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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柳暗花溟 -【金風玉露】《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2:54 AM     標題: 柳暗花溟 -【金風玉露】《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2-15 02:56 AM 編輯

【書名】:金風玉露

【作者】:柳暗花溟

【內容簡介】:

   宅門里,夫人吵小妾鬧,小小家丁可笑可笑。

   朝堂上,你也爭他也搶,叫聲王爺提防提防。

   某女:(得意洋洋)學了一身泡妞的本事!

   某王:(長眉微挑)如何?

   某女:(垂頭喪氣)自已是個妞……

   某王:(不怒自威)還不給我過來!

   某女:(雙手抱胸)干嗎?我不要!

   *話說很久很久以前,某女假扮男裝,賣身王府,從最低等的家丁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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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3:24 AM

楔子

  亮水,黑泥,紫灰道……

  石中玉搖搖晃晃地走在黑暗的江堤路上,念叨著民間諺語,努力不要走歪。

  朋友大婚,身為伴娘的她負責擋酒,果不其然地喝高了。可惡的是,居然沒找到男人當她的護花使者。誰不知道編輯部里女多男少,不,是狼多肉少,于是她只好自已辨認路徑。

  亮水,黑泥,紫灰道……

  顧名思義,夜色中發亮的是水面,黑沉沉的是泥地,呈紫灰色的,才是正確的道路。

  可是……腳下怎麼灑了一片碎銀子?

  石中玉一愣,被酒精麻醉的腦袋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人已經撲通一下掉進了微涼的江水之中。四面八方的寒意剎那間包裹,沖擊著她發熱的身體,令她立即清醒了。

  然而,晚了。

  她想呼救,她想呼吸,她想掙紮,可換來的,卻是江水洶湧的灌入她的口鼻,嗆入她的肺部。窒息,令她感覺胸膛里像被萬根以上的鋼針反複紮著,痛不可擋。同時,似乎有莫名的力量,把她拖到江水深處。

  被那風雅的老爸逼著練習了二十年的書法和工筆畫,怎麼就沒上過游泳課呢?哪怕只有一節!為什麼要當個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的新女性呢?為什麼不做個體力勞動者呢?

  失去意識前,她無比後悔。



第一章 讓箭再飛一會兒
   
  嘩啦一聲,沉陷于黑暗與迷茫中的石中玉被拉出了水面。

她感覺落在了實地上,大量的新鮮空氣急沖進她的喉嚨,那滋味和落水沒什麼兩樣,還是胸口劇痛,無法呼吸。

  而後,在她腦子還在發懵,更沒有觀察周圍的時候,就被一個人抱進懷里。

  「玉對不起,哥哥連累你了!」醇厚焦急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可是你不跟著哥哥也是個死,只能賭一賭!」

  咦,怎麼回事?她是獨生女,難道老爸在外面還有不明風流債?不過,為什麼賭啊,連累啊,死啊的話?

  本能的,石中玉掙紮了下。

  男人放開她,但卻死抓著她的肩,還搖晃,「玉,你沒事吧?你別嚇我,玉,你說話,玉……」

  石中玉很爭氣吐出一大口水在那男人的臉上,隨後肚子舒服了,眼睛也就亮了,看清對面坐著一個滴著水的新鮮美男……二十出頭,面如冠玉,眉清目朗,頗有些書卷氣的臉上,此時遍布焦急與戾氣,顯得很悲憤。

  「我……我沒事。」

  應該沒事吧?她模糊地想。然而當她看清身處的場景,她改變了想法。她有事!她絕對有事!她非常非常的有事!

  眼下她坐在一只僅能乘兩三人的船上,周圍是無邊無際的大海。天上,陰云密布,星月無光。水面上,一陣緊似一陣的海風吹得船東倒西歪。這還不算,就在不遠處,有一只龐大無比的船和兩只稍的船糾纏在了一處,大船上四處火光沖天,船體已經歪斜,尾部也已經下沉,而另兩只船上還不斷有人跳過舢板,沖過去砍殺!

  這是遇到海盜了?可這里到底是哪兒啊!她就算從渤海灣落水,遭遇科學奇跡,從索馬里海岸上來,也不至于看到古代的木質帆船呀。

  她轉過頭,詢問的話還沒有問出口,那自稱她哥哥的男人已經把一個包袱牢牢綁在了她身上,嘴里不住的囑咐,「玉,如今一切只能看天意了。哥哥對不起你,倘若……來世我一定好好疼愛你,再不讓你受那般苦楚。」

  「那個……」

  「上岸後,你到太府都的披甲寺去。那邊有一棵七寶樹,你掛上只有你自已會編的雙飛仙絡子,我自會來尋你。」男人目中含淚,「如果哥哥死了,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沒出個所以然來,可身後卻嗖的飛來一只羽箭,堪堪擦著石中玉的肩膀,狠命的釘在船舷上,箭尾兀自顫動,顯得力量極大,嚇得石中玉叫了一聲。

  向後望去,發現有一只八人乘六櫓船正快速接近他們。船上人全身黑衣,黑布蒙面,鋼刀閃閃發光,但凡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這是殺他們兄妹來的。

  「玉,別怕,哥哥會保護你的。」看到有敵人接近,男人的聲調和神態卻突然溫柔了下來,好像在哄著妹妹,令人莫名的鼻子發酸,「只是下面的路,要靠你自已走了。記得,要好好活著,再也不要回去!」

  說完,,也不等石中玉回答,猝然回頭,身子突然凌空飛起,黑沉夜色中有如一只梟鳥,先是在海面上的一段浮木上輕輕一點,隨後借力降臨追兵的船上。

  銀光閃爍,劍已出鞘。

  石中玉目瞪口呆,沒想到她的「哥哥」看起來像個書生,打起來卻像個武生,而且是武功超級高強的那種。此時她的大腦還在震驚狀態下,完全不能思考。

  但見在電光火石間,「哥哥」以一敵八,砍瓜切菜似的連殺六人。看著那英姿,石中玉有理由相信,再來十個八個黑衣刺客也沒有用。只可惜,場地太了,敵人太密集了,她只能眼睜睜看著「哥哥」與第七人互相把刀劍刺入對方的身體。

  在兩人互相扭著,落入海水前,「哥哥」回身望了石鍾玉一眼。相隔那麼遠,石中玉卻感受到那眼神中的不舍,不甘,不安,擔憂,還有深深的歉意。

  不知為什麼,石中玉心頭大痛,似乎整顆心都被一只野獸的爪子緊緊抓住般。而隨著三聲落水聲,「哥哥」與第七人先後落水。順帶著,把第八人掃入海里。

  卡啦!

  天空中滾落霹靂,像一條銀龍,直插入海。本來就不的海風吹得更加強勁,波浪澎湃激蕩,好像要把船拋起,再摔落。

  石中玉愣住,完全不知所措。她不過是醉酒落水而已,哪想到出水就遇到莫名其妙,生離死別的大場面。要命的是,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孤坐大海,狂風掀起浪濤,傾盆大雨瘋狂灑落。

  真真是,誰敢比她慘哪!

  就在迷蒙成霧的雨簾中,那大船漸漸沉沒,像是就要倒下的巨人。而另有一艘船突然乘風破浪而來,殺氣騰騰,就像幽靈船似的。船頭,立著一名身材魁梧的白袍男子,太遠了看不清長相,卻見他拉滿了一張巨弓,瞄准了石中玉。

  娘誒,想要我的命!石中玉暗罵一聲。

  逃生的本能令她慌張地試圖控制船,不管方向的亂劃一氣。就在這時,白袍男的箭已經出手。在雷聲滾滾,雨聲瀟瀟中,那箭竟然帶著鷹擊長空的尖嘯聲,壓過了一切聲音,撕破了空氣和雨幕,敲擊著石中玉的耳鼓和心髒,而後……鑽入她身側的水中。

  讓箭再飛一會吧,但靶子可以撤了。

  石中玉拼命搖槳,腦子里什麼念頭也沒有,唯有逃命!逃命!逃命!可老天愛玩人啊,石中玉正在自我奮斗,老天爺他老人家卻揮揮手,一個巨浪打來,船翻了。

  娘的,難道讓我再溺一回?這也太欺侮人了!一事不二罰,法律上這麼的。她惡狠狠地想著。手卻下意識的抱緊一根浮木,就算被海浪拍暈過去,也絕對沒有松開手。

……

  石中玉花了一個早上才接受了事實。

  作為網站的網文編輯,她看過太多想象類的,因而清醒的知道自已是淹死在現代,重生于詳未知的古代了。而且她還知道絕不可能再回去,所以盡管擔憂老父,心如刀絞,可是卻沒有丁點辦法,只希望父親能忘掉悲傷,快樂的活著。又希望,這是一場靈魂互換,這具身體的原主會代替她在父親面前盡孝。

  清晨醒來時,她發現自已趴在沙灘上,旁邊有兩只螃蟹忙忙碌碌的跑著。陽光下,一切顯得那麼清新美好,除了她自已。而未知的恐懼令她拖著無力的身體爬起來,躲到離海邊不遠的一片樹林里才有時間思前想後。

  這具身體有些瘦弱,大約一米五左右高,十二到十四歲的樣子,因為才剛剛開始發育,胸前只微微有兩個鼓包,女性第二性征並不明顯。皮膚很白嫩,手上沒有老繭和傷痕,衣服用料講究,明不是窮苦人家的女兒。可是她那死去的「哥哥」卻她留在家里會遭罪,甚至可能會死,所以她不能冒然暴露身份,或者試圖尋找「自已」的家。

  以昨晚的況看,想必是兄妹二人帶著細軟逃出來,可偏偏遇到海盜,結果細軟沒了,哥哥死了。不過,哥哥為什麼會武功?為什麼連累了她?兄妹二人又為什麼被追殺?難不成只是海盜喜歡趕盡殺絕,殺人滅口吧?

  隨後她打開包裹.發現里面有幾身男裝,荷包里幾塊碎和少許銅板,另有一個油紙包和一個非金非玉非鐵非石的奇怪盒子。搖晃盒子幾下,里面半點水音兒和咣當聲也沒有,明密封性非常好,泡了一夜海水也沒有損壞,里面的東西也是固定的,假如有東西的話。

  盒子上有細精致的鎖孔,石中玉覺得既然反常即為妖,這盒子一定很重要,很值錢,相應的,也會很危險。她可不想懷壁其罪,當然不能帶在身上,可也得提防它萬一有大用,所以也不能扔掉。

  猶豫半天,她才把盒子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好,埋在了一棵樹下,上面又做了些偽裝,仔細記憶方位,准備何時有用,就何時拿出來,為自已換取利益。如果沒有用……就讓盒子等著有緣人吧,誰愛挖走誰挖走。

  做完這些,她晾在樹干上的衣服也干了。比劃了下,很合她的身量,明顯是她的衣服。再加上她身上穿的原也不是女裝,擺明她自出了家門就一直女扮男裝的。

 而那個油紙包里有好幾張蓋了官印的條子,她開始還以為是銀票,很是高興了陣,結果仔細辨認之下,才發現是路引。據古代人出門是要由官府開具路引的,那相當于後世的護照或者身份證,也是離鄉證明,倘若被查出沒有,是要問罪的。

  可是為什麼有好幾張,而且姓名和地點都不同呢?這讓石中玉感受到了危險,電影內國際間諜都是有好幾個身份的。她那便宜哥哥究竟是做什麼的呀?

  翻揀了下.她發現有一張蓋著江原府字樣的路引,上面的姓名赫然是石中玉,與她本身的姓名完全重合,生于大燕光宗永隆十一年。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12:47 PM

第二章 姻緣也是前程

  同名同姓,難道這是她被卷入這個世界的原因?可她還不知道這個姓名是真是假呢。她對這個時代,對自已的新身體和新身份一無所知,也沒有人能告訴她、幫助她。那她,要怎麼辦呢?她到底是誰?出生在哪兒?要到哪里去?

  到晌午的時候,她決定不想了,餓得前心貼后背,沒有過多的糖源供應大腦。不管現在她多麼感到不安和恐懼,多麼感到不可思議,為了生存,她也必須接受事實,並盡快融入才行。

  辨別了方向,她一路向西,盡量遠離東面的大海,走了一整天,經過幾個小漁村,當她累得像狗一樣,只剩下吐舌頭的份兒時,終于來到了一個名為「古道」的小鎮。

  據她判斷,這個鎮子連接內陸和海口的必經之路,所以異常繁華,物質極為發達,面積雖然不大,但人來人往的熱鬧非凡。甚至,她看到了水銀鏡子和幾塊玻璃,雖然質量並不好,鏡子很小塊,玻璃也不怎麼透亮,但在古代畢竟是極稀罕的物件了。

  「聽說了嗎?昨晚有一艘由熙海過來的大船遭了海盜,全船的人都給殺死了。好慘哪!」

  「這麼大的事,鎮上早就嚷嚷開了。如今官府已經派人去查,連水軍總都督也驚動了。」

  「可不是,近二十年都沒出過這樣的大事了。官面兒上倘若處理不好,過幾天傳到皇上耳朵里,誰也脫不了干系。」

  「那群海賊也太狠了,一個活口也沒留下,嘖嘖,熙海那樣富庶,做什麼營造活不了,非要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不過,倒是有被船上護軍打落水的賊寇上了岸,現在黑白兩道都在追剿呢,這天羅地網撒下來,想必那些缺陰德的跑不了!」

  聽到這番話,石中玉立即支愣起了耳朵。

  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獨處趕路,多少有點引人注目。偏偏,新身體長相不俗,頗為清麗,笑起來的時候還很甜美,于是她只能盡量顯得普通些,消滅存在感,連身上的衣服也是拿自已的高檔長衫換來的粗布短打。

  好的客棧不敢住,怕被懷疑。那種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的大車店更不敢住,怕有危險。考察許久后,她選了一間不顯眼的小客棧住下。

  在客棧外的街道上,是各種各樣的小攤子,吃的用的、應有盡有,因而人多嘴雜,最好打聽消息。再者,不是說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嗎?在人群中,她感覺更踏實些。此時她正坐在一個賣餛飩面的攤子上,邊吃邊聽八卦。

  「有沒有畫影圖形,有沒有懸賞啊?」又一人問。

  「傻啊你,昨晚犯的事,至今連正主兒是誰也不知道,幾個小流寇,又哪知道是扁是圓。」

  「那怎麼抓捕啊?」

  「老樣子,看著有嫌疑的,就統統逮回去問。」

  「這下軍爺們又發財了,如果不出點血,就說你是賊人,還有地方喊冤不成?」

  「噓,小聲點!」

  石中玉把剩下的湯喊完,低眉垂目、悄無聲息的離開。

  看來,她是從熙海過來的,現在離是非之地還是不夠遠。她無從知道黑白兩道追剿的人是不是她,但小心些總沒有錯的。

  那……明天一早就動身去太府都吧。

  她打聽過了,太府都是大燕的國都,也是哥哥要她去的地方,盡管哥哥已經死了,但至少證明那個地方有安全的機會。

  太府都離這個小鎮有三百余里,雇馬車的話,就算天氣情況好,走官道至少也得三天。不過,不管她多麼節省,還冒險坐了十人同乘的大車,到達目的地后,身上的錢也沒剩下多少了。

  太府都城門外的兩側空地上,各色馬車云集,有拉客的、有卸客的,右上左下,就像公交車總站。進城門時要交入城人丁稅,好像高速公路收費站……

  石中玉盡量以現代的眼光看古代的事物,抵消心底的格格不入感。她還特地看了城門外的告示欄,沒發現有抓捕海賊的告示,更沒有她的畫像,心下稍稍安定。這一路上,她小心打聽過,也仔細觀察了,基本上對這個世界有了些了解。

  這個大燕,並不是五胡十六國的那個,而是一個完全沒有在中國歷史上出現過的時代,可能是平行時空吧?不過皇室還是姓慕容,定都太府。現在,正是永隆二十四年,她十三歲。

  整體上,大燕的民風是「相對」開化的、服飾是唐宋的,制度是明清的,環境是勉強和平的。雖北有強魏、西有大周,呈三足鼎立之勢,但大燕最強,何況東南部還是大片島嶼,連接西方海外,商業發達。

  熙海十三島,是大燕的錢袋子,也正是「她」乘船而來的地方。而她現在用的、姓名為石中玉的身份,似乎是來自大燕以西的江原……

  簡直,亂了套了!

  進入太府都后,她精神恍惚的走在街上,很茫然,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麼做。而就在這時,她的耳朵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馬蹄聲,由遠及近。大約是成了驚弓之鳥的緣故,她立即隱起身形,偷偷向外觀察。

  就見不遠處有一匹馬飛馳而來,馬上人一身白袍,濃眉大眼,容貌頗為英氣,可是在上唇卻留了兩撇修剪精致的小胡子,襯得他有些風流囂張起來。

  那個在海上要射殺她,結果卻射偏了的男人!

  雖然那天沒看清殺手的長相,但不知為什麼,一看到這個男人,她立即就認了出來,嚇得連忙轉過身去,抑制不住的哆嗦。

  她都盡量不引人注目了,為什麼他還是追了上來?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啊!要命,這身體的本主連丁點的記憶也沒留下給她,讓她要怎麼辦呢!

  這時,馬蹄聲停了。

  石中玉嚇得不敢轉身,生平第一次祈求自已是個透明人。

  然后,她的願望實現了。

  想象中那男人從后面拍她的肩膀,等她一回頭,就連刺她多刀的情況沒有出現。悄悄側過臉,用余光觀察,就見那胡子男正和兩個很沒公德的、停在路中心的、騎在馬上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的歪瓜裂棗低聲說著什麼,然后,揚鞭而去,很急的樣子。

  「還沒找到那小娘們兒嗎?」歪瓜和裂棗倒顯得很悠閑,緩緩帶馬過來時,歪瓜問。

  此時,他們正路過石中玉身邊,令假裝蹲在地上擦靴子的她聽見了談話。

  「那小娘皮別看才十三歲,可油滑得緊。」裂棗說,「但你放心,這一回她插翅難逃。」

  「說起來,她長得也真是水靈啊。」歪瓜很猥瑣地笑,「如果讓我逮到,我先得嘗嘗鮮。」

  「老大說要把她賣到窯子里去,你碰過就不值錢了。」裂棗更加猥瑣地笑,「了不起得了大筆賞銀,正兒八經的去給她開苞得了!」

  歪瓜和裂棗同時仰頭大笑,恨得石中玉想把這一對混蛋騸了!

  可是她不能沖動!她得想辦法藏到黑白兩道的爪子都伸不到的地方去!

  「記得,要好好活著,再也不要回去!」她想起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個對她好,但卻很快死去的人對她說的話,不禁心頭發酸。

  「小哥兒,測個字吧?」突然,身邊有人說話。

  石中玉嚇了一跳,猛回頭,才發出自已是站在一個測字攤前,剛才是借著人家的招子藏身。

  「我沒有錢呀。」

  「貧道今天還沒開張,就送你幾句,如何?」那道士一臉猥瑣地笑,「倘若準了,你日后要送我黃金千兩。若不準嘛,你來砸攤子好了。」

  石中玉或者信星象,對測字算命什麼的並不感冒。不過她怕糾纏久了,引人注意,提筆在紙上寫了個“帛”字。

  那測字的道士露出驚訝的神色,「小哥兒,你這字寫得好啊!」

  「好在何處?」

  「呃,小哥兒抱歉,我是看你年輕小小,書法筆韻卻如此清婉動人,故而失態。」那道士假模假式的捋捋胡子,「不過這個帛字也確實巧妙。此字可雙拆,一拆白與巾……家中,有人才故去吧?」

  石中玉一愣。

  這測字,果然有點門道。只是她還沒反應,那道士又開口,「但你筆上著墨不多,以至巾字虛虛實實,這喪事恐怕還未有定論。」

  人被利劍刺穿了肚子,還掉到海里,如果不死才怪了。剛剛才有點興趣的石中玉心中暗罵。

  「第二拆呢?」她問。

  「那就不得了。正為皇頭帝足。」道士兩眼放光,「小哥,你現在看似落魄,但將來會貴不可言。」

  「切,就會說吉祥話,我還沒說要問什麼呢。」石中玉表示鄙視。

  「那就請小哥再賜一字。」

  石中玉寫了個「逃」字,問前程。

  「逃: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爾。」

  石中玉又寫了個「梟」字。

  「梟:上宿鴛鴦之鳥,下生連理之枝。」

  石中玉急了,「我問的是前程!」

  道士笑得很賴皮,「姻緣也是前程啊。小哥兒,慢走慢走,記得應驗后來付千金哪!」



第三章 低級家丁

  三天內,石中玉又看到那個白袍胡子男一次,而且明顯感覺到官府中巡街的人多了,還有奇奇怪怪的人四處游蕩。

  她不能完全確定這是在追剿她,但卻覺得十之八九,於是更加有喪家之犬或者漏網之魚的惶惶不可終日感。

  她注意過,對她沒有正式的通緝,因為她這瘦弱的模樣,怎麼看也不會是海賊。但怕的,就是她身上有什麼秘密,於是遭到暗算。

  不管什麼事,只要能擺在明面兒上的,就還有挽回的余地,若只能藏在黑暗中,就……太可怕了。

  她當然不知道這個新身體的原主及其哥哥有什麼秘密,但也不能束手待斃。可是,哪裡才是黑白兩道的爪子都伸不到的地方呢?

  夕陽下,打扮成小叫花子的石中玉溜著墻根兒,悄悄地走著,無比郁悶、一籌莫展。無意中,她走到人市附近,不由得心中暗嘆。

  她在現代時,家庭環境極其優越,工作也稱心如意,從沒有為吃喝拉撒住,以及花錢的事發過愁,更不用說如今連生命都沒辦法保障了。

  不過是落水而已,生活的檔次也下降得太厲害了。而這個人市,每天都蹲著很多人,家鄉話名為「水貓兒」,是等著打零工的窮苦人。當然也有賣身為奴的,不過如今四海升平,這行生意並不興旺。若真有需要,高門富戶的管家什麼的,會來親自挑選。或者,直接去人牙館。

  她溜達到人市的最南邊一角,看到幾個小丫頭坐在那裡,等著賣進哪府裡做丫鬟。這讓她不由得又是一嘆:百無一用是書生,何況她本質上還是女書生。她這小體格子,什麼重活也做不了,又沒有其他生存技能,想做生意,別說本錢了,她現在連生活費都成了問題。

  難道,只有把自個兒買了才有生路?

  「娘,您別賣我!我以後少吃飯、多干活,再也不欺侮弟妹,您別賣了我!」正發呆,有一對母子從她身邊扭扯起來。

  「你懂個屁,活該像你爹,一輩子受窮!」三四十歲,身材成囧字形的娘罵道,「這回是裕王府招收家丁,多少人打破腦袋都排不上號呢,你還給我嫌!」

  「再好也是奴才!」十三、四歲的少年犯了倔性,又往後縮了幾步,差點撞到石中玉身上。

  「呸,王府家的奴才,也比平頭百姓矜貴!再說了,簽的是五年活契,先給三兩銀子,之後每個月有一吊錢呢。你要是爭氣,別說裕王殿下、夫人姨娘,就是巴結好哪個管事大人,五年後當個掌櫃,娶咱們村兒秀才的閨女也有可能。難不成,你要一輩子當泥腿子嗎?」

  少年似乎被能娶秀才閨女的美好前景打動,不再掙扎,紅著臉,支支吾吾地說,「娘,不是我不聽你的話,張大娘不是說了,人家要十一到十三歲的,我都十四了。而且,我還不識字……」

  「你的生辰,我已經找保長改小了一歲,別人誰知道你多大年紀。」當娘的繼續勸,「再說了,你不是會寫自已的名字嗎?怎麼會不識字的。我告訴你啊,別再鬧騰了,這消息娘花了一兩銀子的體己,張大娘才透露。要不是她無意中聽到內管家說話,只怕你也輪不到這好事。」

  「娘……」

  「我不管!你若不讓我賺回這銀子,回頭讓你天天吃竹板炒肉絲!」說到這兒,那當娘地拎著兒子的衣領,轉了一圈,回頭間,突然看到在一旁豎起耳朵的石中玉,立即警惕地瞪了她一眼,拉著兒子就走。

  石中玉沒有動,心裡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裕王殿下是哪位,她是不知道,但找個地方藏起來卻是必須的。官府也好,也罷,如果沒有確切的消息,不太可能到王府抓人。如果被選中,她就會過一段安穩日子,若順利,五年後還可以獲得自由。雖然不願意為奴,又怕被揭穿身份,但目前她有更好的選擇嗎?

  按說王府這樣的超級豪門,都有專門的人牙子侍候,不會自已到外面挑人的,肯定是出了什麼變故,才會唱這麼一出。但不管什麼原因與她沒關系,這個機會對她而言就像是那天在海裡抱住的浮木,必須緊緊抓住!

  在現代,某些大公司裡連掃廁所的都是博士生,那麼古代王府中要求家丁識字也沒什麼可奇怪的。畢竟,雖說是浪費了人才,但人家要擺譜,別人也管不著是不是?唯一的顧慮是怕王府規矩大,進門先驗身。不過到底不是進宮,應該不會脫光光。萬一那啥……

  到時候再說!

  思想鬥爭結束,石中玉先跑到人市東頭的水槽那裡,抹抹臉,整整頭發。雖然扮成了小叫花子,但她受不了滿身污泥,所以全身上下只是外表的灰塵。這樣一打理,立即變身為干凈利索的斯文少年。

  隨後,她又回到人市的南邊去。可一見之下,活活嚇了一跳。這才半柱香時間,本來人丁冷落的生人活口買賣角,就像從地裡鉆出來似的,憑空多出一、二百口子人。

  哈,看來剛才那位囧大娘的體己錢白花了,裕王府擺明是故意透出消息,好讓底下人賺點小錢的。不然,哪會有這麼多合適的人來競爭?他們想找高素質的家丁,也得有候選人才行。

  古代人教育程度不高,窮苦人家的孩子大多目不識丁,識字的,不是想走科考這條路以光宗耀祖,就是去做了學徒,除非迫不得已的,哪會來與人為奴?要知道入過奴籍,就算簽的活契,以後講出來也不好聽哪。

  石中玉捋胳膊、挽袖子,帶著鬥牛的勁兒(注意,她現在是牛)擠入了人群。笑話,以前為了顯示不依賴家庭、不養尊處優,她自已去過人才市場找工作,還搭乘過北上廣的地鐵。這點擁擠程度,連給她塞牙的也不夠!

  「來了,快別吵嚷,裕王府的老爺們到了。」也不知誰喊了一句,騷動的眾人立即安靜了下來。空氣中,還帶著點緊張和惶恐。

  喵的這是應聘家丁嗎?整個一高考現場。

  石中玉守在一邊,靜靜觀察,因為自家知道自已是女兒身,多少有點不安。在她身邊,就站著那個想娶秀才女兒的傻小子。競選家丁的孩子們都站在特意以木欄圈出來的一塊地方,孩子家長都站在不遠處的空地上,期待而焦急的看著「待售」的兒子。

  嗯,沒感覺錯,確實是高考現場。

  緩步走來的一行人約有十個,但一臉狐假虎威的就八個,真正主事的,不過是走在最前面的兩個人而已。

  架子真大,不過是管家,或者是管事的來買幾個家丁,就要跟著這麼僕從,比普通官家或者富戶的老爺還威風。石中玉腹誹著,但面上卻半點不露,快速端詳了前面兩人後,立即垂下頭去,站得筆直,顯得教養極好。

  當先的那個人五十來歲,面白無須,氣質陰柔,行動舉止都很輕緩,考慮到王府中也會有太監侍候,看樣子是一位公公。不過他沒有影視劇中太監的陰狠刻薄勁兒,神色略顯得淡漠。

  另一個人四肢粗壯,約四十來歲的樣子,方頭大臉,看似憨厚,但眼神掃過來時,有如一道冰線,讓人心裡硌得慌,肯定是特別精明厲害的人。

  他略略落後於那位公公身後半步,臉上顯得極為恭敬,讓人半點挑不出錯處來。

  「這是王府的夏老管家和魏大管家,還不行禮?」一個僕從竄出來,倨傲地喝道。

  宰相門前三品官,何況是王府裡的?而人市上這些人,卻是生活在最底層的升鬥小民,對權勢的畏懼,令他們立即跪了下來。

  石中玉沒法子,也只好跟著跪。不過她注意到了一點,那僕從叫那位公公叫老管家,可叫那個姓魏的叫大管家。這裡面,區別可大呢。說明前者有地位,可後者是有權勢的。

  魏大管家單名一個鎖字,眼見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心情格外良好,謙恭地對老管家夏世雄說,「夏老,您看,沒想到今兒有這麼多人,倒省得咱們多跑幾趟了,要不您給好好挑挑?雖說是在外院做粗活的,可也馬虎不得,不敢叫底下人接手。」

  「你看著辦就行了,不用問我。」夏世雄開口,聲音並不尖細,不過低柔,語速緩慢「我早就不大管事,若不是凡夫人看我的老骨頭都生銹了,要我出來松塊松塊,我就不走這一趟了。」

  「那您老先坐下歇會兒,這事一時半會兒也完不了。若看得不對的,可要指點我。」魏鎖並不推托,但也沒有上前,只是對手下抬了抬下巴。他自已則親自已攙扶著夏世雄,坐到一邊早備下的涼亭裡,恭敬地倒上茶。

  那八名僕從吆喝著上前,趕牲口似的,把候選者大約分為八隊,分別帶到旁邊的空地上挨個詢問。因為王府勢大,水貓兒們不敢靠近,只在遠處指指點點,令石中玉感覺特別不舒服。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1:05 PM

第四章 真正愁人的事來了

  「我叫石中玉,十三歲,江原人。因父母雙雙病故,想到國都來找事情做。」輪到石中玉時,她口齒清晰地說,並奉上路引。

  「十三歲了?怎麼長得這麼瘦小?」那負責這隊的僕從檢查過路引,不耐煩的哼了聲,「到國都來討生活?你真是異想天開。」

  「小子……小子生得是瘦小了些,但很有力氣,也讀過兩年書。」石中玉低下頭,真怕這個人拍拍她的胸脯,捏捏她的胳膊腿兒。雖說她才開始發育,胸前還綁了布帶,但終究……是不一樣的。

  那僕從猶豫了會兒,在石中玉的緊張心情中,終於向她揮揮手,讓她到右邊等著。石中玉松了一口氣,她看得明白,到右邊去的,都是初選過了的。

  而這第一輪過後,候選人還剩下六七十個,天色也近午。可隨後,那些人再不管他們,都聚到涼亭附近的陰涼處歇著,說說笑笑,吃吃喝喝。

  初夏時節,早晚天氣怡人,但中午還是很熱的,特別是站在大太陽底下。很快的,就有人穩當不下來,或是左腳倒右腳的站著,顯得極不耐煩;或是東張西望,心神不定;或者咽著口水,望向那些吃食、茶水;或是小聲抱怨,露出不耐的表情……

  石中玉卻仍然很規矩的站著,她知道那兩位大管家看似在輕聲聊天,實際上沒有一刻不注意著這邊,他們是在對候選者的服從力和心性進行考察。而她這具身體雖然柔弱,但精神上卻頂得住的。大學軍訓時練習站崗,頂著烈日站過三、四個小時,沒問題的。

  約莫又過了兩個多時辰,當石中玉餓得快要昏過去時,那位魏大管家終於大發慈悲地站了起來,挑出包括石中玉在內的二十來個人,其余人都打發了。

  不過,倒也沒讓那些小子們白站著,每人嘗了一吊錢。這事做起來,沒有一點王府仗勢欺人的樣子,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都餓了吧?來,先吃點東西再說話。」魏鎖笑瞇瞇地看著剩下的人,吩咐手下發了每人一個肉夾膜,外加一粗瓷碗的白水。

  石中玉餓得恨不能一口吞掉手中的白胖饅頭和裡面的鹹豬肉,但為了給「考官」留下好印像,強逼自已斯斯文文的吃著,等別人狼吞虎咽的吃完,她還剩下多半個。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她也吃不下了,干脆把肉夾膜包起來,懷著虔誠的心,放在懷裡。

  她是真的虔誠,因為好多天沒吃肉了。京城居之不易,她不敢浪費啊。

  魏鎖挑剔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兩轉,然後就移到旁邊。他近距離觀察每一個人,看得很仔細,好像連牙口也要檢查一遍。等他終於做完這些,就挑出了十個人,並對剩下的人說:「天不早了,都家去吧,走之前到那邊先領兩吊錢,另饅頭十個。」

  石中玉心裡拔涼拔涼的,因為她知道自已倒在了終點線之外。她,沒有被被選上。其實從一開始,她就估算錯了方向,可惜到落選的一刻才明白。

  忽然記起前世聽到的一個笑話,說一個富翁給了三位美女每人一千塊,讓她們按自已的想法布置房間,誰弄得最浪漫,他就選誰做女朋友。三位美女使出渾身解數,可最後,富翁選了胸部最大的那個。這個笑話告訴了世人:了解客戶真正的操蛋需求是多麼重要。

  王府選低級家丁,是在外院干粗活的,不是給少爺選書童,雖說要求識字,選的也都是少年人,可畢竟身板強壯最重要。從初選到現在,一點也沒考較讀書識字,她剛剛的飲食禮儀表現得這麼好,反倒給自已減了分。想想粗使家丁吃飯時,肯定像惡狗搶屎似的,她這樣的吃法會先把自已餓死了,哪還有精力為王府服務。

  失策了!真的失策了!待會兒領了錢和饅頭就撞墻去,誰也別攔著!

  「慢著。」就在石中玉垂頭喪氣的抬步欲走時,夏世雄開口,並伸手指了指她。

  石中世愣住了。

  魏鎖快步上前,低聲問,「夏老,您有什麼吩咐。」

  夏世雄淡淡地笑道,「你眼光一向很好,我本不該多嘴。不過,你為什麼沒有選那個瘦小的孩子呢?我瞧他舉止進退有度,像個規矩的。」

  「我就是看他太斯文秀氣了,怕吃不得苦。」魏鎖看了石中玉一眼睛,陪笑道,「再者,咱選的都是外院干粗活的,他那身板……」

  「聽說花把式那邊要幾個打下手的,我琢磨著,若是些粗手大腳的小廝,怕侍弄不起王爺的那些寶貝花。」夏世雄站了起來,「我不過提個醒,該怎麼辦,你自已拿主意。」

  魏鎖側過身,讓了夏世雄一步,低下頭去時目光閃爍。片刻後,他最終還是對石中玉招了招手,「你,跟著一起回府。」

  石中玉又驚又喜的瞪大眼睛。

  說實話,她不知道為什麼在最後關頭又出現了轉機,但想來和那位夏公公不無關系,心中不免生出份感激之心來。

  裕王府地處太府都的北面。

  這裡,除了皇宮之外,盡是達官顯貴的居處。與西面的富人區,以及各部衙門中樞連成一片,又被斜貫東北—西南的一條名為玉帶的河分隔開。平民百姓到了這邊,似乎連腳步也不由得放輕了,就連買賣鋪子,酒樓樂所也比尋常的高級很多。

  裕王府毗鄰玉帶河,占地頗大,但建築結構卻走大開大合的路子,不甚精美,沒有亭臺樓閣,小橋流水,是典型的四合連套式北方風格。建造王府所用的木料全是楠、樟、楸、柏等硬木,青石高臺、磨磚對縫,渾然一股大氣尊貴的氣韻。

  整個王府以中箭道為軸,分為東西兩片。東邊是主人起居之地,西邊是戲樓、佛堂、小校場和一個極大的花園。東西兩側,由穿山游廊院相連,平時有專人看守。花園中,有引來玉帶河水而形成的一方湖泊,兩個闊大的水閣隔湖相望。再往西,則被連綿的花墻隔開,名為家丁院,是家丁、保鏢和已經成家的家生奴才及大小管事們居住的地方。外賬房,也設在此處。

  石中玉當晚就是被帶到家丁院的。

  早有府裡的賬房等在那兒,和他們依次簽了契約,等第二天再到官府報備一下,契約就算生效了。今後的五年,這些少年就成為裕王府的奴僕。

  石中玉冷眼旁觀,發現真正能看懂契約書的只有她一個。其他人,都是那種大略識得幾個字的。其實契約完全沒有問題,偌大個王府,犯不著和幾個低等家丁耍花樣。不過當她抬起頭來,發現魏大管家目光正從她身上滑過去,也沒見怎麼,卻不由得讓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當晚,新招的小家丁們並沒有住在王府,而是各自回去和家人告別。石中玉無家可歸,但還是回了客棧,除了身上穿的粗布短打,她把幾件衣料華貴的長衫都交了死當。反正,王府的人言明,要凈身入府。

  當時聽到凈身這兩個字時,她還嚇了一跳,以為要當太監。後來才明白,這是不讓他們帶任何東西進王府,嫌棄外面的東西骯臟。

  第二天一大早,她結了房錢,又把身上所有的銅板攏了攏,一共半吊多,全仔細妥帖的纏在腰上,這才到王府後街的東角門外集合。所謂包裡有錢腰桿硬,這可是她最後的財產了。

  裕王府共五個門,正面是大門和東面的車馬門。正大門自不必說,是王府的門面,在王府以南,不過府內人乘車馬出府,都是走車馬門,因為它格外寬大,而且沒有門枕石和門檻阻擋。

  後面的大門,也就是北門,是專為身份特別尊貴的客人而開的,因為王府的走勢是北高南低,從後大門出入,表示對客人的尊敬和禮遇。不過放眼太府都,地位比裕王高的也沒幾個,偶爾來往的人也不會這麼正式拜訪,所以那道門長年不開。

  而與後大門平行的,是東角門和西角門。東角門是府內下人平時出入的小門,西角門則不太吉利,妾室、夭折的孩子以及身份低下的人死了,從這道門送出。

  「待會兒先按自個兒的身量到針線房領兩套家丁所穿的衣服、鞋子,至於秋冬兩季和春天的,到時候再按例發放。」集齊人手,重入家丁院後,一個管事的開始訓話,「我會叫人帶你們過去,然後都去澡堂把自已洗剝干凈,換上新衣。中飯後要學三天規矩,王府不比別別處,若有半點行差做錯,不是丟你們幾條賤命就平得了的。」

  切,不過是最低級的家丁,連內院也進不了,想犯大事也沒機會,真是夠唬人的。

  石中玉腹誹著,但立刻就緊張起來。

  來之前她充分考慮過,她這種低級家丁別說單間,標準四人間或者大學宿舍那種八人間也不會有的,現在天氣漸熱,和一群半大小子睡大通鋪實在是非常不方便。但,好歹還有余地,了不起學學祝英臺,晚睡早起,假裝怪癖。

  可現在真正愁人的事來了,雖然沒有驗身,但……洗澡、換衣……她要怎麼避過?

  十一個孩子中,就數她最瘦弱。若說她在女孩中雖不高挑,但也不矮了,可惜她現在是在男孩子當中,還都是發育很好的窮苦孩子。於是,襯得她那身板可憐的像小雞子似的。這樣的她已經引人注目了,如果再扭扭捏捏的,不被人懷疑才怪。

  可腫麼辦哪!



第五章 比雞胸脯還平

  裕王府僕從眾多,所以家丁們很搞笑的分為低級、中級和高級,以及傳說中的無級。低級家丁一個月只有一吊錢,中級的一個月就有一兩,高級的能達到三兩之多。

  三兩銀子是什麼概念?經過幾天的京城生活,石中玉清楚的知道,那可以讓一個五口之家舒舒服服過上兩三個月。若是在鄉下,能過半年的富農生活,另娶一個村花。

  如果能做個管事,哪怕是最小的,月銀就有十兩!

  天哪,不可仰望的高度,這還不算那些灰色收入。而傳說的無極,另名為貼身親衛,薪水是不得知的,主要是怕把人嚇死,或者饞死。

  所以,做王府家丁真的是很有前途的職業……高薪、高福利、混得好了,還可做那三五惡奴,和主人上街調戲良家婦女婦男,普通百姓敢怒不敢言的。

  為了這美好的前景,所有人都削尖了腦袋往上爬。誰說內院女人鬥爭厲害,其實男人們鬥起來也一樣。雖然不夠陰狠,勝在足夠齷齪。

  人多,家丁院也就有好幾個,新來的十一個少年被分在家丁三號院。院子的正房,當然是幾名中級家丁占據,聽說高級家丁總共只有十六名,單獨配了兩個環境好的小院。而新來的同學們住在東廂房。一溜兒大通鋪,一溜兒長桌子,一排摞著的小木箱。

  其實除了那張大通鋪,和條件差點的大學宿舍沒有區別。

  而所謂的澡堂,其實就是院子後面一間空著的大屋,裡面放了十幾只粗糙的大桶。誰想要洗澡,就自已從院子角落的井裡中提水。除了冬天可以燒點熱水外,其余三季全是自然水溫。

  一休說過:冷水擦身,鍛煉身體。家丁們身體健壯如牛,才能像狗一樣干活啊。

  鄙視剝削階級。鄙視裕王。雖說還沒見過王府的主人,但想來一個外院的粗使家丁,也沒什麼機會可以一睹天顏。

  石中玉貓在眾人身後,腦子裡想著主意,即不說話,也不抬頭,所以就顯得有點畏畏縮縮的,很是挨了管事的幾個白眼兒。不過後來一個中級家丁帶新人們去針線房領衣服時,石中玉突然積極起來,反倒是其他人顯得土頭土腦。

  她個子小,眼色靈活,又有著現代人的狡獪,所以當那名中級家丁說明來意的時候,她一邊仔細聽,一邊察言觀色,同時擠到了最前面,神態仰慕地看著那名管事媳婦,蘭望家的。

  蘭望家的穿著青色水綢掐花的對襟小褂,玉色水綢裙子,梳得整齊的後仰髻上,插了幾只銀簪子,耳環是小小的銀花,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干凈,很有利落之氣。

  「昨天也沒和我說一聲。」蘭望家的嘖怪,「後廂倒是有往年剩下的衣服,但怕要找上一時三刻的,不耽誤你的事嗎?」

  「王爺奉旨清修,魏大管家忙著在內院建場子,昨天沒有吩咐,我們也不敢多嘴。」那中級家丁陪著笑說,「左不過這群小崽子沒事,嫂子慢慢找,不急的。最多我先做事去,反正這邊離家丁院也不遠,讓他們自已順原路回去就是。」

  奉旨清修?這是什麼意思?

  「那行,交給我吧,總不會讓他們穿得破破爛爛,丟了王府的臉面。」蘭望家的爽朗應下來,揮發那名中級家丁離開,這才轉過身來。

  「勞煩蘭嫂子了。」石中玉立即大大方方的施了一禮,臉上掛著三分笑,眼神不退不縮。

  像蘭望家的這種爽利人,應該會喜歡別人也痛痛快快吧。如果像蚊子一樣哼著說話,或者藏著掖著,恐怕會討她的厭。雖說她只是個針線房的管事媳婦,但山不轉水轉,誰知道以後用不用得上呢?不是石中玉功利心重,實在是人海孤鴻一樣活在這個世上,太需要好人緣了。

  在某種程度上,她是為了生存而有限度地討好迎合別人,多少有點可憐。不過像蘭望家的這種年紀,對斯文俊秀的小少年總有些關愛,她嘴甜點會更有好處。

  果然,蘭望家的一愣,上下打量了一下石中玉,就笑了起來,「哎喲喲,小秀才似的人兒,說話倒是大方。可惜是外院招來的,不然跟我繡花只怕也成。來,嫂子先幫你挑一套合身的。」

  石中玉不卑不亢的應著,心裡卻是竊喜。

  她一直往前鉆,要的就是這個結果。只要她先拿了衣服,就可以先回去。趁著其他人還沒回來,就能把自已的裡外包裝換一遍。

  「嫂子,雖然我沒什麼用,但以後如果有跑腿的活兒,盡管支使我。」她笑瞇瞇地,賣萌。

  裕王府的家丁衣著是制服制,不按身量定做的,故而有些庫存。

  不過,當她拿著最小號的兩套衣服和鞋子出來時,無意中感受到了幾道敵意的目光。怎麼了?怪她討人喜歡,出了風頭?才半大的小屁孩兒也懂得職場爭風嗎?可她有什麼辦法,只能先顧著眼下的危機。

  出了針線房,她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跑,到了家丁三號院的澡堂後,急急忙忙從井裡打上一桶水,結果還灑了半桶。但就算如此,對她來說還是太重了,她沒有力氣提到浴桶那邊去。看到左右無人,干脆把新衣服放在井臺上,奮力舉起那半桶水,當頭朝自已淋下。

  反正她個人衛生良好,現在只要做出洗澡的樣子就行。幸好快中午了,身子熱得很,冷水澆上,只激靈了一下,倒沒感覺痛苦。

  淋完水她立即跑到澡堂去換衣服,想想覺得不妥,又迅速扯下綁在腰上的銅錢,取出十幾枚來,遠遠的拋到院門口處。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子無人管束,肯定會沿著花園小路慢慢走過來,倘若再讓地上的銅錢吸引……只要她夠快,就會不聲不響的渡過這一關。

  擰干了舊衣服,以一只木桶為掩護,快速擦身換衣。等她把裡外衣服全部換過,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娘的,和行軍打仗似的,這種速度她一輩子也沒有過。頭發嘛,就濕著吧,這才像才洗過澡的樣子。

  石中玉長出了一口氣,拿著濕衣服往外走。管事的說了,這些衣服要集中起來燒掉,弄得他們這群新入府家丁好像身上帶瘟疫似的。

  不過她才踏出門檻,就差點撞到一個人身上。倉促中還以為是哪個先回來的小子,抬頭看去,卻嚇了一大跳。

  魏大管家!

  他怎麼會在這兒?是才來的,還是來了很久了,他有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嗎?石中玉在驚愕中腦筋轉了好幾個彎,驀然間瞄到魏鎖的鞋子,心頭頓時松下來。

  這個被當做澡堂的地方有些簡陋,並沒有像其他院子一樣以青磚鋪路。剛才她在淋自已水時,地上當然灑了不少。魏鎖大約是從井邊走過來的,腳上沾了泥,所以他一路的腳印只延伸到門邊,窗子那邊並沒有。

  而石中玉在屋中的擦身換衣的角度,從門邊是看不到的,絕對的視角死角!

  「參見大管家。」這些心思轉來轉去,其實只用了一秒,石中玉馬上行禮。

  「你是誰?」魏鎖問。

  石中玉不敢抬頭,只恭敬地說,「我是新來的家丁,奉命洗澡換衣,待會兒接受管事大人的教導,學學王府的規矩。」

  「我是你問叫什麼名字?」魏鎖逼近一步。

  石中玉暗中皺眉。

  她只是個低級家丁,像魏大管家這樣的人,應該拿眼皮也不會夾一下。所以,應該……不是故意針對她吧?

  「我……小的……小的石中玉。」她心頭警鈴大作,不著痕跡地又連退兩步。

  要擱前世她那暴脾氣,可能早就發飆了,不過形勢比人強,她從不知道,自已的人品其實很有彈性,只要不觸及底限,絕對能屈能伸。

  「好名字,石中有玉,當個家丁還真埋設你了。」魏鎖冷笑,聽著很是不懷好意思。

  「小的不敢!」石中玉垂著頭,不禁納悶。

  為什麼這個大管家似乎在找她的茬?難道只是因為那天她表現得太斯文了?還是因為她本來是落選,卻為著那個姓夏的老管家說了幾句不閑不淡的話,魏大管家才不得不收下她,於是懷恨在心?沒這麼簡單吧?如果他連這點小事也放在心上,怎麼能做到王府大管家的?

  那,是為什麼?

  只是她沒想到,她這麼柔順又驚嚇的姿態,還有因為低頭而露出的一片雪白粉嫩的後頸肌膚,都令魏鎖突然生出一股邪勁兒來,突然伸手抓住她的一只胳膊,眼睛還在她身上瞄了好幾眼,特別是在胸部處停留了數秒。

  石中玉心中大駭,連抽了幾次也沒抽回手。

  娘誒,這個大管家不是好男風吧?她現在可是標準的受氣包小受形像啊,很誘人的。不然的話,她才發育的胸部還纏了布條,比雞胸脯還平,他看個什麼勁?

  「哎喲。」石中玉腦筋急轉變,慘叫了聲,一手按著肚子,整個人都彎下身去。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1:21 PM

第六章 少年人的解決方式

  魏鎖下意識地松了手。

  石中玉連忙後退幾步,憋住氣,令自已的臉漲得通紅,“大管家恕罪,小的該死,突然內急。小的先行告退了,別污穢了王府,以後再請大管家懲罰!”

  在某些人起邪念的時候,普遍認為骯臟惡心的東西能澆滅別樣心思。所以,她此時覺得對某些不要臉的人,應該以扔進糞坑來代替浸豬籠。好歹不傷性命,多麼人道啊。

  但她雖然這麼想,心頭火卻拱上來了。只是她很清醒,知道這時候不能硬碰硬,不然十個她也不夠死的。雖說簽的活契,畢竟是奴才,而且還是沒有家族親朋的。就算有家人出頭又如何?這可是裕王府,是講理的地兒嗎?

  昨天她打聽過了,裕王是皇上的第七子,是已故仁孝德皇後唯一的嫡出。全大燕國,除了住在皇宮的那一位和東宮的那一位,沒有人比他地位更高了。

  她還聽說裕這位王殿下極為驕橫霸道任性,皇上寵信的王貴嬪的親爹、只因為在朝堂上羞辱了他,就被他當街擊殺,事後還揚長而去。

  可結果呢?王貴嬪破格提升任四大妃之一的淑妃,正好北魏擾邊,皇上有心偏袒,只打了裕王同學一百軍棍,沒打死他就說是天意,讓他到北韁戴罪立功,最後一樁轟動朝野的命案就因為他的大勝而不了了之。

  在這樣一個地方,遇到這樣一個主人,講理就是找死。她才沒那麼書生氣,但是她也不會逆來順受、坐以待斃,只是她現在不知如何是好,意外一樁樁的來,她只能先過了這一關再說。

  魏鎖氣極,但臉色不變,只是眼睛瞇了起來。

  石中玉正要再加把勁兒,她一心想避開的小家丁們進了院門,還熱鬧的議論著什麼。

  “這衣服簇新簇新的,平時過年時,我爹娘也舍不得給我置辦呢。”

  “剛才我看到被褥也是新的。”

  “我還聽說,頓頓有肉吃呢。”

  “真想一輩子當家丁啊……哎喲,魏大管家!”

  終於有人發現魏鎖,院子裡呼啦啦跪下一片。雖然對一個管家行如此大禮實在誇張,石中玉卻也跟著跪下了。她隱藏在廊柱之後,存在感極度降低,若不是有心人,還以為她是和其他人一起回來,一起下跪的。

  魏鎖沒有說話,只深深看了石中玉一眼,又高傲的“嗯”了一聲就走了,好像腳下的這群人只是塵土。當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石中玉才暗松了口氣,慢慢站起來。

  “石中玉,你速度真快,這都洗完澡,換完衣服了!”石中玉剛想偷偷離開,就被個眼尖且多嘴多事的少年叫住。

  轉過頭,發現說話者正是當日跟他娘爭吵,滿心想娶秀才的閨女,結果被石中玉聽到王府招收家丁消息的那個少年。說起來,他們母子對她是有過好處的,因而她微笑以對。

  上午在管事訓話時,大家自報過姓名和身家了,這少年姓屈,屠戶出身,偏偏起了個風雅又拗口的名字……忽昀。

  “真是人配衣服馬配鞍,你本來就女孩似的,現在這麼一打扮,還真漂亮哪。”屈忽昀沒心沒肺地笑說,鬧得石中玉很尷尬。

  和這些健壯的少年相比,她看起來就像個男童,如果魏大管家當真對男童感興趣,她以後的日子就慘了。

  “切,最看不上這種半男不女的二道貨了。”另一個名為王老十的少年輕蔑地哼了聲,大步走了過來,怒瞪著石中玉,“起開起開!好狗不擋道。”

  王老十倒是真正莊戶人家出身,但他娘有本事,生了十個牛犢子似的兒子。在生產力低下的古代鄉下,有十個兒子、又幾畝良田的人家是很可怕、很威風的存在,因而,王家雖算不上橫行鄉裡,卻也是無人敢惹的。石中玉在聽到他的名字時還以為是王老實,後來才知道他是麼兒老十。

  不過,兒子多,雖然壯門面,但半大小子,吃跑老子,還要為他們娶妻生子,老王家也有沉重的負擔,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所以說王老十能進王府為奴,全家都很高興。而王老十就像背負著家長和家族願望進了大學,或者進了大公司的人一樣,有著強烈地、向上爬的願望。

  “叫你起開,沒聽見啊。”一個白凈、看著很有干巴勁兒的少年說。

  他叫張秀才,不是有秀才的功名,而是名為秀才,跟王老十是一個村的,嘴碎得很,跟在王老十身後,很有點狐假虎威的意思。石中玉能這麼快就知道了王老十家的情況,全是通過他的話,外加自行推理得來。

  “都是新來的,你怎麼欺侮人呢?”屈忽昀為石中玉打抱不平,“你要洗澡自去洗,石中玉也沒站在門口,叫他讓什麼道!”

  “老子喜歡在廊下走一圈不行嗎?”王老十狠瞪了石中玉一眼,又上前一步,像要打她。

  好嘛,全是剛才她討了蘭望嫂子的好,於是惹了禍。不過少年們和少女們不一樣,他們不會說陰陽怪氣的話,也很少使小絆子,看誰不順眼就訴諸武力,這是少年人的解決方法。她雖然不是、而且也沒當過男孩子,但她以前當過青少年雜志的編輯,很是了解。

  都是荷爾蒙太旺盛惹的禍。在重生前,這個年紀的孩子是最容易走歪路的。

  “喂喂,你這是不講理嘍?”屈忽昀一拉袖子,就想上前。

  石中玉連忙跳到臺階上攔住,“屈……屈,不要鬧事。萬一被管事的發現,咱們都沒有好果子吃的,一個別想跑,全被趕出去可怎麼辦?”

  她特意把大家說成整體,很快平息了略有點劍拔弩張的氣氛。沒人想在第一天“上班”時就惹事,回頭再讓王府退貨,一家子的指望就全沒了。

  “娘娘腔說得對。”一個塊頭大到不像孩子的少年,甕聲甕氣地說著,“快晌午了,洗澡換衣後好去吃飯!”大塊頭姓牛叫牛蠻,倒是人如其名。

  吃飯二字,顯然更加重了小家丁們的行動力。王老十哼了一聲,轉身走進浴房。張秀才狗腿的跟在後面,其余人也陸續進去。

  石中玉松了一口氣,摸摸額頭,濕濕的,也不知是頭發沒擦干的原因,還是冒了冷汗。她都賣身為奴了,姿態低到不得了了吧?可為什麼,還有這麼多煩心事!

  “我叫屈忽昀,不叫蛐蛐。”屈忽昀最後一個離開,有點不滿的對石中玉聲明。

  其實剛才只是她結巴了,畢竟屈忽昀的名字十分拗口。但此時聽他這麼一抱怨,倒覺得叫他蛐蛐很不錯。

  “朋友間都有昵稱嘛。”她笑說,“直呼大名顯得多生分哪。你可以叫我小玉的。”

  看著陽光下石中玉的笑容,屈忽昀愣住了,只覺得那張小臉整個生動起來,不是剛才那低眉順目的死板模樣,說不出的可愛。

  “不喜歡就不喜歡,瞪著我干什麼?”石中玉瞧見屈忽昀發愣的樣子,不由得納悶。

  屈忽昀尷尬地抓抓頭發,“誰瞪你了?你這人看著還成,就是長得太漂亮了。”他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句,也跑去浴房了。

  留下的石中世簡直無奈,什麼時候漂亮也是缺點了?那是天大的優點好不好?

  半個時辰後,煥然一新的少年們一起到飯堂吃了中飯,果然有菜有肉,噴香的白米飯、胖胖軟軟的大白饅頭。只是石中玉來得慢了點,等她擠到飯桌前,只剩下半個饅頭了,也不誰還在上面咬了一口。

  除她之外外,就牛蠻滿臉愁苦地地站在桌前。不過人家牛蠻搶得狠、吃得快,這是想拿第二輪了。

  “你還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吃了。”當她還在發愣,手中一空,那僅有的半個饅頭被牛蠻搶了過去,三兩口就消失了蹤影。

  甚至,她還沒來得及出聲反對。

  周圍傳來一片哄笑聲,她的傻樣兒逗得小家丁們前仰後合。

  “我就說這個娘娘腔是個沒用的笨貨。”王老十大聲笑道,“連搶飯也不會,活著還有什麼趣味,干脆扎玉帶河死去吧。”

  在張秀才的帶頭下,眾人又笑。

  石中玉火頂腦門。

  小霸王什麼的最討厭了,每個學校都有這樣的家伙,如果不是她存心要收斂,還不信收拾不了幾個小屁孩子了!

  “狗才會搶食!”她兩眼噴火地大聲道,“這裡是裕王府,好歹講點禮貌吧,你說出去不怕讓人笑話,王府還要臉面呢。”

  看著被他堵得啞口無言的王老十和其他孩子,石中玉哼了聲,扭頭就走。但走到門邊又折了回來,把飯桌上掉的飯粒劃拉劃拉,湊成一口那麼多,狠狠塞進嘴裡。

  也就是憑著這一口飯,她下午學規矩時才沒有餓死過去。相反,饑腸轆轆的她今天格外清醒,加上經過了十幾年的應試教育,背家規時又快又好,又招來王老十等人的仇視。

  本來她不想這樣表現突出的,但跟一群半大小子韜什麼光,養什麼晦啊。那樣還不得給欺侮死?魏大管家對她還不知是什麼心氣兒,如果背後再總有人丟石頭,她還活嗎?本以為進了王府就能保命,到現在看來遠不是那麼簡單。

  當逃奴?那還不如死了。

  所以,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只有想辦法保住自已,在王府裡好好生存下去。實在不行,再魚死網破也來得及!



第七章 裕王的負面傳言

  男生宿舍、尤其八人間或者以上的那種,對正常人來說是地獄般的存在。當男生們揮汗如雨的回來,也不洗洗就死狗一樣把自已扔到床上,那麼多雙鞋襪一起散發著某種類似於臭掉的鹹魚的味道……

  身處其中,簡直生不如死。何況,還要長年住在一起?

  所以,石中玉第一天和這群臭小子住大通鋪就發誓:要盡快想辦法弄一個單間住。至少也得是少於四個人的,不然她早晚得給熏死。她好心提醒他們洗洗再睡吧,還被全體鄙視,關於她是娘娘腔、兔兒相公的諷刺嘲笑更是片刻不歇。

  娘的,老子就是女人好不好?一群有眼不識金香玉的家伙!

  等晚上睡覺的時候,沒有人願意挨著她,就好像被她碰一下就會變成太監似的。她要有那本事早吃香喝辣的去了,居然能自動給人無痛凈身,那是多麼高超的異能啊,還會像現在這樣當人家的奴僕嗎?

  其實她一直發愁晚上怎麼和十名少年“同床”而不會被發覺,沒想到根本不成為問題。她獨占炕頭一側,就連對她很友好的屈忽昀,也只是睡在她隔壁,中間空了三個人的位置,還用幾個枕頭劃出界限,真是讓她睡得太寬敞了。

  對橫七豎八的少年半裸體(全體只著褻褲),她倒沒什麼反應。畢竟她不是真正的古代姑娘,前世在天氣最熱的時候,游泳池跟下餃子一樣,放眼過去,一片白花花。有次事故,她還看到了很多中段的白花花,照樣臉不變色心不跳,對著這群半大小子,就更沒關系。

  “我告訴你們。”她穿著長袖的中衣中褲,叉腰站在炕頭宣布,“你們都嫌這邊不通風,可是到冬天時,炕頭最暖和,最好誰也別和我搶。不然……”她威脅性的哼了聲,“我就鉆誰的被窩!”

  十名少年同時變了臉色,轉過身去,睡覺。

  石中玉邪惡的笑。

  好不容易有重生的機會,做不到人見人愛就罷了,還要弄得自已人見人厭,簡直極品!

  加上她共十一個低級小家丁經過了三天的崗前培訓,第四天就開始了正常的工作。這幾天她不敢放松警惕,用削尖的竹片做了竹刀放在身上,萬一有躲不過的禍事就只好拼小命了。

  至於後果,她知道承擔不起,可是該守衛的,她絕對不會放棄。有時候,退一步是海闊天空,可有時候,退一步卻是萬丈深淵。她知道這不是好辦法,但她實在找不到人幫助。

  靠山這種東西,需要機會、需要時間、需要運氣才找得到。

  不過奇怪的是,不知是否魏鎖忘記了當時發生的事,居然沒來找她的麻煩,倒是外院管事範通總看她不順眼似的。對她隨意喝罵不說,還總派她干臟活兒累活兒。後來她打聽到,範通雖然只比魏鎖小五歲,卻是魏大管家的親外甥。

  自已不動手,授意親戚走狗折磨她,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而低級家丁沒有定崗定編,屬於王府裡的磚,哪裡需要往哪裡搬。打掃院子這種輕松活兒是輪不上她的,倒是清理牲口棚、刷洗上級家丁的馬桶、到廚房倒泔水這些活,必是她做。

  她個子小、力氣差、做粗活重活很吃力,可完不成就罰餓飯,幾天下來熬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知道這身子正在發育,如果成長不好,將來說不定影響嫁人的,必須想個辦法才行。

  “蛐蛐,想不想多賺錢?”石中玉蹲在臺階上咬草根。難得休息,可她餓得兩眼發花,都吃草了,多可憐哪。不過想想留在外面被追殺更可憐,還是先忍耐著吧。

  屈忽昀咽了咽口水,又左右看了看,隨後從懷裡拿出一個菜包子來,“拿著吧,偷偷留給我你的。你也真是的,倒個泔水桶而已,你也倒灑了,結果大家吃中飯,就你一個人清洗院子。”

  石中玉不說話,因為嘴裡塞滿了食物。不過那也就是一會兒的工夫,片刻後,包子無影無蹤。可她卻感覺肚子是個無底洞,根本連一層也沒鋪上,更不用說填滿了。

  “不多拿幾個。”她抱怨。

  屈忽昀瞪大眼睛,“還給我嫌!你不知道範管事說不許給你留飯嗎?我冒多大風險哪。”

  “謝謝你。”石中玉笑。

  屈忽昀又覺得那笑容有些燙眼,哼著道,“下回你干活小心點不就得了。”

  “廢話,難者不會,會者不難。我力氣這樣小,怎麼搬得動那麼大桶的東西,挪了好久才出了廚房後門的。”石中玉嘆了口氣,又瞄了屈忽昀一眼。

  這小子十四歲,卻冒充十三,身高足有一七五以上了,看著不胖,可力氣很大。這回選的新家丁除她之外,全是身體強壯的少年。牛蠻力氣最大,雖然也是十三歲,身高卻有一米九多了,石中玉曾懷疑他有巨人癥,吃得一個人頂三個,干得也是一個人頂三個。而屈忽昀,在力氣上能排第二。

  “你得罪範管事了吧?”連這淳樸的小子都看出來了,可見石中玉的現狀有多慘。

  她聳聳肩,也不正面回答,只是再問,“你到底想不想多賺錢?”

  “那怎麼不想?”屈忽昀笑說,“可是現在在王府做家丁,我賺得已經是我們家最多的了。”

  他說得頗為自豪,石中玉笑著以胳膊肘拐了下他的肋骨,“娶秀才的閨女,那聘禮可非比尋常啊,你要想盡一切辦法更多賺些才是。”

  屈忽昀紅了臉,囁嚅道,“你可是說,去後園的工地上搬石頭?可是……範管事已經派了牛蠻去,他力氣最大嘛。聽說哦,裕王殿下……”說到這兒,屈忽昀突然壓低聲音,“他在酒筵上調戲宗室貴婦,被皇上勒令在家修行,不許出門。後園那道場,就是給王爺修的。”

  石中玉正在繼續啃草根,聽這話差點咬了舌頭,“你打哪兒聽來的,可別亂說,不然會被打板子的。記著,在王府裡不要傳閑話,聽到沒兒?”誰說男生不八卦?看在那個菜包子的份兒上,她免費奉送金玉良言。

  在這種深似海的豪門裡,少說話、裝傻、不引人注目,是三大生存法門,這是多少穿越小說總結和驗證過的。

  “我就是跟你說了,別人都沒提。”看到石中玉神色嚴肅,屈忽昀突然緊張。明明這個丫頭似的小子比他年紀小、力氣小,可有時候,卻讓他隱隱有些想服從她的感覺。

  “但是……”石中玉話題一轉,“你說的是真的嗎?”

  看到石中玉的八卦目光閃爍,屈忽昀感覺很有知情者的優越感,低聲道,“我是無意中偷聽到範管事和一個高級家丁說悄悄話,這才知道的。應該……假不了。不過你別笑我哦,我不是有意的。”

  “以後有這種話一定要偷聽,別被人發現才好。”石中玉囑咐屈忽昀,半點沒想到,她是在教壞小孩子,“大宅門裡生存,雖然不要瞎摻和事,可也不能消息閉塞。不然,不真成傻瓜了嗎?”

  屈忽昀點頭,卻又懷疑的看了石中玉一眼,“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事?是不是在富人家裡做過事呀?”

  “小爺我生來就是侍候人的嗎?”石中玉瞪了屈忽昀一眼,“我是識得很多字,看了很多書,自然就明白了很多事。知識就是力量,懂嗎?”

  屈忽昀眼睛一亮,“你能教我識字嗎?我……我只認得自已的名字。”

  石中玉笑起來,鬼頭鬼腦地說,“是為了配得上秀才閨女吧?沒問題,咱們好朋友嘛。不過我就是好奇……你說這裕王殿下要錢有錢,要勢有勢,要女人有女人,怎麼行事就這麼不著調呢?打死國丈,調戲宗室貴婦,虧他干得出來,皇上還縱著他,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石中玉抓著下巴,腦補著《紅樓夢》裡呆霸王薛蟠的形像。嗯,應該差不離就是這樣的。

  “我哪兒知道?我又沒見過。反正聽說後園工地上賞錢可多了,因為要盡早完成,還不能有半點馬虎不舒適的地方。王爺挑剔著呢,又是奉旨修行,可惜我去不了。”

  總之,至今為止,關於裕王殿下的傳言全是負面的。

  而一提到錢,石中玉這才想起正事來,咳嗽了下,以同樣的低聲道,“我說的賺錢機會不是指那個。而是,你偷偷幫我做事,我回頭把月錢分給你一部分。”

  屈忽昀一愣,“我不是不想幫你啦,是範管事盯著,我怕惹麻煩。再說,就算我幫你,怎麼可以要你的錢,我們不是朋友嗎?你教我識字,也不要我束修銀子吧。”

  聽他這麼說,石中玉突然有點慚愧。在現代生活久了,倒忘記古代人身上有一些品質,在現代人身上完全退化了。但是,她還是希望能對面前的少年有所報答。說到底,他對她真的很善意。

  “那好吧,朋友間,不講錢。”她笑瞇瞇的,“不如我們等放假的時候,就拿這錢出去大吃一頓。府裡的飯菜雖然也不錯,畢竟不精致。”

  “你出身富貴人家嗎?你爹娘……”屈忽昀吞吞吐吐地問。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8 01:27 PM 編輯

第八章 杯具的月錢

  “我爹,在另一個世界。”石中玉突然就流下淚來,卻又努力微笑著,“從前我在他身邊的時候,我也是被捧在掌心的闊小……闊少爺呢。”

  “你……你……別難過。”屈忽昀笨拙地安慰。

  石中玉卻狠狠抹掉了眼淚,“好漢不提當年勇,到哪兒就說哪兒的事。不過我會努力,一定重新過回闊少爺的生活!”

  “唉,你的工錢省著點花,過幾年也要娶媳婦的。”屈忽昀苦口婆心地說。

  “錢不是靠存的,要靠賺。”石中玉站了起來,突然覺得她應該很認真努力地活下去,就像她死去的“哥哥”所期望的那樣。

  她相信,以她現代的頭腦,一定會找到賺錢的好辦法。至於這份家丁的薪水,不如就用了吧。不對自已好一點,怎麼有精神鬥爭啊。

  還有,她得再拉攏幾個人。畢竟靠山什麼的,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但一個好漢三個幫的道理她還懂。如果能交幾個好朋友,在真正的危險到來時,不敢奢望能得到幫助,至少有人能幫她通風報信,或者傳到外面好事者的耳朵裡也是好的。

  如今這種情況,她必須發揮雞蛋碰石頭的潑皮精神,撼不動你,也要灑你一身蛋黃!

  “蛐蛐來,我們商量個章程。”她重新又蹲下來。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她過得踏實多了,再也沒有餓飯,因為她和屈忽昀利用暗號聯絡,總能夠保證在沒人看到的情況下,由後者幫她完成一些她在體力上無法完成的工作。同時,她還成功地拉攏了兩個人過來。

  一個是牛蠻,她叫人家饅頭。別的孩子以為牛蠻傻,總要占他點小便宜,只有她看出這孩子只是厚道,於是出頭打抱不平幾次,為此差點挨揍。牛蠻出手相救後,兩人就成了戰友,之後她又教了牛蠻正確的搶食方法,牛蠻就把她當成大哥看了。

  “第一輪不要把碗裝滿。”她賊兮兮地說,“只裝半碗。”

  “不裝滿的話,很多時候搶不上第二輪呀,那我不是更餓?”牛蠻不明就理。

  “笨死了。”她點點牛蠻的腦門,偷偷把軍訓時的經驗傳授,“飯少,就吃得快,盛飯的頻率也就加高一倍。當你吃完那半碗,別人卻還在吃,此時你去搶第二輪,包管沒人跟你爭。那時你再滿滿來一大碗,可不就吃掉一碗半了嗎?總比你先頭盛得多,卻往往只來及吃一輪要強吧?你自已算,吃一碗半好,還是一碗好。”

  “一碗半好。”牛蠻算數不錯,咧著嘴沖她笑,大大的牛眼滿是喜愛之情。

  石中玉暗中比劃了一個OK的姿勢,算是收服一個。

  另一個叫康涵柏,爹曾經是秀才,但早死了,家道中落,不得不賣身為奴。這孩子總覺得自已辱沒了斯文,做人家奴僕就算了,可身為秀才之子卻不識得幾個字,叫他實在慚愧。

  拉攏他,石中玉沒費任何力氣。當他看到石中玉教屈忽昀識字時,先是偷師學藝,後來就自動自覺的就表示了歸順。石中玉喜歡他吹樹葉和竹哨子都能吹出好聽的曲調,索性就收了這個小弟。

  男生們,向來喜歡拉幫結派的,好像這是男人天生的地盤本能,所以古惑仔系列電影才會這麼紅。於是在小家丁們的世界裡,十一個人也分成兩派。

  一派以石中玉為首,團員是屈忽昀、牛蠻和康涵柏。

  另一派以王老十為首,張秀才為副,團員多達五人。

  雖然石中玉這派的人少,康涵柏的戰鬥力打折,她自已則是根本沒有,但誰讓排名第一第二的大力士在她手裡呢?不管在哪個時空,不管在哪個朝代,競爭最激烈的是什麼?人才啊!

  偶爾的,兩派人馬會打一架,但不管有多鼻青臉腫,雙方都不會對外說出去,因為知道讓範管事知道,大家都要倒霉。一切,只在地下進行。當有一天,石中玉也受了點小傷時,讓她很有了點“浩南哥”的感覺。

  在少年們胡鬧似的爭鬥和石中玉對魏鎖日夜提防,然而後者毫無動靜的日子裡,時間就這麼忽悠悠的過了一個月,終於到了發月錢和傳說中的休息日。

  大家這個歡欣雀躍啊,跟過年似的。可是,當那幸福的一刻真正到來,每個人都發現自已的月錢被扣掉不少。王老十所得最多,也不過是半吊多點。石中玉就不用提了,錢少到令她以為是範管事好心幫她把血汗錢存進了錢莊,現在只是給她點利息。

  “才五文錢?”她看著躺在掌心中的幾枚銅板,訝然道。

  在這個異世界的大燕國,一兩銀子可以換十吊錢,一吊錢是一百個銅板,串在一起很壓手的,足有一斤重。可是現在……五枚陳舊的銅錢映著她開始有點勞作痕跡的白嫩掌心,顯得可憐巴巴的,又似乎對她無情的嘲笑。

  “給你五文就不錯了。”範通冷哼,“你這一個月摔了多少東西,沒讓你倒賠都是王府仁慈。”

  “我只灑過一回泔水和兩回馬糞,那個也值這麼多錢嗎?”石中玉氣不打一處來。到了這個時候,她終於明白這五文錢是她累死累活干了一個月的月錢,不是什麼利息。

  “王府的馬桶都比你家的飯鍋金貴,賠多賠少是我說了算。你有意見?”範通斜瞪了石中玉一眼,見她氣得小臉通紅,黑褐色的銅錢襯得她小手白生生的,別有一番可愛,不由得又上下打量了她半晌。

  那目光令石中玉好像掉進了毛毛蟲堆,不禁往屈忽昀身後躲了躲。

  不氣不氣!就當把月錢捐給這個大飯桶買棺材好了。她暗中對自已說。順便,還在心裡問候了一遍範家的女性親屬,上到八十歲,下至八歲的全沒有放過,這才壓下這口氣。

  克扣月錢,這事常有,可這也太離譜了吧?現在的她比被欠薪的農民工還慘,因為她連去勞動局說理的機會也沒有!

  “那我呢?”屈忽昀看著手裡的三分之一吊錢,都快哭了。他的秀才閨女啊,眼見著就離得越來越遠了。

  “你嗓門太大。”範通白眼兒一翻,“上回你在花圃那邊嚷嚷,嚇壞了王爺的四大貼身侍婢!”

  屈忽昀啞口無言,不是沒理,而是實在想不到範通如此無賴。還外院管事?呸!

  “我呢?”牛蠻伸出手。還好,他的錢不到半吊,可也差不多了。

  “你個吃貨,還敢過來問!”範通罵道,“沒事長這麼大個子,喘氣也比別人多喘兩口,擋院子裡的太陽就算了,現在還給我擋風!”

  “我是吃得少、干得多吧。”康涵柏義憤填膺地道。

  “你長得醜,丟了王府的臉面。”範通這回還人身攻擊了。

  “我的怎麼說?”以王老十為首的人,等石派人員盡遭羞辱後,也終於上場。他們采取圍攻制,你一言我一語的問了起來。

  範通大怒,猛甩著袖子道,“我就是看你們不順眼,所以這錢就扣了!不服的,都給我鬧騰一下看看!不扒了你們的皮!這兒是哪兒?裕王府,就算打死你們,你們的爹娘還得來謝恩呢,由不得你們這群下賤東西吆五喝六!”

  畢竟全是半大孩子,地位又低,此時被範通一嚇唬,雖然還很憤怒,卻沒了反抗的勇氣。

  範通輕蔑地又哼了聲,“老老實實的,還有口飯吃,不然讓你們嘗嘗好果子!今天放你們一天假,要回家就趕緊,明天一早必須回來,不然就家法處置!”

  “走走,快點回家,不是說好午時初在東城的吉順大街見嗎?”範通一走,石中玉就催促她那三名手下。

  “還去啊。”屈忽昀苦著臉。

  “當然去!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石中玉情緒高昂,“一個月才休息這麼一天,不痛痛快快的玩樂一番,怎麼對得起大好年華。”

  “這叫荒廢年華吧?”康涵柏小心的咕噥著,看到石中玉的眼刀飛過來,趕緊又補充,“享樂是要花費的,咱們……”他看了看手中那少於半吊的錢。

  “我的錢不能花,已經少了這麼多,回去我奶奶會揍我的!”牛蠻露出恐懼的神色,“幸好修道場的錢下個月會一起給,能補上這個月的虧空。”

  傻小子,範通擺明是克扣大家了,下個月的錢仍然會少。只是今日不煩明目事,且看饅頭這樣高大了,他奶奶得什麼形像才能把他嚇成這樣?

  石中玉積極腦補,手上卻揮揮,“說好了我請客的,不會讓你們破費。”

  “你用五文錢請我們吃什麼?”屈忽昀的眼,瞪得比牛蠻還大。

  “少不了你的吃喝玩樂就是了,山人自有妙計。”石中玉下意識的挺直了腰桿。

  其他孩子全是有家的,所以賣身銀子早就被家人領走了。而她的,卻一直藏在身上,外加她那一吊,不,是八十幾文錢,都揣在腰裡呢。

  賣身銀子她不想動,打算一會兒找家錢莊存上,其余的,她想請小兄弟們吃點好的,再看場大戲,高高興興玩上一天。

  當領導的,就得隨時犒賞手下才行,這是聯絡彼此感情的好時機,古今一理。當然她也不能坐吃山空,既然她的月錢以後也指望不上,她就需要著看看府外有什麼賺錢的好道兒。

  於是,打發走屈忽昀等人後,她先逛到了東城。



  第九章 規者去夫,見

  住在太府都的北邊和西邊的人,非富即貴。相應的,店鋪酒樓也都很高級。而所謂高級的地方,就是普通人去不起的,因而顧客就少,街面和店鋪裡都很清靜,加上各衙門部署也都設在這裡,所以總透著那麼股子雅致和高傲、威嚴的勁兒。

  但僅僅一河之隔的東南側就完全不同了,市井之地,是大片普通百姓的居住區,店鋪平民化、“娛樂場所”眾多,茶樓酒肆雖然不及河對岸的精美,但也風味各異,極具特色。

  因為草民的數量是永遠比貴族階級多得多的,所以,太府都的東南部遠遠比西北部繁華熱鬧,不僅平頭百姓熙熙攘攘地生活在這裡,達官貴人也常來常往。如果說西北部是太府都,或者說整個大燕國的心臟,東南部就是肺、肝、脾、胃、腎……

  裕王府家丁休假的那天,將近午時時分,石中玉正從東城的一家小錢莊氣鼓鼓的出來,不住口中的低聲咒罵。

  “哼,還大燕國都呢,什麼政治中心、經濟中心,我呸!”她啐了一口,“三兩銀子不是錢哪,憑什麼不收我的,還什麼最低五兩。在我們那兒,存一塊錢銀行也給存,只要你花得起工本費。等著,等老子將來就開錢莊,專門吸收民間資金,四處投資賺大錢,擠兌死你們!”

  她憤憤不平了會兒,終於泄了氣。

  沒辦法,她跑了一早上,連最小的錢莊都嫌棄她的本金少,不肯收存。她再怎麼不滿,也只好繼續揣著這三兩賣身錢。

  真的很不安全哪,在街上也好,在家丁院也好,隨時會被偷的。可這三兩銀子,說不定是她發財大計的本錢。但她在這邊沒有家,錢莊又不收,誰幫她保管呢?

  她抬頭望著明晃晃的太陽,心中無比煩惱,感覺重生後的日子舉步維艱,真的很難。又想起午時就快到了,那三個傻小子還等她請客,決定先去大吃大喝一頓再說。

  剛才她已經吃了兩個驢肉火燒,還覺得肚子是空的,可見經常體力勞動,胃口好了不少。

  天氣已近盛夏,她為了保護自身的秘密,還要在身上綁布條,相當於穿了兩層衣服,走著走著就熱得不行,於是花一文錢買了碗涼茶喝。

  看著賣涼茶的爽利大嫂,她想起了一個可以信賴的人選。雖說並不百分之百有把握,但她屬於女人的第六感覺得應該沒有問題。干脆就這麼辦了,省得每天提心吊膽,萬一被黑了,也只好怪她自己有眼無珠。

  有了決定,步子就輕快許多。然而當她就要走到吉順大街時,突然看到前方繡坊中走出來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男的二十來歲,身材高大俊美,粗獷的帥臉上兩撇邪魅囂張的小胡子,身著一襲雪白綢衫,山水紋腰帶上掛著塊半圓形翠玉……天哪,是那個追殺她的胡子男!

  這都一個月了,他為什麼還沒離開太府都,難道亡她之心不死嗎?都怪她今天出門沒看黃歷,肯定是諸事不宜,還有血光之災。

  慌亂中,她四處亂瞄,希望有地縫可以鉆,卻看到偏僻的街角擺著一個賣面具的小攤,攤主也不知上哪兒去了。她連忙跑過去,隨手拿起一個豬頭面具罩在臉上。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感覺暴露在危險下,低頭看到小攤是一個長方形的大桌子,上面鋪了垂到地面的布幔,於是想也不想就鉆到桌子下。

  要不怎麼說冤家路窄呢!這麼大條街,胡子男和半老徐娘往哪裡走不好,偏偏在石中玉才藏好,平順了呼吸後,走到了攤子前,停下。

  石中玉捂住自己的嘴,連喘氣兒也放到最輕最慢,眼看著兩雙腳出現在布幔下,有一雙腳上穿著石青色素緞薄低靴,本能的認出是胡子男的,嚇得她連心跳都恨不能停止。幸好這是街上,人聲嘈雜,不然武功高手會聽得到她的呼吸吧?

  “楚兄弟,真要走了嗎?”徐娘低聲問。

  “為了這件事,我在此地耽誤得太久,家裡那邊的風波要按不住了。”胡子男的聲音有一種莫名的沉穩力量,“還請大姐幫我留意。”

  “那丫頭會不會已經死了?”徐娘問,“雖說太府都是國都,但以你的人脈和力量,連城裡的每一塊青磚下都能掃得清清楚楚,可卻一直沒有消息……”

  胡子男沉吟了片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可他們兄妹是在海上被人算計的。”徐娘道,“哥哥中劍,妹妹落水,茫茫大海,就算是死了……只怕也找不到屍體。唉,那東西跟著石沉大海也罷了,就怕到了那位的手裡。”

  幾句話,石中玉心裡翻起驚濤駭浪。

  看來,哥哥看來是真的死了,不然不可能這麼久也沒有消息。而且,那胡子男知道她是女的!他拼命找他們兄妹,連屍體也不放過,八成是為了那個奇怪的盒子。可那盒子裡究竟裝的什麼東西呢?難道重要到讓他逗留國都一個月,臨走還要托人再尋找她!徐娘口中的“那位”又是指誰?

  “我查過,有疑似她的少年,一路到了太府都。”胡子男顯得很固執,“消息到這裡就斷絕了。除非,那少年不是她,她是真的死在了海裡。”

  悉悉索索的聲音後,胡子男又道,“姐姐務必幫我留意。這是那丫頭的畫像,但她扮的是男裝,不太方便辨認。”

  “放心吧,姐姐做這一行這麼久,眼睛裡不揉沙子,任她扮得再好,是男是女,我一眼就看得出來。”徐娘誇口。

  可不麼,說什麼開繡坊,還不知是什麼藏污納垢的地兒。想當初胡子男的兩個手下還要幫她開苞哪。呸,她寧願跳玉帶河去死!

  “這就走嗎?”徐娘收起畫像,又問。

  胡子男嗯了聲,“我的人已經在城外等著了,為了不引人注目,我即刻動身。姐姐如果有什麼消息,不管多麼微不足道,都立即派人告訴我……”兩人邊說邊走,漸漸遠去。

  石中玉暗松口氣,又謹慎地等了約半盞茶的時間,才悄悄爬出來。

  “謝謝惠顧,一共十文。”剛站直,就有人在耳邊說,嚇了她一大跳。

  “什麼十文?”她反應很快,看對方的樣子像是攤主,立即反駁道,“我的東西滾到這下面了,我不過是找找,這也要收錢哪。”

  “面具。”攤主伸出手來。

  石中玉這才想起,自己臉上還罩著豬頭呢。不過,雖然聽說胡子男已經離開太府都,但那個奇怪的女人還在,她不敢把面具摘下,萬一碰到怎麼辦?於是轉移話題道,“一個破面具這麼貴啊,便宜點行不行?”

  “概不講價。”攤主態度強硬,但臉上卻笑嘻嘻的,縱橫交錯的皺紋使他整張臉就像綻放的菊花。

  石中玉看著那張臉,不由得一愣。

  這個人,居然是認識的,就是當日給她測字的神棍老道。

  而她戴著面具,本來是遮住了表情的,那老道卻看出她認出他,笑道,“小哥認識貧道對不對?也難怪,我經常在街上擺卦攤,這太府都裡的人,大多認得貧道。”

  “你怎麼又改行做小販了?”

  “呵呵,慚愧慚愧。最近生意不好,少不得要做點別的事幫襯一二。”老道面不改色,“這面具的價錢是斷不能減的,但既然我和小哥有緣,不如貧道免費給你測個字吧?”

  石中玉心裡有事,又與人有約,不願意和他多糾纏,就付了十文錢,隨意說道,“那就測個字好了……見,相見的見。”

  娘的,沒想到“見”到胡子男。如果能一輩子不“見”他才好。真是個倒霉的“見”字。

  那神棍微微一笑,又擺出天機不可泄露的莫測德行,“見乃規字去夫。夫者,男也。哎呀呀,有男人離你而去。又因你不是手寫此字,而是口說,且說了兩遍,口舌者,是非。說明你會因口舌倒點霉,可到了,那男人會被踢到一邊去。”

  “你簡直不專業。”石中玉心虛,所以不服氣地說,“總是解得那麼早,我問的是……財運。”

  “財運嘛……”老道拈著胡子,“不知貴姓?”

  “石。”
 
  “石與見,硯也。小哥要發財,還得從筆墨上著手啊。”

  “謝了。”石中玉揮揮手,走了,心裡根本不信老道的話。

  他要真那麼能算,怎麼自己不去發點財?算命的兼職賣面具,已經充分說明他多麼無能了。

  她戴著豬頭面具,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心知如果太鬼祟,反而惹眼。但分析一下剛才胡子男與半老徐娘的話,她忐忑的心平靜了些。

  第一,胡子男姓楚,看起來很有權勢,但後方不寧,所以他不得不離開國都。

  第二,她哥哥拿到了特別重要的東西,因而才遭到追殺。想要那盒子的人……很多。

  第三,她當初拼命想進王府是對的,顯然胡子男的手沒伸進來。而那位繡坊的徐娘認為她八成已經死了,只要她再熬過一陣子不被發現,就會安全了。

  小孩子面貌和身材變化大,何況她正在發育。過得兩年,她的外形會大變樣,就算依稀有舊時模樣,辨認起來也難了,除非是親人。

  第四,她還是得想辦法賺錢。她不想一輩在王府為奴,可改頭換面、獨立生活是需要錢的。

  想到這兒,她腦子裡突然冒出那老道測字時說的那幾句話,但她很快又甩甩頭,把那些全部扔到脖子後面去了。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1:32 PM

第十章 孌童

  玉帶河上共架橋七座,連接西北和東南兩部,並以北鬥七星命名。其中除天樞為皇家、天璇為重臣專用,有官兵把守外,余下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五座橋,橋而寬闊,官民共用,隨意通行。

  天權橋,位於東城和南城的交界。橋邊有一片很大的空地,由鋪成井字型的青石板路分隔成九個部分。擺小攤的、打把式賣藝的、說書的以及野臺班子,都在這裡謀生。因為大燕國平時沒有宵禁的制度,一到晚上,這裡就熱鬧非凡。

  可以說,天權橋邊是太府都最熱鬧、最市井、也最魚龍混雜的地方。

  石中玉帶著屈忽昀、牛蠻和康涵柏在吃過午飯後就一直在這裡閑逛游玩,然後在看了兩場皮影戲、另一出胸口碎大石的表演後,每人懷揣幾個肉饅頭和一包甘蔗糖,打算各回各家。

  八十幾文並不多,尤其帶上牛蠻這個堪比饕餮的家伙。不過卻足以讓幾個少年開開心心的吃了肉包子、喝了大麥茶、盡情的放松了一天。心情好自是不必說,彼此間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覺間突飛猛進。若不是石中玉怕回去太晚,進不去王府,幾個人還可能再多玩會兒。

  “不然你跟我回家住一夜唄。”屈忽昀熱情邀請。不過石中玉只要一想到他那老娘,就搖頭拒絕。

  “今天晚上就你一個人,怕不怕?”牛蠻粗中有細。

  石中玉又搖頭。

  有什麼好怕的呢?盡管重生了一次,但她仍然堅信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不心驚的信條。再說院子裡還住著其他人呢,只是東廂房裡就她自己而已。那樣更自在不是嗎?晚上閂好門,可以放開她胸前的小白兔自由一晚。雖說它們還不胖,但老這勒著也挺痛苦的。

  順便,回去後可以痛痛快快洗個澡。這些日子來,她每天都鬼鬼祟祟的隨便擦個身,半夜裡偷偷摸摸洗個頭,渾身難受的要命。

  “要不……我陪你回去吧。”康涵柏很仗義地提議。

  石中玉三度婉拒。

  康涵柏的爹死得早,家裡就一個病病歪歪的老娘,一個月就盼兒子回去那麼一天,她怎麼好為了自己,耽誤了人家的天倫之樂。

  “好啦,蛐蛐、饅頭、康康,別婆婆媽媽了,夏天戌時中(晚八點)王府就閉門,我若進不去,就只能睡大街。”石中玉拍了一下脖子,把企圖吸血的蚊子嚇走,“明天一早見,可千萬別回來晚了。”

  三人答應,彼此又囑咐了一回,各自散去。

  石中玉緊趕慢趕,終於在落鎖的前一刻進了王府東角門。饒是如此,看門的婆子也老大不高興,“真沒見過你這麼心野的小子,溜溜玩了一天才回。雖說戌時中閉門,可若不是你,天擦黑兒時老娘就沒事了。這麼愛待在外面,哪天讓範大管事直接打出去,大家清靜……”

  石中玉連忙孝敬兩個肉饅頭,一壺價值五文的水酒,那婆子才閉了嘴。其實這點東西不值什麼,那婆子原也不缺這些,可她們這路人吃拿卡要習慣了,不出點血,以後會受到刁難的。

  回到住處,石中玉立即拿出換洗衣服,想了想,又摸出那柄竹刀帶著,這才到浴房去。她很是謹慎小心,因為她的身份、她的身體,她不得不比別人更警惕些。所以,她仔細鎖好了門窗,這才脫衣入浴。

  水,是她一早就提好的,經過一個月的體力勞動,現在她可以提半桶水而不灑了。早上趁別人離開,她來來回回折騰了二十多趟。

  自家事,自家知,身為女性,不能過度著涼,所以她可以冷水洗澡,卻不能用井水。不然等初潮來臨的時候,痛經也得痛死她,那時才叫有苦說不出。

  夏日燥熱的夜晚,因跑了一天而沾黏了汗水的疲憊身體,浸入到清澈的水裡,舒服得令人嘆息。昏暗之中,蕩漾的水波、如豆的燈火映得她的肌膚像是蒙了一層瑩光,格外美麗。她就像生長於莽草亂石之地的花兒,不管環境如何嚴酷,仍然不可阻擋從花枝中伸展出欲放的花苞。

  而就她近乎歡快的戲水之時,內帳房中的酒桌邊,魏鎖和範通正喝得酒意正酣。

  “月錢……你是不是克扣得太狠了點。”魏鎖滿飲一杯後,斜睨著範通道。

  “我的親舅舅,這是慣例,往年都是這樣。”範通又給魏鎖倒上酒,“偏這批小子動不得嗎?”

  “這批新來的小子中,有幾個刺兒頭,你就不怕他們把事情鬧大?”

  “怕?!我除了舅舅,誰也不怕。”範通一撇嘴,“再說,他們能鬧到哪裡去?凡夫人只信您的話。王爺?那就是個甩手大掌櫃,哪管過府內的事。”

  “說得也是。”魏鎖失笑,“上位者,才不管低下發生什麼事,只要不鬧亂子就好。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內院管家,還有個外院管家孫福珩。他是王爺的人,跟凡夫不是一條心。你又是直屬他手下……”

  “王爺要他管外院,不過圖個車馬方便、府衛安全,他不會把手伸向別處的。那是個聰明人,若他鬧騰,就是和您過不去,和凡夫人過不去,到時候家宅不寧,王爺必定煩躁,他第一個吃瓜落兒!所以他來了兩年多了,始終沒觸犯到別人。我的舅舅誒,您就放心吧。”

  魏鎖一聽有理,也就嗯了聲,不再問了。只是他才把酒杯拿起,又想起什麼似的放下。

  “那個石中玉……”

  範通諂媚一笑,“舅舅放心,我往死裡折騰她呢。不過這小子有幾分本事,居然硬熬了下來。今天發月錢時,我只了他五文,他一腦門子火,可也沒敢發作。”

  “那小子是個精的,看那雙眼,像包著一汪水似的,你別小看他,到頭來讓他算計了。”

  “舅舅,外甥多句嘴。那石中玉不過是個低級家丁,看不順眼就打發出去,要不找人在外面做了他也行,何必分您的神呢?他沒家沒業,孤身一個……”

  “就是這樣才奇怪。”魏鎖哼了聲,眼神陰冷,“來歷不明的一個人,那個老閹狗怎麼就肯為他說話?你是知道的,夏世雄為了避嫌,幾年來都不發表半點意見,這回是怎麼了?”

  “原來舅舅折騰那石中玉,是為了試探夏老閹狗。”範通恍然大悟,“也是,頭些日子出的那事,王爺大怒,凡夫人也受了牽連,難免要小心。夏老閹狗……可有動靜?”

  魏鎖搖了搖頭。

  範通想了想,突然露出猥瑣的笑容來,“夏世雄莫不是喜歡孌童?說起來,石中玉那小子長得像個小姑娘似的,水靈鮮嫩,有時候我也……”

  魏鎖眼神一閃,露出豺狼般的笑意,“範通,你在外面又養了外室吧?”

  “見笑,見笑。嘿嘿,外甥就這麼點想頭,還讓舅舅看出來了。”

  “你這點心思,是人就能看出來,只要別被你那兇婆娘發現就行。聽說,你在墨色胭脂閣還有個小倌相好?姿色可入眼?”

  “那真是風姿秀雅。”範通咂咂嘴,“舅舅平時既然也調換口味,不如我把他介紹給您。”

  魏鎖搖搖頭,“我的事你不用管。只是,到嘴邊的肥肉,你怎麼就放過了?”

  範通一愣,隨即賊眼亮起,“您是說……那個石中玉?不錯不錯,雖比不得墨色胭脂閣的幾大紅牌,但勝在鮮嫩可口哪。”

  “今天他們那院的低級家丁放假吧?”魏鎖意的所指地淫笑,“他沒有家,晚上只能回來住……”

  範通騰地站起,端起面前的酒杯,仰脖子灌進去,“您真是我的親娘舅!天晚了,外甥就不耽誤您歇著,先行告退。”說完,他腳步不穩的闖了出去。

  魏鎖望著關閉的門,和那被玲瓏紗攏住的燭火,陰陰地笑,“石中玉啊石中玉,倘若你是夏世雄的人,這回就好好打打那老閹狗的臉。若你不是,就自認倒霉吧。”

  正如他所說,石中玉果然是個倒霉蛋兒,為著根本不著邊際的事就受了牽連。或者正因為背後被算計了,此時身在浴房中的她連打了三個噴嚏。

  “不會熱傷風吧?沒感覺水涼啊。”她自言自語,連忙從浴桶中出來,擦干身子頭發。想了想,又把布條纏在胸上。她怕在院子裡遇到其他人,覺得還是小心一點為好,回到東廂房再解放小白兔好了。

  等都收拾完,把頭發松松挽在頭頂,又檢查了一遍,保證身上沒有問題,她這才走出浴房,打算回屋。然而,她才走到院門處,迎面就撞過來一個人,嚇得她連連倒退才沒被挨上身子。

  “範大管事!”當她看清來人,又聞到撲面的酒氣,登時有了很不好的感覺。

  “我在東廂找不見你,就知道你在這兒。”範通打了個酒嗝,追著抓了過來。

  石中玉嚇壞了。

  她千算萬算、千防萬防,卻沒想到這個飯桶對她也有邪念。魏鎖和範通甥舅兩個,都好色無恥到了極點,男女都不放過的。

  慌亂中,她迅速做出了判斷:如今後院沒人,浴房旁邊有一條小夾道,也不知是通向哪裡的。為了避免跑到更偏僻的地方去,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走那條道。可出院門的路被範通堵住了,現在也唯有呼救一途。

  所謂做賊心虛,她聲音大點,指不定就嚇跑這混蛋了。若是不行,如果能被前院的人聽到動靜,跑出來看看也能解了圍。

  於是,她大叫起來。



第十一章 月下看妖孽

  “今兒王爺賜了酒席,前院沒人。小寶貝兒,留著嗓子待會兒叫個夠吧。”夜風吹來,範通酒氣上湧,色膽更大,直接撲了過來。

  石中玉仗著身形靈巧,左閃右躲,但她人小步短,兩三下就狼狽不堪。

  這時候,她又急又怕。盡管是來自現代的強大靈魂,這身子畢竟只有十三歲,而且非常瘦弱,倘若被抓到,她絕對沒有反抗之力,今天就成了狼嘴裡的羊,沒有好下場!而她連番大叫後,連個鬼影子也沒有出現,讓她明白今天只能靠自己了。

  石中玉心念急轉,假裝一個踉蹌,騙範通撲向右側,自己則向左一拐,順著那條夾道跑了出去。那夾道狹窄,她順利穿過,範通卻緊卡著身子,拼命掙脫著才走了出來。可是這並沒有給她贏得多少時間,反而激起了範通的兇性,迅速逼近誤入一片花叢的她。

  感覺到身後的粗喘和酒臭,石中玉突然彎下身子,摸出那柄竹刀,狠狠後刺。可是她力量太小,速度太慢,居然被範通躲過了要害。不過,終究她動作突然,竹刀的尖端還是劃破了範通的衣襟,割破了他的胸口。
 
  範通大聲慘叫、咒罵,“死小子,不想活了,敢傷了你大爺!”

  “你大爺的!惹急了老子,別說傷你,宰了你又如何?”石中玉知道今天難以善了,平日裡受的窩囊氣全發了出來,不等範通再回話,左一刀、右一刀刺了過去。

  一夫拼命,萬夫莫擋,何況範通受了驚嚇,居然一時被逼得手忙腳亂。可兩人之間的體型和力量畢竟差距巨大,片刻後石中玉就失了力氣,只是咬著牙緊守,反倒被範通逼得步步後退。

  為什麼沒有一個人經過花園?她鬧出這樣的動靜,為什麼,就沒有一個人發現?

  石中玉悲憤絕望地想著,在範通就要抓住她的瞬間突然定住,一腳踹向範通的命根子,手上的竹刀卻頂住自己的喉嚨。

  範通先是一愣,隨後輕蔑地笑起來,“賤命一條,還敢拿來威脅人嗎?今天爺還就不放過你了,有本事你死啊。不過你沒死透之前,爺讓你好好嘗嘗滋味!”

  “你就不怕?”石中玉怒瞪著範通。

  其實怕的人是她!如果實在沒辦法,她真會自殺的。她寧死也不願意被這種混蛋玷污,但就怕竹刀一時半刻要不了她的命,卻還讓她處於無法還手的境地。

  怎麼辦?她不知道!但那焦急、絕望和恐懼像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扼住了她的喉嚨,令她連呼吸也愉斷絕了,卻又不得不硬撐。

  那感覺,比死還可怕。

  “我怕,你怕玩得不夠爽。”範通兇殘地笑著,“你以為你是誰?今天你死了,一張破席包裹,直接扔到亂葬崗去喂狗!別說你還沒有家人,就算有,又有誰敢說半個不字?你也不看看這是哪兒?裕王府!裕王就算把天捅個窟窿,皇上也自會修補。王府裡死個把下人,誰敢來問!”

  “你怎麼知道沒人幫我出頭?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石中玉大吼回去。

  本來她是說大話,能穩住一時是一時,腦子裡在拼命想著逃脫的辦法,也有點拖延時間的意思。但範通才和魏鎖提過石中玉的事,懷疑老管家夏世雄與她有瓜葛,此時正讓她問了個正著,不由得眼神閃爍。

  石中玉此時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當然不會忽略範通眼神的小小變化。她意識到可能詐到這混蛋了,連忙抓住這一點不放,含含糊糊地放狠話。

  “範大管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兩下安好,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可你若惹急了我,大不了魚死網破。我保證,若我死,你也不得好死!”說著,她咬牙把竹刀往喉嚨下一頂,立即就感覺肌膚刺破的痛楚和熱血緩緩的流下。

  範通此時酒醒了些,倒真被石中玉震住了,甩了甩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可是,眼看局勢見緩,石中玉正想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先把這飯桶嚇唬走再說時,她悄悄向後退的腳卻絆在了一塊石頭上。猝不及防之下,整個人向後摔去,手中的竹刀沒拿穩,掉落在地。

  正是情緒緊繃的時候,突然發生的意外格外刺激人的神經,令人喪失理智。

  範通就是如此。

  在石中玉倒下的剎那間,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舅舅魏鎖本來就想找夏世雄的麻煩,那他先享用了這孌童,再掐死,到時候查不出是誰做的,看夏世雄會怎麼辦?想必,舅舅會高興吧。

  有了這個念頭,他立即朝摔倒的石中玉撲來,抓住她有腳腕,一擰就把她整個翻了過來。

  “我倒要看看,今天你怎麼魚死網破!”他說著就要扯石中玉的褲子。

  石中玉拼命亂蹬,一邊扭轉身去,雙手在地上急急摸索,尋找竹刀的蹤跡。

  她寧願死!她寧願死!

  眼看著竹刀就在手指前,可她卻被拖了回去。

  她抓了兩把土揚過去,但是沒有用,範通獰笑的臉在塵土中向她俯了過來。那一刻,她真的體會到什麼叫生不如死!

  然而,眨眼的工夫裡,範通的身體像是違背了萬有引力的規律似的,不但沒降下,反而向上飛起。更奇怪的是,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除了落地的撲通悶響。

  變化太快了,石中玉完全反應不過來,只本能地坐起來,向後不斷的縮、不斷的縮。然後她抬起頭,看到他,月光下的他,身子有如通過一道電流。非常快,快到沒有蹤跡可循,好像只打了個寒戰,就消失了感覺。

  在瞬間,她無法判斷眼前人是男是女,是妖是魔。

  那人身材高挑、玄衣散發,赤著雙足,輕踏著翠草繁花。夜風吹來,拂起他的長發,絲絲縷縷掃過他的面頰,隨後,又垂落,妖異非常。

  而他的臉比美人還美人,雌雄莫辨、五官深邃、完美得有如上天的傑作。明明全身的男性氣質撲面而來,眉目間卻給人艷媚的感覺。

  偏偏,他的眼神格外純粹……純粹的邪惡。

  盡管他好看地微笑著,顛倒眾生,可那笑意絲毫達不到他冰冷的眼底。圓月清輝,灑在他肩頭衣角。

  他比月色溫柔,如在身邊,也比月色冰冷,遙不可及。

  “這小家伙很烈性呢。”那人突然開口,聲音好聽到讓人起雞皮疙瘩。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出聲,石中玉才警醒過來,意識到自己不是做夢,也不是在幻覺中。她被救了,可救她的人是誰?說是行走江湖的游俠吧,他卻滿身貴氣。別問她具體是怎麼判斷出來的,因為有個詞叫“氣場”。說是高官貴胄吧,他這一身不倫不類,倒像個道士……

  慢著,道士?!

  難道這位就是傳說中的裕王殿下?他因為調戲皇室貴婦被皇上罰了在家清修,為此他還大張旗鼓的在王府內修了道場,他身上的袍子貌似道袍,聽說道士在做法時,有的是會散開頭發的且赤足的……

  當然,個別騷包的道士不作法時也可以這麼打扮。

  “參見裕王殿下。”她腦筋轉得快,雖然還嚇得渾身控制不住的發抖,卻連忙跪上行禮。

  “你認得本王?”裕王慕容恪挑了挑那雙入鬢長眉。

  “小的之前沒福氣得見殿下。”石中玉努力平整心思,要給王府的大BOSS留個好印像,“但殿下天人之姿,非凡間所有,全身都是龍氣,小的一見之下就心中安定。謝裕王殿下救命之恩。”

  石中玉諛詞如潮,狂拍馬屁,肉麻話說得自己都要吐了。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是吧?

  “本王還以為烈性的人都不會滑頭呢,原來可以並存。”慕容恪仍然微笑,看不出喜怒。

  “小的說的全是真心話。”石中玉硬著頭皮說,也覺得自己有點不要臉。可為了活著,人話鬼話都得說呀。

  “是嗎?但你不用謝我,本王只是不喜歡有腌臜事發生在遠芳園裡罷了。”慕容恪的聲音突然淡漠下來。

  石中玉低著頭,不敢讓慕容恪看到她的表情。

  她在皺眉,很有些氣憤。什麼意思?不喜歡有腌臜事發生在遠芳園裡?難道說這種強奸男童的事發生在別處,他就不管嗎?他還有沒有點王府主人的覺悟?還是在他眼裡,低級家丁就不是人?而且看樣子,他應該目睹了範通意圖侵犯她的全過程,可他竟然最後關頭才出手!

  哼,白長了一幅好相貌,心腸卻是黑的,典型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怪不得做出了當街殺死大臣,調戲皇家貴婦的惡事!

  “你在不滿?”正腹誹著,慕容恪突然問。
 
  石中玉嚇了一跳,感覺這位裕王殿下會讀心術似的。果然妖孽啊!人長得妖孽,行事作為也這樣妖孽!

  茫然中,她抬頭,見到月光下慕容恪的模樣,心頭又是麻麻的。

  人都說月下看美人,頂不濟也月下看美男。可她倒好,月下看妖孽,還不能流露出真實反應,實在太難了。

  “請殿下做主。”倉促中,她只能以此來掩飾。可是,她確實也需要知道,這件事裕王會怎麼處理。畢竟,範通只是被丟出去了,事情卻還沒有完哪。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1:37 PM

第十二章 王府水深

  “孫福珩。”慕容恪輕喚一聲。

  立即,有一條黑影分開花叢,快步走了過來。顯然,這位外院管家一直都在的,但慕容恪不出聲,他就像不存在一樣,默默守在一邊。

  “死了嗎?”慕容恪問。

  “肩膀摔折了,但還沒死。”孫福珩恭敬地答,聲音平板,聽不出任何情緒。

  “麻煩。”慕容恪輕嘆口氣,聽起來就像吹落塵土似的,“明天你把那個沒死的,還這個小不點送到凡夫人那裡去發落。”

  “是。”

  余音未落,慕容恪已經緩步離開了。

  石中玉怔怔望著慕容恪的背影,不明白為什麼有人連走路也能那樣優雅,明明是從花叢中穿過,卻片葉不沾身似的。夜風,吹拂起他的三千煩惱絲,輕飛亂舞,讓他有如從月中而來的謫仙人物,無論如何,這形像也與當街擊殺大臣,調戲皇家貴婦聯系不起來。

  真的,是一個人嗎?

  難道都是月亮惹的禍,讓她產生了幻覺?

  身邊傳來一聲咳嗽,石中玉連忙收攏變得發散性的思維,斂目垂首地跪在原地。

  “你的名字?”

  “石中玉。”

  “範大管事摔得很厲害,但他一直沒有開口叫疼,你知道是為什麼嗎?”孫福珩話題轉得非常突兀,“因為殿下不喜歡聽煩雜的聲音,所以封了他的穴道,讓他不能動也不能說。”
 
  石中玉神色微動,心裡雪亮。

  “小的明白。”她規規矩矩地說,沒露出一點兒不滿的意思,“明天得了凡夫人召見,小的自然如實稟告,不會多一句,也不會少一句。除此之外,今天晚上小的什麼事也沒經過。”

  裕王殿下本身行事荒唐任性,但這並不意味著他願意王府裡也出現混亂。底下人不出麼蛾子是上位者最想見到的情況,而範通意圖侵犯她畢竟是醜事,若傳揚開,必定有不好的影響。況且裕王已經把這事交給凡夫人處理了,算是給她個臺階,如果她再鬧騰,就成了她不識抬舉。

  而對於她來說,也不想這件事鬧大。畢竟以王府中人逢高踩低的行為來看,必定會令她過得更不堪,同情她就不可能,說不定還會傳出顛倒黑白的骯臟話。若她那三個兄弟一時按捺不住,為她報仇而闖出禍來,她不是又連累了別人嗎?

  有些事,必須啞忍。等明天看看凡夫人的態度,她才好制訂下一步的對策。總之,她不會束手待斃的。為了保護自己和朋友,她可能會不擇手段。

  看著近乎蜷縮跪地的石中玉,孫福珩暗暗點頭。

  這小家伙是個聰明的,心思靈透,不用人多說,也很明白自己的處境,態度還很大方。只可惜男生女相,身板柔弱,不堪大用,不然若是身家清白,倒是可以栽培。

  “你先下去吧。”他微微搖了搖頭,“明天合適的時候,我自會找人叫你來。”

  “是。”石中玉應了一聲,站起來悄悄退下。

  直到回到房間,她才又怕又怒地發起抖來。剛才,只是憑一口氣撐著而已。

  她打了一桶水,鎖好門窗後,幾乎發狠一樣把身上擦了幾遍,又把衣服絞得粉碎,這才感覺範通的惡心氣味全部被消除,疲憊之極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當屈忽昀他們回來,她沒露出半點情緒,該干嗎干嗎。不過範通如預期那般沒有出現訓話,就連安排活計,也是由一個臉生的高級家丁代替的。

  “聽說範大管事昨天喝醉了酒,掉溝裡跌折了肩膀,一兩個月起不來床呢。”屈忽昀打聽來八卦,說得眉眼亂動,特別高興。

  “活該,怎麼不摔死他!”牛蠻為那被扣掉的半吊錢,恨死範通了。

  “小聲點。”康涵柏噓了聲,隨即也是笑出了聲,“小玉倒是得了好處,今天分派她到東廚房去幫忙,肥缺啊肥缺。”

  石中玉笑了笑,表現得挺高興的。

  廚房分為東西兩個,東廚房做的是內院的飯,自然精致美味。西廚房負責外院飲食,雖然王府伙食不錯,但畢竟粗糙。

  東廚房是範通的老婆管,聽說那女人雖然兇惡,心眼兒卻是不甚壞的。若做事不出錯,總能混點好吃好喝,還能往回帶。

  往常,這種好活計輪不到家丁三號院的新晉低級家丁,就算有,也是王老十等人搶去。今天這美差攤到石中玉頭上,令她不得不懷疑是背後有人做了手腳。如果是孫福珩就罷了,可能是一種憐憫,一種補償。若是範通的手筆……

  他老婆人再好,也是他的人,倘若借機折騰她,她要怎麼辦?算了,到時候再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活得不容易,擔憂也沒有用。

  “喲,今天家丁院那邊可開了眼,派來個干凈伶俐的。”石中玉到東廚房的時候,被一群媳婦、婆子好一通新鮮,還有幾個在她瓷白的小臉上捏了幾捏,疼得她差點掉眼淚。卻偏偏不能發作,嘴頭還得甜著點。

  她乖乖巧巧的哄得一群年紀不等的婦女們高興,才能少被針對。

  “可不是。”又一個婆子說,“平時來的那些殺胚,眼睛就盯著鍋裡,倒像八輩子沒見過飯似的。範嫂子,您不如和家丁院說說,以後就讓這個小子來好了。”

  範通的老婆是個高大的女人,濃眉大眼的,看起來脾氣很不好,但似乎是個直性子,不會掩藏情緒。石中玉小心觀察了下,發現她對自己只是不耐煩,卻並不特別惡意,心裡的石頭算是落了地,知道她今天的好運道,完全是孫福珩對她的補償。

  畢竟,外院是孫福珩的天下。

  “做好你的事就得了,有什麼人用什麼人,這府裡還時輪得到你挑撿?”範嫂子聲若洪鐘。

  “呀,範嫂子今天心情不好哪。也難怪,你家老範摔傷了,心疼了吧?”又有婆子來多嘴多舌,“只不過是真喝醉摔的嗎?是不是他又養了什麼野女人,被範嫂子打了吧?”眾婆子媳婦哄笑了起來。

  範嫂子氣得臉孔通紅,把菜刀狠狠剁在菜墩上,罵道,“都閑得難受嗎?快干活兒!倘若出了一星半點的錯,我把你們的牙全拔掉,然後趕出府去!”

  看她真的生氣了,媳婦婆子們也就不再多說,各自干活兒去了。但她們似乎也並沒有多害怕,只是規矩了下來。

  石中玉暗暗搖頭。

  看起來,範嫂子只會一味的兇惡,卻並震不住下面的人。她這樣的直肚腸還能待在這個重要的位置上,恐怕也是沾了範通和魏鎖的光,再加上廚藝實在了得吧。

  不過從這些閑話中,石中玉得到一個有用的信息:範通很好色,經常在外面有女人。範嫂子知道這些情況後會大鬧,還會伴隨家庭暴力。
 
  還有,範通也是個見機的人,昨晚的事他果真沒透露半點。

  “小玉子,去把那盆蒜剝了。”範嫂子粗聲粗氣地吩咐。

  石中玉連忙照做,心裡卻有點不滿。叫什麼小玉子啊,聽起來像叫小太監似的。

  活計輕松,時間就過得快,等各院的午飯全打理好,廚房的眾人也就歇下吃飯。看著碗裡的食物,石中玉發現到東廚房幫差果然是肥缺,伙食實在太好了,居然還有羊肉燒賣。說是給內院剩下的,其實是多做了些出來,大家一起吃的。

  石中玉吃得滿口留香,又偷偷給屈昀他們包起來幾個。範嫂子看到了,倒也沒說什麼。王府水深,情況復雜,人心的骯臟、自私,被觸犯到利益時的殘酷反應被放大了,但她目前和這些人沒有利益沖突,倒沒太被刁難和惡意對待。

  只是才吃完飯,就有孫福珩身邊的家丁來找她,說是孫大管家有事交待她做。她心知是要聽候凡夫人發落了,多少有點緊張。

  以前,她總以為低調做人,安靜生活,躲過這五年時光就行了。最好,沒有存在感。可通過昨天的事她才明白,她身處這個環境,就必須熟悉情況,不然只有吃虧的份兒。因而,早上她第一次支愣著耳朵聽閑話,加上屈忽昀和康涵柏告訴她的信息,令她對王府的情況她好歹有了一丁點的了解。

  裕王慕容恪是皇上第七子,先皇後遺留的唯一,皇上對他即縱容又嚴酷。縱容的是,不管他做了什麼,皇上都想盡辦法護著他。嚴酷的是,明明他十四歲就封王,戰績彪炳,在臨近北魏的地方有大片封地,近年來卻一直被皇上扣在京都,行動不得自由。

  他今年才二十三歲,可已經有了一位側妃和三個妾室。按祖制,他本該有一位正妃、兩位側妃、妾室不計的。只是多年來他的正妃之位一直懸空,聽說最近在追求一位什麼小姐。而側妃本來是兩人的,可是其中那位北魏的胡人側妃因犯了忌諱,被貶為妾了。

  現在,王府中饋是由唯一的側妃,趙氏碧凡主持。但不知為什麼,她不喜歡人家叫她趙側妃,所以府裡的人稱她為凡夫人。

  凡夫人與裕王年紀相當,她的父親趙知信是三公之一的少保,兼著兵部尚書,她是正宗的嫡正大小姐。按理說這個身份和出身雖然不如王侯尊貴,卻也不至於給人做妾。

  可她,就是做了。



第十三章 內宅

  第一次進內宅,石中玉才深深體會到裕王府之大。

  只那條通向穿山游廊院的甬道就貫穿了三座虎座門樓,門樓下均有三級石階,按規制雕刻著花紋,寓意著步步高升。

  石中玉眼尖的發現了石階上萬字不到頭的紋路,覺得裕王殿下真是無法無天到了極致。如果她沒記錯,牛蠻跟她講過,這種紋路只能是皇家寺廟和皇宮才能使用,他居然就明目張膽的雕刻在他家的臺階上。

  這使她感到了遙遠但又確實存在的危險,現在裕王殿下聖眷正隆,皇上也許不計較他諸般胡鬧,可萬一哪天失寵,讓有心人參上一本,說不定他就抄家砍頭。他死他活不要緊哪,可真是誅了滿門,她這小小家丁也逃不過。

  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她是打算好好活一場,好對得起遠在另一時空的父親,怎麼能隨便被連累。還是想辦法多賺錢,如果能早一點贖身,就可以遠離事非了。她是為了逃避追殺才進的王府,哪想到和跳進火坑也差不多了。

  “跟上。”孫福珩親自帶石中玉來的,見她有點愣神,不由得低聲提醒。

  石中玉連忙收斂情緒,繼續向前。

  穿山游廊院是連接外宅和內宅的院落,沒有房間,也不住人,但卻有身材健壯的婆子看管把守,見孫福珩帶個小家丁過來,急忙上前行禮,略問了問就放了行。

  接著,穿過了三道垂花門,全是垂柱狀的荷花形,一為含苞待放、二為花蕊吐絮、三為籽滿蓮蓬,可能是祈求高雅聖潔、多子多福的寓意。門前抱鼓石雕刻著寶相花和獅子滾繡球,就連門柱撐拱也雕刻著太平吉祥的圖案。

  這就是所謂低調的奢華啊!看起來整座王府方方正正,並沒有亭臺樓閣,只是普通的北方四合連套式建築,但僅僅是一道門就如此精美講究。更何況,石中玉驚訝的發現地面的邊角居然還有相對先進的排水設施,而房屋頂上也有雕飾,細節處透著王族的氣派。

  按照男左女右的習俗,右邊屋檐雕刻著鳳戲仙桃圖案的,應該是待女客的地方。而雕刻寶瓶中插著三只槍戟圖案的房子應該屬於男人的。只是裕王已經是兩人之下,其他人之上了,他還要連升三級,這不擺明有不臣之心嗎?

  “到了。”孫福珩帶著石中玉進了一間極大的院落。

  這個院落東南和西南角設有吉祥小門,與邊院和甬道相通,整個院子四廊環繞,除由兩尺見方的青磚鋪設的地方,都種上了無花的葉綠植物,在盛夏時分走入此院,立感清幽,有一派與眾不同的端莊感。

  正房為雙脊鴛鴦廳,面闊五間,進深兩間,孫、石二人進院後,立即有知機的小丫鬟跑進去通傳。片刻後,一個身段苗條、衣飾精致的大丫鬟走了出來,溫文爾雅地道,“孫管家,凡夫人有請。”

  “多謝白芷姑娘。”孫福珩不卑不亢,也看不出什麼情緒,略施一禮,就帶著石中玉進入。

  連一個丫鬟也跟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似的,這位凡夫人好氣派啊。

  石中玉想著,立即低頭垂目,表現得規規矩矩。但可能是有點緊張,她在臺階上稍稍絆了一下,叫白芷的那個丫鬟連忙伸手扶了一下,叫道,“小兄弟,小心。”

  “謝謝姐姐。”她道謝。

  “不妨事的。”白芷微笑做答,深深地看了石中玉一眼,暗中搖頭。

  石中玉有所感覺,但作為外院家丁,就算年紀還小,也不能死盯著內院的丫頭不放,只得加了小心,沒再多嘴。

  不過進了檐下她才明白,這還不是凡夫人居處,只是一間穿堂,迎面擺著黃花梨的雕花屏風,葫蘆萬代的樣式。裕王至今膝下空虛,沒有一兒半女,看來凡夫人很焦急啊,因為這種花樣的屏風對於年輕的婦人來說實在是有點老相,但寓意很好……葫蘆多子嘛。

  屏風後,應該就是凡夫人的住處。屏風的左右兩側各一間大屋,白芷帶著石中玉和孫福珩進了左側那間小小的會客廳,隨後悄悄帶上了房間門,守在門外。

  石中玉不敢四處亂瞄,但眼角余光看到地上跪著一個人,正是範通。此時的範通樣子可笑又可憐,肩上定著夾板,骨折的傷勢連帶著臉都腫成豬頭樣了。

  呼,看著真解氣。

  “小的石中玉,參見凡夫人。”孫福珩行禮問安後,石中玉連忙跪倒。

  奶奶的,這些禮節在入府培訓時已經學過了,但總是跪來跪去,真是麻煩得很。

  “抬起頭,讓我看看。”一個清冷端莊的聲音響起。

  石中玉乖巧地照做。

  可先入眼簾的居然是內院大管家魏鎖,心頭不禁一陣不舒服。

  昨晚孫福珩已經點明她,此事不宜鬧大。所以,今天凡夫人在中午時分召見她就可以理解了。畢竟,這個時候人少。如果早上來,那時等著回事情、領事情的媳婦、婆子一大堆,實在不是好時機。而魏瑣雖為內院管家,畢竟是個男人,狗腿子一樣守在凡夫人身後就罷了,居然還得知了內情,參與審理,這說明凡夫人對他的信任不是一般二般的啊。

  會不會……有奸情?

  想到這兒,石中玉的目光在凡夫人臉上一掠,隨即假裝害怕地低下頭去,立即否決了剛才的無恥想法。魏鎖想給裕王戴綠帽子,檔次明顯不夠哪。

  凡夫人算不得美人,但勝在氣質出眾。高貴典雅、書卷氣很濃,偏偏還帶著點管理者的威嚴和高高在上感,就像現代身處管理高層的女白領。

  她的妝容精致無暇,梳著傾髻,鬢邊一朵淡藍色堆紗花、斜插鑲藍寶石蓮花形金簪,聯珠兒形的手鐲。身上穿著玫瑰紫牡丹花紋對襟外裳,配著玉色素紋緞裙。因為是坐著,露出一雙玫瑰紫花羅繡鞋來。

  這般的華貴又不刺目的裝扮,跟整座王府的氣場很合,更襯得穿著灰色家丁服的石中玉好像一只膽怯懦弱的小老鼠了。

  “你叫石中玉?”凡夫人淡然地問。

  真是淑女的典範哪!無論坐姿、行為、態度、臉上的表情、說話的聲音、都是那麼恰到好外,增一分則過,減一分則不足,簡直像教科書一樣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可為什麼,石中玉卻覺得凡夫人厭惡她呢?或者,這僅僅是女性的直覺。

  “回夫人,是的。”她提起萬分小心。

  “果然是個姑娘似的小人兒。”凡夫人似乎憐惜地嘆了聲,“昨兒晚上的事,你仔細跟我說說,莫要怕。王府自有王府的規矩,犯了錯的,任他是誰,也要家法侍候。”

  這話,怎麼聽著有點威脅的意思呢?

  石中玉隱有不好的感覺,於是慢慢的、小聲的,把一早上打的腹稿全說出來,盡量只描繪事實,突出範通的無恥和自己的無辜,而且沒有提到裕王殿下。

  凡夫人一言不發的聽著,範通則是連大氣也不敢喘,魏鎖和孫福珩也沒發出任何聲響。寂靜的會客廳內,只有石中玉的聲音回響著,差成她極大的心理壓力,後來差點說不下去了。她猜這就是凡夫人的意思吧?讓她先膽怯三分,不那麼理直氣壯。

  這擺明凡夫人是有傾向性的,這個叫趙碧凡的死女人並不想為她做主。

  果然,她說完半晌,趙碧凡也不出聲,令屋內空氣更加壓抑。但石中玉既然看出了一點端倪,自然就有對策。她故意顯得跪立難安,流露出害怕和冤枉的雙重可憐樣兒。

  這叫示弱。

  要在王府裡平安順利的生存下去,在沒有力量時最好不要挑釁,如果所有人都當她是窩囊廢,就不會被特意針對了。觸及她底限的時刻,她不怕雞蛋碰石頭,但如無必要,她還是想順順利利孵出小雞來,最後上演一出《小雞快跑》。

  “這還了得了!”趙碧凡滿意地看著石中玉的反應,終於出聲了,“這裡是裕王府,不是外面那些骯臟下賤之地,居然有人做出這種事來,傳揚出去,王府的顏面何存?”明明是斥責別人,但她的聲音依然優雅,只是那冷沉的感覺令人不由的心虛。

  魏鎖察言觀色,立即上前,撲通跪倒,“凡夫人,昨天殿下奉旨清修的道場已經修好,殿下高興,就賞了外院的下人們幾桌酒。這範通,本是奴才的外甥,自以為修建道場有功,就多喝了幾杯,結果遇到夜晚閑游到花園的石中玉,酒後無德,做出這種下作事來。奴才身為他的親娘舅,痛之悔之,求夫人嚴懲此子,再求夫人降罪於奴才。畢竟奴才疏於管教,也是失職。”

  石中玉在一旁聽著,差點氣炸了。

  魏鎖可真會說話,明明是範通無恥該死,他卻說成是酒後失德。這罪,就輕了一大截。話裡話外的,又說這酒是裕王殿下賜的,又說範通為修建道場辛苦,明著要求重罰,但暗裡卻指出,範通功大於過,引頭還是上面賜的酒。若真打死範通,不是打殿下的臉嗎?

  再者,範通雖然是他的外甥,畢竟是外院的管事。他一個當舅舅的都出來領罰了,身為外院總管的孫福珩又怎麼說?

  最重要的,她石中玉那麼晚了不在家丁院待著,卻跑到花園去,不是自找苦吃嗎?他令堂的,這不就是說,如果有強奸犯的存在,不是罪犯的過錯,而要怪受害人出現在罪犯面前嘍?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1:42 PM

第十四章 上中下三策

  早就知道討不回公道,卻沒想到魏鎖能拿著不是當理說。這件事肯定是他和趙碧凡商量好的,只來糊弄慕容恪罷了。就算以後慕容恪覺得不公,人家趙碧凡可以說:我這是顧著殿下的臉面和殿下的身邊人哪。那孫福珩可是和殿下出生入死過的馬倌,因受了傷,再不能從軍,才當的外院大總管,若為著一個範通受了牽連,殿下心裡只怕也不舒坦。

  還有,倘若她不依不饒,連累得外院大管家和內院大管家都挨了板子,傷身事小,可若落了臉面,以後在王府裡還有她的容身之地嗎?

  趙碧凡只斥責了一句,就讓她只能選擇息事寧人。果然,她這個連辦公室政治都玩不轉的人,和真正長年生生活在大宅中的精明人是不在一個段位的。

  但那又如何呢?空間狹小,人多且雜,成天價關在一處,鍛煉了趙碧凡這類人的本事,可是她有更寬的眼界,未必就沒有活路了。

  鬥爭,是必要的,卻不是唯一的。

  “外院管事是我,疏於管教的也是我,請夫人責罰。”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孫福珩再不表態就不行了。好在,他似乎早料到會如此,面上半分表情也沒有。而且他不像魏鎖那樣口稱自己為奴才,隱約流露出一種軍人的剛硬氣質。

  據說,他之前在軍中雖然只是個馬倌,但卻是親自和裕王一起上戰場的。看他年紀也有三十來歲,裕王卻只有二十三,想必這老兵還對裕王有過諸多照顧,如今只當個外院管家,只怕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她看得出來,趙碧凡趙氏就更不用說了,因此連忙口稱請起,又給魏鎖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上前攙扶。

  “夫人這是折殺我了。這事我本就脫不了干系,若不責罰,只怕難以服眾,跟殿下那邊也不好交待。”孫福珩嘴裡這麼說,卻起了身,不然豈不是逼迫之態?

  “那是自然。”趙氏重新又坐回到椅子上,眉頭輕蹙,“偌大個王府,豈能壞了規矩?”

  她又看了一眼老實當人肉布景板的石中玉和做痛改前非樣的範通,沉吟道,“好在石中玉也沒有受傷,事情更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範通酒後失德,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罰一年月例銀子,打六十板子。魏鎖,你身為親眷,管教不嚴格,也罰一年月錢。至於孫管家……略有失職,就罰半年的月錢吧。”

  趙氏既然把這件事定性為“酒後失德”,這懲罰不可謂不重,讓慕容恪也挑不出錯。六十板子?女人們禁不住二十板,男人們被打四十板,命也得去了半條,六十板子就是被打死的數字。可是,也得分打板子和挨板子的人是誰?以魏鎖在王府的權勢而言,別說六十,就是六百板子也未必死得了。

  而且,“無辜”的魏瑣被罰得比孫福珩重,別人還說得出話嗎?至於石中玉,不過是個低級家丁,人微言輕,誰也不敢得罪,賞些東西壓壓驚,哪敢說半個不字。到時候再為範通的挨打編個其他理由,這件事就輕輕松松壓下去了。

  既無異議,趙氏就賞了石中玉兩盒子各色細點,外加一兩銀子,打發了出去。白芷親自送她到了穿山游廊院,說是怕她迷路。其實王府的格局橫平豎直的,她只要不去花園那邊,再路癡也不會迷糊,身為趙氏貼身大丫頭的白芷親自送她,不過是做個安撫的姿態,囑咐些背人的話,外加暗中觀察她有什麼不滿的意思。

  畢竟整件事中,胸中惡氣不除的,只有她而已。

  “勞煩姐姐送我。”走上甬道時,石中玉停下腳步,捧著兩個點心盒子,“雖然姐姐見慣了好東西,但這是小玉一份心意,請姐姐嘗幾塊點心吧。”

  “謝謝你了。”白芷笑瞇瞇的,“不過這幾樣點心,是凡夫人賞你的,平時倒也常嘗給我們吃。你的心意我領了,就自己留著吃吧。”

  “多謝姐姐關照。”石中玉大大方方地收回手,也不扭捏。

  白芷看在眼裡,有幾分喜愛石中玉的行為舉止。又想著她小小年紀,就差點遇到那種骯臟事,頗多了幾分心憐,因而,本是奉了凡夫人的命來嚇唬幾句的,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點撥,“看你識文段字的,倘若人家問起夫人的賞……”

  “夫人仁慈,小玉不過是偶然幫著跑個腿,就賞賜了這麼些好東西。小玉以後一定好好干活兒,為王府效力。”石中玉順溜的回答,臉上還表現得有點誠惶誠恐。

  白芷滿意地點點頭,“那快回吧。聽說你如今在東廚房幫差,過一會就得準備晚飯了。範嫂子是個暴脾氣,去晚了回頭打你。”

  石中玉脆生生的應著,轉身離開了,臨走時還沒忘記對白芷行禮,規矩又乖巧的模樣逗得白芷很開心。

  而石中玉見白芷回去後,卻並沒有直接回東廚房或者家丁三號院,而是跑去了針線房。路上,她心裡翻來覆去地想這件事,越想越覺得前景不樂觀。

  這件事表面上是壓下去了,實際上呢?別人尚且放在一邊,她卻是在泥坑中越陷越深。

  首先這回她和範通、魏鎖、甚至趙氏都結了怨。如今範通沒死,等他身體恢復了,再回到工作崗位時,就是她的倒霉之日。

  其次,魏鎖顯然也是會給她穿小鞋的。
 
  第三,趙氏這麼想把這件事的風聲壓下去,萬一哪天出了謠言,說不定會生出殺人滅口的心思。就算她守口如瓶,魏鎖要除掉她時,也會故意放出消息,好借趙氏的手殺她。

  而那位裕王殿下很快就會忘記她的存在,到時候王府裡死個把低級家丁,根本就和死一只螞蟻的感覺差不多。就算趙氏不會生出那樣的歹毒心思,長期在魏鎖和範通的手下也隨時會有危險。這兩個完全是小人,為了她受罰,範通還差點丟命,這仇,做大了!

  所以,如果她當不成逃奴,就必須盡快找到靠山。盡快賺大錢是必須的,但那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可是找誰,才能對抗趙氏和魏鎖呢?

  不知為什麼?石中玉腦海裡閃現出了夏世雄的身影。

  從競選低級家丁那天的事來看,那位滿面蕭索的夏公公在王府中很有地位。不過這些日子來,她也沒聽過夏公公的消息,說明他是不管事、半隱居的。但這種人一般在裕王面前也有幾分面子,如今想來是她唯一能投靠的人。

  只是,人家為什麼要保護她呢?

  唉,從重生伊始,她就拼命逃離各種身邊的危險,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可卻總是才解決一個困境,就有另一個更大的困境就擺在她面前。

  想來想去,她面前有三條路可以走。

  上策:巴結到夏公公。

  有他在自己身後,雖不至於過得如意,但小心一點,保住小命還是很有機會的。然後,她得想辦法,經常在裕王殿下身邊晃晃,讓他別忘記府中有她這一號小家丁的存在。

  中策:盯著範通。

  範通在王府這麼多年,克扣底下人月例銀子是常事,指不定還做了什麼貪污腐敗的事。只要能抓住他的把柄,甚至除掉他,等於斷去魏鎖一臂,她好歹就能有所倚仗。

  下策:賺錢跑路。

  這是沒辦法的辦法。雖然她還不熟悉大燕律,但想必對逃奴還是很嚴苛的。尤其她還要當裕王府的逃奴,只怕一輩子要當黑戶,再加上那個姓楚的胡子男還在追殺她,所以這條下策不到萬不得已,生死攸關的時候,絕對不能用。

  心裡想好對策,她的心倒安定了下來,正好針線房也到了,於是就進去找蘭望家的說話。

  “嫂子,剛才我給凡夫人跑腿兒,夫人心情好,賞了我兩盒子細點。拿給嫂子一盒,給侄兒侄女們吃也好。”石中玉拉蘭望家的到了僻靜處,塞過一盒點心。

  蘭望家的一愣,笑著又把盒子推了回去,“嫂子承你的情了。不過既是凡夫人賞你的,你吃就是,別亂送人。瞧你瘦成小雞子似的,可得多吃點好的,補補身子。”

  石中玉打聽過,蘭望家兩個老人都病倒了,一對弟妹還沒有成家,所以蘭望雖然在莊子上當個小管事,夫妻兩個是還不得不分居,蘭嫂子還得憑著一手好針線在王府內做事,好幫補家用。再加上底下還有兩個兒女,日子過得緊緊巴巴。

  從這方面來看,蘭望想必也是個老實人。在外面莊子上當管事,居然還過成這樣,八成是沒有中飽私囊的主兒。裕王慕容恪是今上親子,莊子也算皇莊,油水很大的。

  這樣的一對夫妻,是值得接近和結交的。雖然幫不上她的大忙,但多個朋友多條路啊。

  “嫂子您跟我客氣什麼,難不成拿小玉當外人嗎?”石中玉二度把盒子推回去,“不瞞嫂子說,我無父無母,又被迫賣身為奴,進了王府兩眼一摸黑,都對我呼來喝去的。唯嫂子肯好心待我,我心裡是把嫂子當親人的。如今我給侄兒侄女一點吃食,嫂子還要阻攔嗎?”

  她這話,有七分假,可也有三分真,特別是想起遠在異時空的父親,眼圈兒就紅了。



第十五章 送飯使

  蘭望家的看她言辭真切,不由得感動,攬了她肩頭,柔聲道,“你既這麼說,從今後你就是我的親兄弟。”她是個爽快人,當下拿過盒子,“那我就替我家那對兒皮猴謝謝小舅舅了。”

  石中玉看火候剛好,說笑了一陣後又拿出三加一,共四兩銀子,交到蘭望家的手裡,連稱呼也改了,“既是我的親姐姐,我也不客氣了。這是我的一點存性,姐姐幫我收著。我沒個家業,放在身邊總不是個事。”

  蘭望家的一愣。

  她不過是心軟,可憐這個沒有親人的小家丁,倒沒想到人家這麼信任她,連安身立命的銀子都交與她存著。這樣一來,倒把她感動了。

  到這時候,她也不推辭,否則倒顯得外道,直接接過銀子道,“小玉你放心,銀子擱在姐姐這兒,斷少不了你一絲兒。”

  “干嗎不少一絲啊?如果姐姐有用,只管拿去用。我若不信姐姐,怎麼會巴巴的跑來依靠哪。”她滿不在乎的笑說。

  這句話又說到了蘭望家的心尖上,不禁又是心疼的摸了摸她的頭,“雖然沒有三牲六禮的祭拜天地,但咱們也說話算話,吐個唾沫是個釘。你叫我一聲姐姐,我家就是你家,逢年過節的,再不會沒有去處了。”

  她說得真摯,石中玉也感動了,又覺得自已眼光好,能識人,一下就找到了幫襯。雖然不知道靠山的情況如何,她現在也不算完全沒有自已人了,有幾個兄弟,又有了個干姐姐,不由得高興,和蘭望家的又說了會兒閑話,這才離開。

  這一耽誤,回到東廚房就有點晚了。範嫂子大約是知道了範通所受的處罰,本來就心情不好,見石中玉遲到,更沒好臉色,很是罵了幾句,還踹了一腳。不過,這比以前她被範通折磨的程度輕多了,加上心中有定計,並且實施得還算順利,她樂顛顛地跑去干活,沒有半點陽奉陰違的意思。不僅範嫂子覺得古怪,她自已也覺得自己很賤。

  不過算了,人至賤,則無敵。她肯定達不到至賤的程度,但臉皮厚點,容易生活。其實從高雅的角度講,她這叫隱忍。

  不過東廚房中其他人對她的態度也有點變化,想是看到趙氏賞了她點心的緣故。她這一盒子細點是留給屈忽昀他們吃的,自然不會拿出來孝敬廚房諸人。就那麼點東西,她犯不著為了巴結人而虧待了自已的兄弟。

  而東廚房和其他地方一樣,人多且雜,人品也自分出高下。人品好的,自然也不貪圖她一個小孩子的東西,該對她什麼樣,還對她什麼樣?人品差的,氣人有,笑人無,你沒有時尚可平靜對待,你有了,就當場犯酸,說話夾槍帶棒,再不像上午那般熱情,裡裡外外就是說她不識抬舉的意思。

  笑話了。她雖然忍耐著生活,可也不至於沒有骨頭,誰都讓著。她要被抬舉,也不是幾個廚房婆子能抬舉得了的。

  忙忙碌碌地干了一下午活兒,石中玉不卑不亢,倒鬧得那些個婆子媳婦沒臉,沒多大勁頭兒折騰了。不過臨到晚飯的時候,她們又都蹦噠起來。

  起因,還是那位裕王殿下。

  他調戲皇家貴婦,沒有被砍掉手,或者腦袋,或者傳說中的第五肢,而是被皇上打發回家來,奉旨清修。所謂清修,照石中玉的理解,就是要清苦修行才對。可他老大人才好,並不修佛,偏要修道,而且居然在家裡的那汪湖水邊修了一個道場。

  她沒去過,聽說很華美,僅用料就花了好些錢。

  然後,在百日之內,他還要吃齋菜。

  這齋菜,不是僧侶才吃的嗎?原諒她孤陋寡聞,道士吃的素,原來也叫齋菜嗎?

  她感覺,親愛的裕王同學,那個妖孽,根本就是胡鬧。而皇上看起來非常寵愛他,什麼都由著他的性子來。雖說父親也有特別偏愛某個兒子的,但這種情況還是有些古怪。

  不過他是這府裡的最大BOSS,他要吃什麼,自然得給他做。沒想到範嫂子看著五大三粗的,但手藝卻精致,一道道齋菜做出來,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奇怪的是,沒人願意給裕王殿下送去。照說,這可是得賞錢的好機會哪。

  “我的天,咱們那位殿下可是好侍候的嗎?”趙婆子低聲說,“我記得去年天氣正熱的時候,廚房給殿下做了冰糖蓮子羹。那可不是普通的羹湯,是從宮裡傳出來的秘方,聞著就讓人感覺清涼氣爽,老錢家的想爭這個先,搶著送去。結果怎麼樣,賞沒落上,滿口牙全被殿下敲下來了,說她那齙牙看著反胃。”

  “可不是怎麼著。”孫嫂子接口道,“上回李媽媽被派去送飯,差點連手都被砍了。說她手臟,不恭敬。李媽媽是手臟嗎?皮膚天生的黑好不好?要不是凡夫人攔著……就這麼,還挨了二十板子,命去了半條呢。”

  “還有殿下身邊那四大美婢,哪個是好相與的。那幾個小浪蹄子……”

  “噓,你小聲點,找死啊。”

  石中玉賣力刷碗,也賣力聽著八卦。越聽,對慕容恪就越討厭。他這算什麼,簡直就是荒淫無度啊。還好他不是皇儲,聽說太子雖然已經死了,但皇太孫很受當今聖上的看重。如果這天下將來歸了他,說不定又是一個秦始皇、周幽王、楊廣……

  她自動腦補著歷史上的昏君形像,卻沒料到突然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我瞧小玉白白凈凈,人又是個伶俐的,進內院跑個腿兒,都得了凡夫人的賞。”周婆子大聲道,“不如讓小玉去給殿下送飯,說不定得了殿下的歡心,咱們東廚房臉上都有光。”

  娘的,老賤人!

  石中玉心裡暗罵,但面上半點不顯,只表現出愕然和膽怯。周婆子就是人品極不好的那種人,壞話當成好話說,不就是想看她在慕容恪那裡落不是,灰頭土臉的跑回來嗎?

  “小玉,就你去給殿下送飯吧。”範嫂子見真沒人能派得出,干脆就坡下驢。她基本上是個沒心機的人,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是奧特曼,有大無謂的精神。

  “我?我怕送不好。”石中玉在圍裙上擦擦手。

  其實,她並不排斥這件差事。誠然,靠近那種喜怒無常,並且不拿人當人的家伙是危險的事。不過,她一直在危險中行走,不是希望經常在那妖孽面前晃晃,以增加存在感,減少死亡的系數嗎?

  只是在這王府裡生存,凡事都得加上三分虛勁兒,不然有人看到沒害怕了你,反而成全你了,又要出麼蛾子了。

  “送飯有什麼送不好的。”周婆子笑得小眼兒閃亮,“這孩子說話真有意思。”

  有意思你妹!

  “行了。”範嫂子一揮手,“就是你送吧,別再多廢話,不然飯菜變了味道,唯你是問。快去洗干凈頭臉,我這兒馬上就起鍋了。”

  石中玉點頭答應,瞄到以周婆子為首的幾個惡奴心照不宣的笑。

  她咬咬牙,反復安慰自已沒什麼好怕的。反正自從重生以來,她不斷遇險,又不斷逢兇化吉,相信這運氣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小心點,別多說話。”也有心眼兒好的婆子,偷偷遞過話來。

  這樣一鬧,她倒是緊張起來了,當飯菜都裝了盒,她連吸了幾口氣,才邁動還細瘦短小的雙腿,往內院湖邊走去。

  只是等飯菜裝好後她才發現,所謂她去送飯,其實……怎麼說呢……她是送飯隊伍的送飯使,因為她走在最前面,捧著一個放著主菜的食盒,後面還跟著一長串提的人。慕容恪一個人一頓飯,居然有二、三十個菜,真是浪費遭天譴!

  有人跟著,就有人指路,防止她找不到地兒。有人跟著,也讓她的膽氣稍壯了些。說句實話,聽到那些傳言,她的肝兒也是顫的,雖然她不是齙牙,皮膚也白嫩,可誰知道那個變態的慕容恪會不會找出其他的毛病來。

  心裡有事,就沒覺得路遠,很快就看到前方有一個小小的道場。神奇的是,那小道場並不是修建在湖邊的,而是在湖上!

  裕王府很大,她是知道的,只是她從沒來過花園這邊,不能夠真正的驚嘆。現在,她算終於見識到了。如果說東院住人,建築走的是低調的奢華路線,西院的花園這邊,就是走的廣闊自然的路線。

  那花園極大,正值夏季,一片片姹紫嫣紅就不提了,只那一片碧波蕩漾的湖水和湖邊的娉婷垂柳就讓人的眼睛都移不開了。簡單的風格,但大而有物,另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感覺撲面而來,並無空曠感,只覺得怡然。

  真會享受啊。

  她感嘆,望著那小道場矗立於兩個沿岸水閣中間,遠遠的,只看有輕紗拂動,亭臺優美精致,好像是湖中仙境。

  “走吧。”有人提醒她。

  她深呼一口氣,邁上通往道場的曲徑棧橋。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1:47 PM

第十六章 這下死定了

  腳步沉重,離得越近,她就越想掉頭回去。不過有的路,踏上了就不能回頭,於是她也只好硬著頭皮,一步步走到湖心小島,不,清修道場上。

  近些時,她看到這樣一幅景致,某個本該打坐悟道的人,懶洋洋仰躺在一張藤椅上,穿著大紅繡孔雀紋蠶絲道袍,胸懷半敞著,那薄如蟬翼的衣料貼伏在身上,隱約描繪出衣服下年輕而矯健的身體。

  她絕對絕對無意識地停下腳步,因為潛意識發出了危險的信號。那不是看到什麼事實,而是女人天生的直覺。

  這個男人不能太靠近!

  他就像一頭優雅的豹子,半瞇著眼潛伏在叢林中,艷媚到極致,又強壯到了極致,那屠殺般的力量潛藏在光滑華麗的外表下,不狩獵時是融入天地的美景,倘若他餓了或者無聊了,任何人都不會逃過血淋淋的結果。

  而他,不會有絲毫憐憫。

  是的,她心裡又用了艷媚這等字眼來形容慕容恪。因為盡管渾身上下充滿屬於男人的性感魅力,他就是美艷得令人無法逼視。

  可她這一停不要緊,後面的人還在按原來的步伐前進,猛然就撞在她身上,還踩到了她的腳跟。接著,再後面的人也是撞到前面。一個又一個……

  誇張的是,手中食盒摔在地上倒罷了,還把飯菜甩得滿天滿地。

  多米諾骨牌,她很久沒玩了,此刻她成了制造這場效應、並且被砸在最下面的人。

  一陣慌亂驚叫後,七八個送飯的丫頭爬了起來。不用說,飯菜灑了一地,還有……一身。

  “殿下恕罪!”有伶俐的丫頭立即跪下請罪。很快,呼啦啦就跪倒了一片。

  石中玉連忙也跪下,心跳如擂,雖然知道不合規矩,還是情不自禁的偷瞄向大BOSS,觀察慕容恪的表情。

  這回死定了!

  她就知道好運氣會用完的,本想在某人面前多晃晃以增加存在感,現在存在感恐怕強烈到都抹不去了。以他從前惡劣殘酷的手段來看……他不會……把她沉湖吧?!

  慕容恪本來一動不動的扮雕像,此時被驚動了,轉過頭來。

  他的頭發還是散著,修長的腿伸直著,也仍然光著腳。他的腳相當好看,很大,形狀卻完美,腳趾修長。因為他要保持半轉身的平衡,繃緊的袍子勾勒出大腿優美的肌肉線條。

  一個男人,據說正在修道的人,卻穿著一件大紅的袍子,就像一團邪異的火。

  石中玉連忙收回眼光,感覺自己正在鬼門關外徘徊,只等慕容閻王一聲令下。

  可他不說話,就那麼靜默著。
 
  現場鴉雀無聲,包括石中玉在內的所有人連大氣兒也不敢喘,似乎連夏日的微風也停頓了。

  半晌,難熬得好像一萬年那麼長的半晌,慕容恪突然翻身站起,一步步走了過來。

  石中手雙手抓緊衣擺,想著,萬一慕容恪要殺她,她就算逃不了也會做垂死掙扎,不能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死去,那也太窩囊了。只是摔跤,毀了飯菜而已,罪不致死吧?恨這種沒基本人權的異時空古代。
 
  她生出一股魚死網破的狠烈之心。

  要不,死前花了他的臉?

  那雙大腳定在她面前,隨後踢了踢了她,“起來。”

  這時候,她應該跪著後退,並說點什麼:小的惶恐、小的不敢、小的該死、求殿下饒命之類的話。可是她很討厭慕容恪用腳踢她的行為,討厭那種骨子裡的被輕賤感,反正多半活不了了,她干脆豁出去了,性格裡被死死按住的烈性湧了出來。

  能扭轉的局勢,她會盡一切力量去扭轉。可現在實力的差距好比重量級拳王和體重不足十公斤的幼兒對打……她本不是能受氣的人,可自重生,為了活下去,她忍了太多。難道在死亡面前,還要繼續低頭嗎?

  於是,她依言站了起來。

  “還是一匹烈駒。”慕容恪輕哼了聲,“抬起頭來。”

  旁的丫頭嚇得瑟瑟發抖,石中玉卻抬起了頭。

  沒想到,慕容恪的眼睛是灰藍色的!瞳孔上像是蒙著一層霧,好像沒有仔細看人,但那目光卻似穿透人的心一樣,無處不在的感覺。

  那天晚上果然沒看錯。他的眼神太純粹了,純粹的邪惡。
 
  “謝過道長誇獎。”石中玉賭氣地說了一句。

  其實,她也有點提醒的意思,裕王殿下,您在清修呀,這時候殺人是不吉利的。

  慕容恪一愣,很快就笑起來,聲音好聽到死,“是啊,本王暫時出家,不能殺生是不是?”

  他一下猜透石中玉的意思,不禁感到有趣。

  這個小家伙,敢於以行動頂撞他,表達不滿,又時刻不忘記保著自己的小命,倒真是狡猾得好玩。有意思。

  “只是你說,本王是什麼樣的修道人呢?”

  “妖道。”石中玉望著那大紅的,上面還繡了孔雀的道袍心想。可不知是不是緊張了,居然以極低的聲音咕噥了出來。

  她也是個機靈的,當然明白慕容恪中那句話的含義。清修時不能殺她,但以後隨時都可以殺。就是說,她隨時面臨生死危機。哼,她摔了飯菜是她不對,但打一頓板子不就行了,為什麼非要喊打喊殺?不,打板子也是不行的,那要脫褲子。

  她有秘密,必須辛苦保守的秘密。但至少,不用立即血濺當地了吧?

  “倒是貼切。”慕容恪輕聲道,又走近一步。

  人被逼得沒有活路的時候,會爆發出極大的勇氣,但一旦有活命的機會,反倒會退縮。石中玉既然知道暫時不會死,熱血之氣登時下降,心思又活泛起來。

  不過,慕容恪身上隱含的力量太強大,她下意識的退了一步,再……

  第二步還沒退出,慕容恪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拖著她向湖心道場的邊緣走去。

  她大驚,難道真是要溺死她嗎?她不會游泳,如果會,也不至於因為落水而穿越了。那樣窒息的感覺,她實在受不了再來第二次了!

  然而,她還沒來得極掙扎和驚訝,身子已經被拋進湖水裡。死亡的恐懼,立即像湖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湧過來,無邊無際。

  她張口欲喊,可卻突然又有新鮮空氣沖進肺部。茫然眼開眼睛,水意又洶湧包裹過來。反復幾次,她才發現自己的手還被抓在一只大手中,因為怕滑脫,她的嬌嫩手指與修長有力的長指交叉而握,緊緊糾纏。

  如果她有骨氣,應該可以擺脫。可是面對重生的寶貴生命,她選擇沒骨氣的把另只手也加上去,死死抓住慕容恪方正的手腕。

  這個妖道正把她當成一件衣服一樣在水中洗滌,甩來甩去!

  終於,慕容恪似乎是覺得差不多了,就把她提到水面上,用力一頓,身上的水滴滴答答。

  石中玉雙手抱肩,假裝是冷的發抖,攔住胸部。其實這是夏天,浸浸湖水很是涼爽,冷個屁啊。幸好她早上綁了雙層布條,衣服又是粗布的,不然非露相不可。

  “干凈了。走!”腦筋還糊塗著,人又被扯著走。

  這一次,是來到藤椅邊。接著,手中被塞了個玉杯,白色的玉質上隱有碧色山水紋,是天然的。杯中還有半盞殘茶,淡黃色的茶湯透過薄薄的杯壁,在白天也映得晶瑩可愛,就算她這純粹的玉器外行,也知道這杯子是多麼珍貴難得。

  “摔了它!”

  什麼?!

  石中玉瞪大眼睛,茫然看向慕容恪。

  她的濕發貼在額頭上,一臉驚惶迷茫和難以置信。陽光下,還沒長開的小臉上,那層細細的絨毛虛化了她的細柔五官,淡而活潑的眉毛,令慕容恪心頭升起一種酸酸的喜悅來。

  “我說摔了它!”

  啊?!

  石中玉還是覺得她的耳朵聽錯了。

  “本王的命令,你不聽嗎?”慕容恪聲音變冷,“還是你想住到湖裡去,夜夜在本王耳邊哀哭?”

  這人真古怪!石中玉腦海裡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他威脅要淹死她就罷了,還暗指她變成厲鬼,日夜糾纏他嗎?什麼變態愛好!

  “還不動手?”慕容恪催促。

  石中玉一咬牙,奮力把手中玉杯向青石地面上摜去。

  這玉杯是寶物,可反正不是她的,人家物主要摔,她有什麼好心疼的?

  啪的一聲,玉杯跌落,碎成粉末。

  四處全是抽氣聲,還有幾個明顯不是普通丫頭的嬌嫩女聲更是發出尖叫,“殿下,不要啊!”

  不過石中玉還沒來得及看看是誰,就又有一個杯子塞在她手上,耳邊慕容恪命令著,“接著摔!”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照做了。然後很快的,四只一套的杯子、玉壺、翡翠盤、各色盞碟碗筷都變成了一地碎片。而隨著這種地為,她忽然感覺心中暢快起來,好像重生後一切的郁悶和忍耐在這一刻都得到了發泄。看那些每一個都值她幾條命的器物碎在腳下,她爽歪了。

  她呼呼喘著氣,抬頭望著慕容恪,見他微笑著站在那兒,黑色長發襯著火樣的紅袍,妖異非常,卻又誘人非常。狹長的眼睛裡,有一種痛快的神情閃過,雖然快,卻被她捕捉到了,令她的胸口突然痙攣了下。

  天哪,不管這位裕王殿下有多惡劣,但他真是美。調戲皇家貴婦什麼的,那貴婦恐怕會很情願吧?

  突然,她想。

  “這是皇上親賜的玉杯,無價之寶。”慕容恪突然輕聲說,“可是你摔了它。”

  娘的,不是你叫我摔的嗎?石中玉愕然望那張令人神魂顛倒的臉,心中悲憤。

  這下,真的死定了。



第十七章 皇子替罪羊

  那套白玉茶具是大周皇帝送的禮物,極為珍貴,皇上轉手就賜給了七子慕容恪,連皇太孫慕容長天也沒給。那時,天下都在盛傳皇上對慕容恪的極度寵愛。

  今天,那套寶物就毀在她的手裡。雖然是慕容恪那個家伙命令的,但以皇上對他的寵愛縱容程度來說,她就是皇子替罪羊。

  他為什麼要害她?

  憤怒中,她瞪了過去。

  慕容恪微微一笑,“本王打死個把人,不需要任何理由。但是,你如果覺得打翻飯菜不是死因,那本王就給你找一個死罪。”

  石中玉很無語。

  得,如果她被殺,她會覺得自己的命很值錢。而且,今天她算親自見識到了這位裕王殿下胡鬧的程度。

  為了給她這種低級小家丁一個應當被殺的無聊理由,他居然打碎了那麼珍貴的東西。不過總感覺他的行為透著那麼股子悲涼似的,難道有皇家秘辛?但是不管皇家有什麼秘密,不管皇上對裕王的無條件寵愛有什麼緣故,干嘛把她牽進去啊。

  她選擇進王府之前應該找個算命的算一算,是不是待在外面面對胡子男的追殺更痛快些。

  想到這兒,那個測字假道士猥瑣的臉突然浮現在她的腦海裡。哼,一點都不準,她連什麼時候熬出頭都感覺很渺茫。

  再說了,慕容恪是不是會讀心術啊。她不過一念之間的想法,他怎麼就知道?

  “殿下,您真是糟蹋東西。喜歡聽響兒,不會砸點粗瓷杯盤啊。”一個女冠走了過來,豪不掩飾地責怪了句。

  她身穿牙白妝花紗道袍,梳著元寶髻,頭上只別著一支玉燕釵,皓腕上一只碧玉鐲,雖然裝扮極素淡,但長得卻很明麗,特別是一雙眉毛極有神彩,顧盼間英氣十足。手裡,拿著一柄金絲草扎的掃帚,說著就動手地上的碎片。

  一個跪在一邊的送飯的丫頭眼神靈活,連忙上前要幫忙,那女冠一雙眼角微微上挑的俏眼瞪起,“誰讓你起來了,一邊跪著去!我可用不起你們東廚房的人,回頭再不小心打了什麼干活的家伙,我還怎麼侍候主子。”說著,就又瞪了石中玉的樣子,性格顯是極潑辣的。

  “輕煙,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慕容恪淡淡地說。

  輕煙立即垂下頭,專心掃起那些碎片來,規規矩矩的。

  石中玉心裡不禁一抽。

  慕容恪身邊有風花雪月四大美婢,專門貼身侍候他的飲食起居、日常生活,據說還是有武功的。風,就是輕煙。花,名為解語。雪,叫做素裹,月,起名銀盤。鑒於剛才摔玉杯時驚叫的不止一人,石中玉才分出心思來暗中觀察,發現她們正散站在慕容恪身邊不遠處。

  四婢是一模一樣的打扮,那出塵的模樣,倒比慕容恪更像是修道人。至少,人家四個美人絕對不是妖道。只是,雖然打扮一樣,但還是能讓人很清楚的分辨出各自的不同來。

  輕煙看起來直率潑辣,神色溫柔的肯定是解語。素裹,聽名字就是清清冷冷的那個。至於銀盤,就是那個一團和氣的圓圓臉吧。

  不過,雖然傳說中慕容恪非常寵她們,但看起來規矩還是很嚴的。輕煙應該是最大膽的一個,可慕容恪淡淡的一句話,她就不敢再多說半個字。

  這樣看來,慕容恪雖然胡鬧,可卻並不糊塗。但他這是奉旨清修嗎?明明是奉旨享樂,不僅專門修了湖中道場,致好吃的素齋,還有四大美婢扮成女道士的樣子在身邊侍候。

  他也太會享福了吧?

  “殿下,要不要囑咐她們不要多嘴?”圓圓臉的銀盤上前道。

  慕容恪搖了搖頭,目光突然變得有些陰沉。石中玉一旁看到,忽然覺得,他也許是想讓打碎御賜寶物的事被傳出去。但這種前景只怕不樂觀,常在深宅大院生存的人,哪怕是她這種菜鳥,也懂的有些話是要爛在肚子裡的。

  人家都要好名聲,偏他要惡名,不得不說,這真是個奇怪又值得八卦的問題。

  “你。”慕容恪指指石中玉,“打翻了本王的晚膳,就親自去廚房重新做來。”

  “殿下。”石中玉有點為難,“小的不會做齋菜。”

  “或者你想挨板子?”慕容恪挑挑眉。

  石中玉二話不說,立即躬身退下,識實務者為俊傑。

  望著她瘦弱的背影像被鬼追似的逃走,慕容恪瞇起了眼睛。

  這個小家丁與眾不同啊,膽子大、性子烈,偏偏能忍耐,可關鍵時刻又很狡猾,這些很矛盾的品質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實在讓人摸不透。不會是有特殊來歷的吧?不會又是某些人派來針對他的吧?如果是,那倒好玩了,他被困在京都,不能回封地去,總不能太無聊啊。

  “那個低級家丁叫什麼來著?”他隨口問道。

  立即有知機的人上前回報。

  慕容恪聽了,沒再說什麼,而是躺回到藤椅上去。自有解語上前,打發送飯的小丫環們回去。然後又連同素裹和銀盤,幫著輕煙把滿地的狼籍打掃得干干凈凈。

  不管粗活細活,只要事關慕容恪的,都是她們四個一理,從不假手於人。因為她們都知道,殿下不喜歡陌生人靠近,或者碰他的東西。盡管在這裕王府裡,除了主子,就數她們四個地位最高。甚至,在信任程度上,連側妃趙碧凡也不及她們。

  不過,裕王似乎對那個叫石中玉的低級小家丁特別有興趣,她們交換著眼色,卻不說破。

  而另一頭,石中玉正走在回東廚房的路上,為做什麼吃食而發愁。

  她會做飯,並不像很多白領女性那樣基本不做家務。她老爹是一個傳統的人,於是她能燒一手好菜、懂得照顧老人和小孩子、能賺錢養活自己、算得上正派善良,長得也不錯。悲催的是,就這樣的五好新女性,重生前居然沒有男人欣賞。

  只是,她不會燒素菜,因為她是無肉不歡的人,現在那個“妖道”要吃齋,她實在沒什麼辦法。除非炒兩棵青菜,不過那樣又顯得太簡單了。想來想去,當年為表姐的女兒做過嬰兒輔食,雖然味道太淡了,但勝在樣子好看,再來點小零食類的東西就可以了吧?再多的花樣她真的想不出了。恨死了,當初為什麼不考個廚師證書再穿越?

  “喲,怎麼水淋淋的就回來了?”一進東廚房的門,就有眼尖的媳婦看到石中玉的狼狽樣子,很誇張地大叫起來,剛好讓整個廚房裡的人都聽到。

  於是,呼啦啦跑出來一群女人,像看外星生物一樣看著石中玉。

  “難不成掉湖裡了?”心思正的人略帶點同情和好笑的問。

  “出了什麼事?”還是範嫂子這當領導的正經些,直接問起工作情況。

  “送給殿下的飯菜全被打翻了。”石中玉無奈地說。

  身邊,全是抽氣聲。

  “你說你做點什麼行?看著伶俐,可比豬還笨。”周婆子趁機罵道,一臉幸災樂禍。那意思很明確:哼哼,還想要打賞?想在主子面前露臉?這下,不扒你一層皮就算祖上燒高香了。

  石中玉懶得理她,只望向範嫂子。

  “在哪兒打翻的?”範嫂子的眉頭皺成一個疙瘩。

  在她看來,飯菜一定是還沒到殿下的眼前兒就打翻了,不然現在不死也重傷。現在,石中玉是回來央她再補一桌的。她也不想石中玉死,可再做一桌這等水準的素齋,不是一時半刻能做到的。再者,給裕王殿下裝菜的盤碗筷碟全是上等瓷器,摔碎了這麼許多,就是把整個東廚房的人都賣了,也賠不起。

  如今,就算她能再補辦一桌素齋也不能做。因為,這件事必須有人頂上。若她重做,就意味著她來扛事。她覺得石中玉可恨卻也可憐,但是她按不下這麼大的事,只能先自保。

  “在殿下跟前兒打翻的。”石中玉面對各種目光,坦然道。

  抽氣聲更響,有幾個人甚至驚得打起嗝來。更有甚者,上來拉扯她的手,摸她的腰,看她是不是一縷幽魂。畢竟,闖了這麼大的禍還能全息全影兒的回來,實在是個奇跡。

  石中玉連忙上前幾步,甩開那些不知哪裡伸出來的手。她現在是男童形像好不好?一群已婚婦女這麼摸呀摸的,太變態了。

  “殿下怎麼說?”範嫂子的眼睛也瞪得溜兒圓。

  “殿下說,要我親自做飯送去。吃得高興了,就免了我的罪。”後面這句完全是瞎掰,但她估摸著,慕容恪就是這個意思。就算不是,她現在也要堅信是,不然她還做什麼飯,直接弄碗砒霜粥毒死他算了。

  況且,只有這樣說,待會兒做飯的時候才支使得動東廚房的人幫忙,而且能令她們不暗中使壞。不然一層層追查起來,誰也擔待不起。

  果然話音未落,眾人看她的眼神有點不一樣了。至少,不再像看一個死人。

  恰巧,這時其他送飯去的丫頭回來了。範嫂子草草一問,和石中玉說得八九不離十,終於相信了石中玉的話。

  “既然如此,就快些準備。”範嫂子說,“小玉,你要做什麼,趕緊列出單子,讓大家幫著打下手。若是殿下真的降罪,小玉活不了,東廚房的人也得跟著吃瓜落兒!”

  此話一出,本來詭異的安靜的東廚房,瞬間吵嚷起來。有說石中玉害人的,但多是說周婆子就不該推薦她一個才進府不久的小家丁做這麼重要的事的。

  周婆子氣不過,反駁道,“你們當時不是沒反對嗎?再說殿下不是還沒發雷霆之怒?說不定這小子入了殿下的眼,根本就沒事。你瞧他那樣子,整個兒就是個小倌相!”

  “說誰呢?”眾人還沒反應,就有一個聲音從廚房門口傳來。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1:52 PM

第十八章 同桌而食

  來人十六、七歲,穿著一件淺藍色掐花對襟上衣,朱紅色百褶羅裙,軟緞繡花鞋,頭上插著鏤花金雀釵,看穿戴就是一等大丫鬟。不過,她雖然頗有幾分姿色,打扮也華麗,卻並不張揚,只神色間隱有嚴厲。感覺上,應該是趙碧凡的身邊人。

  範嫂子立即迎上去,“白芍姑娘,你怎麼來啦?”

  白芍?雖是以花為名,卻也是藥材,並有個白字,與白芷類同。果然。

  “我們凡夫人說,今天那道魚肉豆腐羹做得著實不錯,賞一吊錢。不知,是哪位媽媽或者嫂子做的?”

  周婆子立即歡歡喜喜的上前。這婆子人品差,但手藝卻好,可見人的心和人的能力是完全是兩碼事。

  不過她接過賞錢,才想說幾句巴結的話,遇到白芍冷冷的目光,不禁打了個寒戰,縮了縮脖子,想退回去。

  白芍卻不讓她走,問道,“原來是周媽媽,怪道有那樣好本事。”她一語雙關地道,年紀輕輕的姑娘,卻看起來很有點陰險的感覺,“不過我剛聽周媽媽說起殿下,還有什麼小倌,我倒不懂了,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說著,眼角光就向石中玉瞄來。

  “周家的嘴不好,東廚房的人都知道的。她滿嘴胡沁,白芍姑娘不必理會,何必臟了姑娘的嘴和耳朵。”範嫂子接過話來,語氣很客氣。

  白芍卻不答話,也不動彈,只看著周婆子。

  周婆子很驚嚇,要知道背後議論主子,而且還說得這麼不堪,那可是死罪。她向來是個尖酸勢利的,但腦子不夠聰明,嘴巴又毒又快,卻好運道的一直沒被上面的人逮到過,今天被撞個正著,不禁嚇得直哆嗦,揮手抽了自己幾個嘴巴,自言自語道,“讓你滿嘴噴糞!讓你胡說八道!那些不干不凈的話也是用來混賴來編排王府中人的!”她抽得用力,幾下就嘴角見血。

  在場的人都不說話,但石中玉等聰明人不禁都暗中閉上眼。自己愚蠢不是錯,用來害人害己就實在太缺德了。她這不是不打自招嗎?她不說話,難道就會死?

  “殿下啦,小倌啦,我只當沒聽到。但下次若再有這樣的言語,莫怪我報知凡夫人。這裡是裕王府,尊貴之地,可不是什麼話都能說,什麼事都能做的。”白芍見周婆子的臉頃刻間腫得像發面餑餑,也見好就收。

  她本只是無意間聽到了一言半語,並無證據,但略嚇一嚇,周婆子就泄了底。不過這終究是風言風語,做做伐子還可以,卻定不得罪的,更定不得被編排者的罪。不過,她還是深深看了石中玉一眼,轉身離開。

  這事,得先透給凡夫人知道。

  等她一走,眾人就先松了口氣,因為事後再如何,可就與她們無關了,唯有石中玉暗暗嘆氣。這下可好,魏鎖大管家和範通大管事都恨上了她,現在再加一個凡夫人……

  但,火燒眉毛,且顧眼下吧。

  “我要做烤土豆條、糖霜花生、暴腌糖醋仔姜、芹菜雞蛋餅棒棒串。主食嘛,就是紅薯餅和細米粥。”她一連氣兒的報出菜名。

  範嫂子一愣,“你要做這些?”

  “原料沒有嗎?”石中玉嚇了一跳,這可是她好不容易想出來的呀。

  “有是有。”範嫂子遲疑的說,“但這都是些粗食,怎麼能給殿下吃?”

  “範嫂子,您就聽我的吧,時間緊迫,再不做出來,只怕要天黑了。”石中玉道,“反正是我的手筆,殿下要怪罪,我會一力承擔的。”

  她這樣說,眾人就松了一口氣,忙碌著做起準備工作來。其實,這幾道菜品只有紅薯餅有點麻煩,細米粥也需要時辰來慢熬。不過人多力量大,饒是如此,也用了一個多時辰,範嫂子急得滿頭是汗,怕誤了飯時,殿下終究會怪罪。

  好不容易弄好了,石中玉就自己提著兩個大食盒,前往湖心道場。範嫂子怕她人小力弱走得慢,特意親自送她到湖邊隱蔽處才離開。囑咐的話倒一句沒說,因為她覺得這回小玉小朋友一定會死的。這是什麼飯食,居然做過殿下吃?

  石中玉也知道這根本不行,但她不是大廚師出身,倉促間也只能做些小食,希望以新奇過關。正因為那個妖道平時不吃,偶爾為之可能感覺爽口清口。不過糖霜花生、暴腌糖醋仔姜都需要火候,尤其後者,平時做來至少要腌一天,雖然她用了暴腌法,但肯定滋味並不太好的。

  而且,她拼著讓慕容恪發怒,足耗了一個多時辰才再送晚飯來,就是想著“餓了吃糠甜如蜜”的諺語,指望正常的生理渴望,迷惑慕容恪的味覺和感官。

  哪想到,慕容恪像是違背人類身體規律似的,並沒有餓得狼吞虎咽,吃東西的樣子慵懶而優雅,似乎要調動舌頭上的每一個味蕾,好品嘗出食物的優劣來。

  她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看著,就見那四大美婢侍候著慕容恪吃飯,細心妥帖。基本上,慕容恪眼光在哪個菜上停留,就有一個人把食物夾到他的盤子裡。而慕容恪,似乎對食物帶著點微微的厭惡,又一點微微的享受,那矛盾的感覺令他連吃飯的樣子也格外撩人。

  連咀嚼聲也聽不到的安靜中,石中玉的肚子尖叫了聲。

  她很尷尬,真的很尷尬。但她現在正長身體,還是體力勞動著,加之備受驚嚇,卻半天多水米未沾牙,怎麼能不餓得前胸貼後背?

  四大美婢、八只眼睛同時瞪了過來。尤其素裹,目光簡直能凍死人。

  石中玉很局促,隨即又坦然了。假如慕容恪讓她死,沒有理由,她也會死。假如他想留著她,那麼她再做什麼也會無恙的。現在的她好比再走鋼絲,關鍵不是做什麼,而是她要努力保持平衡,並且鋼絲不會斷。

  進了王府,甚至從重生那刻起,她拼命想把握自己的命運,卻始終做不到。那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看到她不好意思的神情變成豁出去的樣子,慕容恪笑了起來。

  “很餓嗎?過來吃。”他招招手,多麼溫柔,就好像是個天使。但他,是個披著天使翅膀的惡魔。一個不如意,頭頂上立即能長出邪惡的尖角。

  石中玉不敢動,慕容恪的筷子就舉在半空也不動。這僵持的感覺壓迫得石中玉只能吸氣卻呼不出來,不得已,挪動著瘦小卻沉重的軀殼,向慕容恪走去。

  四大美婢互相交換著眼色,都掩飾不住心中的震驚。

  除了皇上,殿下從不與任何人同桌而食。別說府內的女眷,就算是宴請高官名爵,也是自據一桌,遙祝他人美酒。別人知道他這個怪癖,宴請殿下時,客座也是如此安排的。如今……

  解語使了個眼色,輕煙、素裹和銀盤立即悄悄退開,四處巡視附近有無他人看到此時的怪異情景。她們打定主意,絕不能讓這件事傳出去。殿下看似活得肆意,但身邊潛伏的危機從來沒有斷絕過。任何反常的事都可能成為攻擊他的借口和契機,就算只有一頭發絲的可能,也要斬滅!

  石中玉卻不知道這些。

  她是低級家丁,若不是機緣巧合,她甚至連慕容恪的面也見不到,哪知道他身邊的事。此時她只知道,“餓了囑糠甜如蜜”這件事,真是有啊。

  啪!也沒見慕容恪動彈,石中玉的手背上就挨了一下,白嫩的皮膚上立即出現了一道淺淺的血痕,疼得她嘶嘶吸氣,可心裡的怨恨和憤怒卻不敢表現出來。

  “這個是唯一味道好的,你不能吃。”慕容恪伸手抓起芹菜雞蛋餅棒棒串,咬了一口。

  娘的,那是真正的嬰兒輔食,其實做起來相當簡單,就是焯熟的芹菜葉和雞蛋汁、面糊調在一起,加入調料,攤成的雞蛋餅。只不過為了吸引寶寶愛吃,改變了形狀,把雞蛋餅卷起切段,串在竹簽子上而已。

  沒想到竟入了這麼大一個裕王的眼。這說明,他的內心只是一個大兒童嗎?

  “別以為本王沒吃過這些底下人的粗食,也別以為餓本王個把時辰,本王的舌尖就分不出好壞。”正驚訝,慕容恪冷哼了聲,再一次拆穿石中玉的伎倆,“不過難為你總是劍走偏鋒。為著你夠狡猾……走吧,只是別以為從此就沒事了。”

  什麼意思?暫時過關了?以後隨時想起,隨時再算帳?

  一時之間,石中玉沒能明白,但在慕容恪突然變冷的目光逼迫下,立即站起身,施了禮就盡快離開了。

  裕王殿下喜怒無常,那雙純粹邪惡的眼睛盯起人來,簡直讓人逃不開,太可怕了,以後離遠點吧,在他面前多晃晃的計劃取消!否則,她會以十三稚齡得心臟病的!

  慕容恪並沒有看向石中玉的背影,而是盯了那盤紅薯餅好一會才道,“銀盤,去把這碟子東西給夏公公送去。就說……什麼也別說。”

  銀盤應了一聲,立即去辦。



第十九章 石中玉不能活

  這邊為了慕容恪的晚飯折騰時,那邊的趙碧凡已經吃過了飯,在和魏鎖商量事情。身邊只留了白薇和白芨兩個心腹丫環。白芷話少,性子也溫團,但勝在眼神伶俐,做事端正,所以照例派去管院子,免得閑雜人等闖進來。至於白芍,是個潑辣且能下臉的,和府內各色人等打交道,就交她去做。

  “範通至少三個月不能管事,您看,要安排誰頂上他的位置?”魏鎖低聲問。

  “那件事孫福珩那麼上心,借著殿下的身份逼到我這裡來,難道他沒有好人選?”趙氏哼了一聲,“他不就是想讓外院全在他的掌控中嗎?”

  “那就不能如了他的意。”魏瑣咬著牙道。

  他是內院的大總管,但如果不能控制外院,手中的權利就大打了折扣,辦起事來也極不方便,這就是為什麼他把自己的外甥插在外院的原因。範通辦事一向利落,可這次,實在是不爭氣得很。

  “可是,若還安排你的人去,不是擺明告訴他,我要插手外院事物嗎?恐怕,殿下會不高興。”趙氏沉吟道,“再者,這件事本來就應該他來安排,頂多來報到我這裡就是。”

  “他今天不是說要請夫人做主嗎?”魏鎖目光一閃。

  “他那是試探,我若開口,豈不正中了他的意?”趙氏又是冷哼,“那院的野人正想逮機會鬧騰,想重新跟我平起平座哪。我好不容易才讓她失了勢,不能再給她往上爬的臺階!”

  “那不如,選個即不是您的人,也不是孫福行的人做這個管事?”魏鎖出主意,“既然控制不了孫福珩塞人,就找個誰也不能左右的。到時候範通大好了,再找個因由讓他替上。這樣做,就誰也說不出話了。”

  “你說的是誰?”趙氏眼睛也是一亮。

  “蘭望啊。”魏瑣胸有成竹地說,“不瞞您,昨晚我想了一夜,才想到他是最合適的。蘭望是憨直的性子,又死腦筋,當初就是因為他凡事不通融,斷了很多人的好處,得罪了上下下下的人,這才被趕到莊子上。聽說他在莊子上還是一樣,擠兌得大小管事都沒活路,莊上的收成倒是多了不少。”

  “原來是他。”趙氏想起了這麼一號人,不禁點了點頭,“我倒忘了,他確實是個好人選。”

  “用他,正是夫人一碗端平的表現,別人也沒理由拒了。”魏鎖接著道,“就算蘭望這個人是茅房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可他這種木頭楔子插在那兒,咱們雖說不能如何,別人卻也動不了手腳。他兩邊不買帳,偏又找不出錯。正好爭取了時間,容夫人細細考慮下面的事。”

  趙氏皺了皺眉,厭惡魏鎖說話粗俗,可終究還是說,“就是他了。”自己得不到的利益,最好的辦法是暫時讓別人也得不到,自己找機會以圖後利。

  “夫人,如今蘭望的爹娘都病著,老婆在針線房管事,連孩子都丟給小叔和小姑照料。夫人把他調回來,再多給點月例銀子,實在是慈悲哪。”魏鎖諂媚地道。

  趙氏卻搖搖頭,“他那個人,多給他銀子,他必不會要,何苦白當好人。府裡管事的月錢本就比莊子上的高,平時再賞些也盡夠了。凡事不可太過,不然倒令人生疑。”

  “還是夫人想得周到。”

  “你快去辦這件事吧,免得夜長夢多。”趙氏揮揮手,魏鎖就退下了。

  他前腳才走,後腳白芍就回來了。

  本來,趙氏派人去賞錢,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廚房是最人多嘴雜的地方,若在這些人面前施點小恩小惠,最後的所得可遠遠不止這些。不過只是尋常做的事罷了,白芍一臉鄭重的走進來,趙氏倒是有些奇怪了。

  “可有事?”她問。

  此時趙氏已經轉到會客室對面的小憩室去,正歪在窗邊短塌上,有一針沒一針的繡著一件男人的護膝。冬天騎馬,裕王戴著這個東西,膝蓋就不會冷了。只是這夏天未過,她不過是用來打發時間,順帶著想些事情。因為沒外人,四大貼身丫頭,倒都在一邊陪著做針線。

  “不過是些個閑話,但婢子以為還是告訴夫人一聲的好。”白芍說著。

  “你這丫頭吞吞吐吐,到底什麼事呀?”白芷好奇道。

  白芍猶豫了下,就把廚房裡聽到的事說了一遍。

  她的意思,殿下若有那等喜好,對那個叫石中玉的小家丁就不得不防。或者,干脆不能留她。殿下的名聲已經壞成這樣了,難道還要多一樁?將來裕王倒霉,夫人就跟著倒霉,她們幾個也得不了好。再者,已經有那麼多女人跟夫人爭殿下了,如今再來個男人。不,石中玉還算不得男人,頂多算個少年罷了。可那也很麻煩哪。

  還有,夫人的意思,將來她們四個心腹丫頭,是要挑兩個給裕王收房的。倘若這等好事落在她頭上……自家的男人男女通吃,感覺上很難受。

  等她一說完,房中的女人都吃了一驚。

  趙氏皺眉沉吟。

  她與慕容恪成親七年,雖不怎麼親近,但畢竟是老夫老妻了,倒不知道他有這種愛好。因而,白芍的話,她只是半信半疑。畢竟,人是會變的。

  當年她愛慕極了慕容恪的人才相貌,但如願嫁了過來,才知道和一個永遠不會愛上任何人的丈夫生活是多麼辛苦。可是她不後悔。她覺得,只要能爬上他身邊的那個正位,一切都值得。

  就像對外院管事空缺的態度,自己得不到的,別人也得不到是最好的結果。因為,只要她離得夠近,夠耐心,總會比別人多得的。

  只是那個低級家丁……讓她莫名的有些不安。

  “看你,什麼話都往回說。”白薇看趙氏臉色不豫,責怪了白芍一句,“殿下可是哪般的人嗎?那些個婆子存了腌臜心思,你不上去抽她兩個嘴巴子就算了,還記在心裡,快給我打嘴。”

  在四大心腹丫頭中,白薇排名為首,因行事做派像極了夫人,所以送給殿下收房的兩個人選中死死占著一個,說話是很有些分量的。

  白芍悻悻的輕拂了自己的嘴一下。

  她不是沒有私心的,若她表現得死忠於夫人,說不定那第二個收房名額就是她的。白芷性子綿軟,不堪大用,收了房也幫不到夫人,只是棄子一只。但白芨的相貌要好於她,若她不在別的地方出彩,怕落了下風。

  趙氏聽白薇這麼說,神色一松。

  也是的,殿下向來不好男色,不會突然對個還沒長成身量的男童有興趣。不過,那個小家丁確實人如其名,玉似的小人兒。算不得多美貌,可看著玲瓏剔透,有股子機靈活潑勁兒,倒確實是惹眼的。

  “你可問清那周婆子為什麼說這樣的臟話?”她緩緩的問,面上半點看不出喜憂。

  白芍一愣。

  她急著回來表忠心,倒真的疏忽了。

  看她低下頭,臉漲得通紅,白芨的眼裡幾不可見的閃過鄙視的光芒。但她沉得住氣,並不開口,直到趙氏叫她,“白芨,這會兒晚了,明天你去,找別的婆子打聽下原委。”

  那周婆子嘴不好,存不住事,若問她,指不定這話又傳到哪裡去。有的人,是到死都要廢話不止的。而好男色、養小倌這種事,在高官富賈之中並不稀罕,但都是暗中,明面兒上還全是正人君子的樣子。

  所以這種傳言畢竟不好聽,若夫人的貼身丫鬟出頭,大模大樣地問起,豈不是落了裕王的面子嗎?關鍵是,那樣會讓旁人誤以為一切都是真的。裕王的側妃派身邊的人查這種事,就算是假的,也給做實了。

  第二天晌午,趙氏忙完王府裡一天的安排,才吃了飯,白芨就回來了,把打聽到的事,細細說了一遍。不僅有趙氏吩咐的事,還帶來了更震撼的消息。

  “什麼?”趙氏驚得把茶盞帶到了地上,上好的白瓷剔地飛鳳牡丹杯就摔成碎片,“你說他打翻了殿下的飯菜,殿下不但沒罰他,還慣著他摔了皇上賜的茶具,又與他同桌而食!”不僅趙氏,其他三大丫頭的臉都白了。

  這是何等的榮寵啊!沒有人,從來沒有人享受過!不過是一個低級家丁,他憑什麼?慕容恪雖然胡鬧任性,經常做些匪夷所思的事,但他是有底限的。可為什麼,這底限變動了?

  “今天怎麼樣?”趙氏咬著牙,壓抑著心中的震動。

  “據咱們放在殿下身邊的眼線說,今天很平靜。殿下還是吃的東廚房的飯,卻不是石中玉做的和送的。殿下也沒召他去,一早上都在練劍。”

  “殿下許是一時心血來潮?”白芍插嘴。

  趙氏不說話。

  這不是沒有可能,但這心血來得太不同尋常,她不能掉以輕心。若真是慕容恪一時愛上男色倒也罷了,了不起將來玩膩了,除掉了事。但摔掉御賜杯,同桌而食這兩件事像兩根巨大的刺,就扎在她心口正中了。

  可惜,她不能動。那樣,會惹得慕容恪生氣。她太了解那個男人了,或者說,她怕他,因為從來沒有任何一件事能逃過他的眼睛,而他有多麼冷酷無情,她深深了解。

  不能為了這麼個低級家丁,不能為了這件小事,廢了她好不容易安下的眼線!

  不過她不能動,卻不意味著完全不動。她可以暗動,或者過後再動。

  無論如何,石中玉是不能活的。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1:56 PM

第二十章 又到發薪日

  “石中玉現在做什麼?”白薇最了解趙氏的心思,替她問道。

  “沒做什麼。”白芨哼了聲,“殿下沒吩咐她再去侍候,也沒說罰她或者賞她,就那麼懸著。害得東廚房的人不敢用她,家丁院那邊也不好派她別的活兒。她倒好,整個王府裡就數她閑在,就是東晃西晃的。”

  “她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趙氏用帕子擦擦指甲,掩蓋眼中的陰沉之色。

  “婢子跟了她半日,倒沒看到她做別的。”白芨回道。

  房間內一時寂靜。

  半晌,一直沒有對此事發表意見的白芷輕聲道,“或者他只是個想往上爬的低級家丁,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殿下……或者也是一時好玩。”

  趙氏嗯了一聲,“遠遠的盯著就是,不要太著相了。若真有什麼,只怕打草驚蛇。若沒有什麼,憑白讓人笑話了去。白芷白芍,你們兩個留心著些。”

  “夫人說得是。”白薇立即接口道中,“這偌大個王府,能有什麼事逃過夫人的眼睛,且看看就是。小小的家丁,還能翻出天嗎?”

  而此時,白薇口中不能翻天的家丁,正看似沒頭蒼蠅一樣亂逛,實則是不露痕跡的打聽王府及裕王殿下本人的事情。

  所謂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如果說有一點生命威脅,她還會非常緊張,拼命想把懸在脖子上的刀挪開,可現在死的可能性驀然增大,她倒坦然了。既然地位低到隨便什麼人都能輾死她,既然她不可能當逃奴,還不如想辦法讓自己活得更好些,何必每天想著如何去死?

  王府和慕容恪的事她原本不太有興趣,但已經了解了環境重要性的她,當然要補課。她也感覺到有人在監視她,於是打聽得巧妙,不著痕跡,讓人抓不住把柄。

  一來二去的,她漸漸對王府內的人際脈胳有了個大致了解,也聽到了一些風傳的黑暗小秘密,心裡有了底。最好的事是,慕容恪自那天後再沒召過她,其他人也不找她的麻煩,她又不用做活,很是輕松了一陣子。

  但她並不會因此而糊塗,她知道趙氏對她的監視沒有停止,她的危機也仍在,不過只是表面上的平靜罷了。那深深的水下,早晚還會翻出波瀾來。於是她外松內緊,過著一名低級家丁應該過的沒心沒肺的生活。

  一個月就這樣慢悠悠過去了,又到了發工錢和休息的日子。自蘭望被調回來,低級家丁們的待遇好了很多,相應的,那些克扣和欺侮慣了低級家丁的中高級家丁及小管事,就有點怨聲載道。

  蘭望不為所動,這個月的月錢,大家都是拿的足額,全部高興得不得了。於是石中玉又忽悠著屈忽昀、康涵柏和牛蠻一塊兒出去玩。當然,還是她請客。

  “石中玉,你來一下。”正商量得高興,蘭望沉著臉叫她。

  她背過身,沖屈忽昀扮了個鬼臉,乖乖和蘭望去了外帳房院的側廂。

  她當然不怕蘭望,那是個難得正直又正派的人,雖然有點死腦筋,但人品極好,又盡管出身奴僕,卻是有松竹之質的高貴人。何況,她認了蘭望家的當姐姐,蘭望就是她的姐夫。這兩口子都是實心人,真拿她當弟弟看待。

  只不過,為了怕將來犯事連累這對夫妻,她提議在外人面前不提及三人的關系,略親近點倒是無妨,也不用特意瞞人,怕顯得鬼祟心虛。她的理由是免得招人猜忌,所以蘭望夫婦也就同意了。蘭望對她和對別人沒兩樣,成天板著臉。

  “小玉,你也不小了,別見天價混鬧,凈惦記著玩。”屋裡沒有其他人,蘭望擺起了姐夫的架子,“你沒有父母,工錢不能隨便亂花,得存著,將來娶媳婦。”

  他真心為石中玉著想,石中玉心頭一暖,嬉皮笑臉地道,“姐夫,就這一次,再讓我玩一次,以後我把工錢如數交給姐姐,一分也不亂花。我保證。”

  蘭望嘆了口氣,“現如今你也沒個差事,老閑著容易出狀況。慢說別人會不服,暗中編排你,下絆子使陰招,就是你自己,老這麼著也變懶了。下個月,我會派你做活,你給我小心些。”

  “什麼活兒啊?”石中玉問。

  “需要你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不會因為你是我內弟就循私的。”蘭望板起臉。

  石中玉笑起來,“姐夫,你才不到三十歲,別成天像個小老頭好不好?我那漂亮伶俐的姐姐,也不知看中你什麼了,就那麼死心塌地跟你過日子。”

  “小孩子家,別管大人這麼多。”蘭望的黑臉上隱出一點紅暈,連咳了三聲才掩飾過去。

  石中玉借機想溜。

  蘭望家的,她的干姐姐叫蕭易,本是個孤女。據說曾經有個弟弟,如果活下來,就是她這般年紀。這也是蕭易很快就接受了她,並真心相對的原因之一吧?所謂移情,是很大的心靈力量。而他們兩口子全不是家生奴才,與王府各派系中全無瓜葛,並不被重視。但蘭望為人耿直是有了名的,當初被前大管前夏公公看中,蕭易又是個辦事利落干脆的,所以在府裡也稍稍有點小地位。

  石中玉本想借蘭望這條線搭上夏公公,想想又沒動手。蘭望兩口子待她真心,她除了不能對自己的身世講真話外,不想再利用欺騙人家。人心都是肉做的,她還沒那麼冷酷無恥。

  至於她鬧著出去玩,其實並不是單純想走出這個令人感到無比壓抑的王府,而是關聯著她的上中下三策。居安思危,她可沒白癡到忘記自己的處境。下策自不必說,那是垂死掙扎、魚死網破的招數,不必做什麼準備,但上策和中策可都與外面有關呢。

  首先是夏世雄。

  如果她能在那邊與夏世雄相遇,指不定就能搭上關系。不過對方是老人精,不是一時片刻就能接受她的,但至少有機會是不是?

  其次是範通。

  這麼多日子來,她沒少明裡暗裡查探範通的情況。聽說他有個外室,就養在東城。具體地址不明,因為範通怕老婆,這種事自然秘密掩蓋。

  她想,範通這麼多年來克扣低下人的月錢,肯定也貪污過府裡的銀子。做過,就會有證據留下,那在王府裡找不到,說不定在外面藏著。若她能抓到把柄,以後鬧起來也是依仗。

  這件事很是困難,可以說毫無頭緒,沒有暗中勢力幫她,她也很難成事。但她目前能做的就這麼多,哪怕有一絲可能也不會放棄。再者,她沒點料子,誰會肯助她一臂之力呢?

  反正她和魏鎖、範通不能共存。她清楚,幾個月後,蘭望還是會被調走的,那時她還怎麼活下去?魏鎖不敢說,但她必須扳倒範通。這樣,也許孫福珩會伸手?

  第三,她還是得找賺錢的道!順便看看胡子男拜托的那位風騷女還再尋找她嗎?所以,那個豬頭面具還是得戴著。

  “你姐姐讓你晚上家去。”石中玉一只腳才邁出門檻,蘭望的聲音就傳來,“今天她和我都在,她說全家吃頓餃子。”

  石中玉心頭又是一暖,笑嘻嘻的應了,滿心打算把那一吊錢的活動經費省下些,給蘭望的一對兒女買點好吃的、好玩的。其實她很想多為那個家做點貢獻,報答蘭望夫婦對她的好,但知道蘭望必定不受,只能在小孩子身上下手。

  可惜這一天沒什麼收獲。

  不知是天意還是故意,夏世雄今天沒出現在德慶居。而範通的外室,只聽說是被安置在東城,沒有具體地址。石中玉專到獨門小院,富裕但又不扎眼的地界兒溜了半天,也沒好運道的撞上。唉,只有找人時才知道太府都之大,但她必須耐心做這水磨功夫。她打算拿出現代警察排查罪犯的勁頭來,又想著若是認識個管理戶籍的小官員就好了。

  但兩件正事雖然沒做成,這一天卻還是開開心心地過了。她沒發現跟蹤她的人,就說明胡子男的人手並沒有發現她,也說明可能已經放棄,她只有行事小心點就成。再過得兩年,容貌變化,到時候就徹底安全。

  晚上,她拎著大包小包的吃食、玩具並幾尺夏布來到蘭望家。他家就在王府後巷的最外側一間,緊鄰大街,單獨的院子雖然很小,勝在不用和別人擠,相對也沒那麼多是非。估計是蘭望門神一樣的性格,使得沒人樂意和他住,倒因禍得福了。

  “快洗手,一會兒吃飯了。”蘭望家的接了石中玉的東西,就吩咐道。

  她不跟石中玉推辭,石中玉正是最喜歡她的一點。大方、爽利,干脆。

  石中玉往屋子裡一探頭,就見到蘭望的弟妹,以及他一雙兒女小寶和小佳。蘭望家是低層出身,全家人只有蘭望上過兩年學堂,會寫字記帳。因此,蘭老爹給兒女起名字簡直亂來。蘭望是老大,他老人家期望再來一兒一女,所以給大兒子起名為望,望著後面的弟妹,而真正又生了一女一兒後,名字就叫蘭妹和蘭弟。

  此時,蘭弟正被簇擁著寫著什麼,石中玉立即來了興致。從前,她最煩父親讓她每天練字畫畫兒,但重生以來,她連紙筆都很少見,手卻癢了。

 真賤!



第二十一章 當哥了

  “寫什麼呢?”石中玉湊了過去。

  蘭弟不好意思的抓抓頭發,把手中的紙拿給石中玉看。石中玉凝神辯論了一陣,才模糊認出幾個字。真不是她文盲,而是黑糊糊的一片黑豆子,很難分得清筆劃。

  “你握筆的姿勢不對的。”石中玉忍不住教導,“手腕那麼用力,寫出的字是僵的。”

  蘭望正好進裡屋,聽到這話一愣,“小玉,你會寫字?”

  “招家丁的時候,都要識字的呀。”石中玉眨眨眼。

  “識字,可和會寫字不一樣。”蘭望好奇地走過來,“家丁裡多的是認得自己名字的人,但若要他們寫,就是要了他們的命,你寫一個我看看。”

  石中玉依言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所謂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寫字也是一樣,久沒練習了,感覺有些生疏,而且石中玉還故意寫得隨意些。這字要讓她老爹看到,非得抽她不可,她自己也看不過眼,蘭望卻吸了口氣。

  “小玉,你寫得很好啊。”他吃驚的瞪大眼睛,“在家正經拜過先生吧?”

  石中玉點點頭,她在前生是父帶師職啊。父親平時很和藹的,唯有督促她習字作畫時,那真是一絲不茍。別人在玩時,她寫字。別人看電視時,她寫字。別人游泳時,她還在寫字。

  所以,她現在在這裡。

  “寫得比我哥好。”蘭弟一臉崇拜,“小玉哥你教我吧。”

  一聲小玉哥,雷得石中玉外焦裡嫩,但也只能忍了。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能當哥。

  “那沒問題呀,就是我姐得多包幾頓餃子嘍。”石中玉笑道。

  “再寫再寫。”一邊的蘭妹催促。

  蘭妹與她同樣年紀,蘭弟比她還小著兩歲,加上分別七歲、五歲的小寶和小佳,一群人圍著她,好像寫字就是個游戲。

  石中玉也來了興致,揮筆在紙上,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寫了一遍。高興之下,名字旁邊還配上線條簡單的卡通圖。她的畫,天分有限,所以水平不高,不過卻善於抓住人物特點,讓大家猛一看去,絕不會認錯自己。

  “娘,娘,這個兩包頭是我誒。”小佳高興的拿著一張紙,舉給正進屋的蘭望家的看,又拉著她到桌邊,“這個是爺爺,這個是爹爹,這個是姑姑、這個是娘!每個人都有。圖畫旁邊四四方方的,是我們的名字哦。”

  蘭望家的一看,頓覺有趣,又看到自己的丈夫在一邊也擺弄著紙張,臉色溫柔,不禁覺得好笑,“真是的,這哪像是寫字,明明是都得了寶了。”

  “嫂子,小玉哥說了,只要嫂子多包幾頓餃子,他就當我們的先生哪。”蘭弟獻寶似的喊。

  “那我兄弟不是吃虧了,束修銀子很貴的。”蘭望家的開玩笑,“我弟兄就只值幾頓餃子嗎?”

  “值得值得很值得。”石中玉忙道,“姐姐的餃子包含了感情在裡面,千金不換。”重生於異時空,蘭望家毫不吝嗇的家庭溫暖令她分外流連,恨不能融入其中。

  “不過……”她又轉過頭對著蘭弟說,“紙墨怪貴的,不要浪費。待會兒我寫個字貼,你以後和蘭妹、小佳、小寶,每人找一塊青石板,用毛筆蘸了水,先在石頭上練著寫。等差不多了,再用紙練習。”

  “好主意,我怎麼沒想到?”蘭望插嘴,“我沒事時也可以練,我和蘭弟的字都不好,就是舍不得用紙練習造成的。”

  “我要學畫畫兒。”小寶舉手。

  石中玉不客氣地在他頭上敲了一記,“先學寫字!不許三心二意。”她是琢磨著,古代教育程度不怎麼高,如果窮人家的孩子會讀書寫字,將來找工作要容易得多。畫畫兒這種怡情養性的東西,有錢有閑再來玩吧。

  蘭望少有的正派,自個兒的弟弟妹妹都到了能進府當小丫頭和小廝的年紀,他卻因避嫌不肯推薦,或者找找門路,一大家子就指望他和老婆的那點銀子過日子,實在辛苦。

  像蘭望這樣品格的人,不管現代還是古代,異時空還是中國歷史,都是極少見的。在她看來,這才是真正的高貴,總比那種吃香喝辣,卻還處處胡作非為的人強。比如某王。更比那些瞞上欺下,傷害弱者的混蛋強一百萬倍。比如魏鎖和範通。

  “你們好好練,過幾年就和我一樣厲害了。”石中玉毫不掩飾得色,“下個月發月銀,我一人送你們一只毛筆。”

  孩子們歡呼,唯有蘭望家的打了她一巴掌,“別亂花錢!讓你洗手去了嗎?帶著這幾個小的一塊兒去。蘭妹,你去叫爺爺奶奶,這就可以吃飯了。蘭望,你幫我搗蒜泥。”

  眾人依言而行。

  蘭望家的到了廚房,一邊下餃子,一邊對蘭望說,“小玉這孩子,怕是出身不凡,落難了才流落到了王府。我雖不識得幾個字,卻也分得清好壞的。就他那筆字,我看大帳房的先生也寫不出來。”

  蘭望嗯了一聲,半天才問,“他沒告訴你實情嗎?”

  “這是能混說的嗎?”蘭望家的白了丈夫一眼,“但他實心對我,我倒是看得出。任他再怎麼機靈,不過是個孩子,真的假的,咱們在這府裡多少年了,心裡全明白。”

  “是。”蘭望點了點頭,“小玉看著有幾分滑頭,但眼神很正,性子也烈,是個好的。你撿了這麼個兄弟,算是你有福了。”

  蘭望家的不由想起自己早夭的兄弟,眼圈紅了紅。但此時鍋要開了,連忙點了涼水,壓下即將沸騰的開水。

  “你明天要給他派活,不知道有沒有輕省點的。”蘭望家的又說,“她那身板,不是干重活的料。我不是讓你循私,嫁給你那麼久,早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不過前兩天她闖的那禍,連針線房都聽到了。但既然裕王殿下沒有怪罪,東廚房也不敢用她,怎麼安排,不是隨便你嗎?”

  “你是不是有好地兒?”蘭望看著妻子。

  蘭望家的有點不好意思,“怕你說我拉吧自家兄弟,沒敢說呢。本想讓你把他弄到水局院去,反正夏老那邊人少。但若不成……以前二門上不是有個專門傳話買東西的小廝嗎?後來不知怎麼暴病死了,那個缺兒一直沒補上。小玉識字,為人機靈,又是那等品貌,若不是那臟心爛肺的,是人瞧著都喜慶,正是合適的人選不是?再說他若在二門上,你來回照應著也方便。”

  蘭望不說話,只一下下搗著蒜泥。

  蘭望家的也不催他,一心一意煮餃子,當白胖胖、熱騰騰的餃子出鍋時,蘭望才說,“夏老性喜清凈,不好隨便塞人。但我聽說他手上有一個人要成親了,會調到殿下在北地的莊子上去,到時候補缺,我若還在院裡,就推舉小玉去,倒也不算循私。夏老愛書,若是個不識字知情的,去了也解不了夏老的寂寞。反正水局院也沒多大的事,陪伴夏老才是正經。這些日子嘛……就讓他在二門上聽差吧。”

  “還是我相公安排的好。”蘭望家的高興地誇了一句,倒鬧得不時不茍言笑的黑臉漢子有些扭捏起來,逗得蘭望家的哈哈直笑。

  這頓飯吃得極其舒暢,雖然簡單,只有雜菜餡的餃子,裡面就是一星星兒肉末,但吃飯時氣氛非常好,令人只想起四個字:天倫之樂。於是石中玉又想起在現代的父親,不知道有沒有人陪他吃飯,不禁一陣心酸,假借著搶喝蘭望的酒,嗆得落淚。

  無論在哪裡,貧窮會令人兇狠卑鄙,但貧窮也能體現出人性最高貴溫柔的一面。幸好,她遇到了蘭望一家人,讓她在這個孤單的異時空,也有了家的感覺。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死去的哥哥又是做什麼的。不知道自己先前的“家”有多麼豪富和有地位。但哥哥說過,留在那個家裡就會死。想也知道,那是一種多麼冰涼的感覺。所以現在的她,只想保護蘭望的家,因為她把自己當成了其中一分子。

  當然她也不知道,無意之中,她已經離她的上策,又近了一步。

  第二天,她被派到二門上當差,心裡隱約有些高興。二門上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她要抓範通的把柄,又多了一層勝算。在當差前,蘭望帶她先去見了孫福珩。孫福珩沒說什麼,只隨意囑咐了幾句,就打發她出來的。

  不過,她還住在家丁三號院,與屈忽昀、康涵柏、牛蠻等人並沒有生分,還帶有“浩南哥”的感覺,與王老十等人分庭抗禮。

  “給我盯緊有關範通的一切。”她低聲囑咐幾個小兄弟,又塞了三十來個昨天剩下的餃子給他們,這才到二門上崗。

  她不是有福自己享,有難兄弟當的人。她倒霉時,可能與他們疏遠,但她若發達了,一定拉兄弟們一把。以前,也許她只是利用蘭望家的,利用屈忽昀等人,現在,她的心變真了。

  然後當天上午,身著嶄新低級家丁服的石中玉,興沖沖到二門上差。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2:01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9-2 01:05 PM 編輯

第二十二章 小廝會寫字

  在二門上當差,終於可以見到大量的女性同胞了,而且以未婚女性居多,石中玉心底這叫一個歡樂啊。雖說異性相吸,但身為穿越人士,她還是對同性更有親切感。

  因她女扮男裝,年紀幼小,加之本來就長得清秀討喜,嘴頭甜,心思巧,姐姐妹妹大嫂大娘的一通叫,又懂得女性愛好,彼此間很有共同話題,於是很快的得到了大量丫鬟媳婦和婆子們的廣泛喜愛。

  當然,也有討厭她,總恨不能給她下絆子的。這種自己不好,也見不得別人好,甚至跟自己沒關係也要踩三腳的變態,哪裡沒有啊?她根本不在意。人也不是錢,不可能人人都喜歡。

  內宅有跑腿的差事,十之八九叫她去做,但那幾個銅板的賞錢她卻不貪,拿來買了糖啊豆啊,和同在二門的小廝們一塊兒吃,所以同行中口碑也好。一時之間,眾贊,她成為裕王府自建府以來,在下層人士中人緣最好的低級家丁。

  除此之外,她還「開業授課」,在家丁院住著時,不僅屈忽昀、康涵柏和牛蠻跟她讀書識字,後來連王老十那派的小家丁們也偶爾來偷聽。她並不藏私,大方的解惑答疑,因為明白少年對知識的渴望,古今如此。

  隔三差五,她還跑到蘭望家裡去檢查蘭弟等人的功課,順便享受借來的天倫之樂,日子過得忙碌而充實。若不是那幾把無形的刀仍然懸在她的脖子上,她感覺就這麼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也是很舒服自在的。

  人生,可不就是這樣嗎?

  可惜,樹欲靜而風不止,她可不會認為,她善良的對過往的齷齪事不追究,別人就和她一樣的想法。所以在暗地裡,打聽和監視範通的事就沒有停過,內有屈忽昀三人,外有蘭弟與蘭妹,雖說還沒查到有用的東西,卻終於找到了範通外室的住處。

  她爭著跑腿辦事,也不過是為了把太府都和王府的情況摸個仔細。順道想辦法接近老管家夏世雄。再順道探查鬍子男在太府都的相好,那個繡坊的半老徐娘,有沒有尋找她。再再順道考察,到底有什麼生意是無本買賣,並且是她身在王府也能做的。

  三個月下來,天氣由盛夏進入秋冬交界的蕭瑟日子,她的安穩日子也到了頭兒。原因很簡單,範通個下流胚子回來了!

  只是孫福珩不知使了什麼手段,蘭望也沒有被調走。現在,外院在孫福珩手下共有三個管事,本來應該是兩個的。

  開始時,還算相安無事。一來,蘭望正派忠厚,不是喜歡互別苗頭的人,儘管他十分厭惡範通之人品。二來,範通才官復原職,也不會立即動手腳,以免太過顯眼。三來,石中玉行事備加小心,連月來的人情攻勢也使得她人際關係良好,範通就算想,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小玉,幫我寫封信。」這天,石中玉正乖乖在二門候著,恩德院的蘇葉來找她。

  裕王府建府七年,媳婦婆子們有不少老人,但小丫鬟們都是趙氏當家後新近買的,就算是家生子也重新給起了名字,多半是以藥材為名,可能是為了顯得文雅。

  恩德院,是裕王慕容恪的奶嬤嬤所居。如果說,慕容恪是這王府裡的終級大BOSS,是公司董事長,那麼趙氏和奶嬤嬤戚氏就是正副總經理。戚氏雖說是副的,大小事少問,但兼著副董事長,地位崇高。

  另,慕容恪個大BOSS根本不管事。所以下人們真正的頂頭上司,就是正副總經理。

  據說,裕王與戚氏的感情非常好,不亞於親生母子。所以,她能以下人的身份被請封了誥命夫人,在王府裡是老太太般的存在,人稱戚老太太。只是她為人低調,石中玉在來府很久後才知道這樣一號人物的存在。基本上,當家的趙氏也會讓她三分。

  她有個兒子,叫戚長貴,名份上是慕容恪的奶兄,目前在城門領手下做個正八品的外委把總。而且,他沒有買宅另住,而是住在貼進外院的一處獨立小院,名為恩綬院中。這情況,會讓有心人猜測,甚至提防了。

  城門領是京官,管理太府都內外共十六道城門,可以說負責著京畿的治安。戚長貴的職位很低,但身為皇子,而且是很受忌憚的皇子的身邊人,卻被插在這麼重要的崗位中,恐怕會有人坐立不安吧?從另一方面講,也太肆無忌憚了些。

  皇上就不管管?

  石中玉對朝中事沒有興趣,對官位及各方勢力什麼的也一知半解,因而聽到戚氏母子的事後,只是驚訝了一下就扔在脖子後面去了。當一個人連吃飯都成問題的時候,天塌下來也與她沒什麼關係,自有高個子頂,就算被殃及,她最大的願望就是當個飽死鬼而已。

  不過,跑二門上交待差事的,一般都是各院的小丫頭,在得了主子或者大丫頭的吩咐後才來。但有時候,也有大丫頭們親自來。由此石中玉也認識了幾個上層白領,蘇葉就是其中之一。

  「姐姐又寫家書啊。」石中玉笑嘻嘻的把蘇葉迎進待客房旁最裡面的一間。

  出了二門,有一排倒坐房,是來客們稍事休息,等著內院來人迎接,或者等著叫進去回事情的所在。最裡面那間比較清靜,又正好對著進東院的甬道,把蘇葉叫到那裡去,既不會被人打攪,又人來人往的,不會讓人說出閑話去。

  大燕風氣開放,但蘇葉十七歲了,石中玉雖然才十三,但畢竟是個「男人」,不得不避嫌。

  她的這番體貼心意,更叫蘇葉感覺熨帖,笑著道,「可是嫌姐姐麻煩你了?」

  「姐姐使喚我,是我的福氣呢。」石中玉奉承道。

  「瞧你這張巧嘴,也不知哪天唬了我們丫頭去。」蘇葉捏捏石中玉的臉,只覺得入手細嫩香滑,比女孩子的還好。

  石中玉也不生氣,仍然好脾氣地笑。

  蘇葉性格火爆潑辣,二門上的小廝沒一個不怕她的,戚老太太很寵她,縱得她有點無法無天,人倒是不壞。石中玉最喜歡和這種直腸直肚的人交往,省心思,壞也壞在明面兒上。

  此時,蘇葉穿著類似於襦裙的衣服,彈花暗紋水色質料,頭上梳著利落的半翻高髻,插著銀質四蝶簪子、系以紅綢,脖子上掛著青石墜兒,同質的手鐲,全身上下雖不華美,但搭配著略顯高大的身材,顯得很大氣爽利,似乎挽起袖子就能打人似的。

  「姐姐要寫什麼?」石中玉鋪開紙張問。

  「就跟我哥哥報個平安。另外……」蘇葉笑了笑,「就說我求了戚夫人,讓我那侄兒進戚大人的院子當差,讓他盡快收拾利落了,就把人送過來。記著,告訴他前來時和我吱一聲,讓我侄兒先在外院學幾天規矩才去。」戚大人,是指戚長貴。

  石中玉細細地聽她說,然後想了想文詞,就提筆寫了起來。

  她會寫字的事無意中洩露出去後,內院的下人們想寫信,就都求到她頭上來。她從來不拿架子,也拿不起,當然來者不拒。她想過,她會寫字,且寫得相當不錯這件事傳出來,只怕她會招來忌恨,但同時也帶來好處,再說現在她低調已經沒用了,索性這風險,她就冒了。

  平時下人們寫信回家,要出府到代寫書信的小攤上去的。寫一封信,十文錢,字還不如她好。而她不要錢,頂多人家塞給她一兩文錢買糖吃,她也不推辭,還會負責給送到驛站去,人家就樂得找她。

  大燕的郵政系統相對發達,各州府驛站還負責傳遞信件,但不送信上門,寄信和收信都要自己去專門的地方取。在太府都,驛站就在南城的官鬥局旁邊,石中玉跑熟了這趟路,也喜歡這趟路,因為路程遠,有時能跟著出府辦事的馬車走,有時卻能在外面逛上半天,順便幫小丫鬟和年輕的媳婦們買點針頭線腦,額外的胭脂水粉什麼的。

  她重生前是網文編輯,對遣詞造句這種事很擅長,於是一封信很快寫好,又細心地給蘇葉念了念。其實很多大丫鬟是識得幾個字的,但大記帳還可以,寫長信就困難。

  「挺好的。」蘇葉塞了個又大又紅的蘋果給石中玉,「這是打南邊運來的果子,這季節,咱這邊已經吃不上新鮮的了。前兒有人送了戚老太太一簍子,老太太賞了我兩個,送你一個吃。」

  「謝謝蘇葉姐姐。」石中玉立即眉開眼笑。

  雖然蘋果在中國有兩千多年的栽種史,但在這個異時空大燕,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想必是個稀罕物,不禁感到格外的親切。

  「你是個有福的,偏我要寫信,偏昨天就得了這稀罕物。」蘇葉點點她的額頭,「還不快吃了?這果子聽說放時間長了就蔫吧,那時就不好吃了。」

  「不要。」石中玉把蘋果塞進懷裡,「我要和家丁院的朋友們一起吃。」

  蘇葉眼光閃了閃,更覺得石中玉難得,長得好看,會寫字,嘴甜心好,知道疼人。可惜年紀小了幾歲,個子也小,不然……

  想到這兒,不禁臉紅了下,趕緊低下頭去。

  石中玉卻沒看到蘇葉的樣子,突然想起西方關於蘋果的傳說,多嘴道,「我以前聽過有關這種果子的故事,蘇葉姐姐要不要聽?」她不知道蘋果在大燕叫什麼,因而不敢直言。

  「就你花樣兒多,說來聽聽?若是好,回頭我講給老太太去,讓她也開心下。」蘇葉道。

  於是石中玉講了起來,沒看到外面身影一閃,有人偷聽。



第二十三章 他咬了一口

  亞當、夏娃與蛇的故事,石中玉添油加醋,去其糟粕,取其精華,給蘇葉講了一遍,把這丫頭聽得一愣一愣的。其實石中玉就是臨時起意,倒沒別的意思,故事講到一半的時候,忍不住從懷裡掏出紅蘋果看看,對蘇葉說,「所以呀,在那個傳說裡,這種果子也叫蛇果,充滿了誘惑的意思。誘惑人犯罪,失去最初的樂園……」

  話才說完,手中突然一空。

  接著,一個戲謔的聲音道,「本王倒不知道,一個果子還有那麼多奇怪的說法。你這腦袋裡,都裝的什麼奇怪東西?」

  石中玉額頭上挨了一記暴栗,不怎麼疼,但溫熱的指尖卻傳來一絲涼氣,感覺還是很怪異。

  蘇葉立即就跪下見禮,頭也不敢抬,但後脖子全紅了,顯然又羞又窘。石中玉對此非常理解,慕容恪這個妖孽長得實在是太勾人了,愛慕他是件很容易很容易的事。整個王府裡,對他沒有綺念的女人只怕很少。

  他今天穿著玄色挑絲蟒袍,青緞粉底小朝靴,頭髮全束在紫金冠裡,因此臉龐全露了出來,愈發顯得輪廓深邃鮮明。那雙隱有灰藍之色的眼睛,還是看一下,就讓石中玉的心微微的痙攣。

  她不明白這是什麼感覺?別人也有嗎?但也不好問別人呀。

  「見到本王,怎麼不跪?」慕容恪挑挑眉,那純粹邪惡的眼神在石中玉身上打了個轉兒。

  石中玉如夢初醒,連忙跪下,「殿下風采逼人,小的被震住了。」她險得說,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那句話,不過太肉麻了,終究沒有說出口。

  慕容恪笑了起來,聲音聽得人心裡麻酥酥的,「本王聽過太多人拍馬屁,但你說的最是自然。石……什麼來著。」

  「石中玉。」石中玉硬著頭皮聽這番話。算了,雖然是諷刺,但還是當誇獎聽好了。人有的時候,很需要自我催眠,特別是為了生存只能厚臉皮的時候。

  「這個傳說,你是從哪裡聽來的?」慕容恪問。

  石中玉心中暗嘆,今天又是倒霉的一天啊。

  從正門進王府東路,若留心的話,確實會看到這排倒坐房的最後一間。但她哪知道慕容恪這會兒會回來?通常,他老人家到了正門後,自有隨從把他的馬從車馬門內帶入府裡,他則大馬金刀的通過正門,向西直接進花園,然後到小道場去。他幹嗎今天改道?居然還偷聽,這是皇子的所為嗎?

  不過這些她也就在肚子裡想想,不敢有異議的,只能嘴裡老實,但心裡亂轉著道,「沒從哪裡聽來啊,就是……小的自己幫編的,逗蘇葉姐姐玩呢。」

  「才多大點年紀,就知道哄騙姑娘了。」慕容恪的聲音裡帶著笑意,卻又不由得讓人心裡發毛,「這樣,如果這個……蛇果好吃,本王就做主把蘇葉許了你如何?」

  石中玉腦袋嗡的一下,差點當場暈菜。

  她是女的好不好?而且她才十三歲,摧殘幼苗也不帶這麼玩的。再看一邊的蘇葉,不僅臉孔通紅,身子都哆嗦了起來。可憐見兒的,多潑辣個姑娘,讓這個慕容恪嚇成這樣。反正不會是對她有意,對……吧?

  「殿下,小的哪兒配得上蘇葉姐姐。」這個雷太大了,石中玉被劈得外焦裡嫩,又覺得慕容恪拿人不當人,當下有氣起來,「再說不帶殿下您這樣的,拿了人家的果子,還要尋人家開心。」說完,她聽到極輕微的吸氣聲。

  略抬了抬目光,見是孫福珩。他一直跟在慕容恪身後,所有的事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沒料到,這個低級家丁敢說話這樣隨便。裕王殿下喜怒無常,若一時惱了,這小家丁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不過,慕容恪卻又笑了,很輕,就像在磨刀石上打磨寶刀,危險隱藏在溫柔中,「頂撞本王,是要砍頭的。且把這蛇果當做你的頭吧,如果有一天它爛掉,本王會把你和它埋在一起。」

  「這是水果,早晚會爛的呀。」石中玉嚇了一跳,連忙道。

  「人,也早晚會死的,說不定死後會到達那個失去的樂園。」慕容恪的目光中閃過不明意味的光。隨後,他在那個蘋果上咬了一口。

  他居然,咬-了-一-口!

  蘋果保存不好,很容易爛的,如果再被破壞了完整性,不是爛得更快?

  石中玉瞠目結舌,忽而又感覺慕容恪的這種行為,仔細說來有點挑逗的意味。蛇果代表誘惑,又代表她的頭。他咬……

  她真的無語兼無奈,因為她看不懂這個人。她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戲弄她?或者只是覺得好玩?就像貓抓老鼠,在殺死老鼠前,總要玩個夠!

  不過,慕容恪個死傢伙沒看過《貓和老鼠》,老鼠雖然弱小,但並不一定會輸的。

  「請殿下好好保管,小的還想活呢。」她突然想起有好多人想要她的命,那她就更要好好的活,於是就鎮定了下來。

  慕容恪把她的神情看在眼裡,又是恐慌之後的平靜,好像豁出一切似的。這種越是踩就越是反彈,死也不肯低頭,一點不順應時事的模樣,不知為什麼,總讓他殘酷的心底,升出一絲不忍來。而且突然,他想找園丁來,問問如何能好好保存這顆果子,不讓它爛掉。

  不,蛇果,名字真是貼切得很哪。

  他沒再說話,直接轉身離開了,手中的蘋果一拋一拋的,害得石中玉的心也跟著直上直下的,直到他挺拔的背影消失,才呼出一口濁氣來。

  「嚇死我了。」她拍拍胸口。

  「我才要嚇死了。」蘇葉腿一軟,直接坐在地上,「我的娘,你居然敢和殿下那麼說話。就算我們老太太,也不敢嗆著殿下說的。」

  石中玉抓抓頭,很無語。

  她只是再自保好不好?若她當時不來得邪性的話,難不成真的娶蘇葉啊?到時候害人害自己,不如搏一搏,早死早托生。

  「蘇葉姐姐,起來吧,仔細地上涼。」她猶豫了下,上前拉起蘇葉。

  平日裡,蘇葉總喜歡捏她的臉,跟個怪阿姨似的,也沒見怎麼扭捏。可這會兒她才拉蘇葉起來,蘇葉的臉就紅了,一雙眼睛還水汪汪的,嚇了她一跳。

  蘇葉不會真看上她吧?娘誒娘誒,快救救她,她可來不得女駙馬那一套。

  「姐姐的信,我會抓工夫送去的。」她連忙把話題導到正事上,「蘇葉姐姐回吧,戚老太太一時片刻也離不得姐姐,若是在這兒耽擱了,就是我的罪過了。」

  蘇葉突然見了慕容恪,心中本就急切的喜悅,後來慕容恪與石中玉那番言辭交鋒,把她捎帶上了,不禁令她的芳心亂成一團,早把差事忘到爪哇國去了。此時經石中玉提醒,哎喲一聲就往外跑。

  小廚房裡還給老太太燉著補品呢,過了時辰可就糊了!

  望著蘇葉遠去的背影,石中玉哭笑不得。好半晌又想起那顆蘋果和自己的頭,只感覺人生頗為昏暗,前途根本沒有光明。如果一個人連生存都無法保障,還有什麼心情做別的?

  她懨懨地在二門候著,頭一回這麼沒眼力見兒,做事不勤快,好多人還以為她病了。可是卻沒人讓她回去歇歇,因為王府裡突然忙不過來了,沒人替她的班。

  她冷眼旁觀,就見來拜訪的大人物一撥又一撥,偷往內院看,見丫頭婆子都不知道在忙什麼,個個神情嚴肅。她本不想理會,但終於,她耐不住好奇,去打聽了。

  結果令她高興得差點蹦起來……慕容恪要走了!

  今年北魏大旱,於是他們習慣性的打秋風季節到了。往年,也不過是搶點糧食,只要不大範圍傷人,邊軍就睜一眼閉一眼,邊民也習慣了。可今年不知哪個不省事的,居然在一次根本無意的兩軍遭遇時,把鎮守北邊的大燕最高統帥給誤殺了,事後還拒不認罪。

  皇上大怒,派皇七子裕王親自領兵征討。其實北魏沒敢侵佔土地,大燕此舉明顯是報復性軍事行動。皇上毫不猶豫的派出慕容恪,從側面說明,他覺得自己這個兒子是殺人的好手且殘酷無情。

  這一來一回,可能得年底或者開春才回來吧?那她豈不是能安生好些日子。她高興的是這件事,面上卻不敢顯出來。不然別人會當她賣國的,哪有打仗還高興的道理。

  帶著這個美好的消息,晚上她睡得都格外香甜。可正當她和周公聊得很好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刺耳的銅鑼聲,同時深夜中傳來嘈雜聲,還有人大喊著,「走水啦!久思院走水啦!」

  石中玉騰地坐起來。

  久思院?那是慕容恪的居處。他三天後就要出征,住的地方怎麼會著火的?而且久思院和家丁三號院相距遙遠,怎麼連這邊也聽到動靜了?慕容恪不會有事吧?

  「蛐蛐,醒醒!康康,饅頭,都起來!」石中玉挨個踢他們幾個。

  現在,她仍然霸著坑頭。雖然還沒有燒坑,但那地方好像被她預訂了似的。不過屈忽昀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躲著她,還恨不能和她多親近。沒辦法,她只好裝傲嬌,不管誰拉近,她就毫不猶豫地踹開,理由是,不喜歡挨著人睡。

  「睡這麼死。快起來!走-水-啦。」最後三個字,她喊得很大聲。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2:06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9 12:03 AM 編輯

第二十四章 大火

  這一下子,不僅離她最近的屈忽昀,整個房間裡十幾口子全驚醒了。

  接著,在靜默片刻後,那恐慌有潮水,把十幾個少年通通從床上趕下來。也來不及穿好衣服,只汲著鞋,抱著衣帽,急赤忙慌地跑到院子裡去。

  家丁三號院離久思院很遠,他們又是站在地面上,根本看不到那邊的情況,可是卻見半邊天有點發紅,煙火味也飄了過來。

  石中玉心裡一驚……這火看起來不小啊。

  “饅頭,快把我弄到房頂上,我看看。”石中玉推推還不到十四歲,就快兩米高,強壯得像大鯊魚奧尼爾似的牛蠻。

  牛蠻二話不說就蹲下身子,但石中玉才踩上他寬厚的肩頭,蘭望就出現了,把她又拉了下來,“小玉,別胡鬧。”

  “我是想觀察下情況。”她後面沒說。其實,是想知道逃到哪裡最安全。

  “不要驚慌,都穿好衣服,等著吩咐,看要不要幫忙去。”蘭望沉聲道,“火勢是在王府東路,是些不省事的新進家丁嚷嚷到了這邊。有花園阻隔,西路不會有事的。”

  眾人一聽,登時平靜了起來。

  石中玉看了蘭望一眼,知道他這話雖然有理,可也有不少安慰的成分。若真火勢大到不可收拾,漫說一個花園,就是整個城市都有起火過的。再者,王府西路和東路雖然有花園和湖泊阻隔,到底還有風雨長廊連著,並不是絕對安全的。

  蘭望現今主管車馬房那邊的事,今天正好值夜,聽到風聲立即就跑到家丁三號院來,明顯是放心不下石中玉,讓後者分外感動。但她感激的話還沒說,就聽到孫福珩的聲音傳來,他命令各處不許亂跑,緊守門戶,若有借機趁火打劫,不守家規的,會從重處罰。

  除此外,還有府兵家將紛雜又沉重的腳步聲。

  本來,剛才那一通亂喊,家丁院各處都被驚動了。正人心惶惶的時候,孫福珩一番嚴厲的訓斥有如定海神針,立即就把局面平復住了。他平時話很少,看著不好接近,而且木訥,身為外院大管家,存在感比內院大管家魏鎖差遠了。可如今看來,真不愧是上過戰場的人,略一發作,那種從腥風血雨中磨礪而來的威嚴,簡直令人無法逼視,說的話也沒有人敢違背。

  他只不過是為慕容恪牽馬的,就已經如此,若慕容恪本人在,會多麼可怕呢?在這麼緊張的時刻,石中玉想了些沒用的。

  “範通、竇永,你們兩個把外院看緊,不許任何人鬧事,還得提防外路。”孫福珩不歇口的吩咐,“蘭望,你帶幾個人隨我來。”

  府內管事的家,都安排住王府後門附近的宅子裡,僅隔一條容一輛馬車通過的窄街,府內有事,他們立即就能知道。何況為著裕王殿下要出征,這幾天管事們都留在了府裡,因而此時都到了。

  範通自然是負責家丁們,而竇永身為兩大管事之一,協助孫福珩管理看家護院,府兵、侍衛、家將什麼的,真正孫系心腹。而孫福珩雖是外院管家,但王府大火,他肯定要進內院看看的,所以外院的防衛就交給竇永了。

  奇怪的是,石中玉發現孫福珩的毫不驚慌,似乎並不是因為軍人的鎮定,而是知道些什麼內情,並且習以為常了似的。就連蘭望,也有點身經百戰的感覺。

  “牛蠻、屈忽昀,王老十,石中玉,跟我走。”蘭望想了一下,立即吩咐。

  石中玉一愣。

  如果說蘭望帶著牛蠻、屈忽昀,王老十,是因為他們身強力壯,可以參與救火,那為什麼叫她呢?但略想想,也就明白了。內院起火,自有人來救,叫上這幾個人是為支使著方便,並不是專門擔任救火隊員的。而她……如今正亂著,外院家丁交給了範通,蘭望是怕她吃暗虧。

  她這個姐夫,對她可真是好哪。

  因她手腳麻利,又從來都是穿齊備了中衣睡覺,所以此時早就穿戴整齊,比起還在手忙腳亂往身上套衣服的其他人來說,顯得格外伶俐冷靜,令孫福珩忍不住瞄了一眼。

  石中玉和蘭望的關系親近,旁人不知為什麼,可他又如何不知?眼見蘭望這麼個忠直的人都對他那麼好,再想起殿下……這個低級小家丁不簡單哪。

  不過,他沒有多糾纏這個問題,反正以後日子還長。從軍時養成的雷厲風行的習慣,令他再不多話,立即帶了人就走。

  全體是身高腿長的男人,可苦了人小腿短的石中玉,拼了命一路小跑才跟得上。就這麼辛苦,她還支愣耳朵聽孫福珩和蘭望說話,結果更加奇怪。

  “夏老……”蘭望問著,卻用了斷句,有點不言自明的意思。

  “偏夏老今天喝得爛醉如泥,水局院那幾個小子沒人盯著,就借機偷懶,人影子也找不見一個,再加上秋季天干物燥,這火才大起來。”孫福珩的聲音一慣的平板無情緒,但石中玉還是感覺到他沒有流露出來的嘆息。

  夏世雄喝醉了?她可是聽說,夏公公一向最是自律,每天的作息精準到能當時辰鐘用,也不好杯中物的。為什麼偏偏就在他喝醉的今天,王府大火呢?

  水局院……水局院……有個水字,難道是專門救火的?王府裡為什麼要有個專門的消防中心?太奢侈且沒有必要吧?難道,火災的事經常發生嗎?

  “殿下沒事吧?”蘭望問。

  “據報,殿下不在久思院!”孫福珩松了一口氣般的說。

  不過,盡管石中玉想得到更多的信息,孫福珩和蘭望卻沒再說話了,只是沉默地走著。等到了地方,石中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整個久思院都被大火包圍了,甚至有了蔓延到其他院子的趨勢。不過久思院外罕見的有兩口大井,井邊有專人打水,不少僕人和粗壯的婆子媳婦站成一排,依次傳遞水桶到最前面,再由等水的家丁們把水桶提走滅火。

  石中玉略觀察了下,發現水桶運到最前方比較順暢,但空桶運回時就比較混亂,還時常造成空檔,於是立即拉了屈忽昀等人,叫他們替下打水的婆子,因為他們力氣大。隨後,又叫因此多余下來的、身體略差點的小媳婦大丫頭們幫著運送空桶。

  她做這些事都是自然而然,並沒考慮到自己的低下地位。而別人都有點慌神兒,倒也沒計較很多,只孫福珩把這些看在眼裡,更覺詫異。只是他也來不及細想,叫蘭望道,“你去水局院,把那幾臺水龍拿過來。之前你跟過夏公公,總是會用的吧?”

  蘭望應了一聲,急急拉住石中玉,低聲囑咐她不許冒險,然後腳下生風的跑了。石中玉做不了別的,但連月來的跑腿生涯鍛煉了她的耐力,所以來回運送空桶的活兒倒做得不錯。只是她正忙活得滿頭是汗,忽然覺得渾身不自在,猛一回頭,正見到趙氏站在不遠處。

  這位暫時的當家主母離著火頭比較遠,算是遙控指揮。其實也根本用不著她什麼,孫福珩行過軍、打過仗,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就算火勢沒有漸小,但火路卻給斷開了。只有久思院旁邊一個荒院還燃燒著,也沒人去管。大約因為是沒人住的,也沒有貴重東西,毀了,以後再蓋就是,甚至干脆改為花園,遠不及久思院、裕王殿下的正居重要。

  也正因為離得遠,石中玉看不到趙氏碧凡的臉色,可卻感覺趙氏的目光冷冷地注視在她的身上。就算趙氏被一群丫鬟婆子,另魏大管家包圍著,那種凌厲感也讓人如芒刺在背,分外不自在。

  而在趙氏左右,還有幾個華服美人站著,因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是誰,大約是從沒謀過面的某恪的幾位妾室吧。那四個衣著一模一樣的,很容易被認出是四大美婢。石中玉一直以為四個丫頭會貼身侍候慕容恪的,但這會兒她們在,那位正主兒卻人影不見。

  該不會是……這邊燒得熱鬧,他那邊卻蒙頭大睡吧?太不負責任了!

  石中玉跑著又送了幾回空桶,身上那種被一眼一眼剜著的感覺更嚴重了,害得她恨不得立即消失,還好這時蘭望押了水龍前來。石中玉看過去,發現所謂水龍,其實是類似於氣管子的裝置,結實的硬木造,外圍包以鐵皮,前面連接著首尾相聯的空竹管。

  水龍的一頭探入井水中,另一頭對準火苗,當有人不斷大力按壓其中中空的裝置,井水就在氣壓的作用下,吸入竹管中,再遠遠噴灑出去。

  這就是簡易形消防水龍,對於古代來說,真是先進得很哪。

  石中玉贊嘆著,卻被蘭望招呼了過去,“小玉,夏老酒醒,硬要往這邊來。他現今腿腳不利索,你去接接。”

  石中玉應了一聲,抹頭就跑。她哪知道蘭望是想借此機會,讓她在夏世雄跟前露個臉。

  在蘭望看來,這一次水局院闖了大禍,夏老因為以前那莫大的功勛不會有大事,但這頓罰卻免不了。而水局院的家丁們,只怕全留不住了。再者,小玉細心,照顧此時的夏公公最合適。

  然而石中玉在迎接夏世雄的路上,先經過了那所起火又無人理的荒院。鬼使神差的,她向裡張望了一眼,結果看到有一條人影定定地站在火中,不動。



第二十五章 十指交纏

  荒院的火,雖不及久思院那種要被吞沒之勢,但也熊熊燃燒,眼看就要房倒屋塌。

  石中玉自認並不是個見義勇為的人,但她和普通人一樣,有著基本的善良,要她眼睜睜看著一個人被燒死而不施以援手,她也做不出來。

  可那個人是嚇傻了嗎?為什麼不動?是跑回久思院那邊叫人,還是她自己去救?不到一秒種的發愣時間,她腦海裡滾過好幾個念頭。而她才要張口喊叫,那人卻轉過頭來。

  火光,映照著他美麗而冷酷的臉。那每每看到,就讓人心尖緊縮的眼睛裡,盛滿了灰燼一樣的寂寞,還有……恐懼與倔強混雜的東西,令慕容恪像一頭困在陷阱裡的猛獸一樣,身上充滿著力量,卻又被捆綁著,無處著落,可怕又可憐。

  石中玉被鎮住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遍尋不到的裕王殿下居然會出現在這個燃燒的荒院裡。看他的樣子也不像要自殺,那他為什麼不逃?卻好像是在和這大火對峙,看最後誰獲得勝利一樣。

  最後她覺得,所謂妖孽,就是常人無法理解的物種。倒霉的是,她在看到慕容恪時,慕容恪也看看到她了。這時,她無論如何也不能開溜了。否則若慕容恪走出來,她就有了很大的罪過。而在她看來,那個死妖孽想走出來輕而易舉,只是他似乎別著勁兒,不願意這麼做。

  “殿下,快出來!危險!”她喊著,拼命招手。雖然不知道沒什麼用,可還是做了。

  果然,慕容恪理也不理,嘴角微翹,隱現出若有若無的譏諷笑意。誘人,但是可惡。

  太變態了!

  石中玉幾度想拔腳就走,可最後卻一跺腳,拼著命沖入還算不得火海,但也差不太多的荒院中。也顧不得什麼禮節,也顧不得什麼地位,更顧不得什麼男女尊卑,上前一把拉住慕容恪的手,二話不說,扯著他就往外跑。

  慕容恪很被動,他並沒有反抗,幾乎機械的被石中玉強行拉著,心裡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像是在極度的緊繃中突然放松了,又像是在死亡面前等了很久,終於盼到了曙光,一時之間居然有點微微的幸福,還有……想要報復的快感。

  如果那時候……他也能盼望到的話……

  第一次,他向天庭祈禱,如果有人可以出現在他面前,他要用一生報答,永遠也不背叛離棄。可是,沒有。第二次,他向地獄發誓,如果有人站在他身邊,他願意把生命和靈魂都獻給那個人。可是,還是沒有。而如今,他已經沒有感恩的心了,卻只想讓拉住他的人好看。只是他不明白,如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為什麼眼前的人,只是個低級家丁?

  這到底算什麼?!

  啪的一聲,回廊上的粱柱斷裂,向兩人砸了下來。石中玉盡管機靈,但沒有練過武功的身體無法快速反應。本能中,慕容恪揮掌橫推,那著火的斷木立即折斷,向兩邊飛去。可飛濺的火星嚇到了石中玉。以致她逃出荒院時,只知道自己的手和慕容恪的手十指交纏,卻不記得是誰把誰拖出來的了。

  反正,最開始她是救人者,應該算是主動方。

  “殿下,殿下……您沒事吧?”石玉玉掙了兩下,手還是沒能放開。

  “你很忠心呀。”慕容恪笑得冷森森的。

  這在石中玉看來,根本不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倒像是怪她打擾他欣賞火焰之美似的。
 
  她訕笑兩聲,卻不敢回話。這位裕王殿下慣會雞蛋裡挑骨頭,少說少錯,寧願裝傻,也不能讓他逮到機會借題發揮。只不過,為什麼他還不放開她的手?!

  慕容恪發現了她的掙扎,把兩人相牽的手舉高,一根根把手指拔出來,好像剛才都鑲嵌得死死的一樣。

  他的手相當漂亮,大而修長,微微的干燥溫暖,若用平常的形容,說手指像玉雕的,雖然貼切,卻顯得有些脆弱了,總之他的手很有力,很完美,是可以去當手模了。可他的動作總帶著那麼點曖昧,令石中玉突然臉紅起來。

  淡定!淡定!你現在是男人!不,是男童。不過握個手而已,怎麼能這麼扭捏?她不斷進行自我心理疏導,可根本不太管用,心臟的跳速自從上去,就再沒下來。

  還好,這時有一個人跌跌撞撞的從久居院相反的方向跑了過來,直接撲倒在慕容恪腳下。

  “殿下,老奴有罪,請殿下責罰。”卻是夏世雄。

  石中玉連忙借機閃到一邊去,只見慕容恪的面色立即恢復常態,傲慢中帶點玩世不恭,“夏公公,後日本王就要出征,府裡的事,都是趙氏在管。你先起來吧。”那意思,是要夏世雄向趙碧凡請罪。

  “是。”夏世雄應著,但奮力撐了幾下,都沒站起來。

  慕容恪拿眼角光瞄了石中玉一眼,石中玉立即機靈的上前,扶住夏世雄。離得近了,一股濃烈的酒氣差點熏得她倒仰。

  這是喝了多少哇,這位老爺子。

  “殿下,水火無情,您回吧。”夏世雄站直後便勸道。

  慕容恪“嗯”了聲,深深看了石中玉一眼,轉身離開。但他沒有往人多的那個方向走,而是繞過荒院。因他用了輕功,整個人有如夜之梟鳥,神秘而優雅的消失在黑暗中。

  夏世雄看到慕容恪的身影消失,才喃喃苦笑,“殿下,您就忘記那個日子吧。老奴……老奴記得就好。”說完,突然意識到什麼,不禁瞪了石中玉一眼。

  他是真的醉了,不然以他的警惕,怎麼會忽略身邊有人?而一個老而昏庸的太監,目光卻如此凌厲清澈,嚇了石中玉一跳,連忙陪笑。
 
  “夏老,您……我……蘭大管事要我來接您。”

  “怎麼和裕王撞上的?”夏世雄瞇起了眼,藏起那駭人的精光。

  夏世雄是看到慕容恪與她十指相連的場面了,只怕誤會了什麼。但她根本不介意誤會,因為她並不想升職加薪,只希望能平安做滿這五年而已,所以干脆忽略掉這一點,腦筋轉了幾轉說,“裕王殿下前來觀看火勢,看到已經控制,就要離開。正好小的來接夏老,裕王殿下叫住小的,問了幾句火情。”

  夏世雄滿意地點點頭。

  是個機靈的,知道有的話不該說,比如說荒院火中,裕王殿下徘徊不去的話。他認識石中玉,因為在招家丁時為他說過話,又在德慶居茶館聽書時見到過好幾次。這孩子,大約是想巴上他,在府裡立足。只是殿下已經不再相信他,他心灰意冷,不願意再摻和任何事了,所以裝作不知。不過這孩子倒也知機,看到他明顯的拒絕之意,從不上前討厭。

  知進退,有分寸,關鍵時刻不糊塗,放得開,是個不錯的孩子。今天相遇,是趕巧了吧?

  “你叫什麼名字?在哪裡當差?”他問。

  “小的石中玉,在二門上聽使喚。”石中玉不卑不亢地答。

  “好,快扶我過去。”夏世雄把這個已經遺忘的名字在心中記憶一下,就吩咐道。

  石中玉扶著夏世雄到達火災現場時,久思院的大火已經完全被控制了。後來又足折騰了多半宿,天蒙蒙亮時,火勢才全部撲滅。

  雖然沒做什麼體力活,但石中玉還是累得夠嗆。好在參與救火的人都被特許放假一天,回去睡覺了。在大白天裡,石中玉不敢大模大樣睡在家丁三號院,而是跑到了蘭望家。當然,出府門時很費了一番周折,不僅被強令封口,還限制出入。若不是她本來就在二門上當差,根本出不了府。

  其實,她覺得王府所為很是掩耳盜鈴。昨天晚上的大火,把整個久思院都毀了,王府外的人怎麼會沒有知覺?捂著蓋著,不開放消息,最是滋生八卦的溫床。

  直到晚飯時分,蘭望才疲憊的回來,蘭望家的也跟在他後面。

  “姐夫,情況怎麼樣?”看蘭望家的和蘭妹侍候蘭望稍事梳洗後,石中玉急切地問。

  “久思院是整個毀了。”蘭望神態平靜,“還好除了旁邊的荒院,別處沒有太大損失。而且殿下就要出征北邊,有足夠的時間把久思院重新蓋起來。”

  “得多少錢啊這是。”石中玉肉疼地道。這些統治階級太可惡了,要知道世上有很多人吃不飽呢。

  “王府的建築都是用的上等的木料和石料,工匠和雕匠也是一流的,確實需要一大筆的銀子。”蘭望仍然波瀾不驚的樣子,“還好,久思院從來不放貴重的古董寶貝,名書孤本也放在花園那邊的書房裡。”

  “這是什麼情況?”石中玉不禁好奇。

  久思院是慕容恪的正院,有好東西,應該放在那裡吧?何必把藏寶閣和書房建在別處。

  “你不知道咱們這位裕王殿下經常會放火玩樂嗎?”蘭望家的直言道。

  石中玉非常驚訝!

  居然這麼變態的,胡作非為就算了,敢情沒事還在家放火玩啊。慕容恪到底怎麼回事?他心裡住著個兒童,還是住著個魔鬼?可是,一想到昨晚他那滿眼寂寞的死灰,又覺得他這樣做是有原由的。難道,自己被他外貌所迷,情不自禁為他開脫了?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2:12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8 02:16 PM 編輯

第二十六章 飛來橫禍

  蘭望瞪了老婆一眼,怪她多嘴。

  蘭望家的不服氣地道,“我兄弟還要在府裡待五年,有些事雖然不大好宣揚,可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你瞞著他,改天他不小心撞上錯處,豈不是害他。”

  蘭望一聽有理,嘆了口氣道,“小玉,你知道就行,別往外亂說。水局院就是專門負責滅火的,夏老拿的不是府裡發的月錢,而是皇上給的俸祿,就是保護王府的。所以水局院緊挨著久思院,而且水局院的小廝們不做府裡的活,拿著很高的月錢,只負責救火。只是好多年沒出大事了,不過是小打小鬧。若不是昨晚夏老醉了,事情不可能發殿到這個地步,頂多修繕一下便罷了。”

  “那夏公公如何了?”石中玉又問。

  看來,皇上也是知道自己這七兒子可惡的怪癖吧?只是為什麼一國之君,感覺上還是很英明神武的,至少治理國家很不錯,卻連這樣明顯不合情理的事也放任不管?

  蘭望神色黯然,“夏老自請了四十板子,雖說打板子的人手下留了情,但當著凡夫人的面呢,也不好太作怪。再說,夏老年紀大了,近年來身子又不好,這一下子去了半條命。水局院那些小廝或打、或發賣、或打發,已經都處理過。而且這件事瞞不住,不比往常,滿京都的人都知道了,唉……”
 
  “夏老身邊沒人侍候吧?”蘭望家的突然說,頗有些擔憂。

  蘭望還是小廝時就是這種油鹽不進的耿直性格,若不是夏世雄提拔,早讓人排擠掉了,哪有今天的日子。所以,夏世雄對蘭望來說是恩人。但他也確實了解夏世雄,認為他是好人,這才能死心塌地的信任。

  蘭望皺皺眉,卻沒說話。

  於是蘭望家的就說,“要不我去侍候吧?反正我在內院行走,順便照看就行。雖說夏老總想避嫌,不願意與我們瓜葛太多,但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了。”說著,又看了石中玉一眼,“小玉畢竟是在二門當差的,不經傳喚,不得隨意進入的。”

  她知道丈夫想讓自個兒的干弟弟送到夏老身邊,一來安穩,沒人敢隨意折騰,二來學些個本事,三來還能給夏老解憂。現在水局院的小廝正好都打發了,缺人,可夏老還傷著,確實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蘭望想了想,點了頭,這事就這麼先遮蓋過去了。

  隨後的幾天,王府裡忙亂異常,都是善後火災的事。不過,慕容恪還是按原先的計劃出征了,好像那火災跟他沒有半毛錢的關系。再之後,皇上賞了筆銀子,據說是自己的體己錢,讓王府好好為他的寶貝兒子重修久思院。

  石中玉依舊待在二門。

  本來她以為,遠離了慕容恪,她會過得很開心。但沒想到,慕容恪才走,她就開始希望他能快點回來。這絕對絕對不是男女之間的想念,而是石中玉發現了一個大問題……慕容恪這一走,王府就是趙氏的天下了。雖然他以前也不管王府的事,但他在,別人不敢太放肆。

  趙氏也好,趙氏最信任的魏瑣也好,範通也好,對她都沒有好感。甚至,他們都很想好好修理她一頓吧。這王府裡到處都是眼線,她只希望那天和慕容恪手拉手的樣子沒被趙氏的人看了去。本能的,她覺得趙氏極討厭她。而以前覺得在慕容恪身邊是羊在虎口,可現在,她才知道老虎也有保護的作用,保護那些豺狼啊、毒蛇啊,不會靠近她。

  王府裡的高層,如今只有孫福珩一人算是沒有惡意的,但人家為什麼要幫她呢?為了她一個小小的低級家丁,犯不著得罪趙氏碧凡。畢竟就算只是個王府,也是要保持平衡的。

  於是她更謹慎小心的生活,範通幾次想找茬,幾次都被她輕描淡寫的化解了去,而且她努力讓更多的下層人士更喜歡她。這些人或者並不能幫助她,也不能左右上層的決定,但人和也是優勢,至少讓想害她的人不要太明目張膽。

  慕容恪,你快回來吧。她每天在心裡念著。作為救命恩人,他總不至於待自己太無情吧?

  然而,慕容恪並沒有回來,聽說他很快就打了勝仗,直打到人家北魏國都的百裡之外,斬殺了那員惹事的北魏將軍不說,還屠了人家幾座城池。以至於在那些地方,提到他的名字,能止小兒夜啼。若不是皇上連下了十二道金牌召他速速退出,他還不知要打到什麼時候。

  大燕、北魏、西周,三足鼎立,大燕雖則最強,但北魏與西周唇亡齒寒,那兩國若被迫聯手,大燕也將身陷戰爭的泥潭。當今聖上是守成之君,沒什麼野心,更不是窮兵黷武之輩,自然不願意進行曠日持久、勞民傷財的戰爭。

  可慕容恪雖然退了兵,卻似乎流連北境,在自己的封地裡住了下來。回旨稱受了重傷,移動不得,於是過年沒回來,耽誤到轉年的春天,也沒有回京的意思。

  難道他就這麼不回來了?所有人都懷疑。

  而在這將近半年的時間裡,石中玉漸漸受到府內大小丫鬟的追捧。古代人的身體發育雖然晚,但心智卻早熟,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就考慮起將來嫁人的事來。當然啦,在這種等級森嚴的時代,下人就只能配給下人,於是白凈秀氣,嘴甜心好、聰明機靈的石中玉儼然有了些大小丫鬟們夢中情人的意思。各個有女兒的媽媽婆子們,也把眼睛盯在石中玉身上。在她們看來,這樣的小家丁早晚會出頭的。用現代的話來說,是潛力股。

  石中玉煩惱之余,認識到這種情況來源於慕容恪個死妖孽上回關於要把蘇葉許給她的話,不知被誰傳了出去。能得裕王殿下許婚,在很多人看來是榮耀的像征,也是她可能發達的跡像,所以她的炙手可熱有自身優良條件的原因,還有外力推動。

  只是這樣一來,她不更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了嗎?

  只對付她,她已經無所謂了,反正躲也躲不開,心中有了點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感覺。但她怕那些人對付她身邊的人,因而經常囑咐蘭望夫婦和屈忽昀等三個兄弟行事要小心,可心裡卻總是不踏實。

  “小玉哥哥,這個荷包是我親手繡的,你看好不好看,送給你。”

  “小玉弟弟,你的鞋子舊了,我抓空做了一雙給你,穿穿看合不合適?”

  “小玉,這種酥酪沒吃過吧?我特地從東廚房偷拿的,沒讓我娘看見,你吃吧。”就連範通的女兒,範莉也來湊熱鬧。

  石中玉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少女心事,古今中外都是一樣的。若收了她們的東西,就會偷偷去高興,以為對方是有一點喜歡自己的。不收吧,她們脆弱的小心肝不知要難過多久,傷春悲秋是免不了的。收吧,其他二門的小廝眼睛紅得像大白兔了。不收吧,要她拿什麼借口拒絕?

  就只是一打愣的工夫,已經有人眼淚汪汪的說,“難道小玉哥哥只收蘇葉姐姐的東西,我們的全是臟的、壞的?”

  餓滴神哪!是人就想受歡迎,她只是沒有想到,有一天會作為男性,受到眾多小女生的追捧!可惡的是蘇葉,過了年十八歲的大姑娘,總是用一種自己人的態度關照她,害她好像已經成為了蘇葉的小女婿。另幾個大丫鬟不服蘇葉,跟著爭風吃醋,倒把她變成了籌碼。
 
  頭疼。真的很頭疼。

  這天,她正在二門上和一群小丫頭閑嗑牙,給她們講故事,潛移默化地告訴她們,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不要為一棵放棄整片森林。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的絕對真理,屈忽昀突然跑了來,滿臉惶急地叫她,“小玉,不好了!車馬院出事了!”

  石中玉陡然一驚。

  車馬院,是蘭望所負責的地方!

  “蛐蛐,怎麼啦?快說清楚!”她上前拉住屈忽昀地手。

  大約因為體力勞動和經常跑腿,才半年時間,她的身子就像拔出牙苗的小樹,茁壯成長了起來。長高了不說,胸前的蚊子包,已經向小肉包方向發展,要用力勒緊才行了。同時,她的手越來越女性化,這種奇異的變化,她在重生前從來沒注意過。此時,一雙軟乎乎,但又骨肉停勻的小手抓在屈忽昀的大黑手上,盡管情況緊急,屈忽昀也燙到一樣把手縮了回去。

  “今天範管事派我和王老十到車馬院干活,結果正趕上凡夫人要出門。也不知是不是手法不對,我們套馬車時,那匹從來都很溫順的棗紅小母馬突然驚了!”屈忽昀似乎心有余悸,瞪大了眼睛,“我離得遠,還好些,王老十當場被踢得口吐鮮血,暈了過去。蘭管事為了救我和另幾個人,腿……腿……被馬踏了,車子還輾了過去!”

  聽屈忽昀說完,石中玉只感覺心頭的血液都逆流了回去。這時候,她想不到這到底是意外事件,還是人為陷害,抑或是飛來橫禍,她只想知道蘭望,她的姐夫,在她重生以來給予她最初溫暖的人,到底傷得如何?有沒有生命危險!



第二十七章 神醫聖手

  蘭望的左腿膝蓋以下血肉模糊,似乎已經分辨不出骨頭和皮肉了。人,昏迷不醒。血,也流得遍地都是,似乎他全身的血液非要流干不可似的。

  車馬院的側廂裡,圍著很多人,卻個個束手無策。

  “請大夫了嗎?”石中玉急問。

  “範管事已經著人去請了。”康涵柏答,驚嚇得臉色蒼白。

  先得止血。即便不能,也得減少流速。不然照這樣下去,大夫還沒到,蘭望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的。

  石中玉手腳冰涼,忍著就要暈倒的感覺,拼命讓自己迅速冷靜。她是現代人,雖然不是學醫的,雖然只是個網文編輯,但學過一點點急救術,總比古人有見識些。

  “康康,給我找一根兩尺上下長的結實布條,不要太窄,寬一點。蛐蛐,給我打找一根木棍來,不要太粗,但必須也要結實。快快快!別愣著。還有,誰給我弄點干凈的布來!”她急著吩咐。

  屈忽昀和康涵柏畢竟只是個少年,沒見過多少世面,此時早嚇傻了,被石中玉呼喝,反而有了主心骨似的,立即把東西找了來。又有人,麻利地找來了干凈的白布。

  石中玉把布條松松纏在蘭望的膝蓋以上,死死打了幾個結,然後把木棍放在布條和蘭望的大腿之間,一拉屈忽昀道,“你力氣大,趕緊用這根木棍攪緊布條,盡量緊!”

  屈忽昀照做。

  石中玉同時撬開蘭望的牙齒,把那塊干凈的布,揉成布團,塞到蘭望的嘴裡。他現在神智不清,若疼得自己咬斷了舌頭,就麻煩大了。

  不知是布條勒腿的動作,還是口塞布團的動作,刺激了昏迷中的蘭望。他醒來,卻還不如不醒,疼得抽搐不止,慘叫悶在喉嚨裡,身上冷汗如漿。隨即,又失去意識。

  石中玉看到眼裡,差點跟著昏厥過去。她雖然沒有感同身受,但明白那種痛苦折磨簡直是人類難以忍受的。而且她是暈血的,但她必須保持清醒,因為可她要救蘭望,她一定要救下他!

  此時再看一邊的王老十,吐得胸口前全是鮮血,根本就沒醒過,眼看也就要不成了。

  如果今天這難過渡不過,就是兩條人命啊!
 
  一個,是她當親人看的,絕不能眼睜睜著著他死。另一個雖然有矛盾,但少年心性,她一個成年人怎麼會在意?王老十才十五歲,說起來人生還沒有開始,難道也要隕落嗎?

  “大夫來啦!大夫來啦!”有人喜悅地喊道。

  石中玉連忙閃開床邊,讓出地方,看到牛蠻跑得氣喘吁吁的,正是他把大夫一路背著跑過來,不然現套馬車,再進入府裡,恐怕還要耽誤時間。

  而他們身後,還跟著範通。

  今天孫福珩恰巧有事出城,不在外院。內院又還沒得到消息,只有範通主事。

  那大夫被牛蠻顛得頭暈眼花,但他很有醫德,並沒有抱怨,而是立即過來查看病人的情況。

  “誰綁得這布帶子?”他看了眼蘭望後,驚訝地問。

  “是我。”石中玉答道,“我看蘭管事一直流血……”

  “這方法很好。”白發蒼蒼的老大夫誇獎。

  “謝謝大夫,但是您快給我姐……給蘭管事瞧病吧。”石中玉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那大夫沒再多說,立即診治起來,但很快,他抬起身來,搖頭嘆息道,“這……傷得實在太重了,老夫無能為力,還是準備後事吧。”

  他說這話時,蘭望家的才趕過來,聽到後立即身子一挺,向後暈了過去。幸好牛蠻就在她身邊,一把撈住,這才免得她的後腦直接撞在青磚地上。

  “大夫,您給想想辦法。好歹兩條性命,怎麼會這樣的?他們雖是奴僕,但裕王府一向寬待下人,不會少了您的診金。”範通道。

  他話說得好聽,還面帶憂色,但眼神裡一閃而過的幸災樂禍和痛快開心,還是深深地刺痛了石中玉的心,令她恨得牙關緊咬。而且他這話說的,好像人家大夫是因為錢而不努力救治似的,明顯要激怒人的。

  果然,大夫怫然不悅道,“範大管事,你不妨去打聽,老夫是太府都最好的外傷大夫,若我說不行,只怕就沒人救得了了。”

  範通露出憂傷的神色,假意嘆息道,“唉,難道這就是天意?可惜了的,這位蘭管事還是我們凡夫人頗為看中的手下,現在這……英年早逝啊。”

  “大夫,蘭管事雖然傷得嚴重,但卻是外傷,能不能截肢……我是說,斬斷這條傷腿,以保住他的命?”石中玉沖口而出。

  在蘭望即將消逝的生命面前,她顧不得保護自己的秘密和安全,一切,都要以挽救生命為主。至於其他,以後再說吧。

  “閉嘴,你懂什麼!”範通呵斥她。

  石中玉理也不理,只懇求地望向大夫,“我們裕王殿下是經常帶兵打仗的人。聽說在戰場上,經常有人失去四肢,可也有人活下來,是不是?”

  “這位小哥所說,老夫也想過。只是這位蘭管事傷得太重,若冒然行事,一來老夫沒有令他失去知覺的藥物,他現在失血過多,身體極度衰弱,只怕挨不過疼,直接閉氣而死。二來小哥你可知,戰場上失去肢體的人,死亡的有十之八九,活下來的不過是極少數嗎?老夫一生行醫,救人無數,如今把握這樣小,絕不做那殺人之事。”

  石中玉愣了。

  她確實記得以前看過,古代沒有青霉素,醫療技術落後,截肢的死亡率高達九成以上。而這位大夫愛惜名譽,這麼沒把握的事是死也不會做的。他若真做了截肢手術,病人死掉,他一生的醫名就完了。

  越是年紀大,越是名氣響的醫生,就越是愛惜自己的羽毛。這個道理她懂,也就明白死求也是沒有用的。雖說醫者父母心,但看慣生死的醫生,有時候往往是最冷酷的。

  “那怎麼辦?那怎麼辦?”她急得團團轉,滿臉是淚,徒勞地反手抓住老大夫的衣袖,“您老慈悲,救救他。蘭管事上有高堂父母,下有妻兒弟妹,如果真是……那一家子可怎麼活啊。”

  “石中玉,你給我下去!”範通上來揪住石中玉的衣領,“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石中玉情急之下,狠狠踩了範通的腳,疼得他一跳三丈高。其實她還有更暴力的方式,可是現在沒心情陪這個該下地獄的混蛋玩!

  “這個小哥倒是有情有義的。”老大夫見石中玉情真意切,不禁又是嘆了一聲,“但老夫是真的沒辦法。除非……”

  “除非什麼?”石中玉一聽有門,立即緊張地問。

  “除非能請動太醫院院使,神醫聖手才大人。”老大夫道,“聽說當年他曾從軍,在戰場上救治此類傷員時,活下來的人有一半以上。”

  石中玉瞪大眼睛,閃過一絲驚喜,但立即又黯淡了下去。太醫院?御醫!王宮貴族,肱骨重臣能請得動,可蘭望只是裕王府的一名奴僕,怎麼能有那樣的臉面?

  果然,範通這時顧不得殺豬一樣的怪叫了,冷笑道,“石中玉,你快別煩人了。除了蘭管事,這兒還有一個王老十生死不明呢!敢情他的命不是命嗎?還什麼神醫聖手才大人?漫說是蘭望,就是殿下,也未必請得動。我聽說,才大人目前專門侍奉皇上,讓皇上仙壽永康,保我大燕萬世太平呢。”

  “你是咒殿下受重傷嗎?”石中玉悲憤之下,恨不得立時掐死這小人,所以陰森森地說。

  範通被這話噎的,半天沒說出一個字,臉漲得通紅,而後又慘白。誰不知道裕王殿下長得像神仙,可卻狠得像閻王。裕王殿下現在正在前線,雖說已經息戰了,可若聽這種話,保不齊就有他的瓜落兒吃。到時候別說他舅舅魏鎖,就連凡夫人都不敢保他。

  殺了石中玉滅口?這屋子裡好多人哪。難不成連這位大夫也殺掉?

  他越想越驚,腿一軟,差點跪地上。

  那老大夫卻說,“這位範管事說得不錯,才大人身在宮中,鉆研醫術,已經多年未出。我說他能治療這樣的病癥,卻是實在難以請到他的。還是……準備後事吧。老夫可以給這位蘭管事開一劑藥,讓他免受些痛苦。”

  “就是就是,這才是正理。”範通又插嘴。

  這時候,蘭望家的醒了,掙扎著撲了過來,抱著丈夫,只剩下痛哭。石中玉的心,本來就像被鹽腌了似的,看到自己的干姐姐那麼悲痛,心裡突然升出一種近乎執拗的決心來。

  她一定……一定要盡最大的力量,救活蘭望!哪怕,只有最微不足道的希望。現在,她真的想過所有辦法了嗎?真的嗎?不,沒有!

  她腦子裡突然閃過一道光芒,連忙按住蘭望家的肩膀,“嫂子不要灰心,我還有辦法。再讓蘭管事忍耐下痛苦,為了能活著,什麼都值得!”在外人面前,她不能喊蕭易為姐姐。

  “真的嗎小玉?你救救他!你救救他!”蘭望家的拉住石中玉的手,那絕望中的渴望,看得她的心都絞了起來。

  “無論多難,我也會試的!”她說著,轉身對著老大夫,“請您開藥行針,讓蘭管事別那麼痛苦,然後診治王老十,我去去就回。”

  老大夫點點頭,“但你要快,他堅持不了一天時間。”

  石中玉點點頭,飛一樣跑出門去。

  範通本能的阻擋,讓石中玉生生推了一個趔趄,只甩下一句話,“蛐蛐、康康、饅頭,看著蘭管事和嫂子!還有,準備一輛馬車,要輕便快速的!”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2:19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8 02:31 PM 編輯

第二十八章 進宮

  她本來就是二門上的,年紀又小,偶爾會到內院回話,所以當她瘋跑進二門以及穿山游廊院時,看門的婆子喊了她一聲,見她根本不理,也就沒有阻攔。她從沒去過水局院,可卻知道它緊挨著久思院不遠,因為久思院現在正熱火朝天的重蓋,所以很容易找到。

  “夏老,夏老,救命!”她幾乎是沖進水局院的正房。

  水局院空無一人,自然沒有人替她回報。而除了蘭望家的,也沒有侍候夏世雄,石中玉闖進的時候,夏世雄正獨自趴在床上,閉目養神。

  “石中玉,你怎麼來了,起來說話。”夏世雄見石中玉直接撲倒在床前,臉上又是汗,又是淚,那份惶急是無論如何也裝不出來的,立即感覺事情不妙。

  石中玉沒起身,而是拉住夏世雄的衣袖,“蘭管家在外院出了事,傷得很重,大夫說要請宮裡的神醫聖手才能救得了,求夏老成全!”

  “什麼?”時間緊迫,她也不繞彎子,而她說得直接,夏世雄的反應也直接,猛得立起身子。但瞬間,他臉色蒼白,身體抑制不住的哆嗦,撐不住的又倒在床上。這一番折騰大約牽扯到了痛處,冷汗也立即冒了出來

  石中玉心頭不由得一緊。

  她沒料到夏世雄傷得這麼嚴重,就算她提前叫人準備了馬車,這一路到皇宮去,他老人家那好不容易保下的半條命,只怕也要交待了。

  “夏老,夏老,怎麼辦?”她急得要撓墻,“您是從宮裡出來的,一定得想想辦法。”

  夏世雄又掙扎了兩下,終究起不了身,只能鐵青著臉,趴在那不動。

  石中玉偷瞄過去,見他神色掙扎,眼神變幻不定,似乎很是為難,心中略有不忍。可和蘭望的一條命比起來,其他事都有緩沖的余地,於是她連忙加了一把火,“夏老,如果請不到宮裡的那位才大人,蘭管事必死無疑。他那麼忠厚正派的人,連點銀子也沒給家裡留下,那一家子老小,難道一起給他陪葬嗎?夏老,求您救救他。人命關心,什麼事大得過一條性命!”

  她這一說,夏世雄卻似乎冷靜了下來,抬眼看著她,“石中玉,蘭望跟你是什麼關系?”

  “我私下認了蘭望家裡的做姐姐,蘭管事,正是我的姐夫。”這時候,石中玉知道多一分真話就多一分希望,因而合盤托出,“我賣身在王府,要不是您,我連這口飯也吃不上。但如果沒有蘭管事夫妻,我早被範通和魏瑣那一對混蛋嚼得連渣子與不剩。不管是您還是蘭管事一家都是我的恩人,小玉無以為報,願意冒最大的風險,只求一個機會!”

  隱約中,她知道夏世雄與凡夫人和魏瑣那派不合,卻和蘭望有著非比尋常的親近關系。為此,她說話也沒有顧忌,把對魏鎖等人的不滿和厭惡全表現了出來。

  “雖說王府離皇宮不遠,可我這身子,只怕耽誤了大事。”夏世雄像下定決心似的,終於開口,並從枕下摸出一把鑰匙來,“不過,我畢竟在宮裡待過,有幸還侍候過皇上,蒙皇上恩典,還有著幾分老臉面。你去那邊,從頂櫃的第二層格子裡,有一個黃楊木雕的葫蘆,你把它拿出來。”

  石中玉一聽有門,連忙拿了鑰匙,搬了凳子,爬上去打開頂櫃,把那個葫蘆拿了出來,然後又遞到夏世雄手裡。

  夏世雄神色蒼然,卻帶著微微的笑,伸手摩挲了幾下葫蘆,似乎一下沉浸到往事中。但很快,他又堅定的把它塞到石中玉的手裡,“從中間擰開,裡面有一塊腰牌。有此物,可以在宮中暢通無阻。但這腰牌會被拿走,收不回來了。然後,你找人帶你到水華殿去,把這葫蘆交給才大人。就說……什麼也不用說了,他會明白的。”

  石中玉擰開葫蘆,果然發現有一塊似銅非銅的腰牌,巴掌大小,輕飄飄的,上面的字屈裡拐彎兒,根本認不出來,總之感覺這東西很有些年頭兒了,不過上面遍是灰塵,顯然很久不曾動過。

  她也不多問,只深施一禮,立即往外走。

  夏世雄卻又叫住她,“小玉,你是個聰明孩子,要知宮裡不比王府,規矩大。就算你有這塊腰牌,行事也要謹慎些,明白嗎?”他不在連名帶姓的叫石中玉,顯然已經不拿她當外人。

  “小玉謹記夏老教誨。”石中玉又是回身一禮,“夏老您這麼善良,一定會有福報的。”

  望著石中玉飛奔而去的身影,夏世雄額頭冷汗滴落,臉上掛著悲涼的苦笑。福報嗎?他這輩子不指望了。如今他連保命的東西都交了出去,以後也只求不要辜負某個人的囑托,再無其他念想與所求。對蘭望,他仁至義盡。對那位,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只是,那位並不領情。

  而正當夏世雄心中五味雜陳的時候,石中玉正滿懷希望,飛奔在去皇宮的路上。範通當然不讓她走,可她只使了個眼色,牛蠻就假裝昏倒,生生把範通壓在身下,再加上康涵柏大呼小叫,範通居然有半刻鐘時間沒有起來。屈忽昀就趁著這個機會,帶著石中玉從車馬門出了府。

  趕車是個技術活,不是誰都能做的。可屈忽昀的爹是車把式,他從小就坐在車轅上,有時還幫他爹趕上幾鞭,此時做起來像模像樣。

  石中玉坐在車裡,緊緊抱著那個黃楊木雕的葫蘆,努力讓自己的心鎮定些。其實無論在現代還是在這個異時空古代,她為人一直很低調。可是,重生之始就遇到海難、接著是追殺,後來進了王府,現在居然要進皇宮了。人生的際遇,真是很奇妙的,而且往往事與願違。

  聽夏世難的意思,有這個腰牌和這個葫蘆,她應該很容易就請得到神醫聖手才大人。可剛才她在惶急中還不覺得什麼,現在平靜下來,就開始覺得有些害怕。

  進皇宮誒。不是到別的地方,是皇宮!那裡面任何一個人都掌握著對她生殺大權,她好像一個小人兒進入了巨人國,隨時都會有人一腳踩死她。可事到如今,容不得她退縮了!

  她能感覺出,夏世雄幫這個忙,肯定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但只要人活著,將來總有機會報答。倘若死了,就一切都完了。

  “蛐蛐,快到了嗎?”她掀起車簾問。

  “已經看到皇城門了。”屈忽昀答。

  “王老十怎麼樣?”她忽然想起那個總跟她對著干,欺侮弱小,但其實並無大惡的少年。

  “不太好。”屈忽昀也嘆了口氣,“被馬一蹄子踹中胸口,肋骨斷了好幾根,剛才醒時吐了好多血,一直喊疼。”

  “怕是內出血了,唉!”

  “大夫也這麼說。”屈忽昀手下催馬,嘴裡卻說道,“還說就算他挺得過來,也得養上一年半載才行。他家窮,怕沒辦法長年請大夫吃藥。要是那樣,還不如一時片刻就死了。”

  “不,蛐蛐,一定要活著。聽我的,以後不管遇到什麼困難的事,一定要活下去。因為死了就沒有希望了,而希望是這世上最美好和難得的東西。聽到了嗎?”

  “聽到聽到。”屈忽昀停下馬車,“了不起以後咱們想辦法幫幫他,留著他的小命好了。”

  善良磊落的孩子。石中玉暗贊。她雖然一直有如行走在鋼絲上,下面是萬丈懸崖,可是著實有人緣,遇到了很多淳樸厚道的人。

  “到了!”屈忽昀把馬車穩好,伸手把石中玉扶下車,“我就在這兒等著,你……小心。”

  “有夏老的寶貝保護我,肯定沒事的。”石中玉故意說得輕松,“我也是個有福氣的,借這個機會也進一趟皇宮,你這小子這輩子也未必有機會。”

  “小心。”屈忽昀很擔心,也很緊張,平民對於皇家,天然的就有畏懼。但他不太會表達感情,說來說去也只這兩個字。

  不過石中玉能感念他的關心,於是她笑笑,深深吸了幾口氣,壓抑著如擂的心跳,控制著發軟的手腳,一步步向著像征大燕權利頂峰的那座巍峨皇宮走去。

  就當參觀故宮了,裡面的人全當成會動的蠟像好了。她不斷做著心理建設,來到城門前。

  他們並沒有走正門。事實上,以大燕國的規制來主,皇宮的正門除了皇帝之外,沒有人能走。皇宮共九門,前三後四,側面各一。除中正門之外,皇宮正面的兩個側面是大臣們上朝或者高官貴胄走的地方,後四門按各自的用處開放,算是工作門。兩個側門才是宮人、或者私下召見的人出入的地方。

  石中玉,就是走的東側門。

  而且,馬車離皇城門還很遠的地方就得停下。那也是有定制的,離得太近,人家說人意圖不軌,殺了也白殺。這就叫特權,或者說皇族的威嚴。

  “干什麼的?”還離著有十來米遠,就有一個守城門的侍衛對石中玉喝道,聲音裡有著皇權對草民的威懾和輕蔑,令石中玉這位來自現代,有眾生平等觀念的人也不禁一哆嗦。

  她什麼也沒說,事實上她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也不知道要不要跪下回話,好像攔轎喊冤那樣。她只是把那早揣在懷裡的腰牌取出,高高舉起。



第二十九章 陽光美少年

  “什麼東西?走近點!”另一個侍衛說。

  石中玉穩定的走上前,把腰牌遞了過去。

  “像是腰牌,可卻不記得在哪裡見過啊。”那侍衛把腰牌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納悶地說。

  石中玉嚇了一大跳。什麼?不認得!怎麼可能!

  “你打哪兒來的?”那侍衛翻了翻白眼,懷疑地問她。

  “我是裕王府的人。”石中玉咽了咽唾沫,力求讓自己的聲音穩定而大方,“夏公公令我拿了此牌,求見神醫聖手才大人。”

  “夏公公?侍候裕王殿下的那個?”一個侍衛湊過來說,顯然是認得那二位大人物的,“要不拿去給張大人看看?他在宮裡這麼久,是侍衛長官,有什麼沒見過。”後一句,卻是對拿著腰牌的人說的。
  
  拿著腰牌的人也沒多話,立即跑開了。

  石中玉心急如焚,只怕多耽誤一會兒,就降低一分蘭望的存活率,又怕沒人識貨,把她打出去事小,再關進大牢,那可麻煩大了。

  還好,過了有半盞茶工夫,那侍衛帶著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急步走來。石中玉不會從服裝上看官員等級,但想必這位正是侍衛們口中的張大人,連忙上前施禮。

  “見過張大人。”

  “你是拿著這塊腰牌來的人?”張侍衛長上下打量著石中玉,問。

  “是。”

  “夏公公派你來的?”他又問,似乎有點懷疑似的。

  “是夏公公親自交到小的手裡,讓小的為他老人家進宮辦事。”石中玉低頭垂目地答,“這麼重要的東西,若非夏公公親手交予,小的根本無福得見。夏公公曾言,此牌交出,就不會收回。您看,裕王府的馬車就在那邊等著,請大人通融。”

  她的意思很明確,這麼重要的東西,若不是夏世雄親手交給她,她怎麼可能得到?關於交出就不能收回的話,若非夏世雄告訴她,她又怎麼得知?而裕王府的馬車上都有標記,普通馬車也是一樣。就算是她偷的腰牌,那馬車也不能造假吧?有三重保險,這位張大人無需太警惕。

  練武之人目力好,張侍衛長略抬眼一看,認出裕王府的馬車。而且他瞧石中玉走路腳步虛浮,不像是會武功的,又一臉焦色,怕是真有急事,因而不敢耽誤,只道,“既如此,我這就帶你進宮。你且跟緊,不要東張西望的壞了規矩。若然惹出麻煩,我可救不得你。”

  “有勞大人。”石中玉連忙應道。

  張侍衛長對眾門衛使了個眼色,讓他們盯緊不遠處的裕王府馬車,自己帶著石中玉往宮中走去。不過他並沒有直接帶著石中玉進內宮,而是到了一處門樓,跟一名內監說了些什麼,再由那名內監引著石中玉繼續向裡走。
 
  一路上,石中玉一直低著頭,只看著自己的腳尖和前面帶路人的袍子下擺,不敢有半分逾矩的行為。她不是來參觀的,她是來救人的,不僅沒膽子,也沒心情。

  走了很久,那內監才轉頭對她說,“水華殿到了,你且站在這兒等著,咱家去稟報一聲。”

  石中玉乖乖答應。

  此處名為水華殿,其實並不是宮殿,而一個很大的宮院。不過大白天的大門緊閉,倒像個冷宮似的。但盡管如此,石中玉也不敢亂動,直到不久後那內監回來,把她帶到宮院中,“才大人讓你在這兒等著,他一會兒就來。”

  水華殿的大門沒鎖,一推就開了。也不知什麼原因,宮院中一個人影也不見,只到處曬著草藥,倒像個名士隱居的地方。

  “謝謝公公。”石中玉沒錢賄賂,只能嘴頭上甜點兒了。

  她知道閻王好騙,小鬼難纏,可她身上確實沒錢,一是沒時間從蘭望家的那裡拿回自己存的,二來那不過是三兩多點,在皇宮這種地方也拿不出手,還不如不給。但張侍衛長應該和內監說過了什麼,對方應該不敢太怠慢才對。可是沒想到,內監走了一個時辰左右,那位神醫聖手還是沒有出現,偌大的水華殿中,就她一個人杵著。

  她在二門上當了好幾個月的差,這腿力是鍛煉出來了,倒不覺得辛苦,但心卻像被放在滾油上煎炸一樣,難受得很。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她仿佛感覺得到蘭望的生命一點一滴的消耗。

  “怎麼還不來人哪!”焦慮中,她不禁喊了一聲。

  奇怪的,這一嗓子很有效果,居然有一個人從耳房後側的長廊走了出來。

  陽光正好,照在那個人的臉上。十七、八歲的少年,高鼻大眼,嘴唇略略有些豐潤,讓人看著就想去親親似的。他的身材像院中的小松樹那麼挺拔矯健,本該是英武的長相,卻滿臉書卷氣,就算沒有笑,眉梢眼角也似乎帶著溫煦的笑意。

  總之,一個高品質陽光美男!

  “你是誰?”美少年問,態度溫和,比張侍衛長的公事公辦臉和內監的陰陽怪氣臉強多了。

  “我……我叫石中世,奉裕王府夏公公之命,特地來求見神醫聖手的。”石中玉說著,快速瞄了一眼那少年的穿著打扮。

  沒戴冠,頭發簡單攏起,梳著當下男人們普通的發式。身上穿著石青色袍子,式樣跟侍衛們的差不多,但沒繡任何花紋,素凈得很,窄袖束腰,雖是長袍,卻甚為利落,更增添了他氣質中的干凈清爽感,分外令人覺得親切。

  “找才大人有什麼重要的事嗎?”美少年又問,聽起來像盤問,卻一點兒也不讓人討厭。

  “夏公公病了,府裡還有個人傷得很重,等著才大人救命。”怕蘭望的分量不夠,石中玉把夏世雄也捎帶上了。然後想了想,又把別在後腰上的黃楊木雕葫蘆拿出來,“夏公公說,才神醫見到這個葫蘆,就會立刻去裕王府的。”

  夏世雄的原話是,什麼也不說,才神醫會懂的。不過現在情況緊急,石中玉不得不小小說一回謊話。臨了,她還加了一句,“大人,夏公公等著救命,十萬火急,麻煩您跟才神醫說一聲,請盡快啟程吧。”

  那少年一挑眉,眼睛裡滿是訝異,似乎沒料到石中玉叫他大人,但那神色一閃即逝,他擰了擰眉,“事情這樣緊急嗎?你等著,我立即就來。”說著,快步離開,走的還是那條長廊。

  他的眉毛毛茸茸的,擰在一起時特別生動,好看死了。

  而片刻後,他又出現後,後面還跟著一個矮胖的老頭,被他拉得跌跌撞撞的。

  “老夏受傷了?怎麼不早說?很嚴重嗎?”那老頭鶴發童顏,但卻不仙風道骨,圓胖的臉紅撲撲的,一臉欠揍相,“剛那小太監也不說清楚,只說老夏派人找我,我還當他閑著拿我消遣,打算晾晾他……”話說到這兒,他一眼看到石中玉手裡的黃楊木葫蘆,立即愣住了,臉色發白,隨後幾步搶過來,把葫蘆奪走。

  “到底怎麼了?他居然把這個都送我了。”才神醫喃喃自語,但很快就轉向石中玉,臉色嚴肅地問,“裕王府出了什麼事?”

  “救命的事!”這時候,石中玉也顧不得禮儀,又怕說出蘭望的事,這位神醫不肯走,只含含糊糊地說著,並上前拉住才神醫的衣袖,“時間緊迫,神醫您好不好快跟小的走,小的路上跟您說。”

  才神醫看了手中的葫蘆一眼,只說了一個字,“好!”

  石中玉高興得拉了他就走,可他卻縮回手道,“你這小子,急也不能不管不顧,老夫還得拿醫箱。再者,出皇宮那麼容易嗎?不得打聲招呼,還得備車呀。”

  “我有馬車。”石中玉聽說還要耽誤,有點急了。

  “我倒無所謂,坐什麼馬車都行,但這不合規矩,只怕出不了宮門。”才神醫解釋,“我是親自侍候皇上的人,萬一被有心人盯上,老夫死就死了,牽涉到皇上就不好了。你這小子沒見識,哪懂得這些彎彎繞兒。”

  “那還要多久啊!”石中玉急得差點跳腳,“我等得,病人等不得啊。”

  “我去打前哨。”那美少年突然說,“老師準備好醫箱,我這邊就能準備好。”

  才神醫一愣,“你要跟著出宮嗎?那可不行!”

  “沒事的,從這裡到裕王府近得很,不會有事的。再說,我不是常出去嗎?叫幾個人跟著就是了。”

  才神醫猶豫不決,剛要說什麼,那美少年食指貼近嘴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也沒等才神醫同意,大步離開。

  此時,石中玉正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沒注意這兩人之間的交流,只聽到才神醫問她,“到底是內傷還是外傷,老夫得準備對應的東西呀。”

  “腿被馬踏爛了,恐怕要斬掉。”石中玉仍舊不用主語,但想到夏世雄的傷,又道,“還有很嚴重的板子傷。”

  才神醫吸了一口涼氣,“這麼嚴重嗎?不是要了人命!裕王殿下不在,誰敢動夏老?真反了!哼,我倒要去看看。你等著,我這就去拿藥。”

  “別忘記麻藥!”石中玉多嘴。

  “麻藥?”才神醫一愣。

  “就是……麻沸散……讓人不知疼痛的藥。”石中玉費力的解釋,“先前請大夫瞧過,說是那腿保不住了,要鋸掉壞腿,唯有您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我不能保。”才神醫的臉色陰沉了下來,“我只能讓他有一半活下去的希望,但是到底會如何,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說完,就不再理石中玉,小跑著進了正屋。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2:24 PM

第三十章 交換名字,就是朋友

  “上來。”出了水華殿的大門,馬背上的美少年向石中玉伸出手。

已經是下午了,春日的陽光卻依然明晃晃的。石中玉抬頭望去,見那少年的眼睛溫潤得像兩顆浸了水的黑瑪瑙,立即把她心頭因為焦躁產生的火氣驅散了開。而不知為什麼,她腦海裡卻又冒出那雙純粹邪惡的藍灰色眸子,總是讓人的心會揪起來的目光,瞬間愣住了。

  “怎麼,不會騎馬?”少年微笑,“沒關系,我們共乘一騎,只要你抱緊我的腰,一定不會有事的。”

  “老夏怎麼會有這麼沒用的徒子徒孫!”才神醫在一旁插嘴,輕蔑的意思很明顯,他自己同時翻動矮胖四肢,利落上馬。

  “別怕,我騎術很好的。”少年仍然耐心地伸著手。

  我根本不怕,只是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不該想的人,再者擔心在皇宮騎馬會不會被砍頭。石中玉想著。在她的記憶中,似乎在宮內騎馬是一種皇帝賜與的榮耀,現在他們這麼做……算了不管了,救命如救火,哪有時間思來想去。

  石中玉伸出手,放在少年大而穩定的手裡,之後覺得身子一輕,已經落在少年的身後。下意識的,她抱緊少年的腰,隨著一聲輕叱,馬兒已經奔跑了起來。

  一路暢通無阻,令石中玉不由得對這少年的能力刮目相看,才這麼短的時候,居然全安排好了。難道,才神醫在宮裡很有權勢?這少年叫才神醫老師的。

  很快,一行三人到了裕王府。因屈忽昀要趕回空馬車,自然落在了後頭。

  “直接進車馬門吧。”石中玉建議。

  一來,車馬門可以直接騎馬進入,二來蘭望就被安置在車馬院內。不繞正門的話,可以節省不少候診時間。雖然這對才神醫有點不敬,畢竟他身上還掛著正五品的官職。

  但才神醫是個不拘小節的人,想也沒想就點頭答應了。在路上,石中玉已經把重傷的是蘭望,夏公公只是板子傷的事說了,並胡說八道說蘭望是夏公公的義子,才神醫這才沒有發作。

  不過石中玉冷眼旁觀,發現才神醫是個極有醫德的人,他怪的只是她說謊,倒沒有因為要醫治的只是個家奴而覺得掉身價。

  “你居然不聽我的吩咐,私自出府!”才進入車馬院,範通就迎面沖來,手中馬鞭劈頭蓋臉的向石中玉打來。

  兩個多時辰的擔驚受怕、心急如焚,嚴重消耗了石中玉的體力。她跳下馬時雙腿發軟,本來就差點坐在地下,此時哪躲得開鞭子。

  不過那鞭子並沒有落到她頭上,那少年準確的抓住鞭梢,輕描淡寫的一扯,範通就直接摔了個嘴啃泥。又由為車馬院鋪的全是青磚地,範通嘴磚的下場就是牙齒跌落好幾顆,登時抱著嘴哀號起來。

  “你是誰?膽敢出手傷我,老子饒不了你!”他含糊著叫,“來人……”

  他想叫家丁上來,把石中玉綁了,忽然看了一眼才神醫,把後面的話,合著血和牙齒又咽了下去。雖然才神醫穿的是便服,但他既然知道石中玉去請誰,當然明白人家是五品大員。有才神醫護著,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管事能吆喝的,盡管,這裡是裕王府。

  “你死定了。”才神醫突然笑起來,指著少年,“你知道他老子是誰嗎?膽敢冒充,我看整個裕王府都得因你倒霉了。”說完再不理會範通,轉過頭來問石中玉,“病患在哪裡?”

  石中玉心中焦急不安,才神醫的前半句雖然聽到了,卻沒往心裡去,只咬著牙,支撐著軟成面條的腿,直接往安置蘭望的屋子裡跑。

  到門口時,她無意中回頭望去,正看到那少年負著手站在馬兒的旁邊。俊馬帥哥,映襯裕王府高大的院墻,明亮的日光,就像一幅朦朧的畫面,美麗極了。

  還有,不知是不是才教訓過範通的關系,那少年臉上的神色雖然仍然溫和,卻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令人無法逼視的威儀,貴氣十足,居然和慕容恪有幾分相像起來。

  接下來的情景很忙亂,才神醫一進屋,就把不相干的人全趕出來了,只留下那位老大夫當幫手,還有蘭望家的幫忙擦洗煮藥。那老大夫年紀比才神醫還大,但學無老幼,達者為師,他很高興地給才神醫當副手。

  “才神醫一定會救活蘭管事,是吧?”在現代,截肢手術就是大手術,何況在古代,那需要耗費很多時間的。

  因此,天漸漸黑下來的時候,石中玉和那少年坐在上馬石邊,心情忐忑地等候。那兩匹神駿的御馬,就拴在鑲嵌在墻面內的獅頭含環拴馬扣上。

  範通早就不見了,大約是回內院報信。其實蘭望出事這麼久了,消息早就全府盡知,二門上好多人來探頭探腦。但聽說趙氏今天一早就回兵部尚書府去,看望生病的母親,魏大管家當然沿路打點,也跟著去了。

  王府男主人不在,照說趙碧凡不會在外面過夜,算算時辰,這時候也該回了。

  “但盡人事,且憑天命吧。”那少年回答。

  石中玉皺緊眉頭。
 
  至少,蘭望有一半的生存機會。她現在不應該想蘭望活不下來要怎麼辦?她要考慮的是以後。她不後悔今天所做的事,但只怕會留下後患,讓範通等人有借口對付她。她自身難保,還怎麼幫人?還有,蘭望就算活下來,以後的生活也成問題了。當了這麼多年管事,他可是沒貪一分錢,家裡半點錢的存性也沒有,這一大家子要怎麼活呢?

  她一直想著發財大計,可到現在也沒有機會,如今感覺腰裡沒錢,很多事都不好辦。要不要賴上才神醫,保住她和蘭望一家大小的生存機會呢?可照說,夏世雄既然插手,就應該會管到底才對。不過,剛才她已經托人去水局院報信兒了,夏世雄卻並沒有只言片語傳出,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等才神醫去找他?

  有這麼多事壓在她的頭上,只是,她現在心裡亂得很,不僅沒有好主意,簡直連下一步要如何做也沒有底。

  “這個蘭望,是你的什麼人?”少年好奇地問,“好像不是你的家人。”

  “我沒有家了。”想到在現代的父親,石中玉鼻子一酸,但她咬牙忍住,只道,“現在蘭望一家就是我的親人,他們於我有恩。”

  “石中玉,你是個忠誠的孩子。”那少年突然說了句,感覺很奇怪,何況,他還伸手摸摸她的頭發。

  “如果不嫌棄,叫我小玉就行了。”石中玉笑了笑。

  在她心中,等級觀念不重,基本上屬於沒有,但她畢竟生活在古代異時空,人家畢竟是神醫的弟子,若不願意親近,她也沒有辦法。若願意親近,也算她攀上一棵小樹。

  “小玉,這名字很像姑娘家。”那少年也笑笑,卻又連著念了那名字幾聲,不像拒絕。

  於是石中玉順桿爬,一心要抱大腿,“你叫什麼名字?不過你可以不告訴我,因為在我的家鄉有個風俗,交換名字就是朋友。”在現代,交朋友很容易吧?雖然彼此的誠信間有點不足。

  那少年愣了愣,似乎不習慣別人的親近。

  他給石中玉的感覺很奇怪,明明很溫柔的少年,接近後卻發覺遙不可及似的。但那拒絕不是故意,而是與生俱來的,是最淳樸的。就好像他對別人好,只是因為……他比所有人都高貴強大……

  “我叫長天。”沉吟半晌,少年像下定決心似地說,但接下來的話又有點傷人自尊,“你可以認識我,但我們不能成為朋友。”

  “好吧,小天。”石中玉聳聳肩。

  她這個人就這樣好。不管是找靠山,還是攀大樹,她不放過機會,但她從不強求,人家願意自然好,如果不願意,她不會死纏爛打。對夏世雄就是如此,之前幾個月,她很多次在德慶居見到過夏老,但因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拒絕感,她從沒上前搭訕過。

  只是,她這一句“小天”,叫得少年一愣,好像很意外。但是他並沒有生氣,反而有些好奇似的,歪著頭,看著石中玉玲瓏的側臉,不禁出神。

  石中玉沒有發覺,心想這棵小樹只怕靠不上,但能混個熟悉,因而也不在多話,只盯著不遠處緊閉的房門。

  沒有慘叫聲傳出,證明麻藥有效吧。再看屈忽昀等人,垂頭喪氣的坐在一邊,沒一個有心情回去吃晚飯的。其余不相干的人,倒是走了個干凈。所謂人情冷暖,有暖就應該珍惜,冷的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又過了不知多久,她不說話,名叫長天的少年也不說話,但這沉默卻並不尷尬,反而令人有點安心似的。好不容易,房門打開了,才神醫一臉疲憊地走出來。

  “怎麼樣?”石中玉蹭的一下竄了過去,沒想過自己能這麼快的,居然把距離房門稍近的屈忽昀等人擠在了後面。

  “鋸斷了腿,處理了傷口,穩住了他的心脈,暫時算沒事了。”才神醫嘆了口氣,“不過畢竟他沒有武功底子,我來得又晚了些……我已經告訴她老婆要注意些什麼,且看他熬不熬得過這三天吧。”



第三十一章 皇太孫殿下
  
  石中玉的心一揪。

  古代醫療技術落後,術後感染是個大問題。但才神醫既然被稱為聖手,自然有好的藥品和手段,如今只看蘭望的造化了。

  “現在帶我去見老夏,別回頭他干兒子活了,他卻送了老命。”才神醫又道。

  眾人面面相覷,因為蘭望根本不是夏世雄的干兒子呀。

  石中玉不管,硬著頭皮前方帶路。可她還沒走幾步,就見前面走過來一大群人。最前面是範通和魏鎖,後面,被丫鬟們簇擁著的,居然跟著趙碧凡。

  作為高高在上的裕王側妃,她居然貴腳踏賤地,到二門外的車馬院來了。表面上,看似是關心蘭望的傷勢,但實際上,是來抓錯處,懲治人的吧。

  好家伙,她不在家的時候,府裡出了傷人的事就罷了,居然敢有人想去皇宮請御醫?當然在她看來,那御醫定是請不來的,一來夏世雄的腰牌和黃楊木雕葫蘆肯定不足外人道,二來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還有殺頭的危險,如果知道才神醫架到,她肯定不會這時候出來。

  不過她的目光剛往石中玉臉上掠過後,就看到了長天,先是一愣,隨即唬得臉都白了,急忙停住腳步,就地跪下。

  “恭迎皇太孫殿下。”她的聲音裡有著震驚和不解。

  但更震驚的卻是石中玉,那個少年,長天,是皇太孫?已故皇太子的唯一兒子,越過諸皇子、皇弟而位居東宮,雖然很有爭議,卻被封正式儲君,可自稱孤的那一位?

  天哪!來道雷劈死她吧!

  她不是白癡,知道皇宮中臥虎藏龍,她還特意留意過長天小帥哥的服色來著,上面根本沒有描龍繡鳳,就是普通的侍衛服呀。料子也很普通,況且誰能料到皇長孫會拜才神醫為師呢?
 
  呼啦啦的,周圍跪倒一片,石中玉就算在震驚中反應慢點,也跟著跪下了。因為她比較倒霉,所跪之處正好有個尖的磚角,這一下硌得她疼到不行,偏偏不能叫出聲,只忍得眼睛橫流。

  “都起來吧,孤只是陪才大人來看診。”說著,慕容長天還上前,虛扶了趙氏一把。

  趙氏起身,恭敬地道,“皇太孫殿下,請入內奉茶。這麼晚了,您還沒有用晚膳吧?”

  慕容長天略略搖頭,那優雅的風姿可惜石中玉沒看到。她正趴在地上,疼得嘶嘶吸氣,順便想起前面才神醫說的話。

  這個範通敢自稱慕容長天的老子,可不是不想活了麼?不過,慕容長天像是根本沒注意似的,可她卻不能錯過除掉範通的大好機會。想來,一個小人物的污言穢語倒不至於連累到裕王府,也不至於殺了他的頭,但他肯定在王府待不下去了。關鍵是,這事誰也不提的話,她怎麼才能讓趙氏接下這茬呢?還有,什麼時候是合適的時機呢?

  如果她這麼做了,得罪魏鎖和趙氏等人是肯定的。可她裝孫子,人家就放過她了嗎?已然如此,還不如等對方放馬過來,看她有沒有命活到最後了。

  她在這邊活動心思,那邊的慕容長天卻決定進王府去坐坐。大燕風氣開放,內處宅之間規矩雖然嚴格,但並不是完全絕緣,特別還是彼此還是親戚。而且從禮節上講,他雖地位高,僅在皇祖父之下,但終究也是晚輩。如果沒遇到王府的主人就罷了,現在長輩相邀,是不宜無故推辭的。

  況且,他也確實想去坐坐。

  不過在他應了下來,並抬步要走之前,突然瞄到石中玉在瑟瑟發抖,想起她給自己的那種干脆爽朗,並且不拘小節、從骨子裡散發出的,在權勢面前也很自然自信的感覺,不由心頭一軟,轉過頭來說,“小玉,改天讓夏公公帶你到宮裡玩吧。”

  石中玉嚇了一跳,抬起頭來,滿臉淚水。

  旁人,只道她的發抖是嚇的,她的淚水是受寵若驚,唯有她知道自己的膝蓋肯定青紫,甚至出血了,不然不可能疼成這樣。

  但是,慕容長天的這話確實讓她也驚得夠嗆,只是沒壓過那肉體的疼痛罷了。

  “謝殿下。”舉院皆驚中,她垂下頭去,似乎是唯唯諾諾的謝罪,其實是露出一抹奸笑。

  皇太孫,好大一棵樹啊。她剛才不過想跟正五品官職的徒弟有點聯系,哪想到是正經皇子龍孫,比裕王慕容恪牌子還大。雖然她肯定攀不上人家,但慕容長天的一點善意,卻足以讓她狐假虎威了。

  討厭她的人會因此更容不得她吧?但深陷危險的同時,她似乎也得到了無形的保護。就像在一片怒海之中,她找到可以借力的點。盡管還有九成可能會掉海裡淹死,但至少她有了點活命的機會。反正走鋼絲嘛,重生後,她從平安的生活很快就適應了如履薄冰。看來,人的生存能力真是強大。

  只是想起怒海的比喻,她又想起了重生的那一天,她和那便宜哥哥短暫的相處。

  另一邊,趙氏半側身在前引路,一大群人卑微的簇擁著慕容長天,轉回內院。範通留了下來,因為他想起剛才罵人的話,還有在趙氏面前添油加醋說的那些腌臜事,只覺得肩膀上那顆腦袋有點不穩。

  他拼命向自己的舅舅使眼色,可是魏鎖奴顏婢膝的跟在慕容長天後面,根本看也沒看他一眼。而趙氏此時,眼睛裡正掛著外人無法看到的微笑,更容不得他這種狗腿子。

  一直想除掉石中玉這個小子,雖然她是最低級的家丁,可卻如一根最微不足道的刺,因為扎在她最柔軟的部分,而讓她雖然不疼,引不起大礙,卻極不舒服。可是自家男人似乎對這個低級家丁很有興趣,她不願意為著這樣的小人物而引起夫妻不快,一直以來就默許範通下手。

  可惜,範通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飯桶。

  好不容易今天來了機會,就算她做什麼,裕王殿下回來也無話可說。偏偏,皇太孫出現了。
 
  想到這兒,她心頭陰陰的笑起來。

  以為大樹底下好乘涼嗎?慕容長天不說那句還好,可是他說了,那麼她就什麼也不需要做了,裕王殿下自會處理這下賤的低級家丁。

  一個奴才懂得什麼朝堂政事?慕容長天坐的那個位置,本來應該是裕王殿下的。他是先皇後唯一的兒子,文韜武略,放眼整個皇族,有誰比得了?所以,她的男人容得了任何事,卻絕不能容忍自家人和東宮的人有瓜葛,還是這麼曖昧難明的。再考慮到招收這批家丁前,王府裡出的那檔子事……

  石中玉啊石中玉,就算你是清白的,殿下也容不得你。你,基本上算是死人了。

  而正當趙氏暗中盤算,並盡心招待皇太孫殿下的的時候,石中玉已經領著才神醫到了水局院。一進門,見夏世雄已經穿戴整齊,正咬牙站在當地迎接老友。因為太勉強了,他的臉色蒼白,冷汗直冒。

  “老家伙,逞什麼強啊。”才神醫立即上前,一手攙著夏世雄,一手看似粗魯的硬按,實際卻是輕手輕腳的讓對方歪在了床上。

  “見了你,如何能衣冠不整?那豈不是又讓你嘲笑上幾回。”夏世雄淡淡的笑,可眼底那深深的悲涼卻化不開似的。

  “裕王殿下又闖什麼禍了,連累得你如此?”才神醫道。

  “是我錯,喝醉了酒。”夏世雄苦笑。

  “王府大火的那個日子,你……你就忘了吧……你……”才神醫說得有點痛心。

  但夏世雄給了他一個臉色,見石中玉正忙活著擺開醫箱,似乎沒注意到二老說話。

  二老對視,都從對方眼睛裡讀到某些信息……這小子很機靈,又會看眼色,倒是個知情識趣的。若她此刻出屋,反而不好,倒是他們急於說話,著了相,好在含含糊糊的也聽不出什麼。

  “別愣著,好不容易出宮一趟,讓我也享受享受神醫聖手的侍候。”夏世難催促。

  “拿了你的葫蘆,自然不會白拿。小玉,給我打盆干凈水來。”才神醫道。

  石中玉應了聲,麻利地跑了出去。

  “剛趙側妃看到皇太孫殿下了吧?”石中玉前腳離開,夏世雄就問。

  “什麼也逃不了你這老東西的眼。”才神醫道,“可不是撞個正著?倒把小玉這小子嚇一跳。”

  “你們一來,小玉就打發人來告訴我了。”夏世雄嘆了口氣,“我一聽還有位少年公子,就猜是皇太孫。這些年,除了學文習武,他可不就纏著你這位藥師嗎?”

  “他跟我來,是還有別的想頭。”

  “皇太孫殿下總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不是他能主動登門,所有的事情就能化解的。”夏世雄又嘆了口氣,“最是無情帝王家。皇太孫殿下擁有所有助力,可就是有一點,他舍不下。”

  “切,你管那些干什麼?這麼多年,你受的罪還不夠嗎?”空氣壓抑了片刻後,才神醫突然罵道,“你想著這個那個,倒不如保著點小玉。情深意重的孩子,偏偏撒謊都不眨眼,機靈又膽大包天,若真這麼死了,多可惜啊。”

  夏世雄被氣樂了,“你這是誇還是罵?這孩子別的還好,就是發起急來不管不顧,顧首不顧尾的,只怕會生事非。”

  “最不喜歡你們這種明哲保身的人了,這叫熱血懂不懂。”才神醫挽起袖子,“不管是皇宮裡還是深宅大院,你見過多少這樣的人?不是謹慎小心才能活著的。還有,她胡說蘭望是你義子,這件事你也自己解決吧。”

  夏世雄皺緊眉頭,半晌又松開,“你不說,這小子我也會保住。那天大火時,我看到裕王殿下……”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2:29 PM

第三十二章 這樣死得才快

  當天晚上,皇太孫殿下和才神醫待到很晚才走,勉強趕在宮禁之前。

  石中玉一直在水局院侍候,但自動待在院子裡,不招呼就不進去,免得聽到什麼秘密。有時候,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要不怎麼說“好奇心殺死貓”呢。

  不過她折騰了一天,中飯和晚飯都沒吃,天黑盡後餓得前胸貼後背。廚房當然不會給她留飯,屈忽昀等人不經傳喚也進不了內宅,只托了穿山游廊院的婆子,給她帶了一包紅薯,很夠朋友。

  紅薯生著也是能吃的,但不結飽,而且肚子會漲。琢磨了下,石中玉發現水局院的小茶房裡有個鐵皮爐子,忙生起火來,打算自己烤紅薯吃。

  吃過烤紅薯的人都知道,這個東西吃著香,但聞起來更香,簡直勾人饞蟲。於是很快才神醫就跑出來,手裡還拿著銀針,就已經搶走了一半去,說是和夏世雄同吃。剩下的一半還沒到嘴,就有人又來了。
 
  “啊,烤紅薯!”慕容長天很驚喜。

  石中玉很挫敗。

  天潢貴胄,不是應該沒見過這種民間粗食嗎?在她的意念中,慕容長天應該睜大那雙有如黑瑪瑙般漂亮的眼睛,茫然地問,“這是什麼?”這樣才對,是吧?電視劇裡的皇子都這樣。

  可慕容長天不僅辨別出了這種可代替谷物飽腹的東西,還露出渴望的神色。

  身為賤民,這時候當然應該雙手奉上,人家想吃,是看得起你。何況以後還要借助人家的權勢。石中玉的情緒不太穩定,有的時候很硬氣,有的時候又很膽小。比如此時,她乖乖地把烤得香噴噴、焦黃黃的紅薯送上,把自己的口水死死咽下去。

  “我們凡夫人沒招待殿下吃大菜嗎?”看慕容長天吃得香甜,石中玉禁不住問。實際上她的意思是:殿下您吃過正餐了,可否留點紅薯皮給我?

  可慕容長天只搖搖頭,好像吃得沒工夫開口說話。其實他只是不知如何回答,平民無法理解,皇室成員,尤其是他,是不能隨意在外面進食的。礙著面子,他略略嘗了兩口,這還是因為他的七皇叔不在家。否則,他絕對不敢吃一口。那位七皇叔敢做任何冒天下大不韙的事,毒死他倒不至於,但誰知道能埋下什麼隱患呢?七皇叔與皇祖父之間已經是那般情景,他不想因為自己而再生事端。

  皇祖父的身體,實在大不如前了。

  倒是裕王府這個小家丁,看似純真,但又有點狡猾,看似老成,偏偏又沒什麼心機的小家丁做出的食物,他本能的敢於吃掉,而且是全部吃掉。

  咕!當他吃下最後一口時,石中玉的肚子發出一聲震天價的響。

  慕容長天意外地看向石中玉,“你?”

  “沒錯,是我的肚子叫,因為殿下吃了我的午飯加晚飯。”石中玉並不覺得尷尬,她可以控制情緒,但胃臂摩擦的事不歸她管。但此時胃裡像被被強烈腐蝕著似的,她連忙站起,學著《天下無雙》中粱朝偉和王菲的呼吸法,一邊抖身子,一邊誇張的吸氣,把那蔓延的饑餓感勉強壓下去。

  慕容長天看著石中玉作怪,感覺又好笑又內疚,莫名其妙的心情好起來。

  “孤欠你一頓好飯,回頭有機會還你。”他笑道。

  “謝殿下。”石中玉立即順桿爬,“就是殿下身在皇宮,若是人多事忙,忘記了,小民可沒地方找您呢。”

  飯桌上好說話,如果以後有要命的事,自可賴在這位的身上,尋求保護。石中玉想著。但她忘記了,慕容長天可以直接賞一桌飯食給她,找太監來辦就行,未必要親自與她見面的。
 
  “不會忘記。”慕容長天只覺得食物下肚,心口處暖洋洋的,連心情也好多了。

  於是,石中玉也心情大好。不過,很快她就發現水局院外有人探頭探腦,這才想起慕容長天既暴露出了身份,行動就不會太自由,總有人跟著的。想必,他是要來看夏世雄,趙氏無法阻攔,於是派人隨身“侍候”吧。

  那麼,和皇太孫殿下肩並肩吃烤紅薯的事,相信趙氏很快就會知道。雖然她只是陪坐,並沒有吃,但應該能讓趙氏對她刮目相看,以後再針對她時會掂掂分量了吧?

  她想得美,但完全打錯了算盤。事實上,她是是在向反方向推動著自己。

  而等慕容長天離開時,雖然他堅持要求不驚動別人,趙氏還是帶著府中上下重要人物,跪在前院恭送。慕容長天從皇宮帶出來的幾個侍衛,也連忙上前,顯示出皇太孫的威儀。

  但這場面,石中玉並沒有看到。她以照顧夏世雄的名義,根本沒送皇太孫殿下到前院,再說她一個低級家丁也不夠資格。其實,她只是看中了夏世雄屋子裡的一盤櫻桃,當時眼睛也直了,腳步也挪不動了。饑餓令她的鼻子瞬間靈敏到狗的地步,發現了那紅艷艷的春季第一果品。

  “拿去吃吧。”夏世雄看到她的樣子,溫和地說。

  “都給我嗎?”石中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為低級家丁,能頓頓吃飽,還是在蘭望來了之後。水果這種東西她雖然很愛,但基本上見不著。上回好不容易得了個蘋果,還讓慕容恪拿去,當著她的面還咬了一大口,害得心疼了很久。

  慕容恪說過,蘋果如果爛了就要她的命,現在過了這麼久,蘋果只怕早爛沒了。最好是大火那天燒掉了,這樣死無對癥。

  因為太餓了,想到慕容恪也沒有影響石中玉的胃口。但她還是從櫻桃中拿出至少一半,以帕子包好了,放在一邊。

  “舍不得吃嗎?”夏世雄望著她,納悶的問,總覺得這小家丁從第一回見面,就處處透著與眾不同的地方。也說不出具體是什麼,就是感覺不一樣。

  “我給姐夫和朋友們留一點。”石中玉認真地說,“我姐夫傷這麼重,醒來後需要吃點好的東西。至於我的朋友,他們沒機會吃到這麼好的水果,今天托夏老的福了。”

  能在自己落魄時還想到朋友,克制自己的欲望,這孩子不錯。

  夏世雄心中暗贊,但又嘆了口氣,“蘭望……你覺得他活得下來嗎?”

  “一定的。”石中玉用力點頭,“他是那麼正直執著的人,做什麼都不願意辜負別人,又怎麼會放棄自己的家人?我不懂醫理,但曾聽人說過,人的心志是很重要的。才神醫給了我姐夫一半的生存機會,他就肯定能握住不放!”

  “說得對,倒是我多慮了。”夏世雄微笑,又對石中玉說,“吃完了就去二門上等著,孫管家一回來,就請他立即來見我。”

  石中玉一愣,“聽說孫管家今天出城了,現在這麼晚了……”

  大燕的國都太府都平時沒有宵禁,但城門還是會在天黑盡時關閉的。而且,夏老平時極為低調,但聽他現在的語氣,雖然客氣,可骨子裡透著那麼一股自然而然的驕傲,哪裡是請,明明是吩咐,仿佛孫管家是他的後進晚輩。

  他一直沒有存在感的活著,盡量不招惹任何人,現在又為什麼大張旗鼓的要找孫管家呢?

  “如無重要的事,孫管家不會滯留在外,你只管去等著。”夏世雄輕聲道,“這裡還有一吊錢,拿去給二門上的小子,讓他們從角門出去。如果我沒記錯,離後門不遠有一個賣餛飩的老漢,餛飩的滋味實在不錯,你去買一碗吃。”

  石中玉咕咚咽了下口水,“我可不以加雞蛋?”想了想又補充,“加兩個呢?”

  夏世雄被她的樣子逗得笑起來,“這一吊錢就賞你了,除了買通二門上的人,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石中玉高興地蹦起來,拿了錢就走。

  她知道自己現在很庸俗,可人在餓的時候,什麼禮儀也顧不得,填飽肚子是第一等要事。

  望著她的背影一溜煙兒就不見了,夏世雄臉上柔和的線條漸漸變得冷硬。他累了,心中也沒有希望,本不想再摻和任何事,哪怕是有人死在他面前。只是不知為什麼,這次他的心突然軟了下來,不想看著那幾條鮮活的生命在他眼皮子低下白白消散。

  或者,他真的老了。老到,想珍惜身邊僅有的一點好東西。

  而此時,在趙氏所居的尚美院,魏鎖正回話,趙氏則神色陰沉的坐在上位。

  “正愁分量不夠呢,她倒和皇太孫殿下同坐同食起來。這交情,不一般哪。”趙氏生垂下眼,拿帕子無意識地擦擦指甲,“她還真不知天高地厚,這樣才死得快。”

  “夫人,要不要把這事宣揚……”

  趙氏一揮手,打斷魏鎖,“作怪過了頭,反倒引人懷疑。這件事不但不要宣揚,還要想辦法管住下人們的嘴。”

  “夫人,若這樣,殿下還如何得知?”魏鎖心思一轉,就已經明白了趙氏的意思,但他故意裝作糊塗,好讓趙氏顯得聰明。這女人虛榮,他是兵部尚書府的奴才時,就已經明白了。



第三十三章 趙氏的思量

  “這府裡,除非我真的有意隱瞞的幾件極秘密事,還有什麼躲得過殿下的眼睛?”趙氏哼了聲,“你以為,孫福珩是留下來干什麼的?殿下只是看著任性胡鬧,其實精明得很,倘若他要插手什麼事,有什麼做不成的。如今他硬賴在封地不回來,皇上不是也拿他沒辦法嗎?”說到這兒,趙氏突然感覺心都涼透了。

  皇家事,權利事,都沒有親情可講。皇上以為裕王殿下留下妻妾就是人質,但若真有點什麼事鬧出來,全王府的人都掉了腦袋,自個兒的那個男人,還是會我行我素,眼睛也不會眨。

  什麼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嫁給他這麼多年,她早就明白,他的心是一塊冷硬的石頭,不會為任何人溫暖的。

  “白芷。”她喊了一聲自己的大丫頭,“去二門上盯著,看孫管家回來後都去了哪兒。”

  白芷一直在門外侍候著,聞言應了一聲就去了。這邊魏鎖心裡明鏡似的,卻仍然問,“這事……跟孫福珩有什麼關系?”

  “我是為了盯著姓夏的那個老匹夫。”趙氏難得流露出情緒,“他既交出了府中的權利,就不用想再拿回去!”

  魏鎖吃了一驚,有三分假,倒也有七分真,“夏世雄想重掌府中中饋?”

  趙氏露出輕蔑笑意,“他終究是皇上的人,和殿下不對付,仗著救過殿下的命,這才有份安穩日子過。他現在有地位、沒實權,是殿下做給皇上看呢。皇上裝作不知道,何嘗不也是做給殿下看的?你當是他自己想放權嗎?一個肢體不全的人,不過是人家的棋子,由得人家擺布。他想重掌王府內事?只怕先觸了殿下的逆鱗。不過,明面兒上不能難為他,畢竟他擔著雙方的臉面。他和恩德院那位老太太不同。那邊才是殿下信任的,暫時得供著。”

  “夫人覺得……東宮那位今兒突然跑來,和老閹狗有關?”

  “還有臉說!”趙氏哼了聲,“緊著打聽我哪日回兵部尚書府,打量著我不知道你們要干什麼嗎?為著給你們出一口氣,我睜一眼閉一眼就算了,哪成想連這點小事也辦不好!”

  魏鎖連忙低下頭去,“夫人恕罪,我也沒想到我那外甥是這麼不成器的玩意兒!那個石中玉雖然可惡,卻是個加倍伶俐的,自打殿下出征到現在,這都小半年了,硬是找不到她一絲兒錯處,還讓她府內府外混個臉兒熟,人緣好到不行。又有蘭望盯著,不好胡賴著下手……”

  “所以你們就把主意打到蘭望的身上?我就不明白了,一個低級家丁,怎麼就容不得?就算他應該被懲治,身為內院大管家和外院大管事,也不用這麼費勁。真是廢物!”

  魏鎖訕訕地笑,卻不接口,好像自己真是廢物一樣,其實他心裡早就罵開了。

  什麼叫容不得一個低級家丁?明明是揣測到你的心意,才會這樣心急,想趁著殿下回來之前解決了那個滑頭的小子,不然,多咱收拾他不行?偏偏,又要顧忌到你的想法,維護你的賢名,不能讓殿下發現蛛絲馬跡,毀了你們之間本來就沒有的夫妻情分,這才明裡暗裡不好下手的。是你個臭娘們黑心還裝菩薩臉,現在倒罵別人廢物了?

  切,空有姿色,卻得不到自己男人的心,如今連個少年人也要防著。雖然石中玉那小子確實誘人來著,可裕王從不好男風,至於這麼緊張嗎?這樣,她這側妃做得可有什麼意思?居然還拼命想扶正!

  而對付蘭望,本來是要打掉石中玉的靠山,順便要逼這小子做出點出格的事來。他早看出來了,石中玉是個重情的,要對付他,就得從“情份”二字上下手。蘭望出事,他一急,指不定露出什麼非被打死不可的把柄來。到時候,一切順理成章。

  第一,除掉蘭望和石中玉兩個眼中釘、肉中刺。
 
  第二,順了趙碧凡的意,以後大有好處。

  第三,裕王殿下回來,也找不出什麼錯處。

  只是沒想到,本來天衣無縫的計策,誤傷個低級家丁王老十也沒什麼,卻偏偏把皇宮那位和東宮那位都扯進來了。

  “夫人,您息怒,是奴才太沒用了。”壓抑著心裡的不滿,魏鎖擺出世上最謙恭的模樣。

  “你這人,雖然才智差些,倒是勝在忠心,又是一員福將。”趙氏很滿意魏鎖的態度,氣兒順了許多。

  在你面前,誰敢表現得聰明?但凡有一點超過你的,可不都被你毀了嗎?就連敦修院那位側妃,不也被貶為妾,病到現在也起不了床嗎?

  魏鎖腹誹,臉上卻依然忠誠。他這份心與面不一的功夫,也是很難修煉的。

  “本來算計蘭望的事讓你們辦砸了,好在錯有錯著,壞事變好事。如今慕容長天被牽扯了進來,後面的事就不用你我操心了,殿下自會處理。哼,誰不好招惹,偏偏沾上東宮。”

  “那您說,姓夏的那閹狗也是個精的,這回怎麼就……”魏鎖咂了咂嘴,“難道……那閹狗早和那小子勾結,怪不得那天招家丁時,那老閹狗非要保石中玉。而且,石中玉哪裡像一個當低級家丁的賤坯?那一筆好字……”

  趙氏沉吟,因為她也拿不準。

  照說,夏世雄幾年來都沒有動作,不會突然為人出頭,把自己擺在風口浪尖上。若說石中玉是有目的而來的,年紀又似乎小了些,難堪大任。但如果石中玉是被派來以色侍殿下的,就有可能了。畢竟夏世雄從小跟著殿下,也許知道殿下一些不為人知的愛好……可殿下放浪形骸慣了,應該不在乎名聲,用不著藏著掖著。

  那現在這情況又怎麼說?一時之間,她還真猜不透了。

  正沉默著,白芷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說有事回稟。

  “進來說話。”趙氏正色道。

  白芷挑簾進來,那俏麗溫婉的模樣,令魏鎖差點流下口水。不過白芷不露痕跡的閃身到離魏鎖最遠,卻最靠近趙氏的地方,低聲道,“奴婢才到二門,就看到石中玉守在那兒,恰巧孫大管家也回來了。”

  “哦?”趙氏露出了然笑意,“石中玉可是引著孫福珩到了水局院?”

  “夫人英明。”白芷垂下頭。

  “你去水局院,幫我看看孫福珩和石中玉幾時離開。”趙氏吩咐。

  白芷規矩地應了聲,轉身走了。

  趙氏看了看魏鎖,端起桌邊的茶盞道,“別看了,眼珠子都掉下來了。”

  魏鎖連忙回過頭來,那幾分扭捏的樣子,逗得趙氏嗤笑。

  “你好好做事,別想那些有的沒的。”趙氏抿了口茶,“我這四大丫頭,是會給殿下留著兩個,剩下的嘛……你若忠心,我自不會虧待你。”

  “奴才身為夫人的奴才,拼出命也會聽夫人命令和差遣的。”魏鎖聞言大喜。

  他垂涎白芷不是一天兩天了,夫人這話明白,只要他當好她的狗,這口肥肉就是他的。雖然他心裡輕視又厭惡眼前的女人,但在當姑娘時就認準要巴結她了,只要有利益,怎麼會背叛?

  趙氏滿意地點點頭,“太晚了,你先下去吧。記著,從現在起只盯著外院的動靜,卻不許插手。讓他們鬧騰吧,早晚有倒霉的時候。還有,找個因由,把你那外甥給我打發出去,越遠越好。”

  “夫人!”魏鎖一驚。

  “不是我心狠,是怕殿下問到他頭上。”趙氏冷笑,“他那嘴,實在不會說話。聽說,今天他先是咒殿下會倒霉,然後又對皇太孫自稱老子。我能裝聽不到,就怕別人會做文章。若讓人抓了把柄,到時候跟著吃瓜落兒的是誰,不用我說了吧?”

  “奴才明白了。”魏鎖點了點頭,退了出來。

  他快走幾步,想追上白芷,哪想到白芷繞了另一條路到水局院外,手還無意識的捏捏袖子裡的一個橢圓形物,禁不住微笑。其實她到二門上時,是被石中玉看到了的,那小子還笑瞇瞇的給了她一個熱乎乎的煮雞蛋,說怕姐姐夜了還跑腿做事,會餓的。

  她對石中玉本來就印像很好,此時更覺得這少年很特別。她從七歲就跟著趙氏,尚書府也好,王府也好,哪見過有男人像石中玉那樣,對丫鬟們心腸那麼溫柔的。怪不得蘇葉那丫頭連臉面也不顧了,恨不得拿石中玉當小女婿呢。
 
  想到這兒,她又想起魏鎖那毒蛇一樣的目光,心裡沒來由的厭惡。而正當她患得患失的時候,孫福珩已經到了夏世雄的床前。自然,石中玉乖覺的退到院子裡去,蹲在地上看星星。

  “夏老,可有事吩咐?”孫福珩規規矩矩的站在夏世雄的床頭。

  他還沒進府,外院的兩大管事之一,他的心腹竇永就派人回稟了他,今天發生在車馬院的事情。他有些惱火,也有些驚訝。惱火的是凡夫人偏偏在他出城的這天回府,於是後面發生的事就不難推斷了。驚訝的是,夏老居然出手,東宮居然介入。

  這是什麼情況?就算夏老不來找他,他也是會想辦法詢問的。奇怪的是,老管家居然對他開了口,要知道,就算他老人家重傷,也不曾要求過一個字。而他礙著身份,也不好直接往水局院來。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2:45 PM

第三十四章 升職加薪

  “水局院的家丁全打發了。”夏世雄慢慢地說,“我這兒需要補上四個。不過,你之前問我時,我還沒想好要挑誰。想著既然殿下不在家,這事也不急。如今我選好了,你幫我把人調過來就是。”

  “不知夏老看中了誰?”孫福珩問,但其實心裡已經知道答案。

  “家丁三號院的石中玉、屈忽昀、康涵柏和牛蠻。”夏世雄淡然說出四個名字。

  “我整理整理,明兒就把人調過來。”孫福珩面上仍然波瀾不驚,但心裡卻翻騰開了。

  要石中玉,他在二門上看到這小子的時候,就料到了。但沒想到,夏老居然把和石中玉相熟的家丁們也要了來,那這份面子就值得思量了。甚至……動機?

  “多謝小孫。”夏世雄微微一笑,略擺了下老管家的譜,“不過,我如今行動不便,能不能讓他們今晚就過來侍候我?至於正式的征調,慢慢再辦也成的。”

  “那有什麼不行的?”孫福珩也微笑,“趁著穿山游廊院還沒關,我這就去辦。”

  夏世雄點了點頭,“還有,蘭望是我的義子,以前沒有說出來過,怕人家以為他借我的勢力。如今我這樣了,也不怕人閑話,算是知會你一聲。你出去時,把小玉先給我叫進來,讓他侍候我喝水。”

  “好。”孫福珩心下又是一凜,但卻不多話,轉身就走。

  夏世雄輕聲嘆息。

  有的人機關算盡太聰明,想裝賢德,借裕王的手除掉石中玉。確實,裕王容不得自己府裡的人和東宮有瓜葛。但是他知道以前那多起大火是為了什麼,也親眼看到那晚裕王望著石中玉的表情。所以,殿王不會殺這小子的。某些人自以為可以隔岸觀火,其實是失去了拔出眼中釘的機會,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任性寡情?真正寡情的人坐在金鑾殿上。而任性?其實最是心重吧!但是,把石中玉和他在意的人帶到自己身邊,他有其它的考慮。

  小玉,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怪老夫啊。他又嘆了口氣。

  這時,石中玉走了進來,“夏老,您要喝水嗎?”

  夏世雄略略點頭,就著石中玉端來的杯子喝了兩口涼茶後,才問,“小玉,你可願意來水局院當差?”說完,他隱隱有些不忍。

  果然是人老了啊,心軟了很多,以前殺伐決斷,連眼睛也不眨的。他根本不是為了救石中玉,因為石中玉並不需要。他要救的,是別人。但這塊小石頭,骨子裡有一股俠者氣,知恩圖報。雖然有些對不起,可他確實需要石中玉由衷的感謝。甚至,尊敬、順服、聽從。

  而這小子雖然機靈,有時候不像個十三、四歲的孩子,但畢竟沒生在皇家,不懂得有一種手段叫要買人心、借刀殺人!

  石中玉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恭恭敬敬地在原地給夏世雄磕了個頭,很誠摯地道,“大恩不言謝,您萬安。”

  她不多說,但其實心理有底,並不像夏世雄想的那樣無知。當然,這世界上肯定有施恩不圖報的好人,比如蘭望夫婦。但她重生到這個陌生時空,必須要小心。她運氣已經很好,可不敢奢望到處遇貴人。只不過,就算將來要為今天的事付出代價,她也只能先保住小命再說。

  人,有的時候是沒有選擇的。比方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種。

  蘭望的事出現得太突然,嚴格來說算是飛來橫禍。她現代的靈魂可能眼界廣博,但她畢竟長年生活在和平、且相對平等的社會中,加上家庭環境優渥,從小一帆風順,這樣的是事情是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所以,從事發到慕容長天離開,她一直很慌亂。但她並不是愚昧又愚蠢的人,剛才在二門等孫福珩,冷靜下來時,事情也就想明白了。

  蘭望,是代她受過。

  有人要修理她,找不到她的把柄,自然要先毀掉她身邊的護身符。只要蘭望一死,就方便雞蛋裡挑骨頭,最後一巴掌拍死她了。所以,憤恨之余,她很內疚。如果沒有她,蘭望頂多受人排擠,不會連命都差點丟了。也所以,她必須活下去,而且要活得好,因為蘭望就算能保住性命,只怕差事也得丟了。蘭望家的要侍候一家老小,又怎麼能繼續留在府裡?況且在這種情況下,某些人不落井下石就怪了。

  父親常告誡她,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而在那個現代社會,這原則已經成了一則笑話,就連小說都流行的冷心寡情,誰也不顧,只要自己爽了就行的主角。否則,就是你聖母。

  但她想堅守,算是對身在那個時空的父親有個交待。蘭望一家給了她最初的溫暖,現在她要把那個家扛起來!先前她一直擔心會無法掙扎求生下去,現在有了夏世雄的保護,算不上太好的結果,至少她有了能抗爭的基礎。

  她只是恨,她不過是想低調的活著,為什麼有些人就是看她不順眼,非除掉不可?

  “什麼恩不恩的,快起來。剛好水局院缺人,我又看你順眼點。”夏世雄定了定心道,“再者,水局院這回提了四個家丁來,除你之外,還有三個呢。”

  石中玉才想問還有誰,屈忽昀等人帶著鋪蓋卷兒就到了,牛蠻把石中玉的也給扛了來。在路上,他們已經聽孫福珩說起調到水局院的事,都大為興奮,見了面難免又是吵鬧,又是謝恩。

  水局院的家丁算中級家丁,一個月有一兩銀子的月錢,待遇好,工作輕松又有前途。他們這些沒有根基的下人,才當差不到一年時間就升職加薪,實在是太幸運了!

  能和屈忽昀等人仍然在一起,石中玉也很高興。她知道夏世雄是在照顧她,就更承夏世雄的情。但為著蘭望的事,她心情始終好不起來,又看夏世雄面有倦色,就招呼屈忽昀等人先出了正屋,隨便先打掃出來一間耳房,四個人先將就一夜。

  第二天天沒亮,她就把屈忽昀等三人叫起來,打掃院子和幾間空房,把小茶房的水也燒起來。同時,她把水局院仔細觀察了一遍。

  水局院只兩進,一進的院子倒像是一個演練場,兩邊的屋子擺了些救火的東西。其中,就有那個她看到的那個,相對先進的壓水設備。此外,還有一間小茶房。

  其實應該是小廚房,府內各院都有自己的小廚房,若不願意吃大廚房的飯,可以自己開伙單做。但水局院這個似乎長年不用,連家伙什也不齊全,別說食材了。

  二進是住人的地方,正屋是夏世雄住著,兩側的小耳房西側是個小書房,昨天晚上他們幾個人就睡在這兒。東側,卻像是個佛堂,或者是靈堂。

  門沒鎖,石中玉打開門略站了站,發現這房間纖塵不染,不像其他房間,因為家丁們被攆而沒人收拾,落滿灰塵。所以,她覺得這一定是對夏世雄來說很重要的地方,他受了傷也沒斷了打掃,不好隨意闖進去,就又退了出來,並囑咐其他人不要擅闖。

  就是……奇怪的是……這佛堂裡沒什麼神像,或者牌位,供桌上、香爐前,只放了一個黑漆漆的木匣子。除此之外,就是地下擺了兩個蒲團,材質特別的藤草編,大約因為常坐,顯得很陳舊。

  石中玉認為,是人就有秘密,何況皇家之人?於是她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把這裡的古怪很快扔到脖子後面去了,轉而盯上東西廂一共四間廂房。

  終於能自己住單間了!這是她唯一的想法。她現在的身體十四歲了,正在發育,最近胸前的小白兔在加快生長,每天都漲痛得無比辛苦。有了自己的房間,白天雖然還得讓一對兔子受點委屈,晚上就可以放養了。

  而且,說不定她哪天就初潮,那時能自己獨處,換洗也方便。嘖,老天待她不薄。

  “康康,你手腳麻利,又輕柔,饅頭嘛,力氣大,搬動夏老比較方便,就由你們兩個貼身侍候夏老。”當院落和房間都打掃完,天色大亮,並自作主張的分配好房間後,石中玉擺出辦公室主任的派頭,吩咐,“我親自去取早飯,蛐蛐看守院子。”

  昨晚她還為給夏世雄換藥擦洗犯愁來著。雖然是老人,而且那個……但畢竟也是男人,她做這些事不方便。而且她的靈魂和精神仍然是未開墾的處女地,如果看到一些不該看的殘缺部位,可能影響她以後的夫妻生活呢。

  “就不能和你一起住嗎?”屈忽昀仍然試圖挽回,撅著嘴,“雖說一間屋只有一張床,但我可以把床搬到你屋裡去啊。”

  他一說,牛蠻和康涵柏也眼睛發亮。真不理解這幫小子,自己住多自在,非要弄成男生宿舍那樣亂轟轟,臭哄哄。

  石中玉不客氣的給他一腳,“好不容易才擺脫那種大通鋪,我是絕對不會答應這些無理要求的。牛蠻,別忘記把浴桶也搬到我屋裡一只。”屋子夠大,她可以隔出一間浴間來。



第三十五章 必須發財

  牛蠻不情不願的點頭,卻又道,“住一塊兒多好,可以晚上聊天啊。”

  “來了水局院,要好好當差,聽說還要練兵,很忙的,聊什麼呀。再說,我們不能晚飯後坐在院子裡聊嗎?聊夠了再回屋就是了。”石中玉瞪眼。

  “算了,你們都別勸了。”到底康涵柏是秀才家庭出身,明事理,“小玉從來不和我們挨著睡,也不和我們一起洗澡,肯定……有隱疾……大家好朋友,不要強人所難,何必放了他男人的面子。”

  修正,康康這家伙不是明理!看他那一臉曖昧,石中玉真想給他一記天馬流星拳。怪不得人家說,流氓不可怕,怕的是流氓有文化。他到底想到哪裡去了?什麼叫男人的面子?!可是她又沒辦法辯解,不然人家讓她脫衣驗證,她怎麼說?

  “都別廢話了,侍候夏老起了身,用了早飯,待會兒孫管家要過來正式分派差事。”石中玉無視那三只的同情神態,豪氣地一揮手,“我之後還得去趟蘭管事家看看情況。”

  這話一出,屈忽昀三人沉默了。

  能升職加薪當然是好事,但一想到從不克扣他們的蘭管事生死未蔔,少年們的心中都立即覺得,開心也是一種罪。因為,還有人正在痛苦之中。

  不出石中玉所料,早飯才過,孫福珩就來了,自然是正式調他們四人到了水局院,然後又囑咐小家丁們先好好照顧夏世雄。臨走的時候,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石中玉一眼,偏巧石中玉正好抬頭,兩人的目光快速相對,令她心頭不禁一跳,感覺莫名其妙。

  孫大管家那眼神,為什麼充滿了探究和很復雜的東西,好像她是不懷好意的間諜。不會……得罪完魏鎖又得罪了孫福珩吧?可她到底做了什麼啊?如果說魏鎖是因為垂涎她的“美色”而生怨,她和孫管家可沒有過任何沖突。

  不過算了,發生在她身邊的事太多,似乎命運之手故意在暗中擺弄她一樣,如今她也顧不得許多,只能熬過一件算一件了。

  孫福珩走後,夏世雄果然要出府去蘭望家。

  石中玉命身強力壯的牛蠻小心地背著夏世雄,由康涵柏和屈忽昀一邊護著,她則抱著夏世雄點名要帶的一個黑漆船形的木頭匣子,低調而沉默的由東後門出府。

  蘭望家氣壓很低,一片愁雲慘霧,除了還在昏迷中的蘭望外,本來就身體不好的蘭父蘭母也因氣火攻心,病倒在床上。蘭弟蘭妹侍候二老,蘭望的一對兒女小寶和小佳還那麼小,就不得不自己照顧自己。而蘭望家的,蕭易,則親自守著丈夫,因為焦心和疲倦,哪還有平時清爽利落的漂亮模樣,眼睛也紅腫著,關鍵是那神色間的絕望,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似的。

  看到這一切,來探望的幾個人,沒一個不心酸的。

  “中間醒了一次,喝了幾口藥又迷過去了。”狹小逼仄的堂屋裡,夏世雄因不得坐,扶著桌子站著,蘭望家的站在下首回話,“夏老,公婆和弟妹在那間屋,因急病了,不方便給您過來見禮,您擔待吧。”

  夏世雄擺擺手,“夏蘭兩家是干親,現在提這些話,不是外道了嗎?”

  蘭望家的一聽,立即瞪大了眼睛,一時之間沒明白是怎麼回事。

  夏世雄看了石中玉一眼,微笑著對蘭望家的道,“你可還記得,當年我落魄,放下總管大位。那時蘭望突然找上我,要認我為義父。這孩子從來不會溜須拍馬,更不會落井下石,心裡念著我當年提攜他,在我最倒霉的時候要結親,我雖然沒有答應,但心裡記著他這份情。”

  石中玉聽到這兒,有點了然。怪不得夏老會用看起來很重要的腰牌和葫蘆救蘭望,原來前面還有這種因由。其實夏世雄這麼做還有其他原因,但這就不是石中玉能猜測得出來的了。

  “您怎麼不答應?蘭管事多好個人哪。”牛蠻插嘴,在石中玉一眼瞪過去後,訕訕地向後退了幾步,不敢插嘴了。

  夏世雄看到眼裡,暗暗詫異石中玉最小的個頭、弱不禁風的樣子,卻把三個人高馬大的少年治得服服帖帖,其手段果然非常。但他並沒有著惱,而是答道,“當年我正倒霉,何必要牽累別人,往後也不敢多聯絡。但這心裡,已經把蘭望當成自己人了。”

  說著,又轉向蘭望家的,“昨天,你這弟弟嚷嚷出蘭望是我義子的事,我今天若不認,你弟弟可要倒大霉了。於是我想,反正有這麼個事,已經對孫管家說了。如果你們不嫌棄我是個身體殘缺的人,從今後蘭望就是我的干兒子,你就是我的兒媳婦,小寶和小佳就是我的干孫兒。”

  蘭望家的一聽,立即跪倒在地上,“夏老,您這話可要折殺我了。能認您做義父,是我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只是現在我家裡的生死不明,怕不但不能盡孝,反而拖累了您老人家。”

  夏世雄臉一沉,“這話說的,我豈不成了無利不起早的人了?蘭望當年不計較我落魄,我現在如何會計較他正病著?認干親,圖得是情分,難不成圖的是利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蘭望家的急著解釋。其實她平時是個伶俐明白人,只是因為自己的丈夫生死不明,心全亂了,連帶著也不會說話了。

  “姐姐,還不改口叫干爹呀。”石中玉一旁提醒。

  蘭望家的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按禮節磕下頭去,又叫來小寶和小佳,認干爺爺。

  夏世雄很高興,真的有幾分高興。蘭望的人品他是信得過的,想他一個閹人,將來也有兒孫承歡膝下,有人養老送終,當然是件高興事。以前他是不想牽扯上別人,如今為了能讓石中玉幫上他的忙,他會盡量帶連上所有與其有關的人和事。

  人都有弱點,石中玉重感情,所以就用感情牽絆著他好了。

  不過這小子真會順桿爬,三兩下就讓蘭望家的認下這門親。可她自己卻不上前攀故,卻是個有分寸、懂得留後路的,只怕不好拿捏。

  這邊折騰完,夏世雄就由石中玉和蘭望家的攙扶著,進了內室。因為怕擾了病人,屈忽昀等人都留在外面,在石中玉的示意下,還干起活來,打掃院子房間、劈柴生火、出門買菜……

  有小弟的生活就是非常方便的。

  只是當石中玉看到蘭望面如金紙,呼吸時急時緩,才一天時間就兩頰深陷,倒有幾分死態的時候,忍不住掉下眼淚。

  “小子,別哭,是你說你姐夫一定會好起來的,要相信自個兒說的話,知道嗎?”夏世雄站了半天,額上已經冒汗,可神態卻冷靜,令石中玉才軟弱了片刻的心,又堅定了起來。

  “對,姐夫一定不會有事的!”她用力甩甩頭,問蘭望家的,“姐姐,要不要再請個大夫?”

  蘭望家的眼圈一紅,搖搖頭,“昨天才神醫吩咐過,那個跟著救人的老大夫會天天來看診的。神醫他老人家給了方子,說你姐夫三天後若醒了,就按方抓藥,好生調養個半年,雖然不良於行,但終究會長長遠遠活下去。如果三天後不醒……”

  “一定會醒的!”石中玉打斷蘭望家的。

  蘭望家的看著石中玉的眼神,不禁生出幾分希望,也重重點頭,“弟弟說得對。早上那老大夫才回去休息,說你姐夫燒得雖然猛,但只要能退下去,就不會再有大礙了。”

  石中玉上前,摸摸蘭望的額頭,果然燙得嚇人,擔心會燒壞蘭望的腦子或者視神經,囑咐了半天,要蘭望家的不斷以冷水敷額頭和眼睛。

  蘭望家的不住點頭,夏世雄卻忽然道,“小玉,這幾天你就和蛐蛐留下,等蘭望身子好些再回去。”

  “這樣行嗎?”石中玉心裡一喜,但隨即又看到夏世雄的蒼白臉色,搖頭,“夏老的身子也是需要侍候。”

  “我有饅頭和康康就行了。”夏世雄擺擺手,已經開始叫四名手下的別稱了,“再說,別的我管不了,水局院的事還能說了算。我派兩個人照顧我干兒子,還不信有誰說出別的來。”他淡淡的,眼中精光也未露,但此時,石中玉卻瞬間感覺看到了那種左右他人的氣勢。

  夏世雄,果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哪!

  為了不打擾蘭望休息,三個人又轉回堂屋,夏世雄就讓石中玉把那個匣子遞到蘭望家的手裡道,“你們夫妻倒霉,認了個窮干爹。”他嘆氣,“我在皇宮侍候皇上和裕王這麼多年,手下才積了二百兩銀子,實在慚愧。如今你盡拿去,不管什麼好藥、好吃的,只管去買。人是最重要的,這些外物,以後再賺就是。”

  蘭望家沒什麼積蓄,連房子也不是自個兒的,正為醫藥費發愁,如今夏世雄雪中送炭,讓蘭望家的恨不得立即以死相報。她是痛快人,也沒有推辭,只跪在地上用心磕了幾個頭,流著淚不說一個字。

  石中玉看在眼裡,心中生出一個堅定的信念。

  必須賺錢!賺大錢!

  這二百兩銀子雖然聽著很多,但真要用起頂級的藥材,只怕不久就用光。之後蘭望還有很長的康復之路,這一大家子也得生活。就算夏世雄和她把月錢全拿出來,只怕也不夠。

  所以,她得發財!發大財!還得先來一票急財,然後再慢慢找其他出路。

  怎麼辦?難道去搶錢莊?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2:49 PM

第三十六章 江湖手段

  老天保佑,在蘭望家的和石中玉等人不眠不休的照顧下,三天後,蘭望終於退了燒,並清醒了過來。雖然仍然極其虛弱,但這意味著,他能活下去了。而只要能活著,不管多大的困難也能克服,這就是俗話說的:除死無大事。

  與此同時,這三天裡裕王府內還有一些變動,令下人們八卦著。

  第一是石中玉等四個被提到水局院的消息正式公布,惹來無數的羨慕、妒忌、恨。自從水局院的四個家丁被打出府,就有很多人盯著這個位置。這麼多日子來,更不知有多少人暗中活動,可是沒想到讓四個無根無基的人搶了這肥差。居然沒一個是家生子!

  第二是範通大管事因為車馬院事件被攆出了府。這個懲罰舉府嘩然,畢竟車馬院是蘭望在管的,範通又是魏大管家的親外甥,只是為事後處理不當而免職就已經是很重的懲罰了,最後竟被打發出了府。

  第三,蘭望本是夏世雄干兒子的消息不脛而走,令眾人紛紛猜測,以上第一、二件事,與此有重大的關系。大家私下裡說,以後可別小看老管家,夏老的情分與殿下畢竟不是同的,平時不顯山不露水,若真惹了他的人,連範通這樣的地位和背景也不能善了。

  第四,凡夫人實在仁慈慷慨。按慣例,王府死了下人,不過隨便打賞些銀子,至多不過五兩,因公殉職的也才二十兩。可這回,凡夫人居然賞了各自回家養傷的蘭望和王老十每人五十兩。因為怕壞了規矩,卻是夫人從自己的體己錢裡出的。

  一時之間,凡夫人賢惠心慈,忠厚持家的美名更盛。而同時,夏世雄卻隱隱有些仗勢欺人的名聲傳出。

  夏世雄對此無動於衷,好像所有的傳言都與他無關,可石中玉心裡卻有自己的小算盤。趙碧凡那個女人很會借勢啊,一重傷一殘疾的局面,她毫發無損,只出了點銀子,就硬讓她鞏固了自己的聲名和地位,卻把夏世雄推到了風口浪尖。當慕容恪回來,會做出什麼反應呢?還是,他根本不會理?夏世雄已經與他有嫌隙了,這樣下去,真的沒事嗎?

  車馬院事件,已經必成一件無頭公案。那匹馬當天就被宰殺了,說怕是瘋馬,會傳染到別的馬匹身上,而當事者之一的範通被責令即日回鄉。就算慕容恪回來,心血來潮的想問這件“小事”,他這麼沒責任心的人,也不耐煩派人大老遠去把範通找回來。

  不過這件事怎麼能就這樣算了!

  如果只是損失財物和面子,說不定這口氣就咽下來。可是現在,才三十來歲的蘭望就此失了一條腿,在這個年代算是喪失了勞動能力。至於才十五歲的王老十,身子完全垮了,如果不能好好調養,只怕是毀了整個未來。

  而這一切,僅僅緣於幾個賤人的私心!源於魏鎖,或者他背後的主子趙氏對她的懷疑,以及魏、範舅甥兩個對她的覬覦!

  她石中玉就算再窩囊,再想忍辱偷生的活下去,也不能假裝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必須有人為這件事付出代價,哪怕只是最微小的、財產上的、身體上的代價!

  況且,她急需要錢。

  三天來,她除了幫著她干姐姐干活兒,就是坐在角落裡發呆。表面上,好像是為蘭望的傷情而揪心,實際上,她是把這小半年來暗中所做的事梳籠了一番。

  之前她為了能在王府中生存下去,制訂了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除掉範通,這件事似乎歪打正著的辦到了,卻不是她的手筆,付出的代價太大,且並不徹底。不過幾個月來,她為這件事付出了很細致的努力,現在看來,那些情報完全是可以利用的。

  中策是搭上夏世雄,這件事以前覺得做不成,沒想到錯有錯著,算是做到了。

  下策是拼個你死我活,爭下魚死網破。如今看來這一策沒有必要,可她要完成上策,說不得要動用一些光棍的手段和方式,算是借用下策的氣勢了。

  只是她不能急,必須安靜的等。她知道不用等太久,因為她相信範通很快就會溜回太府都。

  蘭望蘇醒的那天,範通離開了京都。因為範嫂子在東廚房的差事暫時放不下,也沒人能頂上,所以她和女兒範莉都沒有跟著走,還留在府裡。不過王府上的人逢高踩低慣了,如今範通失了勢,閑的、淡的話就一籮筐一籮筐的冒出來,平時都巴結的母女倆,現今沒什麼人願意理。

  而打那天開始,石中玉和屈忽昀輪流,死死地盯著範通外室所在的冬青胡同。

  她借著侍候蘭望的名義,一直沒回王府,出行倒是方便多了。不過她很小心,在偶然發現有人監視後就更加謹慎,每回出門,都要蘭弟蘭妹配合,務必甩掉尾巴才行事。屈忽昀本來是個莽撞的性子,讓她磨練得也變得機靈許多。沒辦法,一個籬笆三個樁,要做成她謀劃的那件事,僅憑一個人是不行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蘭望蘇醒後的第五天,範通回來了。正在屈忽昀監視的時間裡,他終於悄悄回到了冬青胡同。

  “這混蛋比我想的能忍。”石中玉笑起來,“他必定認為事件平息了些,這才偷溜回城。蛐蛐,做得好!”

  屈忽昀望著石中玉,搔了搔頭,因為石中玉的誇獎有點不好意思,也有點喜悅。

  在他眼裡,這個身材最瘦小、年紀也比他小的小不點,卻像是他們幾個的主心骨一樣。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們三個大個子就開始聽這小不點的話,而且似乎沒有懷疑,總是毫不猶豫的照他的命令去做。

  此刻這小子雖然笑著,白嫩得近乎無暇的臉看起來那麼漂亮,眼睛卻亮晶晶的閃出一絲壞壞的意思來,特別想讓人捏上兩下。

  信賴他,想靠近他!這想法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就像現在,屈忽昀把掌心的汗在褲子上擦了擦,有點興奮地問,“下面要怎麼做?”

  “當然按計劃行事。”石中玉一揮手,“你快把饅頭和康康找來,各司其責。記得,不許自作主張,保證安全第一。實在不行,以後再想辦法。另外,別忘記跟夏老說一聲,就用老借口!”

  屈忽昀應了一聲就跑,石中玉拉回他,囑咐他千萬不能露了相,這才放他走。

  關於執行這個計劃的前期鋪墊,石中玉早就做過。簡單,利用“狼來了”的理論。因此像這樣突然進府找幫手的事已經做過好幾回了,現在暗中注意他們的人早已經麻木。反正是到蘭望家幫著干重活兒,或者挪動床鋪,好讓臥床的蘭望可以曬得到太陽嘛,最後還會在蘭望家吃過飯再回。所以,當今天他們四個要真正從蘭望家遁走,也沒人再留意了。

  “蘭妹,上街多買點菜,記得買最便宜的。蘭弟,再去抓一副藥。小寶小佳,再多抱幾趟柴禾。”她再吩咐,好布下疑陣。

  蘭望家的每天照顧丈夫、侍候老人,忙得不可開交,現在四個小的全歸石中玉來帶。她比古代人更明白一個真理……永遠別小看小孩子,他們是打掩護的最佳人選,大人們往往栽在那些“沒用”的孩子手上。而這四個孩子對她更是完全信任,甚至都不問一聲。

  “小玉,你去哪兒?”石中玉才把那計劃在腦子裡又過了一遍,打算進府,蘭望家的正好從廚房出來,不禁問道。

  “剛蛐蛐跟我說,夏老讓我們進府一趟。”石中玉面不改色地撒謊,“今晚可能回不來,姐姐別給我等門。記得,也別出門,怕有人惦記著壞事。”

  蘭望家的現在正處於驚弓之鳥的狀態下,自然也懷疑過降臨在丈夫身上的這場禍事,因此倒沒多說,只道,“你自己小心著點。就算你們現在是夏老的人,別人不敢明動,暗中可要絆子呢。你姐夫現在……保不了你。”

  石中玉點點頭,真的向王府而來。不過,她沒去水局院,而是悄沒聲息地到了東廚房。

  對於石中玉而言,雖然升職加薪了,但她仍然無權無勢,只是暫時保障了生命而已,最低的人類要求。怎麼才能在最快的時間內弄到一大筆錢?當然要靠非法的手段,比如……搶。那又如何算計別人?自然是利用那人的弱點。

  而通常,要想達到非常的目的,又沒有絕對實力,也只有利用一些江湖手段了。

  範通養了外室,偏偏又怕老婆,於是冬青胡同那位當然不能明著帶走。甚至,因為範嫂子這幾天盯得緊,他甚至連去見一面兒的機會也沒找著。

  石中玉斷定範通舍不得,一是因著那位的美色,二是……不算別的非法進項,只範通貪墨外院家丁這麼多月錢,幾年來也是一筆巨款。當然,那錢肯定有魏鎖、甚至趙氏一份,他也揮霍了不少,養外室、逛妓院、去小倌館……但剩下的也會很多。

  範通沒辦法隨身攜帶這麼多錢,又不好放在家裡,於是儲存地就只能有一個……外室家。

  這些事,全是小半年來石中玉不斷的秘密探查才得來的。只是,先前她沒辦法得到這筆不義之財,也沒動過腦筋,但現在……不同了。



第三十七章 等的就是今天

  “小麗妹妹。”看到範通的女兒範麗,石中玉連忙打招呼。

  當初,範麗也算她的愛慕者之一,和她相仿的年紀,身材卻比她矮小,因為父母都相貌普通,也並不十分漂亮,但因為隨了範嫂子的濃眉大眼,看著倒也精神。只是此時,神情懨懨的。

  “小玉哥哥,有事?”看到石中玉,範麗眼中閃過一道驚喜,但隨即又黯淡了下去。

  “夏老這兩天沒胃口,想吃點涼菜開胃,叫我來找範嫂子說一聲。”石中玉順口胡編。
 
  範麗哦了一聲,就沒再開口。

  石中玉只好逗她說話,誇了她頭上的溜銀喜鵲珠花,又誇她腳下那雙春枝梅的繡鞋。略聊了會兒,範麗就猶豫著道,“你還願意理我?”

  “為什麼不理?”石中玉瞪大眼睛,“就算你爹為人實在很欠揍,但他是他,你是你。身為他的女兒,也不是你能選的。”因為坦然,她對範通的評價並不客氣,倒正合了範麗的心意。

  以前因為範麗的爹是外院大管事,舅爺是內院大管家,這滿府的小丫頭,誰不巴結著她說話,可最近爹被攆,舅爺閉門思過,這天地就像倒了個個兒一樣。別說不太有人願意和她說話了,就算有,也時常冷嘲熱諷。她知道自己的爹平時太壞,所以心裡有苦說不出,也怪不得人。

  “小玉哥哥,你最好了。”範麗眼圈一紅。

  “快別掉金豆子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侮你了呢。”石中玉不著痕跡的讓話題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走,“雖說疏不間親,但依我看,你不和你爹一塊兒,說不定倒是福氣呢。你和你娘辛苦賺錢,全讓你爹便宜了外面的狐貍精。明明前幾天就該走的,現如今還留在京都,如果被府裡的人知道,一頓打是輕的,說不定還要受罰,連累你們母女……哎呀!”
 
  說到這兒,石中玉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露出因為義憤填膺而不小心說溜了嘴的樣子,“小麗妹妹你幫我帶話兒給範嫂子吧,我先走了……”

  範麗的臉色頓時變了,一把攔住她,“小玉哥哥,你好人做到底,剛才說的什麼,跟我細提提。橫豎,不能讓我們娘兒倆吃了啞巴虧!”

  石中玉露出為難的神色,“小麗妹妹,我只是個小家丁,就算如今到了水局院,若惹出是非,只怕夏老也保不住我。”

  “你放心,我不會把你牽連進去的。只求小玉哥哥,告訴我實話。”範麗很堅決。

  也難怪她。自己的爹是什麼德行,她也是快十四歲的姑娘了,怎麼能不知情?這丫頭和範嫂子一樣,是個火爆性子,雖不傻,但腦子不愛轉彎,這也是石中玉拿她們母女當火藥捻子的原因。其實,這也不完全算是利用,範通在外面的事,她們母女應當知情。不僅能借此看清範通的嘴臉,別什麼好吃的好用的全緊著那混蛋,若能落些實惠,勝於最後哭泣著一無所有。
 
  “你知道我前些日子一直在二門上當差,經常出府的。”石中玉斟酌著詞匯,不想讓範麗太受傷,因為憤怒才是她應該有的情緒,“有一回,我無意中發現你爹偷偷摸摸到東城的冬青胡同去,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這一點,石中玉可沒有撒謊。範通很疼這個外室,每回去都拿著很多禮物。再看範嫂子和範麗,就像鄉下的婆子和丫頭似的,哪有點王府管事家眷的派頭。所以說,這範通是個真真的混蛋,在外邊養女人花錢就已經很可惡了,還要克扣自己的妻女,實在不是人。

  “冬青胡同的什麼地方?”範麗咬著牙問。

  “門前有棵大棗樹的那家便是。”

  “小玉哥哥可曾打聽那院子裡住的,是什麼人?”

  “我怕眼花,看錯人,倒是問過街坊四鄰。”石中玉同情地說,是真的同情,“那個女的叫玉嬌,原是芳草園的姑娘,後來從了良,對外說……對外說……夫家姓範。”

  此時,範麗手中拿著的一棵大蔥,聞言立即被揪成兩半,好像那是她爹的腦袋似的。

  “你說我爹現在還在京都?”

  石中玉點點頭,“剛才我給蘭管事抓藥,因少了一味貴重的,特意跑到東城,結果看到範管事他……”話還沒說完,範麗就跺了一下腳,扭頭跑走了。

  範麗是去找她娘吧?現在已近午時,府內的中飯已經備好。以範嫂子那性子來說,必定要立即打上門去,什麼也顧不得的。所以,她必須立即開溜,準備下面要做的事去。不然被範嫂子逮到,說不定會遷怒。而她要的,也是這個效果。所謂混水摸魚,水混了才好辦事。

  想到這兒,石中玉一溜煙兒跑走了。

  來到冬青胡同,大棗樹人家的隔壁,才站在院墻下,墻頭就控出半個身子,快速把她提進院內。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會輕功,一下子飛進去的。

  “淡定!淡定!”石中玉整理了下衣服帽子,鎮靜地說。

  其實她就是做做樣子,心裡也呯呯亂跳。因為為非作歹的事,在她短暫的兩個人生中都沒有干過。不過,現在她是給逼急了,可若連她也慌亂,其他三個老實人家的孩子就得加個“更”字。畢竟她的實際年齡本來就二十多了,還是從物質極大豐富,人民為所欲為的年代來的,心理素質應該好些。而這件事本來就是火中取栗,講究的是快速驚險,心態不好,很容易砸鍋的。

  “那混蛋還在裡面嗎?”她問。

  “早上回來後就關門閉戶的,半點動靜也沒有。”屈忽昀說,“我照你教的,在他們家門前的臺階上撒了細灰,回去報信後,那細灰上沒有腳印,證明範通沒出去。”

  石中玉點點頭。

  她這招是和《潛伏》裡的余則成學的,現學現賣,分外管用。不過天氣漸暖,範通連房間的門窗也不開,難不成是在做些少兒不宜的事?那就更好了,現場抓奸,鬧得會更兇的。

  “都別著忙,待會兒聽我命令行事。”她安撫性地看了三名小弟一眼,“範嫂子很快就會找來,你們眼要正,手要快,不要看不該看的,只拿應該拿的,聽到沒?”
 
  屈忽昀等三人齊聲應答,嚇得石中玉跳起來,捂住嗓門最大的牛蠻的嘴,“小聲點,當這是光明正大的事嗎?康康,你先出去躲起來,待會兒別忘記混在人群裡行事。”

  康涵柏點了點頭,要出門時又站定了,默念幾聲:“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輩此行是劫富濟貧,匡扶正義。”

  聽得石中玉真翻白眼。

  她帶著幾個未成年人搶劫,心裡也有壓力的好不好?感覺在摧殘大燕的花朵。但她不是沒人可用嗎?再者,不該給蘭望和王老十公正嗎?手段嘛,確實不正當了點兒,以後她會再把正確的三觀灌輸給這三個小子的。

  而當康涵柏謹慎小心的離開,她就帶著屈忽昀與牛蠻,蹲在墻根底下。

  冬青胡同,住的全是家境殷實的小康人家,環境幽靜安詳。沒有孩子們在街上瘋跑,女人們一邊干活,一邊就站在自家門外聊天的貧民區風景。除了一早一晚,胡同內靜悄悄的,很少有人經過。

  玉嬌家的隔壁,也就是現在他們所藏身的院子是一個衙門幫閑的祖產。所謂幫閑,有的是指文人類,也有的是指類似於城管一類的、非官府正式編制的協勤人員。吳幫閑屬於後者,而且是獨居,連條狗也沒養,每天午時一過就上街去執勤,到晚上才回來。

  石中玉經過幾個月的努力,才掌握了這些情況,後來更意外的發現,這位吳幫閑不是個好東西。他知道玉嬌的底細,又知道她男人其實是王府的管事,經常不在的,於是三番五次想趁機占點便宜,在兩家相鄰的矮墻下堆了不少東西。估計,是想勾搭到手後,翻墻方便。

  玉嬌嫌吳幫閑年老而窮,一直不上鉤,可他的家、他所做的準備,正合了石中玉的意。所以計劃的一開始,就是在午時行動,先潛入吳幫閑的家,當範嫂子打上門,他們再趁著亂乎勁兒,見機行事。至於康涵柏,是負責外面的接應,並在適當時機加把火的。他的樣子長得很沒有存在感,偏偏一旦注意又覺得特別忠厚似的,非常適合打掩護用。

  “沒動這裡的一草一木吧?”石中玉問。

  靜坐了很久了,隔壁還沒有動靜。這令她不禁有點焦躁,只得找些話說,免得亂了心。

  “沒有。”牛蠻說,“你不是說了,畢竟是官面兒上的人,能不惹就不要惹,免得麻煩。”

  “孺子可教。”石中玉摸摸牛蠻的大腦袋,“民不與官鬥。這就是吳幫閑家的院墻最矮,可是卻從來沒有小偷光顧的原因。”

  “南城貧民區那邊也沒有小偷的。”屈忽昀低聲笑道,“他這樣窮,偷他還得冒風險,哪個不長眼的會這麼做啊。其實他不都不用鎖門的,這樣我們進來時,也不用饅頭一個個從墻頭上往裡運了。”

  石中玉一笑,還沒等再說話,隔壁就傳來如雷般的砸門聲。

  “來了!”石中玉精神一震,其實是心頭一緊,“快準備起來。”

  她的小計劃雖然簡單直白,但各方配合的小細節卻很復雜,而且時機不好掌握。幾個月的調查跟蹤,連日來的配合演練,等的就是今天。

  她覺得自己很有策劃的天賦,只但願不要出意外事件。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3:07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9 12:08 AM 編輯

第三十八章 行搶

  “誰啊!”範通從屋裡出來,衣衫不整,一臉不耐煩的表情,根本沒注意到躲在墻頭偷看的石中玉。

  他氣沖沖打開院門,與範嫂子一照面,兩口子都愣住了。隨即,他的本能地轉身就走,被範嫂子一把薅住衣領,生生又拖了回來。

  “好你個混帳東西,果然在外面養了小的!”範嫂子氣得渾身哆嗦,“老娘辛辛苦苦,為死為活守著這個家,你卻把銀子貼了別人,還留在這裡不走,是想把我們娘兒倆個全害死,好給你那賤貨騰地方是不是?行,今天索性就大鬧一場,看那狐貍精能熬出幾斤油來!”

  範嫂子說著,就要往裡沖。

  範通連忙死死攔住,急道,“有什麼事回家說去,在外面鬧起來成何體統。若被府裡人知道了,我死,你以為能落到好處?”

  “體統?你也知道這兩個字嗎?”範嫂子眼淚狂落,“好處?我還指望什麼好處!干脆抱著一塊跳崖去,死路上才好相見!”

  範嫂子這是真的氣極了。自己的丈夫有什麼毛病,她不是不知道。嚴防死守的同時,她也用盡了心力去維持這個家。可是這個男人如今命也不要,家也不顧,還跑來找外面的女人,再看看這房子、這地方,比她省吃儉用操持的家強了許多倍,不禁又是絕望又是狂怒,生出了玉石俱焚、同歸於盡的念頭。
 
  她紅著眼睛要進門,範通死死抱住她的腰不放。這時,如果玉嬌是個省事的,窩在屋裡不出來還好,偏她是從娼門中出來的,而且是那種三流的地方,所以表面上嬌嬌柔柔,實際上性子最潑,又恨著因為範嫂子的關系,自己不能進範家門,此時竟想著干脆氣死那潑婦,以後就能扶了正了,因而悠然步出了屋子。

  石中玉敢定下這樣的計策,除了時機和辦法外,也考慮過他們各自的性格因素。只是此時看到範嫂子那麼悲傷,內心有些忍。轉念一想,又定下心,有了主意。

  只見那玉嬌穿著桂子綠的花棱抹胸,外面隨隨便便披著件暗粉蝶紋的外裳,下配月白水緞裙,露出膩白的大片胸脯。她頭上梳的蓮花髻半散著,被那赤金寶釵花鈿一襯,自有一股媚人的風流來。只是這風流帶著風塵氣,一見就不是良家女子。

  “姐姐這話好笑。”玉嬌開口,“青天白日的,說什麼死啊活啊的。若真舍得,自去跳了玉帶河便了,又何必來此吵鬧?姐姐不要臉面,鄉下婆子一般,相公可是王府的管事,如何低得頭來?”

  她不說話,範嫂子已經快憤怒得失去理智了,她這一火上澆油,哪還控制得住的。

  “呸!千人騎萬人壓的爛婊子!我若去跳河,一定拉你一起!”範嫂子說完也不猶豫,甩開範通,真撲向玉嬌。

  從體型上看,玉嬌絕對不是人高馬大的範嫂子對手,就連範通也會偶爾遭遇家庭暴力,不然他怎麼會怕老婆呢。可玉嬌勝在靈活,技戰術也熟練,範嫂子還沒打上她,她倒用那尖尖的指甲,在範嫂子臉上劃出幾道血痕來,立即有血珠兒冒出來。

  範嫂子何曾吃過這種虧,眼珠子都紅了,一把抓住玉嬌的頭發,左右開弓連打了十幾個大嘴巴。玉嬌也沒想到鄉下婆子這麼兇,但她卻是一員悍將,眼冒金星中,仍然狐爪翻飛,狐蹄亂踹,竟不落下風。
 
  範通在一邊急得跳腳,不得已上前拉架,身上連挨了兩個老婆狠狠幾下不說,因為下意識的護著小老婆,令範嫂子的頭發被揪下一縷來。範麗本來給嚇著了,呆站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此時見親娘受了欺侮,腦子一熱,哪還顧得孝悌倫常,一記無敵鴛鴦頭,把範通頂了個人仰馬翻,哼嘰著半天爬不起來。

  “來人哪,殺人啦!可不得了,親生閨女要殺親爹啦。”玉嬌眼看要以一敵二,絲毫沒有勝算,干脆扯開尖利的嗓子,吵嚷起來。

  冬青胡同住得都是殷實人家,但卻沒有豪富,院子頂多就是兩進,剛才這通鬧騰,早就驚擾了街坊四鄰。不等玉嬌喊,大門外已聚集起很多人,議論紛紛。而墻頭隱蔽的屈忽昀和牛蠻看到這一幕,差點笑出聲來。屈忽昀還給牛蠻講解,“範嫂子空有力氣,可惜打法不對,如果是我娘的話……”

  石中玉一人嘗了他們一個爆栗,低聲道,“戲看得很高興嗎?要不要一人給你們買一包瓜子兒,再一壺香茶?留神些,該咱們開鑼唱戲了,武戲!”

  三人一同縮回身子,各自收斂八卦之心,耳聽範嫂子和玉嬌不斷爭吵,還有院子中雞飛狗跳的砸東西聲,又隔了半響,一個陌生又熟悉,明顯是捏了嗓子的聲音道,“把這狐貍精拉到街上,讓街坊們都看看她的嘴臉!”

  又換了一種聲音道,“好好的院子、屋子,打爛了可怎麼辦?”

  都出自康涵柏。

  他是石中玉放在外面攪亂局面的,好讓事情的發展按照計劃的方向走。這小子模仿能力超級強,雖然還達不到口技高手的程度,但現在大家的心神都被妻妾大戰所吸引,再加上他長得絕對安全,根本沒人注意是誰發話。

  結果他這兩句話,得了戰鬥雙方的心。範嫂子一心要扒了玉嬌的狐貍精皮,好讓大伙兒看看她的真面目,而玉嬌心疼東西,心想院子裡都砸成這樣了,若被那農婦進了屋,那還得了。

  因而,倒沒有誰先誰後,一個想尋求輿論支持,一個顧不得臉面,只想保著東西,兩人扭著揪著就沖出院門。範麗緊跟其後,而範通則哎喲著爬起,追出來。畢竟他心裡有鬼,這麼緊張的情況,倒沒忘記把院門給帶上。

  真是想吃飯,有人連桌子都給擺好了。石中玉暗贊自己運氣好。

  此時,院外的爭吵撕打聲一聲高過一聲,石中玉等三人卻翻墻而過,積極進行著“幕後作業”。她堅信範通有財物或者其他東西放在玉嬌這兒,但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行搶並不容易,而且必須一次就成功,因為之後就再也難有機會。

  其實她的計劃相當詳細周全,搜索工作怎麼安排,誰來望風和拖延時間,遇到危險時怎麼互相警告和跑路,她甚至把藏錢的地方,依據其可能性,由高到低的都排列過。

  大約是嫌底下人礙眼,範通沒給玉嬌買僕役,只請了一對夫妻來侍候。這對夫妻的工作性質有點像現代的小時工,平時不住在此地,範通來的時候,他們也不會出現。但他們畢竟要在這裡做活兒的,因此,除了玉嬌的居處,想必其他地方都被劃歸在不安全的範圍內,範通不會把東西藏在諸如米桶或者雞窩這種地方。

  所以重點,就是搜玉嬌的臥房。

  石中玉的原則是,盡量晚一些讓範通發現家裡被洗劫。所以他們動作雖然麻利,卻沒有大肆毀壞現場。當然,遇到有鎖的地方就沒辦法了,屈忽昀手執一柄小斧頭,把銅鎖劈開,翻找後,石中玉再把鎖頭掛上,若不細看,很難發現鎖是壞掉的。這一招,她早督促著屈忽昀練過很多回,如今運用起來非常得心應手。只是墨菲法則有雲:不管你從哪個角度開始,你想找的東西,永遠最後才被找到。

  於是在至少過了兩盞茶時間,石中玉急得冒了兩身汗之後,他們才從床下暗格中發現了一人紅漆描金的盒子。石中玉二話不說,抱起來就走。

  “不看看嗎?”屈忽昀低聲問。

  “不用。我能聞得到銀子的香味。”石中玉忍不住一笑,“沒聽外面的爭吵聲弱了嗎?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三人又略整理了下房間,才順著原路返回。屈忽昀麻利的把盒子包起來,縛在背上,牛蠻則把一塊廢磚立在院墻上,都不用人吩咐就各司其職。

  而同時,外面的“戰況”已經接近了尾聲,雙方都人困馬乏、形容狼狽,玉嬌更是差點被扒了衣服,披頭散發,哪還有半分平時的俏麗。

  範嫂子吵著見官,範通明知道鬧大了對自己沒好外,怒道,“胡鬧,一點子家務事,你要折騰到什麼時候。這麼多年了,連個兒子也沒給我生出來,就一個丫頭片子,還是個不孝的。你還得理了,給我滾進來!再鬧?再鬧就休了你!”

  古人重視兒子,此言一出就把範嫂子打擊到了。範通趁機把妻妾女兒拉回到院子裡,又把門死死拴上。他焦頭爛額,根本不知道怎麼辦,只知道家醜已經外揚,就不必再揚到更遠的地方了。這樣心情的他,也沒有注意屋子院子與往日有什麼不同。

  康涵柏本來正發急,看到墻頭上出現的磚後心頭一松,迅速躲到不遠處的斜巷中。而那些街坊鄰居又站在原地議論了會兒,就都帶著意猶未盡的八卦感,各回各家去了。當冬青胡同歸於平靜安丁,康涵柏就又跑回到吳幫閑家門口,用力咳嗽了聲。

  很快,屈忽昀輕巧地跳了出來。接著,是石中玉,可她才踩上牛蠻的肩膀,雙手扒在墻頭上,就聽到康涵柏急急的低聲道,“不好,吳幫閑今天怎麼回來了?”

  石中玉嚇了一跳,差點從墻上摔下來。

  他令堂的,結果還是出意外了嗎?

  遠遠的,就見吳幫閑已經走得近了,幸好是低著頭,沒看到這邊的情況。而隔壁,爭吵還在進行中,只是改為了文鬥。

  出去的路被堵,到隔壁不可能,可留在這裡也沒有地方好躲,怎麼辦?!

  “蛐蛐、康康先走!”焦急中,石中玉咬牙道,“饅頭蒙了臉,待會兒硬沖出去,我趁亂走!”

  她吩咐著,又下意識地看向走進的吳幫閑。結果,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

  那位吳幫閑走進,頭將抬未抬之際,突然腳下踉蹌了下,撲倒在地,一動不動了。

  咦,什麼情況?



第三十九章 我要洗錢

  從冬青胡同離開的時候,石中玉還特別留意了下吳幫閑。
他沒死,因為有呼吸。他也沒醉,因為沒有酒氣。可他就是這麼伏倒在地……真的是很奇怪。只是她急著進行下一步,沒心情也沒時間細究。

  他們先是找了家客棧,當大家看到那盒子裡的一疊銀票時,全部驚呆了。這是突如其來的美夢……兩千兩啊。

  “都是吉聚成票號的。”屈忽昀的聲音都有點發抖了,“媽的這下範通出血得出死。”

  吉聚成票號是大燕首屈一指的大銀號,全國各地,通存通兌,據說在北魏和大周也可以存取,實力巨強。

  “康康,你去兌銀子,再把這些東西買來。”石中玉壓抑著那種中了彩票的喜悅心情,拿了一張二十兩的“小面額”,又拿出一張單子來,“你們記得,這是不義之財,我們是用來幫人的,自己一分也不取。如果這番作為是為了自己,那我們成什麼了?不是要走上賊路嗎?”她趁熱打鐵,導正少年們的三觀。這錢看著拿得容易,但畢竟不是正路。再者,他們也不是江湖中人,是良家子弟,不能養成這樣的習慣。

  “我們知道。”牛蠻憨笑,“不過是教訓教訓範通那個大混蛋,今後不會再做這樣營生的。”

  屈忽昀與康涵柏也點頭。

  石中玉很欣慰,自從計劃、行動以來,心情第一次放松,不再為會怕帶壞小孩子而揪心。

  康涵柏辦事利落,很快就把東西買了來,是兩套簇新的衣服,其中一套還很華貴,另兩件用布包著的棍棒。大燕鐵器管制,沒有特殊的批條,是買不到刀劍的,但因為太府都有很多武館,棍棒等物倒是有的賣。

  晚飯是石中玉用自己的錢請的客,堅決不沾那些銀子的一點。天色將黑時,幾個人就打扮起來,前往一間地下賭坊。

  沒錯,她要洗錢。因為她一個小小的家丁,要拿錢給自己的干姐夫治病,再幫他謀劃以後的營生,這錢的出處沒辦法說明白。

  本來她想說是撿的。可在哪兒撿的?有誰看到了?她說不清。再者,大燕的國法對這種他人遺失物有沒有特別規定,她也不知道。想來想去,只有洗錢一條路可以走。而洗錢,還有比去賭場更合適的嗎?當然,最好是那種非公開的地下賭場。那種地方的人,什麼錢都敢賺,而且不會多嘴多舌。

  她不會賭,但她會談判。她之前找過這家賭場的老板,宋爺,要莊家出千,確保她能贏一筆錢。然後她贏多少,自然是自己出。與此同時,她會給予對方同等數額的費用。

  對方是做買賣的,自然不管她的錢從哪裡來的,只關心數目有多少。她怕對方不肯答應,說是至少會有一千銀子的花頭。讓她光明正大的贏走五百兩,回頭她倒找人家一千。其實她並不確定範通那兒會有多少錢,只是估算,沒想到數字超過了她預期的一倍。白花花的一千兩送給別人,想想是有些肉疼,但這是範通的錢,她想得很開,以她的身份和地位來說,不拿錢買路,根本就走不通的。

  有錢,得會花,不然也留不住,何苦來哉。

  “饅頭,你和康康就躲在這兒。如果我打呼哨,你們就出來給我打。如果沒有動靜,就一直等我過來。”在地下賭坊漆黑的後巷子中,石中玉埋下伏兵。

  和打交道,她不可能信任對方,完全不設防的。誠然,她手下的人還是少年,但有兩個天生神力,一個狡猾機靈,還有棍棒武器,就算打不贏,攪亂局勢,然後趁機逃走總行。

  而她和屈忽昀則衣著華貴地進了賭坊,她扮作是少年公子,屈忽昀是年輕惡奴。她故意讓人以為她拿了大人的錢來糟踐的敗家子兒,就差腦門上刻上“肥羊”二字了。

  “小玉,你打扮打扮可真好看。”屈忽昀望著一臉紈绔相,但粉雕玉琢的石中玉,不由得贊嘆。

  他個子高,石中玉只得墊著腳敲他的額頭,“你什麼意思?就是說我平時不好看?小爺我天生麗質,粗衣布鞋也難掩風采好不好?”

  “哪有這樣誇自己的,不羞啊。”屈忽昀笑。

  “實話實說是最美好的品質,有什麼可羞的。”石中玉理直氣壯。

  兩人這樣笑鬧,倒把緊張物氣氛沖淡不少。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但畢竟出來混,早晚是不是得還,尚且不知,氣勢上卻不能先弱了。

  接下來一切都按計劃進行,準確得好像用電腦算過。而那一幕,事後被京都的賭徒們八卦了半年之久。都說不知打哪兒來了一位富家小公子,本以為是個好糊弄的,哪想到長得比姑娘還姑娘,手段卻老到,牌九、骰子、大小、單雙,賭什麼贏什麼,才一個時辰不到的時候,就拿了莊家一千兩銀子走,簡直賭神再世!

  可這些人不知道,正當他們驚嘆玉樹臨風小賭神扮豬吃老虎的時候,此人卻正後巷中與賭坊的大老板交易。

  “這是兩千銀票。”她把錢交到賭場老板宋爺手中,“全是吉聚成票號的,您點點。”

  那宋爺看也不看,倒有點道上人的風貌,只意味深長地看著石中玉,“小兄弟,以後還有這種好事,多多關照啊。”

  “好說。”石中玉拱拱手,不著痕跡的和宋爺保持距離。

  英雄莫問出處,當然這銀子,人家也不會問,盜亦有道,各有各的規矩。再說她只是做這一錘子買賣,就不用套近乎了。而這位宋爺,身不動膀不搖,半點力氣不費就賺了一千兩,而且是沒有記號的、大燕最大票號的銀票,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而石中玉要的只是這個人盡皆知的過程,證明她的錢是運氣好,賭贏的,而且是從三兩銀子賭起。她只希望未成年人不要模仿,十賭九騙,這不是奇跡,是舍財求出路呀。

  “小兄弟年紀雖小,人卻豪氣,不是人人都能割下這麼大一塊肉的。”宋爺見石中玉把兩千兩二一添作五,眉頭也不皺一下,明顯錢財來路不正,不禁心生貪念,想探探底。

  石中玉暗皺眉頭,實在不希望再節外生枝了。她琢磨著要不要把牛蠻他們叫出來,畢竟牛蠻那身材能給人以巨大的壓力,但又怕這招有挑釁之嫌,正猶豫中,忽然聽到一個柔得能滴出水來的女聲道,“兄弟,又發什麼財哪?怎麼黑燈瞎火的在這兒站著。”

  這聲音石中玉聽過一次就不會忘記,因為那聲音曾經威脅著她那不穩定的生命安全。說話者,正是胡子男托付的那位半老徐娘。

  之前她在二門當差時,除了盯著範通的外室,以及試圖靠近夏世雄外,也悄悄注意著那間名為素女的繡坊。開始,她一直懷疑所謂繡坊,其實只是男人們愛去的娛樂場所的別稱。後來才知道,那還真是一間繡坊,而且極其有名。那位和追殺她的楚姓胡子男很有交情的半老徐娘也真就姓徐,都叫她徐娘子。
 
  據說她的繡工針行龍蛇,價錢相當昂貴,宮裡的貴人都出來求,還有不少豪門大族想請她當針線娘子,教授自己府裡的姑娘。只是她一直不願意,只經營著擁有十幾個繡娘的繡坊,生意特別紅火。

  經過幾個月的觀察,石中玉發現徐娘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還真的四處派人打聽她的下落來著,連秦樓楚館以及亂葬崗子都去尋找過。不過沒人想到她就藏身於王府之中,外面的觸角是伸不進來的。所以幾個月後,徐娘子已經放棄尋人。而且這徐娘子身份只怕不簡單,很有點江湖背景。

  “徐家姐。”宋爺很恭敬地,甚至驚喜地喊了一聲,轉身身去。

  同時轉身的還有石中玉,她向黑暗中隱藏得更深。

  好家伙,好不容易擺脫了追蹤,可不能這時候出狀況。雖然她的打扮和身份全變了,但這位徐娘子吹噓過,能一下子分辨出男女,所以在她完全長大成人,變了相貌前,還是不要出現在這女人面前的好。

  不過,為什麼這麼冤家路窄?難道素女繡坊和這間名為大三元的賭坊也有關系?

  她沒時間想,趁著宋爺和徐娘子說上話,趕緊溜之大吉。

  看著她飛奔如兔的背影,宋爺並不感到意外,畢竟這種拿著不見光銀子的人都是這般遮遮掩掩的,他看得多了。因而當徐娘子問起,他只三兩句略提了提,並沒有引起徐娘子特別的注意。但在更黑的黑暗中,當所有人都離去,兩個男人慢慢現身。

  “沒想到,這小子居然用了這麼多江湖手段。即想得周密,膽子夠大,也舍得下銀子,倒是個能做大事的所為。”年輕男人俊美無儔的臉上,露出玩味的笑意。

  中年男躬了躬身,“殿下,要不要出手?”

  “為什麼要出手?本王正看戲看得開心呢,好久沒這麼好玩的事了。嗯,你做得好。府裡的事,本王沒有興趣,這個石中玉,倒是難得的會找樂子。”

  中年男無奈地嘆口氣,“殿下,您早就回京都了,何苦躲藏身份,不如……”

  “人只有死了,才能看到好多生前看不到的事。孫福珩,你該知道本王是不能死的,所以只好裝不在。”慕容恪的目光望著石中玉消失的地方,突然一笑,“本王隔空把那個什麼幫閑打暈的時候,那小子的神情不是很好笑嗎?”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3:15 PM

第四十章 知識,就是金錢

  石中玉並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還以為一切天衣無縫。

  這件事謀劃這麼久,現在終於告一段落,回到客棧後,她只覺得非常疲憊。是累心,也是累身,還有累腦子。

  眼見天色還早,她睡不著,就囑咐牛蠻和康涵柏好好守著銀子,留在客棧,自己則帶著屈忽昀出來閑逛。

  “給你們帶好吃的回來。”她安撫也想出門的牛蠻。其實她想單獨待著的,可那三位不放心,於是只好把最熟悉東城和南城的屈忽昀帶上。

  不知不覺,兩人說說笑笑的逛到了南城和東城的交接處,每逢晚間就熱鬧非凡的地界。由於兩人換回了普通的衣服,逛了大半天也沒引起什麼人的注意。不過,石中玉打算回去時,卻在街市上遇到一個熟人……那個測字的先生。

  “你我也算有緣,本道免費幫你測個字如何?”那假士攔住她。

  “又測?”石中玉簡直哭笑不得了。

  “開個張嘛。”

  “不是吧你?這都晚上了,快洗洗睡了,你還沒開張?”石中玉驚訝地瞪大眼睛。

  測字道士一笑,“測字這個東西,和賣古董是一樣的。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我只要測對一票大買賣,就能得千兩黃金哦。別忘記,你可是答應過我的。”

  “不過你已經幫我測了兩次,沒一個準的。”石中玉想想,記起是有這麼回事,“第一次你說我會嫁得好,可我明明是個男的。你說我家死去的人還有機會,可他已經死了很久。第二回你又說我會從筆墨上發財,到現在我還一貧如洗。道長,這第三回您就省了吧。”

  “我測我測。”屈忽昀擠上來。連月來,他和石中玉識了不少字,雖然寫得像狗爬,但總想逮到一切機會顯擺。

  “貧道以德。”測字道士笑瞇瞇地自報家門,然後又轉向屈忽昀,“你不用測,你這一生的運數都在這位小兄弟身上,隨他起伏湧落,不必擔心。”他指了指石中玉。

  屈忽昀一愣,石中玉卻道,“先生,你這道士身份是假的吧?還起了道號?”

  “這世上本就真假難辯,你就當行行好,讓我測一個字吧?”以德勸道。

  石中玉被纏得沒辦法,提筆寫了個“困”字。寫完之後,她暗暗吃驚。看來所謂測字也是心理學的一種,因為人總是會下意識的把自己的心態表達在文字上。最近因為蘭望的事,她可不一直努力在困境中突破嗎?

  可是,以德卻沒這樣解釋。

  “困字,外圍內木。圍著,莊戶也。木者,水生。水者,財也。”以德搖頭晃腦地說,“最近小兄弟肯定發了點飛來之財。”

  石中玉心頭凜然,第一次覺得這不管是真假的道士以德,真有點門道。不過,當她看到以德笑得無比猥瑣、還帶點諂媚和討好的臉,這念頭又被壓了下去。

  他一定是蒙的!

  “那怎麼呢?”她模棱兩可地問。

  “好事啊,能怎麼?”以德笑道,“就是被人發現,那貴人也不會多言的。但你要想保住這財,必要從外圍處下手才好。”

  “我再測一個。”石中玉看以德神神叨叨的,忽然就冒出這麼一句。隨後,她提筆在紙上寫了個“明”字。還在字外面畫了個圈,表示強調。

  以德看著那個,露出古怪笑意來,“這個字就有意思了,明字分日月,日月乃陰陽,難道有陰陽顛倒的事發生?”

  石中玉嚇了一跳,又覺得這道士高深起來。只是他笑得露出一口黃板牙,哪有半分仙氣。

  “其實陰陽顛倒不可怕,可明字……難道要被發現?”以德捻著胡子,好像也拿不準,“不過你在明字外劃了個圈,像是銅錢的樣子,只怕你最近還有財可發,但卻是要勞心勞力,而且也與陰陽之事有關。”

  “越說越神了。”石中玉拿了兩個肉包子出來,“因為不準,我還是不給錢。但你說半天話了,想必餓了,包子請你吃。”

  “多謝多謝,貧道不戒葷腥的。”以德不客氣的抓過包子,“至於準不準的,要看你的前程才能作數。你才多大,好日子在後頭呢。到時候準了,別忘記……”

  “黃金千兩。”石中玉接過他的話,又抱了抱拳,“走了,後會有期。”

  說完,她轉身離開,沒成想走了沒兩步就撞到一個人身上。那人是個胖胖的青年,可能被撞得疼了,狠狠瞪了石中玉一眼,在看到她身後強壯的屈忽昀後,才沒有罵出聲來。

  “對不住。”石中玉還是很有禮貌的,同時走上前一步。

  他令堂的,掉了東西也不撿。嗯,她沒收了,不還這種沒有禮貌和氣質的家伙!

  石中玉彎下身,撿起小胖子掉的東西。是一本書冊,名為《衷心詞》。打開翻了翻,石中玉立即兩眼放光。

  “什麼東西?”屈忽昀伸過頭來。

  石中玉把他的臉輕推開。

  “小孩子家家,不許看這種東西。”她板著小臉,瓷娃娃一般的模樣嚴肅起來,顯得非常搞怪,把屈忽昀逗笑了,情不自禁捏捏她的臉。

  石中玉哪肯吃虧,撲過去打,兩人頓時笑鬧成一團,漸行漸遠。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慕容恪一身粗布衣裳,臉戴白色鬼面具,閃身而出。不過,即便是最低下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透出那麼一股子華貴飄逸來。若不是這裡是街市,若不是每晚有人買了面具戴著玩,他一定會引起圍觀的。

  “平日裡總是動心眼兒,倒沒見他這麼沒心沒肺高興過。”慕容恪哼了聲,“跟他在一起的小子是誰?居然給我外宿不歸。”

  “一起進家丁院,又一起進水局院的。”孫福珩也是平民衣服,低聲答。

  慕容恪沒說話,因為面具,別人也看不到他陰沉下來的臉。剛才看到那個高個子家丁捏石中玉的臉,他突然很不爽,想把那幾根手指掰斷。他還沒那樣捏過呢,話說在裕王府裡,什麼好事,不都應該他第一個玩嗎?

  但轉念又一起。切,不過是最低賤的家丁,他在意什麼?他是看戲的,要看那塊小石頭怎麼用這筆錢,怎麼躲過府裡的明槍暗箭。

  石中玉當然不知道自己被這麼可怕的人當做取樂的戲子了,回到客棧後,趁著那三位都睡了,就把那本冊子拿出來,挑亮油燈,細細看起。

  沒想到啊沒想到,大燕居然有耽美小說啊!

  前生,她是網站的編輯,雖然她本身不喜歡,但確也看過大量的耽美小說,對此實在太熟悉了。此時在異時空看到這個東西,心裡那個親切啊。再看這本書,還配有春宮式的插圖,裝幀精美,反而還印著書局名字和定價。

  西山堂書坊。書價五兩。

  媽媽的,一本耽美小說那麼貴啊。如果她們網站的小說作者聽說這個,還不得大批的想辦法穿越哪。而且她看了看,文筆自然是好的,但故事情節性地不行。就這種書一本還敢叫價五兩?作者的話,應該拿錢更多吧。

  如果她來寫的話……哼哼,後半輩子就只剩下數錢這種事了。她甚至不用自己構思,把以前看過的全內容默寫一遍就成。至於畫畫,她的工筆雖然不太入流,但勝在網絡發達,她看過的春宮多嘛。

  所謂,熟看春圖三百幅,不會那啥也會畫呀。

  而且跨越了時空,就不存在版權問題了。果然,知識,就是金錢。

  她仔細想了想,欣喜的把書藏了起來,怕這種重口味的書帶壞小孩子。然後,突然又想起以德道士。他說自己會以筆墨發財,發財又與陰陽有關,難道應在耽美小說上?不過寫書發不了大財,千兩黃金不必給他。那其他測字的結果,要不要聽他的呢?

  石中玉很不道德的想著,慢慢睡著了。

  第二天天一亮,幾個人就回到裕王府。在此之前,因為銀子不方便拿,她到吉聚成去,全換成了小面額銀票。從錢莊出來,她那個揚眉吐氣,雖然她只是過路財神,但之前她到最小的錢莊,她那賣身的三兩銀子也沒有收,現在一出手就一千兩,多豪氣啊。

  “這錢要怎麼用?”康涵柏問。

  “給我姐夫三百兩治病。”石中玉早盤算好了,“給範嫂子一百兩,昨天的事鬧起來,只怕她在府裡也呆不住了,再拿去給王老十家一百兩。剩下的,等我求人留意,有機會就去城外買個莊子。”最後一點,是她昨天聽了以德的測字真言,才決定的。

  坐吃山空,何況這一千兩聽著挺多,也算不得是山。蘭望是個硬氣的,自從身子略好,就一直想要搬出王府。他覺得自己已經不能為王府效力,就不應該再住屬於王府的房子。就算他承認了夏世雄是干爹,但那也是為了給石中玉圓謊。在蘭望的心裡,自己有能力時,願意認個干爹,好孝敬照顧。如今自己殘廢了,他倒不願意拖累人了。

  所以,他這樣高貴品格的人真的很少見,特別還是從裕王府裡出來的。石中玉為此格外敬重他,又因為人家夫妻給了她最初的溫暖,她有一種雛鳥心理,誰第一個對她好,她就把那認為是自己的家和親人,自然會幫助到底。

  想到這兒,她腦海中又浮現中以德的模樣。在用筆墨賺錢的事上,如果說應驗是因為陰差陽錯,買莊子的事,就屬於以德的提醒了。那麼,他測的其他字,那些個解釋,對她的人生有指示作用嗎?最重要的是……他說的那個陰陽被發現的事……不會……真的被揭穿吧?



第四十一章 不再是雞胸脯了

  忐忑不安的過了幾天,石中玉身份的秘密仍然保守著,甚至都沒人懷疑。於是她覺得,以德的測字術未必那麼可信,心也慢慢安定了下來。

  而且,她已經回了水局院,現在有自己單獨的房間,比以前方便和舒服多了。雖然已經春暖花開,夏天就在眼前,她也不怎麼擔心。她自己還發明了一種裹胸術,雖然那對小白兔漸漸長胖,但她把那種上槳過幾層的粗布做成裹胸,側面做成結實的搭扣,穿著方便,摸上去也硬邦邦的,完全感覺不到柔軟。

  這時候夏世雄身上的傷也好了一半,能自由走動了,就開始訓練起水局院的四個救火小家丁起來。不知為什麼,他對屈忽昀等三人很嚴格,對石中玉卻很放松,石中玉樂得清閑,當然不會自己加碼努力。
 
  她有別的事情要忙,而且是很多事。

  範通違反王府的禁令,滯留在太府都的事情曝光了,被大義滅親的魏鎖親自拎來,打了四十板子,去了半條命不說,連範嫂子和範麗都被驅逐出府。眼瞅著這是永無可能再進王府管事了,有範嫂子在也不能進範家門,玉嬌干脆自奔前程,把房子細軟賣了,卷款走人。

  對於石中玉來說,這是意外之喜。

  她火中取栗,拿走了範通藏在外面的私房錢,事先考慮過被發現的後果。就算範通因為這錢來路不明而不敢聲張,就算她突然暴富是通過“賭博”得來,並且有充分人證,但這一切也太巧了,魏鎖肯定會懷疑。

  她做得手腳干凈又如何?魏鎖沒有證據又如何?她這個眼中釘會更礙眼的。不過當時她是豁出去了,也想過事後要如何周旋,這是她在中級家丁這個地位上所能做的最好的打算了。現在玉嬌把那個賊名全頂了去,她可就輕松多了。

  想必玉嬌也很憋氣吧?只是她沒辦法和範通聯絡上,又怕範嫂子這一鬧,她連那點小錢也保不住了,只好逃跑。別小看人家只是個從事低級娛樂事業的,這壯士斷腕的情懷還是很偉大。

  而石中玉所做的這些功課,都是為了應付王府高層調查的。高層不動,她當然也不會主動露白或者坦白,分臟的行動全在暗中進行。

  給範嫂子的一百兩,她只說是範通平日克扣家丁們的,就藏在外帳房中,被她無意中發現了,現在拿來給他們做回鄉的路費。範嫂子自是知道自家男人往常的德行,卻從沒見過他往家拿過一分錢,早就猜測他不是在外面花天酒地了,就是私藏了。此時自然不疑有他,很感激石中玉沒有貪墨,還“物歸原主”,感動得差點把範麗許配給石中玉。範麗自然是千肯萬肯,卻嚇得石中玉連說自己在老家訂了親,就不耽誤小麗妹妹了。
 
  她沒想到,在終於解決了她在王府的第一個敵人時,還傷了一顆如花少女心。看著那與年輕少女不符的哀怨眼神,她尷尬地選擇無視,並轉向範嫂子,面授機宜。

  “嫂子你有那麼好的廚藝,又在裕王府待過,只是被自家男人牽連而已。就憑這,不管到哪兒,都能有飯轍,而且沒了你男人胡亂花用,日子只會越過越好。”

  她這一說,範嫂子的愁眉苦臉有漸緩的趨勢。

  於是她趁熱打鐵,“一個家,掌握銀子大權的就是老大。如今範通的腿落下殘疾,嫂子撐著一個家,自然要硬氣些。這男人嘛,手裡沒錢就不會折騰,嫂子往死裡管著範通,他想吃飯活命就得聽嫂子的話,這個家就安穩了。”

  她沒勸範嫂子和離什麼的,古代女人,還是很有三從四德的意識的。但只要範嫂子照她說得做,這日子就能勉強安穩的過下去。而對她而言,既然斬斷了魏鎖一臂,就要讓這臂再回不來,就像蘭望的腿一樣。範嫂子管死範通,範通就再也不能蹦噠了。

  範氏一家走後,石中玉又給王老十家送去一百兩。她不是聖母,如果自身沒有錢,自然不會因為可憐對方而為難自己。可她既然有些不義之財,還是能幫就幫一把。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也無大惡,如果就此毀了,誰都會動惻隱之心。

  這一次她是以夏老的名義,還有大家的捐款。王老十的父母不管其他,只千恩萬謝,但王老十卻一個字也沒說。石中玉反正不是為了被感激才這麼做的,自然也不介意王老十的沉默態度,把這件事很快就扔到脖子後面去了。

  而因為蘭望的醫藥費還夠,石中玉暫時沒把那三百兩拿出來。蘭望兩口子是真拿她當自己的親人,又都是正派的,倘若知道她上了賭場,為了防止她以後學壞,總惦記不勞而獲,說不定一分不用這個錢。她為此很為難,覺得要想個好辦法,或者等蘭望身子再強健些再說。

  令她欣慰的是,屈忽昀等三人一點也沒打這筆“巨銀”的主意,每天該干嘛干嘛。發月錢那天領了中級家丁的一兩銀子,一個個樂得屁顛屁顛的。聽說,各自在家裡的地位也急增。

  “蛐蛐可以向你們村秀才的女兒提親啦。”她開玩笑,康涵柏和牛蠻也跟著鬧。

  倒是屈忽昀只紅著臉,不出聲。

  以前,他覺得秀才的女兒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識文斷字,長得漂亮。但現在,他突然有些不確定了。小玉更有學問,長得更漂亮,只可惜是個男的。但盡管如此,他感覺對秀才女兒的心,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強烈了。

  而就在這些紛紛揚揚的小事件中,傳來了一個大消息:裕王殿下要從北疆回來了。

  全府喜氣洋洋,唯石中玉心思繁亂。

  她不明白,慕容恪從來沒給任何一個下人帶來過福利,他不在的時候,大家都很自在,為什麼他回來的消息會令人快樂。在她看來,這是個噩耗好不好?她很難忘記,她還有兩條命攥在他手裡,一是打碎了御賜的茶具,二是蛇果之約。如果她是貓,現在還剩下七條命,感覺完全不夠被慕容恪算計的。

  她現在只有盼望那位不靠譜、任性得近乎妖性的裕王殿下把她忘了。本來,她在他眼裡就是取樂的玩物不是嗎?如果他有了新玩具,就不會注意她了是不是?

  然而,世事往往事與願違,裕王殿下不但沒忘記小小的石中玉,反而盯了她幾個月了。用現代的觀念來理解,石中玉就好像試驗用的小白鼠,自己在透明的玻璃盒子裡跑呀跑的,實際上所有行動全在人家的眼皮子低下。

  “長天來過?和那小子一起吃過烤紅薯?”慕容恪聽到這話時,眉頭立即皺起來,“為什麼早沒有回報本王?”

  “殿下,屬下對您講過啊。”孫福珩感覺冤枉,“只是沒說烤紅薯的事。屬下以為,這無關緊要。”

  慕容恪哼了聲。

  這很有關緊要,他的新玩具偷吃了東西,他怎麼可以不知道?他那位身居東宮的皇侄來他的王府,他能夠理解那種心態,但石中玉與慕容長天關系親近就是另一回事了。

  “以後事無巨細,通通回報與本王。”他突然笑了,覺得多了一絲趣味,“現在傳本王的命令,就說本王要回太府都了,大軍開拔吧。”

  以上,就是裕王覺得不再躲在幕後看戲,而是票戲出場的原因。但除了孫福珩之外,沒有人知道這一事實。雖然孫福珩隱約知道多事之秋要回來了,但裕王回府,他還是很高興的。裕王是個極其我行我素的人,他藏身太府都的市井,身邊連一個侍衛也不帶。偏他平時得罪了太多的人,萬一有人發現他的行蹤,意圖不軌,就算他武功卓絕,也實在是太危險了。

  所以石中玉啊石中玉,犧牲你一個,幸福整個裕王的秘密近衛軍,你就節哀吧。

  而決定被犧牲的石中玉同學,並不知道自己的悲慘前景,她只是發愁,以後要怎麼在慕容恪的眼皮子底下生存。她現在可是水局院的人,萬一哪天那位老兄再放火,她就得去救,那時除非慕容恪忘了她,不然她是無法回避見面的。

  幾天來,她持續煩惱,晚上一直睡不好。這天半夜,她干脆起身,到小廚房做了碗酒釀圓子來吃,聽說又能暖心,又能助眠的。而且,食物能慰藉心靈。

  在她的張羅下,水局院的小廚房早就開張了,所以糯米粉、甜酒釀、枸杞、百合、芝麻都是現成的。又因為小茶爐長年不滅,起火煮熟也很方便。

  她覺得自己手藝還不錯,那酒釀的香味傳出好遠,聞著就勾人饞蟲。為了防止被屈、康、牛三只饕餮搶食,她先把盛在青花白瓷碗裡的美食端到自個兒屋裡,然後又把廚房略收拾了下,這才又回去,反手還把門鎖上了。

  然而當她一轉頭,冷汗咻的一下全冒出來了。

  她的酒釀圓子呢?為什麼只剩下空碗了?是誰偷吃?難道到底沒瞞過那三只饕餮?可是……她以為夜深了,房間裡不會有外人,所以身上只穿著中衣。

  最最可怕的是,晚上是放養小白兔的時間,她沒有裹胸,衣服是柔軟的夏布,此時順貼在她的身上……還算不上曲線玲瓏,但是男是女,一目了然。

  要知道,她已經不再是雞胸脯了啊!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3:21 PM

第四十二章 酒後亂……摸

  第一反應,就是隨手把瓷碗邊的一本書搶到手裡,抱在胸前。雖然只有薄薄的一冊,但卻感覺有了掩蓋女性特征的屏障似的。

  周圍很靜,靜到她的呼吸聲和心跳聲都無端放大了。再轉身四顧,房間裡除了她,並沒有別的生物。不,等等,床帳子什麼時候放下來了?

  石中玉理智的覺得,她應該悄悄退出去叫人。可那也意味著她女兒身的秘密有可能被更多人揭穿,還可能是同時的。但,那總比被賊謀財害命好吧?不過,這裡是裕王府,普通的賊怎麼進得來。就算進來了,為什麼到清水寡淡的水局院來。難道是幽靈?動物?還是……

  她腦子主動的、飛快的轉運,可腳上的動作卻輕慢,而且無意識。當她發現自己在做什麼時,一切已經晚了。

  她掀起了半新不舊的淡青色灑花床帳,赫然看到裕王殿下,慕容恪同學正坐在她的床上

  幾乎是本能的,她輕叫一聲,抱在胸前的書落在了地上。然後又是本能的,她捂住自己的嘴,感覺那叫聲在黑夜中是那麼突兀。

  可這能怪她嗎?任誰看到半夜裡,自己的床上多了一個男人,而且是應該還在回京路上的男人,就算天翻地覆、世界末日、人民全體瘋狂的情況下也不應該出現的男人,都會驚嚇得喪失一切自主行為能力吧?
 
  她黑瑪瑙似的眼睛對上那兩道藍灰色的純粹邪惡目光,居然愣神了至少十幾秒,完全呈石化型,不能動彈。

  慕容恪半躺半臥床上,穿著通繡九蟒的單絲羅長袍,樸素淡雅的山茶灰色,卻在腰間系了一根五彩絲絳,墜著一塊血色玉佩,立即就被襯得妖艷貴氣起來,因為身高腿長,把石中玉平時裡很寬敞的小床占得滿滿當當。

  要命的是,他的頭發沒有束起,也沒有散開,就在腦後隨意的扎了下,垂下幾縷,從額頭一直延伸到胸前,掩進衣領裡。而他的衣領不知何時半敞開了,露出下面起伏強壯的胸肌和平滑晶瑩的皮膚。那發絲的探入明明是靜態的,卻在觀者心中活起來了似的,讓人想探看頭發伸展處看不到的肢體。

  這什麼情況?這麼誘人,難道是自薦枕席?可是……反了吧?以兩人的身份地位來說,做這種事的應該是她才對呀。

  堂堂的七皇子,裕王殿下,據說還頂著天策大將軍的名號,想為她這小小的低級家丁,呃不,她已經升職為中級家丁……為她獻身?

  有陰謀一定有陰謀

  石中玉混亂地想著,沒提防就咽了咽口水。這證明,她完全被迷惑了。

  “這是什麼?”因為震驚而無故放大的十幾秒種似乎拉長到很久,隨後,慕容恪開口。

  石中玉呆呆地順著慕容恪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嚇得連忙抱住雙臂。

  “沒……沒什麼。”喵的那是她的小白兔好不好?但讓她怎麼回答。

  “奇怪。”慕容恪直起了身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石中玉的前胸,令她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想干脆把這死家伙打暈算了。

  女人都有這種可愛的器官,有什麼好奇怪的?再說他那是什麼眼神,也太色狼了,有這麼盯著看的嗎?

  沒想到的是,慕容恪是個行動派。他不僅看著,還伸出了手,看樣子要摸摸。

  石中玉連忙後退,但慕容恪手臂暴伸,動作奇快,死死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拉。

  呯的一聲,天旋地轉,石中玉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個什麼過程,反正當她視線能聚焦,就已經仰面躺倒在了床上。慕容恪沒有壓著她,卻伏在她的身側,一只手已經拉開她的衣襟。

  石中玉只感覺胸前一涼,兩點失守,完全暴露在了空氣中……她的小白兔,還沒有長成就被看光了。她的身份,也被發現了她處心積慮的掩飾了這麼久,現在這麼容易就……

  石中玉又驚嚇又絕望,再度石化,可慕容恪的反應卻更奇怪。他直勾勾地盯著石中玉的胸前,神態疑惑又認真,倒不怎麼。照說他妻妾成群的人,不會沒見過女人身體吧?可他那是什麼表情?怎麼像是科學家研究不明生物似的。

  隨後,他的一只手直接罩上她的左胸,眼神空洞的傻笑,“這麼小。”

  石中玉忍無可忍。

  雖然知道兩人地位差異巨大,雖然知道慕容恪隨時能要她的命,她也忍不了了她的豆腐不是這麼好吃的,而且還是這麼嫩的豆腐慕容恪沒經她允許就動手已經很可惡了,居然還給她嫌東嫌西?先是侮辱她的尊嚴,然後又打擊她的自尊,太不像話了

  “那是因為它們還沒覺醒”她大叫一聲,弓起雙腿,一個窩心腳,就把慕容恪踹到了地上。皇子又如何?她不能允許他摧殘幼苗,何況還是她的

  石中玉騰地彈起身,手忙腳亂的把衣服掩上。到這個時候,她才發覺半邊身子都麻了,正是從左胸處直接傳來,那是最接近心臟的地方

  “士可殺,不可辱”慌亂中,她一把抓起枕頭,打算自衛。關於被性騷擾,關於身份的暴露,關於努力活了這麼久,最終還要躲不悲慘的命運,這時候像一團亂麻似的,突然一古腦塞進她腦子裡,像一叢亂草,堵塞了她的思考能力。

  然而慕容恪卻沒有反應,根本的、完全的、徹底的沒有反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石中玉很聰明,她不上當。慕容恪這混蛋慣會騙人,以捉弄人為樂的,他一定是裝死,好騙她過去,然後就地哢嚓哢嚓正是豆蔻的年紀,她寧死也不會讓人辣手摧花

  可是……他怎麼還不動?以他那不容人冒犯的脾氣,不可能忍這麼久吧?

  “殿下……七殿下。”石中玉試探著輕叫,又往前挪了兩三寸。

  慕容恪仍然不動。

  “您再不起來,我可喊人了啊。”石中玉又說了句,並向前蹭出半尺的距離。

  慕容恪繼續不動。

  石中玉咬咬牙,干脆上前一大步,用腳尖踢踢慕容恪的肋骨。這種程度的侮辱,他一定容忍不了了。踢完,石中玉迅速後撤退,但是,慕容恪還是沒動。

  到這個時候,石中玉重新害怕起來。

  裕王,不是……死了吧?

  細想起來,他是有點不對勁兒的,平時的眼神多豐富啊。可剛才,好像魂不附體似的,很呆板僵硬,而且他突然出現在她的房間也很奇怪在這種情況下,她一腳正中他的心窩……如果他在外面中了毒什麼的,本來就虛弱……現在由她這一腳結果了他……好多小說中都是這樣……那她豈不是要承擔所有罪行?

  可是如果他受了重傷,又怎麼會跑到她房間欺侮她?他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了?

  “殿下七殿下您怎麼啦?”想到這兒,她立即撲過去,跪倒在地,還把慕容恪的頭抱在膝蓋上,一通猛搖。

  慕容恪無聲無息。

  石中玉腦筋轉得飛快,她想到慕容恪到她這兒來有沒有別人知情,想到了七七四十九種掩埋屍體的辦法。碎屍、石灰、沉湖……她床下的地是青磚鋪的,想撬起來似乎很難。她甚至想到了恐怖的把屍體砌在墻裡,戚長發就是這麼做的。府裡還有個叫戚長貴的……

  她快瘋了……可就在這時,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甜酒釀的味道……

  這發現讓她鎮定了些,俯下頭,先是把耳朵貼在慕容恪的胸口上。嗯,心跳穩定有力。再湊近慕容恪的唇邊聞聞。果然有酒味、甜味、香味……大著膽子以指尖沾沾慕容恪的唇角,有點黏黏的,原來是他吃了那碗酒釀圓子啊。

  但是,他為什麼突然出現在水局院裡,不會是屬狗的,聞著食物的香味來的吧?可她也沒下、毒藥與其他作料,他為什麼暈倒?

  現在,又要怎麼辦?

  “小玉,你沒事吧?”正不知怎麼辦才好,門外突然傳來屈忽昀的詢問聲。屈忽昀就住在她的隔壁,剛才她太緊張了,忘記控制音量,肯定讓人聽到動靜。

  這種狀態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她自己已經焦頭爛額了,如果再連累了身邊的人,可怎麼得了?於是她拼命壓抑著聲音,一定要聽起來很睡意、很慵懶,“啊,我沒事啊。”

  “我聽到你大叫,還有咚的一聲響。”屈忽昀疑惑地又問,情不自禁向房門走了幾步。

  “那個……我做了噩夢,從床上掉下來了。”石中玉連忙道,“你別進來啊,太丟人了。快走快走”

  屈忽昀聽他這麼說,不禁失笑。而兩人這番隔窗對話,也令其他醒在黑暗中的人放了心。

  可是哄走屈忽昀,石中玉又犯了愁。

  人家酒後亂性,慕容恪酒後亂……摸。只是,他只是吃了一碗酒釀圓子呀。難道,他來之前就大醉了?如果之前就醉了,他醒後會不會記得剛才看到的某些事實?如果他不記得,就說明她仍然有機會繼續隱瞞下去是不是?

  見慕容恪睡得像天下間最美的死豬,石中玉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只是她枯坐了良久,卻依然心亂如麻。而正在這時,窗戶突然一動,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第四十三章我是天閹的

  石中玉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跳起來,跑到床上,拉下床帳,只留下一顆頭在外。這證明在潛意識中,她對生命安全的保護,已經低於對身份揭穿危險保護。而且,她做這些行動的時候是毫不猶豫的,慕容恪的頭本來墊在她腿上,由於她的舉動,後腦一下磕上青磚地面,發出咚的一聲。因為是在半夜,那響聲格外巨大和突兀。

  窗外的人嚇了一跳,立即躍進來,上前扶起慕容恪。燭火搖曳,映照出來人的臉龐。

  “孫管家”石中玉這個意外啊。

  今晚,她的房間有寶不曾,為什麼這麼多平時絕不會出現的人出現?

  孫福珩只木訥的哦了聲,就認真檢視慕容恪那顆高貴的頭有沒有問題。可石中玉覺得根本不用看,親愛的裕王殿下一定是腦子有病,不然為什麼半夜闖到這裡來?

  “裕王殿下怎麼了?”她決定開口詢問,因為這件事她無論如何也裝不了死,更裝不了不知情。

  “殿下……只是醉了。”孫福珩猶豫了一下說,然後又補充道,“無論什麼事,殿下都能做到最好。唯獨喝酒……他幾乎算得上是天生殘疾。”

  “殘疾?”石中玉忍不住反問,因為這個說法太奇怪了嘛。

  但孫福珩卻一臉認真,“殿下對酒類的反應很強烈,哪怕再清淡的酒,只要沾唇一滴,立即就會醉倒。就連……就連釀酒坊的酒味濃烈些,他聞到也會後神智不清。”

  天哪石中玉驚訝萬分。他這不叫反應強烈好不好?他這根本是酒精過敏,而且程度非常非常的嚴重。

  “我剛才只是做了一碗酒釀圓子。”她哀嘆,“知道自己不行就不要沾酒呀。”

  “殿下的定力很強的。但是甜酒……”孫福珩似乎有些慚愧似地別過頭去。

  “我聽說殿下曾經酒後調戲皇族貴女,難道……”

  孫福珩點了點頭,一臉苦大仇深,“是吃了一碗浸了甜酒的棗……遇到了已故皇太子的側妃金氏……”說完,瞄了石中玉一眼。

  情不自禁的,石中玉打了個寒戰。

  完了完了完了讓她多嘴多舌,自己的脖子上又加了一把刀

  遇酒即醉,克制不了對甜酒的欲望,這算是慕容恪的弱點吧。外表強大如他,又無情得近乎殘酷,似乎是讓任何人也抓不到把柄的。可如果有人知道他這個大弱點,拿來利用的話,他就糟大糕了

  比方在戰場上,敵人潑他一桶酒……那後果不堪設想。

  又比如他的政敵,只要一給他一碗甜酒,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這種人,敵人很多的

  可孫福珩現在全告訴了她,難道說……下面要殺人滅口了?

  “我不會說出去的”沒等人家威脅,她就連忙表明態度,“就算我要不利於殿下,殿下的人也不會輕易放過我。我不會這麼愚蠢,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況且這還關系到國事,皇上也不會饒了我。我只想平凡的過小日子,不會惹麻煩的。”

  孫福珩沒說話,心裡卻如翻騰起驚濤駭浪。他是怎麼了?這是致死也不能透露的話呀,他為什麼就說出來了?難道,是因為屋裡的情況實在太詭異了?

  石中玉埋在床帳中不出來,只露一顆頭,殿下衣衫不整……雖然他知道殿下對男色的事不喜歡,甚至說得上很厭惡,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他本打算把殿下帶走,現在不能了。他要原地等殿下清醒,報告他這件事。他自己革職查辦,甚至掉了腦袋都沒什麼,總歸殿下的安全是第一位的。到時候,殿下如果說要殺,他不會猶豫。但他很懷疑,殿下會不會這麼做。殿下對這個新玩具的興趣正濃哪,不然也不會大半夜跑來,只因為他知道皇太孫吃到了烤紅薯,於是心血來潮的也要吃,而且必須是某人親手烤的。

  可恨世事陰差陽錯,烤紅薯沒吃到,一碗酒釀圓子卻惹出這麼大的禍這還幸好是他悄悄跟在不遠處,不然還不知會怎樣驚天動地。

  “知情人不超過四個。”半天,他才擠出一句話,“若泄露出去,就一定是你的錯。”

  有這麼不講理的嗎?石中玉暗罵。這下好,慕容恪已經有了至少三個理由來殺她了。如果說前兩個理由還有點猶豫,第三個理由就是極其嚴重的。

  都這時候了,是男是女的身份問題還重要嗎?事實上,還是重要的。所以石中玉見孫福珩沒有要走的意思,就又問,“殿下酒醒之後,會記得發生過什麼事嗎?”

  “不一定。”

  不一定?這算什麼答案她剛聽說慕容恪酒精嚴重過敏的事後,震驚和恐懼中也有一絲竊喜,那意味著他不會記得剛才吃過她豆腐的事。雖然她是吃了暗虧,但總比以後吃更大的虧強啊。可現在這個答案,又把事情懸了起來。

  “什麼不一定?”懶洋洋的性感聲音突然響起,嚇得石中玉差點背過氣去。

  他,慕容恪,裕王殿下,醒了?

  “殿下,您沒事吧?”孫福珩神色平靜,好像慕容恪這種狀態是正常的。

  難道?

  石中玉望向孫福珩。

  孫福珩今天出現了重大失誤,他四十年人生中從沒有過的失誤,現在突然有了點破罐破摔的情緒,干脆對石中玉微微點頭。

  石中玉簡直無法反應了。

  果然是妖孽,不愧是妖孽啊,身體機能都和正常人類不同,就這麼能突然醉去,又突然醒來,好像一杯甜酒就是一個夢,不管是美夢還是噩夢,醒來後就是從不存在的虛無。

  慕容恪這時發現自己是坐在地上,由孫福珩扶著的,而且後腦有些隱隱發疼。明明記得,吃了那碗東西後就直接上床躺著了啊,為什麼現在是那個小家伙窩在床上,還只露出顆頭來?

  什麼情況?他略略皺眉,突然感覺一看到石中玉,右手掌心就莫名其妙的發熱,好像酒醉時握住過很美好的東西,可恨的是什麼也不記得了。

  “喂,把床讓給本王”他站起來,向床邊走。

  “別過來”石中玉又被驚嚇到了,伸出一只手來,做了個阻止的姿勢。這還了得,她還根本沒穿好衣服哪

  “你膽子太大了,居然敢跟本王這樣說話”慕容恪二話不說,繼續向床邊靠近。

  “小的還沒穿衣服拜托殿下就等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也沒人敢讓本王等。”慕容恪這麼說著,卻停下腳步,“難道,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沒有沒有。”石中玉慌得不成。

  “那有什麼了不得?”慕容恪挑挑眉,“一個男人,有什麼不可被人觀之?”

  觀察你爸爸的之石中玉心裡這個恨哪。眼見慕容恪又要上前,那只漂亮得沒有瑕疵的手幾乎要碰到床帳子了,只好閉著眼大叫,“小的是天閹的”

  一句話,把慕容恪和孫福珩都震住了。

  石中玉漲紅著臉,其實不是羞愧,是急的,“小的身有殘疾,所以不願意讓人見到。如果暴露於人,不如立時死了。”為了配合效果,她狠掐自己一把,滴下兩顆淚來。

  暗中,她佩服了一把自己。我x,在這麼緊急的情況下,連這麼牛叉和創意的說法也想得到,實在太他令堂的了不起了。

  慕容恪怔了一下,沒再說話,轉身出去了。

  孫福珩跟著也怔了一下,然後也轉身出去了。這一回,二位都沒走窗子,但孫福珩疑惑地望了床帳一眼。奇怪了,殿下既然已經跟石中玉有了親密的關系,為什麼不知道他的殘疾?

  唉,要說這孩子也怪可憐的。

  “都睡了嗎?”走出門來,慕容恪輕聲問。

  孫福珩知道他指的是那三個小家丁,遂點了點頭。說起來是有點險,他來的時候,那三個家丁都有點被驚動了,幸好他手快,又送他們進入了夢鄉。明天早上,他們也會無知無覺。

  殿下武功卓絕,想必夏老“睡”得很沉。殿下肯定以為那幾個沒武功的家丁不足為慮,哪想到動靜大了,這才不得不防。

  不過……

  “殿下請治卑職的罪。”孫福珩跪倒在臺階下,“卑職鬼迷心竅,剛才無意中泄露了……泄露了那碗酒釀圓子。”他不敢直接說出什麼來,只好這樣含糊著。

  慕容恪的臉色立即陰沉下來,眼神瞬間滾過殺意。

  這是他絕不能讓外人知道的秘密,如今知情者不過三個,要讓石中玉做第四個嗎?

  孫福珩對他絕對忠誠,是那種就算全家被殺人,也不會背叛他的誓死忠誠,雖然好似地位低下,卻是他心腹中的心腹,是平時在府裡,關鍵時可以陪他出生入死上戰場的人。

  夏世雄?哼,他寧願用自己的危險來刺探,那老家伙真的感到比死還難過的愧疚嗎?

  至於奶娘,那是他再生的娘親,對他比對自己的兒子都好。若真背叛他,他也認了。

  石中玉?來歷不明,行為古怪,又是那件事後才入府的家丁,還和長天關系親近,怎麼看怎麼像奸細。可是,要殺他滅口嗎?

  想到這兒,他側耳細聽,聽到屋子裡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很急切,大概慌亂中撞到哪兒了,還傳來幾聲可笑的咒罵聲。

  不行為什麼,他的心突然就軟了下來,右掌心又是微微發熱,忽然靈機一動。

  “本王身邊缺個貼身太監,本來父皇想從宮裡挑選。”他輕輕一笑,似乎奪走了月色的光華般,“既然老天幫我閹了那小子,他就可以當太監使喚了。”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3:26 PM

第四十四章 連升三級

  當天夜裡,石中玉被押著烤了半夜的紅薯。幸好這種東西是可以窖藏的,不然某恪一時興起,到哪兒給他找食材去。

  皇家的人真奇怪,放著山珍海味不吃,都跑來搶烤紅薯。

  不過天還沒亮,慕容恪就留下一地的紅薯皮走了。雖然他早就偷偷回來了,但大軍在明面兒上才開拔,估計一個月左右到京。皇上龍心大悅,宣布要親自在太府都的得勝門前迎接。慕容恪再胡作非為,再橫行無忌,也得在這個時候給皇上面子。

  在吃紅薯,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侍候人吃紅薯的過程中,石中玉不斷試探和觀察慕容恪的各項反應,想弄清慕容恪記不記得酒醉後發生的事。

  結果……她拿不準

  慕容恪是個極為敏感的人,一點小小的刺探都會讓他發覺,然後反攻過來,到頭來害得石中玉狼狽不堪,像被他拿著鞭子抽一樣,恨不能地下有個縫,立即從那裡鉆進去,穿越回現代。

  於是,她就懸著一顆心,繼續過她的日子。一個月來,倒平平安安的,半點大事也沒有發生。不知是不是提心吊膽的日子過慣了,她反倒覺得有點不安。

  夏世雄照樣沒怎麼訓練她,但屈忽昀等三人就沒那麼幸運了,不僅要學救火,甚至連武功也練了起來。夏世雄說他們三人年紀大了,練成高手不太可能,但做個侍衛、保鏢什麼的並不困難。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買莊子的事又要等機會,急不得,所以石中玉本想研究一下寫什麼耽美小說好賣到西山堂去,卻一直沒得機會出府。重要的是,她Q來的那本小說《衷心詞》不見了。

  回憶了很久,後來記起紅薯之夜時,她曾經拿過一冊書擋在胸前,十之八九就是那本耽美小說。而這冊書的失蹤,與慕容恪有沒有關系?她實在很苦惱,因為她不知道這位裕王殿下到底要做什麼。

  忙忙碌碌又無所事事中,慕容恪正式歸來,朝宴之後,王府中自然又是一番熱鬧的歡迎與家宴。這一次,慕容恪奇怪的配合,沒傳出什麼不好的風評。

  朝廷大宴眾將士三天,接著家宴又辦了兩輪,第一輪是應付朝中來賀的官員,酒席擺在外院。第二輪是真正的家宴,除了他的妻妾,還另外置辦了兩桌,賜給了幾位內外大管家、重要管事和內府的侍衛頭頭。
 
  大燕風氣開放,有點類似於唐朝,女人可以隨便上街,也可以和男人攀談,但該有的男女大防還是挺嚴格的。所以,雖然幾桌家宴全是擺在久思院的院子裡,還是搭了個花架子,拉上輕紗,把慕容恪和他的鶯鶯燕燕們與其他人隔開。

  年輕美貌的丫頭們也不侍候外院的人,除非裕王殿下賞酒時。因此,入席者都各帶一名隨身侍候的小廝。

  夏世雄有份被邀請,但平時他一般托病不出的。這次不知為什麼卻出席了,身邊帶的人自然是石中玉。

  這一頓家宴正鬧到月上中天,兩廂上的戲樂班子吹拉彈唱,好不熱鬧。石中玉規規矩矩站在夏世雄身後,雖然並不情願,但她慣會調整心態,只當看熱鬧了。

  而且,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慕容恪的妻妾美婢同聚一堂,也有幾分好奇。雖然有花架及輕紗相隔,但夏初微風習習,偶會露出其後的真容。還因為若隱若現,更增添幾分美感。

  一張巨大的黃花梨束腰大圓桌邊,滿滿當當坐著九個人。最當中及最上首,自然是裕王慕容恪。他的衣著極為華麗,淡黃底、鏤金絲繡各色牡丹花的大袍,袍袖極為寬大飄逸,腰上束著鈕銀白玉帶,如墨長發束在同樣白玉冠中,玄色挑絲褲子,腳上的薄靴也描龍繡鳳。

  一般情況下,男人如果穿成這般艷麗就難掩輕浮,或者很粉氣,或者像做戲,但慕容恪很奇怪,不管多華麗的衣飾穿在他身上也不會奪去他的光彩,相反,奪目的是他這個人而已。他就像被置於鮮花中的明珠,一切全是陪襯,只有他流動著瑩潤的光華。

  事實上,他確實也被花樣的美人包圍著。除他外,桌上還坐著八個女人。下首的是他那四大美婢,都是石中玉見過的。另外四個是他的妻妾,左手邊的是唯一的側妃趙碧凡,另外三個都沒見過。右手邊的美人高鼻深目,像是北魏那邊的胡人,大約是傳說中因為做錯事則被奪了側妃之位,貶為貴妾的宗政彌也。另兩個一嬌俏活潑,一文雅溫柔,想必是衛芙蓉衛氏和顧柳然顧氏,只是不知哪個是哪個。

  除了趙碧凡是以氣質取勝,其他女人全部是大美女級別,再加上周圍環肥燕瘦的大小丫鬟侍候著,慕容恪簡直艷福齊天皇上的皇宮,想必也不過如此。慕容恪還擺出一幅雨露均沾的樣子來,對誰也不特別寵愛,但也沒冷落過誰。

  不過他雖然言笑晏晏,酒到杯干,看起來興致頗高,可他渾身上下似乎散發出一種冷冷的氣息,好像誰也近不得他的身,永遠被他排斥在外似的。又好像他的世界,與世隔絕,在最繁華的最中心,卻有著最深的寂寞。

  可是……酒???

  他不是沾酒就醉嗎?為什麼還能喝得這麼暢快那一壇壇的,真是酒嗎?

  “裕王殿下真是海量。”在扶夏世雄離席時,石中玉悄悄地說。

  這場家宴耗得時間很長,別人還好,夏世雄畢竟年紀大了,而且似乎身有舊疾,席間告罪了三次,就是下去上個茅房,再洗把臉,以保持清醒和體力。

  “那不是酒,是一種極補身的藥茶……梅引。”夏世雄的雙頰上浮現著不正常的酡紅,“配方是絕密,而且制茶的材料極其難得,還要像酒一樣窖藏。之所以名為梅引,是要埋在梅花樹下的。”

  “這麼珍貴啊。”石中玉贊嘆,心中卻為慕容恪那種牛飲的方法而惋惜。就算慕容恪有錢有勢又有權吧,也不能那麼糟蹋東西呀。

  “是啊,很珍貴。”夏世雄點點頭,“不過只有武功達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喝,因為梅引性極陰寒,要用自身的內力化解。能駕馭,就有助宜,不能駕馭,反而傷身。”

  “那裕王殿下這般喝法……”石中玉吃了一驚,但卻只說了半句,後半句生生咽進了肚子。

  他死他活,與她又有什麼相干?真是閑吃蘿蔔淡操心。

  夏世雄卻停下來,帶點驕傲地微笑道,“他的武功是我啟蒙的,加上他天姿奇佳,自然卓絕不凡。而且他是天生的火體,正適合這藥茶。”

  火體?為什麼每回他碰她,皮膚和指尖總是涼涼的?難道是熾極生寒?想到這兒,石中玉腦海裡突然出現了那只邪惡的右手,覆在她的左胸上。立時,她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也不知是麻的,還是恨的。
  
  “小玉,你怎麼了?”夏世雄發覺石中玉有點不對勁兒。
 
  石中玉連忙掩飾,“沒事,我是好奇裕王殿下為什麼不喝酒呢,這可是好日子。”

  “殿下自先皇後去世後,就宣布終身滴酒不沾,以示其孝,皇上為此還發過檄文表彰。”

  這招還真是妙啊先皇後去世很早,那時候慕容恪還是孩子,當然是最佳掩飾自己酒精過敏的時機。而且連皇上都親自表彰了,以後誰再敢勸他酒,那就是違旨。一勞永逸,好辦法

  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關系,夏世雄的話很多,不僅稍一刺探,就什麼都說出來,還嘮嘮叨叨地說了很多慕容恪小時候的事,簡直不像平常的他。而等他們再回到家宴上時,那邊已經差不多快散了。慕容恪走出紗帳,手酒舉著酒杯,呃不,是茶盞,與眾人把杯言別,說些場面話。

  看到夏世雄和石中玉回來,他神情濃淡適中的臉上突現輕笑。

  那一刻,靠,簡直連月色也似乎變得黯淡了。喵的“閉月羞花”這種詞,石中玉第一次感受到,結果還是從一個男人身上看到的,太沒天理了

  “正巧,本王有件事,趁著內外管家和管事都在,一並辦了吧。”他站在那兒,因為那件華麗的袍子走寬大的路線,襯著那華貴之極的牡丹花樣,顯得他整個人有點吊兒郎當的騷包勁兒,令石中玉不禁暗想,他這衣服,是不是配散發會更好看些。

  可正當她腦海中進行服裝搭配的時候,慕容恪的修長手指卻指向她,“本王要調這個家丁到久思院,做本王的專職書童和貼身侍從。皇上一直怪本王身邊沒有小廝近身侍候,多次想指個人來,本王想,與其找個外人,不如自家人使喚著方便。夏公公,不知您老可肯割愛?”

  夏世雄立即上前,行禮,“殿下,整個王府都是您的,王府的每個人也都是殿下的人,隨時聽候殿下的差遣。再者,能親自侍候殿下是我們的福分,老奴年老體弱,欲求而不得,如今老奴調教的人被殿下看中,實在是您的恩典。小玉,快過來給殿下磕頭。”

  石中玉對這個命令很震驚,即不情,也不願,可是她哪有反抗的力量,只能上前,“謝殿下抬愛,小的一定好好當差,以報殿下的大恩大德。”

  她伏下身子,心又被攪亂了。

  唯一清晰的意識就是,她在短短一年內連升三極,從低級家丁,變成了高級家丁。月銀足足有三兩了,相當於她每個月賣自個兒一次。

  不過,她同時感到如芒刺在背,還沒抬頭,就已經躲不開紗帳後那怨毒的目光。



第四十五章 練賤

  石中玉賣身王府時,是外院的家丁,後來陰差陽錯進了水局院,也是窩在院子裡,而到了慕容恪獨居的久思院,才算是真正進入內院。

  大約慕容恪真信了她是天閹的,把她太監使喚了,倒不怕她yin亂內院,和丫頭們搞出一些不倫之事來。當然石中玉也確實不會那樣,因為她即不是拉拉,也沒有某些方面的功能。

  但是她很擔心“貼身侍候”這種事,自家情況自家知,雖然她瞞得很好,又把自己說成是有某些隱疾的,但長期共處,以慕容恪的精明來說,她感覺非常危險,好像隨時都會被揭穿女兒身的身份。或許,他現在就知道了,只是逗弄她罷了。

  不過當她第二天搬到久思院,心情就豁然開朗,因為她發現這裡除了主人,就沒有一個男人,全是大小美人丫鬟、媳婦子,就連婆子也是干凈利落的。而事關慕容恪的飲食起居,都是他的四大美婢親自動手,其他就算是一等大丫頭,也連房門都進不去,只在院子裡侍候。

  這真是太好了,能多拿那麼高的月錢,能在慕容恪面前晃,保證有心人不會明目張膽的害她,還能離他不那麼近,實在一舉三得,比她那上中下三策加在一起還爽。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也確實給她這個錯覺,因為慕容恪並不是個閑散王爺,除了被罰在家的時候,他還兼著軍中的要職,每天要上朝不說,公事也有不少。但他不喜歡上兵部衙門,很多時候是在裕王府的外書房辦公。

  又因為慕容恪當時只說調她進久思院,卻沒給她具體安排什麼事,所以當他忙碌得整天不見人影時,她就處於沒人理也沒人管的狀態。

  開始幾天,她還很樂,除了慕容恪的臥房外,四處逛逛,言語上調戲調戲大小丫頭,因為水局緊挨著久思院,還時常跑回去找屈忽昀他們三個玩,活得那叫一個滋潤。

  當然,她也不敢太放肆,得意忘形這種事是做不得的,在這個殺機四伏的王府裡,那只會招來禍事。而且畢竟她是個“男人”,做得太過了會招人非議,到時候一個不守禮的大帽子壓下來,她可頂不住,也沒把握慕容恪會幫她頂。

  但這種日子過久了,她開始感覺無聊起來。別人的事,她不能搶著做。王府裡一個蘿蔔一個坑,你做了人家的,不是搶人家飯碗嗎?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石中玉是不會做的。可總這麼閑著,就有點扎眼,被人找茬的可能性加大了不少。

  “殿下每天早上都要練劍的,不分寒暑,也不管什麼日子,哪怕是皇上壽誕、過年、在戰場上、自己生重病,也不拘地方,清晨都要至少練上半個時辰。”夏世雄冷眼旁觀,知道石中玉焦慮的是什麼,因而當她再溜到水局院時,就對她說,“在府裡時,就會去湖邊練。”

  “那個新修的小道場旁邊嗎?”石中玉問。

  “就在那兒。”夏世雄接過石中玉遞過來的茶,“你沒事去晃晃,他想起你來,自然給你安排差事。不然總閑著,有人說閑話倒好,要生出閑事來就麻煩了。”

  “謝謝夏老。”
 
  “你是我水局院出去的,嚴格說來算我調教的人,若真闖了禍,我面子上也不好看。”夏世雄微笑著,心裡卻在暗嘆,希望這小家伙不要辜負他的期望。

  裕王殿下是極聰明的人,雖說目下無塵,天下事很少能放在他眼裡的,偏偏小玉能入他的眼。他把這孩子調過去,卻什麼也不說,是想看看誰沉不住氣吧。

  “蘭望那邊你不用管,莊子的事我也給你留意,你只要好好當差,小心別出錯就行。”夏世雄淡淡地說,卻加重了“小心”兩個字。

  石中玉也不傻,當下點了點頭,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賭錢贏了一千兩的事,她沒有瞞著夏世雄,想必夏世雄也明白那銀子的來路。不過她手腳做得干凈,又死無對證,大家也就彼此心照不宣。

  “你去吧,沒事別亂跑。”夏世雄又囑咐,“畢竟每個月都有休假日,哪天拉著蛐蛐他們玩去不好,成天往這邊跑,會有人抓你小辮子。”

  “小玉知道了。”石中玉笑著答,然後跑去前面和屈忽昀他們說話,順便告訴他們暫時不能過來,等休假一起去逛南城。
 
  她打聽過,那個賣耽美小說的書坊西山堂在南城,她對東城很熟悉了,因為南城離王府有點遠,也沒有什麼事到那邊辦,倒一直沒怎麼仔細逛過。

  她都打算好了,現在她是有錢人,完全可以坐得起馬車,假日的時候就帶那三個小子到南城玩玩,她順便考察一下在異時空的古代大燕,耽美界是個什麼情況。

  “不能常常過來呀。”屈忽昀聽說石中玉要有差事了,不能常來,非常失望。
 
  “真是的,男子漢大丈夫婆婆媽媽。”石中玉白了這少年一眼,“我們也不是不見面了,只不過平時各忙各的事。我給你們的那本字帖,不要落下練習,不然下次別想我請客吃飯。”除了康涵柏這個有底子的,屈忽昀和牛蠻都對讀書寫字這種事,熱情有余而耐性不足。

  “不會的,不會的。”牛蠻連忙保證。
  
  雖然才短短的一年時間,但在她的教導下,這三位同學已經小有所成,普通的讀寫完全沒有問題了。盡管,字是難看了點。

  “唉。”康涵柏嘆了口氣,“我就羨慕小玉了,平時我們連跟粗使的丫鬟說句話,夏老都要打手板,你天天和漂亮丫鬟們一處混,太幸福了。”
 
  石中玉拍了康涵柏一巴掌。

  看他說的,好像慕容恪的後宮讓她共享了一樣。不過這話讓她心生警惕,因為大概所有的家丁和小廝都是這麼想的。妒忌之下,她以前苦心經營出的好人緣損失了男性的一半不說,還有可能被人當把柄抓的。所以要慕容恪安排她一個正事差事的事,刻不容緩。

  於是她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各院門才開,她就起床洗漱,悄悄跑到湖邊去。

  結果一看,好家伙,練劍的人雖然只有慕容恪一個,“練賤”的人卻實在不少。好幾個年輕美貌的丫鬟打扮得花枝招展,躲在湖邊柳林、桃林、還有不知什麼林的陰影處,躲躲閃閃又翹首以盼,真讓石中玉有了身在皇宮的感覺……各宮女和嬪妃守在皇上經常路地的地方,苦等著某種馬臨幸。

  可是,慕容恪雖然妻妾一堆,但其實並不十分好色。其實以慕容恪的地位而言,這幾房妻妾其實並不算多。因為皇家子弟,納妾什麼的都是祖制,他不想納都不成的。以他的相貌和身份地位而言,必定是女人們趨之若鶩的。以他的邪惡而言,也應該是夜夜笙歌,連御數女的。

  但冷眼旁觀,自從慕容恪回府,除了去過衛芙蓉衛氏那裡和趙碧凡趙氏那裡各一次,而且都是半夜又回來了,並沒有“臨幸”過其他人。住在久思院裡,到晚上也沒見四大美婢去親自侍候。當然了,有些事白天也能做,但那就不是石中玉可以掌握的第一手資料了。

  深宅豪門中生存下來的人,都人精兒似的,可連她這個才入內院的人都看出來了,那些試圖一步登天的丫鬟們就不明白這種狀況?為什麼還想特別想利用這種手段往上爬呢?或者,是她們存在著僥幸心理?都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可以收服這個惡魔。看來,當誘惑太大時,人其實是最沒有理智和自知之明的。

  而此時,練賤的也不只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人物而已。那四大美婢站在空地的四角,手裡捧著衣服、手巾、茶水和面盆一類的東西,想必平常就是奉命侍候的。石中玉在暗罵慕容恪大牌之余,倒也沒覺得多古怪。

  但趙氏是怎麼回事?

  一天之計在於晨,早上是王府一天中最忙碌的時刻,她一個當家主母為什麼放著府中繁雜的家事不管,跑到這裡來觀看夫君的例行練功?看她那陣式,筆直地站在那兒,身後還跟著她的四個貼身丫環,披霜帶露,似乎站了好久,又好像是要回事的。

  石中玉本能地感覺今天的黃歷應該是不易出行,可突然離開又怕被發現,於是連忙找了塊大石頭,隱身其後。

  慕容恪一套劍法練下來,微微出汗,也慢慢收了劍勢。四大美婢立即上前,有給他遞手巾擦汗的,有給他披上外裳的,有拿過他的劍的,有給他送上茶水的。

  趙碧凡一旁看到,努力把心中的妒忌壓了下去。

  倘若她是那四大美婢,多好。

  那個男人,不管多麼恨他無情,卻還是愛慕他的神采。可他卻那麼冰冷難以接近,即使在床闈之上,也感受不到他的一點溫柔和快樂,好像隔得很遠。就像現在,晨靄還沒有散去,他就像另一個世界的人一樣,別說心了,就連身,也無法觸摸得到。

  不過,她什麼也不說,連臉上也不露出半點不滿。忍了這麼久了,她還可以再忍下去。眼看著慕容恪有條不紊的收拾完,最後才略抬了抬眼,輕聲問她,“你一大早就等在這裡,是有什麼事?”

  趙氏上前一步,“不敢打擾殿下,但那畢竟是久思院裡的事,妾身怕做不了主。”

  “怎麼了?”慕容恪輕蹙著眉。

  “您親調到久思院的石中玉……”趙氏輕輕上前一步,說。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3:31 PM

第四十六章 男妾

  見慕容恪沒反應,趙碧凡也頓了頓。

  慕容恪武功卓絕,周圍藏著什麼人,藏了多少,個別人躲在哪裡,他清清楚楚。於是他故意沉吟著,踱到石中玉藏身的大石頭邊,聽到那小人兒呼吸緊促起來,不禁好笑。

  膽子這麼小,卻還總做大膽的事。天下間自相矛盾的人物,石中玉如果是第二,就沒有人敢稱為第一了。

  “石中玉怎麼了?”他見趙氏也很沉得住氣,“好心的”接過話來。
 
  “殿下。”趙氏輕蹙著眉頭,一臉無奈,擺出忍耐了好久,不得不說,心中其實又很為難的憂傷樣子,“久思院內的人事,向來是殿下自行定奪,就連大小事務,也由輕煙等四人親理,妾身本不欲多言。可那畢竟是內院,殿下再寵著那石中玉,也不該讓他隨意出入,他今年,可都十五了。”古人用虛歲,女子十五歲及笈,如果她恢復女兒身,今年就可以了。

  而且,趙碧凡用了“寵著”二字。

  石中主心下懊惱,這不是給她下絆子嗎?她只是被調到久思院,慕容恪都沒理過她,她也沒做任何逾矩的事,何來寵字一說?看來,不管什麼原因,趙碧凡是容不下她的,她得留神了。

  當家主母又如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趙氏若犯她,雖然她處於絕對弱勢,但也能鬧出一場天翻地覆來。她絕對不想惹事,所以才裝孫子過日子,但也不能隨意任人宰割

  況且她怎麼覺得趙氏這招不怎麼合乎常理呀。

  對她不滿,欲除之而後快,也不用自己動手。趙氏是什麼身份?執掌著整個王府的中饋事務,親自來說這件事,還在大清早的守了慕容恪半天,豈不是失了身份?又或者著了相?真打算動手腳,挑唆著別人就是,有的是人願意給她當槍使。

  她是兵部尚書的嫡長女,又嫁入皇家,從小就在深宅大院中生活,處於各種復雜鬥爭的中心,照說不該這麼弱智的,但她就是這麼做了,就只有一個解釋……她是故意魯莽,試探慕容恪的底限,這件事別人做就不夠檔次了。

  是了,應該是這個原因。這件事在大義上她占著理,就算慕容恪發脾氣也不會如何。

  還有,慕容恪這個人這般精明冷酷,性子多疑,什麼花樣逃得過他的眼?做怪過了,倒落了下乘了。不如干脆不假手於人,倒顯得忠心耿耿。

  趙碧凡,高手哪。

  “如何呢?”慕容恪沉吟了半晌,只說出這三個字,說話的時候還繞到了大石頭的側面。

  石中玉不敢動,怕發出聲響,而且這樣一來,石中玉都能看到他天青色外袍的下擺了。距離如此之近,更嚇得她大氣兒也不敢喘一口。

  “殿下,內院中丫鬟僕婦眾多,他若像魏大管家一樣,只是來小廳或者內帳房來回事便罷了,可他卻是住在久思院……偏又長得那般漂亮樣子,長此以往,有個什麼說不出口的事發生……”說到這兒,趙碧凡的腦海裡浮現出石中玉的模樣。

  此時石中玉這個身體是實歲十四,豆蔻年紀的女孩兒,身量開始長開,五官更加精致,再加上她本來就靈動活潑的氣質,還有點小小的狡猾,就像一朵漸漸展開的花苞一樣,偷偷著卻又準備著怒放,好像把整個春天都留下了。

  可在別人眼裡,她卻是個少年的形像,於是這樣的美麗就更加了妖媚氣,更加惑人。趙氏只要一想到石中玉的臉,心裡就像有股不知名的邪火在燒。

  但慕容恪的神色卻仍然淡淡的,只道,“既然是說不出口的事,為什麼還要說呢?”

  “殿下”趙氏愕然。

  “本王一向不在乎那些個虛名,只求活得暢情適意,為所欲為,這你是知道的。在嫁我之前就知道了對吧?”慕容恪慢慢地說,聲音聽起來溫柔,可不知怎麼,就給人一股冷意,“你也知道,本王從不強求女人,在本王迎娶你之前,也給過你選擇。你可以不嫁給本王,但你還是過了門。那麼,就要學本王一樣,不要在意太多。”

  “不是妾身在意。”趙氏低眉順目地道,“實在是怕府裡出事。”

  “若你連手下的丫頭僕婦也管著吃力,不然讓彌也來協助?”慕容恪“同情”地看了趙氏一眼,“一個長相俊俏的小廝而已,她們也把持不住,當我裕王府是什麼地方”他語氣忽然嚴厲起來,“平日說說笑笑便罷了,本王也不禁,但若真做出那等事來,還有沒有禮義廉恥?那樣沒規矩、不守禮的下人,要來何用?直接打死,扔亂葬崗去,都不用來回本王”

  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把趙氏給震住了。她雖然深知交出府中中饋權的話也只是說說,念在她父親的份上,裕王也不會這麼動,但心裡仍然涼了一片。

  她與裕王當然說不上恩愛,但也算相敬如賓,現在裕王為了個小家丁放出這種狠話……看來,這是底限,她往後得收斂著手法治治某些人。讓她最最受不了的是,為什麼提起宗政彌也那個潑婦?還有殿下這話的隱意:如果石中玉和丫頭們做出茍且之事,受罰的只是丫頭?為什麼?為什麼他對石中玉那麼特別,他從來不是個寬厚的人哪。

  “妾身知道了。”但既然慕容恪都這麼說了,她再不甘,卻也不再辯解。

  可這一番話,卻令躲藏著的石中玉差點笑掉大牙。禮義廉恥?笑話了,慕容恪同學什麼時候講過這四個字?他根本就是任性妄為,視世間理法於無物好不好?還什麼出了事就打死丫頭們,他明明知道她不行,項多就是假鳳虛凰,還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

  “不過……”正覺得大事過去了,趙氏的聲音卻又響起,“石中玉到底做什麼事呢?又是什麼身份,妾身好比照著安排他的月例銀子。”

  又刺探,真愚蠢不,是她受刺激,心裡火大了。

  “他會貼身隨行於本王,內外書房行走。”慕容恪負著手,不知為什麼,石中玉覺得他修長有力的手指再向她比劃了個姿勢。這讓她突然心生惡意,心想不管你發沒發現我,小爺就是不吭聲。

  裝死這種事,她最會了。

  “以後出門也帶著他。”臨了,慕容恪又補充了一句,饒是趙氏涵養好,也不禁驚愕抬頭。

  殿下平時出門只帶侍衛,從不叫人近身侍候的。這……是怎麼回事?

  慕容恪望著趙氏那千年不變的端莊臉龐似乎裂了一道縫,心下暢快,近一步湊近他唯一的側妃,以只有兩個人,加一個偷聽者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本王只對你說這秘密,因為你是本王的側妃。那石中玉是個天閹的,在內院做不了壞事,你只管放心。但這事不能說出去,落了他的面子,他傷心,本王就會生氣。因為……他卻是本王的妾,男妾。本王對他興趣正濃,你可不要攪了本王的好事啊。”

  抽氣聲響起,共有兩道。一道是趙碧凡,一道是石中玉。不過,石中玉的聲音小,趙氏又太震驚了,居然沒被發覺。

  對趙氏來說,這可是晴天霹靂

  裕王殿下行事乖戾囂張,但並不好色,更加不好男色。那現在……是什麼情況?那個石中玉就有這麼大的魅力,讓不好男風的裕王殿下變成這幅樣子?

  趙碧凡握緊拳頭,直到指甲刺入掌心,讓那疼痛提醒她要理智。不然,她可能當眾哭鬧。

  “那……要妾身給他妾室的待遇嗎?”她死忍著哆嗦的聲音說。

  “那倒不必,高級家丁的就好。至於別的,本王另賞他,誰讓本王正寵著他呢。”慕容恪輕笑起來,聲音裡有著惡意的快樂。

  他和趙碧凡之間一定是政治聯姻,甚至還有什麼不爽的事摻雜其中,所以他以打擊趙氏為樂躲在一邊的石中玉卻欲哭無淚。可是他修理老婆,把她牽連上干什麼呀?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紙裡包不住火,他這種混話,早晚讓人知道的,到時候她的名聲真是徹底沒了。就算她出府去,說不定也會影響她以後的婚姻。她又要跟屈忽昀他們怎麼解釋呢?

  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她能想像趙氏的表情,也能理解她的心情。記得在現代時看過一部日劇,裡面的女人生氣地回娘家。弟弟問:姐夫在外面有女人了嗎?那女人哭得傷心又絕望,說:我希望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可他,有的是男人

  男人移情別戀就很恐怖了,愛的還是其他男人,是個女人就受不了的。所以這時候她真佩服趙碧凡起來,養氣功夫真好,居然只是聲音僵硬,沒有崩潰。她要麼就愛極了慕容恪,他做什麼,她都能忍受,要麼就是她太能裝13了。

  “妾身明白了,妾身告退。”趙氏終於開口。

  “嗯,退下吧。”慕容恪的聲音又恢復了那種懶散散的性感風格。

  眼看著趙氏走遠,慕容恪半轉過身。

  這樣一來,他的眼睛就落在了石中玉的臉上,見她一臉懊惱、想發火卻還得忍著,如果她是只小狗或者小貓,只感覺渾身的毛都戧了起來,極其狼狽。卻又……極其可愛。

  他向她略夾了下右眼,假裝什麼也沒發現似的走了。身後,跟著四大美婢,再後,一群練賤著尾行,而他則無動於衷。

  那小子真是個傻蛋慕容恪心裡高興地想著。雖然說他是男妾,污了他的名,又等於把他架起來烤了,可也只有如此,別人的手才不會伸得很長,他脖子上的小腦袋能安得穩點。

  同時,他也要趙氏和她身後的人知道……他慕容恪就是個什麼都會胡來、已經完全無可救要的人。因此,別再動別的心思了



第四十七章過過干癮

  身為一名男妾,石中玉很不顧忌形像的在原地蹲了好久,然後頭昏眼花,手腳發麻的回到了久思院。才一進門,迎面就撞上慕容恪的四大美婢之一,性格潑辣的輕煙。

  她穿著一件煙霞銀羅花綃沙上衣,系著玉色繡折枝花堆長裙,腳上是翠綠色繡蝴蝶飛的繡鞋,元寶式發髻上插金質四蝶步搖,整個人顯得俏麗爽朗,英氣帶著一股利落的嫵媚。

  不得不說,石中玉看到這些俏丫鬟就妒忌得肝疼。如果不是為了生存,如今就算她不能打扮如此華美多資,就算荊釵布裙,野花木簪,也勝於

  這一身灰僕僕的家丁服,就像個小老鼠一般。何況,因為正在發育,每天勒胸,總是會覺得漲痛。

  “石中玉,殿下叫你進去一趟,有事吩咐。”輕煙瞄了石中玉一眼,神色中略帶不屑。

  怎麼了這是?她又得罪輕煙了?石中玉感覺滿頭包。

  雖說在久思院待了些日子了,但四大美婢地位超然,又不愛搭理她,她也沒什麼機會了解對方,現在只感覺輕煙對她有敵意,害她莫名其妙。

  不過很快,她就明白那敵意是為什麼了……慕容恪居然讓她去正房回話。

  那可是除四大美婢外,沒有人能進去的地方。她一個新人,才剛來就踏足了人家的地盤,換作是誰也不會爽吧。

  她磨磨蹭蹭的來到上房門口,還沒稟報一聲,竹簾就挑開了,素裹走了出來。

  她穿著木蘭青雙繡綢緞衫裙,上下連鞋子都同色,一頭烏溜溜的長發也沒戴首飾,而是以同色緞子包頭,只胸前一個金項圈,於平靜素雅中透出華貴氣來,襯著她冷美人的氣質,打扮別有一番韻致。
 
  “哼。”這是素裹給石中玉笑臉的回答。

  石中玉聳聳肩,完全不在意。她擔心的是裡面那位,他說讓她當男妾,只是說說而已是不是?只是為了讓趙碧凡不舒服對不對?他對刀子沒有其他企圖……是吧?

  “石中玉,還不進來?”她在猶豫的時候,房間內傳來慕容恪的聲音。

  沒辦法,帶著上刑場的心態,石中玉硬著頭皮進了屋。

  出乎她的預料,房間的陳設並不像她想像中那麼華麗奢侈。相反,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簡陋的。一進門,迎面的條案上什麼也沒擺,下面的八仙桌,同樣空空如也。

  往右,是慕容恪的臥房。家具倒是齊全,除了必要的桌子、櫃子,還有一張老花梨龍紋如意六柱架子床,超大的,上面的被褥錦墊和家具的風格一樣,做工精致,用料考究,就是顯得有些孤清。

  臨窗一張超長的鑲鏍鈿彌勒榻,此時,慕容恪就歪在榻上,邪惡的眼神在石中玉身上掃來掃去,像要用眼睛扒光她的衣服似的。

  他只要歪著,就很沒有形像。可偏偏,他的每一根骨頭都透著發自骨髓的性感。哼,他就是那種天生的魔鬼。真正的魔鬼是不強迫人的,只誘惑,而且讓人無法抗拒。

  “看完了沒有?”他微微淺笑著,就像三月裡的春風那般醉人,可是那春風中卻時常隱藏著刮骨的刀刃,“覺得如何?”

  “殿下這樣簡樸,實在是萬世楷模。”石中玉諛詞出口,但沒什麼敬意。切,這裡不放好東西,是因為不知什麼又被燒了。這個大變態的七皇子,不是喜歡點火玩嗎?

  “這馬屁拍的,不著痕跡,高手啊。”慕容恪諷刺道。

  “謝殿下誇獎。”石中玉低下對,言語謙恭,但隱約也透著那麼股子嘲弄。

  慕容恪挑挑眉,“本王要安排你做什麼差事,想必你已經知情,剛才,聽得可清楚。”

  “聽清了,做殿下的隨從。”都被發現了,就別裝無辜了,石中玉從來都是痛快個性。而且她只提隨從的事,根本沒提什麼男妾。

  好在,慕容恪也沒說,只道,“關於你的殘疾,本王會為你保密。你要勾搭大小丫頭,也盡管去,反正到頭來你也是不成的。過過干癮也不錯。不過從今天開始,本王去哪,你就去哪兒,除非本王準許,不然你必須隨叫隨到。”

  石中玉漲紅了臉,倒不是因為“殘疾”的事,她又不是男人,根本不介意那個。而是因為這話聽來尷尬。什麼叫過過干癮?她根本沒癮好不好?還有,慕容恪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寵信她?這話說給小狗聽,小狗也不會相信的。

  “殿下到底想讓我做什麼?”石中玉干脆直言,沒心思跟他繞圈子。

  “你說,本王想讓你做什麼?”慕容恪饒有興趣地盯著眼前的瘦弱少年。

  這小子在王府吃不好嗎?怎麼身子這麼纖細啊。那腰身,雖然極力掩飾,但看起來就像個少女。難道天閹之人失去了男性特征,所以會男生女相?哈,那麼這個石中玉一定能做好他的傀儡啊。

  “殿下是想讓府裡的丫頭們因為我,心向著殿下。”石中玉抬起眼來,直視那個高高在上的妖孽男。

  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裕王府內的事,慕容恪不想讓趙氏只手遮天,但他自己又不方便、或者說懶得安插人手,倒不如讓那些丫頭們因為一點感情事而變成一盤散沙。

  慕容恪,是這個意思吧?

  這個把事看起來不大,但卻不好著手,好像身上有個地方癢,沒大礙,卻也不好抓,可終究是不舒服的。那不如讓她出賣“男色”,當一把合格的刀。就算她勾搭不了丫鬟們,至少一年少年,而且是長得很不錯的少年,混跡在青春少女中,總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聽到不同尋常的消息。

  看起來,這個王府,也不是慕容恪能放心的家呀。聽說招收他們這批家丁前,王府中就出過事,不過被趙氏下令封口了,石中玉始終打聽不到什麼。

  “你那麼聰明,猜猜這裡是什麼?”慕容恪笑著指了指塌邊的黑漆小憑幾上,那只青花牡丹唐草湯蠱。

  他這是默認他的目的嘍?但,這湯蠱又是玩什麼花樣?

  “小的又不會透視,殿下別開玩笑了,我怎麼知道裡面有什麼?”石中玉推托道。

  “猜不到的話,會被脫光了褲子,打屁股哦。”慕容恪身子又陷了陷,讓自己躺得更舒服。

  “殿下,不帶這樣的。”石中玉心頭一抖,知道慕容恪在折磨人這件事上,向來說話算話的,不禁發急,“至少,您得給點揭示。”

  “小玉,你在本王這裡,寄存了兩條命。”慕容恪那雙隱有灰藍之色的眼睛閃爍著不明的光芒,美得邪氣,令人遍體生寒,“第一,你砸了父皇賜的茶具,那可大周國進貢的貢品。第二嘛……”他又沖著石中玉夾了下眼睛,暗示感強烈。

  “是那顆蛇果。”石中玉沖口而出。

  這件事她記憶深刻,因為她穿越到異世大燕後,從來沒機會吃蘋果,好不容易得了這麼一顆,結果還讓這個混蛋裕王搶走,當著她的面咬了一口。

  後來她打聽過,蘋果在這個時空叫草果。但她那天給蘇葉講故事時說是蛇果,所以此時說出來的時候,也用的蛇果之名。

  “你確定?”慕容恪坐起來,手放在那大號湯蠱的蓋子上。

  如玉的手,青花的瓷器,相得益彰,說不清是手美,還是那器物美。哼,他那手指,總恨不得讓人抓到嘴邊咬一口。咬斷了最好,所謂悲劇,就是要把美好毀了給人看的

  不過,他那似笑非笑的樣子讓石中玉有點拿不準了。

  無論如何,她是不能被拆開包裝的,因為她貨不對板。可那個湯盅,應該是盛湯的吧?剛才慕容恪說什麼她的兩條命,難道是在誤導?其實,那裡面只是一碗湯?

  她抬起頭,試圖從慕容恪的眼晴裡得到一些信息。然而,那個男人的眼神太深太復雜,又似蒙著一層薄霧,慵懶迷離,似乎沒在看你,卻又無處不在。看到他的眼神,石中玉心頭的異樣感覺又出現了,微微的痙攣,說不清是疼還是癢,或者是……害怕。

  “殿下,我們三局兩勝好不好?”她苦著臉,“至少得有兩次機會吧?”

  看著她想賴出勝算來,慕容恪哈哈大笑,只覺得胸口潛藏的郁悶全抒發了出來,心情無比之好,“本王不會給你兩次機會的。”

  “殿下不必這麼小氣吧?”

  “因為你猜對了。”慕容恪說著,揭開湯蠱。

  看到湯蠱裡的東西,石中玉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她沒有記錯,當時慕容恪是說,如果這蘋果爛掉,她的小命就完蛋了。可是這蘋果也不知是怎麼保存的,經歷了這麼久,居然真的沒有爛掉。只是……縮水很嚴重,都快成了蘋果干了。

  “本王得殺了你。”慕容恪指了指那個蘋果。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3:35 PM

第四十八章殿下,種樹去!

  “殿下一言九鼎,不能出爾反爾啊。”石中玉連忙說,“它又沒爛。”

  “但是樣子太醜了,本王怎麼能擁有醜陋的東西?”慕容恪露出微微厭惡的神色,很騷包地說,“所以它算是爛掉了,即便不殺你,也得打打板子,懲罰一下。”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而且分不出真假,石中玉也不敢怠慢,苦苦哀求。

  求了半天,在慕容恪滿足了他的變態的、欺侮人的愛好後,終於大發慈悲地說,“不管怎麼說,本王也不能接受醜陋的東西。不然這樣,你把這蛇果種到院子中去。本王記得你簽了五年的賣身契,現在還有四年吧?”

  “不到四年。”石中玉心頭竊喜地答。

  時間最公平了,不管多難熬的日子,總有過去的一天。

  “那這樣好了。”慕容恪沒忽略石中玉眼角眉梢的那點喜悅,覺得極為刺眼,“如果不到四年內,這棵蛇果樹長大、開花、結果,結出與那顆蛇果一模一樣的果子,本王就準你走。否則的話……就算你有契約,對本王來說,也不過是一張廢紙。”

  蝦米?!

  石中玉如遭雷劈。慶說回來,要真有雷公,劈的不應該是那個仗勢欺人的妖孽嗎?她有契約誒,就是合同,他居然凌駕於法律之上,真氣死人了。

  可是……敢怒不敢言。

  而且,她雖然生長在大都市,但也知道不是埋個蘋果就能長蘋果樹的,那是要種下蘋果籽吧?然後嫁接啊,插條啊,才開開花結果吧?然後還得防病蟲害吧?然後還有生長期限吧?

  “怎麼?不樂意?好啊,那你就簽個死契,本王就不動你,還給你漲一倍的月例銀子,如何?”慕容恪很欣賞石中玉被打壓後,梗毒害脖子不肯低頭,雙眼珠子亂轉,急想對策的生動模樣,不由得逗弄道。

  “走,殿下,去種樹!”石中玉果斷地說。

  兩害相權取其輕,她若不應下蘋果樹之約,就要立即簽死契或者直接去死。慕容恪此人莫測難明,她可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和生命開玩笑,賭他對她是特別的,她沒有那麼瑪麗蘇。

  只要種上樹,她應有機會作弊。如果現在頂撞那個喜怒無常的妖孽,可就什麼都完了。

  慕容恪輕飄飄跳下彌勒榻,拉著石中玉到了院子裡頭。因為石中玉隱約記得蘋果樹喜歡陽光,覺得院子中央的地方最好。結果,慕容恪當場把院子正當中養魚的白色大理石小池子給毀了,尋了上好的黃土來,興致勃勃的挖了個很深的坑,埋下了那個已經蔫到完全沒有生命力似的蘋果,還在四周插了小籬笆。

  滿久思院的人都看到了這一幕,當天下午,趙碧凡趙氏就在自己的尚美院也聽說了,氣得她把一塊帕子絞得稀爛,又犯了心口疼的毛病。

  “殿下來了嗎?”入夜,趙氏略好了睦,就欠欠身子,病狀懨懨地問。

  “殿下請了御醫來。”趙氏的大丫頭白薇連忙在她身後墊上靠枕,撿好聽的說,“剛才夫人昏睡時,已經給您請了脈了。”

  趙氏半側過身,面朝裡,不讓人看到她憤慨的表情,“他到哪裡去了。”

  “說是餐卡去了玉順樓……散心。”白薇低聲道。

  趙氏哼了聲,“帶著誰去的?”

  “四大鐵衛,孫管家,還有……還有……”白薇發現趙氏雙肩抖動,沒也再說下去。

  但此時無聲勝有聲,任誰都猜得出,裕王殿下是帶著石中玉去的。一時之間,房間內氣氛壓抑,四個丫頭,誰也不說話。白芷猶豫了下,端著茶盤出去了,就像要換新茶。

  做為貼身丫頭,她了解趙氏的手段和心機,只是她不想參與,更不想爭通房的地位,只想侍侯好夫人,再過兩年,夫人大發慈悲,把她配個人品不差的人,這一生也就算干凈了。

  不地,她還沒走遠,就聽到屋裡白芍憤憤地道:“玉順樓?那是好地方嗎?一班子妖妖嬈嬈的男戲子,唱戲是假,全太府都最高檔有名的小倌館才是真。呸!殿下好好的,全讓那個外面來的東西帶累壞了!”

  “好好的,說這些污了夫人的耳朵。你真是越來越長進了!”白芨罵道。

  趙氏沒有說話,白芍也正是看準了夫人也這麼想,卻不能說出口,才代她說來,讓她痛快痛快心的。因而,白薇倒也沒有瞪她。

  於是好又說,“殿下也真無情,夫人好歹是側妃,犯了老毛病,不來相探就罷了,怎麼這時候還帶著人尋歡作樂?”

  “行了,少說幾句吧。”白薇輕嘆道。

  身為大丫頭,她如何不知白芍就是夫人的嘴,把夫人想罵而罵不出的話全說了。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以白芍貪心卻愚蠢的個性,怎麼能待在夫人身邊長久?只是,有些事不能說得太過了,戳夫人心窩子的話,說出來只能讓夫人生氣,大家倒霉。

  奇怪的是,夫人卻仍然不言語。她哪知道,越氏在想慕容恪早說的話,揣測有幾分真假。

  石中玉長得是確實是不錯,恐怕過得兩年,會更秀麗些,賣到小館館去,調教幾個月的話也能成為紅牌。不過,太府都的煙花流鶯地多的是天下絕色,小倌倌也一樣,有幾個簡直是傾國傾城,雖然她沒有親眼見過,但她可是有幾個不成器的弟弟和一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哥哥。

  裕王殿下什麼沒有見過,要什麼天下間最好的東西會得不到?怎麼會因為某些人的姿色而如此慶幸?沒見過絕代佳人、沒經歷過潑天富貴的人才會沉迷於那些,但殿下怎麼同?

  那麼,他又有什麼目的?還是那個石中玉有她所不知道的手段,因而迷惑了殿下?

  “把魏管家叫來。”她有氣無力地說。

  “夫人,這可是您的臥房。”白芨提醒道。

  平時魏大管家進內院回事,都是在前面穿堂的小客廳裡,就算他是夫人娘家的陪房,直入夫人的內室,只怕也於禮不合。

  “白薇白芨留下侍候。”趙氏道,語氣不容質疑。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沒有說話。因為……如果內室有貼身丫頭陪著,這事倒也還說得過。

  於是白芍機靈的下去叫人,門外廊下的白芷聽到這兒,立即鉆到耳房裡去。等早就守在院外的魏鎖進了屋,她才端著茶盤出來。可一出門,就見到白芍在偷聽。白芍見到白芷,臉色一變,手指放在唇上噓了聲。

  這下,連白芷也不好離開了。

  只聽屋子裡,趙氏問道:“這個石中玉,你怎麼看?”

  “上回了了那件事後,新進的這批家丁,並沒找人牙子,是我直接到人市上挑的。”魏鎖低聲道,“想必夫人還記得,您讓我叫上了夏世雄。”

  “原本,我不過是給他個面子。順便,看看那件事與他有沒有關系……”趙氏沉吟著,“難道誤打誤撞?去人市招家丁之前,除了咱們,只有夏世雄知道這件事。”

  “夫人,那天夏世雄對那石中玉可是上心得很哪。”魏鎖冷笑,“當時夫人就說,夏世雄說不定與石中玉有舊,如今一看,果然。”

  “怎麼說?”趙氏吁了口氣,閉上眼睛,擺出專心聆聽的樣子。

  魏鎖清了清喉嚨道,“石中玉初來咱們王府,我多方試探,夏世雄個老狐貍都沒有動。但蘭望一出事,他為了保住那小子,不是叫孫福珩把他帶到水局院去了嗎?我聽說,夏世雄在水局院訓練家丁時出了名的嚴格,可對石中玉卻格外開恩,還不是怕他練粗了手腳,失了那份美色。而且水局院離久思院這麼近……這不,那小子被殿下調到了身邊。這件事這麼巧,難保不是夏世雄用了什麼手段。我的夫人,夏老閹狗就算再失勢,也是從小侍候殿下長大的,殿下的心對好,哪一件他不明白?”

  “你是說,石中玉是夏世雄的人?夏世雄知道殿下其實也喜歡男……所以派了石中玉去?”

  “東宮主事的可不是皇長孫殿下,主事的那位……與夏世雄的關系可不一般哪!”

  趙氏猛得睜開眼睛,隨即又有點遲疑,“殿下那般精明,又防著夏世雄,怎麼會不知情?”

  “色不迷人人自迷啊。”魏鎖意有所指地道。

  每個人看待事物,都有自己的看法,這與個人的性格、為人有極大的關系。就像有的人覺得殺人太狠,可有人卻覺得痛快一樣。而對於魏鎖這種惡心下作的人來說,他所謂的試探,就是想強占了石中玉去。不過時機不巧,於是他就派了自己的倒霉外甥範通去,結果偷歡不成反蝕把米。

  在魏鎖骯臟的心裡,慕容恪對石中玉就是奸情加奸情,再加奸情,除了床上那一畝三分地兒,臍下那三寸一分處,沒有別的解釋。而在趙氏那種總把別人往壞處想、把事情往復雜處考慮的陰暗心裡,這一切都與陰謀、朝局、算計有關。

  其實就算慕容恪對石中玉有利用的心思,石中玉卻是很無辜的。她只是想生活下去的小小百姓,肚子裡沒那麼多彎彎繞兒,就連夏世雄與她的關系,也不過是巧合、是惻隱而已。

  這就是簡單復雜化,早晚有人會為此付出代價。趙氏現在就在後悔,為什麼沒在殿下回來之前除掉石中玉。她想得到的太多,賢名、利益、殿下的信任,到頭來卻是什麼也沒得到。

  “夫人,要不要把石中玉……”魏鎖做了個殺頭的動作。

  越氏搖頭,“殿下對他的興趣正濃,你掉這花槍,如何能瞞得過?就連埋在久思院裡的眼線,也是很難的,輕易動不得。”

  “那怎麼辦?”

  “慢慢來,不急,讓殿下自己動手。”趙氏突然笑了起來,對魏鎖招了招手,密語一番。

  離間情人最佳的手段是什麼?妒忌!而裕王殿下,是揉不得沙子。

  並且,狠絕。



第四十九章 小倌事件

  就在趙碧凡與魏鎖商量著挑撥殺人大計的時候,石中玉這邊也出了“點”事。

  在玉順樓,裕王殿下遇到了兵部尚書兼三公之一的趙知信趙少保的小兒子、他的小舅子趙了凡。那趙了凡年方二十,還沒有入仕,平日裡就是提籠架鳥,半雞走狗的惡少。秉承著紈绔子弟的一切惡習,時常背著老子混秦樓楚館,狎ji泡倌,男女通吃。

  這樣的人即便受到父母的寵愛,自然也少不了斥責,並被正經人等瞧不起的。所以當趙了凡見到自己那天人一樣的姐夫,立即就像打了雞血似的興奮。要知道裕王殿下極少來玉順樓這種男色橫行的地方,他覺得終於找到了同道中人。既然謫仙般的裕王都有同好,他便產生了知音之感。加上慕容恪平時不怎麼愛搭理他,他就更要結交了。

  戲唱到中段,他便從自己的包廂摸到慕容恪這邊來,偏巧慕容恪有事出去了。他一走,四大鐵衛和孫福珩自然就跟著,包廂內只剩下石中玉一人。

  她今天沒穿家丁服,而是依照慕容恪的意思,換了件小號的湖水綠文士衫,頭發學當下青年公子們喜歡的式樣梳好,插著一只慕容恪賞的紫玉簪。那紫玉質地極好,被燭光一照,似隱隱生出一團淡淡的紫氣似的,煞是為人增輝。

  因為重生到異世大燕後,她還是第一次聽戲,自然聽得認真,而臺上的男旦們演的那出苦情戲又很是動人,居然讓她入戲很深。

  趙了凡進入包廂時,看到的就是一個如玉少年端坐其中,白嫩嫩的小臉兒算不上絕色,但那靈動明媚的風姿,一雙淚汪汪的眼,還沒長成就誘人之極,等過得三兩年,那還了得。

  “請問這位公子,您找誰?”石中玉見有人來,還抹了抹眼淚,問。

  這邊全是包廂,來的人非富即貴,而來人竟然敢進入裕王的包廂,想必地位很高,又或者是關系親近的,所以石頭玉還很客氣。

  哪想到她的客氣被解讀為溫柔軟語,趙了凡認定石中玉是慕容恪招來狎玩的小倌,因為看那樣貌真的很像嘛。於是他仗著酒勁兒道,“小寶貝兒,你是玉順樓新來的嗎?還是哪個堂子裡的,改天爺去捧你的場啊。”

  石中玉又不傻,一聽這話就不對,立即板下臉來道,“這位公子醉了,還請速回。待會兒裕王殿下回來,只怕不喜。”

  她琢磨著以慕容恪那渾橫不講理的名號,這位怎麼也得嚇走。沒想到趙了凡本來智商就不高,再讓酒精給打了一下折,居然不退反進,還以為石中玉是故意拿橋,自抬身份,伸過爪子來道,“裕王是我姐夫,別說只是一個小倌,就算我要別的,他也會給我面子。來嘛,快別裝清高了,爺不喜歡這調調。”

  趙了凡喝醉了,才二十歲就被酒色拖累得腳步虛浮,可石中玉卻在進行了一年多的體力勞動後,雖然沒有力大無比,卻勝在身子靈活。所以這一撲,當然是落了空。然而這卻更勾起了趙了凡的興趣,不由分說就又撲了過來。

  結果可想而知,石中玉用桌上的瓷壺打破了他的頭。接著,一陣華麗的旋風飄過,慕容恪兩三下就打得趙了凡四肢盡斷,還被從二樓扔了下去。若不是正好有個倒霉蛋被砸到,自動當了人肉墊子,趙了凡的脊椎是不是會斷掉,就此丟命或者癱瘓,還真不好說。

  各色驚呼聲中,他慢慢踱到包廂邊緣,憑欄下望,嘴角邊噙著殘酷笑意,看起來好像並不生氣,但站在他身邊的石中玉卻感覺身處冰窖之中,不禁直打哆嗦,就連四大鐵衛和孫福珩都不禁流露出懼意。

  這是他發怒了吧?盡管笑著,但那張絕美的臉卻線條冷冽,似乎連那雙隱有灰藍色的眼睛也變成了紅色的。那一刻他無形的威壓似乎令一切都靜止了,連空氣也不再流動。除了趙了凡的哀號外,誰也不敢出聲,更不用說上前救治。

  “哎呀。”一聲呻吟,打破了堅硬而可怕的死寂。

  在場的眾人都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氣,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以殘酷無情、笑著致人於死地,將他人碎屍萬段卻連眼也不眨而著稱的裕王殿下,伸手拉過一個如玉雕般的小少年,握著他的手,低聲問,“疼嗎?”

  石中玉暗罵自己傻蛋,拿瓷壺砸傷趙了凡的同時,把自己的左手掌心也割破了。

  “皮外傷,沒事。”她違心地說,但其實,那道傷口很深,她疼得都淚汪汪的了。

  慕容恪拿著她的手,輕輕放在唇邊,一吻。那雙眼,雖然帶著戲謔,卻又有別的東西,讓石中玉的心扭了起來。

  全場再度石化,包括石中玉在內。她只感覺有異樣的電流從她的手心處一直傳到心臟的部位,還有上回被摸過的左邊小白兔,都差點從裹胸裡跳出來。

  她看到他本來就紅潤的唇,因為沾了她的血而格處艷麗妖治,身子不禁抖個不停。

  這貨不是人類絕對是個妖孽她很確定。妖孽的外表,妖孽的內心,妖孽的行為……

  然後不到三天,全太府都的人都傳遍了。那位被皇上寵得不像樣的裕王殿下,自來要什麼有什麼,就算天上的星星,皇上也會想辦法摘給了。就這樣一個人,身邊美女如雲,卻從沒聽說偏寵於哪個,最近卻迷上了個小少年。原來啊,裕王殿下好的是這口。

  傳言紛紛,最後,連皇宮裡那位也知道了。

  “聽說哦,裕王殿下和趙少保的幼子在玉順樓為這個小倌爭風吃醋,裕王殿下差點把趙公子當場給打死。”

  “我就說那趙公子自不量力。裕王殿下是什麼人?連朝廷重臣也敢當街擊殺,別說他一個白身了。仗著自己是趙少保的兒子有屁用,那一位是不講親情面子的,打死也活該。”

  “裕王殿下也真是的,先不管朝中官位如何,就念在親戚的份兒上,也不該如此。這樣一來,趙側妃的臉往哪擱?”

  “誰讓趙公子去招惹混世魔王呀。裕王殿下怕過什麼?要我說,全是那小倌不好,已經做了那種下濺的營生了,居然還挑唆著男爺們兒為他打架。”

  “對對,皇上應該把那個小倌凌遲處死。”

  “你也太狠了。當心這話傳到裕王殿下耳朵裡,你有幾條命也不夠死的。”

  “哎呀呀,你可不能說出去,這不是咱們幾個聊天嗎?其實我對那個禍頭子小倌倒是很向往的,不知是什麼樣的天仙人物,居然迷得裕王殿下頭昏腦漲。”

  幾名太監宮女自以為藥草園子沒人來,正興奮的議論時,恰巧被來采藥的慕容長天和才神醫全聽到了。慕容長天皺皺眉,用力咳了一聲,就拉著才神醫閃到隱蔽處。

  太監宮女們嚇壞了,立即作鳥獸散,慕容長天這才和才神醫走出來。

  “真是的,我正聽到興頭上呢,比說書還好聽。”才神醫埋怨。

  慕容長天不說話。

  他是怕再往下,就能聽到更難聽的,那時這些人就活不了了。皇宮禁地,盡管規矩法度很嚴,但人類的八卦之心是任何鐵鏈和刀槍也阻止不了的。他不想輕易取人性命,可也不能允許那些流言蜚語傳播。

  “你這孩子就是心軟。”才神醫嘆了口氣,“為帝者要有三個條件:忍耐,容忍和殘忍。你前兩樣都是極好的,唯獨最後這一項,唉……”才神醫嘆了口氣。

  因為皇太孫好醫,所以拜了才神醫為師。在無人處,兩人不行宮禮,而以師徒相稱,慕容長天也不會自稱為孤。

  “醫者父母心,誰家父母會苛責孩子呢?”慕容長天笑著,但眉頭卻沒有解開。

  那個少年是誰?皇祖父是會找人探聽的吧?他要不要有點動作呢?如果母妃知道,又要招惹出大事來吧?

  不知為什麼,他腦海裡突然鉆出裕王府叫小玉的那個小家丁笑嘻嘻的樣子。

  他還欠那小家伙兒一頓飯呢,要不要找時間還席呢?以前,他是顧慮到七皇叔。但後來想到,他到裕王府的事,甚至烤紅薯的事都一定會被七皇叔知道了。這樣一來,他就應該大大方方請小玉吃東西。如果藏著掖著,或者從此斷絕了來往,以七皇叔多疑的性子來說,對小玉反而不好。什麼事都擺在明面上,也就沒什麼問題了。

  “師傅,我們過幾天出宮一趟吧?”他轉移話題。

  “去干嗎?皇宮藏書庫中,我還有很多絕版醫書沒看呢。”

  “您不想知道斷腿的那個人,現在恢復得如何了嗎?萬一您醫術不精……”

  “屁話,我的醫術怎麼會不精。如果他死了,就是他自己不好,與我無關”

  “那我們去看看吧”慕容長天笑道,“我以前也總出門的,皇祖父不會責怪的。”

  才神醫明知道慕容長天是為了什麼,卻也不禁點了點頭。其實他也是想去看看老友夏世雄的。當然啦,他更想看看那個紅顏禍水的小倌,皇上昨天已經暗示過他了。

  慕容長天也好,才神醫也好,都沒有往石中玉身上想。雖然他是很娘娘腔,但傳言中那人是玉順樓的小倌,並不是個家丁。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3:42 PM

第五十章 莊子

  而裕王殿下和趙少保之子爭“男人”的緋聞也很快傳到了裕王府。外人雖然不知,但府內上下卻明白,所謂玉順樓的小倌,其實就是新晉高級家丁,殿下的貼身小廝,石中玉。

  特別是,好多人目睹裕王殿下親自拿了傷藥給石中玉處理傷口,還把她嬌嫩的小手裹成了個熊掌一般。那個溫柔體貼,那個小心細致,令大家的眼珠子都掉下來了。然後,所有人都明裡暗裡交換著眼色……原來啊,裕王殿下好男色。還不像別人似的,只是玩玩,他是真心裡喜歡男人。怪不得長那麼漂亮,天下無雙一般,果然與常人不同啊。還有那個石中玉,沒想到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以後可要巴結著點。

  於是,賣身王府一年多了,石中玉第一次嘗到了到被很多人討好的滋味。不得不說,很嚇人、很肉麻,令她整日介遍地生寒。

  她知道慕容恪是故意的,但至於他為什麼那麼做……石中玉認為那是他的惡趣味。而這件事唯一的好處只是好多天她不用干活,開始還被慕容恪帶著在內外書房走動,承受更多人好奇又鄙視、輕蔑又討好的目光洗禮。後來,就連慕容恪也嫌麻煩,丟下她自生自滅了。

  她一直追求的低調生活,這下算是全毀了,名聲更是爛得渣都不剩,干脆破罐子破摔。若做好了慕容恪的刀,說不定他大發慈悲,不等蘋果樹開花結果,就能放她出府。現在她薪水挺高,估計以後還會有賞賜,再加上自主的發財大計,只要能離開王府,離開太府都,天高皇帝遠,她就能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想到這兒的時候,她那才見了一面的便宜老哥的臉浮現在她腦海裡,讓她莫名其妙的有些惆悵。他,投胎了吧?無論如何,她希望他過得好。也許是這身體的殘存意識,她對她的“哥哥”自然而然的會牽掛、擔憂、還有……心疼。

  “不是別人說的那樣。”她小腰桿挺得筆直,對屈忽昀等三人說。慕容恪不管她,她就把此默認為放大假,所以老實不客氣地回了水局院。
 
  “我們相信你。”牛蠻拍了拍她的肩膀。可能自己覺得很溫柔,但石中玉覺得五臟要震得移位了。這家伙,力氣似乎又大了很多。天生神力那種,說的就是牛蠻吧。

  “以前還不知道,但在王府裡待久了,早知道謠言和瞎話是怎麼回事了。”康涵柏感嘆不已,“也就咱們幾個之間,還保留著真心。”

  “你沒事吧?”屈忽昀瞄了瞄她的手。

  石中玉笑著搖頭,“看著嚴重,其實只是小傷。裕王殿下還說派銀盤侍候我呢,被我回了。”

  三個少年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銀盤是誰?四大美婢之一,以溫柔甜美著稱,除了裕王之外,沒侍候過別人。現在裕王讓自己的貼身美婢侍候石中玉,這莫大的恩寵,確實不同尋常。

  “喂,你們三個是什麼表情?”望著少年們的愕然,石中玉用那只完好的右手,一人打了一下頭,“剛才還說相信我。你們不要把裕王殿下看得那麼色好不好?他是個了不起的人,愛惜我的才華,這才另眼相看的。”說完,石中玉恨不得側過頭去干嘔。

  慕容恪是了不起的人?他是了不起的大壞人好不好還她的才華?她有個屁才華,不過會寫兩筆字,畫兩筆畫,糊弄沒學問的人罷了。

  “沒多想啦。”屈忽昀揮揮手,“我們就是納悶,這樣的好事,你為什麼回了?”

  “也不是大傷,何必恃寵而驕?”石中玉聳聳肩,一臉正直。

  其實,她是怕被發現女兒身的秘密。她躲著別人還來不及,哪能讓一個外表溫柔、但內心精明的丫頭貼身照顧?那樣,還不如直接到慕容恪面前,對他說:我是女的,你打死我吧。

  話說她左手手掌的傷恢復得緩慢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雖然改良了裹胸,不用一圈圈的纏上,但系緊搭扣也很需要力氣,經常會碰到傷口。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天氣熱,小白兔長得又快,每天晚上不放松一下,連小白兔帶她本身,都會發霉變形的。

  而她的拒絕也沒令慕容恪懷疑,更沒有強求。她是天閹的嘛,怕傷自尊,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裸露身體。她不得不佩服一下自己,他令堂的太有才了,一句謊言就能推避開很多危險且尷尬的情況,還有正當的理由。

  不過,現在她感覺很滿足,她在這些孩子被王府的人同化之前,撒出了真誠的種子,也許能收獲一生的朋友。多好。這讓她對未來的王府黑暗歲月也有了面對的勇氣。

  “那可是銀盤哪。她那麼漂亮。”康涵柏羨慕地嘆了口氣。

  “就是就是。”牛蠻還瞪了石中玉一眼,怪她暴殄天物。

  石中玉被他們的樣子逗得直笑,以後縱橫花叢,調戲大姑娘小媳婦的心更加堅定。給慕容恪當了合格的鷹犬惡奴,對那些女孩女人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還氣死這三個死家伙,何樂而不為呢。

  四個人打打鬧鬧地玩了整整一個下午,接著石中玉就在水局院吃飯,然後又考屈忽昀他們三個寫字背書,因為少年們沒有完成任務,她又很爽的打了他們手板,這才決定回久思院去。

  但是還沒走,夏世雄就從門外走了進來,對石中玉說,“來我屋一趟,我有事叫你做。”

  石中玉也沒多想,跟著就進了上房。

  夏世雄的傷已經好了,不知是不是忙著訓練新人的緣故,眉目間那種蕭索寂寞之意淡了不少,連一向不太好的臉色也紅潤了些。難道人真是不能閑著?一閑了就胡思亂想,到後來身體也不好了。

  “什麼事啊,夏老?”石中玉單手給夏世雄倒了杯茶,問。

  “手上沒事吧?”夏世雄關心地問,竟有些慈祥的意思。

  “早沒事了。纏成這樣,是為了可以再偷幾天懶嘛。”石中玉吐了吐舌頭。

  夏世雄笑著搖頭,“你這孩子,古靈精怪的。不過我找你倒不為別的,而是買莊子的事有了著落。”

  石中玉聞言一喜,隨即點頭道,“就照夏老的意思得了,您吃過的鹽比我吃的米還多,必定沒問題的。需要多少錢,找蛐蛐拿,我的錢全放在他那兒了。”

  夏世雄苦笑,“我勞碌了一輩子,臨到老來,給我干兒子買個莊子,還得叫你這小孩子出錢,真是愧煞我也。”

  “這證明您是天底下難尋的正派忠厚人,對我來講,這才是財富。再者,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有您萬事照拂,不比真金白銀珍貴多了。”石中玉很認真的道。

  夏世雄心裡一揪。

  他對石中玉好,處處幫他,盡管並不是要害他,但也沒存著好心。如今這小子這番話說出來,他忽然覺得不忍,只發誓今後有什麼,他拼出老命,保這小子平安逃脫就是。

  “莊子在太府都與熙海之間,地勢開闊,出產也好,房子和一應用度也是現成的。因地主急著要回江原老家,這件買賣做得十分順利,講定了五百兩銀子。如果你點頭,明天我就去交割,然後去官府造冊。若你信得過我,莊子就錄在我的名下。回頭我再給你寫個字據,說明這莊子無償給了你就是。”夏世雄也不再和石中玉多客氣,直接說道。

  石中玉明白夏世雄的意思,莊子在他名下,外人懷疑不得什麼。畢竟一個侍候過皇上,又侍候過皇子的人,有誰會相信他只有區區二百兩存款,而且全為蘭望治病了呢?但如果地契上直接寫明主人是石中玉,會惹來麻煩和猜忌的。

  夏世雄這般為她想,她怎麼會介意?那一千兩銀子,給了範嫂子一百兩、給王老十又一百兩,三面兩為蘭望治傷,正好還剩下五百兩,這下子全用沒了。

  她並不肉疼,反而很踏實。好歹,那也是不義之財。而且現在她也算有產者了,以後再用別的方法賺錢就是。在這異世沒有根底,好不容易有了親人和朋友,一定要保護。而且腰包鼓一點,也比較有安全感。

  “夏老,您不必如此,如果我不信您,怎麼會讓您幫這個忙。”石中玉很誠懇地說,“本來我是想把莊子直接送給我姐,但猜他們兩個必定不受,還不如說是我的,他們過起日子來倒坦然些。”

  “好孩子。”半晌,夏世雄才由衷地誇了句,“你那姐夫,我那干兒聽到這事後,憋了半天不說話,但終究是點了頭。他大約也明白怎麼回事,想著是為你守產,所以不推辭。”

  “嗯,咱不糾纏莊子是在誰的名下,反正是咱們一家子的。”石中玉為人痛快,於是不在關注於細枝末節。反正時間還長,日子久了,人心是什麼,不說用,大家也會明白。

  “回頭我讓蛐蛐把錢送來給您,其他的就辛苦您了。”她又說,“等都辦好了,我想讓我姐一家盡快搬過去。我會和殿下請假,送他們走。順便嘛,我也想看看那莊子,說起來咱也是地主了了啊。哈哈。”她笑得開懷,令夏世雄那顆世故而滄桑的心也柔軟了起來。

  只是石中主心頭也升起一絲小小的異樣,是外人不得知的。

  她,正是從熙海那邊逃亡而來。

  在那裡,她失去了“哥哥”,埋葬了一個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神秘盒子。



第五十一章出籠的小鳥

  “你要出門?”慕容恪皺了皺眉。

  媽的,皺眉也這麼好看,真是沒天理。為什麼壞人總是漂亮的?

  “送蘭管事一家出城,統共就三天,兩天在路上,一天在莊上。”石中玉的語氣中帶了點哀求,“蘭管事夫婦對我有恩,我不能冷眼相送的。”

  “你對他們可也不錯了。”慕容恪意味不明地說。

  他當然了解石中玉的底,但始終不清楚石中玉和蘭望間的真實情況,因為石中玉認了蘭望家的做姐姐這件事,知情人都是身邊人,外人是打聽不出來的。可現在石中玉表現得急切,慕容恪甚至動了要派暗衛偷聽他們說話,以確定他們關系的想法。以前,他可是完全不在意的。

  而對於石中玉而言,慕容恪閃爍的目光令她心驚肉跳。其實,就算慕容恪知道她認了蘭望家的做干姐姐又如何呢?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不想讓慕容恪了解她的事。或者,是本能的恐懼,對強大到無法抵抗的力量,天生的恐懼。

  “殿下,反正我手也沒好,留在府裡做不了事,不如就讓我出門幾天唄,求您了。”石中玉舉起“熊掌”,可憐巴巴地望著慕容恪。慕容恪自認一向心腸很硬,自從那年自火中逃生,他就不再為任何人而改變自己的想法和決定了。可不知為什麼,看著石中玉黑潤潤的眸子,看著他小狗一樣討好的神情,仿佛在幻覺中看到他身後還有一條小尾巴在搖,他居然點了頭。

  為了彌補自己的失誤,他板著臉又加了一句,“本王派幾個侍衛隨你去。”說完,又覺得這句話像是關心這小子的安危,於是再加了句,“萬一你跑了怎麼辦?你可是賣身本王王府的家丁。而且,蛇果樹連芽也沒發,別說長出樹來了。”

  “殿下,以後咱們把它叫蘋果好不好?平平安安結出果實的意思。”總叫蛇果,石中玉實在有點別扭,干脆改口道,“而且我也不會跑的,殿下是什麼人物,我還想保著小命,不敢做違背殿下的事。”

  “如果陽奉陰違算的話,你經常違背本王的意思。”慕容恪哼了聲。

  “那殿下是答應了,對吧?”石中玉順桿爬,而且不等慕容恪出聲就謝恩,又說,“至於路上的安全,殿下不用擔心。蘭管事雖然殘疾了,還拖兒帶口的,但夏老是蘭管事的干爹,這莊子就是他買來養老的,自然會跟去看看。他帶著三個五大三粗的家丁,還有車夫,只走官道的話,肯定會平平安安到達。”

  “本王不管你的死活,但你是本王的財產,倘若損失了一星半點兒,你給本王仔細著!”慕容恪說完,甩袖而去。

  石中玉暗松口氣,並不理會慕容恪的威脅,接著就蹦蹦跳跳地去做準備了。出籠的小鳥是什麼心情,她就是什麼心情。雖然,也有點忐忑和害怕。畢竟她是從熙海那邊乘船過來的,萬一遇到熟人……可刀子就是壓抑不住那種渴望的心……遠離太府都、自由,還有一點點冒險犯難的感覺。她覺得她不會被認出來,畢竟那莊子還沒到熙海,而且她會一直坐在馬車裡。

  路上挺順利,蘭家沒什麼家資,莊子上又什麼都有,所以三輛馬車中坐的都是人。屈忽昀等人不知什麼時候學會的騎馬,反正神氣兮兮的騎著三匹大馬上在一旁護衛。大家托了夏世雄的福,鑒於他是裕王府老管家的身份,這樣做倒並不算招搖。

  莊子在太府都和熙海之間,經過半天的行程應到了。因為是平原地帶,沒有山坡什麼的掩映,舉目遠望,一目了然。大片莊稼地中,坐落著四四方方的房子,外觀樸實無華,典型的農家風格,是三進的四合院建築。田地中間,還散落著佃戶住的小房子,雖然臨近官道,卻給人悠然清靜的感覺。

  “這裡的佃戶有福嘍。”跳下車,石中玉就嚷嚷道。

  蘭望是個少有的正派人,雖然有時候顯得嚴格了些,但絕對公正厚道。

  “我才是個有福的,認了你這麼個好弟弟。”蘭望家的從車上下來,笑著摸了摸石中玉的頭發。

  大恩不言謝,他們夫婦開始對小玉好,只是念在他孤苦可憐,沒想到結下這樣的美緣。她是爽利人,也不想婆婆媽媽的多說感謝的話,以後倘若用得上,這身家都押給小玉便是。她男人說得對,為小玉守著這份家業,過得兩年,給他娶個媳婦,事事幫襯,就是一家人做的。

  “先進去看看吧,我都等不及了。”石中玉拉著蘭望家的手,往莊子裡跑,後面的蘭望自然有蘭弟照顧著,用不著她費心。何況本來刀子就是個急性子,這下哪裡還忍得住。

  院子共有三進,修建得並不華美,但寬大舒適。第一進是放車馬雜物的地方,還有會客的地方。第二進蘭望兩口子住,並幾間客房。第三進則是蘭老爹夫婦帶著小兒子小女兒和孫子孫女住。莊子還早留下三四個婆子僕人,幫著蘭望家的打掃、處置家事,她住一進院。

  給蘭望治腿傷的錢,還剩下二三十兩,再加上莊子裡糧食足夠,再種點菜什麼的,基本沒有大的花銷,石中玉也算放了心。再者,買下這莊子時帶附帶了一年的收成,這眼看沒向幾個月就秋收了,全能換成白花花的銀子。

  夏老真是有眼光,會做買賣!這簡直是買一贈一。石中玉心裡暗贊著。

  蘭望兩口子都是勤快的人,莊子又是才騰空,之前的僕人們也打掃過,所以直接搬進來也就行了,有不合意的地方,以後慢慢收拾。而安置好石中玉和夏世雄,蘭氏夫婦就忙起來。蘭望不良於行,但由蘭弟蘭妹扶著。蘭望家的則張羅著做飯,因為食材都現成新鮮,莊上很快升起炊煙。

  石中玉以下歡喜,就坐不住,再度當起了孩子王,帶著屈忽昀、牛蠻、康涵柏、小寶和小佳把莊上、田裡都轉了一圈。其實這裡是普通北方農村的情景,也沒有秀麗景色,但大家仍然逛得津津有味,因為,她及他們,終於有了自己的地方。

  晚飯的時候,大家也沒分大小,直接圍著兩張大桌子吃飯,說說笑笑的,倒也快活。不知為什麼,石中玉突然想起慕容恪來,那個妖孽吃東西很挑嘴的,這些日子來因為範嫂子離開王府,又沒找到好的廚子,天天吃飯時都發脾氣,下得底下人都噤若寒蟬。不過,他似乎對以紅薯做的飯食倒還不那麼挑剔。

  “姐姐,莊子的地窖裡有紅薯嗎?給我帶回去點。”她扒了兩口飯,又夾了一筷子清炒菜心,保覺滿口清香,說不出的舒服。

  唉,某些人成天價山珍海味,哪有這等清淡口福。

  “有不少呢,回頭給你帶一麻袋。”蘭望家的說,“可惜你們待不久,不然熟悉了莊子裡的事,說不定也可以帶點新鮮蔬果,時令雞魚什麼的。”

  “王府裡什麼都有,倒是粗菜難得。”夏世雄也心情很好地說。

  大家都點頭,石中玉又看向蘭望。

  蘭望話少,但他以前是在莊子上待過的。那麼大的皇莊都管得起,這邊的事對他來說是輕車熟路,石中玉沒什麼不放心的,但有一件事,她得盡快提上日程。

  “姐夫,你得幫我個忙。”她咬著筷子說:“蘋果……不,草果,我一直叫它蘋果,要怎麼種,才能讓它開花結果?煩姐夫給我找個種果樹的老把式。最好,莊上還能種活幾顆,不是平常的品種,是那種又大又紅,從南邊運來的那種。”

  “想吃草果嗎?饞嘴貓兒?”康涵柏笑道。

  “想吃又如何?大燕的南邊能種,咱們也能啊,雖然有水土問題,但也許能解決。”石中玉道,又轉向牛蠻,“饅頭鐵定沒吃過,回頭結了果子,我請你吃。”

  牛蠻高興地點頭,“還是小玉對我最好了。”

  “那個要三四年才能長成的,哪那麼容易?”屈忽昀道,“我們村子裡有人種過,不過果子可酸澀呢。小玉,你想吃,回頭我領了月銀買幾個送你,別折騰了。”

  難道此地不易種蘋果?還是種子不對?石中玉犯了愁,她高估了古代農業的發展,遠不像現代這麼發達呀。

  夏世雄看著石中玉垮下的小臉,微微一笑,對蘭望道,“你就給小玉留意著,此地連接南北,總能遇到真正懂行的人。”

  久思院裡推倒魚池,埋下一個草果的事,保有屈忽昀那三個小子不會注意。有心人,誰沒有放在心裡?小玉此番作為,恐怕也與那件事有關的。

  蘭望認真點頭。

  於是夏世雄就又扯開話題,很快,飯桌上的氣氛又熱烈輕松起來。夏世雄心善感嘆,曾幾何時,當裕王殿下還不是現在這幅模樣時,這情景也曾出現過啊。

  而他心裡念著的裕王殿下,此時正煩悶的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還低低咒罵,“一個當太監使喚的小家丁而已,橫看豎看占不了多大地方,怎麼他這一走,院子裡顯得那麼空呢?”

  正罵著,解語走了進來,低聲道:“殿下,趙少保求見。”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3:48 PM

第五十二章 說書

  “不見。”慕容恪想也未想,“直接帶去後院見凡夫人。”

  “可是,他畢竟是殿下的……而且還帶著禮物。”解語有點為難。

  慕容恪挑了挑眉,唇角掛上嘲弄的神色,“哦?那定是趙少保愛女心切,聽說咱們趙側妃生病,特意來探望的。至於本王……你剛回報時,本王已經帶人出城,去夏公公在郊處的莊子上散心了。”

  解語一愣,但立即就點了點頭問,“殿下要帶人同行嗎?”

  “侍衛會跟著的。”

  “到莊上住幾天,沒人有侍候怎麼成?不如,殿下點我們四個中的一個隨行……”

  “不是有小玉嗎?”慕容恪打斷解語,突然覺得自己這個主意不錯,心情很好的步出門外。

  解語看著慕容恪遠去的背影,眼神中閃過復雜的神色,也快步出屋。不過她沒有跟著慕容恪,也沒有立即去前院趙知信處回話,而是先找到輕煙、素裹、銀盤三人,把慕容恪的所作所為說了,四個人又商量了一番,這才去迎趙少保,親自把他送到趙氏住的尚美院。

  趙知信早就知道慕容恪不會見他,但被回絕得如此干脆,心中還是火大。再怎麼是皇族貴胄,也是他的女婿,居然連半點面子也不給。不過,他並沒有把怒意表現在臉上,還是顯得非常大度,一臉關切地探望女兒去了。

  “弟弟怎麼樣了?”見到自己的父親,趙碧凡在病床上略見了禮,就問。

  “死不了”趙知信沉下臉來,“說到底是他活該,也要受些教訓才是。現在他四肢盡數折斷,從樓上掉下來時又震傷了內臟,一年內是不會出來為禍了,倒也清靜”

  “他怎麼就是不改哪”趙氏掉了眼淚。

  趙知信丟了個眼色,白薇立即帶著人出去了,屋裡只剩下趙氏父女二人。

  趙碧凡的兩個哥哥全是庶出,唯有這個弟弟趙了凡是一母同胞,自小是疼愛的,聽說被裕王打到重傷,而且是因為那個石中玉,趙氏的心口疼舊疾又犯了一回,躺在床上好幾天了。幸好四大丫頭是得力的,又有魏鎖幫襯著,府內並沒有因此亂套,她手中的權利也沒有消弱。

  “聽說您還帶了禮物?難道還要感謝裕王打傷弟弟嗎?”說到這兒,趙氏心頭不平,心口又是一陣絞痛,緊緊的氣喘。

  趙知信上前,輕輕拍了她兩下後心,但沒顯出什麼慈愛來,反而滿臉嚴肅,“宮裡遞出話來了,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皇上認為有傷官體國體,不日懲罰就會下來。你也知道,不管裕王怎麼胡鬧,除非他投敵叛國,或者有意搶奪東宮之位,皇上怎麼也不會動他。這時我若不做出些姿態,到頭來皇上連銷帶打,倒霉的又會是誰?只能,感謝他替我管教兒子。”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每個字都是從齒縫中冷冷逼出。

  “只怕又是嚴厲斥責,然後罰了閉門思過吧?”趙碧凡冷笑,無奈中充滿憤恨。

  趙知信負著手,在房裡走了兩趟,“為父對你很是失望。你嫁入裕王府七年,無所出已經落人話柄,就是休了你,別人也沒有話好講。可是,你怎麼在慕容小兒面前,連點臉面也沒掙下呢?倘若他顧念你一分,也不會對你弟弟下那樣的狠手。”始終,這小兒子是他的心頭肉,縱然他很隱忍,此時在女兒面前,也不掩飾怨恨。

  趙碧凡咬牙道,“父親,不是女兒不爭氣,他有嬌妻美妾一堆,只屋裡的絕色丫頭也有四個,可曾有人為他生下一兒半女?”

  “你是說,他真的好男風嗎?”趙知信瞪大眼睛。若真如此,他應該早動手才是。現在後悔也晚了,只能想著怎麼補救。

  趙碧凡皺著眉,搖搖頭,“我嫁過來七年,從沒見他有過這種嗜好,和女人……只是一年前府裡進了一個小家丁……當時我就覺得是個禍患,但沒想到能令殿下如此。”她想說,慕容恪和女人在床上也強壯有力,但這種話怎麼對父親說得出口。

  “我不管他愛男愛女,總之他喜歡什麼,你就順著他。”趙知信煩躁地說,“他不到你屋裡來,你就多派些丫頭去侍候,就不信他不動心的。適當的時候,也可以用點特殊的手段。催子香,不是給你弄來了?”

  “他武功卓絕,號稱天下第一,人又精明,就算那香無色無味,也難保不被他發現。”趙氏蒼白的臉色微紅,因為所謂催子香,其實是香,“父親,您該知道,他對於背叛他、在暗中下手的人是什麼態度。”

  趙知信窒了一下。他親眼目睹過那種殘酷,就算狠毒如他,也有點不寒而栗。

  “為父只是說在迫不得已的時候,並沒有逼你。可是你要知道,男人,總是對投其所好的女人,留著幾分情面的。他喜歡女人,你不能妒忌,他喜歡男人,你也給他送。再者,你畢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側妃。”說到這兒,趙知信突然心生一計,但身為父親,不好和女兒說出,只能等下回他先說服了自己的夫人,下回來探病時,母女二人才好開口。

  想到這兒,他心裡一軟,溫言道,“別怪為父不給你撐腰,實在是……你也知道,在奪嫡這件事上,只要站了隊,就沒有回頭的路。我們站在他這邊,就由不得他不動。上回找的那個東西,從熙海那邊就失蹤了,帶著它的人也死了。倘若永遠找不到,我們就得想其他辦法,逼得他和東宮對上。這不是我們一家的事,事關趙氏全族的性命啊。”

  “父親,這七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再盡力。但裕王絕心絕情,不管女兒如何,他就是不為所動,我又有什麼辦法?”趙碧凡冷聲道,心中也有怨。

  那是她的丈夫啊,她給他送女人已經夠了,難道真要連男人一起給他送?側妃?那是好聽的說法,其實不過是個妾,並不是他的妻。而討好了他,她又怎麼辦呢?難道一輩子看著他近在眼前,卻又如遠在天邊?難道要縱著他和別的人卿卿我我?她做不到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你別忘了……”趙知信的神態也冷下來,“當初我疼愛你,也曾猶豫,是否讓你嫁過來。但你為他的外表和赫赫戰功所迷,自願嫁過來,對否?”

  趙碧凡垂下頭,雙手緊緊抓住被面,抓到指節發白。

  是的,她自願的,她以為裕王雖見慣美色,但只要她知書識理,能對他有幫助,就終能讓他心裡有她。到底,能坐上那個天下間最高的位子,是每一個皇族子弟的夢想。女人的美色會衰退,但一個有用的女人,男人就離不開。

  但是,她錯了。

  他的心太強悍,也太深邃,根本探不到底。所以現在的她,看似穩當,實際上不知所措。

  “他本就喜怒無常,不能以常理論之,為父知道苦了你了,可既然無法回頭,也只能走下去。”趙知信看到趙碧凡的神態,又把話題扯松了些,“你前些日子在秘信中說,那個小倌是夏世雄拐彎抹角的送到他身邊的,咱們不能不防,若真被拉攏了去,事情就無法挽回。若他真的好這口,不如除掉那個石中玉,換上咱們的人。至於生子,會有辦法的……”

  “父親放心,石中玉的事,女兒早就布局。”趙碧凡吁了口氣,“只是暫時不能動,要一點點的,慢慢地把他從殿下身邊推開,那時才好下手。現在動,不是戳了殿下的心尖子嗎?”

  “你有算計就好。”趙知信目的達到,神態輕松的答。

  而此時,遠在田莊的石中玉正盤腿坐在炕上,口沫橫飛地給除了蘭老爹夫婦外的一大家子人講《俠客行》,誰讓那主角大粽子也叫石中玉呢?

  夏世雄本就愛聽書,但這卻是石中玉第一回講,所以連他也聽得津津有味。本來蘭望在記帳本,蘭望家的在給石中玉趕著做一雙鞋子,到後來也全被吸引了過來,更不用說屈忽昀幾個小的了。

  講到大粽子和丁不四比武,丁不四打不過而耍詐,使用“舉火燒天”的招式,騙大粽子雙手上舉,兩人大眼瞪小眼時,石中玉更是跳起來親身示範,逗得全屋人哈哈大笑。

  不過,夏世雄卻突然頓了頓,似乎仔細聆聽了下,但卻什麼也沒揭破。

  “要死了,這麼一把年紀,用這種招數騙小孩子。”蘭望家笑得真嚷嚷肚子疼,“也虧你個猴兒,居然想出這個故事來。”

  “不是我,不是我,是一個叫金庸的老爺子,慣愛寫這種奇聞異志,老有才了。不,應該叫他員外爺,他老有錢了。”石中玉笑道。

  “他在江原?”夏世雄問,心中對這位金員外很是仰慕。而石中玉進府時,路引上寫著她出身江原,且是男兒身。

  “才不告訴您呢。”石中玉混賴過去,“告訴了您,您去找他,誰還聽我講呀。再者,金老爺子晚年信佛,散心家財,四處雲游去了。”

  “接著講。接著講。”屈忽昀催促,“大粽子後來怎麼樣了?”

  “明天講,我累了,要睡覺。”石中玉揮揮手。

  “求求你,講吧講吧。”牛蠻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上前要把已經站起的石中玉攔腰抱回去。

  但他的手還沒有碰到石中玉,一陣極細的破風之聲穿透窗紙襲來,除了夏世雄,誰也沒留意。牛蠻也只啊了聲,把手縮了回去。



第五十三章你來侍候我就寢

  “怎麼了?”石中玉關切地問。

  “沒什麼,就好像被小針扎了下。”牛蠻甩甩手,不解地道。

  “給我看看。”石中玉說著,就要拉牛蠻的手,卻讓夏世雄給搶先了。

  “沒事,坐得久了,經絡不通,身上不知哪裡會抽一下,無礙。”夏世雄笑瞇瞇地拍了拍牛蠻的手掌,心中卻想,如果今天小玉的手碰上了饅頭的,饅頭的手就怕保不住了。

  可見,那一位對小玉很關注啊,追到莊子上不說,聽到小玉說書到可笑處時,氣息亂了一亂。若非如此,以那位的功力,他又如此發現得了?

  而現在,又禁止別的男人碰小玉。這是不是說,他這一寶押對了呢?

  他這一生,永遠是失敗,也許最後一注,真的能贏。

  “都散了吧!”石中玉接過話來,“饅頭這麼裝,經脈像搟面仗一樣粗都受不得,何況我這種像繡線一樣的?再說了,我姐夫的腿傷才好,不能久坐的。”

  大家一聽,點頭稱是,然而才紛紛站起,屋門突然開了,一個人施施然走了進來。看到他的臉,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還是夏世雄率先跪倒,“裕王殿下!”

  接著,忽啦啦跪下一片。

  石中玉心中暗罵不止,怎麼就不能讓人消停哪怕一天呢?

  “都起來吧。”慕容恪個子很高,重要是他的氣場很強大,所以他一進門,本來挺寬綽的屋子立即顯得逼仄狹窄起來。

  石中玉罵緊罵,惱歸惱,但還是第一個蹦起來,狗腿的上前攙扶慕容恪,“殿下,您怎麼來了?怪黑的,有人陪您嗎?您累了吧?吃過晚飯沒?喝不喝?可惜這裡沒有好茶,只有農夫山泉有點甜……”

  “天下間,有本王不能去的地方嗎?”慕容恪斜了一眼夏世雄。

  剛才這老家伙攔著那個大個子,明顯已經知道他在外面偷聽,他若再不現身,倒失了風度。

  “您這話跟沒說一樣。”石中玉習慣性頂嘴,她沒什麼,卻把別人都嚇了一跳。

  裕王殿下出了名的俊美無雙,但也出了名的任性殘酷,敢在他面前無禮的人,墳頭上的草早就齊腰深了,身在王府中的人都清楚這一點。小玉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結果,他們看到裕王殿下眉頭也沒皺一下,淡淡地道:“本王還沒用晚飯。”
 
  蘭望家的一聽,連忙行告了個罪,想站起來去準備各吃的,哪想到慕容恪卻一指石中玉,“你去給本王做。看來,你手傷已經好了。”

  昨天刀子請假時,手還包得很嚴重,似乎手掌都會爛掉似的,到了莊上一高興,她早把繃帶拆了。此時,哪有半分受傷的樣子。

  她這話差點把慕容恪氣樂了,卻也沒有拆穿她,只道,“那還不快去?”

  “是是是,您坐著,我立即就去。”石中玉說著,一溜兒煙往前院的廚房跑。

  慕容恪也不說話,抬步跟在後面。余下的人面面相覷,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蛐蛐、饅頭、你們兩個去莊子外。殿下出行,四大鐵衛必是跟著的,你們去幫鐵衛大人牽馬喂馬。蘭弟、蘭妹把前院的空屋收拾出一間,給鐵衛大人們休息用。”夏世雄站起來,有條不紊的布置,說完又轉過並沒有來對著蘭望夫婦,“你們倆這正屋要讓出來,把新的鋪蓋拿出一套,茶具茶碗也換套新的。康康,你去多多燒熱水。記著,去後院小茶房,別去前院廚房。”

  “干爹,殿下住這裡,不是太委屈了嗎?”蘭望有點局促。

  “沒關系。”夏世雄搖搖頭,“你本分的做你的事就行,殿下由我來招呼。不要以為咱們這位殿下是只能為了享福的,從小到大,他什麼苦都吃過,尤其在戰場上。只要干凈,對他恭敬,看在小玉的份兒上,他不會為難你們的。”

  蘭望本來就是個踏實忠厚的人,只是因為慕容恪突然到來,有點手足無措罷了,被夏世雄一說,心下也就坦然了。反正他無愧於心,誰來了也一樣。

  “不知小玉應不應付得來?”蘭望家的,蕭易擔心道。

  “那小子機靈,瞧殿下對他也很隨便,應該無礙,別瞎擔心了,去把你來時新做的被褥拿來,雖然是粗綿布的,卻從沒用過。”蘭望催促。

  而那個被念叨著、被擔心的人,此時正在犯愁,因為不知道要做什麼給慕容恪吃。真是給人找麻煩,要來也通知一聲,或者過幾天,今天是才搬來,一切從簡,到哪兒找好東西侍候他?

  “還不做飯,要去哪兒?”看石中玉往門外走,慕容恪板下臉。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殿下聽過這話吧?”石中玉攤開手,“更深更半夜,沒地兒給您拔菜去,好在菜窖裡有存貨,我去找點來呀。”

  “敢給本王吃不新鮮的,哼,本王跟你一起去。”慕容恪一步跟在石中玉身後。

  石中玉嘆了口氣,拿燈罩子攏住燭火,走出廚房。

  她不明白慕容恪為什麼來,又不明白他為什麼興趣這麼高?她只但願他沒聽到有關於“姐夫”的事情,那樣一切就穿幫了。不過,他應該在門外聽了好久,怎麼會漏掉那個細節?不管了,只要他不問,她就裝傻。他問了,她死不承認,他能怎麼辦!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菜窖,石中玉拿起一把曬干的小白菜和兩條黃瓜,又到院中的井裡提出吊桶。天氣熱,古代沒有冰箱,吃不了的肉類怕壞掉,就放在鐵桶中,浸在井水中冰著,很能保鮮。刀子記得今天剩了塊豬肉來著,當下取出,打算和著那點很好吃的干菜,做菜肉餛飩,給慕容恪吃。

  她手藝不錯,雖然只是家常級別,成不了大廚,但味道還是很可以的。至少,她在現代的老爹經常贊不絕口。而且倉促間,也實在想不出做什麼給這位大爺吃,做餛飩的話還快點。再擱點爆腌小黃瓜丁,虎皮雞蛋,灶上熱兩個饅頭,就是牛蠻那樣的飯量,也盡夠了。

  “這是什麼?”回到廚房後,石中玉正忙活著做飯,慕容恪指著一個扎好口的大麻袋問。

  “紅薯。殿下不是愛吃嗎?”石中玉順道拍馬屁,“出門一趟,想給殿下帶禮物來著,可惜沒有錢,這邊也沒什麼好的,就想帶點新鮮紅薯回去。”

  慕容恪先是一愣,隨即就笑起來,“本王生平收過無數禮物,哪一個不是價錢連城,偏今天就你這麻袋練功最是……湊趣了。”他本想說“最是珍貴”,卻硬生生把話改了口。

  東西不分貴賤,難得是這份心意。似乎,自從母後仙去之後,再沒有人對他這樣過。他並不愛吃紅薯,此時卻不禁感到心頭暖暖,可惜說出的話還是很過分,“定下例也好,以後你不出門便罷,出了門,放了假,就必為本王帶回禮。如果敢違背,你可以試試。”

  石中玉低頭搟面,掩飾自己上翻的白眼。

  有的人,就是不能對他好那麼一丟丟。她不過想帶點紅薯回去巴結他,下回出門方便,可倒好,定下了惡例,以後出門就得送禮,得花多少錢哪。算了,路邊小攤上隨便帶點也行,反正他也沒說要什麼規格的。

  她是家丁,送禮的規格低得很。

  以前在現代時,她經常做家務的,所以手腳麻利,很快就煮了一大碗香噴噴的豬肉小干菜餛飩,沒有雞湯,只好用心調制味道,再多點上些香油,同時做好了爆腌小黃瓜。炸好了虎皮雞蛋,饅頭也熱得軟軟的,放在一個木托盤中,擺在桌上。

  一抬頭,看到慕容恪還站著,知道他這嬌貴的人嫌廚房不潔,連忙用自己的衣袖抹了一遍凳子,這才請慕容恪坐下用餐,“碗勺和筷子,我剛才用開水煮過了,殿下快吃吧。”再加上一個笑容滿面的邀請。

  慕容恪這才紆尊降貴的坐下,品嘗之下,感覺味道還真不錯。加上他從中午就沒怎麼好好吃東西,也確實是餓了,居然一口氣吃了個精光。

  當廚師的,最高興的就是自己做的飯被客人吃光。

  因此,雖然石中玉心中暗怪慕容恪打攪了她美好而短暫的假期,卻還是很開心,面色也不覺柔和了下來。

  燭光下,她溫柔的笑意自然散發著清新之氣,小臉兒似乎泛著珍珠般的光彩,慧黠的眼睛楚楚動人,因為干活太快,微微發汗,有幾縷略濕的頭發搭在額頭上,隨著手上的動作一晃一晃的,形成了一種最純潔無辜和無意間的誘惑。

  慕容恪突然感覺身上有些發熱,他把其歸咎於喝了太多熱湯的緣故,至於那心頭漏跳的一拍的情況,雖可疑,但他卻自動忽略。可因為心裡別著勁兒,他忽然看石中玉不順眼起來,薄怒著道:“本王已經吃飽了,你還在干什麼?”

  “殿下不是帶了四大鐵衛來嗎?不也得準備點吃的啊。”石中玉敏銳的感覺到慕容恪的怒意,答道。心中卻罵“這個人念完經就打和尚,吃飽了就罵廚子,太不像話了!

  “這與你何干?”

  “我這是為殿下想呀。”石中玉簡直莫名其妙,“也不是以我的名義送飯,是以殿下的。”

  慕容恪聽她這麼說,心情好了些,沉吟了下才道:“饅頭和雞蛋就成,不用弄餛飩。天氣這麼熱,難道你想讓別人都出一身汗。”

  “好吧好吧,這樣我還省事了。”石中玉放下手上正包的餛飩,“您現在要歇下嗎?”

  慕容恪點了點頭,“你來侍候我就寢。”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3:55 PM

第五十四章美男入浴

  石中玉嚇了一跳,連忙道,“殿下,我就是隨便問問。其實,您才吃了晚飯,要消消食才行,免得存了食,會傷胃的。”

  慕容恪點頭,“不錯,本王騎馬一路狂奔,出不不少汗,確實要先洗洗,你一並侍候了吧?”

  啊?!

  “飯后洗澡也是不好的。”石中玉慌了起來,“再說我手還沒好,不能沾水。”

  慕容恪納悶地看著石中玉,眼神一閃。

  這小子怎麼推三阻四的?不能沾水?笑話,剛才還做了一頓飯給他吃,哪里有半點受傷的樣子。如果說他身體有殘疾,不願意暴露身體,身為

  男人,能理解他的苦處,他的自尊,為什麼連侍候人也別別扭扭的?一個少年,力氣活做不得,做飯倒是很利索,像個女人……

“手拿來。”慕容恪攤開自己的手掌。

  石中玉沒辦法,只得遞上自己的手。慕容恪展開那只對于男人來說,明顯略小的手,就見那手心有幾道白痕,傷處顯然已經全好,只要再抹些日子藥膏,就會連傷痕也消失的。

  “本王眼睛不好。”慕容恪冷聲開口,“你來告訴我,傷口在哪里?”

  他的右手抓著石中玉的手腕,右手指尖在她掌心摩挲著,令石中玉突然很緊張局促,好像有一把火從掌心一直燒起來,駭得她連忙縮回。

  “真的,飯后就洗澡,對消化不好。”

  “哦?在戰場上,我可以一邊吃飯,一邊洗浴。”

  “殿下威武!不過,我還是怕傷口還沒全長好,手心粗,劃到殿下您高貴又嬌嫩的背就不好了。”她咬咬牙說,“殿下若不擔心,侍候殿下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她明白,慕容恪現在不懷疑她是女的,因為路引上她是男的,進府后她是男的,又因為天閹大謊,他認為她對身份的保護是正常的,她身體的

  異樣特征也是正常的。但如果,她對其他男人的軀體反應過于排斥,他懷疑了什麼就麻煩了。

  反正是從現代來的,裸男雖然只見于網絡,或者電影電視中,現實中,半裸男還是經常見的。君不見天氣太熱的時候,游泳池也好,海邊也好,人多得像下餃子一樣,男人的白花花占了一大半。

  她並不怕男人裸體,只是慕容恪天然的讓人覺得危險,她才緊張罷了。既然這樣反應會令她有揭穿身份的可能,不如干脆大方些。

  只是不知為什麼,聽了她的話慕容恪神色一變,低聲道:“嬌嫩的背嘛……”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抬步走了。石中玉不明就理,連忙跟上,努力做出一個好奴才的樣來。

  慕容恪踏入二進院,發現正屋已經騰空,夏世雄一早站在那里等他,見他到了,連忙快走幾步上前,“殿下,已經給你備下了洗澡水,水桶是

  奴才親自刷洗過幾遍的,雖粗陋,倒也干凈,屋里的用具也換了新的,就讓老奴侍候殿下……”

  “難為你了。”慕容恪冷冷地道,“小玉侍候本王就行。”說完,進了正屋。

  石中玉低眉順目的跟在慕容恪身后,聽到夏世雄的話時還有幾分竊喜,但很快就又希望破滅了。也是的,她拿著三兩的月例銀子,哪能什麼事也不做。算了,當自己是搓澡工,只不過在男澡堂工作而已。

  不過,當她與夏世雄擦肩而過時,夏世雄連遞了向幾個眼色給刀子,讓她小心侍候。其實她也郁悶,好好的生什麼氣呀。這個慕容恪,剛吃東西進還很歡快哪。

  二進的正屋一明兩暗,迎面會客的地方還顯得有些空落,右邊是蘭望夫婦的臥室,不久前還有一堆人坐在那里說笑、聽書、現在已經收拾得干

  凈整潔,就像沒人來過似的。左邊,原說要當蘭望記帳理事的小帳房的,現在只有一張桌子,于是浴桶就擺在這里。

  石中玉油前,伸手探了探溫度,心中暗嘆。夏老不愧是皇宮出來的,平時不明顯,關鍵時刻就看出心思的靈巧,時機的拿捏了,這水溫,太標準了。

  “殿下,要立即淋浴嗎?”她轉過頭問。

  慕容恪大張開手。

  石中玉愣了下,才明白這是叫自己上前寬衣,急赤忙慌地照做,生怕又不知哪里惹到這個活閻王似的家伙。她還沒這麼侍候過人,有點手忙腳亂,連腰帶的搭扣也找了半天。

  松了袍子還沒脫,就又去脫慕容恪的靴子。她不想跪的,可跪姿卻比較容易脫鞋襪。但是她脫掉慕容恪的靴子后,卻沒脫他的襪子,直到他把一只腳直接輕踩在她大腿上,提醒她。

  是的,他的腳很漂亮是沒錯,但這個姿勢……那腳掌傳來的熱度,緊貼在她大腿上,還是讓她有點小鹿亂撞,也不知是氣的,是羞的,還是別的什麼。

  怎麼感覺她腦殘了?

  她恨得不行,快速扒掉他鞋襪,又站起來拉他的外袍,動作急切粗魯,令慕容恪好奇之后有點想笑。怎麼感覺,這小家伙要把他推上床呢?

  好不容易,把慕容恪的外袍脫完,石中玉伸手向里衣時,手指卻打結,把慕容恪里衣的帶子都繞瞎了。于是,她又用力扯。

  “算了,本王自己來。”慕容恪看著都替石中玉累,一看就知道你沒有侍候過人。“

  “小的是外院粗使家丁嘛。”石中玉無比委屈。

  “沒關系,以后多練習就可以了。”慕容恪輕描淡寫。

  石中玉欲哭無淚。

  什麼意思?以后這事要經常做?對了,她榮升為貼身小廝了,以后這種活計只怕不少,她不能時時露怯,那樣可就危險了。鎮定!鎮定!對,可以在腦海中丑化他。和尚遇到女色,總把對方的美貌想像成紅粉骷髏,那他......就想像慕容恪便秘吧,想必坐在馬桶上,面容也很扭曲......

  正腦補著,突然面前一白,接著一黑,是慕容恪脫掉了里衣,扔到了石中玉的頭上。石中玉下意識的扯下蒙頭物,正見到美男入浴的一幕。

  而且是......全裸的。

  慕容恪的身體,簡直是完美的化身,比例均勻,屬于那種穿著衣服是瘦高個兒,脫掉衣服就肌肉賁張、塊磊分明的身材。平直寬厚的肩背、強健的手臂、發達卻不誇張的胸肌、結實平滑的腹肌、肚臍下......修長結實的雙腿,粗細適中。

  某此關鍵部位一定要略過,好女孩是不會看的。但是吧,還挺大。

  石中玉覺得一股熱血真沖上臉龐,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燒盤了,臉紅得一定像某些動物的屁股。不過她很快安慰自己:慕容恪的身體是藝術品,欣賞美麗的東西是高尚的,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她鼓勵著自己抬頭,但慕容恪卻轉了身。但是......

  看到慕容恪的背,她呆住了。

  那背上的傷疤......丑陋、可怕、猙獰、似乎有惡魔在他背上凌虐他,並獰笑著......

  鬼使神差的,她走過去,拿起木桶邊緣的手巾,沾了水,晾了晾,不那麼熱了,才輕輕壓上去。

  慕容恪媒體可見的一哆嗦,聲音更冷,似乎有怒氣就要爆發,“沒人敢碰。”

  “碰得人早投胎了,都能上街打醬油了是吧?”石中玉接過話來。

  慕容恪很奇怪石中玉沒有害怕,而且說的話那麼奇怪,什麼叫上街打醬油?但鑒于這塊小石頭經常語出驚人,行事古怪,慕容恪不打算追究。而且這小子誤會了他意思,其實他是想說,從沒人碰過那傷口,恢復時和恢復后,除了上藥,從沒有人碰過。

  只是,石中玉的神情和動作為什麼那麼溫柔,好像怕他會疼,那傷早就好了不是嗎?而且這小子為什麼不怕?所有人看到都怕,所以他就算在床上抱著女人時,也不會脫掉上衣。他洗澡也不用人侍候,都是自己來,連四大美婢也不用。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態,或者是因為石中玉說自己的背高貴嬌嫩,所以他故意展示給他看。

  “燒傷?”看到那糾結不平的皮膚,石中玉輕聲問。

  “再次人。”他淡淡的,仿佛那兩場大火與他無關。

  他以為石中玉會創根問底,哪想到這小子突然繞到木桶的側面,拉著他的手臂,隨便擦了擦,就又去解他的頭發。而當他的三千青絲傾瀉而下,他感覺石中玉的小手往前推了推他。

  不自覺的,他身子前傾,接著聽到石中玉用一種贊美的聲音說:“殿下,小的特別特別佩服您,您連燒傷都那麼美麗,我覺得這紋路有點像一條騰飛的龍,不然紋個身怎麼樣?死了死了,簡直帥死我了。”

  慕容恪愣住了,不明白為什麼那麼慘痛的過去,讓這小子說得倒成了一個件好玩的事。奇怪的是,他忽然也這麼覺得了。

  心頭的恨與重壓,雖然仍不能退卻,支輕松不少。

  “少廢話,難道你就這樣侍候本王的嗎?”他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以怒氣掩飾。

  石中玉撅起嘴,“殿下,您不會還找人搓背這麼老土吧?”

  啊?死個澡還要討論土不土?不知不覺中,慕容恪讓石中玉帶溝里去了。

  那他以后跟石中玉上床的時候肯定是脫掉上衣的

  矮油,邪惡啊邪惡!



第五十五章風騷奔放

  美男入浴時,石中玉進行了高尚的審美活動。

  美男出浴時,石中玉要幫著某人擦身,於是又近距離的高尚了一把。不過她實在沒有幫人穿衣服的天賦,一件中衣的衣帶系得七扭八扭,這讓她產生了加快大燕服飾改革的想法,順便再發點小財什麼的。

  但,還是慢慢來吧,她的發財大計很多,但現在一個也沒有實施,因為實在騰不出空來。

  “算了,我自己來。”慕容恪看石中玉笨手笨腳的,一把推開她。可能是太惱火了,居然沒有用“本王”,直接以“我”自稱。

  “那殿下休息吧,我這就叫饅頭……呃,牛蠻和屈忽昀進來,把浴桶搬出去。”終於要躲開這妖孽了,石中玉努力壓抑著心頭的放松和愉快,“您不需要人守夜,是吧?”

  “你很高興?”慕容恪斜瞄了她一眼。

  石中玉心頭大叫糟糕,嚴重鄙視自己掩飾臉色的行為太弱。明明臉皮挺厚的呀,為什麼那些情緒總是會透出來。或者不是她無能,是妖孽太可怕了。

  “我看殿下很舒服的樣子,當然高興。”石中玉動作極輕微地向門邊靠了靠。

  沒辦法,慕容才洗過澡,一頭比女人還要美麗的長發披散著,渾身散發著溫熱的濕潤氣息。那種氣息……很容易沉溺,讓人犯錯的。

  只是,她的腳才錯後半步不到,眼前就一花,手腕被人抓住。接著,身子凌空而起。驚叫聲中,屁股落地時,她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室內,坐在屋頂上了,還很可恥地緊抱著慕容恪的大腿。再看親愛的裕王殿下,一身白色中衣,在夏日鄉間的夜風中穩穩站立,決戰紫禁之巔的氣勢也不過如此吧。

  他深深吸了口氣,好像很享受這難得的輕松,以及,夜色的甜美。

  “屋裡悶氣,哪睡得著?”慕容恪慢慢坐下,把石中玉兩只小爪子從自個兒腿上拉開,“正好,你給本王繼續說書。那丁不四與大粽子一戰,到底如何了?”

  石中玉空上囧,敢情慕容恪從頭到尾都在偷聽,現在還惦記著後續情節哪。

  “殿下,這是個很長的故事,我們以後慢慢講好不好?”石中玉耐心的解釋,突然有一種給殘酷的君王講《一千零一夜》的感覺,“不如,我給您唱首歌?”

  “你還會唱歌?唱來聽聽。”慕容恪哼了一聲,顯然不太相信。

  於是石中玉清清喉嚨……

  “葫蘆娃,葫蘆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風吹雨打,都不怕……”

  “難聽死了,哪來的山鄉俚曲!換一個。”

  “小小老鼠小小老鼠穿藍衣,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大臉貓大臉貓長胡須,喵咪咪喵咪咪喵咪咪。”

  “更難聽!”

  “騰雲駕霧……追風逐電……一個跟頭,哈哈哈十萬八千……”石中玉一邊鬧騰,一邊瞄著慕容恪,盼著慕容恪煩了,快點把她趕下去。

  好吧,是女人就幻想過和男人,特別是慕容恪這麼帥絕人寰的男人,坐在屋頂看星星,看月亮,特別是古代沒有污染的天空,星河是如此之美,絕對讓人迷醉。但就是迷醉才可怕,她只想閃遠點。何況,她不想把慕容恪一個大好真男掰成彎男,因為鑒於她自身的秘密,她負不起那個責任。

  可是今晚的慕容恪很怪,雖然被她唱的直挖耳朵,卻沒有賞她一腳,把她踹下屋頂。相反的,他實在受不了了,只是反過手臂,把她的嘴給捂住。

  據科學研究,月亮對動物的情緒有極大影響。比如狼,會對月嚎叫。比如狐貍,會對月跪拜。比如妖怪,會對月吐納煉丹。比如人類,會容易在月夜失身。又比如石中玉,也許以前活的太小心了,心裡壓抑了很多情緒,今晚嚎了兩嗓子,突然風騷奔放起來,類似於發瘋,只想把胸中的郁悶全發泄出來,一把甩開慕容恪的手,就那麼站起身,在屋頂上大唱起來。

  大白菜雞毛菜通心菜油麥菜

  綠的菜白的菜

  什麼菜炒什麼菜

  喜羊羊美羊羊懶羊羊沸羊羊

  什麼羊什麼樣

  什麼羊都喜洋洋

  我們是一群小小的羊……

  慕容恪攔了石中玉兩次也沒有攔下,干脆由著他折騰,自己則慢慢躺倒,伸長四肢。漸漸的,這個曲調雖然不知是什麼,可音樂卻是能溝通人類心靈的,那積極樂觀,歡快活潑的韻律和搞怪的歌詞,居然把他也感染了,心下一片空闊,片塵不染似的。

  於是在璀璨星空下,寂靜的鄉間,喜羊羊之歌響徹暗夜之中,不僅這個三進小院,連附近的莊戶人家都聽到了。而院中的每個人,不管是進了屋的,還是坐在臺階上的,都靜靜聆聽,然後不自覺的笑了起來。

  因為石中玉,因為一首不著調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歌,至少這個夜晚,所有人都很快樂。

  “省點力氣吧。”當石中玉唱的太用力,喉嚨發干,咳嗽起來的時候,慕容恪把她拉的坐下,“別再吵了。本王容忍你,你可別得寸進尺。”

  石中玉也確實累了,就勢躺倒在慕容恪身邊,呼呼喘氣。今晚當了一回沒麥的霸,她才知道唱歌也是力氣活兒,說起來那些樂隊巡演,又蹦又跳的,實在很辛苦。

  “心情好多了吧?殿下。”她笑問。

  “本王的心情本來就很好。”

  慕容恪板著臉,但側過頭時,唇角卻抑制不住的上彎,“不過你說唱給本王聽,結果方園百裡的狼恐怕都給你招來了。還這個羊,那個羊……”

  “我們百姓,本來就是羊啊。不過嘛,我們也會讓自己高興點,這叫窮開心。殿下您從小錦衣玉食,不會明白的。”

  “你怎麼知道本王不明白呢?”慕容恪低聲說了一句。
 
  石中玉沒接話,只嘆了口氣。

  “小小年紀,有什麼發愁?”慕容恪問。

  “殿下說我噪門大,可是,我希望一個人聽到,他卻聽不到。”石中玉突然心頭一酸。

  “是誰?”

  “我爸……我爹。”石中玉笑著,眼淚卻毫無預警地掉下來,“我希望他聽到,然後讓他的心情也好起來,不要……總惦記我。”

  “他去世了?”

  石中玉想了想,點頭。

  這一生,再也不能在父親面前盡孝,父女二人算是無緣再見了。唯有不停的期望,父親過得好些,也許念力強大,就會如願。

  慕容恪無語,兩人沉默了片刻,前一刻還愉悅的氣氛,突然之間就冷了下來。而正當石中玉暗罵自己破壞情緒,慕容恪卻半轉過身來,手掌撫在她的臉上,把她的眼淚輕輕擦去。

  他突然的溫柔仿佛一道從天際邊散發的光芒,穿透星雲,直落在石中玉的心上,令她不知所措,也沒注意心底有悸動滑過。那感覺,就像春天有種子破土,微痛且微癢,偏又抓不著。

  四目對視,半晌無語,直到空氣都似變得粘稠時,慕容恪才開口。

  “你要明白小玉,這世上,很多東西是抓不住的。”他低語著,又似嘆息,那純粹邪惡的目光裡,第一次閃過傷痛,憤恨,還有對死的厭倦,對生的憎恨。

  鬼使神差的,石中玉不想讓他獨自走在黑暗的邊緣,所以脫口問出,“殿下的燒傷,是怎麼造成的?”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她逾矩了、過火了、她忽略了身份和求職信,今夜她似乎忘記了自己是誰。她以為慕容恪不會回答,甚至會生氣,正想著怎麼道歉,慕容恪卻輕聲道,“前後再次傑作。”

  石中玉冷靜下來後,就恨自己太得意忘形,因為她根本不想聽這些皇家秘辛。有些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但是,很多事是由不得她的。

  就像刀子穿越重生,就像她進了王府,就像她現在這樣……

  “先皇後在本王四歲那年薨了。”慕容恪慢慢地說,好像故意要拉長痛苦似的,“本王五歲的那年的中秋,正好是刀子的祭日,身為刀子唯一的兒子,本王一大早就去她生前所居的鳳翔宮拜祭盡孝。因為是大祭,儀式很復雜,需要整整的一天。到晚上的時候,本王突然睡著了,後來被生生烤醒,發現整座鳳翔宮都起了大火,而本王身邊侍候的人一個不見,包括夏公公在內。”

  聽到這兒,石中玉伸手扯住慕容恪的衣衫,想阻止他說下去。

  慕容恪也奇怪為什麼要對一個小家丁說這些,可他既然開了口,就停不住似的,好像心頭的千裡長堤岸,毀於小小的蟻穴。

  “當時,我很害怕。”他又把代表權勢和驕傲的“本王”二字隱去,“四處都是火,我就像被扔在煉獄之中。我聽得到宮外有人喊叫,可周圍卻奇怪的寂靜,只有民、劈劈啪啪的火苗聲。它們仿佛會說話似的,告訴我,我的死期到了。”

  石中玉聽到這兒,心裡揪緊,很心疼可惜當年的小恪恪。

  一個五歲的孩子要面對這些,那是多麼殘酷的事情,那對他的傷害又有多麼大啊。怪不得人家說,孩子的問題,就是家庭的問題。慕容恪現在這麼行為乖張,戾氣霸道,甚至可以說不可理喻,和他的童年經歷有很大關系的。

  “那殿下……怎麼逃出來的?”

  “是太子。”慕容恪露出奇怪的笑意,“已故的太子殿下救了我。”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3:59 PM

第五十六章妖孽降世

  石中玉心頭一凜。

  據說,慕容恪和慕容長天的關系不太好。可既然人家的老爹救過恪恪同學的命,他為什麼不對侄子好一些呢?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齷齪事?還是後來關系變了?

  “我也不知哪裡來的力量,或者是求生的本能,一個人挪到火勢較小的窗邊去。”慕容恪繼續沉浸在回憶裡,“那時並沒有人來救我,煙熏嗆得我眼淚直流,除了火舌,我看不到東西也無法呼吸。我對天祈禱,對我的母後發誓,如果有人出現在我面前,我要用一生報答,永遠也不背叛離棄。可是,沒有人來,倒是梁上一段燒著的木頭掉下來,砸昏了我。”

  “砸到你的背嗎?”石中問。

  她記得,表弟小時候身上被開水燙過,三歲燙的,可都大學畢業了,胳膊上也有疤痕。何況,是那麼嚴重的燒傷。當時的慕容恪,一定受了很多罪,是那麼小的孩子不應當、也沒辦法承受的。

  可他活了下來,誰能理會其中的苦楚呢?

  “是啊,整塊木頭掉在我的背上。我到現在還納悶,為什麼我沒有被砸死?那時我才那麼一點大,只有些許武功根基,卻絕沒到可以自保的地步。而且天不絕我,當晚本是晴天,卻突然狂風大作,暴雨傾盆,那火自然熄滅了。可是雨卻未停,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整個太府都差點被大雨淹沒。後來人家說,那是妖孽臨世,天時有異。”

  “你怎麼樣?”雖然已經知道結局,但石中玉仍然禁不住緊張。

  原來啊,很多人把他歸到妖孽那類裡,帶著絕對的歧視感,所以對他又懼怕、又厭惡、又憎恨。但她說他是妖孽,只是因為他的容貌,他那無法抗拒的男性性感魅力,絕不會把所有的壞事都拜你推卸在他頭上。雖然,有時候他是任性狂妄自私殘酷無理囂張自大跋扈可恥欠扁(此處不停氣兒的連咒一萬字)。

  “父皇親手把我從廢墟中挖出來,我的氣息已經快斷絕了。”慕容恪苦笑一聲,突然轉話題,“你知道嗎?世人稱本王是天下第一高手,但在十幾年前,這個位置是夏公公的。他曾在百萬軍中救過父皇的性命,只是因為肢體殘缺,不能封候列相。但他深得父皇信任,在那場大火後,更是命他做了我的伴當。之所以他丟掉了天下第一高手的美名,是因為他幾乎耗盡了內力,存續了我的性命。現在他的武功,是後來重新練起來了,但因為失了先天無氣,終究無法到達當年的頂峰。”

  石中玉垂下眼睛,心裡的震撼無法形容。

  夏老、夏世雄,竟然有那樣的根底怪不得他什麼事也不管,趙氏卻不敢動他分毫,怪不得他可以在緊急時出入皇宮,請得動專門為皇上服務的才神醫。只是,說起來他對慕容恪有救命之恩,為什麼現在兩人之間如此冷淡?他有救駕之功,到頭來,竟然只落得在王府當個沒有權勢的管家?

  皇上為什麼對他這樣?裕王又為什麼對他這樣?這也是個謎啊。

  但是石中玉不敢問,也不想問,因為她明白,那會讓她越陷越深。她不是無敵穿越女,她沒有力量改變這個世界。就連適應著活下去,都令她殫精竭慮了。

  “可是殿下說……是太子殿下救的您。”見慕容恪突然停住說話,石中玉只好接過話茬。

  他擺明今天要說痛快了,假如不給他個臺階,還不知道他要怎麼鬧騰。

  “那是因為,夏公公只是拼盡全力,保住我的氣息,但並沒救醒我。事實上,所有太醫都束手無策。”慕容恪雙手枕在腦後,仰望星空,“父皇為了救我,張貼了皇榜。可是那時城中被淹,百姓自顧不暇,哪有心情管這些。第三天上,眼看我就要不成了,一個醉醺醺的道士揭了皇榜,卻說他不能醫人,卻可以測字,指點迷津。”

  測字?

  石中玉嚇了一跳,腦海裡突然冒出以德道士那猥瑣的面龐來。不不不,不可能,以德雖然提醒了她以筆墨官司賺錢,但肯定是蒙的。怎麼可能是他絕對不是太府都可不止他一個測字的,再說那些真正的高人難道不會測字嗎?巧合,一定是巧合

  “那道士叫什麼?”她忍不住問。

  “你問這個作甚?”

  “沒什麼,就是好奇。以後倘若我遇到,讓他好好測測我的人生。”

  “這種世外高人,怎麼會留下姓名?”慕容恪微微一笑,“就算是想要名譽地位,也得故弄玄虛一番才是。”

  石中玉不知為什麼,突然松了口氣。不是以德,就猜不會是以德嘛。以他的德行,能救了皇子,肯定臭屁到無以復加的地步,還能這麼潦倒嗎?

  只聽慕容恪繼續說道,“父皇當場大怒,要凌遲處死那道士。只是我那大哥於心不忍,就說讓這道士試試何妨?好歹,只要有救我的一線生機,就不能放過。我大哥生來性子仁慈,這一點長天倒是像足了他。”

  “然後呢?然後呢?”聽到這兒,石中玉急切了起來。

  “父皇心中悲痛,於是親手寫了個悲字。”慕容恪道,“那道士就說,悲字乃非心。是失了人心的人釀出這場禍事,卻非要有心人才可以化解。而所謂有心之人,必是我的至親骨肉,懷著誠心,方能解了我的災厄。而且,父皇寫下這個字的時候心緒不寧,寫非字頭的時候,手抖了幾抖,結果寫得彎彎曲曲,字體略歪,指著東方,於是那道士說,非字頭恰似玉帶河流,以及水漫的石橋。要我的親人過河去東城,定能尋到名醫。”

  “這麼簡單?”

  “這才是最難的。”慕容恪神色復雜地嘆了口氣,“剛才我不是說了?那幾天玉帶河水泛濫成災,太府都被淹,河上的幾座橋有的沖垮了,有的則沒入水下,根本無法通行。就連皇上派兵過河,去東城和南城救助百姓,也不知被河水中的暗流卷走幾多。而那時的我,只有一息之命,若不盡快找到所謂神醫,必是活不成了。”

  “太子殿下……過河去求醫了?”石中玉猜個不離十。

  果然,慕容恪點頭道,“我大哥從小就待我親厚,立即自告奮勇,當然有無數人反對,就連父皇也是不允許的。畢竟,他被立為東宮太子,是未來大燕的皇帝,怎麼能冒這個險?而我其他的兄弟親人卻沒一個肯主動前往,父皇指派的話,又失了誠心。可是我大哥堅持,還趁著父皇猶豫時,偷偷帶人尋了一座只有橋欄桿浮在水面上的橋,腰上系著繩子,一步步的走地河去。我沒有親眼所見,但可以想見當時的兇險。而他才到了東城,就遇到了才神醫。當時才神醫還是個游方的郎中,正在東城無償救治在水患中受傷的百姓。我大哥信足了那測字道士的話,也不問才神醫的醫術如何,只親自背了他,又順遠路過了河。可是到河邊時,他剛把才神醫放到岸邊,就被水卷走了。”

  啊石中玉驚叫一聲。

  “幸好,他腰上系著長繩,被侍衛們撈了上來。”慕容恪說到這兒,別過頭去,不想讓石中玉看到他眼中的神情,“才神醫果然不同凡響,不僅救活了我,也救活了落水的太子。只可惜,我因為年紀幼小,很快就完全恢復了。我大哥本來身子就孱弱,經過落水之難後,身子就更大不如前,以至於長天像我這般大時,他就……”

  原來,已故的太子是這樣死的。

  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這不也有例外嗎?太子就是一個疼愛弟弟的好哥哥。石中玉不認為這是太子作秀,有誰會拿自己的命來施恩?何況當時他已經是太子了,還會怕一個親生母親故去的小孩子嗎?
 
  但是,請注意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石中玉不認為慕容恪是個奸險無恥的小人,雖然他是很壞沒錯,可他壞得直率高貴,不屑任何齷齪的行為。所以,他不可能忘恩負義到和有救命之恩的夏公公,以及故太子的兒子、皇太孫慕容長天的關系搞得這麼僵。當然,也不太可能故意胡作非為,惹他那個疼愛他的父皇生氣,更加不可能為了奪嫡爭位而暗下黑手。

  那種事對於他來說,是應該被看不起的吧?也許因為彼此間熟悉又陌生,石中玉忽然覺得自己很了解高高在上的裕王殿下,本能地相信他不會那麼做。或者,還是女性的直覺。

  那麼,為了什麼今天是這個局面呢?十之,是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吧?讓他以一種冷漠的態度對待那兩個人,即不報恩,也不報仇。

  而且那場大火很蹊蹺呀。

  從剛才慕容恪的描述上看,他沒說當時的他困倦了,是說突然就睡著了。還說身邊侍候的人一個不在,包括夏世雄在內。這件事的定論是他睡著時碰倒了燭火,那就更不對了。如果是他引起的火,應該先燒到他才對呀,為什麼會被“生生烤醒”?火大到這個程度,從外面進不了人來救助,像是他被火包圍了啊。最重要的,他沒說這件事怎麼解決的,肯定是以所謂的定論壓了下來,處死一大批太監宮女了事。

  皇上,為什麼不追查?或者,為什麼追查不到?這是皇上縱容自己這第七子的原因嗎?覺得虧欠了他?



第五十七章瓶中的魔鬼

  “喂,你還想問什麼?本王今天一並告訴你。”因為石中玉的沉默,慕容恪突然惱火地問。

  是你自己想傾述好不好?還要拿橋,要人問了才說,我才不想聽哩。石中玉心頭暗想,但又怕自己不開口,他又說出什麼皇室秘聞來,加重她的參與程度,連忙扯開話題問,“第二回哩?殿下說你的背燒傷過兩次。”
 
  “第二回嘛……”慕容恪冷笑,神態中有些輕蔑,“是我十四歲在戰場上,我軍中出了奸細,他們誘我孤軍深入,然後火燒甘草林。不是種甘草的地方,而是名為甘草的樹林。那一天我的親衛全被伏兵殺死了,我一個人浴血殺出重陣,卻被大火包圍,沖不出去。這一次我向地獄起誓,如果有人能站在我身邊,我願意把生命和靈魂都獻給那個人。可是,仍然沒有人出現。”

  “你是怎麼得救的?”

  “因我小時候曾受火之荼毒,父皇曾特意尋來一件寶物,據說是防火的外氅。當時連天也不助我,不但沒有雨,反而狂風四起,火勢更盛。我在地上挖了個坑,披著那件外氅,身子深深伏在裡面,吸著土中的空氣,一直等到林毀火滅。那件外氅並沒有傳說中的神奇,雖然令我免於被大火燒成灰燼的命運,但它也化為焦炭,融在我的背上,後來用了一個月時間,才神醫才將它從我的肉裡剝離……”

  石中玉伸手抓住慕容恪的衣袖,阻止他更強細致的描述。這樣的事,刀子只在電影裡看過,專業的消防隊員,救山火時被困在火海,也用隔熱鬥篷包著自己,伏在土坑裡,據說,跟被關在烤箱中的感覺差不多,極為痛苦,而且能活下來的很少。

  這樣的情景她只聽著就受不了,何況當事人?他那裡才十四歲呀,在現代,是上初中的小男生,應該打打小架,泡泡小妞,耍耍酷,跟老師家長鬧點小別扭什麼的。

  可他呢?不僅走了上冷酷的戰場,還要面對自己人帶來欺騙與敵人奉送的死亡。當身邊的手下全變成屍體,躺在腳下,當他一個人面對從小留下心理陰影的大火,那種恐懼和絕望,就算她明白,卻也是不能深刻了解的。

  心理上的傷害,肉體上的痛苦,都是他一個人獨自承受,而且那裡的他那麼小,在性格成長的期間,真的,很,令人,心疼……

  “我知道一個故事,叫瓶中的魔鬼。”靈機一動,不想讓他沉浸在過去中自怨自艾,石中玉突然說道。

  “啊?”因為今夜的氣氛,因為身邊的人,慕容恪說出了本不想對任何人吐露的心聲。可是那些往事,還有那些他說不出口骯臟秘密,令他多多少少有點微微的憤恨,此時石中玉話題一轉,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因為殿下在火中的兩次起誓,令我想起一個民間故事。不過不是大燕的,是海外之國的傳說。聽說熙海聯通著更遠的地方,我是聽一個從熙海來的海外商人講的”石中玉起身,先做了個鋪墊,不然慕容恪創根問底就麻煩了。

  “你知道的故事很多啊,講來聽聽。”慕容恪哼了一聲,表示他根本不感興趣,讓石中玉說出來是一種恩典。其實,他很好奇。

  “一個瓶子從天而降,墜入大海深處,落在最黑暗可怕的地方。有一只魔鬼被法術禁錮在瓶中,寂寞又無助。於是他對天祈禱:若是誰救我出去,我會使他終身榮華。可是他等了一百年,終究是空。於是他又承諾:誰能救我出去,我將替他開發地下的寶藏。但又是一百年過去了,孤獨依然沒有改變。在第三百年,他想:誰要是能來解救我,我就滿足他的三個願望。可惜,始終沒有人來救它,他絕望了,他惱怒了,他詛咒:如果誰救了我,我就立即結束他的生命,讓他也嘗嘗痛苦的滋味。殿下你看,你和那只魔鬼多麼想像啊。”

  她這個故事說的是《一千零一夜》中《漁夫和魔鬼》的故事,對於慕容恪來說,是很新奇的。所以他沉默了片刻,隨後微惱,“石中玉,你膽子太大了,仗著本王縱容你,居然敢說本王是魔鬼!那你把皇上置於何地?像你這樣出口大不敬之言,就算剮了也平常。”

  “我是打個比方,打個比方。”石中玉連忙賠笑,“再說這是人家海外之國的說法,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魔鬼,用咱們大燕的說法就是……人心中的惡念。”

  慕容恪嘿嘿冷笑,慢慢也坐了起來,扭過石中玉的下巴,純粹邪惡的眼睛閃閃發光,以那伴隨著認夜風,顯得格外性感的醇厚聲音說道,“小玉,你還記得那晚久思院的大火嗎?”

  石中玉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他什麼意思,但為了迷惑敵人,裝傻道:“說得啊,怎麼了?”

  “那天本王又被困在火中,當時就想,今天不知道有沒有人來救本王呢?本王已經沒有了感恩和祈求的心,只想主闖進來的人好看。如果本王沒有記錯,那天是你,硬把本王從火中拖走的”他又恢復了自稱,證明一時軟弱的他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仍然是那個把任何人都不當人的妖孽。

  不過石中玉腦子轉得快,早料到他這麼說,倒也不慌亂,“殿下是把自己的故事,套在瓶中的魔鬼身上對不?”

  “聰明。”

  “既然要套,就要套個十足十,不要四不像。殿下,應該是這樣追求完美的人吧?”

  慕容恪一愣,有點發覺自己掉坑了,但石中玉不等他說話,繼續道:“可是,那個瓶中的魔鬼可是許願了四次哦。殿下嘛,遇到我時才許了三次願。而那個魔鬼的第三次許願是:要滿足救他之人三個願望。所以我運氣好啊,剛好得到了殿下許的三個願望。”
 
  慕容恪又是一愣,沒想到他問罪的結果卻是這樣。不但沒有修理這個壞壞的小家丁,反而被他繞進去,還欠了他了。雖然這說法有點勉強,但若論起來,也確實是他自己主動上的套。

  “殿下,您是人中龍鳳,不會食言而肥吧。”廠事玉咧嘴笑起來,月光下,露出一口小白牙,看起來特別惡劣,特別……可愛。

  “本王想知道,那個魔鬼最後怎樣了?”慕容恪答非所問。

  “一個漁夫撈到了瓶子,打開封印,解救了魔鬼。可惜卻是第四次了,於是魔鬼想吃掉漁夫。”石中玉含糊地道:“但是永遠不要小看小人物的聰明才智,漁夫騙魔鬼又回到瓶子中,重新把他封印起來。”

  慕容恪什麼也不說,就這麼盯著石中玉的眼睛,害後者的心突然跳了起來,感覺兩人之間的情形極為危險,好像有一根拉緊的弦,就拉在兩人的心臟之間,隨時都會繃斷似的。好在片刻後,慕容恪放開她的下巴。“本王不會吃掉你這條小魚的。”他突然開口,但聲音有些陰沉,似乎整個人都遙遠了似的。本來,今晚的他就像妖魔降臨人間,有了人氣和人味。

  “但是,本王若被騙了,再度被關進瓶子,再度被封印……”慕容恪慢慢地道:“本王不惜毀天滅地,也會報復的。”

  這個只是個比喻好不好?

  石中玉感覺很無力,他是瓶中的魔鬼嗎?她是解救他的人嗎?刀子不知道,便她明白不能讓氣氛這樣壓抑下去,否則會發生不好的事。

  於是,她假裝沒聽懂那語氣中的威脅,笑瞇瞇地道:“殿下,您在顧左右而言他哦。我的三個願望……”

  “許你!”慕容恪咬了咬牙說。

  雖然他只說了兩個字,但對於石中玉而言卻是金玉天音。

  這可是意外的收獲,天大的收獲。慕容恪一言九鼎,說出的話,就算是死也會辦到。她有著身份的秘密,她有太多生命的危險,有了這三個願望,簡直是三個護身符啊。哈哈,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石中玉很高興,或者太高興了,一下子就忘乎所以地跳起來。可她現在是在屋頂上,有斜脊的屋頂,一跳之下就失去了平衡,身子向下倒去。

  慕容恪眼急手快,長臂一攬。

  石中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反身撲向拉住自己的力量。

  就那麼輕松的,突然性的,自然而然的,把堂堂裕王殿下壓倒在屋頂上。而且吧嘰一聲,親上了那誘人的嘴唇。

  冤枉!她不是故意的。可是意外,總是會發生的對不?再說從技術角度來說,這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以及這個身體的初吻,也不會隨便給的,所以她愣住了,貼著人家的嘴唇好幾秒也不動,是正常的對不對?

  火,似乎從身體的最深處燒起。

  石中玉猛地用力,從慕容恪身上翻下來。下意識的用手擦了擦嘴,慌亂地道:“對不起殿下,對不起,我我我……”

  她後面的話沒說出來,整個身體就被一股力量拋下了屋頂。便是她平衡落地,沒有傷到一絲一毫。而當她的腳才踩實,立即就撒丫子跑了。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4:17 PM

第五十八章皇太孫的邀請

  她親了殿王殿下何況她現在是男的這怎麼是一個亂字,外加一個囧字可以形容的。

  而屋頂上的慕容恪也很懊惱。

  他是正常的男人,喜歡女人,討厭同性更討厭好男色的人因為他被強烈的惡心過。可是剛才,滋味頗為不壞。但是石中玉是什麼意思?擦嘴?嫌他臟這簡直不能容忍。但是,算了,他以後不能和這個小家丁太親近,因為他不能讓自己落到那種骯臟的境地。

  絕不能!

  想到這兒,慕容恪感到心裡有些紛亂,干脆也跳下屋項,回房間去打坐。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他才平靜下來,回復到原來那個樣子。

  第二天,石中玉等人仍在田莊裡逗留,慕容恪卻一早就回太府都了。為此,石中玉還暗中松了口氣,總覺得現在見面會尷尬,如果暫時分開,時間長了,彼此間淡一淡再面對,就會自然多了。

  不過,她干嚎了一曲喜羊羊之歌後,從王府出來的人都隱約覺得她和裕王殿下的關系不一般。倒說不上多親近,卻總帶著那麼點曖昧的意思。因為,從沒有人在那位喜怒無常的殿下面前如此放肆,如此自由。這令大家都處於一種古怪的感覺裡,不知道如何對待,不知那曖昧具體是什麼?於是,干脆就都裝不知道。就連最遲鈍的牛蠻也有所覺察,猶豫半天,非要她教唱那首歌。當然,也沒忘記逼著她繼續講《俠客行》。

  石中玉被逼得緊,決定把那部書干脆寫出來,雖然文筆修辭上她不能默寫,但因為故事情節已經看得爛熟,以自己的方式講出來還是可以的。

  小說要寫,其他好看的小說也能寫。錢嘛,哪有嫌多的道理。

  而回到王府後,她感覺慕容恪對她一下子冷淡下來,不再把她帶進帶出,只讓她在小道場那邊的內書房侍候。不過她懷揣著三個願望,又怕彼此發展出不應該的感情來,倒樂不得兩不相見。回想起兩人在屋頂上的相處時光,雖然短暫,卻不能說她完全不動心。

  她想念在現代的父親,她落淚,而他溫熱的掌心,輕輕的觸摸,那一刻眼裡的溫柔……

  還有,對著那樣一個男人,看到他強悍外表下的軟弱,是個女人就會產生異樣感吧。好在她的理智仍在,知道兩人之間根本不可能有發展,那就不如把那點小苗頭掐死在搖籃裡。她現在是個男人,就算是女人,兩人的地位相差也太懸殊了。而她,是絕不會給人當妾的。

  所以那晚的溫馨,只是個意外。

  她要牢記。嗯,要牢記。是意外。

  就這樣過去了半個多月,期間因為玉順館鬥毆事件,皇上派人來訓斥慕容次,並抽了三鞭子,並叫全府的人來觀看行刑。

  為此,石中玉遠遠地見到過慕容恪一次。當時來執行皇命的太監軟綿綿的念斥責書,哪有半點嚴厲勁兒,不在意辭藻的話,簡直和唱贊歌沒什麼兩樣。那三鞭子也抽得不痛不癢,別說威懾作用了,到頭來所有的下人都明白,自家這位殿下只要不出大格,是萬年無憂的。

  除了這一次,慕容恪都沒召石中玉去侍候過。進王府這麼多日子來,石中玉頭一回感覺塵埃落定……屈忽昀等人看起來比較有前途,蘭望在莊子上努力,也一定會有回報。而她,終於有了空閑,終於可以提筆開始寫一部小說,取名為《深宅夢裡人》。順便,把《俠客行》也寫上二十回,丟給屈忽昀他們自己去讀。又因為每天獨自守著慕容恪的內書房,筆墨紙硯隨便用,倒省下了她的投資。

  這天,她正寫得帶勁兒,在道場做灑掃的小丫頭小紫在門外叫她,“小玉哥哥,二門上送來一張請帖。”

  石中玉連忙放下紙筆,快速收好,不想被任何人發現她寫書的秘密。

  “是宴請殿下的嗎?”當她收拾停當,就走出內書房的門,對小紫笑得燦爛,“先交給我吧,待會兒我回久思院的時候交給銀盤姐姐。”

  小紫才十三歲,看到石中玉時,精致的小臉立即浮上紅雲,羞怯怯地說,“不……不是給殿下的。二門上的人說,是給小玉哥哥的。”瞄向石中玉的眼神全是愛慕。

  若放在平時,石中玉定要說兩句甜言蜜語的。既然當了慕容恪的刀,就算他不見她,她也會執行好自己的職責。作為少年,她符合這世界的一等審美,就是面如冠玉,文質彬彬。作為女人,她懂得女性心理,在現代時也見識過泡妞手段無數,俘虜大把小丫頭是手到擒來。

  不過此時她太納悶了,只啊了聲,就把請帖接了過來,面色凝重。

  她只是個家丁而已。雖然已經晉升為高級家丁,可還是個奴僕。有人想找她,支會一聲就行了,還用得著特意下請貼嗎?再者,如果外人要帶東西進內院,二門上不會隨便放行的,還要登記什麼的,很麻煩。

  疑惑中,她發現那請貼竟然十分華貴,素蘭雪箋,外面是壓金海獸葡萄紋緞子面。這種程度的材質,她在慕容恪的內書房見過,是極為珍貴的,不是邀請特別重要的客人,不會用。

  “小玉哥哥,誰請你啊。”小紫鼓足了勇氣問。

  石中玉總覺得請帖這麼華麗,內容也必是重大的,所以沒當著小紫的面打開,只笑道,“說不定是哪家的小姐看上我了,給我寫的情書,那我可得保密。”

  小紫看到石中玉的笑容,聽到她的話,臉兒更紅了。可當小紫明白這話的意思,不由得又是失望,急施了一禮就跑掉了。

  石中玉見左右無人,這才打開請帖,結果驚訝的發現竟然是皇太孫慕容長天請她赴宴,就在明天晚上,申時末到太府都最有名的寶和軒。

  什麼情況?一時之間,她有點混亂。

  因為是皇太孫的請帖,所以二門上不敢攔吧?但這麼大張旗鼓的,恐怕現在已經傳遍了全府。裕王殿下和皇太孫不和,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那麼慕容長天此舉是什麼意思?

若他們叔侄兩個角力,為什麼每回都拿她當因頭、當采頭、當倒霉頭?

  去不去呢?去吧,怕慕容恪不高興。不去吧,怕慕容長天不高興。這兩個人,她誰也得罪不起。相比起來,更害怕慕容恪一點,因為慕容長天看起來比較寬厚。但他畢竟是皇長孫,被駁了面子,能放過她嗎?

  關鍵是明天正好是休假日,她還沒有借口不去。本來,她是打算去南城的西山堂走一趟的。

  “誰這麼客氣,連本王的貼身小廝都高看一眼,居然下了貼子來請。”正猶豫,一個聲音從頭頂響起。

  石中玉抬頭,又那麼一瞬的失神。

  那張臉,她似乎忘記了。他長什麼樣子,她居然感覺模糊。可他的一舉一動,曾經說過的話卻深深記得。那是一種古怪的感覺,極不真實,可卻發自心底最深處。

  慕容恪穿著大紅遍地金龍繡的蟒袍,白綾挑絲褲子,墨鍛薄靴,墨色紗冠,腰橫秋水連波的玉帶,整個人像被一團火包圍了似的。

  很少男人能穿好紅色,要麼就顯得土氣掉渣,要麼就滑稽無比,要麼就娘娘腔,唯有他,容顏似乎把那紅色全壓了下去,令他仿佛是火焰花中的蒼松般,挺拔奪目的美。

  “拿來給本王看。”慕容恪伸出手。

  他突然說話,嚇了石中玉一跳。本能的,她想把請帖藏起來,可又不敢違背命令,手忙腳亂中,請帖好巧不巧地掉落在在慕容恪腳邊。

  慕容恪想也不想,一腳踩上去,然後就施施然進了書房。

  他故意的吧?這麼多日子沒來內書房,偏偏皇太孫下請貼,他就來了?慕容長天到底是什麼意思?激怒他皇叔?那能得到什麼好處,結果還把她陷進去了。可是為什麼,慕容長天會以為宴請她就會激怒慕容恪?難道外面的傳言,慕容長天信以為真了嗎?

  她猶豫了下,還是把請帖撿起來,迅速放到懷裡。把那請帖丟在地上是不敬,讓慕容恪再交看到就會倒霉,她還真難做啊。

  “殿下,今天怎麼有空來書房?”她走進屋,給慕容恪倒了茶,討好地說。

  慕容恪眉毛也沒抬,“本王有一批公文需要抄寫,既然你會寫字,就交給你辦吧。”
 
  “很多嗎?”

  “不少。”

  好吧,明白了。他不想讓她去,於是替她找了借口。那她不如就坡下驢,對皇太孫那邊也好交待了。

  只是她在悄悄動心思,言語和行動的反應上就慢了些。慕容恪以為她很想見慕容長天,不禁心頭火起,冷笑道,“沒想到你還真是個當小倌的料,除了趙了凡,又來了一個愛慕於你的人,地位還如此之高。石中玉,你了不得。做本王的小廝,豈不可惜?”這話,就有點侮辱的意味在其中了。
 
  石中玉大為惱火,不過她卻沒有發作,只笑瞇瞇地道,“殿下,小的首先是王府裡人,不管可惜不可惜,反正是你的下人。所以,自然要為王府做事。您要我抄寫什麼公文,盡管送過來就是了。”

  她本來不想赴約,因為感覺得罪了慕容恪更可怕。但此時,她卻賭上了氣,非去見慕容長天不可。說她是小倌,這名聲是誰造成的?這麼多天不理人,一來就找茬,什麼意思?

  奴隸也是有自尊的

  以為弄一批公文就能阻止她嗎?以前為了應付父親的檢查,只要她不精心於字體,就是有名的快手。一手簪花小楷,能寫得順溜兒極了。

  她暗中咬牙,卻沒有想過。她本不該反應這麼激烈,這只能說明……她在意了。



第五十九章誘餌

  公文堆堆積如山,有不少上面還落著灰塵,擺明不知從哪裡扒出來的陳年舊貨,都一古腦的塞過來了。

  石中玉犯了倔勁兒,活了兩輩子也沒這麼認真過。整整一天一夜沒合眼,再加上運用了現代的統籌學,硬生生把這些無關緊要的公文抄寫完畢,並整理歸類。

  慕容恪以為石中玉絕對做不完這些,所以根本就沒有露面,於是石中玉張著兩只堪比白兔的紅眼睛,換上那身青年文士服,出門叫了馬車,去往寶和軒。

  她很準時,到達的時候正是申末時分,不過她很快發現對她的招待未免太隆重了些,寶和軒這座達官顯貴最喜歡出入的酒樓居然被整個包了下來。

  “石公子裡面請,我們殿下有點事耽誤了,怕要晚來片刻。”店小二和掌櫃的也不在,倒是一個年輕的太監在一邊侍候著。

  不過石公子?這稱呼還真陌生啊,令石中玉渾身不自在起來。

  石中玉本來有點打退堂鼓,可有誰敢放皇太孫的鴿子?何況她已經來了,就再回不得,只好硬著頭皮跟著那太監進了酒樓。奇怪的是,並沒有進三樓的包間,而是留在二樓。

  偌大的樓面,能擺幾十桌酒席,可此時只空蕩蕩的坐著石中玉一個人,場面格外奇怪,而且令人隱約的不安,連大聲呼吸也不敢。只是她一個小民,別說等待皇太孫殿下一會兒,就是在坐等得爛掉,也是不能有怨言的。

  這時候,她突然有些埋怨那個少年。她記得起,她為他烤過一次紅薯,他承諾欠她一頓好飯,但那不過是個好玩的說詞,再說至不濟賜一桌御席就行了,弄成這樣哪裡還像感謝,簡直是讓她受罪好不好?而當時與慕容長天約定時,也不知道他和慕容恪叔侄關系這麼差,不然她也不會多嘴了,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麼。

  “石公子,不然您先喝杯茶?”那年輕的太監殷勤地問。

  “多謝公公。不過……皇太孫殿下日理萬機,如果實在沒空的話,小的在這邊遙遙拜謝就好。”石中玉笑答,意思是讓慕容長天別來了,她現在回去,這頓飯就算吃過了。

  說話間,她已經從申末等到了戌時中,差不多三個小時了,約晚上八點左右,就算夏天裡日照長,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而酒樓內雖然燈籠掛了不少,照得亮如白晝,但空落落的仍然怪瘆人的,特別是那個太監不說話的時候,站在她身邊就像個蠟人似的一動不動,悄無聲息。

  這讓她想起《恐怖蠟像館》,本來困得要死,卻半點睡意也沒有,心中的埋怨不禁又深了一層。哪有這樣的,還人家席,遲到一會兒半會兒的也沒什麼,怎麼能讓人干等一個半時辰?

  “石公子,咱家聽吩咐辦事,皇太孫殿下不發話,也只能是侍候您在這兒候架,哪敢自作主張?”那太監陰陽怪氣地說。

  石中玉語結,但她無意間抬頭,瞄到那太監眼裡閃過一道寒光,心頭立即緊縮,直覺地感到無比危險,從麻木的等待狀態下瞬間清醒,覺得這事有點蹊蹺,處處透著古怪。

  第一,雖然她和慕容長天並不熟悉,但感覺上,那應該是個溫潤如玉的少年。慕容恪不也說,慕容長天繼承了他父親、也就是已故太子的仁慈嗎?那樣的人,怎麼會在還席時,讓別人等這麼久呢?

  第二,皇太孫請客,應該在三樓雅間才是啊,何必包下整個酒樓?本來他那種看起來很低調的人這麼高調的下貼,就已經不同尋常了。話說回來,請帖確實是以皇太孫殿下的的名義送來的,送貼人也是東宮的太監,但這真的能證明,今天約她來的人就是慕容長天嗎?

  第三……她就是感覺不對,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不合常理,而且被第二個想法嚇了一跳。

  但是,如果這是個陷阱,是什麼要針對她一個小小的家丁?趙碧凡?那死女人還不可能有這樣的大手筆,也沒膽子挑釁慕容恪。葉子悠悠

  “這位公公,是這樣的。您也知道我是裕王的貼身小廝,如果在外面逗留得太晚,裕王殿下怪罪下來,我吃不了兜著走。不如,您帶我到皇宮外,我磕個頭,拜謝皇太孫殿下。”雖然知道於理不通,石中玉還是硬著頭皮搬出慕容恪這尊煞神來,希望能管點用。

  哪想到那太監板著臉道,“裕王殿下囂張跋扈,沒想到連侍候他的人也如此無理。皇太孫殿下是國之正統,未來的君主,豈容你小小一個奴才怠慢?”一邊說,一邊往前半步,擋住石中玉的去路。而且他提及慕容恪時,語氣相當無禮。

  石中玉生長在和平社會,就算重生到這個地方就遭到追殺,也是懵懵懂懂間。但此時,她清楚的感覺到了對方的殺意,就好像小羊看到屠夫磨刀。那是無法形容的滋味,就是莫名其妙間,身上的汗毛全豎了起來。

  她微笑著聽那太監說話,露出謙卑和驚嚇的表情。但心裡、還有身體卻全繃緊了,腦子飛快的運轉著。

  現在可以肯定這是場鴻門宴了,只不知為什麼找上她?這個太監明顯是殺人的刀,那幕後主使人又是誰?而且,這個太監如果想要殺她,為什麼這麼久也不動手,在等什麼?現在看起來,對方等得有點不耐煩了,她要怎麼做呢?

  拖延時間?她不知對方要什麼,沒有籌碼。

  分散對方的注意力?借機逃走,這個太監又像個武功高手的樣子,她走不出十步就會血濺當地。

  那麼,既然躲不過,不如干脆挑明了說,左右是個死,不如來個痛快的。順便,如果能刺激到對方,說不定還有機會呢?當然,也可能因為表現出知道對方的所圖,死得更快。

  可是,沒人來救,她就相當於是個死人了。

  等等……要人來救?這是這個死太監並不動她,是押著她等了一個半時辰的原因嗎?難道說……她是個誘餌?那麼是想讓誰上鉤呢?

  慕容恪

  她能想到唯一的人就是他雖然她又覺得不太可能,甚至是不可思議。堂堂的裕王殿下,怎麼會為她一個小人物涉險?難道是因為外面傳言,裕王殿下迷戀著一個小倌,所以隱藏在暗中的敵人信以為真?以為慕容恪會不顧一切地來救她?

  普通人以為那小倌是玉順樓的戲子,但若有權勢的人查一下,就會立即知道,裕王的所謂新寵其實就是她,新晉的貼身小廝。

  只是,什麼人要讓慕容恪上鉤呢?皇家的人?還是江湖人裝扮?那家伙得罪人非常多,可怕的是送請帖的人是東宮的。但東宮的人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做事嗎?當今皇上,那是非常寵愛他的皇七子啊。天子腳下,明面兒上的國之正統,怎麼可能隨意出手?

  亂了全亂了

  石中玉從來覺得自己不是個聰明的,除了有點小狡猾,要理清這些錯綜復雜的關系還真是有點腦筋不夠用。她只是知道,這事十之是沖慕容恪來的,而那個妖孽未必會上當。如果他不來,她這個餌就死定了,敵方不會放任她回去,然後泄了幕後人的底。

  想到這兒,她把心一橫。

  一人做事一人當,是她搶著上前進陷阱的,慕容恪還想辦法阻攔她來著。雖然,慕容恪未必未蔔先知,但卻是她胡亂堵氣造成的後果。既然如此,她有什麼權利和臉面讓別人承擔?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不尋求一個痛快,只怕後面有巨多零碎痛苦,那真是生不如死了。

  “公公,據我想,皇太孫殿下仁厚守信,不可能把我扔在這兒快兩個時辰不管。”她笑瞇瞇的,右手悄悄抓緊凳子邊緣。

  雖然她坐的不是七種武器之首的折凳,而且實木凳子也很重,但只要拼命輪起來,也能防御或者攻擊。也許只能延長她一秒鐘的生命,但她絕不束手待斃。雞蛋碰石頭,死也要灑對方一身奶黃子

  “那你說是怎麼回事呢?”那太監冷笑著說。

  “今天不是皇太孫叫我來的對不?你們想借我來傷害裕王。”石中玉心裡怕得要命,但還是咬著牙大聲說。

  “那你再說說,結果會如何呢?”

  “你會竹籃打水一場空,裕王殿下是不會來這裡的”

  “也未必空吧,至少能撈到一條小小的死魚。”那太監輕蔑地看了石中玉一眼。

  “那又如何?你的主子要的不是小死魚。”石中玉以冷笑奉還,“你們太高估我在裕王殿下眼裡的位置,所以……所以……”

  “所以什麼?”

  “所以你放了我吧。”

  那太監一愣,沒想到前面石中玉說得那麼硬氣,後面卻突然泄氣。然而,就在他愣神的工夫,石中玉突然抄起凳子砸了過去,然後哧溜一下鉆到一張桌子底下,打算等這個死太監打過來,就向窗邊移動。

  從二樓跳下去的話,也未必一定會死。

  那太監打心眼兒裡看不起孱弱的石中玉,也知道她沒有功夫在身,因而根本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暴起動手,居然差點著了道,肩膀上還被掃了一下。按照他主子的吩咐,再等片刻,就應該宰了這個裕王府家丁了,現在盛怒之下,也不在乎這片刻的早晚,殺機頓起。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4:26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8 04:27 PM 編輯

第六十章火燒寶和軒

  這太監是從小訓練的死士,石中玉是手無寸鐵之力的家丁一名,兩人的實力簡直是天差地遠。不過石中玉仗著謀定而後動,又身形靈活,也堪堪躲過三四招。可是眼看她就要靠近窗子了,身後的冷風已至。

  會不會穿越回現代呢?會不會見到父親呢?這是她絕望中的唯一想法。

  “啊”的一聲慘叫,卻是那死太監發出。
  
  本能中,石中玉一回頭,就見慕容恪站在她身後,手中長劍還滴著血,那個太監的右手連同右臂已經脫離本體,掉在了地上,看著惡心極了。

  “別對人家說,你是我裕王府的人。”慕容恪側過臉來,“沒出息的東西,向敵人討饒,讓人家放了你。人家不放,你就跳樓嗎?”

  “殿下英明,看出我的意圖了。”

  慕容恪一到,石中玉心下放松,連忙大拍馬屁。而這一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剛才有多麼害怕,冷汗瞬間濕了衣服不說,雙腿一軟,現在站也困難。

  而且……而且……他居然來了!為什麼?她不敢自作多情的想,他是為了守護她。但那是為了什麼?又怎麼會現在才出現?但不管為什麼,她心底有點小小的竊喜,發甜。

  然而就在此時,一聲尖利的叫聲傳來,有點類似於跆拳道選手那種聲嘶力竭的叫喊。那獨臂神監是個狠的,竟然用盡力氣突然躍起,揉身向慕容恪撞去。

  慕容恪冷冷的笑著,一襲白衣勝雪,片塵不染,手中細細的長劍亮閃閃,好像銀兩發出的光芒。沒有人能夠,石中玉堅信沒有人能夠,連殺人也這般優雅美麗,氣質超然,好像在花叢中舞劍似的。而當刀子眼前一花,那太監真成了死太監。
 
  “別看。”慕容恪抬手,寬大的袍袖正好擋住石中玉的視線,擋住了那猙獰可怕的死狀。

  確實,石中玉很害怕。不管在現代多麼見多識廣,親眼見到殺人也不是第一次,但她仍然會感到害怕,只不過硬頂著罷了。只是,沒想到慕容恪這樣細心體貼。

  “面朝墻蹲著,不管發生什麼,不管聽到什麼聲音,也不許看。”慕容恪又吩咐。

  “為什……”

  “快點!”石中玉還沒問出口,慕容恪就嚴厲的暴喝。

  石中玉連忙照做。

  就算她再遲鈍也發現了,這酒樓裡不止那死太監一個殺手。大紅燈籠造成的光影中,有很多很多黑衣人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慢慢縮小包圍圈。

  她太沒有戰鬥經驗了,應該提前就想到,對方既然做了圈套,放了餌料,就不會只布置了一個殺手這麼簡單。慕容恪是誰,世人稱的大燕第一高手,是隨便可以殺掉的嗎?

  好吧,有這種絕世高手在身邊,刀子怕個甚?干脆全心信任,不讓動就不動,把自己當成眾多凳子中的一員。

  而另一邊,約莫二三十個殺手警惕又戒備的靠近慕容恪。他們沒有蒙面,擺明今天不死不休,所以不怕露臉給人看。

  若他們敗,就死。

  他們勝,慕容恪死。

  而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嘖嘖,原來傳言是真的,裕王殿下果然好男風,放著嬌妻美妾不要,為了這個小小的家丁,連危險也不顧了呢。說起來,我倒是不舍得與殿下相拼,畢竟是同道中人。”為首的是個白白胖胖的人,笑得滿面春風,但眼如冰線,透露出殘忍和瘋狂。

  慕容恪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持劍垂下,連話也懶得說。對他來說,這群人就是垃圾,都不配他看一眼的。

  這傲慢的態度顯然激怒了白胖子,他嘿嘿笑著,“裕王殿下,我知道您是咱們大燕第一高手,不過此次我青門精銳盡出,您想脫身是不可能的。何況,還帶著您的小寶貝兒。您是神仙一樣的人兒,絕代佳人也沒有您的美貌,何必做打打殺殺這麼不風雅的事,損傷了您艷若花嬌的臉,豈不是罪過?不如咱們兩個送作堆,風流快活,也不知是您死在我身上,還是我死在您身上。至於您的小寶貝兒,看著清澀得很,不是我的菜,但我們中不少男女通吃的兄弟,送去享樂享樂,也虧不了他的。”

  白胖子這話極盡污辱輕佻,而且淫邪,別說慕容恪是皇子身份,天生驕傲,換作平常的男人也會受不了的。當然這白胖子不是憑白的油嘴滑舌,剛才他在暗中看到了那太監的死法,以下有些遲疑不定,想激怒慕容恪。這樣,己方的勝算更大些。

  可是沒想到,慕容恪並沒有發怒,反而淡淡的笑了。那絕世的容顏令本就好男風的白胖子瞬間沉迷,很後悔自己看到那麼多黃金的份兒上,接了這單生意。

  “花蝴蝶,本來,死的只會是今天來的人而已。但可惜,你的話太多,本王誓將青門連根拔起。”慕容恪說得輕描淡寫,好像還很疲倦似的,可他的話卻令在場的人都心緊一緊。

  其中一個人不由得叫道:“這妖孽沒帶人來,今天非要宰了他不可。不然,往後大家沒有好日子過。上啊!”

  石中玉窩在墻角裡,只扣叮叮當當之聲、慘叫聲、武器刺入肌肉、砍斷骨頭的聲音不絕於耳,血腥之氣更是洶湧而來,害她差點吐了。好幾次,她想回頭,卻都硬生生忍住。

  甚至,她感覺到有武器帶動的風聲襲向她,也死死保持著原姿態。

  她幫了不忙,至少,她不要去添亂。

  “宰了慕容恪的兔兒相公!”一個人大喊。

  是說她嗎?石中玉愣住。接著,數道凌厲的破空之聲直擊過來。

  石中玉縮緊身子,卻仍然不動,直到一個極低的悶哼聲在耳邊響起,並伴有溫熱的液體落在她的後頸中。

  在這種情況下,她像被燙到一樣,驀然轉身。入眼的,是慕容恪咬著牙冷笑的臉,邪佞而俊美異常,合成了驚心動魄的美麗。他的左掌和手腕都被利器穿透,點點血花淺到他的如雪白袍上,凄艷無比。

  為了救她,他受了傷

  “現世報,來得快呀,剛才你毀了那太監的右手,現在自己的右手完了,看你拿什麼跑們打。”白胖子身上帶了幾次傷,卻咧著嘴獰笑,眼神中閃爍著變態的快感。喵的,看起來還是個M。慕容恪應該活捉他,一天抽個百八十鞭,說不琮他更快樂。

  “左手屠狗,就已經夠了。”慕容恪笑笑,那又略顯灰藍的眼睛,此時更為深幽。他腳尖一挑,那長劍就落到了他的左手中。

  “別看。”這句話,卻是慕容恪二度對石中玉說的。

  眾賊再度圍攻。

  慕容恪的左手顯然不及右手利落,便他身上散發出一種從屍山血海的戰場上歷練出來的殘酷和無畏,殺氣森森,長劍有如狂蛟,寶和軒二樓早已經遍地屍體,此時更是血流成河。

  石中玉忍著要干嘔的感覺,並沒有閉上眼睛,心底裡,生怕慕容恪再受傷。好在那修羅地獄般的場景並沒有延續多長時間。很快,眾多殺手有如被砍倒的莊稼,只有那白胖子一個人不站立在那裡。

  青門是大燕的殺手幫,以狠毒和悍不畏死而著稱,所以價錢才高得離譜,朝廷也一直未能將其剿滅。但此時他們面對的不是分管治安的衙門中人,也不是江湖中的白道中人,而是從戰場上、從屍堆中走出來的精兵悍將之王,怎麼是同檔次可比的呢?所以,那從不知害怕為何物的頭目,面對著殺神一般的慕容恪,終於懂得了死亡的可怕,已經抖得像風中的樹葉了。

  “慕容恪,裕……裕王殿下,青門今天認栽。不過您若是放我一條生路,我也指一條明路出來。不然,大家一起死”白胖子色厲內荏地叫。

  慕容恪也不說話,雖然微微笑著,但仍然殺氣騰騰。

  他看似閑庭信步地向前走毒害,白胖子則不住後退。但他人高腿長,那白胖子卻哆嗦著躲閃,所以很快拉近了二人的距離。接著,長劍一吐,貫穿那白胖子的心臟。

  “死吧。”慕容恪輕聲道,那語氣裡的嘲弄像一陣風,把那白胖子吹倒在地。

  但白胖子在死亡的剎那間,眼神裡閃過同歸於盡的光芒,伸手按動了腰間的一個機關。立即,一朵小火花從精鋼所制的筒子裡射出,正中酒樓的窗欞。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火燒寶和軒!這是誰想出來的主意?夏世雄還說過,慕容恪是火體,難道他命中犯火嗎?

  “跟我走!”這一刻,石中玉反應奇快,拉起慕容恪就往樓下沖。

  從窗戶,是斷然走不出去的。因為火一燃起,火苗就訊速向裡翻卷,違背物理常識,肯定有人在外面推波助瀾,令出口處火勢泛濫。雖然樓下肯定也會燒起來,但火是向上燒的,整個酒樓像個拔火罐,越往上走,火勢越猛。而且,屋頂幾乎同時劈劈啪啪響起,顯然對方布下了火陣,現在的他們跟被扔在爐子裡沒什麼兩樣。那麼也只有向下,才有一線生機。

  慕容恪沒有反抗,就這麼被動地被拉著跑。然而,樓下的情況不比樓上好多少,那火像是瞬間燃起,而且相當徹底,根本半點出路也不給。

  本能中,石中玉把慕容恪攔在身後。她忽然想保護他,雖然,她並不能。



第六十一章今晚,他輸了一招

  火,越燒越大,偌大個寶和軒在大火中呻吟,搖搖欲墜。

  石中玉擋在慕容恪的身前,心裡充滿著恐懼。水火無情,她因為溺水而來,卻因為酒醉而沒有經歷太多痛苦。但,這一刻不同。

  聽過慕容恪的往事,她曾揣測過被大火圍困的絕望心情,可如今她身臨其境,才能深深體會那種驚恐的滋味。不僅是炙熱、是焚烤、是無助、還有被火焰帶走的氧氣,窒息令她快要發瘋了。她忽然明白那種感覺,聽得到遙遠的救火聲,可近距離處卻死寂一片。如果這時候有人能來救她,她也願意用一切報答。

  而她,在死神如此臨近時,是有人陪伴的,不像當年那個五歲的孤獨孩子,也不像那個軍中袍澤死絕的十四歲少年。

  古龍說得好:不怕死,是不知道死的可怕。

  現在她知道了,她怕得要命,惶惶無助中,她猛地反身,緊緊抱住慕容恪。人,在死亡面前需要彼此給予最微小的力量吧。
 
  慕容恪的身子繃得緊緊的,像一張弓那樣拉滿著,似乎在與什麼對決。而當石中玉投入他的懷抱,他忽然徹底放松了。

  是的,他怕火。盡管,他從不對別人承認,也不對自己承認。但是,他怕火。那是從小時候留下的心理陰影,那是他少年時,從死亡中爬出來的胸口傷痕。所以他才經常放火,不是因為任性妄為,不是因為古怪惡劣,只是因為他不允許自己有弱點,他強迫自己面對。

  可是,一直不成功。

  每次看到火焰燃燒,雖然他硬逼著自己從容,不要驚惶失措,甚至立在火中不動,但內心深處還是渴望有個人來救他。上回石中玉沖到他的面前,而這一次,他明顯感到小家伙害怕得要死,他忽然從被拯救者變成了拯救者,從無助的人,變成了別人的依靠。也不知怎麼,那心頭壓著的石頭,一下就消失了。

  他,不再怕火了。甚至,他覺得火是天下間最美的東西,變幻萬狀,摧毀一切,把生命中全部的力量都釋放出來。

  於是他仰天長笑,極為快意,就像他生平第一次在戰場打敗敵人的感覺。他知道,以後他會一直勝利下去!

  “拿著劍。”他把握在左手的劍遞給石中玉。

  石中玉已經被他的大笑嚇著了,以為以為在兩人就要被燒成焦炭的時刻,他先一步瘋了。可當她撞進他那雙略帶灰藍的眼睛,那純粹邪惡的眼神,幾乎迷迷糊糊就照做了。而這樣一來,她就等於放開了慕容恪,於是後者以未傷的左手牽住她,直接繞到櫃臺後面。

  “我們逃吧。”慕容恪笑了起來,瞳仁被火光映得像紅葡萄酒那樣呈酒紅色,閃閃發亮。

  “啊?”石中玉愣了。

  被慕容恪一鬧,似乎死亡不那麼恐懼了。但火勢卻更大,她感覺發尾都要灼得卷曲了。

  慕容恪也不說話,伸手到還沒有燒著的櫃臺後,不知用什麼手法扭了幾扭,地面突然露出一個大洞來。不,確切地說,應該是地道口。

  石中玉更驚,瞪大眼睛望著眼前笑瞇瞇的,看似心情很好的男人。

  可是那男人卻不解釋,伸臂把她夾在肋下,另一掌向上打去,令本來就要塌倒的樓板直接砸了下來。

  在石中玉的驚叫聲中,慕容恪以極快的速度帶著她跳入地道,並反手一揮,有石板迅速合攏,擋住掉落的、著了火的房梁樓頂。

  死裡逃生的感覺真好。

  黑暗中,廠事玉目不能視物,完全靠慕容恪牽著身前走。那種逃出生天的感覺,真的很幸福,但也讓她渾身無力。

  “有密道你不早說!”冷靜了下後,她突然很火大,也顧不得身份地位,直接指責。

  “本王救了你,兩次。”慕容恪忽然放手,令石中玉有些驚慌,“誰給你的膽子,居然還給本王大聲嚷嚷。”

  “殿下怎麼知道這裡有暗道?”既然不想討饒,又不敢硬氣,只好轉移話題。

  “因為寶和軒的幕後老板,正是本王。”

  石中玉暗嘆了口氣,倒不是驚嘆寶和軒原來是慕容恪的產業,而是她又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也又令自己進入危險的境地。人活在世上,不該聽的不聽,不該做的不做,才能長命百歲。不過算了,她已經陷入一個看不到權利中心,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愛咋咋吧。

  她感覺慕容恪沒有再拉她一把的意思。連忙摸索著牽住他的衣袖。太黑了,她分辨不出哪只是他沒有受傷的手,不敢硬抓。

  慕容恪怔了怔,想把那只小手甩掉,但忍住了。

  剛才拉著石中玉是緊急關頭的不得已,可現在……總感覺有些地方不對勁兒。他討厭好男色這種事,當然不可能和這小家丁做出曖昧之舉。但是,石中玉不會武功,不能在黑暗中視物……算了算了,就當體貼下屬了。

  兩人沉默地走著,好在不久就看到了亮光。等石中玉被提上地面,才發現是從一口枯井裡出來的。不遠處,火光熊熊,他們居然站在寶和軒一街之隔的醫館的後院,名為生生堂。

  這麼說,這間在太府都最有名、並且全大燕都有分店的醫館藥鋪子,也是慕容恪的秘密產業嘍?他每年俸祿這麼多,打仗時還能順便發財,更不用說還被賜了很多土地肥沃的皇莊,居然還做著生意。他到底要干什麼呀?那麼需要錢嗎?

  “殿下,您沒事吧?”孫福珩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緊張地問。

  慕容恪搖搖頭,也不多說別的,只干脆利落的吩咐,“第一,從今天晚上開始封府,任何人、任何消息不許傳遞出去,對外就說本王病了,但不找大夫,不提生死。第二,寶和軒的秘密不能被發現,重蓋是必然的,但不能讓人混進來,查出密道的事。第三,盯緊各方人馬,還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跡,明白嗎?”

  “屬下這就去辦。”孫福珩應著,瞄了一眼慕容恪的手:“您的傷……”他們這種從戰場上下來的人,有一點血腥味就感覺得到,不可能忽略裕王殿下手上的傷。

  “無妨。”慕容恪對自己的傷很漠然,“四大鐵衛呢?”

  “看到寶和軒著火,我們就猜殿下會從這裡脫身。”孫福珩道:“四大鐵衛在門外守著,待會兒掩護殿下回府。”

  慕容恪點了點頭,抬步就走,沒有半句多余的廢話。他平時看起來就是一紈绔子弟,這時候才顯示出軍人的鐵血凌厲的氣質來,殺伐決斷,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眼見慕容恪的身影消失,石中玉連忙要跟上,卻讓孫福珩攔住,“殿下的傷……”“為救我。”石中玉快速回答,“一個什麼青門白胖子,已經死了。”說完,就急急追去。

  孫福珩看著石中玉消失的方向,皺起了眉頭,心道,“殿下不好男色,而且還很厭惡。可他對石中玉,總是那麼不同,這回居然為了一個小家丁而傷了自己的千金之體,到底是怎麼啦?”

  且不說孫福珩這邊百般不解,石中玉跟著慕容恪在四大鐵衛的保護下迅速回到王府後,立即著手侍侯他。因為他沒回久思院,而是直接到了小道場去,四大美婢一個沒叫著。

  “殿下,你怎麼會到寶和軒的?”石中玉遲疑地問。

  “路過。”慕容恪沒好氣地說。

  本以為,那些公文足能困住這小子,哪想到他這樣快手快腳。發現後,他相當火大,本想不理這小子,但不知為什麼,心裡像長草一樣不舒服、不踏實,所以才晃過去,並沒有帶著四大鐵衛,感覺到異狀時才發出信號通知。現在想想,真有點後怕,如果他晚一步,這小子就身首異處了。

  人的生命,在他看來一錢不值,有如草芥。可一想到石中玉可能會早死,他忽然覺得生活中少了不少趣味,挽救,幾乎純出自然。

  而最初,他只是不希望石中玉和長天太接近,卻沒料到寶和軒之約是個針對他的陷阱。是什麼人這麼膽大,敢直接刺殺他?他心裡有懷疑,但需要證實,所以他吩咐孫福珩做三件事。

  對方行動了,就會期待結果。假如結果不明,沒找到他的屍體,卻也不知道他的傷勢,肯定就會不安,會有新的刺探行動。而動,就會破綻留下,孫福珩方能順藤摸瓜,查出問題。

  只是這些天不能出門,不能做事,會很悶哪。好在,有石中玉……

  “我命真大,殿下正好路過,救了我。”石中玉假裝誠懇地說,心中卻不以為然。

  路過?也太巧了點。但若說為了救她,她不太敢相信。或者,是知道陷阱的事了吧?

  “記著你的命是本王給的就行,哪天本王不高興,會討回來的!”慕容恪冷冷地說。

  石中玉正在為他清理傷口,因為垂著頭,露出雪白一片後頸,在燭火的照映下,那肌膚像是閃著瑩光似的,害他差點伸手去觸摸。這沖動令他非常煩躁,他可不想成為自己所鄙視的那種好男風之人,可這小子為什麼總誘惑他呢?而且,總是會成功。

  其實細想之下,就會明白暗殺他的人拿石中玉做誘餌,有很深的試探之意。剛才他冒然出手,足以證明他對石中玉的看中,除非以後他都不再管這小子,不然石中玉就成為了他的弱點。他才擺脫了怕火的夢魘,身上卻多了個軟肋。

從某些方面說,今晚,他輸了一招。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4:31 PM

第六十二章鶯鶯燕燕

  往後要怎麼辦呢?拋棄這個弱點,不管某人的死活?他以為這樣做對他是容易的,可他明顯感覺到心底那絲不情願。]難道說,要把石中玉妥善保管好,永遠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嗎?一想到這個,他又很心煩,於是情緒變化劇烈。

石中玉並不知道慕容恪內心的掙扎,只以為他的喜怒無常是個性使然,也不以為意,只小心整理著慕容恪右手上的傷口。

  兩處全是重傷,雖然沒有傷到筋骨,肌肉卻被穿透,血染得整只手掌都紅了。好在不知什麼時候,他自己止了血,但那血肉模糊的傷處,仍然令石中玉心驚肉跳。

她拿著軟巾,沾著溫水,一點點洗去血污,然後強忍著心裡的不適,把金創藥厚厚的敷上一層,再細細用干凈的白布包裹。做完這些,她已經滿頭是汗,並不知道自己那心疼的表情溢於言表,令慕容恪看得心裡又舒坦了起來。

  “本王的手傷了,沐浴的時候會不方便。”他咧了咧嘴,露出一排雪白牙齒。

  “殿下,我聽說中醫學的理論,洗澡太多會傷氣的。”石中玉咽了咽口水,腦海中浮現出慕容恪健美的,只好胡說八道以轉移注意力,“江原的鄉下有個老者,活到一百歲,就是因為他每年只洗四回澡,春夏秋冬各一次。還有個人,活到一百五十歲,是因為他每年只洗兩次,上半年和下半年。一一回,他不小心掉河裡了,也算洗過,於是當年只過年前洗了一次。”

  慕容恪哈哈大笑,因為石中玉明明不想侍候他洗澡,卻偏偏瞎編出這樣一個故事來,而這一笑,他心中的郁結和陰沉之氣掃蕩一空,心情格外好了起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慕容恪怕過什麼?多少生死走過來了,再說他已經做了那麼萬全的準備,就算不能贏,也絕對不會輸。至於石中玉,他一定只是覺得這小子好玩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嗯,是這樣,肯定是這樣。

  那麼,過幾天舒服清凈日子好了,要知道置身事外能靜觀其變哪。

  慕容恪是裕王府的天,他封府、稱病,整個王府就是愁雲慘霧兼之人心惶惶,好在他積威仍在,沒有人敢暗中八卦或者傳遞小道消息。倒是小道場這邊,因他心情多雲間晴,沒有陰天下雨,日子倒還好過,只是他老人家把王爺的譜擺了個十足,只可憐了唯一的貼身奴僕石中玉。]

  “小玉,給本王倒茶。”茶杯就在手邊,你自己不會倒啊。

  “小玉,水果!”你沒有手啊,干嗎讓人喂。
 
  “小玉,本王要睡覺,打扇。”

  小道場建在湖上,涼爽舒適,哼,讓你受風,嘴歪眼斜。

  “小玉,這道菜不錯,晚上繼續做。”

  喵的,吃吧,詛咒你帥哥變胖子!可惡的,為什麼他吃什麼也不胖!

  “小玉,幫本王研磨。”

  左手也會畫兩筆破畫有什麼稀奇的。咦,怎麼一個字不提?

  “小玉,陪本王沐浴。”

  這個……呃……直接逃走……

  連日來,石中玉被慕容恪支使得團團轉,可算是疲於奔命,焦頭爛額。可有什麼辦法,偌大個道場裡,保有她一個人近身侍候,四大鐵衛充當了粗使雜役。除此外,只有孫福珩一個人可以出入,其他人全體立行禁止。

  她的廚藝不錯,但僅限於家常菜,可不知是不是吃慣了山珍海味,慕容恪對她做的飯菜很滿意,每天都吃得津津有味,特別是芹菜雞蛋餅棒棒串,明明是小兒輔食,他卻餐餐都要。

  至於沐浴……小道場內有一眼地熱溫泉,其上修建了一個對於古代來說,設備先進的白玉池,慕容恪每天都要泡一會兒,倒不用特意燒水。至於陪浴,他也只是逗逗石中玉罷了,大約知道她有“殘疾”,倒沒強迫過。但是,幫他換衣梳發、疊被鋪床什麼的,石中玉是避免不了要做的,也難免有肢體的接觸。

  慕容恪還好,他催眠自己說對石中玉種種的情緒,不過是覺得這小家丁好玩,能哄他開心罷了。可石中玉明知道自己是男皮女心,天天面對著這麼妖孽一般的美男,心裡沒想法才奇怪。

  她是個正常的女人哪。心理是二十多的大姑娘,身體是快十五的小姑娘,哪受得了這般的美色勾引,特別是,對方還貌似無意。

  於是,這日子對她來說是度日如年。每天恨不能離慕容恪遠一點,偏偏完全辦不到。她死守著自己的心,不要它淪陷,但結果如何,她自己也說不清。最要命的是,她還要充當門神。

  自慕容恪稱病的那天起,外人自有孫福珩打發,但府內中人卻只有她來阻擋了。而所謂府內中人,不過是慕容恪的那幾個妻妾。至於慕容恪的奶娘戚老夫人,據說年前在佛前虔誠發過宏願,要理佛三年,除了貼身侍女外誰也不見,所以現在只是派了大丫頭蘇葉來問候。

  蘇葉本來就對石中玉大有好感,後來因為慕容恪一句戲言,還真想把石中玉當她的小女婿了,只是後來府內瘋傳,殿下和石中玉是那種不表不楚的關系,著實傷心了陣。她再潑辣,再想跟人搶,也是不能和裕王殿下搶的。

  這次來問裕王殿下的傷勢,是她過年後第一次見到石中玉,結果發現不管這清秀的小少年是不是裕王殿下的房裡人,自己還是很喜歡他。

  石中玉不知蘇葉心中的念想,雖然不能放她進去,面見慕容恪請安,卻甜言蜜語、膩膩乎乎地拉著人家聊了好半天。她現在女扮男裝,心理很有壓力,因而見女的就高興,無意中倒好像勾搭了大小丫頭們似的。

  “小小年紀,居然這般風流。”送走臉蛋紅撲撲的蘇葉,石中玉才轉回屋內,就聽到慕容恪諷刺的聲音。

  “不是殿下吩咐我對丫頭們要親切嗎?”石中玉聳聳肩,“我這是奉命行事,殿下還來怪我,我多不容易啊。”

  “你越來越無理了。”慕容恪見石中玉不怎麼怕,哼了聲。

“這也是殿下允許的。這裡就咱們兩人,何必那麼拘束呢是不是?”石中玉嘿嘿笑起來。

  “你那些甜言蜜語都是跟誰學的,說得這麼利落。”慕容恪看著石中玉的笑臉,又覺得刺眼,又覺得順眼,矛盾得不行。

  “天生的,因為女人天生值得贊美。她們是母親、是姐妹,是心上人,難道不值得嗎?”

  “你就是天生的登徒子。”慕容恪敲了石中玉的頭一下,“最沒出息的男人,就是你這樣的。”

  剛才,聽到這小子和蘇葉那丫頭親親熱熱的挨在一起說話,他心裡不知怎麼就有點不爽,十分不喜歡這小子和別人接近。而此時,石中玉的言論頗新奇,但他卻沒有在意。他是封建社會的男人,受的封建教育,尊重女性這套於他而言,是根本不存在的。

  “我是泡妞高手。”石中玉反正不是男人,也不覺得被這樣說有什麼羞恥,反而有些得意洋洋,“殿下如果看上什麼女人,又不願意麻煩,或者不好意思,我可以代泡的。”

  “泡?”

  “就是追求。”

  “本王要女人,不用追求。她們自己會主動上前,求本王垂憐。”

  石中玉干嘔了下。誇張、自戀、惡心、大水仙!

  “你怎麼了?”

  “沒事殿下,我就是中午吃的沒消化。”

  慕容恪彈了石中玉額頭一下,自己歪到榻上去,卻對石中玉說,“本王要睡一會兒,你快出去,把那些鶯鶯燕燕給本王打發了。”

  啊?又來了嗎?

  石中玉也很煩,垂頭喪氣的往外走,看得慕容恪心中暗笑。兩人都沒發現,因為連日來的朝夕相處,他們彼此的關系已經發生了變化,雖看似微不足道,卻是很自然的親近,仿佛外人插不進來似的。

  “殿下還是不肯見我嗎?”才到小道場的曲徑橋,就看到趙碧凡帶著白芍和白芷站在那兒。

  武功高手的耳朵都比狗還厲害,離這麼老遠,慕容恪就知道有人來了,實在很神奇。

  “凡夫人,抱歉,殿下他還在靜養。”這是官方說法,石中玉每回都拿這個擋架。

  “殿下的身子到底怎麼樣了,我們凡夫人是側妃,難道都不能看一眼嗎?”白芍怒道。

  “這是殿下的命令,小的不敢違背。”石中玉不慍不火地說。

  切,趙碧凡特意帶了能叫的狗來,看來今天沒這麼容易打發。白芍大概也是知道自己這個作用,所以叫得這麼大聲吧。可她怕什麼,慕容恪下的命令,誰敢不從?就算趙碧凡也只能用這種手段吧?了不起她被打翻在地,讓她們沖進去好了。

  石中玉假裝謙卑的低著頭,偷瞄了白芷一眼。這個姐姐跟她見面雖然不多,但對她一直很好、很溫柔的。倘若一會兒有沖擊小道場的行為,她要想辦法攔下白芷才行。

  “殿下生病,我們側妃連人都見不到,是好是壞,還不是憑你一張嘴說。”白芍表現得痛心疾首,好像真的關心慕容恪似的,“萬一你侍候得不周到怎麼辦?我們凡夫人只是悄悄看一眼,又不會吵到殿下靜養,你在這兒攔著,算怎麼一回事。”

  石中玉有很多道理可講,但她什麼也不說。倘若她回一個字,這些嘴仗就沒完了。所以她不冷不熱的重復說,“這是殿下的命令,小的不敢違背。”

  喵的,趙碧凡會養狗,可她會學刺蝟,讓她們無從下嘴呀。



第六十三章本王給你揉揉

  白芍不說話了。

  畢竟,她份量不夠,一個妄圖爬上慕容恪床的丫頭而已,自動給趙氏當槍使是可以的,但也不敢踢到鐵板。有的人,就連她的主子也得罪不得。

  “既然如此,就請轉告殿下一聲。”趙氏很懂得適可而止,她估計裡面的慕容恪聽到了外面的情況,干脆把話帶回來,“就說趙氏自得知殿下貴體有恙,心中擔憂不已,茶飯不思,請殿下恩準一見。”

  “小的謹記。”石中玉規規矩矩的行禮,力圖不被人抓出錯來。

  趙碧凡點點頭,轉身欲走,可身子卻晃了幾晃,似乎氣力不佳的樣子。白芍和白芷立即上前攙扶,白芍表現得非常誇張,還搭配著驚恐地叫了幾聲。

  石中玉插不上手,就支愣耳朵聽裡面的動靜,結果慕容恪什麼表示也沒有。而趙氏這番做態,似乎也不是為了引起慕容恪的注意。他們成親多年了,如果連自己老公的冷酷程度也不了解,她真是白活了。

  好像,她在等……

  果然,還沒有片刻,又一個人影通過湖面上的曲徑橋,走了過來,卻是慕容恪另一個側妃宗政彌也,後來因犯錯被貶為妾的。

  她之前也來過一次,但不像慕容恪的妾室衛氏和顧氏那樣軟語相求,而是在聽說慕容恪閉門不見客後,高傲的哼了聲,頭也不回地走了。那麼,她現在干什麼來的?趙氏怎麼知道她會來?說是兩人商量好的吧,又聽說這二位水火不容。說是沒商量吧,這也太巧了。

  宗政彌也是北魏那邊的胡人,最大宗族族長的女兒。年紀比趙碧凡還大兩歲,卻是四年前北魏大敗時送來和親的,被皇上指給了慕容恪,但只是個側妃。她是北魏有名的美人,據說當年她很是受過寵愛,但因為恃寵而嬌,惹惱了慕容恪,不僅被奪了側妃之位,連半點面子也不留,還從此像打入冷宮似的。

  從這一點上,更能看出慕容恪的冷情來。他的女人,可以寵,但絕對不能觸到他的逆鱗。

  和慕容恪一樣,宗政彌也五官深邃,眼睛的顏色不是純黑,一頭濃厚閃亮的棕發。因為不是正室,不能穿她最愛的大紅顏色,偏她又愛艷麗的服飾,所以此時穿著玫瑰紫的窄袖緊身胡服,腰束金帶,高盤鳳髻,兩邊各插一只雲鬢花顏金步搖,正面的發上別著一朵極其逼真的牡丹狀挑金絲絹花,頗有大唐女子的風範,艷麗逼人,還帶著些許外族的野性。

  慕容恪的妻妾還真是環肥燕瘦、各有千秋啊。

  石中玉心裡有點小小的不舒服,但很快被她忽略過去,因為宗政彌也快步走了過來,高傲的揚著脖子,誰也不看,問也不問,干脆直接就往裡闖,見石中玉攔住,還推也她一把。

  “你給我讓開,下濺的東西”宗政彌也喝道。

  本來,石中玉打算意思意思攔一下就算了。慕容恪讓她打發他那些妻妾,她盡了力卻阻攔不了,慕容恪也沒話說,反正不是她失職就好。但宗政彌也罵她下濺,態度囂張,令她有點惱火,於是快速往前一步,攔在前面,“宗政夫人請留步。”大燕王室成員的妾室,都是稱為夫人的。不知道趙碧凡為什麼自降身價,不自稱側妃,而是叫凡夫人。

  “你還敢攔我?”宗政彌也瞪大漂亮的眼睛,又推了石中玉一把。

  不得不說,這外族女人力氣很大,石中玉這身體才十四歲多點,被她推了一個趔趄。但這舉動讓她犯了倔性,努力站穩,死死攔在前面,“不是小的攔您,是殿下的命令”

  “你少拿著雞毛當令箭,一個不男不女的賤種而已,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哼,你不過是蠱惑殿下,當真以為本夫人辦不了你嗎?”她說著,第三度推向石中玉。

  石中玉有準備,氣沉丹田,力貫又腿,扎好馬步。可是,她還是被推了出去。而且因為宗政彌也這回下了死力氣,她被推得直接坐在了地上,尾骨生疼,一時沒能站起來。

  宗政彌也得意地看了看趙碧凡,又輕蔑地看了看石中主,哼了聲,昂首闊步的向屋子那邊走去。可就在這時,破空之聲響起,一個物件以極快的速度從大開的窗子飛出來,掠過宗政彌也的臉龐,落在地上,摔得粉粉碎不說,居然把青石板的地面砸出個小坑,可見這一擲是帶了內力的。

  眾人大驚,從那物件的碎片上,看得出是一只茶盞。顯然,屋裡某位正在喝茶,他並沒有說一個字,但這行為已經表明他在發火,讓冒然前來的人別找不痛快,有多遠滾多遠。

  他這一擲已經留了情面了,以他的武功來說,怎麼會打偏?若那把地面都毀了的茶盞落在某人的臉上,結果不言自明。

  宗政彌也驀然站住,一張俏臉就像調色板,一陣紅、一陣白、一陣發青。她是野性的蠻族女子,就像一匹烈馬,但早就讓慕容恪這個主人馴服,此時竟然不敢反抗,猶豫片刻後,一跺腳,轉身走了。

  趙氏的眼睛裡閃過莫名的復雜光芒。

  殿下對宗政賤人沒有恢復心意,她很滿意,但此舉也說明他有多麼護著石中玉,她又很糾結。事實上,她心裡五味雜陳,不知該高興還是憤怒。宗政彌也再也不是她的敵人,但她的競爭者中居然多了一個少年。是讓自己的丈夫愛女人好呢,還是干脆愛男人?

  如果殿下愛男人,那麼她就極可能坐上正妃之位,畢竟他不能娶男王妃。但若真如此,她還能懷上殿下的孩子嗎?而且殿下和一個少年在一起顛鸞倒鳳,只想想就夠惡心了。

  她抬起頭,挑釁的瞄了宗政彌也一眼。這賤人也不過如此,仗著是北魏大族長的女兒,就算被貶為妾,依然趾高氣昂。但,大燕和北魏照打無誤,她這個棋子根本沒有效果,現在又失了殿下的寵信,還能蹦跶什麼?

  她的敵人,以後是石中玉了。可能,只有他了,因為她沒見過殿下這麼護著過任何人。

  趙碧凡慢慢轉身離開,一幅弱風扶柳的模樣。而宗政彌也在接收到趙氏的眼神後,心中氣憤不已,忍不住又轉回來。

  此時,石中玉才慢慢起身,冷不防宗政彌也突然湊近,嚇了一跳。
 
  她的新身體,應該是個高挑個子,但現在還沒長成,就算長成,預計也不會超過一六八的樣子,但宗政彌也足有一七五,現在兩人離得近了,絕對居高臨下。不過石中玉不卑不亢,沒有半點退縮,腰桿筆直地站著,笑道,“宗政夫人還有什麼吩咐?”

  “你給我聽好。”宗政彌也咬著牙,低低地道,“跟本夫人搶男人,你會死得渣也不剩”

  原來是為這個,看來她被坐實是慕容恪的兔寶寶了。

  石中玉心頭冷笑,臉上卻還笑嘻嘻的,“夫人說得哪裡話,在這裕王府裡,一切都是殿下做主,任誰也折騰不出花來。再者,人的種性無分貴賤,王侯將相寧有種呼?但是,上趕著讓人討厭就是犯賤了。而犯賤,是賤中之賤。”

  哼,剛才宗政彌也罵她的話,加倍奉還。反正自從她被認定為兔寶寶的那時起,她就是慕容恪全體妻妾的敵人了,她們欲除她而後快,若有機會,沒一個肯放過她,那她夾著尾巴做人也沒用,何不就囂張了,就小人了

  宗政彌也被氣得哆嗦,可剛才慕容恪擲杯警告,她不敢有其他動作,只冷笑著點頭,“好呀石中玉,本夫人記得你。”

  “謝謝夫人惦記。”說完,石中玉也不理宗政彌也,直接轉身走回屋裡。

  “平時只知道你滑頭,哪想到還伶牙俐齒的。哈哈,上趕著討人厭是犯賤,犯賤是賤中之賤,這話說得真是毒啊。”一進屋,就見慕容恪笑瞇瞇地站在那兒。他的妾室被罵了,他倒好像看戲看得挺開心。

  石中玉尾骨撞傷,很疼,再加上心頭有火,就沒好氣地反駁道,“還不是為著殿下。我好好一個淳樸少年,生生變成奸邪小人,將來要找殿下討回名譽損失費的。”

  “就知道你喜歡錢。”慕容恪坐在窗臺上,一手托著腮,興味地看著石中玉,“而且,本王就喜歡你壞。”

  說後半句時,他的聲音不自覺的放輕了,毛毛的掠過空氣,掠過石中玉的心尖,害她的心臟漏掉了一拍,好難受。於是她轉過身去,借著在水盆中洗手的機會,平息突然亂了的呼吸。身後,卻聽慕容恪幽幽地道,“但是有些話,你只能在本王面前說。王侯將相寧有種呼?這話被有心人聽到,會說你有反意。繼而說是本王教的,到時候,你可就慘嘍。”

  石中玉一愣,心下突生悔意。

  這個世界,與她所熟悉的畢竟不同。盡管她已經適應了一年多,卻還是會無意中流露從前二十多年的生活軌跡。以後,她要提醒自己更加小心,她明明知道慕容恪就站在一個漩渦的邊緣,怎麼還可以為一時痛快,給他惹事?

  她轉過身,想說些什麼,可是忘記尾骨受傷這回事了,扭身之下疼得叫了一聲。

  “屁股受傷了?”慕容恪一臉誠摯,但眼神邪惡,“要不,本王給你揉揉?”

  “不用了。”石中玉突然漲紅了臉,“我去看看給殿下蒸的鮮蝦蛋羹好了沒?”說著,她強忍疼痛跑了出去。

  慕容恪望著她纖細瘦弱的身段,懊惱地皺起眉。為什麼開那種玩笑?心頭還隱約喜悅?難道真的喜歡男色了嗎?不行,太惡心了絕對不行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4:37 PM

第六十四章 絕不能愛上他!

  就這麼一連過了個把月,裕王府終於解除了封府令,“重傷初愈”的裕王殿下也走出了小道場。

  那一天,眾星捧月,舉府歡騰,終於自由了的眼淚和八卦的唾沫齊飛。

  而石中玉,則趁亂溜了。

  這些日子她過得不容易,每天不停的侍候慕容恪不說,還要時時在自己的心防外加上厚厚的堤壩,以免失了心。倘若慕容恪表現惡劣就罷了,偏偏因為周圍沒人、或者日子清閑了的緣故,他流露出一些善良的本性來,一個邪惡殘酷的人突然變得風趣多情,那反差……

  石中玉並不羞愧,因為她知道沒有女人受得了這個。再加上慕容恪那近乎於妖的美貌,愛上他是一件超級容易的事。事實上她很自豪,因為她只是小心肝亂動,卻真的沒有陷下去。

  不過日久生情這種事也要注意才行,慕容恪的性感魅力本來就具備令女人一見鐘情的殺傷性,再加上長時間的相處,實在是……太危險了以後,還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實在躲不了就想辦法轉移注意力好了。

  總之,絕不能愛上他

  正巧,開府的轉天是水局院的休息日,石中玉去看過夏公公後,就約了屈忽昀等人第二天去南城玩。其實,她是想去一直向往的西山堂書局,賣文發財的大計,她可是沒忘。

  到了水局院,看到那三個開始長胡渣並變聲的少年,她的心情一下就開朗了。沒壓力真好啊慕容恪給了她太多心理壓力,她都感覺透不過氣來了。

  “沒寫故事給我們看嗎?”牛蠻問她。

  她跳起來,毫不留情地打了牛蠻的頭一下,“我天天侍候裕王殿下,忙得腳不沾地,哪有時間寫故事給你看。”

  “是啊,小玉累瘦了。”屈忽昀關心地道。

  “更像姑娘家了。”康涵柏賊笑。

  可能吧?唉,她總感覺等不到她五年出府,她的秘密就保不住了似的。前世的時候,她沒有注意過身體的變化,這一世因為要格外小心,她也就格外留意。

  說起來,女孩的成長真的像花朵一樣。剛生出花苞的時候是那種很突然的變化,好像一夜之間都不認得自己了。然後,就慢慢伸展了開來……腰肢變細,臀部漸漸豐滿,自然的線條優美柔軟,就算那種五大三粗的姑娘也是一樣,何況她這身體的底子本就纖柔高挑。

  還有,她胸前的小白兔開始發胖,她自己親手做的那個裹胸,每天早上都很難扣上。她打算再重新做一個,而且要吃胖點。不然怕胸部更豐滿後,裹是裹不住的。如果,大燕的全年都是冬天就好了。

  再說長相,男人和女人是完全不同的,尤其是皮膚細膩的程度。兒童時期男女一樣,但到了少年期,就算再美的少年,皮膚和女孩子也不同。好在,她現在被認為慕容恪的兔寶寶,很多人認為她生理上一定有問題,所以倒沒有人懷疑。

  現在她的下巴尖尖的,五官線條柔和,眼睛不十分大,鼻子不十分高,嘴巴不十分小,眉毛不十分多情有,就是皮膚雪白雪白,眼神靈活閃動,倒生就一幅美人相。又因為外人只道她是男的,於是她名聲更盛,因為裕王殿下“迷上了”個比少女還少女的“少男”。重傷在床也只放那小兔子在跟前侍候,妻妾全部不見,實在寵上了天。

  “查清楚了嗎?”正當石中玉在水局院與屈忽昀等人玩笑的時候,孫福珩正在久思院密報慕容恪。

  孫福珩點了點頭。

  “東宮?”

  “東宮”

  慕容恪笑起來,“那兩個女人就是見不得本王活著。不過,本王倒佩服她們的膽量、決斷力和謀略。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表面上東宮嫌疑最大,可所有人都認為不是她們做的,畢竟為了名聲,為了皇上,她們不能那麼明目張膽。可偏偏,她們就是利用了人們的這個心理。真真是了不起哪。”

  “殿下,此事沒那麼簡單。對我們來說,是萬幸,可也是警告。”孫福珩低聲道,“趙尚書前兒來的書信也沒說錯,有的事不能退讓,不然就沒了生機活路。”

  “你以為這件事他沒插上一腳嗎?”慕容恪輕輕用折扇敲著額頭,“本王把自個兒關起來一個多月,各方小醜才能跳出來。你想,獵物突然消失,打獵的能不急嗎?本王問你,東宮可最缺什麼?”

  孫福珩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殿下說的是青門?”

  “沒錯,東宮的人脈和朝中勢力都很深,加上又是所謂正統。但是,他們沒有足夠的財力來支撐,只因為我那個太子哥哥不重商,那兩個女人的手又伸不了這麼長。”慕容恪冷笑,“青門要價那麼高,一次盡出好手,其錢財花費之巨,東宮或許籌措得出來,但絕舍不得全扔掉。”

  “是趙尚書?”孫福珩難以置信。

  “別忘了,他那一系的人馬可秘密掌握著金礦,富可敵國。就連本王,在財力上也不是他的對手。”

  “可是他為什麼要刺殺殿下?”孫福珩不明白,“他是保殿下這一派的呀。若殿下有個閃失,將來東宮上位,他還有好果子吃嗎?”

  “他想逼我做決定。”

  孫福珩想了想,突然懂了。

  朝中事說起來復雜,但簡單解釋,其實也就是站隊的問題。這個隊不能輕易站,因為站錯了就萬劫不復,就算後來轉舵,也未必能得善終。所以,很多人一條道走到黑,賭的就是眼光。

  趙知信選了裕王殿下,更把女兒嫁了過來,還因為要做七皇子派的先鋒人物,狠狠得罪過東宮。倘若東宮最後入主那個最高的位置,依著那兩個女人趕盡殺絕的作風,還有那兩個女人對裕王的忌憚,他的倒霉日子就來了。

  他女兒可以不受寵,但只要地位在、有個孩子就好。何況,他有財權,還有兵權,裕王必仰仗他不可。說白了,他是裕王這條線上的螞蚱,裕王倒,他就活不了。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裕王得到天下。

  偏偏,對於爭位這種事,裕王殿下的態度不明確。於是趙知信急了,他需要一件事情來向裕王證明,東宮不會放過裕王,不爭,就是死。

  東宮策劃了這場刺殺,或者只是為了試探和尋找裕王殿下的弱點而已。東宮知道,那個太監的武功再高強,也不可能殺了裕王的,那太監也是明了死志的。而趙知信也深知就算青門傾巢而出,裕王殿下也能脫身,於是加了一把火,栽到東宮頭上。

  趙知信只是沒想到,殿下為了石中玉涉險,差點著了道。

  至於趙知信怎麼知道東宮要動手,東宮又知不知道趙知信借刀殺人之計,皇上會不會看出端倪,如果看出來了,為什麼根本不插手,只是賜了大量物品給“重病”的七皇子,就很是耐人尋味了。

  “那殿下打算怎麼辦?”孫福珩想通了後就不再多嘴,“寶和軒已經開始重蓋,那些屍體也處理得干干凈凈,世人只道寶和軒不慎燒毀,再無半點消息泄露。”

  “做得好。”慕容恪微笑誇獎,“本王還要沉一沉再說,誰愛急,誰就跳出來吧。別的……你把外院的事都交給竇永,情報來往的事交給戚長貴,你自己親自保護石中玉,不要限制他的行動,暗中保護即可。”

  孫福珩瞠目結舌。

  這是什麼待遇啊?這是給了石中玉等同於殿下的待遇殿下為什麼對那小家伙那麼好,難道傳言是真的?殿下真的不愛女人,改為愛男人了,而且還這麼珍之重之。

  “為了本王的事,把他卷進來了。現在各方都知道他是我的人,只怕打鬼主意的不少。唯有你,才能護他周全。也好……看看是誰動的手。”慕容恪表現出公事公辦的樣子。

  可是他這樣本身就很反常,因為他做事是從來不解釋的。可這次,他解釋了,還很仔細。

  孫福珩心裡五味雜陳。

  他年紀比慕容恪大很多,卻對慕容恪懷揣著崇敬之情,以這位殿下為主,把生命獻給了殿下,認為殿下什麼都能做到。就算是天下之主,也可取得。

  但現在,他有點茫然了。倘若殿下真的改為喜歡男人了,那他要怎麼辦?殿下傳宗接代的事雖然不歸他管,可他也掛心著呢。難道,他要插手?不然,如何對得起已故皇後的囑托?

  陵王、寧王、建王可都孩子一堆了,殿下一直沒有子嗣,固然是殿下故意的,但今後怎麼辦呢,可愁死人了。

  “那小子跑哪兒去了?”見孫福珩不說話,慕容恪突然覺得別扭,開口問。

  “去了水局院。”孫福珩知道殿下問的是誰,只得回答,心中決定先靜觀其變再說。

  “他跟那邊倒好,我記得有幾個跟他同時進府的家丁,他們……關系很親近?”

  “小玉才來時受欺侮,是那幾個家丁護著他。小玉是個知恩圖報的,因而倒處得像是親兄弟似的。”看出裕王殿下有些不爽,似乎對屈忽昀等人很有意見,有可能隨意處置時,孫福珩連忙解釋。

  果然,慕容恪面色一松,“這些天為照顧本王,小玉累得不輕。干脆連放他幾天假,讓他到蘭望那裡去看看。想必,他很想去吧?”

  孫福珩心頭哀嘆:完了完了,從來不在乎別人感受的殿下,開始為人著想了。

  反常即為妖啊



第六十五章 初潮

  因為慕容恪沒有說具體日期,孫福珩干脆自作主張,給石中玉放了十天假。孫福珩覺得讓裕王殿下冷一冷也好,免得他對石中玉太上心。

  說不定只是一直好奇好玩呢?這種三分鐘熱度的事情,以前殿下做過不少。石中玉那小子確實是男生女相,又天天和殿下膩在一處,加上殿下久沒有找女人了,難免,難免。

  此時正值秋高氣爽的季節,慕容恪被皇上叫著,陪著去城外行宮狩獵了,因而也沒顧得上管管石中玉的超長假期。而石中玉巴不得離他遠遠的,光拿錢不干活,所以皆大歡喜。

  不過首先,石中玉還是去了一趟西山堂。

  西山堂門面不大,但裝潢簡單優雅,內間廣闊,一進門就似聞到了書香。最近門處的架子上,擺的是一些文人學子們常用的書籍、詩稿、美文什麼的,隨後就是很多才子墨客、大家聖手的文集和書法貼子。再往裡,有不少佛道經典和野史游記,最裡面就是艷情小說類了,這其中就包括耽美。

  若要春宮類的,就得向老板親自購買,因為據《大燕律》,春宮類的書不能明典購買,而且如果賣給未及弱冠者,是要斬掉雙手的。

  從這一方面看,大燕的文化系統比較開明發達,畢竟耽美小說也可大行其道,春宮也可直接購買,至於年齡要求和販賣要求,更彰顯出人性化的管理。
 
  西山堂書局的老板蘇儀,是個美男,中等個頭兒,皮膚微黑,質地細膩。五官中最突出的是那雙眼睛,甚本上黑的多、白的少,瑪瑙似的,看人的時候特別溫柔小心,總似一眼一眼瞄你,又好像怕傷害你,帶著很濃的風情。

  看到他的那一刻,石中玉就知道他是個彎的,因為他讓人覺得溫暖舒服的外貌,因為他體貼的舉止,還因為他表現出了對屈忽昀的強烈興趣。屈忽昀這小子生得濃眉大眼的,這一、二年長開了身板,實在虎虎實實的很可愛,絕對的青壯一棵小苗。

  “這部書還沒有寫完,能快點後續嗎?”石中玉把耽美書稿和《俠客行》的默寫版交給蘇儀後,又帶著屈忽昀三人去逛南城了。等他們快晚飯時回到西山堂,蘇儀就對石中玉說。

  “蘇先生已經看了嗎?”石中玉有些驚喜,“感覺如何?”

  “如若不好,我怎麼會催你?”蘇儀笑道,“實話說,我開了這書局,看得書可不少,很少能入我的眼了,但小石先生的文風獨特,瞧著頗為清新有趣。”

  石中玉有點臉紅。

  在古代寫書,她實在是小白中的戰鬥機,外加VIP。那本路上撿到,後來又失蹤的《衷心詞》,被她在小道場找到了。當日慕容恪因一碗酒釀圓子醉倒,她拿那本書擋胸來著,結果不但被摸光了,書也被他拿了。最慘的是,當事人還不知情,只剩下她一個人郁悶。

  《衷心詞》被找到後,她晚上睡覺前必會翻翻,發覺那書的情節不怎麼樣,但文筆著實華麗,而且還配著yin詞艷賦。雖然她老爸從小子著寫字畫畫兒,但她詩文的造詣很差,欣賞一下還行,根本寫不了。不得不說,那些雖是艷詞,卻寫得極佳,她在現代背的唐詩宋詞則一律用不上的,文不搭題嘛。

  現在說她文風獨特……

  “蘇先生,我沒學過吟詩作對,不過用尋常的話講個故事,如果您覺得不合適的話……”

  “不,我說的是真話。小說嘛,自然以故事感人,文字只是工具。”蘇儀認真地說,“你的小說看哭了我,這就是我要的。如果要文辭華美,那邊有詩冊和文集,何必看小說呢。不過嘛,這書中還是有些詩詞的好,夠唬人,你如果寫不出,我可以來代筆,不另收你銀子。而且,你的字寫得相當好啊。”

  石中玉一聽就樂了,這位蘇先生不僅誠懇,還沒有酸儒氣,沒有看不起白話小說,加之風趣可愛,真是個好玩的人。

  “這個故事不長,十天左右我可以結稿。”石中玉想了想,“那本《俠客行》的話,可能要久一點,我沒辦法推算時間。”她明天就去莊子上,除了享受秋收的喜悅外,余下時間都可以寫書,如無意外,時間很充裕。

  “很好,五十兩銀子的潤筆費,如何?”蘇儀很直接地說出價錢。

  屈忽昀等三人聽到,都瞪大了眼睛。

  他們發過財,兩千兩,不過那是過眼雲煙。而這五十兩可是實打實的呀,他們三個的月例銀子加在一起,也要快一年半才賺得到

  小玉發財了

  石中玉聽到這個價錢也很心動,而且知道這裡面沒有虛頭,討價還價沒有意義。但她還是不喜歡這種類似於買斷的稿費標準,於是提出了現代的新主張,首印加版稅制。她知道大燕的人比現代中國的人講究誠信多了,至少不會吞她銷量的。

  一切都談好,晚飯時間早過了。蘇儀大約是覺得不好意思,請石中玉等四人上酒樓吃了一頓。大家都很開心,因為他們都沒下過館子,石中玉上回上酒樓,還差點被人烤了,這回總算吃了個暢快。

  不過他們都沒注意,一行人的舉動都被一個極美貌的男子看在眼裡。而在這個美貌男子身後,還有一位孫姓大叔。孫姓大叔對美貌男子很好奇,於是違背了某位殿下的旨意,放下石中玉不管,追蹤那男子而去。然後發現這男子是玉順館的頭牌名旦,名叫張秦。

  是,他跟著石中玉干什麼?

  而這些事,石中玉當然不知情。西山堂的事解決,她算是了一樁心事,第二天一早就往莊子上去了。夏世雄不放心她一個人走,叫屈忽昀和牛蠻護送她。

  現在石中玉是有錢途的富婆一名,於是雇了一輛舒服的小馬車,三人很快就進了莊子。

  蘭望一家子看到石中玉都很高興,但蘭望把石中玉叫到屋裡,嚴厲的訓斥了一通。大意就是要潔身自愛,如果有辱及人格的事,就算是裕王殿下也不要害怕,大不了他去拼命。

  石中玉這才知道,她是慕容恪兔寶寶的事,居然傳到了偏僻的莊子裡,而且這莊子名義上是夏老的,真是奇之怪哉。什麼人嘴這麼欠,這麼八卦

  “姐夫,你不相信我的為人嗎?”石中玉正色道。

  “就是,我就說他是瞎操心。”蘭望家的在一邊道,“不過,你姐夫是心疼你年紀小,不懂事,被人騙了就不好了。”

  “這個人是指裕王殿下吧?”石中玉聽到暗指說慕容恪不好,有些不開心,“其實殿下是個好人,不過大家都怕他、躲著他,所以他總要搞出事來讓人關注罷了。姐姐、姐夫放心,裕王殿下雖然喜歡我,可我們很清白,裕王殿下根本不是好色的人,特別還是男色。這說是那些臟心爛肺的人胡說八道,別人不信我就算了,如果連你們也不信我,我真是委屈死了。”

  石中玉哭了。

  其實,不是因為生氣或者委屈,而是聽到別人冤枉慕容恪忽然很傷心,而且莫名其妙地肚子疼,小腹像是有東西在攪擰似的。大約,是氣壞了。

  “你看你,我就說是那些人胡沁吧,你偏當了真。”蘭望家的看石中玉哭了,就埋怨起丈夫來,“我的兄弟,怎麼會是那種腌臜人,你真是白擔那份兒心。”

  蘭望有點尷尬的咳嗽了聲,笨拙地摸了摸石中玉的頭發道,“小玉別哭,姐夫不是不相信你,是怕你吃虧。那個王府,看似金碧輝煌,裡面有多少惡心事呀。以後有什麼情況,只管和姐夫說,雖然姐夫是個廢人,但拼死護著你,還是做得到的。”他這話又把石中玉感動了,膩膩歪歪的撒了好一會嬌才離開。

  蘭望夫婦在莊子裡給她長備了一間房,離他們夫婦的住處很近,方便她隨時回來住,也方便隨時照顧。而因為肚子疼,身子又酸軟無力,石中玉覺得自己可能是積勞成疾了,也沒去找蘭弟蘭妹他們,直接回屋睡覺。
  
  而她前腳一走,後腳蘭望就嘆了口氣道,“小玉這孩子長得秀氣,我以為大個一、兩歲就會有男人的樣子出來。這回回家,我怎麼感覺她越來越像姑娘家了?”

  蘭望家的皺眉,有點明白丈夫的意思。再過幾個月,小玉就十五整歲,虛歲十六了。可是他現在越來越娘娘腔,別是身體有隱疾吧?如果那樣,將來怎麼給他娶妻生子?

  “我去包餃子,小玉愛吃。”蘭望家的不想多說,轉身走了出去。

  蘭望愁了一會兒,最後想:有隱疾又能如何?若真如此,還有他們夫婦可以護著他、守著他。再不濟,他的孩子就是小玉的孩子,絕不能讓小玉將來受了委屈就是。

  想通了,他也就不再糾結。那邊蘭望家的麻利的包好餃子,趕在下鍋前,到石中玉的房間去,打算叫他起來先洗把臉。

  石中玉睡得不踏實,滿床亂滾。蘭望家的進屋時,她正翻身。就見那上好的雪白裡子綢面被子上,還有她的白色中褲上,各有一大片血漬。

  蘭望家的嚇壞了,以為石中玉受了什麼傷,得了什麼怪病,嚇得手中的銅盆掉在地上,發出咣當一聲大響,把石中玉驚醒了。

  而就在她醒來的一剎那,她感覺一股熱流自體內沖出。

  媽的,初潮了。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4:48 PM

六十六章江原陵王

  之前她每天緊張,怕被發現女兒身,可大約是當了太久的男人,她幾乎忘記女人會有一些麻煩事,加之這身體的初潮有點晚,剛才肚子翻擰著疼時,她根本沒往那方向想。

  也幸好有這麼一回事,不然她可能發生性別認知錯亂吧?特別是她還得奉命勾搭大小丫鬟。

  “小玉,你……你……”蘭望家的吃驚不小,第一反應就是轉身把門帶上。

  蘭望家的剛看到那片血跡時,以為是石中玉受傷或者生病,但畢竟同是女人,直覺的東西是很奇妙的,她的腦海裡立即浮現出石中玉種種不像男人的舉動,慌亂中,本能地想掩蓋秘密。

  “姐……姐姐。”石中玉也慌了。

  紙包不住火,這個道理她懂,但她一直期望可以把這把火包到五年,不,應該說三年半之後。那時她恢復了自由,就算給蘭望夫婦知道也不打緊的。但現在……

  “脫了上衣給姐姐看看。”蘭望家的短暫失神後,心中有了計較,咬著牙上前。

  石中玉為了睡著舒服,是脫了衣服的,只穿著白色中衣中褲,此時蘭望家的上前一拉她的衣襟,她本能地往床裡縮。

  蘭望家的氣得拍了她大腿一巴掌,“都這時候了,你瞞誰也不能瞞姐姐呀要是真的……”

  石中玉愣住,說實話是有點茫然。初潮這種事雖然正常,可對她卻是很有打擊力的。

  而就在她閃神的功夫,蘭望家的已經眼疾手快地拉開她的中衣,露出裡面的裹胸來,她的秘密第一次、瞬間的暴露了。

  蘭望家的盯著那裹胸,眼都直了,是嚇的,是驚的,因為在她的意念裡,這根本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好半晌,她回過神來,急得眼淚都掉出來了,“你這個……你這個丫頭實在太膽大包天了,你……撒下這彌天大謊,今後要怎麼辦哪如果被別的人發現,知不知道是死的罪過啊你”

  “姐姐……我有苦衷的……”石中玉也不知說什麼好。

  這時,蘭弟在外面喊,“小玉哥哥在吧?看到我嫂子了嗎?我哥問飯好了沒啊。”

  見有人要來,兩個女人都慌神了,到底蘭望家的是此間的主人,所以膽氣壯些,對著門外大聲道,“讓你哥等會兒真是的,我跟我兄弟說幾句體己話兒也不行。快去廚房看看水燒開了沒有,敢進來打斷你腿”

  門外的蘭弟嚇了一跳,不知道自家嫂子怎麼這麼急赤白臉的,應了一聲就跑了。

  兩個女人這才松了口氣,蘭望家的看了石中玉一眼,“我就給你拿換洗的東西,你給我待在這兒,哪也不許去”

  石中玉點頭,心想這節骨眼兒,她能去哪兒啊。

  蘭望家的飛快拿來了很落後的衛生用品,是柔軟的細布袋裡裝著草灰,然後,她又教石中玉怎麼用。除此之外,她還細心的端來一盆熱水,供石中玉擦洗身上、並換上干凈的衣服。

  “弄好後先出來吃飯,晚點兒你再給我說個清楚”蘭望家的看著石中玉,又是氣、又是恨、又是心裡翻騰,“插上點門把被子先卷起來,回頭我來拆洗。”

  石中玉應了,蘭望家的這才心事重重地走了。

  接下來那頓餃子,本來是石中玉最愛的,卻因為心裡有事,吃得極其不是滋味。蘭望家的極力控制情緒,但她的反常也被全家人感覺出來了。不過之前蘭弟說過,石中玉“姐弟”在屋裡說過悄悄話,所以大伙兒都以為是姐倆說嗆了什麼,也不敢插嘴。

  就蘭望借機拉了老婆一把,低聲道,“你不是打聽到小玉有什麼隱疾吧?你真是,這種話叫男人怎麼說出口?肯定傷了他的面子了。你給我老實點,當不知道算了。”

  蘭望家的嘴唇動了幾下,終究什麼也沒說,只點了點頭。一邊的石中玉看到他們夫妻的私下舉動,一顆心跟堵在嗓子眼兒裡似的,更加吃不下去了。

  “回屋躺著吧,一會兒我給你送姜糖水去。”蘭望家的以為石中玉又肚子疼,沖口說道。

  桌上的人都愣住了。

  “小玉怎麼了?”蘭望納悶地問。

  “她……她受了寒,姜糖水不是暖肚的嗎?”蘭望家的支吾過去。

  “我說小玉哥哥吃這麼少呢?”蘭妹小臉紅紅地笑道,“平時他一個人要吃一大盤的。小玉哥哥你放心,我給你多留幾個,等你肚子舒服了再吃。”

  石中玉勉強道謝,又告了罪,這才回自己屋。

  過了會兒,蘭望家的拿了兩件簇新的衣袍找來了,其中一件的針線還沒做完,顯然是以此為幌子,其實是讓她交待事實來了。

  石中玉此時已經平靜了下來,因而也不用蘭望家的多問就全部坦白,先爭取個好態度。不過她沒說海上被追殺,哥哥死在自己面前的事,只胡亂編造說自家在江原得罪了權貴,父母和哥哥都死了,自己還被追殺,不得已才女扮男裝進王府避禍。

  這話半真半假,所以聽起來可信度高。開始時,蘭望家的對她冒充男人的事還因為擔心而生氣,聽到後來,只抱著她哭,心疼得一塌糊塗。

  “那你今後打算怎麼辦哪?”哭完,蘭望家的又發愁。

  “會混過去的。”石中玉很堅定,盡管她心裡不是十分有譜,“這還有三年多時間,眨眼就會過去的。”

  “可是裕王殿下和你……”

  “我和裕王殿下真的沒有什麼。”石中玉違心地說,因為撒謊,心頭小跳了一陣,“外面的傳言都是假的,不過裕王殿下看我機靈,使喚著得力罷了。還有,他不愛寫字,讓我幫著抄寫公文。姐姐也知道,有些公文是不能外泄的,所以殿下就拘著我點,沒別的事。姐姐想,殿下的哪個妻妾不是美人,好男風什麼的,全是別人潑他的污水。”

  但凡說起慕容恪,石中玉總不知不覺地帶著點憤然,結果倒顯得她的話可信度極高。蘭望家的糾結了會子,就有了九成信,但隨後又愁,“你今年十五了,再過三年多,都十八歲的大姑娘了,怎麼找婆家呀。”

  “我不找婆家,我就跟姐姐、姐夫過了。”石中大撒其嬌,“難道姐姐嫌我礙眼,要跟姐夫自己過小日子?”

  蘭望家的沒好氣地輕打了石中玉一巴掌,心下卻有了計較。這個莊子其實是小玉的,他們夫婦本來就打算小玉出了王府,就把這個調理好的莊子還給她。既然現在這種狀況,將來把莊子賣了,一家子遠走高飛,到了別的地方,誰知道小玉女扮男裝過,到時候找個家資差一點的人家,只要人好,懂得疼小玉也就行了。

  弟弟變妹妹,說實話,對她來說更感覺親近了些,而且怕小玉娶不上老婆的煩心事也解決了。剛才蘭望還悄悄跟她說,小玉如果真有隱疾,就只能把蘭妹嫁給小玉。這樣做雖然對不起蘭妹,可小玉於蘭家有大恩,也只能委屈蘭妹了。況且,蘭妹似乎對小玉有了點小心思。

  但轉念一想,又有點發愁。這三年半的時候說起來很快,但一天天過下來,也很長呢。如果小玉被發現身份怎麼辦?那可是天大的禍事。裕王府那位殿下,從來不是個饒人的主兒。

  心思紛亂之下,她又想起一事,把自個兒嚇了一跳,“江原是陵王的封地,你們石家有那麼大的冤屈卻無處訴,不是得罪了陵王吧?”

  石中玉低下頭,心裡琢磨著這個陵王是誰。隨後想起陵王是皇三子,因為太子病故、皇二子早夭,現在諸皇子中陵王年紀最大,表面上是以他為尊的。

  而她的沉默被蘭望家的誤以為默許,不禁更是心疼。被高高在上的皇子追殺,也確實只能躲進裕王府才行。畢竟,自家那位殿下是誰也惹不起的。

  “姐姐,我求你點事。”石中玉想了想說。

  “自家妹妹,說什麼求?”蘭望家的白了她一眼。


  石中玉一攤手,“你看,這個稱呼就錯了,不能叫我妹妹,要叫弟弟。這個秘密只能咱們姐妹,不,姐弟知道,連我姐夫也不能告訴知道嗎?不是我把姐夫當外人,可你知道姐夫那個直脾氣,認定的事八頭牛也拉不回。他若知道了我是女人,十成十會去裕王府,舍了這條命也會把我弄回來。”

  蘭望家的心裡一凜,知道石中玉說得有理。可是,把她弄回來也沒錯吧?

  石中玉看蘭望家的猶豫,連忙抓緊她的雙手道,“當時我賣身進王府時想,要避的那禍事不是一年兩年能過去的,至少要四五年。再加上過得幾歲,我的容貌會變化比較大,這樣才能終究無事。若現在出了王府,只怕還是會危險,不如躲在裕王殿下的保護傘下。既然這事必須要經過漫長的等待,現在就告訴姐夫,讓他白白擔心受怕又是何必。我有姐姐疼我、知我,心裡已經很輕松了。”

  蘭望家的想來想去,覺得石中玉說得有理,就鄭重點了頭。石中玉知道蘭望夫婦都是說話算話的實誠人,略放下了心,又道,“還要求姐姐給我新做一個裹胸,這件有點小了,每天勒得我很疼呢。”

  “屋裡沒人,你先解下來,姐姐瞧瞧。”蘭望家的說。



六十七章:聯姻是個不錯的方法

  石中玉照做,蘭望家的本來就是管針線房,手藝好得沒話說,此時拿著裹胸看了看說,“還要多漿個幾層,這樣就如同硬殼般,萬一被人碰到也不打緊。現在天氣漸涼了,明天夏天我給你做個細羅的,還要透氣才好,不然不捂痱子嗎?”

  石中玉大喜,伸臂抱住蘭望家的,“世上只有姐姐好,有姐的孩子像個寶。呵呵,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至於痱子什麼的,她今年夏天已經捂不出不少了,刺癢得很。

  “就會嘴甜。”蘭望家的打下石中玉的手,瞪她一眼,“自己是個女孩兒家,沒事別對我家蘭妹眉來眼去,她看上了你可怎麼辦?還有,以後你每月的那日子又怎麼辦?”

  “嘿嘿,你弟圝弟我魅力無敵,男女通殺,最多姐姐假裝無意的告訴蘭妹,說我有了心上人了。少圝女懷春嘛,時間一長就過去了。”石中玉嬉皮笑臉地說,“至於大姨圝媽來嘛,我想辦法回家就是了。”

  她說的家是指莊子上,而她說的大姨圝媽經她解釋,蘭望家的也明白了那是代表什麼。

  “姑娘家家,什麼都懂,也不知你是怎麼長的心肝。”蘭望家的笑罵道。

  這天整整一晚,蘭望家的都沒回房,跟石中玉徹夜長談。蘭望家的自感知道了石中玉的秘密,就覺得更加負責她、保護她,而且自然的多了幾分親圝昵,要知道姐弟的感覺和姐妹的感覺是不同的啊。

  蘭望雖然覺得自己的老婆和異姓弟圝弟說了一夜的話有點不合規矩,但大家都是心底坦蕩的人,莊子也沒有外人,倒也沒怎麼太介意。

  對於石中玉而言,她從開始的緊張,到後來突然放松了下來,似乎身上的擔子分給了自己的干姐姐一半似的。加上肚子疼了一天後,身圝體狀況好轉,就開始積極寫書。

  她很喜歡這種田園生活,身邊是比親人還親的蘭望一家子,早上在小鳥的叫圝聲中醒來,下午散步時看到田梗上農忙的人們,晚上能看到滿天星鬥。最重要的是,沒有壓力,沒有慕容恪。

  如果說有什麼覺得不對勁兒的地方,似乎也是因為沒有慕容恪。什麼時候,那個妖孽成為她生命中的常態了?她不知道,為此她很煩躁。

  而此時正在圍獵場的慕容恪也心裡老大不高興,因為這回隨架的現皇後娘娘有意尋找名門貴女,要嫁給他做正妃。他那皇帝老圝子的意思是,他胡圝作圝非圝為,就睜一眼閉一眼裝沒看見,但他已經快二十五歲了,必須有一個正妃才行。不然,就扶正一個,反正不能這樣下去了。

  對於他那幾個妻妾,他沒有特別的想頭,衛氏和顧氏的出身不夠分量,宗政氏是外族,趙氏雖然合適,但他可不想讓她那個爹做大。難道真要再娶一個?女人,他無所謂,多一個少一個都沒關系,可他真是半點興趣也沒有。

  若抗旨?他那皇帝老圝子會胡亂給他指一個硬塞過來。這種事不是沒有過,宗政彌也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每想到身邊要多一個陌生的女人,他心裡就很不爽。其實以並不會這樣的,最近有點奇怪。

  難道,他真的好男風了?這想法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小時候那件惡心事,他永遠永遠也不會忘記的。

  “長天十八歲了吧?”他突然想起,問跟在自己身邊的四大鐵衛之首別軍,“別的皇室子弟這時候應該也娶正妻了,可是長天似乎連屋裡人也沒有。”

  孫軍沉默地點了點頭,隨後又補充了一句,“皇後娘娘這回找的人,都是東宮一系的。皇太孫殿下的婚事,只怕會用於拉攏那些搖擺不定的重臣。”

  慕容恪沒說話。

  娶正妃也許他該答應,反正是擺在家裡嘛。這樣的話,東宮會放心一點,他行圝事就自如一點。而且,反間計也不錯呀。

  “長天在做什麼?”他又問。

  “被皇後娘娘叫去了,陣說要他陪著一起吃烤鹿肉。”

  “昨兒本王打的那只?”慕容恪微微冷笑。

  皇後腸胃積弱,本來不該吃那不好克化的東西,偏偏把他打的獵物拿走,以這種方式示圝威嗎?或者,他應該聽取趙知信的建議,變得更強,別人才不敢亂動。

  聯姻,是個不錯的辦法。

  “盯著點那邊,但別著了痕跡。”慕容恪突然感覺有點疲憊,心裡又有點後悔,為什麼當初沒有把石中玉打扮成侍衛的樣子帶來,有那小子抬杠拌嘴,日子會很好過。

  想到石中玉,他的臉上不自禁地露出微笑。他自己沒有注意,孫軍卻假裝沒看到,應了一聲就去做事了。

  而此時,在皇後身邊的慕容長天,正沉默的跪在地上,被皇後訓斥。

  “那件事瞞著你,就是知道你會有這樣的反應。”皇後氣得拍了拍圈椅的扶手,“不成器的東西,跟你說過多少回了,皇家不是民家,講不得你說的親情道理!”

  慕容長天不說話,但臉上的不滿和氣憤卻遮蓋不去。

  皇後嘆了口氣,站起來,但保養得宜,看起來就是四十出頭的樣子。身上穿著緋羅匙金利五鳳長尾鳳袍,發髻高圝聳,插著幾只鳳紋金暮並一只累絲嵌紅寶鳳頭釵,舉止華貴,威嚴迫人。

  “天兒啊,你怎麼就不明白,因為你的身份,你注定和你的幾位皇叔不能相得。”皇後慢慢開口,“你是君,他們是臣,你可以恩寵他們,卻不能和他們講情面,你懂不懂!”

  “皇祖母,那您也不能把七皇叔”慕容長天說不下去了。

  “把他怎麼?把他殺了是嗎?這裡沒有別人,為什麼你連說也不敢說!”皇後痛圝心圝疾圝首地道,“為什麼你就隨了你那父親的溫厚性子,不能狠一點呢?他有福早死,你知不知道你一旦跌下東宮之位會怎麼樣?

  你那幾個皇叔哪一個是好相與的?尤其慕容恪,他若真起了反心,十個你也不夠他一口吞的!你嫌哀家對他狠?那是哀家要保著自己的孫圝子!

  你要明白,有的路你走上去就退不得,因為身後就是萬圝劫圝不圝復,就算你不是自動踏上去也一樣。誰讓你是故太子唯一的兒子,誰讓你叫慕容長天!”

  “皇祖母!您說的我都明白,但是可不可以光圝明正大的做?可不可以不要借助我一個小朋友的名義,設下陷阱!”

  “你懂什麼?”皇後斥道,“你以為,身為天下間最高貴的皇家,所有的手段就都擺得上臺面嗎?告訴你,越是看似高貴的地方,桌子底下來來去去的事就越多。站得高,就要講究體面,而體面,卻是要靠暗地裡的東西支撐的。皇家的體面,更是建立在血圝雨圝腥圝風之上。你只看到你皇祖母今天高高在上,母儀天下,你可曾見識過哀衣從十三歲進宮,是怎麼熬過這幾十年的嗎?但凡有一點心軟,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可是這樣和七皇叔撒破臉,就有好處嗎?”慕容長天仍然耿耿於懷。

  皇後冷笑,“所有的證圝據都指向東宮,因為太明顯了,反而沒有人會相信的。至於利圝用了你所謂的小朋友,那個叫石中玉的你要明白,坐在那個高位上的人沒有朋友,何況他還是個下圝賤的奴婢、一個骯圝臟的男寵!當時你母妃說起你與那石中玉有約,又說起慕容恪寵信那賤奴,哀家就和你母妃訂了這條計策。

  “您和母妃是想試探七皇叔?”

  “你七皇叔冷酷囂張,我們一直找不到他的軟肋。哼,畢竟年輕識淺,居然不愛圝女人愛男人,為了個賤奴,連命也要舍了。”皇後又冷笑起來。

  她很想說,慕容恪不愧是那外族賤婢所生的孩子,天生妖孽,不遂人圝倫。可在自己的孫圝子面前,她要保持高貴端莊的形像,生生忍下了那句話。她好不容易得到今天的位置,絕不能讓那賤婢的兒子取代她的孫圝子,得了這大燕的天下!

  “我懂了,您是在逼我。”慕容長天很沉痛,“逼我和七皇叔勢不兩立。因為我的關系,他差點被刺殺於寶和軒,今後,我與他之是就再沒有轉圈的余地。皇祖母,非是孫兒不孝順,可這天下,非得一家子骨肉的血才能鋪平嗎?七皇叔一直沒表現出反意,這不是擺明並非你死我活不可嗎?”

  “你怎麼知道他暗地做了什麼?”皇後陰沉下臉來,“事關我們娘三個的命,事關我們夏氏全族和一眾老臣的生死,哀家不能冒險。你七皇叔是你登位的最大絆腳石,必須踢開他!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你的書全白讀了!”

  “那我三皇叔陵王呢?是不是也要除去?”慕容長天悶喊一句。

  他性格寬厚善良,從小就孝順,沒有一次忤逆皇祖母,可今天,心中翻騰著一種說不清的情緒,著實讓他忍耐不住。

  他還敢信任身邊的人嗎?他不過和那小小的石中玉有一飯之約,他只是想賜一桌御席給那小家伙,可就被人告訴了母妃,然後在瞞著他的情況下,被利圝用來做了陷阱,刺殺七皇叔。

  幸好石中玉和七皇叔沒事,不然叫他怎麼能安心?沒人知道七皇叔養傷的期間,他心裡所受的煎熬。雖然只是一飯之恩,可他是未來的天子,也不能負人才對。

  而且他聽說那天的事,其後被化解的干干凈凈。所以他很懷疑不是那麼簡單,能讓七皇叔受傷,刺客不會只是一人,最後連寶和軒都燒了。

  這些,母妃和皇祖母難道不知情嗎?

  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爭執下去了,他心裡只是充滿著無盡的悲涼和無奈,真恨不得沒有生在這世上過。他逃離了皇祖母,逃離了行宮,生平第一次任性的消失,隨意跑到一個地方去。

  他想靜一靜,卻不知道這個小農莊,正是屬於他的小朋友。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4:54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8 04:55 PM 編輯

第六十八章 露營

  他很郁悶地低著頭,隨意走著。而石中玉,日子過得太舒服了,閑極無聊,正追著幾只蹦跶的螞蚱。於是不欺然的,兩個人撞了個滿懷,抬頭發現對方時,又都是嚇了一跳。

  “怎麼是你?”慕容長天驚問。

  而石中玉卻驚愕地叫道,“皇長孫殿下”然後還用力眨了下眼睛,以確定自己不是幻視。

  “這是夏公公的莊子,我來玩兩天的。”當她發現眼前的人是實實在在時,連忙解釋,“可是殿下您怎麼來這兒了?也沒個侍衛跟著。”

  “我……孤……”慕容長天屏住氣,半天才頹喪地說,“孤也不知道。就這麼……來了。”

  “您這是從哪兒來?”石中玉看了看慕容長天的一臉疲色,還有身後牽著的那匹都快口吐白沫的帥馬,“聽說皇上到城外行宮秋季狩獵,您不是隨駕了嗎?”

  “孤……回來了。”

  石中玉險得問為什麼,幸好她管住了自己的嘴。皇家的事與她無關,一個慕容恪就夠瞧的了,絕不能再沾上慕容長天,何況這兩位是水火不容的。

  可是,既然她這麼倒霉的撞見了,也不能扭頭就走。那樣的話,雖然她不太懂得有關大燕的禮儀規矩,但應該算大不敬吧。

  “殿下要到哪兒去?”這個不會也不知道吧?

  慕容長天卻還是搖頭。

  她哪裡知道,慕容長天的性子溫柔敦厚,實在不適合皇室鬥爭,卻因為皇太孫的身份,不得不身處漩渦的中心,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但是他不願意違背母親和祖母的意願,所以盡管大部分時間很不情願,卻強迫自己照母親和祖母說的去做,心裡極為壓抑。而因為知道了母親和祖母利用他那一頓飯的約定而陷害七皇叔時,他的不滿和憤怒徹底暴發。可是他又不能忤逆不孝,於是只得自我放逐,沒有目的、沒有想法,只是一路跑……跑……跑……

  似乎,想把一切骯臟的陰謀全甩在身後。現在祖母大約知道他不見了吧?肯定特別焦急和擔憂,派出很多人找他。不知為什麼,一想到這些,他心裡有些罪惡的暢快感。

  “孤很累。真的很累。”看著石中玉黑葡萄一樣的眼睛,那柔和的眉目,慕容長天恍如回到那個烤紅薯之夜,心頭一松,自然就說出最本能的話。

  “您……殿下您不會是騎馬不停地跑過來的吧?”石中玉瞪大眼睛。

  一直搖頭的慕容長天,這下終於點了點頭。

  天哪,他能不累嗎?事實上沒有被累死,這一人一馬可算得很萬幸了。要知道皇上的行宮是在太府都的另一側,如果不通過內城而直接從城外繞過來的話,怎麼也得十個時辰左右。現在大約是申時末了,她正要回家去吃晚飯,難道……他從凌晨就一直沒有休息過?怪不得人困馬乏的。

  看這樣子,是皇太孫殿下是翹家了吧?這麼踏實穩重的少年也會這樣?而且他的叛逆期是不是晚了點啊?但無論如何,少年離家出走,古今中外都沒什麼區別呀。或許,慕容長天的原因會復雜點,會重要點。

  那現在怎麼辦呢?放著他不管又不行,太熱情了又會闖禍,真是讓人為難死。

  “殿下,您這麼累,可是我不能請您進莊子。”石中玉一咬牙,干脆老實說。

  慕容長天不像他那個無良可惡的七叔,不會讓人為難,或者強迫別人做些不情願的事。他是謙謙君子,不是惡魔轉世。

  果然,慕容長天苦笑道,“孤明白。孤這就走。”說著就轉過身,可田間的地不平,他居然就那麼踉蹌了下,差點摔倒。
 
  石中玉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攙扶,無意中看到慕容長天悲傷無辜的側臉,心頭大為不忍。

  “殿下,您聽我說完哪,怎麼這麼急脾氣啊。”她故意輕松地笑笑,沒有大小尊卑地責怪,“我是說,我不能請你進莊子,自有我的苦衷。畢竟,我是裕王殿下的貼身家丁。您懂的哈。但是出了莊子,我怎麼也得招待您呀。”

  帶慕容長天進莊子,要讓慕容恪知道,估計得鬧翻天。但如果在莊外照顧一下落難的皇太孫殿下,慕容恪就沒有話說,這種情況下她的兩難,他就算再蠻橫,也會理解的。

  “你不怪我……呃,孤?”慕容長天沖口而出。

  他正處於凄惶無助的狀態下,石中玉一點小小的善意,都讓他倍覺溫暖。他如何看不出這小家伙本來很為難,卻動了惻隱之心呢?他很想拒絕,他不想帶給別人麻煩,他本來就是想躲到個沒人的地方一個人待著,可現在,突然又希望有人靠近他,守著他。

  “殿下是不知情的吧?”石中玉笑道,自然知道慕容長天指的是什麼。

  刺殺事件後,她被慕容恪支使得團團轉,但閑暇時也想過那件事的前因為後果。雖然她不懂得朝政,但她卻感覺慕容長天與此事無關。相由心生,關鍵在於會不會看。一個眼神那麼純凈的少年,怎麼可能陷害別人,還用的是火攻,不惜波及寶和軒附近的無辜店鋪和民居的?何況從他現在的態度看,更說明他不是主使,他也是被利用的人哪。

  其實她有時突發奇想,覺得那些所謂的朝廷大員,那些個勾心鬥角,實在不及一個女人的直覺來得準確。這世界如果是女尊的,說不定清靜得多。

  “我相信殿下。”見慕容長天在發愣,她又補充了一句。

  慕容長天的眼圈都紅了。

  他慚愧,因為他是知情的,哪怕是在事情之後,可是他卻沒辦法補償石中玉,就連今天見到這小朋友,若傳揚開去,也會對人家不利的。都說他是天下的貴人,為什麼他覺得自己是不吉祥的人呢?沾上他就倒霉,他已經盡力不交朋友,可心裡的寂寞,誰懂?

  “石中玉,謝謝你。”他哽著嗓子說。

  “您以後叫我小玉就行了。”石中玉笑著說,心中卻想,最好不要再見面了。

  慕容恪,傷不起啊。

  可是自己是怎麼了,干嗎一直想起他啊。真是,不許想

  她在那糾結,慕容長天卻覺得她的眉眼都帶著笑意,讓人一直甜到了心裡去,不禁看得有點眼睛發直,自己卻並沒有覺察。

  石中玉也沒發現,腦筋飛快的轉動,想著要把慕容長天怎麼辦。思前想後,突然心頭靈光一閃,立即拉著慕容長天的衣袖,問道,“殿下,您沒有行軍打仗過吧?”

  慕容長天沮喪地搖頭,“年前我……孤本想和七皇叔去的,可是皇上不許”

  “沒關系,我們可以模擬。”

  “模擬?”

  “就是假裝了,嗯,類似於過家家。”石中玉連比劃帶說,“夏老這個莊子有口大井,井邊還有兩棵四五人沒辦法合抱的大樹,因為兩棵挨著生長,糾纏不清了,鄉人叫它夫妻樹。”

  “夫妻樹?”慕容長天來了興致。

  “嗯,沒錯,就像恩愛夫妻那樣的大樹,就在麥田那邊。因為有點偏僻,平時沒什麼人去的。我們在那邊搭個行軍的帳篷,然後由我來就地取材,生起篝火做飯,就和行軍時一樣,可好?”

  其實,這就是現代的露營,什麼行軍雲雲,不過是哄著慕容長天開心的。上回慕容恪來的時候,雖然把四大鐵衛請進莊子住了,但他們習慣帶著野外用的帳篷,大約是提防在外的時間過長,錯過宿頭或者遇到惡劣天氣所備。雖然只有一頂,走時卻忘記收了,今天正好用上。

  還有,慕容長天畢竟是皇太孫,雖然他翹家成功,偌大個行宮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他逃了出來,因而也沒人跟著,但畢竟他是大人物,想置他於死地,或者想從他身上得到某些東西的人不少,安全問題不得不考慮。

  勸他回城?一來天太晚了,到太府都時,估計城門已關。二來守城門的官兵哪裡會認識皇太孫,也不會為他開門。

  收留進莊子?直有個三長兩短,她陪葬就算了,可不能連累了蘭望一家。再說進了莊子也沒有用,真來了匪徒,莊子上的人還不夠人家墊牙的。

  去找官兵來保護?這地方處於太府都與熙海的中心地帶,官道旁邊,兩邊夠不著。還是那句話,即使她找人去找官兵報信,估計連衙門都進不去就被打出來了。看慕容長天周身,顯見出來得匆忙,沒有信物在身。

  各種主意在心裡打了好幾轉,最後只得選擇最危險的一個。只希望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道理,誰讓她趕上這倒霉事了呢?而且,雖然這帳篷是四大鐵衛帶的,卻不是軍用的,是商人常用的帳篷,如果這樣宿在野外,誰會知道裡面住著皇長孫哪。

  對於石中玉的提議,慕容長天略有興奮和好奇的答應了。於是石中玉先把他帶到大井的那邊,放了馬兒吃草休息,然後回到莊子上,把事情大略一說,就急忙準備了東西,打算盡快回到慕容長天身邊。



第六十九章 你是女人?!

  蘭望夫婦聽到這個意外事件后,非常吃驚。

  他們本就是底層的人,很少遇到這種事。但他們畢竟是裕王府出身,多少見過點世面,很快就鎮靜下來。

  他們提出要來拜見皇太孫殿下,以免失了為民的禮數,卻被石中玉攔下,“東宮與咱們王府不合,姐姐和姐夫不要出頭,不然帶累了夏公公就不好了,只裝作不知吧。我是因為正好遇見,若不管,治下來就是大罪,倒不如說偷偷從莊子拿了東西去侍候。你們放心,皇長孫殿下是極溫和的人,我們之前有過一飯之緣,相處起來完全沒問題的。”

  聽她說得在理,蘭望只得答應。但蘭望家的知道她的秘密,就特別不放心,暗中拉她到一邊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夜,好說不好聽。將來你出了王府,可怎麼找婆家啊?再說,萬一皇太孫殿下發現你是女的……”

  “姐姐,你不是說,等我出了王府,咱們一家就搬到姐姐的家鄉,明鏡去住嗎?那時候誰知道我是誰,我做過什麼呀?”石中玉安慰蘭望家的,“至于說我的真實身份,裕王殿下閱人無數,眼里又從不揉沙子,他都沒發現,何況傻乎乎的皇長孫殿下。聽說他至今連房里人也沒有,懂得什麼女人哪。”

  “這孩子,什麼都敢說”蘭望家的責怪。

  但她也知道,除此之外沒別的辦法,只道,“你在裹胸里面再加一件那什麼……你讓我做的,叫什麼吊帶背心的東西,保險些。”

  石中玉應了,回屋換好衣服,這才出門。

  之前,蘭望已經指揮蘭弟、蘭妹套好了一輛小驢車,車上裝著帳篷和新鮮的蔬菜、水果和肉類、外回幾桶清水和炊具、洗漱用具,連飲馬的鐵桶也沒忘記帶了一只。

  這哪里是行軍,純粹就是露營,而且是準備充分的那種。如果有幾袋方便面和榨菜,石中玉會覺得回到現代的大學時光了。

  支帳篷是個力氣加技術的活兒,石中玉自己是絕對做不了的。可能因為骨子里沒有對皇室權貴的真正懼怕和尊敬,于是她也不和慕容長天客氣,拴好小驢子,又打好水飲馬后,就招呼皇太孫殿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兩個人都沒什麼經驗,足折騰到天色全黑才做好,石中玉累得滿頭大汗,慕容長天倒是很高興。畢竟是少年人,情緒變化快,遇到石中玉之前還覺得了無生趣,這才多一會兒,心中的抑郁之氣就一掃而光,覺得生活無限美好起來。而在石中玉生好了火后,又笨拙的幫著打水燒水。他雖然經常出宮,探訪民間,但哪里做過這些,新奇之下也不嫌苦累,被石中玉支使來支使去,更沒感覺屈辱或者石中玉以下犯上。

  真好孩子啊看著慕容長天忙前忙后的,石中玉心想。皇家,特別還是未來的皇位繼承人能保持這種性子,實在也是人類的奇葩。

  “殿下,嘗嘗這個。”石中玉一邊翻動著烤架上的烤肉,一邊把涼拌蔬菜遞給慕容長天。

  所謂烤肉,根本不是打來的野味,而是從自家拿來的,在支帳篷前就以作料腌好,現在掛在木柄的鐵叉子烤。這年代的肉沒有瘦肉精,也不是有添加劑的飼料喂大的豬羊和雞鴨,滋味自然鮮美,屬于一家子燉肉,全村人都聞到香的那種,現在被火熏烤得滴滴流油,油脂落入火苗出冒出陣陣輕煙和滋滋聲,還沒吃呢,就已經讓人口水直流了。搭配著烤肉的蔬菜也是純天然的,由她精心焯制,放了麻油和鹽醬等物拌好,自然一等美味。

  慕容長天感覺從小到大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一來確實美味,二來氣氛良好,三來他實在又餓又累,于是吃得很是盡興。石中玉從家里帶來的食材並不少,最后卻被掃蕩一空。

  飯后,在滿天星光之下,石中玉帶著慕容長天小小逛了一圈。其實,她只是怕慕容長天存了食,讓他活動活動而已,哪想到居然發現,月下的田野自有一番描繪不出的美麗,倒害得她流連忘返。還好早準備了驅蚊的藥水,不然秋后的蚊子非咬死他們不可。

  兩人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亥時初、一更末,晚上約九點了。古代人睡得早,何況是在鄉間,除了他們點的篝火還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四周都已經沉浸在甜美的夜色中。

  石中玉見差不多了,就先用驅蚊草熏過帳篷,然后恭請皇太孫殿下就寢。他們的帳篷依著夫妻樹而建,雖然還是不怎麼規范,但住人是完全沒問題的。

  “小玉,謝謝你。”慕容長天誠懇地說,可心里卻有點難受,因為他知道這樣的日子一生也不會有多少,而且,他沒有辦法表示感謝。

  上一次,他許諾了還席,可結果呢?但是這份情他會記在心里,倘若以后有用著著他的地方,不用石中玉說,他也會伸出援手的。這話並不需要說出口,有很多事都不必言明的。

  “殿下別跟我這麼客氣啦,我給殿下講個故事好不好?”石中玉微笑。可憐的孩子,出來郊游一趟就開心成這個樣子。

  “好啊,沒想到小玉還會講故事。”

  石中玉笑笑,心想一本安徒生童話就夠她講些日子的,更不用說一千零一夜,還有無數個中國傳統神話故事了。但對方是皇太孫,講個獨立的,哄哄他就好了,一千零一夜那種,是給慕容恪那樣的惡魔聽的。

  她先講了一個丑小鴨,又來一個小紅帽,全是低齡化的,哪想到慕容長天先是聽得津津有味,隨后還認真的思索了起來,似乎要從中找出人生意義似的。石中玉在心中又嘆一聲,皇室教育真是有夠徹底,把童真都磨滅了。可想了想,這就是所謂皇族吧。慕容長天從小就被當成未來的君主教育,那慕容恪呢,從小就被人當成妖孽的慕容恪呢?

  “這顆夫妻樹是怎麼回事?”慕容長天問。

  因為問得突然,石中玉隨口答道,“鄉民們說是通靈的樹,他們的前世就是一對情侶,死后化為樹體,保護天下有情人。傳說在樹下度過一夜的人,就能受到保護,成為恩愛夫妻。”

  “幸好你是男的,不然孤豈不是要娶你做妃子嗎?”

  慕容長天難得開個玩笑,卻把石中玉給嚇到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皮兒和餡是不一的。

  “殿下快睡吧,您的眼睛都紅了。”她打哈哈,繞開這個話題,“從昨天開始,您就沒好好睡,對不對?”她說著,就把被褥在鋪了厚氈子的地面上展開。

  然而就在這時,有一個筷子粗細長短的、淺褐色的小東西突然躍起,順著她的衣袖鉆了進去。她先是嚇了一跳,隨后就感覺肉而軟的東西在她身體上游走,伴隨著刺痛和冰涼,令人毛骨悚然。

  她尖叫一聲,跳了起來。本能的,她想擺脫那東西,用力脫著手。可是那東西已經爬到她背上去了,並且還有亂竄,她抓不到,嚇得又跳又叫。

  “怎麼啦?怎麼啦?”慕容長天也被驚到了,完全不知所措。

  不過當他看到石中玉想甩脫那件外衣,想也不想的沖上前,一把幫著石中玉將那件外衣扯下,伴隨著布帛的撕裂聲,一條小蛇掉落在地上,順著沒有包嚴實的帳篷底縫,竄了出去。

  “別怕,它比你還驚嚇呢。”慕容長天試著開玩笑,安慰石中玉。可抬頭間,眼前的景像讓他目瞪口呆,完全傻掉了。

  纖細的身段,兩條白生生的手臂全露在外面,在燈籠光芒的照射下,似閃著光,穿著像背心一樣的細綢里衣,胸前……胸前包著一塊厚而僵硬的粗布。盡管如此,那被擠壓的……微微的隆起……

  胸前……

  隆起……

  慕容長天被駭住了,石中玉也是。突然到來的意外,突然的暴露讓兩個人全僵在那兒,動彈不得。最后還是慕容長天先反應了過來,驀然轉過身去。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可是……

  “你……你是女人?”他沖口叫出。

  石中玉只感覺五雷轟頂。她的秘密,她苦惱保守的秘密,為什麼突然就……這幾天是她的受難日怎麼著?才被姐姐發現女兒身,現在又是皇太孫他是皇太孫啊

  怎麼辦?怎麼辦?這里不是竹林,為什麼會有小蛇的?明明灑了驅蟲粉了呀。都怪她太馬虎了,為什麼不把帳篷包嚴實點呢?現在這情況,叫她怎麼解釋?難道,就此曝光身份?

  “殿下,求您當什麼也沒看到”慌亂中,她首先想到的是哀求。

  “先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慕容長天氣憤地轉過頭。然而這時石中玉還沒穿上衣服,他一眼撞見,就又猛得轉回身來,心里呯呯亂跳著,臉也開始發燒,感覺血液不住上涌。

  這是什麼感覺?對于他來說太陌生了。像生氣,但又有幾分驚訝。又像神不守舍,又有點莫名的好奇。而這風云突變般的情況,令石中玉和慕容長天都是備受驚嚇,剛才溫馨平和的好氣氛一下就消失了。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5:01 PM

第七十章 夜襲

  “殿下……我……民女這麼做只是要生存,想活下去而已。”石中玉嘆了口氣說,並慢慢穿上外衣。

  她當然不能說自己穿越而來,也不能把騙蘭望夫婦的話原封照搬,那樣的話,說不定慕容長天會去找那什麼陵王的晦氣,可是她連人陵王長得是扁是圓都不知道。所以對付皇太孫,只能從所謂民間疾苦入手。

  “活著就要隱瞞身份,把大家全騙了嗎?”慕容長天三度回頭。

  這一次,石中玉雖然穿上了衣服,但那衣服是被扯破了,有點衣不蔽體的意思,結果慕容長天也第三度再轉過身去。

  不知為什麼,他有點生氣。可這憤怒就像肚子裡拱著一團溫熱的氣息似的,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來,但是……並不很難受。

  他想了想,把外衣脫掉,向後丟給石中玉,“穿上這件”

  石中玉沒有爭辯,不過慕容家的人都是高個子,才十八歲的慕容長天,身高也以一和八為主,所以她仔細整理了半天,才不至於讓衣袍給絆倒。

  “殿下,請您先坐下。”石中玉向後退了兩步,給出慕容長天足夠的空間。要知道人站著的時候,情緒容易對立,坐著就會好很多。

  慕容長天小心地回頭,發現石中玉終於衣著整齊,暗暗松了口氣。不過對上她的眼睛,腦海中就又出現她脫掉衣服的模樣,雖然裹臉中還有一件背心,但兩條手臂卻全露在外面……

  他不是沒見過女人裸身的模樣。母妃塞過女人給他。可他覺得,心裡不喜歡,就不應該做那種事,所以從沒有沾過。可現在如今的情形,也不算裸露,可他心裡就是突然長出野草來。

  “說吧。”他試圖威嚴,但臉卻漲紅了。

  “殿下明鑒。”石中玉委委屈屈地跪下,雖然她不喜歡這種禮節,但這個時候卻是表明誠懇態度的好方法。而且,她因為焦急而落了淚,倒成全了她柔弱少女的形像。

  慕容長天看到她這樣,話還沒問,心倒軟了一半。

  於是石中玉發揮她網絡小說編輯的能耐,訴說了一個父母雙亡的可憐女孩,如何流落到太府都,有多麼饑寒交迫,還差一點被人販子別賣到那種場所去。結果老天垂憐,恰巧遇到裕王府招家丁,為了生存,她不得不女扮男裝、賣身王府。然後,在被眾人欺侮的情況下,憑著一筆好字受到了裕王殿下的垂青,成長為了一名高級家丁,僅僅用了一年多的時間……

  真是滿嘴荒唐言,一把辛酸淚啊。

  她講得聲情並茂,慕容長天深深同情了。本來,作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上位者,盡管他的性情溫柔敦厚,卻仍然容不得別人欺騙,何況還是事關男女大事。但此時,慕容長天卻轉憤怒為愁苦,“你今後要怎麼辦?難道這樣一直下去?”

  “只要殿下肯幫忙隱瞞,應該不會有問題的。反正,還有三年多時間,我就會離開裕王府……”石中玉不怎麼確定地說著。

  慕容恪說過,長不出蘋果樹,結不出蛇果那樣的果子,就不放她離開王府。可是,那棵期待中的蘋果樹連一個小芽也沒鉆出土過,她想作弊卻還一直沒有機會。那麼,她在契約結束後真的能離開嗎?她很懷疑,而且……心裡有些奇怪的不舍得,好像有什麼牽掛似的。

  “不行”慕容長天斬釘截鐵地道,“事關男女綱常,孤不知道便罷了。既然知道,就不能放任下去。”

  “殿下,您想拆穿我嗎?”石中玉心裡頓時更急,不明白這樣善良的人,固執起來卻這樣可怕,“您真的非要逼我到死路?”哼,不通融?就拿大帽子扣死他

  “石姑娘,並非孤逼你,而是……而是男女有別,這樣下去終非道理。你每日要跟在孤的七皇叔身邊貼身侍候,若萬一被發現……”

  “殿下。”石中玉打斷慕容長天,“一人做事一人當,倘若我被發現,不管什麼後果,我都願意承擔。如果您念在我對殿下那麼尊敬的份兒上,就請您君子勿言,成全了我吧。”

  這少年,才十八歲就這麼迂腐。還石姑娘?聽起來真難適應。雖然他是好意,雖然她也確實是個姑娘,但這麼強迫也不好吧?話說他要能負責她到底也行,可是他明顯不能,那插這一腳干什麼呢?絕對會害死她的。

  她好不容易重生,心底暗暗的對那個世界的父親發過誓,一定要好好活一場哩。

  “石姑娘”

  “拜托您叫我小玉,不然像公公們那樣,叫小玉子也行。”石中玉心裡有火,語氣有點不客氣起來,“我知道殿下是好意,但好心辦壞事的多了。很多事一動不如一靜,這麼冒冒然就拆穿我,您可想過後果嗎?”

  慕容長天一愣。

  他從不是個莽撞的人,所受的教育也是讓他凡事都要三思而後行。可是石中玉是個姑娘的事,對他的沖擊太大了,他居然慌了神、亂了心,根本什麼也沒有考慮。此時略靜下,也發覺強行插手這件事是多麼的不合適和令人為難。

  七皇叔性子狷傲,不容許任何人染指他的事,就算是皇祖父,也經常讓他幾分。若七皇叔自己發現石中玉是個姑娘家,她就還有存活的機會。頂多,收了進房就是,女扮男裝雲雲,可以看做是兩個人耍的小花樣,說不定還能傳出段風流佳話。可惜石中玉的出身低賤,只是個家丁,那樣連當皇子的妾室也夠不上格。

  可如果這件事由他捅出來,估計石中玉九成九活不成了。若挑在明面兒上,七皇叔會覺得受到了欺騙和污辱,石中玉就是個死。若他直接求了皇祖父,把她帶到東宮……七皇叔是什麼人?什麼事又是他不敢做的?十之八九,他會送石中玉到東宮,不過卻是屍體或者頭顱。

  說不定,七皇叔還會以為石中玉是東宮派去臥底的,那樣他和七皇叔之間的疙瘩就解不開了。不管皇祖母和母親怎麼說,他心中都有計較,那就是不要和七皇叔兵戈相見,你死我活。

  總之,這事只能讓七皇叔自己發覺,不然結局都是一樣的。或者,最好讓七皇叔一直蒙在鼓裡,真的像石中玉所說,乖乖待到三年多後出府。那時,他再幫助石中玉才是可行的。

  看到慕容長天突然失望和平靜下來的眼神,石中玉知道他想通了,連忙趁熱打鐵道,“請殿下答應我,幫我保守秘密,我以那頓烤紅薯的情分來交換”她知道慕容長天一直放不下那件事,故意給雙方都找到臺階下。至於今天晚上的情分,她要等機會換更好的。

  她算看出來了,慕容長天沒有形成上位者該有的那種堅韌又狠絕的心智,也沒有寧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的唯我獨尊。相反,他心腸柔軟,有君子之風。至少,目前的他是如此。

  只希望,她在取回今晚之債時,慕容長天還沒有變,讓這世上多了個合格的皇帝,卻少了一個可愛的男人。

  慕容長天是個很敏感的人,他覺察出石中玉提及紅薯的情分是為了讓他心裡好過些,因而對石中玉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分,鄭重點頭道,“孤答應你。”

  之後,兩人就陷入了尷尬的沉默,於是只好躺下睡覺。慕容長天本想讓石中玉自己回莊子裡的,但石中玉不肯,而他越多說話,就越覺得帳篷中悶熱,卻又不好出去睡,只得閉嘴,死死守在帳篷的邊上打坐。膝頭,還橫著他的長劍,看得石中玉想笑。

  怎麼著?還怕她撲倒他嗎?所以打算以劍自衛或者自殺?

  石中玉本來對這種事無所謂的,畢竟從現代來的嘛,但為了讓慕容長天自在點,就把住對面的角落,兩人之間留下很大的空檔。當然,燈籠也沒有吹熄。

  在慕容長天看來,似乎有光線,就證明他和石中玉之間是清白的一樣,完全沒意識到石中玉身上穿著他的衣裳,他卻只著中衣。這情形被人看到,那是說不清的。

  不過漸漸的,隨著夜色更深,帳篷內繃緊的氣氛放松了。別說石中玉個沒心沒肺的睡得格外香甜,就連慕容長天也慢慢進入了夢鄉,因為之前他累了太久了。

  然而就在醜時、約四更天的時候,石中玉突然驚醒了過來。不是聽到什麼,更不是看到什麼,而是神奇的第六感,她忽然覺得有人在靠近帳篷

  驀然,她睜開眼睛。不期然的,與慕容長天目光相撞。他的眼神非常清澈凝重,似乎更早她一步發現了異狀。人家武林高手,比她這靠本能的當然更高級。

  她很害怕,因為瞬間就意識到可能發生的事。這一片地區緊鄰官道,又沒有窮山惡水做掩護,全是中富人家的田莊土地,治安一向良好,連盜竊事件都很少發生,現在突然令她感覺到危險,危及生命的危險,不用說是拜慕容長天所賜。

  夜襲,有人夜襲皇長孫

  之前,她還是想得太簡單了。現在不知哪方人馬要不利於皇長孫,未來的君主,她跟著陪葬就算了,就怕連整個田莊都要受連累。當時就不應該心軟,應該任慕容長天灰溜溜的傷心而去,或者直接逼他回太府都。哪怕被關在城外,也比連累了田莊的人要好。

  可是,她做不到那麼心狠,雖然心狠能夠長命。而現在,說什麼也來不及了。自怨自艾不如立即行動。



第七十一章 哥哥!

  石中玉靈機一動,接著低聲呢噥了幾句,還踢了踢被子,蹬了蹬帳篷。做著這些動作,卻拼命給慕容長天打眼色。

  馬馬虎虎自有馬馬虎虎的好處。

  比如帳篷沒有弄好,他們就正好借機從另一側溜出去。因為背面是夫妻樹,刺客想要包圍帳篷是不可能的,必定留下一側空檔。而她弄出夢囈般的動靜,一來是迷惑敵人,二來為下面的動作發出的聲音打掩護,三來阻止一下對方的靠近。

  這是人的本能,靜止的目標突然變化形態,行動者會暫停一下,等安靜了再繼續。

  這時候語言是多余的,慕容長天立即明白了石中玉的意思。他點點頭,悄悄抓起放在身邊的長劍,也有樣學樣地說了幾句諸如:太好吃了皇祖母,您怎麼來了的話。又叫著,死蠻族人,拿命來對著帳篷拳打腳踢,借機把帳篷後側的縫隙拉大些,然後對石中玉伸出手。

  石中玉並不走動,而是翻滾到另一邊,心中暗贊皇長孫孺子可教,裝得真像。兩人悄悄從帳篷的和夫妻樹的縫隙中鉆了出去。

  夜色,迎面撲來。

  石中玉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漆黑的染缸似的,因為帳篷裡是有燈火的,她也沒有武功高手們都具備的夜視能力,乍入黑暗中極為不適應,腳下一絆,差點跌倒。慕容長天伸臂一攔,把她抱了個滿懷。

  不過黑燈瞎火的,石中玉也沒注意慕容長天的臉色,她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被夜襲者發現行跡,至少等他們退到前面那片玉米田再被發現不遲。這片田地還差幾天才可以收割,躲在其中,隱蔽性較強。穿過玉米地,就是官道了,但大半夜的沒什麼人來往,如果可以,最好能躲到天亮就好。

  就怕,很難如願。

  仗著對地形的熟悉,石中玉拉著慕容長天向玉米田跑去,也沒留意是直接抓著人家皇太孫的手。慕容長天一聲不吭,心裡卻亂糟糟的,前有不知名的地方,後有不知名的追兵,他卻在最關鍵的時刻喪失了冷靜。

  他很清楚石中玉不那種yin邪的女子,但是她為什麼對男女的肢體接觸那麼不在意呢?難道是裝男人太久?那麼她和七皇叔之間也這樣嗎?他很不合時宜的胡思亂想起來,動作也亂了。

  與此同時,夜襲者終於靠近了帳篷。

  能被派來做這麼重要的事,沒一個是菜鳥的,只不過剛才被石中玉的詭計迷惑了片刻。但他們很快發現帳篷內沒有了呼吸聲和動靜,反而是那兩棵古怪地扭在一起,卻又中間留有縫隙的大樹後,有不同尋常的腳步聲。

  一個虛浮局促,另一個……更虛浮急促。

  夜襲者面互相對視了一眼,心中同時納悶。慕容長天自幼習武,據委托人介紹,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不可能下盤如此不穩,那麼到底是誰逃走了?

  為首的那位果斷的掀開帳篷,果見其中人影皆無,而四周並無其他異常,所以心裡雖然有點拿不準,還是指揮手下們向石中玉等二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平時,石中玉經常到夫妻樹這邊來逛,因為清涼且清靜。她記得,從夫妻樹到玉米田的距離很近哪,怎麼今天走起來卻覺得那麼遠呢?她一度懷疑自己是在做噩夢,人在夢中的時候經常會看到一個地方,卻永遠也無法到達。金風玉露貼吧毒藥可是掌心中慕容長天的手微微汗濕,提醒著她,她所經歷的一切是事實。

  好不容易,眼見就要鉆進玉米地了,後面的追兵卻先一步到了,四個黑衣蒙面的家伙,呈扇形把兩人包圍。

  “來者何人?”慕容長天喝問。

  氣勢是有,可他們已經逃了,對方也已經追了,問題是明擺著的,還問個屁啊。浪費精神

  對方如預計的半個字也不說,而是漸漸逼近,手中的鋼刀在月光下閃著慘白的光。看到這一幕,石中玉更肯定對方是刺客之流。大燕武器管制,普通人帶著刀劍以謀反論。

  “你先走”慕容長天也不是真笨的,不過人厚道罷了。此時也很快明白了形勢,輕輕一推石中玉,自己則仗劍攔在刺客面前。

  石中玉很想照做,可是她不能扔下慕容長天不管。皇太孫殿下絕對不可以死,不然別說蘭望一家,恐怕這附近的莊戶人家都沒有好下場。皇儲在這個地界被刺,估計連地皮都得翻騰出幾層,誰能逃得了?

  早晚是個死,不如現在幫著搏一搏,就算她沒武功,但態度決定一切。同樣,她很珍惜自己的生命,但畢竟經歷過兩場大追殺,水火之死也都面臨過,所以現在雖然很怕,卻還沒到全身癱軟,不能行動和思考的地步。

  “裕王殿下,您怎麼還不來救駕”她喊了一聲。

  四名刺客一驚,手下情不自禁地略慢,並快速四下觀望。慕容恪邪名在外,沒有人是不害怕的。可當發現被忽悠得上了當時,石中玉已經拉著慕容長天又向玉米地跑出十幾步,無限接近目的地了。而當他們再度追上,石中玉右手一揚,蒙蒙細塵令他們差點迷眼,追得近的,還吸了兩口進去。

  “七蟲七花粉”名字很炫也很玄,聽起來就是苗韁那邊的秘制毒。可其實,不過是地上的黃土而已。

  刺客們驀然停下腳步,其中一個腦筋轉得快的還立即點了自己的心脈重穴,等發現又上了一回當時,石中玉等兩人已經站在玉米地邊緣了。

  “先宰了那個小個子”刺客首領再也忍耐不住,本來想遵守不發聲原則的,可再也忍不住了。一輩子打鷹,竟然居然讓鷹給耍了,而且還是個半男不女的鷹。這口氣,怎麼咽得下

  刺客們改變主攻的方向,但慕容長天非常英勇,以一敵四,居然護得石中玉周全,雖然自己身上受了些輕傷,但卻並不慌亂,意志堅定。

  “裕王殿下,您終於來了”石中玉驚喜地嘶聲大叫,聲震田野。那一臉喜出望外,那一臉感激涕零,那一臉熱切崇拜,眼淚都流出來了,演技大好,奧斯卡影後也不過如此。所以,雖說事不過三,四個刺客卻再度被唬住。就在他們一回頭的工夫,石中玉已經拉著慕容長天沖進了玉米地。

  雖說月明星稀,光照度還好,但古代沒有路燈這種照明措施,特別還是在鄉間,鉆進玉米地的話,簡直就是兩眼一摸黑,藏的人容易,但找的人可難了。特別是風吹田浪,玉米地本就沙沙作響,想聽風辨器也很困難。

  刺客首領被石中玉的歪招氣得差點心臟病發,蒙面巾都幾乎掛不住了。他仰天長嘯,石中玉看不到他的模樣,還以為他是發泄心中的郁悶,慕容長天卻神色一凜,耳語道,“他們還有其他人,正趕過來”

  石中玉見慕容長天眼神凝重,就知道情況並不太妙。但所謂逃命就是這樣吧,危險隨時會有,而且沒有路線的計劃性,全靠臨場發揮。現在事情已然如此,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怕有什麼用?

  這時候也辨不清方向了,只是追與逃的把戲。好在有大片玉米田掩護,刺客們很難形成合圍之勢,落單的話明顯又不是慕容長天的對手。只是慕容長天武功雖好,卻畢竟從小到大沒有殺過人,也沒有上過戰場,不似慕容恪那般冷酷狠絕,折騰了半天,對方人數不少反多,兩人也被逼得漸漸出了玉米地。

  然而就在同時,轔轔的車馬聲從官道上傳來,遠遠看去,一片模糊的黑影也漸漸近了。金風玉露貼吧毒藥看起來,是因為今夜月色明亮,有車隊急於到太府都,因而連夜趕路。

  這不速之客,打破了刺客與石中玉等二人之間的平穩。縱然刺客像是分裂的苞子那樣四個變八個,八個變成十六個,但若他們殺掉目標,就還得把車隊滅口。刺殺皇太孫,那可是瓜蔓抄,誅十族的罪過,連與他們說過話的熟人都要被株連,誰敢大意?而這個車隊既然敢夜間行路,就必定有看家護院的,不是弱流,只怕也不好對付。

  而慕容長天則快速做出決斷,一手持劍,一手拉著石中玉,邊打邊向車隊靠攏。

  他不想連累無辜的人,可那車隊自己撞上來,算是半只腳踏入鬼門關了,不如聯手一搏。

  刺客們見狀,不由得有些慌神。但他們是領了死命的,此時騎虎難下,也只得咬緊牙關攻擊,誓要置目標於死地。了不起再把車隊屠殺殆盡,身後那位也會想辦法平息後果的。

  各方有各方的心思,而就在這片刻間,三方人馬已經迅速接近。

  刺客們被憋了半天,此時才可伸展手腳,加上情況愈發緊急,恨不能速戰速決,手上就加了狠勁兒。相反,慕容長天身的那些傷口雖小,但時間長了終是流血過多,體力不支,石中玉更是已經手腳酸軟了。要知道,體力鍛煉和逃命是不同層次的概念啊。

  叮叮叮叮……慕容長天連揮數劍,只攻不守,近乎是不要命的打法,卻仍然被刺客把他和石中玉分隔開了。那刺客頭子深恨石中玉歪纏攪局,害得他的任務近乎失敗,於是狠狠一刀砍來,誓要讓這娘娘腔人頭落地

  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車隊中突然飛起一人,抱著石中玉就地翻滾,躲開了這致命一擊。

  石中玉在驚恐中抬頭,看到一張男人英俊的臉,於是更加驚嚇,險得喊出一聲:哥哥!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5:06 PM

第七十二章 其實,我有兩下子的

  幽靈!遇鬼!她危險了,于是死去的哥哥從陰間爬上來救她!

  這是石中玉第一個想法,但隨即就否定了。因為那個懷抱如此溫暖,只有活生生的人才會有。那麼,這是什麼情況?

  “小兄弟,沒事吧?”男人溫和地笑笑。

  石中玉震驚得言語不能,只茫然地搖搖頭。叫她小兄弟,什麼意思?

  “那就好。”男人以為石中玉是嚇傷了,也不多說,直接抱起石中玉,幾個起落就到了一輛豪華的馬車房。

  “小姐,有劫匪,我到前面去看看。”這句話卻是對車里的人說的,隨后身影一閃,消失不見,武功只比慕容長天高,絕不會比他低。

  那身法、那步態,正是她的“哥哥”,沒有錯,就算她不懂什麼武功,但穿越當天那驚險的一幕經常在她夢中來回,她的記憶太深刻了。

  可是哥哥,為什麼沒有認出她?還是因為她扮了男裝?不對啊,當時她在船上就是穿著男裝的,包裹里也是男裝。難道是因為容貌變化?這也不可能,畢竟才過了一年多。其實就算過了十幾年,別人認不出,兄妹之間還是可以的。

  血濃于水這句話,不是說說玩的。

  難道,是有苦衷,暫時不方便相認?但是,他的眼神為什麼那麼陌生,看她的時候完全不像認識的。再者,她親眼看到哥哥重傷落水,那種程度,活下來簡直是奇跡。

  她腦袋嗡嗡作響,被追殺的驚險也不及突然遇到哥哥的吃驚和巨大的意外。會不會只是長得特別相同,碰巧武功也師出一門的人呢?或者她有一對孿生哥哥,這個是失散的那個?

  “喂,小子,別擋本小姐的道!”心里正驚疑不定,一聲嬌叱從馬車內傳出。

  接著,一個蘿莉音急道‘小姐,您不能出去,很危險的!您私自帶了人半夜行路,老爺知道就已經夠奴婢受的了,若您再豐個閃失,哪怕碰破一點兒油皮兒,奴婢還活得了嗎?”

  “死果果,我還沒出手,你已經咒我了。”那小姐哼了聲,嗖的一下從車里竄下來,完全沒有任何預兆。

  石中玉並沒有閃開,因為心里仍然為“哥哥”的事而糾結,忽覺有東西當頭砸來,本能的推拒,但結果卻是那位小姐的身子失去平衙,直接把她當肉墊了。

  “小姐,您怎麼啦?您有沒有事?”一個小丫頭從車里跳出來,顯然是那個叫果果的。

  你小姐沒事,本姑娘,不,本家丁我才有事好不好?石中玉被砸得頭昏眼花,因為是背部著地,整條脊椎就像斷成十七八段似的,疼得她都麻木了,本能地抱著懷里軟乎乎、香噴噴的東西不放,就像普通人類受傷后要抓緊些東西似的。

  “哪里來的死家伙,快放手啊!”那位小姐奮力掙扎,雙手撐在了石中玉的腦袋兩側,可腰肢還牢牢被石中玉圈著,不禁羞憤難當,對她怒罵。

  此時,兩人的姿勢非常曖昧不雅,如果單從外表看,是女上位式親密圖。就算大燕風氣開放,有點類似于大唐,但這種程度也屬于男女大防之一。所以果果在旁邊已經嚇得傻掉了,石中玉卻還疼得拉緊某位抱枕。而當抱枕本身發出怒號時,她才下意識的放開,接著就聽啪的一聲脆響。

  發財了,眼並全是金星星!

  石中玉坐起來,手撫著火辣辣疼的面頰,仍然處于失語狀態。這都是些什麼情況?她死去的哥哥突然出現,然后她又非禮了一位小姐。

  而她們這邊近乎于胡鬧的時候,另一邊卻打得正歡。令慕容長天沒想到的是,一個車夫打扮的年輕人居然比他的武功還要高強,跟在他身后也沖過來的人,竟然是官兵。只是這些官兵只是普通的兵士,對付一般的匪徒或者還行,面對一等一的刺客就如同羊入虎口,很快就被砍倒了好幾個。

  ‘你們幾個,跟我去增援!”那小姐看到這種情況,從地上跳起來后,立即指揮幾個兵士。

  那些兵士已經看到那可怕的場景,哪里敢去,其中為首的那個道,“屬下的職責是保護小姐和小姐的財物,誓死不退!”說著,還把那小姐包圍了起來。

  石中玉聽到這話,在這麼心慌意亂的情況下都想從鼻子中哼冷氣。

  說得多好聽啊,誓死不退。明明誓死不上前吧?那種程度的包圍貌似保護,實際上是阻住那小姐去招惹刺客,以致惹禍上身。

  那小姐倒也不是個草包,看出這十數名兵士的敷衍,立即從腰中抽出一條金光閃閃的鞭子來,凌空一甩,發出清脆的破空聲,“金龍鞭在此,違令者死!”

  九個字,就把那些貪生怕死的兵士嚇得跳起來,磨磨蹭蹭、萬般無奈的加入戰團,看來這金龍鞭有著無比倫比的威力。不過他們出工不出力,只在戰圈外繞行,隨便比利比劃,刺客的刀還沒到,他們就先縮脖兒躲了,看得人無比氣悶。

  “要逃就逃,要打就打,否則被人殺人滅口,一樣是死。是男人的,痛快點!”石中玉拾起地上不知誰掉下的一把刀,上前幾步,大聲道。

  一句話,醚糊灌頂。這些兵士再貪生怕死,第十十章其實”我有兩下干的再愚蠢,也明白石中玉說得話是對的。刺客們全部黑巾蒙面,擺明是執行暗殺任務,他們好死不死地撞上,若不殺了對方,自己也注定活不成。偏偏,那位女祖宗拿著金龍鞭在后面,退也退不得。就算退了,她有個三長兩短,將軍也定饒不了他們。

  左右是死,不如拼了吧!

  一夫拼命,萬夫莫擋,何況是加起來三四十號官兵?就算武功不成,武器裝備卻頗為趁手好用,再加上一位皇長孫殿下,一位車夫小、伙子是高手。

  頓時,形勢從一面倒的被動挨打,變成勢均力敵了。

  “我也去幫忙。”那位小姐又要上前。

  “小姐您不能去,除非奴婢先死了!”小丫頭果果跪地,死死抱著那位小姐的腿。

  “你老實點!”石中玉火了,亂揮手中的刀,“有能力才叫幫忙,沒能力就是添亂!我勸你先找把刀子出來,萬一咱們的人全軍覆沒,趁早自殺了事,免得落入敵手,受盡凌辱!”

  從剛才的對話中得知,這位小姐是瞞著家里人,偷偷走夜路的。

  不過她身邊帶著官兵,舉止粗野,還有什麼傘龍還是金蛇的鞭子,顯見是軍中高官的內眷,想必是那種囂張跋扈又自以為是的嬌嬌女吧?

  這種死丫頭,你不跟她吼,她就沒結沒完的鬧騰。如果她敢再折騰,揍她一頓石中玉也敢。

  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怕權貴不成?她就怕活不成!

  “我其實其實有兩下子的。”沒想到那小姐並沒有發火,反而解釋了起來,在這麼緊張的情況下,石中玉都發覺她很搞笑。

  不過她的目光很快就吸引住了:就在戰圈的不遠處,一個男人似從天而降,單人單騎,靜靜立于月光之下。天色已約五更,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他的發髻散開了,無數青絲隨風飛舞,身著的白袍在暗夜中那麼刺人雙目,讓人無論在何時,也沒辦法忽略他。

  沒人看到他是何時出現的,大概因為全神在與對方廝殺,可是好像心頭有根弦被無故撥動了,石中玉一眼就盯在他的身上。居然,心頭翻騰,似乎有些思念。

  妖孽,果然是妖孽,他沒有出現的時候,並沒有覺得會想他。

  “裕王殿下!”她高興地跑過去,大聲喊。

  那刺客頭目聽到她的叫聲,氣得暴跳如雷。

  死娘娘腔,用這招三回了!事不過三,他們已經過三了,難道還要再過四?這娘娘腔真是欺人太甚!憤怒和羞辱感令刺客頭目顧忌不到別的,剛才一擊未中,被個車夫攪了局更激發了他的滿腔怒火,于是他把身子團緊,然后再繃直,以他最大的力量向石中玉襲來。

  石中玉並不害怕,甚至沒有躲。慕容恪會救她的,也不知為什麼,她就是有這個信心。果然,那刺客頭目的身子飛起時還帶著力度,可半空時卻突然改變運動軌跡,重重下落,而且變成了兩段。

  “這回我是說真的,你怎麼不信?”,石中玉看到鮮血飛濺,不禁惡心,咕噥著退開。

  而慕容恪一出手就再也不停,在他的劍下,殺人就好像砍瓜切菜和收割莊稼,手段殘酷利落,基本不會用第二劍,刺客們已經成片倒下。

  而這場面對于刺客們和兵士們來說,絕對是血腥殘忍的修羅場,可石中玉卻奇怪的沒有害怕。殺人是可怕的,但那個人本來就是惡魔,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還有什麼不能忍受?

  倒是那位小姐,嚶的一聲就昏過去了。她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了石中玉的身邊,石中玉發覺她要暈菜后本能地伸出雙手。但是這位小姐比她結實,她手臂又沒什麼勁兒,于是第二度,兩人抱團團地滾落塵埃,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個滿眼。

  “快把她挪走,壓死我了!”只剩四肢沒被覆蓋的石中玉奮力揮舞手腳。

  “對不起,這位小兄弟。”還是那車夫上前,輕輕拎起他的小姐,和果果兩人一左一右扶住,然后對石中玉報以感激的微笑。

  哥,哥,是我啊。我是小玉,你妹妹啊。你腫麼啦?你不記得我啦?

  石中玉心里吶喊著,眼睛一直盯著“哥哥”看,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丁點的暗示。可是,她失望了。反而,因為她盯著人家看,“哥哥’似乎有點尷尬和不好意思。

  更有清晰的冷哼聲,從某處飄進石中玉的耳朵,于是她立即清醒。



第七十三章各自的心思

  “還不參見裕王殿下,謝裕王殿下救命之恩”石中玉立馬對眾人喊了一句,並狗腿的上前,站在慕容恪身邊,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樣。

  本來,她是想捏捏慕容恪的胳膊,說一句:裕王殿下您辛苦了。可在這麼多人的面前,觸碰貴人的身體是極失禮和極沒有規矩的,所以沒敢動作。

  眾人一聽,嘩啦啦跪下,就連那暈菜的小妞,也被拉著坐在地上,因為倚著自己的貼身丫頭果果,不怎麼仔細看的話和下跪的姿勢差不多。

  不過,慕容長天沒有跪。石中玉為了逃避跪倒而垂首立在慕容恪身後,所以兩個人顯得極為突兀。

  而對於慕容長天來說,心中微微地驚詫:為什麼小玉可以在七皇叔面前如此隨意,純出自然的隨意?重要的是,七皇叔貌似沒有反應,好像已經習慣了兩人這樣相處。這說明什麼?說明七皇叔平時很寵愛小玉啊。自他懂事起,從沒見過七皇叔這樣縱過誰,就算是心腹愛將也一樣。為什麼對小玉不同?真的不知道小玉是姑娘家嗎?那將來要對小玉怎麼樣呢?

  慕容長天這邊心中忐忑不安,那邊的慕容恪卻是冷冷的,何止是目光,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冰凍般的氣息。奇怪了,刺客們已經全死了,他還這麼殺氣騰騰的什麼意思?

  “你們是金敬仕的什麼人?”他懶懶地問道,似乎很不耐煩,看也沒看跪在地上的人一眼。

  “卑職……卑職是金將軍的手下……把總王長壽。”像官兵頭子的人,哆哆嗦嗦地答。

  裕王殿下比一顧傾人國、再顧傾人城的美人還美,可手段酷烈暴虐,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他從前雖然並沒有親眼見過,可今天卻終於見識到了什麼叫神仙一樣外貌,魔王一樣行為。

  “先皇御賜的金龍鞭,怎麼在一個女人手上?”慕容恪又說,語氣裡的厭惡掩飾不住。

  “小……小姐……是我們金將軍的獨生愛女。”慕容恪也沒做什麼,但他身上的氣息就嚇得這位王把總夠嗆,因此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事全說了,“金將軍奉旨進京,原是帶著家眷的。昨兒晚上,金小姐拿了金龍鞭來調動卑職人等,說有金將軍的秘密要務,要我們必須連夜趕路。卑職等不敢有違,本想著官道清平,再說明兒一早就到了,哪想到……遇到了……劫匪……”他也是個有心眼兒的,瞧著情形不對,怕被卷入什麼紛爭,干脆把刺客說成匪徒,好把自己人都摘干凈了。

  “堂堂的水軍總都統,把個女兒縱成這樣。”慕容恪貌似自言自語地說,聲音很清,但在場的人都聽到了。只是,沒有人敢反駁。

  水軍總都統的地位相當於現代的海軍總司令吧?石中玉沒怎麼學過歷史,並不太清楚,只是知道大燕的官制有點類似於明清。不過都統已經是從一品的武官官職了,還加封了將軍,是超品嗎?

  不過慕容恪這麼說,下面的人沒辦法接話茬,難道跟著他一起罵金敬仕?顯然沒有那個膽量,於是只得唯唯諾諾,半聲不敢吭。

  好在慕容恪像失了興致似的,再也不加理會,而是把目光落在慕容長天的身上。

  在慕容恪的目光逼視下,慕容長天微微冒出冷汗,感覺到無形的威壓。不過他畢竟是皇長孫,國之儲君,神色雖然狼狽不堪,態度倒還落落大方。論地位,他位居東宮,自然比慕容恪高些,但輩分上,他又居幼,此時他不在朝堂,也就沒論國禮,依家禮之儀躬身道,“見過七皇叔。”

  周圍響起不斷的、細細的抽氣聲。

  他們這些人,最高的只是個七品小把總,低的,也不過就是普通兵,只怕一輩子也見不到鳳子龍孫,今天不但見到了,還一連兩位,還並肩一起戰鬥過,雖然現在害怕,回去後可是吹噓的資本,在升職上也是有好處的。

  一個是堂堂的裕王殿下,另一個是未來的皇上啊

  “長天,你好”慕容恪冷笑,“有本事避過自己人,怎麼沒本事避過刺客呢?今天本王若不到,你打算怎麼辦?”

  石中玉暗中捏了把汗。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慕容恪說得這樣不客氣,不給慕容長天面子,會不會遭到報復啊?雖說慕容長天是個厚道孩子,但事關皇室體面,能忍嗎?話說她的想法其實和慕容長天一樣,認為避過了所有人的耳目,可他們果然不是長期經過政治鬥爭和戰爭的人,不明白敵人對你的關注會遠遠多於朋友,避得開自己人,卻往往落入敵對方的手中。

  因為……因為人自己不會死盯嘛。

  這麼想著,她就向慕容長天望去。只見慕容長天眉尖微蹙,似乎是有點生氣,但那情緒一閃就過,再說話時,慕容長天已經非常誠懇,“是侄兒一時任性,結果自己犯的錯卻帶累了別人。”他看看那幾個不幸遇難的小兵,“侄兒會向皇上自請責罰,也會著力撫恤的。”

  慕容恪沒有說話。

  慕容長天的反應,他預估到了。他本來也不想給長天沒臉,畢竟要從那壓抑的牢籠中逃出來的念頭,他十幾歲時也有過,做的,更比長天大膽無數倍。他聽說長天和皇後那個老妖婆發生了口角,雖然不知道具體內容,想必和火燒寶有關。那孩子被利用了,心裡的苦楚,他能體會。只是……長天穿著中衣,小玉那小子卻穿著長天的外袍,他看著就氣不打一處來,控制都控制不住。

  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麼嗎?他不好男色,可未必別的男人不喜歡。長天都十八了,屋裡頭連個女人也沒放,難道真是?這情況於慕容家也不是特例,當年惡心到他的那事……

  況且,石中玉個死小子確實勾人,明明傻兮兮的、嬉皮笑臉的、也沒有那媚人的舉動,更沒有誘人的舉止,偏偏引得人總想和這小子親近。連他這種真正的男人,只喜歡女人的男人也經常心裡頭異常燥熱不是嗎?可是,石中玉是他的……他府裡的人,慕容長天要動,也得問他答不答應

  最讓他生氣的是他自己,因為他本可以早一點來。這樣,石中玉就不會這般模樣,也不會和長天經歷這番共同生死了。

  得知皇長孫失蹤的消息,皇後娘娘立即要死要活的病了,結果皇上把所有隨行的人都撒出去找,而且還是秘密的。長天逃跑的事可能瞞得過別人,但他自有情報網,要找到長天並不困難,只是他想讓皇後多急急,就沒有動作。倒是一直暗中保護石中玉的孫福珩,在意外見到長天後,考慮到石中玉在莊子中沒有危險,這才甩下這邊的事去稟報他。

  沒想到,偏偏就是莊子這邊出事了。

  這孫福珩,為人忠正耿直,表面上看是從馬夫提上來的親隨,實際上,是母後留給他的家臣,是他是信任的三個人之一,但就是缺點算計。皇長孫偷跑出來,沒帶隨從,某些愚蠢卻又貪婪的人必然會有異動,孫福珩就更應該緊密保護。就算要通知他,也用秘密信號就行,用不著親自去。若不是他已經追到這邊來,一來一回的,鐵定來不及救助。那時,他那太子兄長唯一的子嗣固然保不住了,石中玉也會身首異處。

  這兩樣,他都無法忍受。

  但長天和小玉之間真的有什麼嗎?沒什麼嗎?有什麼嗎?沒什麼嗎?

  內心正糾結著,遠處又傳來馬蹄聲。這一次,是大隊鐵騎,有他帶來的御前侍衛們、還有他的親衛隊,四大鐵衛和孫福珩。得知石中玉和長天在一起的消息,預感到石中玉會有危險,他快馬加鞭,連發髻都跑散了。可他的馬是寶馬,旁的人跟不上速度,自然被他甩開了。

  “參見殿下”

  “殿下,您可無恙”

  “殿下,您流了這麼多血,可有重傷?”

  一時之間,勒馬的聲音,馬兒的長嘶,眾人跳下馬背,問候和跪倒的聲音此起彼伏。

  慕容恪掏出一塊雪白的絹帕,慢條斯理的擦拭著沾血的長劍,似乎周圍的一切與他沒有半分關系似的。隨後長劍入鞘,轉身離開,一個字也懶得說了。

  他想看看石中玉會不會跟上,沒想到那小子居然站在原地,眼睛不住的看著那什麼金小姐的馬夫。他得承認,那馬夫長得實在不錯,那氣度風華,鎮靜的態度,半點不像是個低賤的下人,但石中玉是怎麼回事?果然是人大心大了嗎?剛才抱著那個金小姐不放,猛占便宜,現在又盯著人家的馬夫,還和長天換衣服穿,那個曖昧……這小子到底是愛男人還是愛女人?還是……兩種都愛?

  其實,石中玉冤枉死了。

  她哪有吃金小姐的豆腐,兩回都只是不小心滾在一處了好不好?至於那所謂馬夫,他可能是她的哥哥好不好?哥哥不認她,她很好奇和意外好不好?雖然在王府內容身了,但她還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想要那個會為她舍命的哥哥在身邊好不好?她和慕容長天……只是她被識穿了身份,又撒破了衣服,只好穿人家的好不好?

  可惜,慕容恪不知她心中所想,她也不知道慕容恪是什麼意思。

  兩個人,都各自轉著心思。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5:19 PM

第七十四章想歪了

  到底慕容恪忍不住了,轉頭冷聲道,“石中玉,還不快跟上,想讓本王重重懲罰你嗎?”

  石中玉一愣,有點戀戀不舍的離開金小姐,實際上是哥哥身邊。不過她記著哥哥現在在金府當差,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以後一定想辦法重新聯絡上。既然金大都統回京了,以後必定有的是機會相見吧?

  慕容恪看到她的表情,心中更加不爽。而一邊的慕容長天見到慕容恪陰沉的臉,還以為要對石中玉如何,幾度張口欲說什麼,卻始終半個字也沒說。

  若他多關心一點,七皇叔就會多懷疑一點,那麼石中玉就會更危險一點。

  只能,什麼也不做。反正他心裡……

  “七皇叔,您應該留下活口的。”在慕容恪路過他身邊時,慕容長天終究忍不住,低聲道。

  順便,背著慕容恪給石中玉打了個眼色,叫他好好保重,以後再見。

  “什麼意思?你是說本王故意不留的嗎?”慕容恪細細地蹙起兩道漂亮的長眉,“原來救了你也是錯,不過本王並不後悔。因為,本王殺得痛快。”說完,他就那麼走了。

  慕容長天的近衛們非常生氣,覺得裕王殿下無理囂張到令人發指的地步。但慕容長天卻什麼也沒說,看著石中一溜兒小跑著追上去,心中不禁悵然。

  如果,沒有偷跑出來就好了。就像以前那樣忍耐著生活不挺好?以後,只怕自己的心裡不能像以前那麼平靜了。他有很強烈的預感。

  另一邊,石中玉邁開兩條本來不短,但和慕容恪比起來就非常短的小細腿,緊跟在慕容恪身後。近距離相處這麼久了,她對他太過熟悉,知道這位殿下現在怒火正熾。她以為是慕容長天剛才那句悄悄話造成的,並不知道自己才是罪魁禍首。

  “殿下,殿下,您現在要去哪兒?”

  “……”

  “天還沒亮,不如先到莊子裡歇息一會兒,等吃了早飯再回太府都好不好?”

  “……”

  “殿下,您至少讓我回去報個信再走呀,不然……啊……”

  伴隨著她的驚叫,慕容恪一把抓在她腰帶上,把她提上馬背,貨物一樣趴在前鞍上。慕容恪隨後還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閉嘴不想死就閉嘴。”

  石中玉這個氣啊

  說話就說話,干嗎拍她屁股。對於古代女人來說,被他摸過胸,又被他摸屁股,算是失去清白了吧?憑什麼啊

  想到這兒,她的左胸忽然有點發熱。一定是讓馬鞍頂的,她這樣解釋著,堅信著,一路被帶回太府都。幸好走了沒幾步遠,慕容恪讓她換到他身後坐著,不然她非得顛死不可。

  回到裕王府時,已經近中午了。

  慕容恪沒回久思院,而是直接來到小道場。石中玉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感覺他的怒氣並沒有半點消除,不禁腹誹:至於嗎?人家小長天不過問一句為什麼沒留活口,他就氣到現在。

  其實她哪裡知道,慕容恪氣的根本不是那件事。

  “講”才一落座,慕容恪就說。

  “啊?說什麼啊?”石中玉很茫然,轉瞬又想起什麼,賠笑道,“殿下是想問我和皇長孫殿下怎麼會一起遇到追殺的事嗎?”

  慕容恪不說話,但面色不善。

  石中玉吞了吞口水,大拍馬屁,“殿下,您在我心目中永遠是第一位的存在,所以我做任何事情都是第一個考慮您的立場。當時我並不知道皇長孫殿下會來莊子附近,如果知道,我肯定死也不出門的。就算這樣,我拼著得罪他,也沒把他帶進莊子裡去。”

  “為什麼不帶進去?”聽到石中玉的吹捧之語,就算知道這小滑頭沒幾分真的,心情也稍好了些。

  “怕殿下會不高興嘛。”石中玉繼續討好地笑。

  “但是呢?”

  “但是……”石中玉小心翼翼地說,“但是他畢竟是大燕的儲君,我偏偏還與他有一面之緣,倘若看著他落難也不管,失了為民的根本,一定會倒大霉的。”

  “所以在你的倒霉和對本王的忠誠之間,你選擇了保住自己的小命。”慕容恪嘲諷地說。

  “除死無大事。”石中玉正色道,“若要長遠為殿下效力,保往性命不是應該的嗎?再說我的命是殿下的”

  慕容恪差點讓石中玉氣樂了,“油嘴滑舌,偏你這麼多借口”

  “我說真的。”石中玉很認真,“而且殿下想過沒?如果我真不管皇長孫殿下,若真有個什麼不好的情況,殿下也會跟著吃瓜落兒的。”

  “這麼說,你倒是為了本王嘍?”慕容恪神色沒有好多少,立即又陰沉下來,“可惜本王不領情”

  “殿下”

  “繼續說,說說長天的衣服,怎麼到了你的身上”慕容恪瞇著眼睛,最討厭的就是這點。

  “因為莊子裡不能接待皇長孫殿下,我就帶他到外面露營。”石中玉心頭微跳,到現在也感覺出慕容恪是因為這件事才生氣的,所以說得艱難。

  “露營?”

  “就像行軍打仗,或者出外經商那樣,宿在外面。”石中玉解釋。

  “然後呢?”

  “然後我就煮點東西給他吃,又不能把他一個人扔在那,只好就近侍候……”

  這一段,慕容恪是不知道的。孫福珩只是報告說,石中玉遇到了長天,收留了他。所以石中玉說出的話對他格外刺激。

  露營、煮東西、就近侍候……很好,非常好

  “再然後呢?”他問,感覺心裡有冷風嗖嗖地吹,令他的怒火由一個小火苗,漸漸有了猛烈燃燒的趨勢。

  石中玉感覺氣氛不太好,但又不敢說謊,誰知道這個妖孽都知道多少,只得掩蓋了部分事實道,“再然後我安撫皇長孫殿下睡下,想著熬到天亮就勸他回太府都,那時大家沒事。可是我不小心扯破了衣服,皇長孫殿下感念我一片忠君愛國之心,把外衣賞了我。”

  石中玉說完,偷看慕容恪的臉色,見仍然是陰,就要下雷陣雨的樣子,一邊覺得他小題大做,一邊又不住解釋,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心虛,為什麼要怕他?大約,就是因為女兒身被慕容長天識破的事吧。

  “多奇怪,秋老虎的天氣,我只穿那一件外袍,皇長孫殿下卻裡裡外外共兩層,所以才分了我外袍用吧。”她補充一句。

  可她不多這句嘴還好,這樣一說,慕容恪的眉尖立即蹙緊,心頭火騰地一下竄上來。

  還裡裡外外?這話聽著為什麼這樣不干不凈?石中玉從來不為他值夜,稍微玩笑些就立即躲得遠遠的。原來,不是這小子不喜歡和別人親近,只是對他比較戒備而已。難道,石中玉也和別人一樣,認為他是妖孽?認為只有東宮才是正統,將來要牢牢攀住高枝兒?這小子不是一直提起什麼儲君的字眼兒嗎?

  慕容恪想歪了,原因只在於他被一種不熟悉的情緒所左右,那就是妒忌。但人類這種普通的感情對他來說卻是陌生的,因而他還茫然不知,妒忌已經嚴重的阻塞了他的心路,令他的智商降到接近於零。

  於是,傻瓜裕王殿下突然笑起來,當真是艷若桃李,卻又冷若冰霜,“早知道你有這個本事,訓練訓練,倒比外對招來的更有用。”

  石中玉一時沒明白他說的是什麼,還眨巴眨巴眼,同樣傻瓜地問,“我有什麼本事呀?若真有,定願意效勞殿下的。”

  “迷惑人的本事。”慕容恪一臉興味地看著石中玉,“你不知道吧?好多高官貴爵的家裡都養著家ji和秀倌。若要拉攏誰、或者有求於人時,就投其所好,送上一個兩個,或者借出一兩天,事情自然就辦得順利。想要效勞本王嗎?不如本王就把你當做秀倌,送給長天如何?哦不行,本王有點舍不得,就借他用兩天好了。放心,他房裡還沒有女人,先來個男人倒也不錯。”

  開始,石中玉一時沒聽明白,還傻乎乎的微笑著,但後來當她回過味兒來,心裡就翻著擰著疼。這是侮辱她慕容恪是在侮辱她或者,他看到她和慕容長天相處不錯,真的有這個想法他是政治人物,而她只是個小家丁,他平時縱著她,原來就像對待小貓小狗一樣,關鍵時刻,隨便就可以拋棄,以獲得最大利益

  石中玉也想歪了,因為她被莫名其妙的感情蒙住了眼睛,智商將將達到白癡的標準。於是備覺委屈和憤怒的她對慕容恪怒目而視,嘴裡卻說,“既然如此,就求殿下把我送給皇長孫殿下吧?皇長孫殿下溫柔敦厚,對我想必會很好的,殿下您這麼為我著想,真謝謝您了”

  蹭的一下,房間內的空氣像是瞬間點燃了似的。

  慕容恪單手用力,上等黃花梨的圈椅,扶手就碎成粉末。而石中玉,毫不示弱的看著他。

  這一刻,兩個人的理智同時消失,孩子般的嗆了起來,誰也不退。

  “你那是什麼眼神居然敢瞪著本王反了你了”慕容恪不願意提及把石中玉送給慕容長天的話題,而是重新找茬。

  石中玉不說話,但眼睛瞪得更大些,試圖以眼神殺人。

  慕容恪再也忍耐不住,大叫道,“來人,家法侍候”



第七十五章 家法

  不經允許,小道場是不許人隨便進入的。此時的門外只有四大鐵衛,而且還離的挺遠。

  隱約中,他們聽到屋裡有爭吵聲,但沒人敢細究,只互相交換著眼色,憑借著多年來的默契,進行著傳說中的神交。

  趙路:石中玉膽子不小,敢跟裕殿下強嘴。

  朱立:你才知道啊,真是後知後覺。也不知這石中玉腦袋後面長的什麼反骨,偏殿下總不會跟他真的計較。

  林特:你們說,殿下真的。。。。。。開始好男色了嗎?

  孫軍:都閉嘴,找死啊!這也是能議論的?

  就在這個時候,慕容恪的暴吼聲傳來,四個人都嚇得一哆嗦。

  四大鐵衛,雖然是以武力值高而成為了慕容恪信任有加的貼身待衛,但畢竟見識過太多的陰謀詭計,一個個心眼兒多著呢。所以……

  都裝沒聽見,不僅沒動,反而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站在那兒,比剛才八卦之前站得還挺直,就像四個英俊的人形雕像。

  慕容恪喊了一嗓子後,見沒有動靜,不禁大怒,又叫了聲家法待候。

  這一次,他是用了獅吼功的,聽著聲音似乎比剛才小,但因為帶了功力,震得四大鐵衛東倒西歪,不敢再裝蒜了。而慕容恪這一吼,居然沒忘記不要波及石中玉,真不知道他是真的要懲罰某人,還是氣得暴跳之下,更新換代了理智。

  不過四大鐵衛雖然動了,卻仍然磨磨蹭蹭,都希望別人能上前頂雷,包括四人之首,正五品守備職的孫軍在內。傻子才不知道,雖然裕王殿下怒了,可他平時那麼縱著石中玉,真執行了什麼家法,說不定以後會被遷怒,或者被無端報復的。

  而他們那位妒忌中智商已經等同於傻子的主上大人,這時候喊了第三聲。

  天可憐見兒,在這最關鍵的時候,天降倒霉蛋一名,解了四人之危。孫福珩去奉命查實刺殺皇長孫殿下的事,好死不死正好趕回來回報情況。

  四大鐵衛一見,立即四散開來,孫軍上前一拱手道,“老孫,殿下正叫你呢,已經有點發火了,你快去吧。”

  孫福珩聞言,略有驚訝。裕王殿下看似暴戾狂躁,但其實最覺得住氣。他今天辦這趟差事不可謂不神速,殿下不寬急?他一邊想一邊往屋裡走,四大鐵衛露出奸詐的笑容,既然有人去補天了,他們就繼續當石像好了。而當孫福珩一踏進門檻,他就知道上當了,但是,他沒辦法再退回去。只得一邊暗罵那四個死家伙,一邊躬身道,“不知殿下所喚何事?”

  “還要本王再說第四遍嗎?”慕容恪怒火狂熾,聲音裡有著說不出的驚濤駭浪,“本王說了,家法侍候!”

  孫福珩心頭緊縮,偷偷瞄了一眼石中玉,見這小少年倔強地站在一側,小臉憋得通紅,居然還瞪大了眼睛,憤恨地盯著殿下,不禁暗中哀嘆。

  殿下很少這麼生氣,他基本上對什麼事都不太在乎,包括他自己的生命和前程在內。現在火大成這個樣子,只怕今天的事很難善了。於是硬著頭皮說,“殿下,空法有很多種。不知您要請哪能一個?”

  “本王問你,目無主上,口出惡言,要受什麼懲罰?”慕容恪冷聲問。同時,也看了石中玉一眼,心想這小子若就此討饒,他就大人不記小人過。

  可是,滿滿入眼的,是石中玉梗著脖子不理他,甚至轉過眼去,連看也不願意看了。

  他大為光火,恨不得把石中玉扔到天邊去,可到底也沒做什麼,只盯著囁嚅了半天的孫福珩說,“身為外院管家,你不會連家法也記不得吧?”

  孫福珩沒辦法,只得小聲道,“目無主上是大罪,棒殺。口出惡言要分程度,至少也得掌嘴二十。”

  慕容恪心中瞳驚,自個兒把自個兒困住了。

  殺掉石中玉,他壓根也沒想過,即使那小家伙氣得他想一把火把房子燒了。可奇怪的,他心中就是沒有一點殺意。他是個絕不容人冒犯的人,若平時,比這程度小一萬倍的頂撞,都可能令他大開殺戒。

  那麼掌嘴二十?

  他看看那張白生生,還有點肉乎乎的小臉,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實在不想看到被耳光打過後,又表又紫的可怕模樣,再看那小子平日裡粉嫩的,亮晶晶的唇,此時有點血色全無,大約是聽說會被棒殺時嚇的,突然又讓他心頭突生憐憫。

  已經嚇成這樣,也算懲罰過了吧。

  “石中玉,你可知罪?”他覺聲問。

  他以為石中玉會認錯。畢竟,這小子平時滑頭得緊,有點風吹草動,他就連逃命的門路都找好了,哪會自找苦吃?可沒想到,他剛才說要把石中玉當秀倌送給慕容長天的話,著實傷了石中玉的心,令她有點不管不顧起來,雖然害怕,卻賭著一口氣。

  棒殺又如何?早死早干凈!掌嘴?不就是挨耳光嗎?最多她滿口牙不要了。士可殺,不可辱,他從沒起過害他的心,從沒因為他是世人口中的妖孽而看輕他,他憑什麼要把她看做是玩物,隨意可以送人或者發賣的。

  縱然,這個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賣身為奴的人本來就沒有人權。他就他不行!就他不能這麼對待她!至於為什麼,他不管!反正她就是受不了他這樣對待她。

  於是他冷笑,“小的有什麼罪?因為殿下說要把我送人,我順服了嗎?從沒聽過,聽主人的話倒是過錯了。”

  慕容恪聽她又提起那茬,立即火冒三丈,氣的臉都白了,甩手道,“即如此,當主的就先賞你二十軍棍再說!孫福珩,你親自行刑!”

  孫福珩很為難。

  能把殿下氣成這樣,卻仍然把棒殺改成二下軍棍,可見這石中玉在殿下心中的份量。現在殿下正在氣頭兒上,讓他動手,可哪天要是反悔了,倒霉的可是他。

  再者,他要用什麼力量打呢?盡全力,別說二十軍棍,石中玉妖小得像個小雞子,單薄得像根小蔥兒,嫩得像塊小豆腐似的,一棍也打死了。不盡全力吧,別說裕王殿下眼前過不過得去這關,就算殿下不理不睬,二十棍下來,石中玉的某些部位也得紅腫破皮,說不定以後還會有疤痕。倘若殿下真的不好男色就罷了,倘若他和石中玉就是那個關系,某些部位在將來情濃之時有礙觀瞻,只怕看一次就想他一次,他還活得了嗎?

  “怎麼還不動手?”慕容恪怒道。

  “殿下,您有所不知,家法中還有一條。”孫福珩硬著頭皮編瞎話,“就是……就是……此等刑罰,也可以打二十下手板,並罰月銀一年來拆抵。原因是……是怕受罰之人還有必須要做的活計,為了免得麻煩,所以……所以就加了這麼一條補充規定。”

  “哦?”不知為什麼,慕容恪在狂怒中隱隱夾雜了一絲欣喜。

  “是這樣。”孫福珩用力點頭,以說服自己相信這條子虛烏有的補充條款,“屬下想,石中玉是殿下的貼身家丁,若他傷的厲害,再找能近身侍候的人比較麻煩。再者這孩子來王府的時日畢竟還短,是有些不懂事的,屬下以後好好教就是,望殿下原諒屬下的過錯。”很好,只有自己相信了,對別人才有說服力嘛。再把過錯攬自己身上,殿下就有臺階好下。

  果然,慕容恪很急地點頭,並威嚴的加刑,“把他往後三年多的月例銀子一並罰了!手板改為十下,回頭本王還有公文讓她抄寫!”

  “殿下英明,屬下即刻就處罰他。”

  孫福珩說著,轉向石中玉,“你,快跟我到外面去領罰!”
 
  石中玉不情不願的走出去。

  他本不想答應,寧願挨上二十棍子,也以這種方式向慕容恪抗,順便,他也舍不得這三年多的薪水呀。他現在寫書還沒嫌上錢呢,先斷了自己的固定收入,憑什麼啊。

  可是,她不能挨板子或者棍子。她一力避免這種刑罰,因為那是要脫掉褲子的,那意味著她是女人的秘密當場穿幫。所以她只有忍了。

  看著他走出去,慕容恪忽然感覺很無力,而她那穿著長天袍子的背影,也格外刺眼。

  他這是怎麼了?什麼都肆意妄為,為什麼對著石中玉會縮手縮腳,狠不下心?打也好,殺也罷,對他來說不過是那麼回事嗎?這小子有什麼好的?加起來不過是相處了幾個月而己,難道是因為單獨在一起,竟有了感情了嗎?

  他煩躁的在房間裡踱來踱去,過了會兒,外面傳來竹片與人肉相擊的劈劈啪啪地聲音,以及石中玉的尖叫。

  怎麼還不停?

  他的心頭突然顫了一下,快到他沒有發覺。他只是暗暗數著,等十下過去,他緊繃的神情才松了下來,然後,突然很想看看那小子怎麼樣了,忍了半天,才叫來孫福珩進來,吩咐,“讓石中玉把皇太孫殿下的袍子脫了,洗干凈給送回東宮。”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5:25 PM

第七十六章 給本王抱抱

  孫福珩連眼皮也沒抬一下,應了聲就出去了。速度之快,令慕容恪還沒來得及拐彎抹角地問問石中玉的情況。然後他放棄了,特地出去遛馬。圍著馬場狂奔了一下午,接著洗澡換了衣服,又去外面花天酒地,直到半夜才回來。

  走進空蕩蕩的小道場,他突然感覺一陣沒來由地寂寞,令他不由自主的苦笑。曾經,他特別討厭身邊有別人存在,恨不能天下就他一個人。四大美婢,只是做做樣子,做做普通事的,他最信賴的家臣家將,沒事的時候,也希望他們遠在千裡之外。這就是,為什麼他經常獨自潛伏在某處,連侍衛也不帶的原因。

  可是現在……

  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平時倒沒有覺得,現在人不在身邊時,他才明白,他已經習慣了身邊有某人轉來轉去、習慣某人時不時地總來頂撞他、習慣了聽某人說些奇怪難懂,卻又有趣新鮮的話、習慣了欺侮某人、支使某人,看某人咬牙切齒,卻不得發作,卻還要討好他的樣子。

  為了這些沒有價值的習慣,他墮落了、他軟弱了、他猶豫了,怪不得東宮要利用那小子來威脅他呢?看起來,很管用。

  他咬咬牙,決定消滅這個壞習慣,於是自己動手洗臉洗腳,換了衣服上床。

  但躺了好一會兒,翻來覆去地就是睡不著。最終,他還是坐起來,也沒換衣服,更沒穿鞋子,就著中衣,赤著腳,頭發半散不散,從床邊的暗格裡拿了一只小瓷瓶,回了久思院。

  到了地方,他想也沒想就朝某個小房間走過去。門閂對他來說有如無物,內力一繃就折斷了。再利落的神獸抄起,連半點聲音也沒有發出。

  石中玉睡的很輕,自從重生到這個世界就開始這樣了。先是怕被人追殺,後來又和一群半大小子住在一起,怕被發現女兒身,再後來就成了習慣。因而,慕容恪一進門她就醒了。不過還沒等她做出反應,慕容恪已經站在了床邊,也不知他是怎麼把燭火瞬間點亮的,令她把都快沖出喉嚨的驚叫又咽了回去。

  “您怎麼來了?”她很有禮貌,但殿下兩個字卻沒交出來。

  慕容恪如何不知?

  他整整一天又是騎馬、又是到酒樓吃飯,又是聽曲看戲,但腦子裡一直想著慕容長天和石中玉之間的情形,然後發現自己反應過度了。或者說,也許冤枉了人。那麼,他說把石中玉送到東宮去幾天,又提起秀倌什麼,是傷了這小子的自尊了吧?雖然這小子是個天閹的,心裡只怕還會在意男人的尊嚴。

  他從來不會道歉,當然也不會承認錯誤。實事上,他今天能走到這間屋子,已經是很不容易了。於是他忽略石中玉帶著情緒的問話,一聲不吭,上前就要掀石中玉的被子。

  石中玉嚇了一跳。

  “殿下,您要干嘛?”她連忙抽出胳膊,壓緊被角。

  慕容恪不禁微笑。這小東西,嚇一嚇就露出本相,稱呼他為殿下了啊。

  他仍然不語,只坐在床邊,抓起石中玉壓在被子上的雙手看。還好還好,右手沒有傷,左手……紅腫的很厲害。這孫福珩,為什麼這麼認真呢?

  他並不知道,孫福珩不敢違背他的命令,但真的真的真的,沒有用多大力。不過石中玉畢竟是個女孩子,還有一年沒有做粗活了,手嬌嫩得不行,那傷勢才顯得很可怕。若換作是練武的人,掌心補滿老繭,這手板打上去,也就疼一下算了。

  “疼嗎?”他輕捏著她的手腕問,聲音有著想像不到的溫柔。

  “殿下不如挨十下試試?”石中玉心尖發抖,但仍然賭氣道。

  慕容恪笑了,“恃寵而驕。”

  他只說了四個字,就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來,用嘴要開上面的塞子,把裡面漿糊一樣的、粘稠的半液體、半固體的傷藥倒了一點在那小小的掌心上。然後,伸出食指,輕輕把藥暈染開。

  石中玉絲絲吸了口冷氣。

  “痛啊?”慕容恪詢問,“誰讓你頂撞本王?下回不要如此,免得又要受苦。”

  “還不是拜殿下所賜。”石中玉撅嘴,哼了聲。

  其實並不是很疼,孫福珩打得非常有技巧,傷勢看著嚴重,但只是火辣辣的,並沒有撕心裂肺的疼。當時她叫得那一個慘,也是配合孫大管家的好意嘛。

  而且,她確實是恃寵而驕。

  以前她沒有覺得,如今慕容恪一說,她就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不再大方懂事了。可是,她不怪自己。這個世上沒有不恃寵而驕的人,比方孩子對於父母的寵愛,女人對於心上人的寵愛,學生對於老師的寵愛,都會變得驕縱。慕容恪容忍她,她清楚,但是其實她不該沉溺其中。

  因為,那不會長久。

  也因為,她感覺他對她,就像一個寵僕。

  再寵,也是僕。

  再說,她無意於他的世界。既然三年多後就要走,現在何必有牽掛?何況,這牽扯未必是她所期望的。一個主人對一個僕人,一個男人對眾多女人中的一個,一個真正的男人和一個偽男……無論哪一種,她都不要。

  她的目標是,賺大錢,養面首。不然,就當富婆,找小女婿。因為這年頭,男人結婚早,等她發達了,適齡男人全成親了。

  為了她偉大的目標,她不能陷在任何一處。

  “什麼藥?怪香的。”她聞了聞,主動說話,緩解了二人之間緊繃的情緒。

  作死!造孽!知道自己長的妖孽,還總出來誘惑人。他的臉龐和身材,半散的長發和光腳之美就不提了,關鍵在於他那滿不在乎又帶著認真的氣質,就像他平時囂張跋扈的眼神和眉毛,此時讓一縷碎發柔化了似的,讓人無法不心動。

  還有,他的指尖劃在她的掌心……

  喜歡上他了,這個她明白,這樣的他,那樣的他,只要了解了,不喜歡很難。但是她控制的不錯,陷得不深。仿佛站在河邊,濕了鞋子而已。以後,換一雙鞋就好了。男人們常說女人如衣服,對女人來說,男人也是鞋子嘛。

  “說出來折你的壽。”慕容恪輕聲道,“這是先皇賜下的,專門治外傷,小時候,又一次,本王淘氣太甚,被皇上抽了幾鞭子,母後就拿這藥給本王用,就連本王,也只用過兩次。”

  這豈不是說,這藥很珍貴?石中玉不禁縮回手。

  他對她這麼好,舍得用這麼寶貴的東西,她感覺很窩心。但是,她不敢享受這種好,誰知道哪天他就收回?好東西用慣了,就受不了苦了。都說自古帝王多薄情,而慕容恪雖然不是帝王,但也是王室中人,再者,任性的人往往愛之就為之生,恨之就願其死。這麼忽冷忽熱的情緒,她無福消受。

  只是,當她縮回手時,慕容恪並沒有放開,於是,一拉一拽,兩人驟然貼近了,呼吸突然就沖突在了一起。這不像那次無意間的親吻,比那次還要沒有防備,還要激烈,但是卻並沒有接觸上。只是離得很近很近,而且兩個人都似呆住了,誰也沒有躲開。也正因為如此,感覺更加曖昧。

  就這樣,呼吸相聞,心跳相交,眼神交匯,可是卻貼不上,也並不進一步,或者退一步。

  慕容恪看著眼前的紅唇,非常非常想親上去。

  那日,被無意中吻上的感覺,深刻浮現在心頭。他甚至,不知道哪感覺竟然還在。只是此一時,突然清晰無比。

  他又不是初經人事的人,怎麼會如此懷念?柔軟,一點點濕熱,一點點甜蜜和倉皇。他感覺有強大的吸力來自石中玉的身上,令他要耗盡全力才沒有離這個半男不女的壞家伙再近一點。然後,再拼盡一切的力量才站起來,把這小壞蛋推拒在危險的範圍之外。

  “好東西別糟蹋太多。”他咳了聲,嗓子有點發緊,“等藥力化開,傷就會好了。然後開始干活,本王不是白養你這種家丁的。”

  “是,殿下。”石中玉也被突如其來的感覺鬧的心慌,罕見的溫順。

  慕容恪快步走向門邊,覺得屋子裡有些熱,可是他的手還沒碰到門扇,心裡突然湧上一個念頭。

  於是他轉過身,對石中玉伸出手,“小玉過來,給本王抱抱。”

  石中玉吃驚地縮了縮身子。

  不會把?他不會今天晚上要吃了她,也不分男女了吧?吃不吃的放在一邊,可如果剝了皮兒,裡面的餡兒就露出來了。

  “別怕,本王只是想抱抱你。過來。快點。!慕容恪見石中玉不動,又道。

  他的催促中有一種誘惑的意味,偏偏還性感得很,令石中玉像吃了迷藥似的,神智不清的下了床。只是當她的光腳踩在地面上,那青磚上的傳來的冰涼令她有暫時的清醒,又停住了。

  ”不給抱的話,明天就打你板子。敢違背本王的命令,不想活了!“慕容恪開始威脅。

  好嘛,這樣才像他!

  石中玉心頭一亮。只要他不迷惑她,她就感覺把持得住。那麼抱一下,應該沒有關系。

  這麼想著,石中玉慢慢走到慕容恪身邊。頃刻,便被圈在一個懷抱之中。

  那麼緊。

  緊到無法掙脫。

  還好,石中玉的雙臂交叉在胸前,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跳,他卻無法感覺到她的小白兔,雖然這對可憐的小兔子被緊緊的擁抱壓成了兔子餅。



第七十七章正妃的人選

  慕容恪就那麼抱了石中玉不知多久,因為兩人在那一刻都沒什麼時間概念。

  石中玉的心中只是不斷湧出一個念頭……觸碰他是個錯誤,可能會為此而把持不住,以後還是小心為妙。彼此沒有感覺的男女,才會覺得擁抱只是禮節。

  而慕容恪卻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抱了一會兒就離開了。石中玉不知道慕容恪的內心糾結,更不知道他在抱著她的時候,決定了兩件事。

  第一,他喜歡上了石中玉,千真萬確。當他抱著石中玉的時候,那種感覺無法形容,心跳得忽快忽慢,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周圍的一切都成空,唯有懷中人是最真實的。那感覺,就像練功走火入魔的時候。他經歷過那種麻煩,簡直生不如死。

  第二,他要娶個正妃,也許再生個孩子。那樣,他心裡那種似乎把整顆心都挖出來,翻轉個個兒,然後又胡亂塞進胸腔的感覺,就會慢慢淡了。對……吧?

  確定自己的心意,對他來說並不是件容易或者快樂的事,因為石中玉是個男人。只是因為天生有殘疾,才能保持著嬌嫩的容貌。但再怎麼像女人,也是個男人。而他從小就對好男風這種事深惡痛絕,至今他仍然記得年幼時差點遇到的傷害。

  難道這是慕容家的傳統嗎?

  不,他絕不能淪落到那步境地。他可以有無數的女人,但絕對不能要一個男人。他記得做過一個美好的夢,夢裡石中玉是女的,他還摸了那小子的……可那終究是個夢吧?

  其實他做那個夢的時候,就應該離石中玉遠一些的。他不該因為跟石中玉在一起就心情輕松愉快,欺侮那小子時就感覺無比溫暖舒服就放縱自己。讓石中玉長期待在他的身邊,到現在……似乎離不開了。可是他,必須離開。

  把石中玉趕走,這念頭不是沒閃現出來過。可是那小子無家無業,又長得那麼招人,偏偏還沒有自保能力。離了他,被別人傷害和欺侮該怎麼辦?他沒辦法任由自己像愛女人一樣愛石中玉,但是他希望可以保護他。

  也只有他,才可以欺侮那小東西。別人?誰敢伸手試試

  然後為了使第一個決定得到執行,第二個決定就變得很必須。他必須想一想,看要怎麼安排石中玉,讓這小子即不離開他的保護範圍,又能躲開他的視線。還要想想,娶哪家的女兒能不那麼討厭,順便還能為他的政治利益加碼。

  他失眠了。

  另一邊的石中玉也失眠了,是不斷為自己做心理建設,告訴自己,她和慕容恪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既然無法融合,就干脆不要貼近。

  她以前就很清楚自己的目的,五年後的自由在等著她,還有痛快和無拘束的生活。她認真考慮過和慕容恪的前景……他現在對她有興趣,她一個穿越女,看過無數言情小說的網編,就算當局者迷,也不是不明白。但,這種興趣有多長久?她不知道。

  而在這種封建社會,社會地位決定一切的地方,她不會白癡地認為以自己的出身,能在慕容恪身邊是什麼位置。愛情固然偉大,但摧毀了的愛情就是可怕的偉大。估計,最好的情況就是當個賤妾,比妾還不如的存在。如果沒孩子還好,若有了孩子,難道讓孩子從小就低人一等?

  她不要而且她寧願互相愛著而天各一方,也不要湊在一起,彼此折磨。她想起以前的主編說過的一句說:有的人,不管多麼相愛,也注定不能在一起。

  況且,她和慕容恪還不算相愛呢。她喜歡人家,人家對他有興趣。可她現在是男人,說不定慕容恪知道她是女人後,以他那不容人半點背叛的個性,先宰了她也不一定。

  所以,珍愛生命,遠離慕容恪。盡管這麼想的時候,她心底還是湧上一絲小小的遺憾。可是形勢比人強,她沒有辦法改變現狀。

  另另一邊,趙碧凡也在失眠。

  下午的時候,她安插在裕王殿下身邊的人傳來密信。裕王殿下不知為什麼惱了石中玉那個賤人,罰了他三年的月銀,另被打了十下手板。這懲罰在錢財上看,很嚴厲,但從體罰上來看,卻很輕。可是,這是殿下第一回和石中玉發火,令她開心了好一陣子。

  若要分崩,必先離析,她早準備好了對付石中玉的軟刀子,只等著石中玉和殿下的關系有裂痕時就動手。現在,不是老天都在幫她嗎?

  可正當她高興的時候,又傳來消息說,殿下穿著中衣進了石中玉的房間,在裡面待了大半夜才出來。沒人知道殿下去那賤人的房間干什麼?也沒人看清殿下出來時的臉色。因為能注意到殿下的行蹤就很了不起了,有誰敢接近號稱大燕第一高手的感知範圍內?

  但這事明擺著的,殿下三更半夜、衣著不整地出現在一個貼身小廝的房間內,還有什麼別的事好做嗎?一想到兩個男人攪在一起,趙碧凡就算心裡渴望著慕容恪的臨幸,更渴望能懷個孩子,心裡還是忍不住的惡心。

  於是她叫最心腹的白薇給魏鎖送了封信去,吩咐魏鎖,叫他埋伏下的那個人,趕緊對石中玉下手。因為,她實在等不得了,哪怕只有幾個時辰。

  她想當正妃,她想要個孩子,她想讓殿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好像,石中玉作為一個低賤的家丁,對她並不構成威脅,但不知為什麼,她就是覺得石中玉是個威脅。上次沒有趁著裕王殿下不在的時候除掉他,這回她要讓裕王殿下親手殺掉他

  不過趙碧凡並不知道,她想當正妃的願望目前已經接近破滅。打手板事件後幾天,慕容恪找來了孫福珩,問他,“上回皇後娘娘想說給本王當正妃的,都是誰家的女兒?”

  孫福珩一聽,心中暗暗高興,因為這意味著裕王殿下要定下心來了,而且遠離了好男風的不良嗜好,於是連忙把那些姑娘的資料詳細說了一遍。說完後,見慕容恪的神態模棱兩可,不禁問,“不知殿下,認為哪家的姑娘比較好?”

  “沒興趣。”慕容恪回答得直接,“本王只是要把這些女人排除在外。皇後那老虔婆想給本王說親,會有多好心?所以,她提的,本王一個不要。”

  孫福珩想了想,“屬下明白殿下的意思。不過前幾天,趙尚書‘無意中’對屬下提起,那水軍總都統金敬仕金將軍的女兒,年方十六,因為被金將軍奉如掌上明珠,至今還沒有訂親。”

  “哦?”慕容恪突然笑了起來,眼帶嘲諷,“金敬仕統管水軍,又手握天下間最富庶的熙海,果然是門好親。趙尚書真是深明大義,為了本王,也顧不得自己的女兒了,居然願意別人搶了他女兒的正妃之位嗎?不然,本王透點口風,告訴他,趙氏還是有希望的。”

  “殿下。”孫福珩打斷慕容恪,“和趙氏一族比起來,和他的幾個兒子比起來,一個女兒算得了什麼?其實,趙尚書固然貪婪狡詐,可他的利益和殿下是相同的啊。”

  “他只是個人渣,不過很有用,暫時不能動他。”慕容恪的目光冷下來,“但是趙知信的眼光還是有的,若與金家結親,好處實在多不勝數。本王若攻,實力大增。本王若守,可保全身而退。只是這樣的香勃勃,不知多少人盯著呢。”

  “殿下英明。”孫福珩躬身道,“很多人惦記著金小姐,卻沒有人上門提親。”

  “這是為什麼?”慕容恪很好奇。

  “因為金將軍面見皇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懇請了一個恩典。”孫福珩低聲道,“這些日子殿下一直窩在小道場看書作畫,也沒上朝,自然不知道那件事。但在民間,此事已經轟動了全大燕。有人說金小姐命好,難得金將軍這般寵愛。有人卻說,這簡直不像話,破壞了聖人道義。”

  “到底什麼事呀?”慕容恪來了點興致,“那位金小姐前些日子貌似見過的,沒什麼印像了,但確實感覺被金敬仕寵得無法無天,御賜金龍鞭也讓她舀著。”

  “上回殿下說過,這回金將軍進京面聖,是因為水軍管理得好,和海外蠻夷打海仗,從來都是大勝而歸,皇上早準備嘉獎的。但他已經是超品了,再往上升,只怕要封賞爵位。可金將軍卻用這莫大的恩寵,換來皇上一句話:金小姐自主擇夫,皇家不會指婚。”

  “真的?”慕容恪啼笑皆非。

  “金將軍的愛女之心,是很多人沒想到的。他早明白自己的女兒會被很多人爭奪,為了讓女兒幸福,懇求下皇上的允諾。這樣,他女兒就不必為了平衡各方勢力而嫁人了。還有傳,他早答應了金小姐,讓她自選夫婿。”

  “未必呢。”慕容恪笑容變冷,“金敬仕在朝這麼多年,哪能是感情用事的人?那些屹立多年而不倒的,又哪一個不是老狐貍?自始至終,他從沒有投靠過任何一方,顯見,他才是謀定而後動,要看清局勢,才肯下手,真正的把主動權握在手裡,連皇上也不會相信。至於他的女兒,自然也是為他心愛,但到了關鍵時刻,誰知道他會不會拋棄親情?現在說是自主擇親,到底還有父母之命,臨到頭來,結果難料。”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5:30 PM

第七十八章泡妞大使

  他這樣一說,孫福珩的神情窒了窒,隨即緩和。殿下想得比他長遠,想得多,實在是他們這群屬下的福氣。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這話雖粗,卻是至理。

  “東宮沒有動靜?這麼好的助力,那兩個女人不會無動於衷。”慕容恪又道。

  “聽咱們的人回報,東宮的太子妃和皇宮裡的皇後娘娘,都請了金小姐去赴宴游玩。”孫福珩回道,“也正因為如此,很多人都說,雖然皇上說了不指婚,只怕金小姐最終還是會嫁入皇家。畢竟當上皇太孫的正妃,將來就是一國之母。再者皇太孫殿下一表人才,溫文而雅,姑娘家哪有不動心的。”說到這兒,孫福珩瞄了慕容恪一眼。

  難道,殿下也動了心思?說實話,現在軍中的勢力殿下占優,朝中的勢力的勢力東宮占優。若要爭上一爭,水軍和熙海那一邊,金敬仕是最大的砝碼。

  果然,慕容恪想了想,唇角扯出一朵說不出是嘲諷還是輕蔑的邪惡笑容。“替本王傳說出去,那位金小姐,本王志在必得。她,將成為裕王正妃。”

  孫福珩直起了身子,先是驚訝,而後就無比欣喜。如果能娶得金小姐,殿下近可攻,退可守,這樣,天上的先皇後才會安心吧。不過叔侄兩個搶一個女人……說起來不太好聽。但轉念一想。眼前似乎出現石中玉的笑臉,心想,搶女人總比叔侄兩個搶一個男人強。

  好像是能讀心似的,孫福珩才想到這兒,慕容恪就道,“把石中玉給本王找來,他的手也好得差不多了吧?”

  孫福珩一愣,不想大好局面葬送,因而硬著頭皮問道,“殿下,您招石中玉何事呢?”問完,他有點後悔。殿下做事,什麼時候解釋過理由呢?

  沒想到,慕容恪竟然回答他了,“那小子最會討女人歡心,本王想讓他來出出主意。”

不知為什麼。孫福珩此時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他是個沒毒過妻、談過情的粗人,因此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下去找石中玉傳話了。

  石中玉的手早好了,只是她才經歷了感情的波瀾,好不容易按住了。不想太接近慕容恪個大妖孽,於是成天窩在屋子裡,要不就溜去水局院看屈忽昀等三人寫字,練武功,日子過得有點無聊,但還算平靜。前兩天手不疼了。還抓空寫了點書。

  她三年的月銀就這麼沒了逼得她必須在寫作的道路上前行,最好成為高產高質作家,能賺很多錢,最好還能名場大燕文化界。還有個發愁卻急不得的事:她得讓那棵蘋果樹長出來,三年後結出果子。不然,萬一慕容恪為此不放她走呢?

  所以當孫福珩找到她,說裕王殿下有事讓她做的時候,她心裡很忐忑。自從那晚的深深擁抱,兩人還沒見過面呢。

  “見過殿下。”她盡量表現平靜,但心擂如鼓。慕容恪是武功高手不會聽出來吧?

  只是當她抬頭,意外地看到慕容恪沒有一絲波瀾的臉,不禁暗罵自己自作多情。很快就真正的能夠坦然了。心理建設做得好呀。反復欺騙自己一百遍,就會信以為真的。

  她不喜歡他。對,不喜歡。

  “不知殿下有何事吩咐我做?”她又問。

  “前幾天,金將軍府送來一份謝儀。”慕容恪慢悠悠地說,眼神清淺飄乎地落在石中玉身上,半天也沒有挪開但因為格外小心,並沒有讓人發覺。

  “是為了那天,殿下救了他們一行人的事嗎?”石中玉猜測。

  “聰明。”慕容恪誇了一句,“明天本王派你去金將軍府上還禮。你要記得,務必見到金小姐如果搭上關系更好。本王瞧那金小姐是個喜歡玩的,也不拘身份地位。你平時那些玩樂的鬼點子,盡管拿出來用,本王無不應允。”

  石專玉一愣。不明白慕容恪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要她巴結金小姐?說實話,除了那根金龍鞭,她對那位小姐沒什麼特殊的印像。對了還有,抱起來又香又軟。發育比她好多了。

  “本王看上她了,想娶她做正妃。不過,那金小姐言明要自己擇夫,因而跟本王爭搶的人不少,其中……還包括長天,你會幫本王對不對?”

  石中玉感覺自己上火了。因為耳鳴不止,除了聽到第一句“本王看上她了”和最後一句“你會幫本王對不對?”什麼也沒往心裡去。

  果然是初秋了啊。雖然是秋老虎的天氣,可也有冷風吹過來呢。嗖嗖地吹過她的心底,害她感覺似乎胸口豁開了一道口子。不怎麼疼,也沒流血,可就是空洞洞的難受。

  原來。就算是誤傷,就算是有準備,也還是會留下印跡的。說喜歡還不深,說可以抽身而退,終究還是會受傷。但這樣也好,徹底絕了她的念想,老天對她還真不薄哪。

  “我會幫殿下的。”她重重點頭。

  “如果你不喜歡……”不知為什麼,慕容恪看到石中玉意味不明的眼光閃爍,胸口微微地疼。連呼吸也有點僵硬起來。那晚抱著她的感覺。洶湧而來,差點把他淹沒了。

  為什麼,會在石中玉的眼睛裡看到失落呢?為什麼,會不想讓他有一點不快?他還是喜歡這個小子啊,可這是不對的,就像毒藥,就算再美味。也不能喝。

  “為殿下做事。我非常願意。”石中玉調整好情緒,很認真地說。“既然金小姐想要自主擇夫。殿下自然得泡她。可是在開始階段,殿下出馬總沒那麼方便,也低了身份,不如就讓我先當殿下的泡妞大使。也就是跑個腿,遞個消息物物件,等哪天金小姐知道了殿下的好,殿下一出手,立即拿下。多好。”

  她說得認真,可慕容恪心裡卻突然產生一種不安的情緒。或者是石中玉太熱心了,好像要把他推出去似的。讓他突然又不舍起來。不過,還沒等他再開口,石中玉已經滔滔不絕的說起泡妞秘籍來。

  慕容恪只看到她的小嘴一張一合的,說的具體是什麼卻一點沒聽進耳,只覺得就這麼聽她胡說八道也很舒服。就像燥熱的天氣裡吹過一陣陣微風似的。而石中玉見慕容恪笑瞇瞇的樣子,以為他滿意自己的計劃,心裡有了期盼。

  正愁怎麼進金將軍府呢,這不機會就來了?她得想辦法和金小姐混得很熟才行,這樣才能接近哥哥,才能打聽到他為什麼不認她?有苦衷?失憶?還是這個哥哥是另外的人?她只希望不要是最後一種猜測。

  本來,她已經決定獨自生活,但其實心裡還是渴望有親人朋友,這也就是她那麼珍惜蘭望一家的原因。現在,如果她有親生的哥哥在,她無論如何也要抓住。從她穿越的第一天,她的哥哥是為了她能舍命的好哥哥。

  “那麼明天我就去將軍府了?”石中玉以見到哥哥的興奮,壓制下失去某種重要東西的心痛,“不知殿下為金小姐準備了什麼禮物。”

  一句話把慕容恪問愣了。

  他哪裡知道要選什麼做回禮,他只要搶贏其他人,把金小姐娶進門,相當於把她父親娶進門就算了。誰管她喜歡不喜歡什麼?

  “你看著辦吧,不要打擾本王靜修。”他不耐煩地揮揮手,取下腰間半紫半碧的玉佩,“這個你拿著,若辦什麼事。出示此玉佩,不管是府裡還是整個太府都,全頂用的。”

  石中玉上前。接過玉佩。不過不經意間。她的手指搭上了慕容恪的。

  慕容恪想也沒想就反手握住她手,“給本王辦成這件事,隨便你要什麼賞賜。”他啞著嗓子說,一時移不開視線。

  石中玉悄悄抽回手,“殿下,我會盡力。

  但若不成,求您不要罰我。”

  “不罰。”不知為什麼。慕容恪聽到“不成”兩個字,竟然感到一陣輕松。

  隨後,泡妞大使石中玉正式走馬上任。她並沒有依慕容恪所言,第二天就去還禮,而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先指揮孫福珩幫他詳細打探到金小姐的細節資料。

  金旖晨,年方十六,因為是虛歲,其實比她大不到一歲。金將軍有一妻五妾,總共就得了這麼一個女兒,雖然正妻,也就是金旖晨的親生母親早早病逝,但還是被當成活鳳凰一樣養大。金小姐不喜歡尋常女孩子喜愛的琴棋書畫,而是喜歡騎馬習武。雖然這兩樣都做得不怎麼樣。但勝在她興趣專一,孜孜不倦。

  她的馬夫,是一年多前進府的,來歷不明,名為阿旺,極會侍弄馬匹,深得金小姐和金將軍的信任。皇太孫殿下遇刺的那晚,金小姐與父親打賭。說是會先一步到達太府都。為了能贏父親,金小姐沒有道義的作弊,偷了聖上御賜的金龍鞭,隨後誆騙了一群兵士和馬夫阿旺半夜行路,結果遇險。

  阿旺?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哥哥的外形和氣質,再加上身手,哪點與這鄉土氣的名字合得上啊。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他真是她哥哥嗎?

  帶著這些疑問,石中玉來到將軍府門前,遞上拜貼。



第七十九章回禮

  照理說,一個小小的外府家丁,是見不到養在深閨的金將軍之女的。

  不過大燕風氣開放,有點類似於大唐,尤其將門之女,可以在街上騎馬,在有人陪同的情況下,還可以和男人說話。

  再加上,是救命之恩的裕王殿下派人來回謝儀的,於情於理,金小姐都要親自見上一面。

  “我猜就是你來。”石中玉被請到花廳裡,正喝茶等候,那位金小姐就風風火火地跑了來。

  石中玉連忙站起,規規矩矩地行禮道,“小姐真聰明,怎麼猜到是小的來?”

  “我打聽過了,聽說你是裕王殿下最寵信的人。他來將軍府回禮,自然會派最知近的人對不對?”金小姐滿不在乎地說,舉止裡自有一番天真嬌俏,而且純出自然。石中玉感覺到,這是個不錯的姑娘,應該很容易相處。

  不過她打聽慕容恪,不會是那天一見傾心了吧。話說慕容恪那外貌和舉止,加上對女人愛理不理的態度,最容易吸引小女孩。連她這種大女孩,不也差點陷進去嗎?

  “難道小姐就沒聽到別的傳言?”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直率的人喜歡被別人也直率對待,所以石中玉直接問。

  金旖晨打聽過慕容恪的事,就絕對不可能聽不到關於她和慕容恪的緋聞。石中玉是慕容恪的兔寶寶,全太府都誰不知道?

  “謠言而已,我不會相信的。”金旖晨豪爽地一揮手,隨後又湊到適當的距離,保證能說悄悄話,但也不會太過親昵,“跟你說,我近距離見過小倌,我表叔以前養過兩個,跟你完全不一樣。不是長得漂亮就是那個……”金旖晨有點不好意思,“那些男人根本分辨不出來,但我是女人,所以一下子就看得出來。我也說不出什麼,感覺就是不一樣。”

  知音哪石中玉差點抱著金旖晨大哭一場。因為她的女相,多少人誤會她,沒想到一個才見了面的、還以為是草包樣的小妞最分得清是非黑白。

  “謝謝你。”這是石中玉想了半天,卻唯一能表達的話。

  “這有什麼?”金旖晨又揮揮手,“話說,你給我帶來什麼回禮?我看你帶來的家丁,抬了一個箱子,看著不大,但挺沉的樣子。”

  “倒是費了我們殿下一番心思,也不知小姐喜歡不喜歡。”石中玉賣了個關子。

  她手中有慕容恪給的貼身玉佩,因為這玉佩玉質極為特殊,雕功也獨特,因而沒有人會誤認,見到玉佩的人也不會違背她下的命令,令她著實過了把手中掌權的癮。於是在調查完金旖晨,又借助裕王府的勢力,搜羅了給金旖晨的回禮後,就把屈忽昀等三人借調到手下來。反正最近水局院沒事,看慕容恪的樣子暫時也不會放火,不如帶著她那幾個小兄弟出來見見世面。

  現在她在廳裡和金旖晨說話,屈忽昀他們三人就在外面,受到將軍府管家的熱情款待。

  “其實謝禮是我爹送的。”金旖晨聳聳肩,“所以若回禮我不喜歡,我爹定然也是喜歡的,沒多大關系啦,你盡管說就是。”

  “我們殿下說,小姐不是普通的閨秀,將門虎女,必定見識不凡,送些首飾綢緞等俗物,卻是看低了小姐。所以……”石中玉很有職業道德地為慕容恪大唱贊歌,“我們殿下搜羅來一些奇聞異志,供小姐在閑暇時解悶玩。”

  “啊。”才一說完,金旖晨就驚喜地叫了聲,隨後一連口的喊,“果果,你死哪兒去了,快找人把書給我抬進來”

  石中玉一見金旖晨的樣子,心中先給自己挑了挑拇指。賓果,第一招泡妞大計生效。這第一招名為投其所好,看金旖晨那天的所作所為,一定是個向往自由的心性,並且會喜歡奇聞怪談。結果,果然哪。

  片刻後,那個叫果果的小丫頭跑了進來。聽金旖晨訓了幾句就立即招呼人,把書箱搬了進來。書這個東西,死沉死沉的,石中玉上大學時深有體會。也幸好有屈忽昀、牛蠻和康涵柏等三人,不然泡妞這種力氣活,她一個人哪做得來。大約是考慮到這點,又考慮到她的人身安全,所以她隨意調動人手,慕容恪就由著她了。

  “你們殿下倒是個聰明的,回頭代我謝謝他啊。”金旖晨大大咧咧的說,又急不可耐地把那些書翻來翻去,笑對石中玉,“你不知道,我爹什麼都依著我,就是不肯幫我搜羅這些好玩的書,說是會看得我越來越野。你不知道,你們殿下真是雪中送炭哪。”

  石中玉附和了兩聲,看金旖晨對些書愛不釋手,怕人家送客,連忙又道,“書真是好東西呢,我之前看過一個故事,好看得不行。如果沒有書,哪裡會知道那樣的事?”

  “啊?什麼故事?”金旖晨是個好奇寶寶,一句話就把她給勾過來了。

  石中玉暗松口氣,因為她必須拴個扣兒,留在金小姐這兒,下次才方便再來。不然,要以什麼借口呢?總不能還是還禮吧?慕容恪想娶金旖晨,但他還拉不下臉,她這個最佳家丁,自然要事事為他著想。

  當然啦,私心裡她也是想能常來將軍府,這樣才方便多見哥哥,並且還不會惹人懷疑。

  眼看把金旖晨的注意力拉過來了,她立即故技重施,像勾慕容恪和夏世雄等人那樣,繼續說書。因為知道小姑娘們愛言情部分,特意改說了《倚天屠龍記》。

  她表演力強大,連說帶演,漸漸就說到殷素素和張翠山之死,之後驟然停在那兒,讓金旖晨且聽下回分解。金旖晨急得沒辦法,偏偏石中玉太極功夫好,推來推去地就是不肯繼續講,金旖晨只得作罷,然後如石中玉所期待的那樣,約她下次再來。

  “可是金小姐,我是裕王殿下的人,經常來將軍府只怕不妥當。”石中玉說,“小姐固然光明磊落,但最好也要有個名目。”

  “說得也是。”金旖晨低頭思索,又轉過頭來問自己的貼身丫頭,“果果,你有好辦法吧?”

  “不然就說石大哥會種奇花,所以借來用用。”果果想了想說。

  所謂石大哥,是指中玉小同學。她當過小玉哥哥,小玉兄弟,石公子,石先生,現在連石大哥也扮演了,真是一人多相,才華橫溢呀。

  金旖晨一聽,眼睛一亮,卻把石中玉嚇壞了。

  常來常往的可以,若住在將軍府,一來她環境不熟悉,暴露身份的危險大。二來慕容恪先火了,又以為她是去攀高枝,還有她的活路嗎?

  於是,她趕在金旖晨回話前連忙說,“這個只怕不好。金小姐英礀颯爽,不像會侍弄花朵的千金大小姐。咱們沒有名目當然不好辦,可是如果解釋不通,還不如沒有名目呢。”

  金旖晨聞言,瞪了果果一眼道,“死丫頭,餿主意一堆,正經主意一個沒有。可愁死我了,你這麼笨,將來可怎麼辦?”

  果果漲紅了臉,跺腳道,“奴婢是笨了點,可小姐說話也太不著調了。”

  石中玉聽她們主僕說話的感覺,就知道一定相處得不錯。至少,金旖晨不是會虐待下人的主人。這對裕王府的下人們來說是個福音,可對金旖晨本身就未必了。惡僕不是沒有,而且很多,主人但凡軟弱的,就很可能被喧賓奪主了去。

  但再想,男主人不好才會內宅混亂。如果男豬腳給力,什麼內宅也鬥不起來的。以慕容恪的性格來說,妻妾們只能小打小鬧,折騰不出大天去,下人們就更甭想。

  “我看不如這樣。”石中玉借著話頭,把一大一小兩個丫頭溝裡帶,“我家殿下也是國之武將,馬上的將軍,平時特別喜歡馬匹,聽說小姐的馬夫是侍弄馬兒的高手,不如就說,我家殿下派我來學習御馬之術,這樣別人可就挑不出毛病來了。頂多,我真的去學,回頭為我家殿下服務也不錯呀。”

  大小丫頭同時點頭,“嗯嗯,這個好這個好。”之後金旖晨又問,“那你明天來嗎?”

  石中玉很想來,希望盡快了解到哥哥的秘密,甚至有私下見面的機會。但是她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如果表現得太急切,一來惹人懷疑,二來不容易把釣著金旖晨的鉤拉緊,所以還是搖了搖頭道,“我家殿下明天派我做別的事,等過幾天,我得空了便來。到時小姐要管我飯哪。”似乎是為了配合她,她的肚子自動叫了幾聲,逗得大小丫頭捂著嘴偷樂。

  “今天就賞賜你。”金旖晨笑說,叫人來擺一桌飯,請石中玉和她的手下吃。

  石中玉心癢癢的,卻只能咬著牙推辭,而後離開了將軍府。

  “你很高興?”回到久思院,還沒進門就聽到有人冷冷的嘲諷聲音。

  “殿下,金小姐很感激您,我當然高興了。”石上玉轉過頭,看到慕容恪就站在她身後。

  今天的慕容恪穿著一件紫羅繡金蟒的袍子,天青色素緞褲,長發金冠束起,玉帶纏腰,每一回見都不同的風流倜儻,萬種迷人。

  “所以這麼晚才回來?”慕容恪冷著臉問。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5:36 PM

第八十章桃花盛開,喜憂參半

  他突然很懷疑,讓石中玉去接近金小姐,正順了這小子的意記得那天晚上,石中玉對人家金小姐又摟有抱的,當時就起了色心了吧?他只注意到這小子和長天,卻沒留神別的。這小子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或者是都喜歡?怎麼沒想到他可能男女通吃呢?記得很早前他在賭場洗錢,就是通殺的手段。

  他不知道自己擔心什麼?既然他對金敬仕,呃不,金旖晨志在必得,就應該關心自己未來的妻子是不是和別的男人太過親密的問題。可現在,他好像並不在意那個,而是石中玉有沒有給那個野丫頭占了便宜。

  到底要舀石中玉怎麼辦?推給男人不行,推給女人也不行,留在身邊更不行。要他怎麼做才好?就像雙手捧著刺蝟,捧著扎手,放下心疼。為什麼會這樣?

  “金小姐還留我吃飯呢,若不是怕殿下擔心,說不定這時候我正吃山珍海味呢。”石中玉習慣性的拍了句馬屁,隨後又有點得意洋洋,根本沒注意慕容恪的臉色,還滔滔不絕的講起和金旖晨相處的點點滴滴。

  她以為慕容恪會願意聽,但其實慕容恪不願意。在他看來,跟金旖晨在一起,石中玉明顯更開心,所以他不爽。而當石中玉留心慕容恪不對頭時,慕容恪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

  是不是自己有妞不能泡,所以心裡別扭,最終導致變態啊。石中玉暗想。畢竟,金旖晨長得其實很漂亮的,算不上濃艷的美,或者是高貴冷艷的美,而是一種嬌俏可愛,讓人看了就想捏上兩把,繼而親近的類型。

  而且吧,金旖晨身材暴好,個子高挑,四腳欣長,以她的目測,胸部極可能得有c到d杯,若慕容恪娶到她,算是有艷福了。只是古代女子不喜歡曲線外露,她總是勒著,或者以衣服來掩蓋。

  想到這兒,石中玉立即跑回屋,拴好門,放養一會兒小白兔。真要命,長期這樣壓制自然生長,她能有b杯就不錯了,其實照潛力看,她也能有c,不應該太差的。唉,這種女扮男裝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其實,她渴望哥哥能來,帶著她離開。

  在慕容恪的身邊,她實在太累了,就連此刻,也怕他會突然闖進來。

  想到哥哥,她立即精神抖擻,死命忍耐了兩天,就再度光臨將軍府。這時,她和金旖晨已經把裕王的貼身小廝要來學馴馬之術的消息傳了出去。所以石中玉這回是從角門進府,也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據暗中保護石中玉的孫福珩事後記載,當時盯梢的人不過七撥,已經算是非常少了。

  繼上回書,石中玉又講了一段《倚天屠龍記》,陪著金旖晨和果果哀悼了一回書中的人物命運後,她被留飯。雖說人家金旖晨坐在桌子上吃,她坐在門檻上,就著小桌子吃,但因為聊到了哥哥,石中玉還是很開心的。

  開始時,她只是誇將軍府的飯菜好吃。隨後就拐到馬兒身上去,最後再轉到哥哥那裡就再正常不過了。

  “說起來,阿旺哥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還沒報答過他呢。”石中玉嘆息著說。

  因為當時在車裡,這件事金旖晨和果果都沒看到,但略聽說過。此時石中玉一提,又添油加醋的細細描述一番,金旖晨和果果更大呼阿旺了不起。

  於是石中玉又說,“阿旺哥這麼本事,看起來還很斯文,怎麼起了這麼個土氣的名字,就為了配上馬夫的活計?”

  “那倒不是。而且你一定以為旺是旺盛的旺。”金旖晨說,“其實是忘記的忘,因為他忘記了自己是誰,又是從哪裡來的呀。”

  “小姐,他根本是全忘了好不好?”果果在一旁道。

  石中玉大為震驚。

  在她考慮過的各種可能裡,失憶也是其中一種。但她曾多麼渴望,哥哥不認她,只是因為時機不成熟,或者正在做一件事,不方便說呀。

  “為什麼會這樣?”她小臉雪白,驚訝和意外分外真實。

  “這叫離魂癥。”果果插嘴道,“小姐心眼兒好,給請了很多名醫。都說,阿忘哥是撿了一條命回來的,但因為傷太重,傷了靈脈和心脈,所以忘記了所有的事。還說他能活下來,已經是上天給的奇跡。”

  “阿忘哥受過重傷?”石中玉已經顧不得會不會被懷疑了,又問。

  “是啊。”又是果果答道,“那時我們老爺正率部和外族蠻人打仗,其中一只船發現有個人漂在海上,就給救了上來。當時,還有半口氣,差點給扔到海裡去葬了。幸好隨船的軍醫說人沒死,就不能放棄,居然養啊養啊,給活了過來。老爺看他可憐,帶回了府,等他能說話之後才知道他得了離魂癥,可能這輩子也好不了了。老爺說,他可能是在海戰場上給誤傷的商家護院什麼的,因為當時有一只商船誤入,被敵軍追趕得全船沉沒,沒有活口。小姐可憐他是無根的浮萍,加上阿忘哥武功高強,又會侍弄馬,就求老爺讓他當了馬夫和小姐的保鏢。”

  “阿忘哥好可憐。那是多久的事了啊。”石中玉假裝無意的問起事發日期。結果,正和熙海海盜事件、也就是她重生的時候,在時間上相差不多。

  有沒有可能是哥哥腹部中劍後掉進海裡,然後漂流到海戰場去的呢?還有,這其中有很多疑問。照說,金敬仕這麼在意女兒,不可能把她托付給來歷不明的人,除非他經過多方的試探。而且,金敬仕為什麼不懷疑阿忘的身世呢?一個氣度如此高華的男人,武功又高成這樣,怎麼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出身?那樣,商人護院之說就不通了。這麼輕易就把人放在府裡,石中玉覺得有古怪。

  總之,她非要接近哥哥不可。但,絕對不能讓金敬仕發覺她的目的。可惜的是她不是阿忘的真妹妹,不然記得小時候的事,刺激他一下,說不定就能恢復記憶。倘若他永遠也記不起來,她這個哥哥和失去有什麼區別?

  不,有區別。至少,她知道他活著。

  “阿忘哥。”飯後,她蹦噠到馬房,和阿忘學侍弄馬兒。

  “小玉兄弟,你來啦?”阿忘回過頭對石中玉笑,害她差點掉眼淚。

  他不是她的親哥哥,照說她不應該有這樣的反應。但可能內心深處就是把他親人了,而且又失而復得,她對他的感覺真的很親切。難道,是這身體的殘留意識。

  “你……真的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在兩人刷馬時,石中玉很小心地問。

  阿忘搖搖頭。

  “很難過嗎?”她又問。

  阿忘想了想,手摸在心臟的部位,“不難過,就是有點害怕,怕有一天想起來,原來自己是個壞人。還有,這裡空空的,感覺很奇怪。”

  石中玉看著那張英俊而溫柔的臉,突然想起她埋起的那個盒子。他們兄妹的身世,還有他們兄妹身上,肯定背負著巨大的陰謀。假如哥哥真的永遠也想不起來,是不是更好?但,她多麼希望他記得她,繼續疼愛她啊。那種被人用生命捍衛的感覺,真的很幸福。

  “小玉兄弟覺得我奇怪嗎?”阿忘反問。

  石中玉用力搖頭,“我覺得阿忘哥哥好可憐,但是你不要多想。因為我相信,你一定是個好人,不要害怕。”她對阿忘報以微笑,“還有,以後不要叫我兄弟,直接叫我小玉就行了。”

  阿忘笑著點頭。

  不遠處,金旖晨和果果看著這一幕,不禁有點羨慕,“為什麼阿忘喜歡小玉呢?”金旖晨嘆了聲,“你看阿忘對你、對我,總那麼陌生,可對著小玉,笑得多好看,一點也不防備。”

  “小玉哥哥討人喜歡哪。”果果毫不在意地說,“小姐不是也喜歡小玉哥哥?”

  金旖晨呸了聲,臉紅了,“你這丫頭,更加口無遮攔了。這話要被我爹聽到,不扒了你的皮”

  果果眨眨眼,很納悶,“奴婢說的喜歡,是主人對下人的喜歡哪,小姐以為是什麼?”

  “沒什麼”金旖晨瞪了果果一眼,“就是你這丫頭不要亂講,當心讓人誤會。”

  而容易被人誤會的那個人,自從穿越以來,第一次過得很開心,因為和哥哥在一起,莫名其妙的就感覺安心和自然。不提防誰,不算計誰,沒心沒肺地開懷大笑。

  不過她今天沒帶屈忽昀三人出來,回去的時候又跑了趟西山堂,高興地領了在大燕的第一筆稿費,足有三十兩銀子之多。雖然還不及之前蘇儀許諾給的五十兩買斷價,但這可是第一筆啊。聽說那不說賣斷了貨,下一筆錢會更多的。

  “測個字吧?”才在街上逛了幾步,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傳來。

  “以德道長。”石中玉瞪大眼睛,“您怎麼在這兒?”

  “我游方的嘛。”

  “您是流竄的。”

  “甭管怎麼說,測個字,開個張。”

  “我怎麼感覺,您每次都用我開張?”

  以德大笑,“這就是緣分。快,說個字,不給紙筆了,怪麻煩的。”

  石中玉想了想,考慮到銀子的數量,說了個“兆”字。

  “最近你會犯很多桃花。”以德煞有介事地說。

  “道長,您又說早了,怎麼這麼急脾氣呢。我還沒問求什麼呢?”

  “世上事,求者不來,不求偏到,不是很正常嗎?”以德說,“你說出‘兆’字,卻站在一根枯木旁,木加兆,桃也。枯樹開桃花,生機更盛,只怕不好料理。”

  “這解釋也行”石中玉往右邊看看,果然是一根枯樹,“真是敗給你了。”

  她轉身要走,以德卻攔住她,“測字費一兩。”

  “要一兩這麼貴,你不是不找我要錢嗎?”石中玉捂緊錢袋。

  “你以筆墨賺了錢,不該給我一兩嗎?”以德說著,突然又嘆了口氣,“桃與逃同音,你這卦喜憂參辦。不過,你的錢如果不護好,銀子真的要逃了。”

  石中玉哈哈笑,根本不信。可正這時,突然感覺腰間一松,錢袋真的被小偷取走了。

  “抓賊啊”她大叫。

  話音未落,一條修長的人影從她身邊飛出,向小偷追了過去。



八十一章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石中玉腳下像安了彈簧,嗖的竄出,也緊緊跟上。

  身後,以德大叫,“小兄弟,你欠我一兩銀子,下回遇到可要加收百文的利錢哦。”

  誰理你,當假道士測字騙錢就算了,居然還要放貸若真如了你的意,倒像是幫你作惡

  石中玉想著,腳下卻不停。

  她這新身體底子很弱,不過她當家丁的經歷極大的鍛煉了她的身體素質。果然是生命在於運動,她現在雖然還是瘦,但個子長得快,發育也不錯,此時追起來竟然沒被落下,能遠遠地看到前方的情況。

  那道修長的身影是個高個子男人,從背面看不到臉,但身手靈活柔韌,應該是年輕人。他身上穿著一件天青色水綢長衫,白綾褲子,峨冠博帶,長衫廣袖,頗有古代士大夫的風格,難為他身著這樣的服裝,在跑動中卻能保證不被絆倒,而且姿態十分優雅。

  直追出三條街,小偷終於被逮住了。人影憧憧中,石中玉瞄到那是個年輕乞丐,不知是不是跑動的緣故,臉呈菜色什麼的倒是沒有,反而面色紅潤。

  她連忙快跑幾步,可惜在距離幾米遠的時候,就見那古風版見義勇為男從小偷身上搜出她的錢袋子,而那小偷卻借機掙脫,迅速跑走,消失在熙熙攘攘人群之中,不見了蹤影。

  “物歸原主。”古風男把錢袋子遞給石中玉,“下回小心些,南城市面上有些不安定。”

  哇,此人的聲音真好聽。其實倒不是嗓音,也不是詞匯,但就是讓人感覺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很舒服受用。這是一種莫名其妙的魅力,骨子裡散發的東西。

  而且他說得對,太府都是大燕的國都、京都,一般京城的治安都比別地好些,但這些小偷小摸的事件卻少不了,何況是在魚龍混雜的南城呢。

  “謝謝這位先生。”石中玉拿過錢袋子,道謝。

  “舉手之勞。”古風男淡淡的。

  他的淡與慕容恪不一樣,慕容恪的淡,帶著一股子冷漠和傲慢的勁頭,就算不理人也帶著威壓,這一位……淡得雅致、寧靜,就像夏日雨後的空氣。

  “可惜叫小偷跑了。”石中玉望著無動於衷、見怪不怪的人群。

  “我故意放走的。”古風男輕輕嘆了口氣。

  石中玉吃了一驚,瞬間幾乎以為自己聽借了。可古風男卻平靜地點頭道,“偷兒也不過是為生活所迫,既然小兄弟沒受損失,何必斷了他的退路?”

  若是慕容恪遇到這種事,大約會把那小偷丟到刑場上砍頭吧,問也不會多問一句。

  不知為什麼,石中玉遇到任何事,總是情不自禁地拿慕容恪與他人比較。她不理解自己是怎樣一種心態,難道是下意識的要找出慕容恪令她難以容忍的惡劣性?可至今為止,雖然她總是覺得別人都比慕容恪善良,可她仍然不能討厭他。

  “那樣的話,他不是會去偷別人嗎?”她忍不住反駁,“如果他偷的是別人的救命錢,兄臺豈不是間接害人了?”

  “抓了他,也未必沒有其他偷兒去傷害良民。”古風男仍舊雲淡風輕,“我只是不想逼人太甚,三千大道,各有各的造化罷了。”

  石中玉沒回話,她實在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些道德問題的辯論上,畢竟這種事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因為各人站的角度不一樣,利益不一樣,得到的結論也不一樣,爭論沒有意義。

  她只是側過頭,仔細打量起古風男來。

  大燕風氣開放,太府都氣勢恢弘、有容納百川之勢,類似於中國古代的大唐,所以來往太府都的人行行色色,穿著打扮很個性化,如果是現代的話,可以說是街拍寶地。說白了,太府都就是這個異時空的國際化大都市,什麼人、什麼事都有,百姓的容忍度很高。

  眼前這一位,穿著打扮很有魏晉之風,名人雅士的做派。照理,古代男人不束發,不戴冠就出門是很無禮的表現,但在太府都就沒這個禁忌。有的玩酷耍帥的年輕人會散發,連慕容恪那家伙冒充妖道時,也是散著發的,平時也偶爾會不梳起來。

  有一次,他甚至就隨意攏著發上朝去了。不過那是他又在挑戰當今聖上的底限,而事實證明,皇上的容忍度也相當高。金風玉露貼吧雖然當朝大臣好幾位當朝痛斥裕王殿下之放浪形骸,皇上就有本事裝著沒聽到、沒看到,還打著太極把事情硬生生忽略掉。

  此時的古風男也散著發,精致的五官,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膚色,搭配著隨著微風輕拂的墨黑發絲,有一種撩人的美麗,引得過往女性行人,無不側目。令石中玉得意的是,她雖然只穿著普通的文士服,不起眼兒的山茶灰顏色,但如玉美少年的風姿也不可忽視,年紀低於十三歲的少女,偷看的其實是她。

  不過,她對古風男倒沒怎麼著迷。畢竟,天天對著慕容恪的妖孽臉和健美身材,有幾回還見過完全無包裝版的,她已經有了超強的免疫力。有一種名為慕容恪的烈酒墊底兒,她怎麼還能再醉倒在別人的石榴褲下呢?

  但不得不說,古風男和她的哥哥,現在叫阿忘的馬夫都是一品美男。裕王府裡那個,是超品。沒辦法,妖孽不可能降生太多的。

  “總之謝謝兄台啦。”石中玉拱了拱手,看天色將晚,又道,“不知有沒有那個榮幸,請兄臺吃頓飯,表達一下謝意呢。”

  最近她身為裕王殿下的泡妞大使,經常早出晚歸,慕容恪幾乎不聞不問,她也樂得自由行動。而人家幫她追回來三十兩銀子,於情於理,也得意思一下才對。

  再說了,吃個飯頂多用個半兩銀子,找個普通的飯館可能還用不到,如果要掏謝儀,那一兩銀子都不好意思出手,何況半兩。算起來,還是吃飯合算,畢竟她也有吃,十分省錢。

  她本以為古風男會推辭,一般人不都會這樣嗎?她甚至想好了下面的勸說詞,哪想到古風男點了點頭道,“相請不如偶遇,如此也好。”在看到石中玉略愣了下的神情後,又淺笑道,“小兄弟一定納悶我為什麼不客氣一下?”

  “沒有啦。”石中玉搖手,有點尷尬的否認。

  古風男毫不介意地道,“我無意中幫了小兄弟一把,本不曾圖報,不過看小兄弟是個知禮的人,我若不接受謝意,只怕你心裡會久久放不下此事,倒不如全了禮,以後江湖再見,兩不相欠,彼此又坦然,豈不是好嗎?”

  石中玉笑笑,也不回話,只做了個“請”的手勢,前方帶路。

  她覺得古風男行事獨特,這種人一般都有點傲氣,她也不必婆媽了。或者也可以說,古風男很懂人的心理,別人欠你,會感覺不爽,你欠別人,得加個更字,真不如兩清了的好。再或者說,古風男是個格外體貼別人心意的人,在隨後的相處時光裡,她更感受到了這一點。

  比如,他會似乎無意中走到夕陽的那一側,略舉衣袖,為石中玉擋住仍然刺目的光線。又比如,他會不著痕跡的為石中玉擋開走過來的人群,讓她沒遇到任何擠撞。再比如,他點的菜即不太貴,也不會太便宜,讓石中玉保留面子,又不會很肉疼。再再比如,金風玉露貼吧只要石中玉表現出對某種菜的一點興趣,他都會把那碟菜放到她面前,甚至連她自己還沒有做出反應。

  一頓飯下來,石中玉連對陌生人的心防都松了幾分,若不是她對美男免疫了,這時候非得迷上這古風男不行。

  這個古風男和石中玉遇到的其他男人都不同,如果說慕容恪是一座冰川裡的火山,忽冷忽熱地讓她無所適從,而且就算深深吸引也不敢靠近;如果說她的哥哥是一片寧靜的湖泊,看到現在的阿忘就想抱著他的手臂,枕著他的肩膀,是家的感覺;那麼這個古風男就像悶熱天氣中的小雨,潤物細無聲般的出現,不是溫柔,也不是熱情,只是令人感到清爽、自然、舒服、好感倍增,覺得他本來就是身邊的人。

  能有這種接近力,這種觀察力,這種融合度……也是一樁本事,極大的本事。

  如果不是石中玉身體裡有一個來自現代、見多識廣的成年人靈魂,一見如故這種事,是極容易發生在古風男身上的。

  “請問兄台貴姓大名?”快吃完時,石中玉才問道,“希望兄臺不要以為我失禮。”

  “玉順館,張秦。”古風男平靜地道。

  說完,張秦把酒杯放到唇邊,低垂的眼睛借著長長的睫毛,從杯上偷瞄石中玉。

  玉順館是什麼地方,太府都裡沒有人不知道。他乃玉順館頭牌名旦,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人們總是很鄙視他的身份,但要迷惑於他的美貌和地位,那種復雜的眼光,他看得多了。

  奇怪的是,為什麼眼前的小少年沒有?反而有點愣愣的,像是用心記憶似的。難道真的不知道他?記得,這小少年上回還和裕王殿下來過玉順館,鬧出大大的一樁醜聞,兵部尚書府的小公子,到現在還沒下床哪。

  他哪裡知道,石中玉是真沒聽過張秦的名頭,而且對玉順館的記憶不好,早自動在腦海中淡化了。她問張秦的名字,只是因為兩人邊聊邊吃時,居然有無數的話題。

  張秦的知識面相當廣,琴棋書畫、風俗人文、地理歷史,無一不精,而且能講解得生動有趣。這讓石中玉雖然還在暗中戒備,小人的提防對方有別的目的,但仍然起了結交之心。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這道理她懂。可是因噎廢食這句成語,也是很有道理的。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5:41 PM

第八十二章直接崩斷門閂

  和張秦說得投機,不知不覺的,夜色濃了起來。

  自打來到這個世界,石中玉對很多事一直不懂裝懂,其實心底積存了不少疑慮。此時,假裝無意地詢問起來,從張秦那裡知道不少事,心底不禁敞亮。但當她發現時辰不早,又連忙告辭,約好了以後有機會在西山堂見。因為聊了半天才知道,張秦居然是西山堂的常客。

  可就算她緊趕慢趕,還雇了最快的馬車,回裕王府時也過了閉府的時辰。正在那兒捶胸頓足的遺憾大燕沒有電話,不然電過去叫蛐蛐來偷偷開門,孫福珩不知打哪兒冒了出來。

  “孫管家”石中玉想也未想就撲上去。

  此時在她眼裡,孫福珩顯然是上天派來的天使。以她目前的財力來說,在外面過一夜是完全沒有問題的,還能住上客棧的豪華房。不過夜不歸宿的事若被慕容恪知道了,板子就算不落下來,她也沒有好果子吃。所以,絕對絕對不能外宿。她不敢。

  “小玉,你怎麼在這兒?”孫福珩皺眉問,還略略表現了一點驚訝,演技極其精湛。

  其實他一直跟在石中玉後面,她做過什麼,他全部一清二楚。就算現在“偶遇”,也是為了解圍。唉,當個暗衛可真難哪。特別是,還不能讓迷糊的某位發現。只不知,殿下聽到小玉和張秦相處融洽的共處一晚上的事後,會有什麼反應?偏偏,他不能撒謊。

  “幫殿下辦事,回來有點晚了,正愁進不去呢。”石中玉情不自禁地拉住孫福珩的袖子。

  “幫殿下辦事嗎?是自己玩得高興吧。”孫福珩心道,嘴上卻半點不說,只點了點頭,隨便打了個呼哨。

  他們平時走的都是後街的東角門,有專門人看著的。石中玉還以為是平日看門的婆子來開門,沒想到竟然是四大鐵衛之一的林特站在門裡,不禁感覺奇怪。但慕容恪平時的古怪行為太多了,她也沒特別關注,說了幾句感謝的話就溜走了。

  孫福珩別有深意看了林特一眼,“這麼快?”他意思是,林特來得快。

  林特卻攤開手說,“明明是太慢了。”

  孫福珩知道林特說的“慢”不是自謙速度,也不是指他來得慢,而是他暗中保護及監視的某人回來太晚,於是他嘆了口氣,大步往小道場走出。早上他出門時,殿下說過會在那裡處理公事,那麼他就不必到久思院去。

  他不明白殿下是什麼心思,但殿下既然讓石中玉幫助謀娶金將軍的女兒,又為什麼這樣不放心,每天坐立難安的等待呢?是真的想娶金小姐為妻,還是……

  石中玉這小子真是長得越來越女人化了,那雙眼睛水汪汪的,再這麼下去,殿下當真轉變了興趣也說不定的。不行哪,必須得想辦法攔著,不然怎麼對得起先皇後娘娘。

  咬牙切齒的想著,人已經到了小道場外。孫福珩側耳細聽,聽到茶杯落桌的聲音,連忙進了屋。那聲音表明殿下在等他,容不得他猶豫。而且他也決定了,就算現在鬧騰得厲害,他也要實話實話,畢竟如果殿下生了石中玉的氣,兩人的關系說不定就疏遠了。

  說句托大的話,雖然他地位低,卻一直跟在殿下身邊,別人不了解殿下,他卻了解。殿下是個傲性的,從小到大都沒這麼在意過一件東西或者一個人,石中玉是頭一個。

  照這個架勢……是最後一個也說不定的。

  “金家又留飯了?”孫福珩才進來,慕容恪就問,金風玉露貼吧毒藥整理隨後諷刺地笑道,“這小子很會混飯吃啊,居然這麼快就討了金小姐的歡心。”

  “這樣對殿下有利。”孫福珩中肯地說,“最近因為小玉去找金小姐,金小姐推了不少豪門女眷的請約,最近消停得很。”

  “他倒是盡責。”慕容恪不置可否。

  “不過今天沒留飯。”孫福珩硬著頭皮往下說,一五一十的,力圖不錯過任何細節,“小玉去了西山堂,跟那裡的老板蘇儀密談了會兒,出門遇到了一個算命的,又聊了會兒,然後遇到小偷,錢袋子被搶走了。”

  慕容恪挺高興。

  不知為什麼,石中玉只要遇到狼狽的事情,他就很開心,不管是在他面前,還是不在他面前。還有,他很喜歡,非常喜歡,確切地說是特別特別想欺侮那小東西,可若有別人欺侮,他就想殺掉那個人。

  “那小子那麼愛錢,又剛被罰了三年的月銀,一定氣得跳腳。沒哭吧?”他輕扯著唇角微笑,但說到最後一句,心裡微微扭起來。

  他不熟悉那種感覺,是心疼?還是不舒服?難道是因為晚飯沒吃,餓得胃疼?哼,是哪個賊這麼大膽,明天就上疏皇上,要求整治京都治安,他親自督辦

  “倒沒來得及哭。”孫福珩深吸了一口氣,把石中玉遇到張秦,然後一直和張秦吃飯到很晚,以至差點進不了王府的事說了。

  慕容恪的臉色陰沉下來,但並沒有像孫福珩預料的那樣發作起來,只沉默了半晌道,“不用管,只要沒人想不利於他就行。畢竟,對付他就是對付本王。”他給自己找借口,很方便。

  事實上,此舉就是要保護石中玉,至於別的……他忽然很想看那小子如何面對突然擁有的一切,想看石中玉在八面玲瓏、春風得意的時候,還會不會對他忠誠。可是忠誠?那小子似乎從未有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和石中玉到底是個什麼主僕關系,怎麼好像他在侍候石中玉似的,而不是相反。

  “若有人想對石中玉出手,不管什麼原因,也不管什麼後果,格殺勿論”臨了,他又補充了一句,“但不必讓石中玉知道,只要他每天全息全影兒的回王府來就行。”每天等到那小子回來,他的心才能落在肚子裡。

  這是何苦來哉?孫福珩暗想,嘴裡卻應了聲是。

  “他到西山堂去干什麼?買書?”慕容恪又問,很好奇石中玉喜歡什麼書。或者,他的書房也可以放點新籍,平時當消遣嘛。

  “沒見小玉買書,甚至沒有翻看。”孫福珩道,“他們似乎有事要談,可屬下離得遠,並不曾聽到說了什麼話。”

  “你說他有錢袋子?”慕容恪突然發現這個細節,“小玉不是沒錢?那錢袋子,難道是西山堂的蘇儀給他的?”

  “很可能是。”孫福珩抬起頭,“小玉進西山堂時,身上還沒掛錢袋子。可出門後,腰間卻是鼓鼓的。不然,小偷也不會盯上他。但是殿下,那小偷來得古怪,以屬下的經驗來說,有點不太正常,只是屬下暫時想不出來哪裡有問題。”

  “不用猜了,肯定是做的套兒,讓那傻小子自己往裡鉆。”慕容恪略想了想就冷笑道,“想那張秦是什麼人?玉順館的頭牌花旦,等閑人不放在眼裡,那個時辰又怎麼會在南城亂轉,應該準備夜戲了吧?再者,這也太巧了,倒像是戲文。只是這麼爛的戲,本王好奇到底是誰編出來的?又是什麼目的?去查。”最後兩個字,說得冷酷無比。

  孫福珩又應了聲,心中有點計較,但因為還沒揭破,倒也不急著說明。可是殿下為什麼那麼信任石中玉呢?小玉和蘇儀暗中來往,殿下就沒想過,金風玉露貼吧小玉是來謀劃什麼的奸細?這種信任實在難得,石中玉那小子都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麼。

  “還有其他事要稟報嗎?”慕容恪又問。

  “暫時沒有了。”孫福珩搖頭。

  “你做得很好,最近要辛苦些,兩頭的事都要你看著。”

  “屬下職責所在,不辛苦。”

  “嗯,那你先下去歇著吧。”

  孫福珩低頭退下,等他的身影全部消失,慕容恪完美的臉上,才露出煩惱之色,猶豫了良久,起身向久思院走去。

  此時的石中玉才洗了澡,正站在床邊絞干頭發。突然,她感覺後背的汗毛全豎了起來,立即扔了干凈的白棉布,跳到床上去,擁被子於胸前。這反應比武林高手還高手,全是出於女性本能。不知從何時起,只要慕容恪出現在她身邊一百米之內,她就會有感覺。

  啪的一聲,閂好的門栓斷了。

  石中玉忍不住翻白眼。
 
  還皇子?還大燕最高貴的人之一?進人家房間連門也不敲,直接崩斷門閂。就算她只是個家丁,他當主人的也太無行了吧?她的小白兔好可憐,白天勒著,晚上放養還提心吊膽,上回就差點被發現,幸好慕容恪沒太盯著她的胸瞧,可她不能大意。

  好運,不是永遠都有的。但願這次他不要掀她的被子。瞧瞧,她都過的什麼日子呀。

  “見過裕王殿下,請恕小的無狀,因為衣衫不整,不能全禮。”慕容恪一進門,石中玉就可憐巴巴地道,意含指控。

  這一招叫以退為進,免得慕容恪橫挑鼻子豎挑眼,讓她下床見禮就麻煩了。不是很同情她是天閹的嗎?那麼,好主人就不應該讓有的手下為難。好吧,她是恃寵而驕,但她了解慕容恪的底限,這樣做也是在保護自己啊。

  其實,慕容恪不喜歡人家怕他,越自然對待他越好。他的心,一直都很寂寞。

  果然,慕容恪並沒有叫石中玉起來,而是幾步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說,“你的字不錯。”

  “願為殿下效勞。”石中玉努力保持狗腿本色,“不知殿下要寫什麼?”

  不會現場讓她寫吧?那樣的話,她豈不是要下床去?天哪



第八十三章此時此夜難為情

  “寫一封信,給……金小姐。”慕容恪的語速緩慢,略歪過頭,似乎有些遲疑,有些不確定。又似乎……有些其他情緒。

  “殿下,這樣做……恐怕不太恰當吧?”石中玉很吃驚。

  雖然風氣開放,但未婚男女私下捎帶書信也是於禮不合的。何況,還是皇子貴胄與高門閨秀之間?當然啦,這位裕王殿下是一向任性妄為慣了,什麼驚世駭俗的事都做得出。但人家金小姐是個正常的姑娘,若感覺受到羞辱,生氣是最輕的反應。若真的惱了,把她打出將軍府並不允許她再進入可怎麼辦?

  金家是不可能去找慕容恪麻煩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拿她這個裕王的貼身家丁出氣。修理她就是打慕容恪的臉,這樣又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又不會太得罪人。

  那她不是太倒霉了?其實,受點氣倒在其次,以後再也見不到哥哥了怎麼辦?還有很多事情,很多秘密需要她一點點揭開。重生了,她不能稀裡糊塗的活啊。

  但是,她從沒見過慕容恪這種迷惑的神情,那純粹邪惡的眼神竟然摻雜了一絲脆弱,害得她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差點沖破胸膛。

  淡定淡定美色當前,就好比身處缺氧的地方,心跳不正常是正常的。她對自己說。

  “你不用管,只寫你的就好。”慕容恪的眉頭皺得更緊,覺得就這麼站在石中玉面前,呼吸有點不暢快。特別是石中玉才洗過澡,渾身上下透著那麼鮮嫩可口,一頭濕漉漉的柔發隨意披散在細弱的肩膀上,無論怎麼看,都是個可愛的姑娘,令他想沖過去,抱在懷裡。

  不行啊,這樣不行啊,還是應該少見面。不然再這麼下去,他很快就不能控制自己,做出那些讓他惡心的事來。

  至於還有那個金旖晨,娶進來會有諸般好處,可以說百利而無一害。據孫福珩稟報,金小姐與石中玉相處融洽,這樣的話,石中玉以後就能長期留在身邊了吧?金氏是正妃,將來掌管王府內宅的人,她和石中玉關系好,就不會傷害那小子。他也就不用每天提心吊膽了,而且石中玉更不必離開王府,遠離他的視線,到沒有他保護的府外去生活。
  
  而他有了正妃,那些覬覦他的、以及還沒有站隊的人就老實了。他得到金敬仕的助力,不管他動不動,反正東宮是不敢妄動的。還有,金小姐身份地位足夠,趙氏會消停些。

  看,娶個長得還不錯的女人而已,就能得到這麼多利益,太劃算了。況且東宮也在為長天謀娶金旖晨,他怎麼能輸?只不過叔侄兩個同求一女,說出來荒唐難聽,一切全在暗中進行而已。但,他的驕傲仍然令他不願意自己輸給東宮。

  只是不知為什麼,明知道娶了金氏女有那麼多好處,他的心裡卻還是不情願,好像堵著什麼東西似的,總想著甩手不干,帶著石中玉到那個城外的小莊子上,透口氣。

  所以,寫信什麼的,就算是試探金旖晨吧。金風玉露貼吧若她發了火,不願意與他結親就算了。那樣他也算努力過,只是沒有成功而已。他為什麼要對這個女人小心翼翼?笑話只要長天不娶金氏女,別人誰娶她還不都是一樣。

  至於助力,他自有別有方法。

  再至於石中玉,有孫福珩暗中保護,沒人動得了這小子一指頭,就算在將軍府裡也一樣。

  “什麼內容呢?”石中玉忍下心頭莫名其妙的不舒服感覺,猶豫半天才輕聲問。

  “情詩,會寫嗎?”慕容恪想背轉過身去,卻沒有成功。

  石中玉滿頭黑線,外加冷汗淋漓。私相授受就夠可怕了,還情詩?這不是明顯挑逗人家金小姐嗎?好好的求親,雙方地位都高貴,成就了,就是一段佳話?為什麼要搞得這麼不光明正大,倒像要帶好人家的女兒私奔似的。這個慕容恪,到底是什麼口味呀。

  “我只會寫字,不會做詩呀殿下。”她也沒辦法阻攔慕容恪,只得消極抵抗,“不然,您做好詩,由我來代筆。又或者,您自己寫才見誠意,我幫著傳遞就好。”如果筆跡什麼的全是慕容恪的,她受到的牽連就不會太大吧?

  雖然她圖畫造詣差,但欣賞力卻是足夠,因此知道慕容恪畫得一筆好畫。事實上,大燕國求裕王殿下一畫之人,多如過江之鯽。而且他滿腹詩才,文韜武略,無一不精,兼之能過目不忘,實在是老有才了。可偏偏從沒見他寫過字。

  難道,他的字比畫更珍貴,一定千金,平時難得嗎?

  “你寫。”慕容恪簡單的蹦出兩個字。

  平時精明狡猾,但關鍵時刻其笨如豬的石中玉根本沒看出慕容恪有點不對勁兒,只得無奈的點頭,“好吧,只要殿下不嫌棄我的字就行。但是詩,您得自己做。”

  慕容恪垂下眼睛,看向盤坐在床上、很不守禮儀卻還渾然不知的那個小家伙、那個擾亂了他的心的人。曾以為,自己的心臟位是空的,哪想到居然他的心還在,而且是被這個可惡的小家丁找到的。

  詩?情詩?他望著眼前的小家丁,感覺胸中有一種沒有規則的熱流在四處竄,令他全身僵硬,大腦也僵硬,難受極了,真的想做詩抒發,可又偏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張了半天口,仍然只是目光盯在石中玉身上,不能錯開。

  好幾天……沒見了吧?

  石中玉默默等待慕容恪的詩作,可半天了,沒聽到一點聲音,反而感覺他的目光像點火一樣,把她全身都燒起來了。她好熱,但又不能掀開被子,於是不自禁的有些煩躁,卻又不能大口呼吸,而屏住呼吸的後果就是更加冒熱汗,臉蛋兒漸漸紅了起來。

  “殿下。”她不由得催促。

  慕容恪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往床前走了一步。

  距離的接近驚嚇到了兩個人,慕容恪遲疑了,死死站在當地,力貫雙腿,仿佛不這樣,他就不知道自有意識的腳會帶他到哪裡。

  “詩也你做。”他悶悶地說,甩開頭,終於轉過了身。

  “可是我不會做呀。”石中玉暗舒了口氣,感覺緊繃的空氣松泛了些,“要不……我聽別人背過幾首情詩,如果殿下不嫌棄,拿來用用也未必不可。”

  “誰做的詩?”

  “沒名氣的人啦。”對不起李白、李商隱、還有杜甫、白居易、蘇軾等等的老幾位,金風玉露貼吧毒藥文字整理偷了你們的詩詞,還要誣蔑你們的名聲。不過穿越女賣弄詩文是第一規則,沒想到我石中玉今天也不能免俗。

  “念來聽聽。”慕容恪的聲音仍然很悶。

  石中玉想了想,念了李白的《秋風詞》。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

  一首念完,兩個人都怔住了。所謂詩歌,就是有這種魅力,把人心裡想說而說不出的那些個話,用最短的句子表達出來,然後每每念及,都百轉千回。

  其實這首詩與此情此境並不十分相同,卻一下就動了慕容恪的心。他一句話也沒說,直接走出了石中玉的房間。快踏出房門時,他的肚子咕叫了聲,表明他晚飯,其實連中飯也沒有吃。

  石中玉望著他的背影,只覺得今夜的他特別奇怪。不過他人一離開,她感覺身上及心上的壓力驟減,連忙掀開被子,發現身上都濕透了,澡也白洗了。

  “歹命。”她嘆了口氣,先下床到門邊,把斷掉的門閂隨便弄弄,把門抵好,然後到水盆邊,擰了冷水手巾,抹去身上的熱汗。

  情不自禁的,她伸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突然就憶起那回慕容恪手掌覆上的感覺,心跳驟然加快,害得她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又跑到書桌邊錄下《秋風詞》,以轉移注意力。隨後,她心底升出一種渴望,想看看慕容恪的臉。

  “都是《秋風詞》鬧的。”她自言自語,又想起慕容恪臨走肚子的咕叫,暗道,“殿下似乎沒吃飯,聽腳步聲似乎也沒留在久思院。但他嘴巴這樣刁鉆,不知那邊的小廚房會不會做些可口的飯菜給他?現在,有人在身邊侍候他嗎?”

  又想了會兒,決定親自到小道場去看看。一邊走還一邊還罵著自己養成了奴性,其實慕容恪餓不餓死,與她有什麼相干呢?居然主動要去侍候。

  賤,真賤死了

  天已經很晚了,各院都關了門,而她要去西院的小道場,很是與穿山游廊院的守門婆子費了一番口舌。還是念在她是裕王殿下的寵僕的份兒上,那婆子才打開了連接東西院的通道。

  與此同時,慕容恪心裡正堵得慌,只好在小道場的書房內,提筆蘸墨,瞪著桌上的上好宣紙,想把《秋風詞》寫下來。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早知如此絆人心,還如當初不相識。”

  他喃喃念著這兩句,竟覺得整顆心都被這詞句給熬干了,咬著牙,手哆嗦著,終於落筆。

  石中玉跑來的時候,就是見到他這幅模樣……滿頭大汗,手臂僵硬,一臉煩惱和戚戚然。

  那紙上……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5:47 PM

第八十四章裕王殿下的小秘密

  全是黑豆豆

  親愛的裕王殿下寫在紙上的,沒一個是能認出的字體,整篇的黑疙瘩

  難道,他不會寫字?堂堂的七皇子,天下間沒有他不能做的事,一個天縱奇才,居然不會寫字?可是,他讀與畫都沒問題呀。這是怎麼回事?

  石中玉目瞪口呆。

  慕容恪同樣目瞪口呆,同時還很惱火,但更多的是羞愧和悔恨,以及無地自容。

  長年習武,他的耳力不會如此弱的,但因為那兩句詩,一顆心就像放在干鍋裡燒似的,居然沒注意石中玉走近,直到他一直站到書桌前來。

  這小子不好好睡覺,干什麼來了?為什麼半夜會跑來?這下子,那不能告人的小秘密,全被石中玉知道了。

  兩人就那麼互瞪著,一動也不動,全震驚於這個事實之中。

  半晌,石中玉繞過書桌,溫柔的、小心翼翼的、從側面、攔腰抱住了慕容恪,即細心而妥帖,又保證自己的關鍵部位不要被碰到。

  慕容恪真的很可憐啊,為了自尊,苦苦保守著這個秘密。他是那麼驕傲的人,這種情況一定讓他格外鄙視自己,羞於啟齒吧?

  其實這只是書寫障礙,發病率相當之低,是腦子中某根神經發育不好,明明知道字是怎麼寫的,閱讀也沒有問題,手腳四肢也正常得很,甚至還可能是文學奇才或動手強人,可就是落筆時,筆畫無法成形。

  這種病在現代根本不算什麼,只要進行有針對性的訓練就可以克服,但在古代,恐怕又會被披上迷信的色彩,繼而妖魔化。比方說慕容恪是妖孽,身為非人類,自然是不能寫字的。也許,慕容恪本身對自己也有種種懷疑,那麼他的心理豈不是更痛苦嗎?

  “這樣巴結也沒用。”慕容恪突然開口,因為要控制顫抖,身子繃得筆直,“你知道了本王的秘密,必須被殺人滅口。”他強迫自己強硬,不然就無法面對這種突發狀況。

  他小時候寫不出字,急得撞墻,以至頭破血流,還因為苦苦練習,手指差點廢了。他不是不肯努力,可就是做不到寫出一個完整的字。於是,從小到大都只能以各種頑劣為借口,找人代筆。今晚,他太想把胸中那股抑郁之氣發泄出來,結果……仍然如此,還被石中玉看到了。

  世上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只有他自己,還有故去的母後。如今石中玉也知道了,他要怎麼辦呢?本來,不應該有任何人知情,否則他會倍感羞辱。

  “殿下。”石中玉輕輕笑,卻絲毫讓慕容恪感覺不到嘲諷或者害怕,“我打破了您的御賜茶具;我們的蛇果之約到現在也完不成,那棵蘋果樹根本就沒有發芽過;我知道您沾一點酒就會醉得不省人事的底細;現在再多一條有什麼了不起的?要被滅口,我早死了八百回了。”

  “你以為,本王不舍得?”慕容恪語帶威脅,卻仍任由石中玉抱著。

  “您當然舍不得,到哪找我這樣貼心的好小廝,聰明伶俐、大方忠厚、誠懇好學、人品高貴、長相好、性格好、態度好的三好家丁哪。”

  聽石中玉這麼大言不慚的誇自己,慕容恪被撞破秘密的慌亂和羞恥感降低了不少,冷哼了聲道,“你這是同情本王嘍?”

  石中玉擁抱慕容恪,不過是一時的心疼,時間久了就陷入尷尬,繼續抱也不是,放開也不是,此時借機跳步後退,擺出誇張的樣子道,“殿下,我為什麼要同情您,我羨慕還來不及呢好不好?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可您倒好,生的病都與眾不同,透著那麼一股子不凡,我有什麼好同情您的。您不知道,我多麼想得點奇怪的病,好讓我看起來也特別點,比如夜盲癥或者先天性心臟缺陷什麼的,就是一到晚上就看不到東西,或者受點刺激就昏倒,那有多凄美啊。”

  慕容恪愣住,平生第一次不知要如何回答別人的話。

  他盯著石中玉,企圖看到石中玉流露出的一點兒輕蔑和嘲笑,可是根本沒有。金風玉露貼吧毒藥文字整理反而石中玉一臉的羨慕和驚嘆,好像他這個毛病是多麼了不起的本事似的。本來,這個秘密是壓在他心裡的山,可為什麼讓石中玉一說,倒像是他得到上天眷顧似的?

  這家伙還說他自己不特別嗎?他很特別了,特別的反應,特別的看待,特別的……讓他的心底升起莫名的情緒來,又軟又熱,把他纏裹得動彈不得。

  當初,這小子看到他背上的燒傷,沒有害怕,而是驚嘆傷口的美麗,還提議讓他去紋一條龍。現在這小子沒有鄙視他不會寫字的事實,竟然妒忌得不行似的。

  而他……居然相信了,曾經認為那麼可恥的事,突然一下子就雲淡風輕起來。

  “你說,這是病?你怎麼會知道,難道你還會醫術?”因為略有點尷尬和不好意思,慕容恪轉移話題。

  “嗯,我小時候聽外國的大夫說過,但能得上這種病的人很少哦。所以殿下,您真的是很獨特的人。”石中玉煞有介事地說,“其實也不是什麼大問題,聽說是腦子裡有根筋不動了,如果想恢復,也不用急,慢慢訓練就會好。如果是我,我才不要治好哩,缺陷讓我與眾不同。”

  “真的?”慕容恪仿佛看到了希望。

  他是不允許自己有缺陷的人。至於寫字訓練,石中玉懂這麼多,以後就讓他來侍候了。

  石中玉用力點頭,“騙您是小狗。再說了,我可以做殿下您的手,您想寫什麼,我來代筆就好,反正您那聰明絕倫的大腦是無人可取代的。寫字,小技而已。”

  明明知道石中玉在拍馬屁,慕容恪還是很受用,因為不想流露出來,居然忍得很辛苦,假意板著臉道,“你不知道府裡禁夜嗎?無故不得外出,你這時候跑出來做什麼?”

  “我就是有故啊。”石中玉攤開兩手。

  無意中撞到慕容恪羞於見人的秘密,她只好一直插科打諢,就為了免得慕容恪尷尬,或者惱羞成怒。她真的對他抱有一種憐憫,深刻理解在他光鮮華麗外表下的創痛,所以她誇張搞笑,想驅散他心中的陰霾,真正高興起來。

  老天,這世上還有她這樣的忠犬系姑娘嗎?

  “殿下剛才從我那兒出來時,肚子餓得咕咕叫。”她繼續說,“我擔心別人侍候不好殿下吃飯,特意跑一趟的。您不賞我就算了,還責備。”

  這話又熨帖了慕容恪的心,他的心防瞬間放下,撫了撫胃部道,“本王是有點餓了,你來得正好,金風玉露貼吧快去準備。”

  石中玉應了聲,轉身就往小廚房跑。她覺得,應該給慕容恪一個獨處以及消化的時候,被人家發現秘密自然會輕松很多,但也需要適應。

  哪想到才走到門口,慕容恪卻叫住她,“小玉。”他直呼她的名字,很少見。而他的突然溫柔的聲音,令她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麻麻的。

  “小玉,本王對你承諾。”慕容恪的聲音很輕,但極為鄭重,“只要你不背叛本王,本王就護你一生,絕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石中玉一腳門裡,一腳門外,手扶著門框,卻沒有回頭。

  心底,不是不感動的,這類似於情話的語言從慕容恪嘴裡說出來是多麼難得,她比誰都清楚,也知道這承諾是多麼有保證性。可是,她終究是要離開的。就算那棵蘋果樹不開花,她也必須要離開的。她又不是白癡,很明白她的“男人”身份,她的低下出身,她的愛情婚姻觀點,都與慕容恪相距有多麼遠,要真以為穿越女可以為所欲為,那才是真的傻。

  所以,這些溫柔,這些真誠又有什麼用呢?不是有句電影臺詞嗎?不被別人拋棄的秘訣就是先拋棄別人。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不相識。

  這話,多好。

  “您還欠我三個承諾呢。”她笑道,顧左右而言它,“裕王殿下一諾千金,我得好好想想要什麼好東西。或者,要很多很多的錢。對呀,我還得給您泡妞哪,說不定那時,殿下又要賞賜我什麼貴重東西也說不定。”說著,她跑了出去。

  慕容恪低下頭,看著四處是黑點點的宣紙,第一次覺得……其實也不是那麼難看。他心情無比輕松,暗下決心絕不讓石中玉賺到錢。有了錢,這小子跑了怎麼辦?他總有感覺,石中玉可能不會一直待在他身邊。他不能容忍這小子離開,也許,他該調查一下石中玉的來歷。沒有人是無根的,就算看起來無根也一樣。

  不過轉念一想,記及石中玉說幫他泡妞的話,心裡又陰暗沉重起來。娶金敬仕的女兒,真的是必須的嗎?可不可以……虛著正妃之位,反正也不能娶小玉對不對?這世上還沒聽過有男王妃的。

  他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煩躁地把那寫字不成字的紙張撕碎了。

  還是娶了金旖晨吧,就放在正妃位子上,並不礙什麼事,還省得麻煩,也省得他再生出些娶個男人的可怕心思來。



第八十五章三足鼎立

  在大燕的國都……太府都表面上的平靜和繁華下,日子一天天過去了,轉眼就臨近年關。

  裕王府的大小事宜由側妃趙氏管理,所以再忙碌的景像也與石中玉無關。畢竟,她是裕王殿下的貼身小廝,只聽從慕容恪的命令,旁人支使喚不得。

  奇怪的是,兩個月來,慕容恪也早出晚歸,兩人單獨見面的機會,一只手都數得過來。

  這樣……也好。

  有詩為證嘛: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看不到,自然就不想。但是到底真的想不想念,干脆忽略掉這個問題。至於做夢夢到的……當然不算

  石中玉這樣對自己解釋,覺得只要下定決心,就不會陷到那個深不見底的坑裡去。而且她是個好家丁,就算慕容恪一直沒有召她侍候,她也盡職盡責的做好泡妞大使的工作。

  經過兩個多月的接觸,她對金旖晨有了相當的了解。

  金小姐的性格具有兩面性,一方面是內心本質,可能母親早逝,又長年和行武的父親在任上的緣故,金小姐的心性自由,行事往往不拘小節,也不太守大家閨秀的規矩、不在意地位身份什麼的,可算得上真摯自然。比方,她現在是個“男人”,地位是奴僕,但金小姐卻自然的和她結交,不在乎別人說什麼。

  可是另一方面,倘若金小姐願意,她就能圓滑世故,辦事滴水不漏,跟每個人都不遠不近的,還能讓所有人都喜歡她。顯見,這份為人處事的功力,是長年訓練的結果。

  石中玉先前還羨慕金小姐有個寵愛、縱容她、思想開明的父親,在這個封建年代可以允許女兒自由擇婿,但相處下來她就發現,金敬仕對女兒的諸多苦心栽培,肯定不是讓她進入平民小戶的。也就是說,這個擇婿的自由是有底限的。金小姐必定要嫁入豪門,只是哪一個豪門的問題。

  而自從金氏進京,覬覦金小姐的皇親貴戚、世家子弟不可謂不多,但兩個多月下來,競爭者就只剩下三個人了。

  慕容恪本身沒有舉動,也沒有派人上門提親,但他的貼身家丁,也就是石中玉頻繁出入將軍府、並深得金小姐喜愛、差不多已經成為金小姐玩伴兒的消息不久後就傳遍京都。這件事很說明問題,誰不知道裕王七殿下和他的貼身小廝有一腿?這樣重要的人物親自出馬,表明了慕容恪對金小姐興趣濃厚。畢竟金小姐是自主擇婿的,討了金小姐的歡心才是關鍵。而以慕容恪的兇殘霸道之名,又有誰敢跟他搶?指不定他當街一劍把人殺了,回頭皇上派他上北魏邊境溜達一圈,這事就糊裡糊塗的揭過了。

  唉,國之不國,法之不法,老天降下這種妖孽,實乃大燕之禍啊。很多人這麼議論,卻沒人敢說出口。
 
  好在,還有敢和裕王殿下叫板的。

  其中之一是皇上的寵臣,一等勇毅公甘鐸。這位三朝老臣為其孫甘紹廉向金小姐求親,其意甚誠,多次拜訪將軍府,全太府都的人都知道。而甘紹廉也確實是青年才俊,年方二十,是前科的狀元郎。加上甘鐸的兒子、甘紹廉的父親是領侍衛內大臣。甘家滿門是文武高官,家世顯赫,背景深厚,絕對的高門大閥。論勢力,竟不輸於裕王多少。而且,甘鐸為人剛正,與裕王殿下多種不對付,若不是皇上壓制,可能早起了很多回沖突了。所以這次,是斷不會退讓的。

  其中之二,就是當今東宮掌主,皇太孫慕容長天。本來東宮行事低調,也不願意爆出叔爭妻的醜聞,可皇後和太子妃多次表明對金小姐的贊賞,還屢屢請金小姐到皇宮和東宮去覲見,明眼人一看也就懂了。

  有這三個強大的求親者存在,其他人根本沒戲,所以都很眼色靈活的撤了,改為以一種看戲的態度觀望。到底金小姐這只鹿死在誰的手裡,結局難料,據說地下賭莊為此還設下了。

  慕容長天:東宮之主,地位正統,年少英俊,溫柔端方。

  甘紹廉:青年才子,文采斐然,世家名門,前途遠大。

  慕容恪:文武全才,聖眷正隆,出身高貴,大燕第一高手兼第一美男。

  經精密分析,三家的差不多。

  “你們忘記分析一樣……裕王殿下的貼身小廝。”開時,有一個經常流竄於市井的假道士曾經在外圍嚷嚷了個遍,“據貧道夜觀天像,那小家伙可是左右局勢的關鍵呢。事情的結局如何,可都在他的身上。”

  不過沒人理他。

  這種高門貴胄間的爭鬥,憑一個家丁再受寵,也終究是個下人,是個玩物,能起得了什麼作用?三足鼎立啊,大燕國,特別是太府都好久沒有這樣的盛事、這樣的全民性娛樂了。

  在這場能左右大燕國熱力的親事競爭中,各位當事人多多少少都了解一點外面的會議,不過卻全部都很沉得住氣。至於石中玉,她假裝不知道,而金旖晨則完全不在意,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從這方面看,金小姐實在是個灑脫的聰明人,不過她偶爾莽撞地行事作風,卻也不是裝出來的。只是因為她本質純良,甚至大大咧咧的,但外表的保護層啟動起來的話也相當完美就是了。

  過了年,金小姐就十七歲了,但她似乎對現在的狀態很享受,沒有急於選誰或者棄誰,也沒有要快嫁人的意思,日子過得挺逍遙。若說她有什麼反應,也就是和石中玉相處融洽,兩人共同話題很多,假如不是因為石中玉的“男兒身”,簡直就是把石中玉當閨中密友了。因此外界有傳,在求娶的爭奪戰中,裕王殿下稍稍領先。

  “金小姐對咱們殿下到底是什麼態度啊?”有一次,向來沉默寡言的孫福珩也忍不住問。

  石中玉只聳了聳肩,因為她無話可答。

  第一次把情詩送到金旖晨手裡時,她的反應出乎預料,即沒有生氣,也沒有羞澀,而是大方地表示了對《秋風詞》的贊嘆,說了句,“沒想到裕王殿下還有如此文采。”

  石中玉哀悼了下李白同學,接著笑道,“我活了快十六年了,就沒見過比我們殿下更出色的男人。若錯過了,只怕得後悔死。”

  她當然向著慕容恪說,但其實心裡也很矛盾。私心裡,她希望慕容恪能娶金旖晨,畢竟金小姐本質好,披上保護色時也能保持適當的善良。若金小姐當了裕王正妃,對於她這個還有三年王府時光的小人物來說,是福音。

  不然的話,就沖著她和慕容恪的緋聞,坐在正位上的哪個女人都會把她當成眼中釘。一個趙碧凡就讓她時時提防了,再來一個妒婦,她還活不活了?而現在慕容恪似乎是對她失去了興趣似的,不聞不問。當靠山倒了時,她才知道自己暴露在一群女狼之間是多麼脆弱和危險。

  當另一方面,人非草木,和金小姐相處久了,兩人間自然產生了友情的苗頭。慕容恪不會是個好老公,對女人冷漠無情,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有鑒於此,她又不願意讓金小姐嫁過來。

  也許,她不贊成這樁婚事,還有別的她本能的忽略了的原因。只是慕容恪要求她隔三差五就寫點情詩送給金小姐,她已經搜腸刮肚的剽竊了不少千古名文,腦子都快干了,金小姐也確實開始對慕容恪刮目相看,好幾次表達了對慕容恪的仰慕,令她內心更加矛盾起來。

  “呀,天真的陰了哪。”金旖晨扔下繡繃子,興高采烈地跑到窗口望天。

  這個年代有玻璃,雖然品質不太好,又貴得要死,但金將軍的獨生愛女還是用得起的。加上太府都臨近北地,民間備有火炕,在寒風凜冽的天氣裡門窗關緊,再加個火盆,屋內就溫暖如春,半點不冷的。

  可石中玉畢竟是小廝的身份,別說炕頭,連炕邊也輪不上她坐,滿屋四五個丫環侍候著金大小姐,她只是搬著小凳子坐在火盆邊上,捧著個大碗喝茶,充滿了舊社會的感覺。

  金旖晨並不像外表那麼粗魯胡鬧,實際上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過她更愛騎射箭。據石中玉冷眼旁觀,其實她對騎射之術也未必真的喜歡,她只是越做不好的東西就越有興趣。

  “那要好幾天不能騎馬了哪。”果果也跑過來,看著天色,“瞧這樣子,會是一場大雪,但一時半會兒未必下得來。”

  “你又懂了。”金旖晨點了點果果的腦門。

  她身邊至少有四個大丫頭,還有七八個小丫頭侍候,但果果是她最貼心的。如果她嫁到裕王府,果果也必是陪嫁的丫鬟之一。

  “老爺不是教過小姐,濃雲要發紅,這雪才下得大,下得痛快。”果果道,“小姐,太子妃的請是不能拒的,咱們要快做準備。若要去,就得即刻動身,不然就趕上雪天了。”

  太府都城內有一條玉帶河,城外則有一座玉帶山,只不過是和蘭望家所在的莊子是相反的方向。玉帶河的水就發源於玉帶山,那山的半山腰有一條終年不斷的纏繞溪流,玉帶山和玉帶河都因此而得名。

  玉帶山上風景宜人,建有幾處皇家山莊,是皇室成員夏日避暑和冬日賞雪的地方。就在前兩天,東宮太子妃吳氏給金旖晨下了貼子,說今年雪晚,但幾天內就會降下初雪,請金旖晨去皇莊小住。

  “那就快動身吧。”金旖晨轉過身來,目光閃閃,顯得有點興奮,“小玉,你和我一道去”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5:58 PM

第八十六章該我上場了

  石中玉猶豫了。

  就她本身而言,她很想去。試問,哪個人不想免費度假呢?可她是賣身給裕王府的人,某一位同學不點頭,她不敢隨意做決定。而那一位好幾天不露面了,都不知道人去了哪裡。

  “謝謝金小姐,可是我家殿下沒有發話,我不能做主。”石中玉婉拒,說實在的,心裡很遺憾。

  “這沒關系,我寫封信給裕王殿下,就說把你借我用幾天。他那樣慷慨,怎麼也不會拒絕的。”金旖晨毫不在意地揮揮手。

  慕容恪派石中玉頻繁來往於將軍府,她如何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再說還有那些大膽到無禮的情詩可以說明問題。開始時,她也曾戒備,隨後就發現與石中玉特別聊得來,也就放下心防。

  本質上,她是爽朗大方的人,並不介意想娶她的人用手段。世間之事,想得到,可不就得用些法子嗎?何況,石中玉小小家丁,受命於人,只要不做出損害金府的事,她不必小肚雞腸的瞎猜亂想。而慕容恪既有心博得她的好感,就不會拒絕她的小小要求。

  “那就多謝小姐給我這個機會,見識下皇家園林了。”石中玉一聽就樂了。

  雖說慕容恪本人為求娶金旖晨沒賣什麼力氣,但兩個多月來也沒改變主意,這說明他是鐵了心要結這門親吧。那麼,他應該會很願意她多和金小姐接觸。就算是這事辦得不倫不類,讓她一個貼身家丁代為泡妞,但現代有句話說得好:態度決定一切。

  金旖晨見石中玉答應,立即興興頭頭地去寫信,又打發人快馬送到裕王府。這邊廂,遠行的準備也快速完成。既然太子妃的邀約不能推辭,玉帶山之行在前幾日就已經開始籌劃,此時一聲令下,隨行者各就其位,約摸大半個時辰就萬事具備。

  “裕王殿下不在府中,但趙氏側妃做主,允許石中玉陪伴金小姐。”送信的人回話說。

  慕容恪失蹤了幾天,石中玉知道,但是否把她借給金旖晨的事應該由孫福珩說了算啊,為什麼趙碧凡要插一腳?石中玉心頭略有不安,但很快也就扔到脖子後面去了。

  趙碧凡最近很老實,雖說對此不能大意,但想來趙氏是為了博得閑名,才客客氣氣對待金旖晨,那麼,就找不出她的錯來。其實想想,又覺得這個趙氏即可恨、又可憐,丈夫泡妞,她還要表現出大方、甚至是歡迎的態度,這樣憋屈還沒憋出病來,趙碧凡的身體還真是不錯的。

 “阿忘呢?”金旖晨一邊系上玫瑰紫羽紗面、狐貍皮裡子的連雪帽鬥篷,一邊隨意問道。

  “要阿忘哥哥一起去嗎?”果果瞪大眼睛,“太子妃前兒交待了侍衛來,就在咱們家前面院子候著,再加上老爺分的一隊私衛,人手盡夠用了。再說,天就要下雪了,馬廄那邊需要人照料,小姐到皇莊上也騎不了馬,帶阿忘哥哥去做什麼?”

  石中玉心裡一揪,繼而生出些期待來。

  這兩個月,她不僅和金旖晨及其身邊侍候的人混得很熟,更在她有心為之下,和阿忘,也就是她的哥哥相處甚歡。雖然這身體內的靈魂已經換了,但血緣這種東西分外奇妙,她自然而然地對阿忘產生依戀,一種最親近之人的溫柔心情,阿忘對她也比對其他人更好,更接近。偶爾有幾天不見,似乎還怪想她的。

  果果曾說,阿忘到金府很久,也不見他對其他人那麼親切自然,好像完全不防備似的。

  她笑說這是緣份,人與人之間就莫名其妙的會產生各式各樣的感情,白發如新、傾蓋如故就是這個意思。只有她自己明白那是怎麼回事,那是剪不斷、割不開的血脈之連。

  但是她無奈的發現,阿忘確實失憶了,所以她還是無從知道自己的身世,真正的姓名是什麼,為什麼被追殺,那個她埋起來的盒子裡到底有什麼寶貝?

  她很失望,不過當她無意間看到阿忘健美的腹部上那猙獰的傷口,瞬間就想開了。她本來應該死了,上天卻給她機會重生。她本來應該孤獨的一個人,現在卻有了個哥哥。金風玉露貼吧毒藥文字整理貪心不足蛇吞像,她再不滿意會遭天譴的。

  忘就忘了吧?或者,這是老天讓他們兄妹一起重新開始。

  “恕小的多嘴。”石中玉見金旖晨有點猶豫,連忙插話,“馬廄裡也不是阿忘哥哥一個人當差,如今馬兒都健康,不是少了他就不行的。倒是小姐,出門在外當然人手越多越好啊,阿忘哥哥武功那麼好,自然留在身邊是正理。”

  “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金旖晨點點頭,“雖說雪天不宜騎馬,但皇莊中是什麼樣子還不知道。若雪厚林密,說不定也可以騎一騎的。放眼全府,還有比阿忘更會侍弄馬的嗎?帶上他去,叫他快準備。”

  果果撲哧一聲笑出來,“又不是小姐,那有什麼好準備的,叫他一聲就行啦。”

  “總得穿上點厚衣服。”石中玉搶著道,“霜前冷,雪後寒,萬一著了涼就麻煩了。果果你好生照應小姐,我去叫阿忘哥哥吧。”說完就眼巴巴地看著金旖晨,見後者略一點頭,立即往安置在後院的馬房跑。

  果果看著石中玉的身影,目光一閃,湊近金旖晨,低聲道,“小姐,小玉哥哥對阿忘哥哥是不是太熱絡了呀。”

  “你想說什麼?”金旖晨白了自己的貼身丫頭一眼。當她做些胡鬧淘氣、不管不顧的事情時,這個丫頭總和她在一處的。但論起心思靈敏,卻也不差。

  “奴婢聽說,小玉哥哥和裕王殿下的關系……很親近很親近。”果果斟酌著詞句。

  “你是說,小玉是裕王殿下的男寵?”金旖晨一笑。

  “噓,小姐,您小聲點,這話也是能隨便說的。”果果差點跳起來,捂住金旖晨的嘴。

  “別人做得,我就說不得嗎?”金旖晨無所謂的攤開手,“上回不告訴過你,小玉不是那種人。雖然他提起裕王殿下時,神色總有點不自然,但我感覺,他們不是那種關系。這事,我也直接問過他。”

  “那說不定,是他愛慕裕王殿下,可裕王殿下不好男色。所以,他也有可能看上了阿忘哥哥……”果果不服氣的道。

  “你也總圍著阿忘轉,難不成你也看上他了?”金旖晨斜了果果一眼。

  果果畢竟才十四、五歲,聞言大羞,跺腳道,“奴婢好心提醒您,您還來編排奴婢真真好人做不得了,哪有男人家對男人家那麼熱乎的?哼,奴婢不跟您閑磕牙,好多東西要帶,奴婢看那起子小蹄子忘記了什麼沒有。”

  金旖晨一直笑瞇瞇的,不露出半點異色,而等果果的身影遠去後,卻情不自禁地邁步到院門處,望著馬廄的方向,若有所思,神色復雜。

  又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大隊人馬從金府的角門處出發。

  金敬仕自上朝後還沒回來,好在此事是早就商定的,金旖晨不必重新回過。一行人共有四輛馬車,金旖晨和果果,並另一個大丫頭,叫做香玉的坐一輛。其他大小共四個丫頭、四個婆子分乘兩輛。還有一輛專門放置隨身的衣物用度,以及零七八碎的土儀,那是用來謝謝太子妃的邀請的。

  車輛前後還有兩隊共三十來個侍衛和私衛,這還僅僅是出了城就上山,並沒有什麼險惡之處,可見金府的排場和東宮對金小姐的重視。一路上,引來不少百姓側目。更有人私下議論說這算什麼,將來金小姐說不定用得皇太孫妃的依仗呢。

  而石中玉因為是外府的小廝,就算再得金小姐喜愛也是不能同乘的,也不能和丫頭婆子們擠在一起,只好穿得厚厚的,金風玉露貼吧把自己包成個球體,揣著手坐在車轅上。阿忘則親自架了金小姐的馬車,走在車輛的最前面。

  到玉帶山要出太府都南門,其間路過南城的地界。在那邊,石中玉很巧的看到了蘇儀和張秦站在路邊。三個人,六只眼睛互相看到,但因為正在行路,也不方便說話,於是都只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石中玉的第一本小說賣得相當好,再版了五次,她共收到二百兩銀子。為此,她跑西山堂也很勤快,把《俠客行》交付全稿的同時,還和蘇儀商量第二本小說的內容,很熱情的準備投身到寫作大業中。也正因為這件事,她和書鋪的常客張秦遇到多次,現在算是熟人了。

  張秦的詩寫得極好,後來石中玉才知道,她的大作中不少詩詞,其實是張秦所做。蘇儀有時候忙不過來,就請了他代筆。張秦和蘇儀本是朋友,這給了石中玉人生何處不相逢的怪異感覺。兜兜轉轉,很多人都是認識的,就好像有一張網在身邊慢慢編織。

  她並不知道,張秦就站在街邊,直直地望著隊伍出了城,才慢慢收回目光。

  “這小玉,身上就像放著光似的。”蘇儀在一邊贊嘆,“穿得那麼不稱頭,灰僕僕的下人模樣,可偏偏在一行人中,第一眼就能注意到他。怪不得啊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張秦興味地問。

  “怪不得殿王殿下那麼喜歡呢。”

  “你知道?”

  “我不知道,我都沒見過裕王殿下,可我就是這麼感覺。”蘇儀打量了下張秦,“去喝兩杯?”

  “不了,有事。”張秦搖搖頭,仍然望著城門的方向。盡管,車隊已經不見了影子。

  “什麼事這麼急呀?”蘇儀有點失望。

  “唱戲。唱戲。”張秦意味不明地笑笑,“該我上場了。”



第八十七章世上只有哥哥好

  到玉帶山腳下的時候,天上開始飄下零星小雪。因路濕滑,石中玉等一行人到了名為明月宮的皇莊時,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

  遠遠望去,明月宮燈火通明,倒真似陰雲籠罩山間的一輪明月,在這落雪漆黑又寒風呼嘯的夜晚,讓人陡升出親切溫暖之意來。

  顯然,已經有貴人住進了明月宮,沿路的兩側,時而會有侍衛盤查,當確定是金將軍的女兒前來,立即有人前去稟報,道路也暢通無阻。事情很明顯,東宮的人把金旖晨視為貴客,求娶之意愈發真誠。

  “太子妃殿下和皇太孫殿下也是才到不久,正在安頓,特意派老奴前來迎接金小姐,帶您到緊鄰正殿的側殿先住下。”才進明月宮,一個老太監就迎上來,殷勤地說,執禮甚恭,“太子妃殿下說,請金小姐略事休息,隨後與太子妃殿下和皇長孫殿下一起用晚膳。”

  “有勞公公。”金旖晨不卑不亢,瞬間就從一個胡鬧的野丫頭,變成端莊的貴女,雖然冒雪前來有些狼狽,卻仍然帶著雍容的氣質。

  石中玉不禁贊嘆:再窮不能窮教育啊。看這範兒,就算是未來的皇後也當得起。

  “哪敢當金小姐一聲勞煩。”宮裡的人慣會看人眼色、見風使舵,眼見東宮待金旖晨不一般,態度就格外謙恭,笑嘻嘻的前方帶路。

  明月宮兩側的風雪長廊格外寬大,但畢竟是皇家之地,就算石中玉一路行來,凍得渾身哆嗦,也不敢溜著墻根,以避寒風,只能規規矩矩地站在隊伍最後,低頭緩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金旖晨突然停下腳步,指著前方一處宮室道,“那邊也有貴客住下嗎?”

  她指的地方是地處明月宮的西南角,有點偏僻,但燈火明亮。隔著層層風雪望去,遙遠而不真實的感覺撲面而來。

  “那邊是裕王殿下住的。”那老太監道,“裕王殿下頭幾天就來了,比太子妃殿下還早哪。”

  石中玉聞言一愣,差點抬起頭來。

  慕容恪失蹤好幾天了,害她還有點提心吊膽,原來是到皇家園林來享福了。他的四大美婢也同時不見人影,想必是隨行於他吧。

  驀然,石中玉心頭發酸。但轉念一想,慕容恪如何,與她沒有半毛錢的關系。她只是個家丁而已,而且決定遠離他。那麼,這樣拖拖拉拉的最沒有意思。

  只要下定決心,就一定可以平靜自處的。

  她暗中用力點頭,卻冷不防打了個寒戰,感覺身上都凍透了,就算抱個火爐子也暖不回來似的。正在這時,一只溫暖的手伸了過來,把她冰涼的小手握在掌心。略側過頭,發現是走在她前面的阿忘,心頭立即舒緩起來。

  唉,世上只有哥哥好。別人,就忽略了吧。

  “待會兒就好了。”阿忘低低地道,牽著石中玉,繼續跟著隊伍走。

  而就在他們一行人進入明月宮的時候,太子妃正教育他的兒子,皇長孫慕容長天。

  “你必須娶到金旖晨。”太子妃嚴肅地告訴自己的兒子。

  太子妃今年才三十五歲,卻因為沒有保養好而早生皺紋,只依稀間看得出當年的美貌。她身上穿著藤青色曳羅棱裙,金風玉露貼吧毒藥文字整理月白色小羊皮對襟外裳,高盤的發髻上只插一只赤金鳳尾釵,隨著她頭部的轉動,上面的紅瑪瑙流蘇輕輕搖晃。

  對於一位太子妃來說,這裝扮並不算華麗,但自從太子故去,她一直以簡樸為主,往日裡在家戴的,都是素銀的首飾,此舉,深得當今聖上和皇後的贊許。

  “母妃,兒臣還不想成親。”慕容長天悶聲道,眼前突然浮現出石中玉的嬌俏模樣來。

  他知道,是他任性了。過了年他就滿十八歲,成親生子是他的義務和責任,並不關乎他的感情或者其他。所以,他必須要擇人而配。而皇室中人,特別是他這樣身居東宮之人,婚事斷然不會隨了自己心意,大多數時候是政治利益的聯合或者加強。不管他肯不肯,皇家血統也必須延續,並盡可能多的獲得子嗣,這也就是為什麼皇子納妾是祖制的原因。

  只是……他別不過自己的心意。如果不知道石中玉是女子便罷了,偏偏……讓他看到。自那天起,他的心就像魔障了似的,那一幕時時出現在腦海裡

  以前,只是覺得那個小家丁好玩,跟她在一起就很輕松。可當他知道真相,那一點點溫暖的心緒就變成了……相思。縱然知道是不可能的,可仍然無法從心頭挖去。

  “長天,母妃不會再容許你胡鬧下去了。”太子妃陰沉著臉道,“以前是我太縱著你,凡事順著你的心意。你要學醫,我就容許你跟在才神醫身邊,你不肯收房裡人,我也由著你的性子來。可這次不同,你一定要娶到金小姐不可”

  “母妃想要娶的,是金敬仕吧?”忍不住,慕容長天語帶諷刺,以及……無奈。

  “你知道其中的利害就好。”太子妃吳氏完全不以為意地點頭道,“你皇祖母與我提起過多次,說你到現在還妄想與你七皇叔和睦相處,我勸你醒醒。他看似沒有謀反的動作,可暗中早就布置著什麼,只是他太狡猾,我們抓不到他的把柄而已。你可知道,當日我才請了金家的丫頭來皇莊賞雪,雪還沒下呢,他的人就到了,消息靈通到這個地步,難道不可怕嗎?”

  “或許,七皇叔只是想來散散心呢?”慕容長天反駁,“往年,他也是會來的。”

  “你怎麼還這麼天真”太子妃提高嗓門,但很快又壓低了,“他明明好的是男色,正妃之位懸空這麼多年,從去年開始就單寵著一個小廝。可為什麼金敬仕一進京,他就活動起來,派了自己的枕邊人去接近金家的丫頭?”

  慕容長天皺緊長眉,很反感母妃把石中玉說成七皇叔的枕邊人。那個丫頭……那個丫頭的秘密只有他知道啊,七皇叔完全不知情,說明他們之間的清白的。為什麼,母妃要那麼說七皇叔,又要那麼說小玉呢?

  可是,七皇叔對金將軍之女的濃厚興趣,又讓他不能自欺欺人。七皇叔,是想拉攏水軍的勢力的。站在這個權利圈子裡的人都明白,得到水軍及金家的力量,進可攻,退可守。就算一敗塗地,以金敬仕號稱熙海之王的實力和地位,至少可以自保。

  他明白其中關節,他全明白。只是,他忘不掉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家丁。

  “長天”太子妃見兒子低頭不語,說話的口氣不禁軟了下來。畢竟是她親生的兒子,一天天看著他長大,不比皇後娘娘,終究隔著一層,狠得下心來逼他。

  “長天,母妃知道你立志要娶一個合心意的女子。可是,你是未來的皇上,三宮六院只是平常,你若有心有情,將來要多少心愛的人娶不得,何必在正妃一事上煩惱?”太子妃苦口婆心的勸著,“反正,帝王的恩寵才是後宮女人最大的榮耀,後位卻不是想得就能得到的。”

  慕容長天抬起頭,望著自己的母親。金風玉露貼吧想娶誰就能娶誰嗎?倘若是平民女子,甚至是為奴為婢的,他仍然不能留她在身邊吧。或者,當他榮登大寶,就可以這麼做了?

  這麼想著,他心頭突然升起一絲希望。吳氏看到兒子的眼神,以為被自己說動,連忙又補充道,“況且金家丫頭著實不錯,樣子生得好,性格大方溫柔,看起來也不像個善妒的,將來必能成為你的賢內助。長天,你聽母妃一句,這幾天好好與金家丫頭相處,說不定你就喜歡上她。你想,母妃就算想要助力,卻又怎麼可能害你?這件事,你七皇叔尚且派個人去搭橋,你自己出馬,哪能會不成的?”

  “皇祖父是什麼意思呢?”慕容長天的態度有點松動。

  太子妃的目光變冷,“外界都道,金家丫頭的婚事由皇上親指才好,怎奈金敬仕居然求了恩典,要女兒自主擇婿,這樣一來就生了變數。豈不知,這倒是對我們有利的。”

  “為什麼?”慕容長天納悶,但很快,他心中升起一個念頭,不由得吃驚道,“難道,皇祖父是屬意於七皇叔娶金小姐嗎?”

  “你皇祖母是這麼說的。”吳氏有點恨恨的,“真不知皇上是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疼愛縱容那個妖孽、魔鬼什麼好事都緊著他”

  “母妃”慕容長天阻斷話頭,就算此處只母子二人,也不願意母親這樣說七皇叔。

  吳氏也覺得自己失言,怕在唯一的兒子和指望面前失了儀,流露出小家子氣,因而立即轉移話題道,“我還請了勇毅公的孫子甘紹廉來,提防你對付不了你七皇叔。”

  慕容長天吃驚地瞪大眼睛。

  “對金家丫頭,咱們雖說志在必得,但你七皇叔那個樣貌,很能迷惑小姑娘家,不得不防啊。”吳氏突然感到疲憊,“所以萬一你……讓甘家抱得美人歸也沒什麼。勇毅公和你七皇叔一向不對付,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明白嗎?總之,絕不能讓你七皇叔和金敬仕聯姻”

  慕容長天張了張嘴,但還沒有說出話來,就有腳步聲遠遠傳來。

  “太子妃殿下,皇長孫殿下,金小姐已經安置好,現正候在殿外,請求覲見。”那老太監清楚明晰地稟報。

  吳氏看了兒子一眼,見慕容長天雖然並不快樂,卻也沒有反對,不禁露出微笑,臉上的凌厲之氣盡去,顯得端莊華貴又慈愛溫文,“快傳進來,外面怪冷的,凍壞了怎麼辦?還有,立即傳膳,撿熱乎乎的湯品先上兩道。”

  “是。”那老太監應著,退了下去。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6:06 PM

第八十八章不好的預感

  明月宮建在半山腰上,因為山勢的掩映,多外面看起來並不大,但其中占地頗廣,除正殿外,還有多個散落於園林間的宮室,高低錯落,曲徑通幽。

  金旖晨所住的地方雖小巧,卻是個兩進的院子,設施齊備,布置豪華舒適,還緊鄰著只有皇上和東宮之人才能住的正殿。隨行保護的侍衛和私衛已經被攔在明月宮之外,另行安置,而跟著金旖晨侍候的,大多是丫頭和婆子,唯一的兩個男僕……石中玉和阿忘,和四個粗使的婆子住在外院,因房舍足夠,竟然也能單獨占了一間。

  “凍透了吧?”阿忘跟進屋來,手中提著一桶熱水,“快用熱水擦擦手臉,我去去就來。”

  “哥。”因為沒外人,石中玉試著把名字去掉,直接這麼叫阿忘,“謝謝你。”

  阿忘本來正要出門,聞言停下來,望著石中玉,溫暖地笑,“你這麼叫我,聽著竟怪順耳的。好像以前,也有人這麼叫我似的。”

  石中玉鼻子一酸,眼眶濕了,“反正我也是沒有親人的,我們就結成兄……呃弟好不好?”

  “你不怕我是個無根之人?”

  “我也是無根之人哪。”

  “那好。”阿忘想了想,隨即露出明朗笑容,帶著股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輕松與堅定,“咱們也不用那些虛禮,從今後,你就是我的小兄弟了,生死同舟。”

  因為那個“舟”字,石中玉一愣。

  穿越重生之始,就與這個字有關,而且又是生、又是死,這是冥冥中的天意嗎?而她的哥哥雖然粗布短打,可隱約出貴公子的氣質,卻又有江湖人的做派,到底是個什麼身份呢?

  情不自禁的,她又開始猜測。但想來,她對自己的身世都這麼好奇,失憶的哥哥又當如何?

  “哥。”她又叫了聲,用力點頭。

  “小玉。”阿忘回叫他,笑得很開懷,覺得自己這沒有過去,也看不到未來的人能認下一個小兄弟,實在是意外之喜。

  不過,當他看到石中玉凍得青白的小臉,也不知怎麼,心底就自然生出憐愛和心疼,指了指熱水道,“你身子這樣弱,穿得再厚,一直坐在馬車外面怕也要凍死了。這邊熱水熱湯都是現成的,趕緊的洗臉燙腳。人的根全在腳上,腳暖和了,身上就不會太冷。”

  石中玉應了聲,阿忘就出去了。過了好一會兒,石中玉正要把燙得紅彤彤、熱乎乎的腳丫子擦干,阿忘才回來,一手提了個紅漆剔花的大食盒,另一手抱了個小木盆。

  “什麼東西?”因為順利的與阿忘的關系有進展,金風玉露貼吧毒藥文字整理石中玉精神很愉快,盡管身上還是冷得要死,頭也開始發沉。

  “不愧是皇莊,就連咱們也分到了熱飯菜和熱湯。”阿忘把食盒放在桌上,抱著木盆過來。

  是因為金旖晨吧?所以明月宮中的人連金家的下僕也如此照應。石中玉想著,伸頭見那小木盆上還蒙著棉布,不禁又是好奇。

  而不等她問,阿忘就笑道,“你沒有湯婆子用,我就在廚下烤了幾塊石頭給你,現在放在被窩裡,等下你擦了腳,就直接坐進被窩,我把東西端給你吃就行。”

  “哥。”石中玉著魔了似的,愛叫著這個字,心裡感動。

  到了這個世界後,說實話雖然有很多人要對付她,要置她於死地的人、對她不懷好意的人也不少,但她也著實遇到了好人。不管什麼年代,不管什麼環境,好人壞人都會有的,哪能人人面目猙獰,一肚子算計和壞水兒?就算在復雜市儈的王府中也一樣。

  蘭望夫婦、夏公公、屈忽昀等幾人、孫大叔、以德道士、甚至……慕容恪,對她都算很好。

  但是,這麼細心妥帖的,這麼為她著想的,哥哥阿忘卻是第一個。而且,行為舉止中都帶著天然的親人感覺,淡到覺察不了,卻也濃到無法忽視。所謂骨肉親情,大約就是這麼一回事吧?不會被任何事阻斷,就算互不相識,但感覺卻仍然在。

  “愣著干什麼?”阿忘麻利地把床上的被子卷起一個筒形,一邊把燒好的石頭放入,一邊叮囑,“石頭很難烤熱,但也很難冷掉,所以鉆進被子時要小心,不要被燙到。”

  “嗯。”石中玉很開心地點頭,然後假裝無意的問,“哥,你這是從哪裡學來的辦法呀,我就不知道。”

  她想,這些野外生存的技能不應該是貴公子會的。或者,他們兄妹之前是獵戶?可是他們貌似是從熙海來的,那種海島之地,應該只有漁夫吧。而且她這個身體很纖弱嬌嫩,不像是貧苦人家的出身。難道他們是商人嗎?如果是行商的話,烤石頭取暖這種事,哥哥就可能了解。

  “我也不清楚,好像本來就會的。”阿忘抓了抓頭發,“至少,不是進金府後學的,應該早就知道這些法子。”說著,輕輕皺了皺眉。

  她的哥哥很美形啊石中玉發出純欣賞和純驕傲的贊嘆。

  阿忘看著有點瘦弱,但瘦而結實,精壯有力,臉上卻還有濃濃的書卷氣,偏偏又武功高強,性格溫柔中透著堅毅,厚道中摻雜著剛烈,實在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只可惜,他現在是個馬夫,將來不太可能娶到書香門第的老婆。

  “哥,別亂想了,人嘛,還是活在當下最重要。”看阿忘似乎又陷入自我猜測,石中玉連忙拉回話題。同時擦干了腳,把水盆端到屏風後放置馬桶的地方,然後搓搓手,就往被窩裡鉆。

  “小玉,你不脫衣服嗎?”阿忘很納悶,“你的衣服浸了雪,濕冷著,會感染風寒的。”

  “我不習慣在別人面前換衣服,就算你是我哥。”石中玉認真地道。

  她是女人的秘密,早晚是要告訴哥哥的,但現在不是時候。

  阿忘聞言,立即轉過身去,行徑非常君子,不多說也不多問,很注重保護別人的。石中玉越和哥哥相處,越覺得自己幸運,根本也不擔心什麼,麻利的換了干爽的中衣,照樣把舊衣扔到屏風後面去。

  女人出門時都準備得仔細,她在金府時當然沒帶換洗衣服,但卻找同身材的小廝們買了兩身簇新的。現在她可是懷揣二百多兩銀子的大財主啊她打算從皇莊回去後,就找個借口到蘭望夫婦那兒去,把銀子放在那邊,心裡才踏實。

  換過了衣服,兄妹二人就著就炕桌吃了晚飯。熱湯熱飯,心裡也暖洋洋的,而且這邊本來就燒了火炕,再加上比湯婆子還管用的烤石頭捂熱了被窩,石中玉的身體本來有了重感冒的癥狀,卻生生給壓了過去。

  飯後,兄妹二人又說了好一陣子閑話兒,阿忘才回到隔壁房間睡。

  這一晚,親情的滋潤令石中玉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實,暫時忽略了在皇莊的西南角住著某位殿下。而那位殿下,正在秘密面見一位孫姓大叔。

  “什麼?她跑到皇莊裡來了?”慕容恪略有吃驚。

  “是金小姐邀請的。”孫福珩道。

  慕容恪氣得冷笑,“反了他了,沒跟本王說一聲,居然就敢四處亂跑他到底是裕王府的人,還是金家的奴才”

  “殿下不是不在家嘛。”不知為什麼,孫福珩情不自禁的為石中玉辯解,“再者,金小姐派人進府送信,金風玉露貼吧手說要借小玉用幾天。於是趙側妃就做主,答應了金小姐。”

  慕容恪懷疑的“哦”了聲,隨口問,“趙氏為什麼這麼做?”

  “趙側妃是個很會審時度勢的人,從不感情用事。”孫福珩斟酌著詞句道,“殿下鐵定不會扶趙側妃為正,求娶金小姐的意思也堅定,所以對金小姐提出的無關緊要的要求,趙側妃定然會做出友好姿態。再者,小玉雖然是貼身侍候殿下的家丁,但畢竟份屬內院,趙側妃分配安排他做事,並沒有半分錯處。”

  慕容恪想了想,突然失笑。

  和趙氏成親這麼久,雖不親近,可也知道她就是這種個性啊。不管心底裡如何,表面上總會做出端莊大方的樣子。他平時從不在意身邊的女人,此時竟然要別人提醒他,他才理解趙氏這麼做的原因。

  “看起來,金敬仕的女兒很喜歡他啊。”慕容恪哼了聲,聽不出喜怒。

  孫福珩當然知道這個“他”是指誰,猶豫了下道,“金小姐就住在冷香閣。”就是說石中玉也在那邊。

  一說名字,慕容恪就知道那正是正殿斐元殿之側,不禁露出諷刺的笑容,“可憐本王的大哥貴為太子,居然娶了個自以為聰明的女人。難道她當真以為,與金氏聯姻的關鍵在金小姐身上?金敬仕不過是看著戲,掂量著籌碼罷了。”

  “不是誰都像殿下那般目光如炬的。”孫福珩說,並沒有吹捧的意思。

  他誓死效忠的這位殿下,看似並不愛權謀,但不管事情的表面多麼復雜,殿下卻總能看清本質。這與其說是一種智慧,倒不如說是一種本能,或者天賦。

  為此,他無盡尊敬並相信他的殿下。

  “還有……小玉和那個馬夫……過從甚密。”孫福珩繼續支支吾吾地道,“剛才在風雪長廊,兩個人……兩個人手挽著手。”

  聽到這句話時,慕容恪正端起茶盞,情不自禁的,他心頭湧上一股怒火,就連手上的力量也無法把握,哢的一聲,茶盞被捏碎了,手指上立即滲出血珠兒。

  孫福珩垂下頭去,心頭長嘆。

  都是在戰場上的屍山血海中滾過來的,這點小傷無需大驚小怪。但是……稟報這些小事時,他是有刺探之意的。畢竟,最近殿下和石中玉比較疏遠,看似殿下對這小家丁失去了興趣似的。現在看來,遠遠沒有。甚至,那份心……更濃烈了。

  為此,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第八十九章大雪封山

  這場雪想像不到的大,足足一天兩夜,鵝毛飄飛,似乎老天爺站在沉重的陰雲之上,不斷往下傾灑。早上起來打開門,寒意凜冽,令石中玉忍不住吟了句王熙鳳的詩:一夜北風緊,開門雪尚飄。

  她清脆的嗓音在這同樣清脆的早上響起,傳入了金旖晨的耳朵,令還擁被而坐的金小姐不禁展顏微笑,“我就說嘛,那些情詩都是小玉做的,沒想到他小小一個家丁,竟有那般天縱才情,世間無雙啊。”

  這話如果石中玉聽到,估計會臉紅。好嘛,她把中華文化五千年文明的集錦之詩做拿出來用,各種體式、名式都有,怎麼可能不驚世駭俗,冠絕天下?

  “小姐為什麼這麼說?”果果絞了溫熱的帕子來,先給金旖晨抹臉,醒醒盹,“奴婢覺得送給小姐的那些詩作,一定是出自裕王殿下的手筆。整個大燕有誰不知道,裕王殿下是文武全才。他的畫,寸紙寸金,就那樣也一畫難求呢。這哪是小玉哥哥早上亂吼幾句可比的?”

  金旖晨點點頭,“我知道啊,我對裕王殿下的畫作也很欣賞。不過有句話叫文如其人,畫如其人,雖說書畫可以作假,但到了絕對高妙的地步就如同心聲,總能透露出作者的心懷。裕王殿下的畫,就算是山水怡情、美人臨月的內容,也總帶著殺伐凜冽之意。這樣的人,是絕寫不出那麼纏綿動人的詩句的。倒是小玉,心思靈透又溫柔多情,每每我讓他念及那些詩作之時都很動情。還有那筆字,我無意間瞧過,那些書信確實是她親筆。話說回來,整個大燕,好像絕少有人見過裕王殿下的字吧。”

  “那說明裕王殿下的字比他的畫還珍貴,那些書信不過是小玉哥哥代筆的。”果果不服氣地反駁,“其實呢,寫得不好的人才四處提筆。”

  “不對哦,小玉的字非常清雋,柔弱中帶著風骨,那天我爹看到,還誇了好一會兒。”

  聽說是老爺金敬仕的評語,果果繞開話題道,“那小姐總聽過一句話吧?叫百煉鋼化為繞指柔。裕王殿下軍旅出身,擔著咱們大燕的北面江山,畫中有殺意也正常呀。可是男人家但凡喜歡一個姑娘,心就會變得溫柔,寫出那麼抒發情意的詩,又有什麼不能的。”

  金旖晨一愣,隨意了然的笑道,“你這小蹄子是妒忌了吧?因為我對小玉好些,所以你就不服氣了是不是?再說你才多點大,也懂得男人啦,女人啦,喜歡啦。幸好我爹不在,不然定會叫人掌你的嘴。”

  “戲文裡可不都是這樣唱的。”果果撅了撅嘴,“跟小姐貼著心,才不顧羞恥地說出來,倒被小姐編排上了,奴婢冤枉死了。”

  “沒大沒小的,就會跟我頂嘴。”金旖晨笑罵道,“快幫我穿衣梳洗,咱們一直在南邊,很少看到這麼大的雪,自然要好好賞玩賞玩。”

  “奴婢還不是一心為了小姐。”果果跑去桌邊,把被鐵皮燙鬥溫了半天的衣裳拿來,免得冬天早上穿衣時,還得用身子暖衣服,嘴裡卻還道,“小姐不能冤枉奴婢是妒忌小玉哥哥,奴婢是怕小姐眼睛偏了,看上不該看的東西。”

  金旖晨一窒。

  這暗示太明顯了,果果……是怕她看上石中玉吧?不過石中玉給她的感覺是很奇怪的,他們彼此之間特別談得來,她也覺得石中玉特別貼心,對著他的時候會很放松,感覺舒服,似乎還有說不完的話。因而,她特別喜歡和他在一起。若他幾天不來,她身邊就像缺點什麼似的。

  這是喜歡嗎?她搞不清楚,活了十七歲,她還從沒有喜歡過一個男人,不明白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這也就是她這麼愛看戲文的原因,那些才子佳人,雖然爹爹總是阻著她看,可她真的喜歡。也真的,希望這一生能有這樣的緣分。

  照說,每天想念石中玉,希望和他在一起,就應該是喜歡吧?

  果果是個好丫頭,她明白果果的擔憂。爹爹雖說讓她自主擇婿,但那也有一定的範圍。若出了這個界限,爹爹定然不會點頭答應。

  堂堂金家的大小姐,金將軍唯一的女兒,是不可能傾心於一個奴僕的。那麼,她是喜歡小玉嗎?喜歡嗎?不喜歡嗎?喜歡一個男人,到底是不是這樣的感覺?

  “果果,你覺得裕王殿下很好?”金旖晨心裡突然很亂,干脆拋開這些偏差,反問果果。

  果果的臉上蒙上一層薄薄的紅暈,低聲道,“裕王殿下身份高貴,文武全才,長得又那樣好看,怎麼會不好?”她不愧是金旖晨的丫頭,雖然也有少女的羞澀,但骨子裡終究是大方坦率的姑娘。

  “長得很好看嗎?倒是的。”金旖晨陷入回憶。

  兩個多月前趕夜路,驚鴻一瞥,猶如謫仙,那天下聞名的美男子裕王慕容恪,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像。但是,那種美,動人心魄,她卻只能欣賞,並不太想靠近。

  不像小玉,那麼可愛細心,有平實的溫暖感,令她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甚至,動過念頭把小玉買到自己的府裡。裕王殿下現在對她有求娶之意,這點小要求,應該不會被拒絕的。左不過一個家丁而已,她堅信小玉和裕王殿下間是清白的,完全憑女性的直覺。

  不過顯然,果果已經被裕王殿下迷住。也難怪,那樣的男人,不喜歡很難。

  “啊。”正想著心思,外面又傳來石中玉的驚呼聲。

  隨後,是一個渾厚淳正的男聲道,“小心些,上面雖然是浮雪,可經過一夜兩天,下面是結了冰的,滑得很。”是阿忘的聲音。

  “快看看是怎麼回事?”金旖晨迅速套上衣服,囑咐果果。

  果果應了聲,但還沒有行動,門就打開了,是金旖晨的另一個大丫頭香玉,提著包了棉墊子和厚蓋子的木桶走了進來。同時沖進來的,還有一股寒風,凍得金旖晨打了個寒戰。

  果果連忙上前,把門關緊,又放下攢金絲彈花的棉門簾子,嘴裡還不住口的埋怨,“香玉姐姐真是的,咱們小姐自小生在南邊,見不得北方的風雪,要進門也不說一聲,好得放下床帳子,免得讓冷風閃著。”

  “是我不小心了,以為小姐還沒起身。”香玉連忙道歉。

  “哪有這麼嬌氣。”金旖晨瞪了果果一眼,又轉頭問香玉,“雪停了嗎?小玉和阿忘在院子裡做什麼?”

  “天都開始放晴了,就是還有雪沫子稀稀落落地飄。”香玉放下水桶,又摘下棉手套,但還是搓了搓手,並放在口邊呵了呵氣,然後才口齒伶俐地道,“這場雪下得特別大,聽說近十幾年沒有這樣的雪了,結果上下山的路被大雪封住,連山上的老松都給壓斷了不少。太子妃殿下今早下令,派出一批侍衛哥哥們去清理山路,內監和明月宮的僕眾們則清理內庭。因人手不大夠,除了果果和我侍候小姐,其余的人都由張媽媽帶著,在外面掃雪呢。”

  金旖晨一聽,突然來了興趣,汲上鞋子跑到窗邊。畢竟是皇莊,很多窗子用的是玻璃,抹開玻璃窗上因為內外溫差形成的冰棱花,金旖晨向外望去,就見石中玉拿著個和他差不多高的大鐵锨,正奮力把沒了膝蓋的積雪,推到庭院的中央去。阿忘在一邊,不時幫他一把。

  “快幫我梳洗。”金旖晨跑回到床邊,興奮地道,“外面很好玩的樣子,我也要去玩雪。”

  “遵命。”果果屈了屈膝,和香玉圍著金旖晨忙活了起來。

  這一切對金家大小姐來說是玩樂,可對於石中玉來說確是實打實的工作。幸好她做了差不多兩年的體力勞動,身子雖瘦弱,但力氣卻並不小,好歹還吃得消。只是,金旖晨羨慕她在雪地裡“玩”,她卻羨慕當小姐的命好,只要坐在溫暖的屋裡就行,不必出來干活兒。

  歹命,怎麼沒穿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公主來的?天天吆五喝六,再養一群面首。

  不過她這個人慣會苦中作樂,反正哭著也是一天,笑著也是一天,那干嘛非得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呢?再說,她重生前是長江以南的人,倒也真沒見過這種大雪。

  “這麼多好雪扔在一邊,真是可惜啊。”她停下手中動作,拄著鐵锨,嘆道。

  因張媽媽帶著四個婆子掃外院,掃內院及走廊的,只有四個丫頭及石中玉、阿忘。幾個人年紀都不大,玩心很盛,聽了石中玉的話,倒都停下手中的活計來。

  “難道還搬回屋,煮茶來吃啊。”一個丫頭道,“這麼多雪,別說煮茶,把屋子都淹了。”

  其他人聞言,哄笑了起來。

  石中玉搖頭嘆息。

  古代人的娛樂活動真匱乏啊,因為都不是生在北地的,就都不知道堆雪人,做雪燈,壘雪雕、打雪仗的好玩之處。這樣大好的雪,白白等它們融化,本來就是暴殄天物麼。

  她想著,就扔下了鐵锨,也不戴手套,直接團了個雪球,在那幾個丫頭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猛得丟了過去。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07:00 PM

第九十章自戀到變態

  雪球砸中那說話丫頭的肩頭,她先是一愣,然後有點生氣,有樣學樣的團了雪球,向石中玉反扔了過來。石中玉早料到她會如此,迅速躲在了阿忘的身後。而阿忘雖然武功高強,身手敏捷,但為人端正,不擅長嬉戲,沒料到會如此,那雪球正中他的面門。幸好那丫頭力小,倒沒有打疼。

  “好啊,你打我哥,我向你宣戰。”石中玉開心地笑了聲,蹲下身子,準備彈藥,然後不歇氣兒的丟了出去,而且不分敵我。

  那個丫頭先前有點生氣,被波及的丫頭也有點無措。但玩樂是人類的天性,不到片刻,她們就明白這是游戲,嘻嘻哈哈的加入戰團,互相打鬧起來,而且越玩越哈皮。最後簡直混戰一片,院子中到處雪霧紛飛。

  阿忘畢竟是個男人,並沒有參與,但他受了歡樂情緒的感染,微笑站在一邊,充當幾個小丫頭和石中玉的擋箭牌。不管哪個人瘋跑到他身邊,試圖以他做掩護,他都站著不動,揮掌把襲來的雪球震落。

  主子在屋裡還沒出來,下人們在院內吵鬧,本來是極不合規矩的。如果是在門風嚴謹的大戶人家,全部得拖出去打板子。但金旖晨平時在家裡並不過分拘著丫頭們,自己不裝千金小姐時也瘋得很,這裡又是冷香閣的內院,無人約束,大家都放松了心緒,盡情笑鬧。

  一時之間,院內笑語盈盈,仿佛雪後的寒冷天氣也熱乎了起來。慕容恪踏上冷香閣內院屋脊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

  大清早的,外院的大門還關著,又有張媽媽等四個婆子守護,可慕容恪獨自出門,連個侍眾也沒帶,又懶得敲門,干脆走了屋頂。他這種類似於刺客的行為,發生在一位未婚的大家閨秀院落中,可謂無禮之極,有偷香竊玉的嫌疑。不過他歷來囂張任性、我行我素,視祖宗禮法於不顧,人們對此習以為常,除了無奈和惱火,倒也沒什麼激烈的反應。

  “讓你欺侮我哥。”石中玉見到一個丫頭總把雪球往阿忘身上招呼,使了個壞招,悄沒聲息的躲到那丫頭後面,團個雞蛋大小的小雪球,直接塞人脖梗子裡了。

  那丫頭被冰得原地亂跳,就被被扔上岸的活魚似的,抖落出雪球就撲上來報復。石中玉哪肯讓她如意,轉頭就抱。但畢竟雪地是沒有清掃干凈的,她跑出沒幾步就撲倒在雪地裡。

  疼,是不疼的,但她沾了雪的臉才略抬起,就看到眼前一雙鴉青色繡銀團龍的高底靴,同色蟒緞繡銀龍邊的袍子下擺,一根系了美玉的五色絲絳隨風飄呀飄的。而她的兩只凍得紅通通的小手,正搭在那雙靴子上。

  頭再抬高點,入眼處是晴空銀雪和那人烏沉沉的海龍皮外氅。周遭,濃墨黑與耀眼白,晴朗與陰沉的對比,更襯得那面如寒霜的人俊美無儔,男性的臉上,居然有妖艷的感覺。

  “殿……裕王殿下。”她趴在雪地裡,張口結舌。

  知道他也在明月宮,已經打定主意不外出了,結果還是被抓包。本以為,他那樣傲性,在沒有成親前,斷不會來找金小姐,結果……這人還真不能以常理度之。他,就是來了,在她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就這麼來了。

  慕容恪不說話,俯視那女子般白嫩的臉龐。

  沾的雪化了,凝成水珠兒掛在細瓷般的皮膚上,又因為寒冷和奔跑,變得紅撲撲,恨不得讓人掐上一把。而那雙略有點溫潤的眼睛,帶著點驚喜又帶著點驚恐,令他心頭大跳。這幾天刻意忽略他,見面的這一刻才知道,原來一直在想念。

  因為意外出現的、氣場強大的男人,全院的歡樂像一匹被中間剪斷的布匹,突然沉寂了下來,算得上鴉雀無聲。而石中玉和慕容恪就這麼僵著,兩人都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怕眼前人只是個幻境,於是一個趴著不動,一個站著不動,似乎與世隔絕。

  還是阿忘最先反應過來,快步上前,先把石中玉從雪地上提起來,拉到自己身邊,然後躬身行禮,“見過裕王殿下。”還悄悄拉了一下石中玉的袖子,要他別再真愣愣的看著慕容恪。

  他這些小動作沒有瞞過慕容恪的眼睛,因為親昵自然,還令後者無比火大。孫福珩報告的沒錯,石中玉和馬夫阿忘之間關系很親密。這小子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女人,為什麼不管男女都喜歡他,而且也被他喜歡呢?

  如果石中玉喜歡的是男人,難道他不是男人嗎?為什麼那小子不喜歡他,見了他就想躲著走似的?就算偶爾對他好,也總透著一股子疏離勁兒。

  還有,慕容恪奇異地發現,他的貼身小廝與金旖晨的馬夫之間似乎有些摸不清卻又無法忽視的聯系。兩人的長相除了眼睛以外,並不相似,可卻給人一種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感覺,主要是都帶有復雜的氣質,天生的清貴和矜持,似乎無論怎麼侮辱和欺侮,怎麼踩,都不會令他們生出奴性來似的。

  “你怎麼在這兒?”慕容恪沉默片刻,沉著臉問。

  “金小姐要借用我過府幾天,就把我帶到這裡來了。哦對了,凡夫人答應過的。”石中玉連忙答道。

  慕容恪略愣了下,好半天才想起所謂凡夫人就是趙碧凡,他的側妃。不過,這種記憶令他有點煩躁,又見石中玉剛才跑熱了,這會子站住了,就凍得嘴唇的顏色淡了下去。

  “幫本王拿著。”他解開外氅,似乎不耐煩地扔給石中玉。

  石中玉連忙抱住,只覺得胸口處瞬間暖和。但慕容恪還不滿意,瞪眼道,“不會把自己當衣服架子嗎?這麼團在一處抱著,皺了怎麼辦?”

  這是海龍皮,怎麼會皺的?石中玉只覺得慕容恪在找茬,非常難侍候,但雖然腹誹著,卻不敢違抗命令。當活動的衣服架子?那就披上好了。

  她伸手一抖,把外氅披上。登時,慕容恪的體溫包圍了她,好像輕輕擁抱住她一樣。她無意識地、舒服地嘆了口氣,小心提著那外氅的下擺。這衣服穿在慕容恪身上就過了膝蓋,她穿上幾乎要拖地了。

  看到她顯得舒服多了,慕容恪收回刻意比冰雪還冷的眼睛,沉聲道,“稟報金家小姐,就說裕王慕容恪求見。”

  他這話不是沖石中玉說的,自有伶俐的丫頭跑到正屋去,在門外低聲回稟。一邊的石中玉看在眼裡,不禁分外納悶,不知慕容恪葫蘆裡又賣的什麼藥。

  對於求娶金旖晨的事,慕容恪的表現很奇怪。

  說他不真誠、不上心吧,偏偏他兩個多月來沒改變過主意,還隔三差王讓石中玉送情詩和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就好像戀愛中的男人,給心上人送點小禮物似的。

  說他其意真摯吧?他自己偏又不露面,也沒向金敬仕表示過求娶之意,無可無不可似的。

  總體看起來,簡直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這令石中玉不得不以為慕容恪是自戀到變態的地步了,以為他隨便勾勾手指,女人就自動撲倒在他的石榴褲下。

  其實,慕容恪只是還在猶豫,在一件本來無所謂的事情上反復否定。娶個正妃而已,可他心底有根弦就是發出不樂意的聲音,盡管這樁婚事能帶給他太多的好處,可他,卻總是下不了決心。所以,他才這樣不冷不熱,只釣著,卻不收網。

  今天,他當然不是來看金旖晨的。打從那天晚上開始,他就不是想來看金旖晨的。

  而那邊廂,金旖晨才收拾完畢,想要到院子裡玩雪,就聽說慕容恪來求見。她不禁感到非常意外,扔下梳子道,“怎麼這麼早就來了,這位裕王殿下還真是不拘小節,這早飯還沒吃呢。”

  “有什麼辦法,人家是皇子,小姐您就快點迎接吧。”果果跑到窗邊看了看,就回身催促自家小姐。其實她是想說,有秀色可以餐嘛,小姐還吃什麼早飯。說實話,熙海漂亮的富家公子多了,可和裕王殿下一比,有如瑩光之比皓月,駑馬之比麒麟,根本放不到一處去。

  金旖晨對慕容恪突然來訪也有些好奇,因而不再多說,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果果和香玉就一邊一個,大開房門,掀起簾子。

  金旖晨也不用人攙扶,做那嬌怯怯的樣子,就那麼大大方方走了出來,見到慕容恪時端莊施禮,“裕王殿下駕臨,有失遠迎。”瞬間,野丫頭變斯文閨秀,轉變得那叫一個快。

  她身上穿著大紅色小羊皮襖,周邊鑲著天馬皮,系同色八幅蜀錦裙,下面是黑色羊皮小靴子,頭發梳著簡單的單螺髻,只插一只紅寶石金簪,以不知什麼質地的毛茸茸帕子包頭。滿身利落,顯然是為了動作方便的。而她本就是行武世家,不比書香門第的清貴小姐,此時英姿颯颯,又因自己號稱是有兩下子的,令人眼前為之一亮。

  “冒昧打擾,金小姐有禮。”慕容恪身份高貴,只略點了點頭,就已經顯得很尊敬了。

  而他假裝無意的瞄了瞄身邊的小家丁……海龍皮外氅下,灰色棉布袍子和褲子,同色的棉鞋,整個人好像一個灰色球體,吃胖的小老鼠,還吸了吸鼻涕。可是……不知為什麼,從哪個角度看都特別可愛。在慕容恪眼中,竟把精心裝扮過的金小姐給壓了過去。

  一邊,阿忘敏銳地感覺到了異樣,若有所思。



第九十一章隱約的甜蜜

  貴族男女同室談座,在大燕國是被允許的。但前提是,必須各有侍女或者隨從陪伴。金旖晨沒有問題,身後就站著果果和香玉,本在前院掃雪的張媽媽得了消息,還親自送了茶來,隨後就縮在屋角“伺候”,其實就是有個老成持重的人守著,其余的丫頭、婆子也都站在屋外。

  慕容恪單身前來,於是只是石中玉冒充侍衛,立於他身側。

  進了屋,那件海龍皮大衣就披不住了,才一會兒,石中玉的額頭隱有汗意。不過慕容恪說了,讓她當衣服架子,她又不敢脫,情不自禁地原地“蠕動”。慕容恪一直和金小姐聊天,看也沒看石中玉,但心中的視線卻一直沒離開過她,最終忍不住呵斥道,“怎麼這麼沒有規矩?”

  “殿下教訓的是。”石中玉不滿地道,但臉上笑瞇瞇的,除了慕容恪,任誰也聽不出她的情緒。

  慕容恪見石中玉跟他拌嘴,心情登時大好,語氣卻仍然冷淡威嚴,“去把外氅上的雪珠子擦干,這裡不用你侍候了。”

  兩人一冷一熱,但內心又剛好相反,旁人不知內情,他們之間卻別扭得沒辦法形容。也因而,好像擁有了共同的秘密似的,心跳都有些不穩定,隱約的甜蜜。

  “是,殿下。”在外人面前,石中玉一向裝得十分謙恭,再說她總覺得氣氛尷尬,所以樂不得離開這裡。只是慕容恪話裡話外沒有讓她出屋的意思,她只好暫時退到隔間裡去。

  金旖晨待客的地方是內院的東廂,房間面積大而通透,窗明幾凈的。在房間左側,以八扇屏隔出一個小間,供不方便的人避客所用,裡面床椅桌凳,應有盡有。不愧是皇家苑林,那八扇屏正反兩面共雕刻著十六種花式,精美異常,中間充以細白薄紗,完全做到了內外相隔又相連,只聞其聲,只見其影,但不見其人的風格。

  所謂海龍皮,其實就是海獺皮。所謂天龍皮,其實是沙狐皮。而以慕容恪的地位來說,衣服的質地全是最高級的衣料或者皮毛。石中玉是綠色環保無公害人士,反對一切皮草衣物,但不得不說,這件外氅實在太暖和了。

  來皇莊時,她一直坐在車外,可這身子就算鍛煉得再強健,底子終究是不好的。到了明月宮之後,她就有嚴重傷風的跡像,若不是哥哥隨後極力補救,又是燙腳又是烤石頭,又是熱茶湯又是加火盆,把癥狀生生壓了下去,她現在躺在床上發高燒的可能性極大。

  可剛才這麼一冷一熱,她感覺病勢要反撲,連忙脫到外氅,保證自己只微微發汗就好。喘了口氣兒,就拿著旁邊洗手架上的白色布巾,輕輕擦拭那柔軟的皮毛,順便支愣著耳朵聽外間的人說話。

  她搞不清慕容恪為什麼突然這樣,事實上,相處這麼久了,她還是覺得他捉摸不透,雖然她似乎觸碰到了他的內心,卻仍然迷惑於他的行為。此時細細聽下來,不由她暗中撇了撇嘴。

  裝真會裝這麼會表演,怎麼不去做戲子?

  外面的慕容恪說話細聲細氣,溫文爾雅,簡直跟換了個人似的。平時的任性無禮、霸道囂張全不見了,簡直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慕容長天的那個級別。而且,口才好,談鋒健,知識淵博,用詞風趣。如果他平時肯這麼跟她說話,她也犯不著追著張秦問這問那了。

  人家都說戀愛中的人會向對方展現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她還真不知道慕容恪有如此之好的人品。不過她怎麼感覺那麼虛偽惡心呢?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是個賤骨頭,偏偏喜歡慕容恪又狠又壞,喜怒無常時的德行,懷念他純粹邪惡的眼神。那漂亮又令人害怕,引誘人想冒險、想淘氣、想犯規犯難、想當壞人的眼神……

  她的胸口微微地麻,就像手腳壓迫時間長了之後,那麻木掩蓋的刺痛。不得不承認,她妒忌了,因為慕容恪從不為了她偽裝,可今天卻為了金旖晨這麼做了。這說明,他是重視這段還沒有成就的姻緣的。可是,笑話人人有權利妒忌,可她有什麼立場呢?

  坐在床邊,狠狠擦著海龍皮外氅,石中玉又想起那棵從沒發芽生長過的蘋果樹,決定等開了春,一定動些手腳,讓那樹好歹長出來。因為,三年後她一定要離開她已經沒有把握不陷進去了,多日的分離反而拉近了她的心,她仿如站在懸崖邊緣,再後退就萬劫不復。

  “皇太孫殿下駕到。”心裡正翻騰,就聽外間有人唱名。

  這時候,石中玉非常感謝剛才慕容恪把她轟到八扇屏之後,免得她不知該如何面對那個清楚自己女兒身份的少年。陪金小姐來皇莊前,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這麼多“熟人”。東宮求娶金旖晨的願望強烈,她認為太子妃請金小姐的目的和她經常跑將軍府是一樣的,拉拉關系而已,怎麼會想到正主兒都全部出現。

  當然,寶和軒大火是東宮的手筆這件事,她並不知情,因為慕容恪從來沒有告訴過她。而她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精神,也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去過問。所以,她沒有意識到靠近太子妃是件危險的事。其實就算她知道,太子妃當著金旖晨的面兒也不會把她怎麼樣。畢竟在未來的兒媳面前,太子妃不過表現過分,而金旖晨那種外表天真,但實則大膽的性格,也不會允許自己帶來的人在外面出事。

  最重要的是,她只是一個下僕。當下僕的好處就是高高在上的主人不會輕易注意到,那麼她就可以和哥哥私下暢游皇家苑林,好好領略美景,只當是免費旅游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沒想到慕容恪與慕容長天同時出現在明月宮。慕容恪行事乖張就罷了,慕容長天以儲君之尊,怎麼會親自接近金小姐呢?這只能說明,東宮急了,在這場親事的爭奪中一定要獲勝,所以再顧不得臉面。

  聽說初雪那天的晚上,在金家的人入住冷香閣後,還有兩批人進駐明月宮。她本來對此不感興趣,現在卻很想知道是什麼人。誰知道還有沒有意外的事發生,意外的人出現?

  “裕王殿下請稍候,小女去迎接下皇太孫殿下。”金旖晨不愧是大家出身,絲毫沒有緊張或者慌亂,聲音穩穩的道。

  “請便。”慕容恪仍舊溫柔知禮的樣子。

  而等金旖晨帶著丫頭婆子們湧出屋外,慕容恪的聲音突然轉冷,“給本王待在裡面,不許出來”

  切,稀罕嗎?我才不願意出來看你假惺惺哩。石中玉心裡想著,賭氣沒有吭聲。

  慕容恪皺緊眉頭,心火上升,可還沒等他闖到八扇屏後修理那個不聽話的家丁,金旖晨已經請慕容長天進了屋。

  “七皇叔,您也在?”慕容長天看到慕容恪坐在椅子上,一愣,顯然極之意外。

  “嗯,早來了幾天。倒不似你,初雪的時間算得剛剛好,是欽天監的手筆嗎?”慕容恪諷刺慕容長天專為金旖晨而來,可語氣中半點嘲弄的意思不露。

  慕容長天有點尷尬,但轉瞬就恢復了大方持重的儲君風度,溫和地笑道,“母妃近日時常胸悶,故而陪伴母妃到山間小住,哪想到正趕上初雪,倒是福氣呢。”

  “雪後醫百病,皇嫂的身體一定會好想來的。”慕容恪淡淡地道,聽語氣,好像有初雪落在他唇邊似的,清清冷冷,卻一點不讓人討厭,也一點聽不出情緒,“怎麼到冷香閣來了,難道金小姐這裡有好藥?”

  “我是代母妃來請金小姐的。”慕容長天的態度不卑不亢,如果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叔侄關系分外的好,哪知道他們的內心和眼神早就經過了一番較量。

  “母妃酷愛聽戲文,早就請了太府都有名的榮慶班來。”慕容長天轉向金旖晨,“今日雪後天晴,母妃心情大好,想請金小姐一起用午膳,之後就在斐元宮後面的戲樓開戲。不知金小姐……”

  “臣女謝太子妃殿下垂愛,這等好事,定然會去叨擾的。”金旖晨笑得大方得體,“只求太子妃殿下別嫌我聒噪。”她開了句玩笑,屋內的氣氛放松了下,但那只是表面。

  慕容恪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語帶雙關地道,“不知今天唱的哪一出啊?”

  “母妃愛聽的,裡裡外外也不過那幾出。”慕容長天答道,“不過是在女戲樓,七皇叔就算想看,母妃也不放您進去。就連我,也沒有那個福分。”

  這話說得就很明確了,只是女眷聚會而已,慕容長天不會出席。在大燕,男女可以一同進戲樓,但如果有男人在,女人就不能看戲,而是被圍在屏風後,只能聽戲。

  “本王從不愛聽那依依呀呀的東西,假的東西沒有趣味。”慕容恪提議,“不如你我叔侄出莊看看,若雪路通了,就看看有無打獵的好去處。”

  “皇叔的話,正和我意。”慕容長天顯得很高興似的,當然,慕容恪也笑瞇瞇的。

  兩人雷厲風行,和金旖晨客氣了兩句就相攜離開。

  “若不是知道東宮與裕王府有隙,還以為這叔侄二人多麼親近呢。”果果拍了拍胸脯,長吁了口氣道。

  金旖晨狠狠瞪了果果一眼,嫌這丫頭多嘴。她親自送了兩個姓慕容的男人離開,回屋時只帶了果果一人。可果果忘記石中玉還在隔壁,因而口無遮攔。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10:36 PM

第九十二章女扮男裝?!

  “小玉哥哥,出來吧?”果果也是一驚,沖八扇屏內喊了聲。

  石中玉把家丁帽弄歪了點,又伸了個懶腰才走出來,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揀席,兩天晚上沒有睡好,剛才居然瞇了會兒,真失禮了。”她不知道這番做作,金小姐主僕會不會相信。至少,大家心照不宣,免了尷尬。

  “既然如此,你先回屋歇著。”金旖晨溫言道,“你是我請來的,原本是客,掃雪的事並不用插手的。”

  “我只是裕王府的家丁,幫裕王殿下跑腿辦事的,哪當得小姐這話。”

  “這有什麼關系?”金旖晨大方的揮揮手,“只我在的時候,不必拘泥於小節的。對了對了,下響的時候,你陪我來看戲吧?”

  “太子妃吩咐在女戲樓開戲,我哪能進去啊。”石中玉嘆息。

  “這還不簡單,小玉哥哥長得那麼清秀,扮成女裝不得了?”果果沖口而出。

  “果果”金旖晨呵斥了果果一聲,隨即轉過頭來,歉意地道,“小玉你別生氣,果果這丫頭經常滿嘴胡沁的,回頭我好好管教她”

  在金旖晨看來,果果這番話對男人來說是一種侮辱。可石中玉並不是男人,不僅沒有生氣的感覺,反而心裡一動,笑道,“果果妹妹心性直率,並沒有惡意,我不會介意的。其實偶爾扮扮女裝也很好玩的,唱戲的不還有反串的嗎?不過,畢竟那是太子妃殿下,不好欺瞞的。謝謝小姐厚愛,這戲我還是不去看了,不過哪天咱們自己玩時,我們男女互扮,倒很有意思。”

  果果不說還不覺得,她一說,穿女裝的念頭就像種子似的,立即在她心底生根發芽,占據了她整個心靈。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家,生理和心理都沒有問題。女孩子哪有不愛美的,她很想知道自己女裝的時候是什麼樣,可惜從重生到現在,她一回女裝也沒穿過。

  真想試試啊。

  而且,金小姐真是這個年代少有的大家小姐,是善良到內心深處的人,會顧慮到下僕的感受。她的心,真如金子一般,不愧了這個姓氏。若她當了裕王妃,果真是慕容恪的福氣。

  看到她真的不介意,金旖晨的眼睛發亮,突然也感起興趣來,笑道,“主意不錯,明天我們關起院門,就玩一把反串我老想女扮男裝出門去,我爹一直不肯呢。趁著他老人家不在跟前兒,咱們胡鬧一把,沒人會發現的。”她覺得石中玉的心思特別靈活,說什麼、做什麼都合她心意,想把這小家丁要到自己手裡的念頭又湧上了心頭。

  石中玉一想到明天可以“堂堂正正”做一天女孩,心裡也挺高興,又提議道,“我看這兩天的天氣不會轉暖,我們把雪堆到一處,明天堆雪人、做雪雕,晚上的時候在院子裡點上幾十盞燈籠,弄一個冰晶琉璃世界,再扮上男人或者女人,豈不更妙嗎?”

  “好主意”金旖晨在不裝千金大小姐時,性子極是活潑跳脫的,立即表示贊同,轉而又問,“雪雕是什麼?”

  “總之很好玩,明天我教小姐就是。”石中玉興高采烈的,“但是需要幾個力氣大的人,把浮雪夯實了,弄成一塊塊的,咱們才好做造型。不如,待會兒我支會阿忘哥一聲,讓他和張媽媽他們提前弄好,明天小姐就可以直接玩啦。”

  “就聽你的。”金旖晨一聽,立即答應,連下午陪太子妃聽戲也沒什麼興趣了。可惜,她不能推脫,只能心癢癢地盼著明天。

  對於石中玉來講,玩雪倒在其次,但一想到自個兒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復到女身,心裡就很期待和激動。要知道,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變身女子的模樣,那內心的渴望是旁人無法理解,也是根本壓抑不住的。

  於是這一天對兩個女孩來說都過得特別漫長,金旖晨要擺出大家閨秀的樣子,陪太子妃看戲,應付她旁敲側擊的問話,全部是關於對裕王殿下和皇長孫殿下的印像什麼的。而石中玉忙前忙後的指揮阿忘等人把夯實的雪塊放置到合適的位置,又張羅人把海龍皮外氅送回慕容恪住的不語軒去,還隱約擔心他出門打獵到底有沒有穿其他大衣,會不會凍到。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午飯才過,石中玉就帶著包括金旖晨在內的所有人做雪雕刻。她說得好,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而且天氣正如她預計的那樣並沒有轉暖,並且因為經過了半天一夜,那些雪快更加硬實,雖然很難敲打,但做出造型來卻更好看。

  她略講了下制作雪雕的程序和方法,就讓大家自由發揮了,工具也是拿什麼的都有,完全看自己順手。不過大多數丫頭婆子都很拘束,頂多弄出個另類的形狀來,只有她、果果、金旖晨和阿忘弄得像點樣子。

  果果雕刻了一只小雪狗,拙撲可愛。不過用力過大,小狗的尾巴給敲掉了,有點美中不足。

  金旖晨是水軍總都統的女兒,偏偏喜歡奔跑於岸上的馬匹,雕了一匹英俊的大馬出來,用兩塊黑炭當成兩只眼睛,初看上去,竟然十分神駿。

  而她的馬夫阿忘,藝術造詣非常高,顯然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美學人才,不過卻奇怪的雕刻了一條大船。

  那條船……石中玉一見之下,心臟差點從喉嚨蹦出來,因為船體歪斜著,就算是雪雕,就算在旱地上,也感覺像要沉沒一樣,栩栩如生。令石中玉想起了重生的那個可怕的晚上,生死一線的漆黑和絕望。

  “為什麼雕刻沉船呢?”果果嘖怪道,“晚上還要點燈的,多不吉利。”

  “阿忘是從海上被救起的,說不定這就是他當時的遭遇呢。”金旖晨小說聲,偷擰了果果一把,“小小年紀,忌諱這麼多,什麼吉利不吉利的,給我閉上嘴,別沒事揭阿忘心頭的傷疤。”

  石中玉在一旁,感激地瞄了金旖晨一眼。

  這就是哥哥內心深處潛藏的記憶吧?這麼說來,哥哥的記憶不是不可能恢復的。只要讓大腦適當的休息和適當的刺激,說不定就可以令他記起一切。

  想到這兒,石中玉心頭湧上狂喜。如果哥哥恢復記憶,她就可以把莊子留給蘭望夫婦,然後他們兄妹就遠走高飛,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遠離……遠離慕容恪。

  “小玉,你雕的是什麼呀?”金旖晨一問,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石中玉不好意思地抓抓頭。

  說起來她是雪雕老師,可她的動手能力很差,雕得亂七八糟。隱約只看得清是個人形,高大、長發、赤足、面目模糊,兩只眼睛是兩個不知打哪兒找來的鈴鐺,頭上安有兩只用木柴削成的彎彎牛角。

  “這個啊,這個是魔鬼。”她望著那雪雕人形,仿佛回到那一夜,她差點被範通侮辱,那個騷包的假道士出現,一腳把要欺侮她的人踢走,好像天降救世主。

  她雕得很醜,簡直不成人樣,但她卻覺得這正是她想像中的樣子。很奇怪,她對慕容恪很熟悉了,可偏偏想起的時候,卻似乎記不起他的模樣。很用力很用力的想,還是只覺得一團影子,堵在她的胸口。

  “也是個不吉利的。”果果低聲嘟囔。

  “才不是,這個魔鬼可是守護神哦。”石中玉反駁,沒留意自己臉上掛著溫柔笑意,“他很兇惡,可是他也很辟邪。你們瞧那對牛角,多威風”

  “沒聽說魔鬼要長角的。”一個丫頭笑道。

  “海那邊的傳說啦。”石中玉情不自禁的,伸手撫撫那雪雕魔鬼的冰冷面龐。呼,沒摸過真人的,改天試試。

  阿忘一旁看著石中玉的舉動,總覺得奇怪,似乎對這個雪人很有情似的。但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把這番情形記在心底。

  而石中玉的感傷只是片刻,很快就恢復明朗的心情,對大家說,“還有那麼多雪塊沒有雕好,不如我們每人再雕兩個,實在不行的,直接弄成雪人也行啊。很簡單的,上下兩個圓,拿點蔬菜水果當五官,再給套個帽子,系個圍巾什麼的……”

  她興致勃勃的滿院亂竄,直折騰到晚上掌燈的時候,才關門閉戶的洗了澡,然後換上金旖旎提前送過來的一套女裝。

  她的個頭長開了,只比高挑的金旖晨矮一點點,那衣服倒還合身。只是女裝比男裝復雜多了,她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全部穿戴整齊。這時,金旖晨已經等不及在亂敲門了。

  “小玉,開門,還得給你梳頭上妝哪。”金旖晨大聲叫,“院子裡的燈全點起來了,你快點嘛,磨磨蹭蹭的,一點不像個男人。”

  石中玉打開門,發現金旖晨已經扮上了男裝。狐裘的袍子,腰束玉帶,腳上鹿皮小靴,紫金嵌玉冠束發,整個一賈寶玉的造型,俊秀少年,粉團似的,大約就是這模樣了。

  她身後,果果和香玉也是男裝,雖然不如她們小姐驚艷,可也十分可愛,而且都很興奮。

  “這是什麼?”果果眼尖,指著石中玉胸前的兩團鼓包。

  “別碰,放的棉花團,要裝就裝像點。”石中玉環著胸,向後退了一步,倒把三個姑娘家鬧了個大紅臉。

  笑話,她好不容易回復本尊,當然不能委屈了小白兔,要光明正大的亮出來。向C罩杯進發的完美形狀,每天被壓著就夠可憐的了,這一天就自由吧



第九十三章湊巧遇到

  石中玉招呼三個女孩進來,坐在桌邊。

  香玉麻利地擺上妝奩鏡子等物,果果在手心薄薄蘸了玫瑰香味的頭油,很快就給石中玉梳起一個雙螺髻,再插上金旖晨借來的兩只玲瓏點翠草頭蟲金簪。當畫完眉,敷了珠粉,點上胭脂,工藝良好的水銀鏡中,映照出一個少女嬌俏可人,秀麗無端。

  身邊,傳來幾聲抽氣聲。

  “小玉,沒想到你穿上女裝這麼好看。”金旖晨瞪大了眼睛,由衷地贊嘆。

  “小姐,小玉哥哥扮女人,比小姐還要漂亮啊。”果果也驚艷道。

  一旁的香玉偷擰了果果一下,又丟了個眼色,但金旖晨卻渾不在意,拉著石中玉的手站起來,轉了兩圈,“怪不得戲臺上那些反串的名角都比女人還美,原來是真的。啊,對不起。”她說到一半又捂住嘴,滿臉歉意,“對不起小玉,我不是說你是戲子。”這年頭,演藝人員的地位很低,竟不如她一個賣身王府的奴婢。

  哪個女人不愛漂亮,不愛聽人家的贊美?因而他人的反應令石中玉心頭喜悅,但還沒等她說話,香玉就硬生生擠進她和金旖晨之間,把她和金旖晨相拉的手不動聲色地扯開。

  “既然收拾完了,咱們到院子裡看燈吧?”香玉笑道。

  石中玉還沒什麼,金旖晨發現自己沖動之下抓了“男人”的手,鬧了個大紅臉。果果也是個機靈的,連忙拉著石中玉的袖子,笑道,“小玉哥……不,是哪裡來的美人姐姐,快快跟我來,外面可是姐姐說的冰晶琉璃世界呢。”解了金旖晨的圍。

  石中玉被果果拉得腳步踉蹌,急急跟出去。自從穿越就是扮男人,大約時間久了,她似乎已經忘記了女性的感覺,此時恢復本身的樣子走到眾人面前,開始時還有點羞澀、瑟縮,更差點被不熟練的裙裝絆倒。

  但很快,身為女性的意識覺醒,那種我也可以漂亮自由,我要美麗給自己看的心聲,令她感覺到自重生以來的第一次甘美,那是說不出的快樂,輕松,甚至幸福。

  “喲,這是誰家的姑娘,粉團兒似的,連我這老婆子看著都心愛哪。”張媽媽驚訝地笑道。

  其他的丫環婆子也很驚奇,但好在古人沒有隨便觸摸別人的習慣,何況知道石中玉是外府來的“男人”,更不敢動手,所以她並沒有穿幫的危險。而羞澀過後,眾人就被院中紅的燈、白的雪、柔潤清冷的月光所組成的美景所吸引了,盡情笑鬧起來。

  金旖晨站在房門裡,望著石中玉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雙手,似乎那種柔軟滑膩的觸感還在,臉不禁又有些發燒。她在外人面前是大家閨秀,骨子裡卻是江湖兒女,不應該為一點肢體接觸心跳如擂的,可是……可是……她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怪異感覺,只想還有機會握著那雙手,促膝交談,就如人生一大快事。

  “小姐,小姐。”香玉見金旖晨發呆,輕輕在旁邊推了推。

  金旖晨回魂,“小玉真漂亮是不是?以前,只覺得他古靈精怪,心思靈透,倒沒太仔細注意過相貌。”

  “裕王殿下才叫漂亮呢。”香玉略有深意地道,“而且不會讓人看混了,誤以為是女人。其實,皇主孫殿下也不錯哦。”

  “小玉才十五歲,難免雌雄莫辯。”金旖晨說著,心頭卻是一凜,驀然明白了香玉這樣說的意思。她不是喜歡上這個小家丁了吧?那是不行的。她爹絕不會允許他的掌上明珠嫁給一個下僕,一個賣身為奴的男人。

  想到這兒,她嚇得連吸了三口氣,這才鎮定的走出門外。

  滿院子的人,除了幾個婆子外,最大的也不過十八歲,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於是那拘謹的氣氛很快就過去了,在石中玉的帶領下,很快樂在一處,就連老鷹捉小雞這種小孩的幼稚游戲,也玩得不亦樂乎。

  而內院的歡聲笑語,就連自動在外院守門的阿忘也聽見了。仔細辨認一下,他很快發現了石中玉的笑鬧聲,不禁心中滑過暖意,臉上也露出微笑。

  他記不起以往,記不起自己是誰,每當拼命想的時候,腦袋就疼得像要裂開一樣。但不知為什麼,自從和石中玉相熟,他就覺得想不想得起從前的事也沒什麼關系。而且,他看著石中玉就感覺親切,這名字也似乎在哪裡聽過似的,特別順耳。

  他懷疑過,自己失憶前是不是和石中玉有什麼關系?他也戒備過,畢竟忘記所有前塵往事的他,對別人總是不能全心信任。那是一種恐懼,別的人無法理解的。但越是相處,他面對石中玉的時候越是放松,類似於……親人的感覺,舒適、溫暖,沒有心機。

  可是,他有親人嗎?為什麼他沒有一點印像?想起親人兩個字的時候,心中還隱有恨意?

  最後他干脆放開心懷,當石中玉真是自己的弟弟好了。因為他多方試探,這小家伙就像沒心沒肺似的,一味的依賴信賴自己。他雖然是個沒有過去的人,但他可以感覺得到。那樣被需要著,被圍繞著,令無根的他異常愉悅。

  他在被金老爺和小姐救起前,差點被大海吞沒。看來,在死過這次之前,未必過的是什麼好日子。現在他雖然只是個馬夫,但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有個喜歡的小兄弟,其實……也不錯。

  阿忘站在寂靜的雪地裡,溫柔的想著,卻被扣響的門環聲打斷。

  他皺了皺眉,不知入夜了還有什麼人來。但這畢竟是皇莊,來往皆是皇親貴戚,他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打開了一道門縫,看了一眼,立即把大門大開,躬身行禮。

  “裕王殿下,皇太孫殿下,您們怎麼來了?”他規規矩矩地問。

  “本王來看金小姐。”慕容恪抬了抬手,一只五彩斑斕的野雞毫無聲息地被他提在掌中。

  意思很明顯,打獵有了小收獲,人家是來送禮的。別說是裕王殿下親來,就算他派個小丫頭來,這種示好的行為也是不能阻攔的。

  “裕王殿下稍候,容小的回稟了小姐,前來相迎。”阿忘謙恭地後退一步,也不抬頭,態度不卑不亢,卻又十足夠禮節,姿態嫻雅,實在不像一個馬夫的行止。

  慕容恪的眼睛微微瞇起,心中陡然生出疑惑,然而他還沒有細究,旁邊的慕容長天卻邁進門檻,溫言道,“一並通傳了你家小姐,就說,孤來給她送貼子了。”

  “是。”阿忘並沒有多說,轉身快步離開。

  慕容恪也進了大門,與慕容長天並排而立,嘲諷地道,“皇嫂又出什麼麼蛾子啊,讓你親自來送,這金小姐倒真是金貴。”

  他語意不敬,慕容長天蹙起了眉,冷聲道,“母妃不過是愛熱鬧,想找人說說話,解解悶而已。”

  “是嗎?難道不是為了你的婚事?”慕容恪唇角一扯,那能令女人尖叫的淡笑卻令慕容長天覺得受到了侮辱。可偏偏,他明白母妃就是這麼想的、這麼做的,讓他感覺萬分丟臉。就因為七皇叔在一邊虎視眈眈,母妃覺得緊張,居然不顧臉面,硬要他親自來訪。

  “皇叔不也為了親事來的嗎?”忍不住,他反唇相譏。

  慕容恪笑嘻嘻的,根本不為所動,“本王可是被逼婚的,免得皇後娘娘和皇嫂隨便給本王塞個什麼女人過來。話說你三皇叔陵王殿下比我還老,也沒有正妃,不,他連側妃都沒有,屋裡只幾個侍室罷了,皇後娘娘和皇嫂,為什麼不急著給他說媒呢?”

  “兒不言母。”慕容長天道,“七皇叔只管自己選妃就好了,不必管三皇叔吧?”

  “本王已經選好了,就是金小姐”慕容恪突然笑了,好像這是一件什麼好玩的事,氣得慕容長天握緊拳頭,卻說不出話。

  “長天,你屋子裡連個丫頭也沒有收過,怎麼知道對付女人?還是別跟本王爭了吧,輸了的話,會影響你皇儲的威望的。”沒想到,慕容恪就這麼直率地說出這番話來。

  叔侄爭妻,說出去很難聽。所以盡管大家都知道,卻沒有一個人說出口。也只有慕容恪這樣視禮法世俗於無物的人,才會這麼挑明了。

  只是慕容恪心裡放不下對男色的厭惡,並不像外界說的那樣,什麼都不在乎。所以,他才糾結、對某人丟不下卻又不肯拉過來。

  他心知自己今天並不是看望金小姐來的,拿的獵物只是個借口,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傻罷了。他心裡想的是某個可惡的小家伙,忍了一天多,那想念也無法化解。可是他沒料到在門外會遇到長天,他們並不是約好的,而是湊巧遇到。他也知道長天確實是給金小姐送請帖的,本來應該轉頭就走,可他不想讓長天看到石中玉。

  長天不知道石中玉在這兒,就干脆就讓他繼續不知道好了。不知為什麼,他很介意長天和石中玉見面,腦海中總閃出石中玉穿著長天外袍的樣子。每念及此,他心裡的火苗一直往外拱。

  想到這兒,他突然抬步往內院走。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10:42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8 10:44 PM 編輯

第九十四章你穿女裝很好看

  他受的是正統的教育,盡管貴為王儲,是可以稱孤的人,仍然覺得深夜面見一位大家閨秀是不妥當的,是極為失禮的行為。若非母妃心血來潮的硬要他來,他肯定做不出這樣的事。可人都來了,怎麼能不等人家的下僕通報一下就闖進去呢?地位有高低,但畢竟男女有別的呀。

  “七皇叔!”他喚了一聲。

  但慕容恪根本不理,於是他躊躇了片刻,也快步追了上去。七皇叔慣會亂來,他應該陪在一邊看著點,免得有點什麼,影響了金小姐的閨譽。

  那邊廂,阿忘進了內院後,嚇了一大跳。只見除了幾個婆子,滿院的年輕後生,只有一個姑娘混在其中。那姑娘……那姑娘的眉眼極為熟悉,細看之下卻是小玉。正目瞪口呆,金旖晨等人也正覺得阿忘的吃驚樣子好笑,兩位皇子皇孫卻也先後已經進了內院。

  只一眼,慕容恪就認出了石中玉。盡管她改頭換面,盡管她混在一群女扮男裝的姑娘們之間,他的目光還是瞬間落在了她的身上,並再也挪不開。如果換現代的話說,簡直跟裝了制導系統似的。而他的心,就像被燒紅的鐵釬子穿透了似的,也不知是熱是涼,還是疼痛。

  很少有事情讓他失態,這麼多年來風風雨雨,他經過太多的殘酷磨礪,完全可以做到寵辱不驚,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可這一刻,他的手居然情不自禁的松開,作為禮物的錦雞掉在了地上。

  此時的他,屏住呼吸。

  喜歡,真摯的愛,這些感情他不熟悉,因而他弄不懂自己的心意。但是他知道,他心裡放不下石中玉,日夜惦念來著。只是因為石中玉是男人,他像勒住暴烈的野馬一樣,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緒,免得一沖之下,墜落懸崖,萬劫不復。

  可現在是怎麼回事,石中玉的女裝扮相讓他恍然湧出一個荒唐極了的念頭:這小子會不會是女人?為什麼……為什麼……那麼美麗可愛,好像他本來就該是那個樣子。

  他有如雪雕,與那個石中玉雕出的魔鬼遙遙而立。同樣的一動不動,同樣的滿身寒氣。旁邊的慕容長天覺察出他的不對,本來沒什麼感覺的,但當循著他的目光望去,手中的請柬也一樣飄落在雪地上。

  慕容長天知道石中玉是女孩子家,這麼多天來一直朝思暮想。他很奇怪,石中玉也不是頂頂美麗,並不比母妃幫他挑的,用來引導他人事的宮女們更迷人。可是,石中玉就像一枚無敵的暗器,死死釘在他的心上,拔之不去。

  只是盡管知道實情,他也從沒見過女裝的她,所以這一刻,他同樣的震驚和意外,胸口像被重物猛擊似的,連氣也喘不過來。

  一對皇子皇孫,在即將大燕永隆二十六年的冬天,年前的時光,皇莊的雪夜,同時被一個穿越而來的姑娘震住,半晌不能言語。

  其實,石中玉也嚇了一跳。她怎麼也沒料到,只是想當一天的女孩兒,卻怎麼居然被三個與她有瓜葛的男人看到這一幕。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哥哥那邊好解釋,皇長孫殿下那邊不用解釋,但裕王殿下這邊呢?他會不會揭穿她的真實身份?然後直接杖斃了事?他是容不得人隱瞞他的,那在他看來,等同於背叛!

  最最重要的是,她見到他就慌了,因為她的秘密絕不能被他知道!知道了,她就必須要離開。可是離不離得開,怎麼離開,她還根本沒有想好!還有,她舍得離開嗎?

  “裕王殿下,皇長孫殿下,您們怎麼來了?”金旖晨先前也是嚇著了,但隨即也就坦然。

  這是在她的院子裡,她關起門和丫頭們反串著玩,雖然是有點胡鬧了,可與各種禮儀規矩並沒有沖突。理論上,旁人是管不著的。

  “阿忘,怎麼也沒有回稟一聲。”轉頭,她責怪了聲。

  阿忘張了張口,但沒有出聲。心中卻道:我想稟報來著,不是被裡面的情景嚇著了嗎?再說,你們玩得這樣高興,半天沒有理我啊。

  “不知兩位殿下有何吩咐?”金旖晨又問,姿態瀟灑,確有幾分英氣。

  而在金旖晨問話的期間,某位膽小如鼠的同學蹭呀蹭的,本能地站到了阿忘身後,遮擋另外某位仁兄的奇怪到令她渾身發抖的目光。不是害怕,她幾乎從不怕他,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總之,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條神經及其末梢都在發顫。

  “我……呃……孤……那個……孤代母妃前來下貼。”慕容長天見慕容恪不說話,不得已地開口,說到貼子時,突然發現手中空了,低頭一看,見那大紅燙金,有如喜貼的請柬就落在地面上,格外刺目,連忙撿了起來。

  “明天母妃要辦一個賞雪詩會。”慕容恪的目光有些散亂,下意識的尋找那個身影,卻突然發現不見了,不禁愣了一下,嘴裡還得繼續說,“因為後面的碧空園頗大,母妃希望金小姐這邊的人都出席,留兩個人看院子就好。”

  “一起熱鬧熱鬧嗎?那敢情是好。謝太子妃殿下恩典。”金旖晨客套著,也感覺氣氛有點莫名其妙的尷尬。眼光略略一掃,正見到慕容恪眼睛中寒光四射,驚得心中突突亂跳。

  一邊的慕容長天訥訥著把請柬遞給跑上來的香玉,眼神卻在搜尋,好不容易看到藏在阿忘身後的石中玉探出小腦袋偷瞄,心頭不禁喜悅。可還沒等他決定要怎麼辦,行動力超強的某人已經率先動作,大步走到院中,直接來到石中玉面前,伸手扯住她的手腕。

  “彩衣娛人,你做得很好啊,本王有賞。”他笑瞇瞇的,可目光殘雪還冰涼。

  “只是……只是開個玩笑,大家反串玩嘛。”石中玉心虛地往後縮,自由的那只手,情不自禁的拉緊阿忘。

  “是嗎?”慕容恪咬著牙冷笑,“你扮女人還怪好看的,不如,以後在府裡就這麼打扮吧。”

  “殿下我錯了!”慕容恪一用力,石中玉情不自禁尖叫出聲。

  她從來不怎麼怕這位裕王殿下,可他一扮兇,她就總是表現得很挫,下意識地避他鋒芒。

  阿忘實在看不過眼,就算明知道身份地位的關系,沒有他說話的份兒,卻仍然忍不住轉過身,有意無意地把石中玉擋在身後,垂首道,“裕王殿下息怒,小玉玩得有些過了,但是……不過一笑而已。”

  慕容恪目光移動,平視著阿忘,心口的怒火狂熾,特別是看到石中玉瑟縮在阿忘身後,十足的信賴,“本王教訓自個兒的家丁,你又是誰,也配來插嘴。找死!”

  所謂殺氣,並不是普通人可以感覺到的。但這一刻,石中玉明顯感到慕容恪殺氣騰騰,如果手中有刀,阿忘必被立斃於刀下。這讓她非常緊張,可沒想到阿忘卻被這殺氣擊起了骨子裡的傲性和血性,居然半步不退,目光更不回避。

  這非常無禮。特別是阿忘只是個馬夫,而慕容恪是個皇子。但慕容恪不怒反笑,充滿了興味。面前的是什麼樣的男人?以金敬仕的老奸巨猾和謹慎小心,怎麼會把一個不知名的武功高手留在府裡做事?而且這個人周身的氣派,一看就明顯不是出身寒門的。

  惱怒中,他倒有三分敬佩,要知道全大燕,敢和他這麼對峙的沒有幾個人。

  “殿下,這全是我的錯。”金旖晨這時反應了過來,白著臉上前請求,“若冒犯了王府的尊嚴,小女願意一力承擔。”她沒想到一個反串的玩笑令裕王殿下這樣生氣,在她的理解裡,肯定是讓裕王的家丁扮女人,裕王覺得不尊重了,才會發脾氣。可是,誰能想到這麼晚了,這兩位皇族中人不請自來,而且未經通報呢。

  而在慕容恪眼裡,此時金旖晨態度誠懇,身著男裝,守禮中又帶著一份執著,很難讓人產生惡感。但他心下剛硬,唯一的軟化還是因為看到石中玉那如小狗般可憐巴巴的眼神。

  “換下女裝,立即給本王滾到不語軒去!”他的聲音能把人凍死。但好歹,他沒有立即追究,而是大步離開了。

  在場的人都松了口氣,特別是石中玉,如果不是阿忘扶著她,她幾乎站不住了。

  “他平時就這樣對你嗎?”阿忘看著石中玉蒼白的面色,心疼地問。

  石中玉搖頭,苦笑。

  慕容恪大發雷霆時,她也未必會腿軟,但剛才她真怕他會傷害哥哥。而且,她真不願意惹到他炸毛。而她這表情令金旖晨和阿忘都誤會了,以為她有苦難言,都對她產生憐惜之意。

  慕容長天站在旁邊看著這一切,手足無措。

  他想上前和石中玉說話,因為想念了很久,突然相見的感覺讓他很激動。但是,他又怕與石中玉親近被母妃的人發現,以後對她不利。上回他跑到那個農莊上遇刺,母妃和皇祖母事後細細查過的,知道慕容恪的貼身家丁收留過他。鑒於母妃要逼他站在七皇叔對立面的決心,石中玉又是七皇叔的寵愛,母妃明面兒不要給金小姐好感,卻說不定暗中下毒手。

  他很掙扎,只感覺相見,卻不如不見,腳像釘在地上一樣動彈不得。

  石中玉抬起頭,正見到慕容長天痛苦糾結的臉,情不自禁的溫暖一笑。那一瞬間,慕容長天覺得雪地上開滿花朵似的。

  她恢復女兒身時,真好看。



  第九十五章春夢了無痕

  慕容恪歪坐在彌勒塌上,衣服半敞半系、頭發半梳半披,目光緊緊盯著門口。他的兩條長腿一條伸直,一條屈著,左手搭在屈著那條腿的膝蓋上,右手持一個酒壺。

  今天,他想醉死。醉了,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半晌後,石中玉磨磨蹭蹭進了屋。可是,仍然穿著女裝。晚煙霞紫綾子雲紋衫、嬌綠湖緞裙、那小腰不盈一屋,那胸前的隆起曲線玲瓏,活色生香。平時只見他唇紅齒白,粉團兒似的嬌嫩可愛,此時扮了女人樣子,卻憑添了一份說不出的艷麗與嫵媚。整個人就像剛出爐的小點心,冒著熱氣和香氣,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動,恨不得咬上一口。

  慕容恪眼角一抖,忍著立即跳起來的沖動,怒道,“怎麼還不去換了這身衣服?”

  “殿下,穿什麼衣服有關系嗎?”石中玉笑起來。

  慕容恪坐直了身子,直感覺石中玉的笑容像一只無形的小手,撓得他癢癢的。偏偏,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在癢。

  “你敢違抗本王的命令?”他冷冷的,意圖鞏固已經潰散的權威。

  石中玉不說話,而是慢步到塌前,認認真真地說,“殿下,其實我就是女人哪。難道你願意我女扮男裝,穿成個灰色小老鼠的樣子?”

  “胡說八道,你明明是男人。雖然有殘疾,可就是個男人”

  “我真的是女人,殿下一直看錯了。不信……您摸摸。”石中玉調皮的一笑,抓住慕容恪的手,覆在自己的胸上。

  慕容恪整個人都僵住了,如遭雷擊。

  手掌下的感覺……那感覺……好像很久之前品嘗過此種滋味,可是卻醉得忘記了。這一刻如此清晰卻又如此模糊,令他想進一步證實。

  手臂用力,慕容恪抱起石中玉,反手壓倒在床上。面前,那如花笑魘激得他渾身發燙。他有很多女人,卻從沒嘗試過這樣的渴望,好像血管中的血液都要爆體而出。

  想也未想,他覆上了那紅唇,深深吻下去,雙臂也加緊了擁抱。

  她的身子真柔軟,就像一團棉花,嘴唇上的觸感以前有過,盡管他極力忽視,可卻從沒有忘記。只是為什麼不管他多麼加深,還是觸碰不到最令人的深處?

  他用力親了幾下,可仍然只在紅唇上磨蹭卻不能更纏綿。而他的身子火熱著,從沒有過的火熱,恨不能立即融於對方的身體裡。

  於是他有點惱了,手從那溫暖有致的上離開,抓緊那衫子的領口,猛一扯。嘶啦一聲響,漂亮的衣服完全裂成了兩半。

  石中玉就像一只蚌,蚌殼張開,露出裡面白花花的肉,鮮嫩嫩的女體來。

  從沒有比這一刻還欣喜的感覺,慕容恪凌於上方,似乎長久以來的郁悶和糾結在此時全部得到了釋放。

  “你是本王的,誰也不要想搶走。”他啞著嗓子宣布主權,深深迷醉,還有一種“原來如此”的快樂。然而,當他俯下身去,突然發現那少女的胴體變異了,變成一個老而皺,滿是肥肉的男人……

  啊的一聲,慕容恪從那肉身上滾落,直跌在床下。

  隨後,他驚醒了,發現自己嚇得滿身冷汗,歪在彌勒塌上。手邊,沒有酒,沒有拆開包裝的小美人,當然也沒有惡心人老胖子。只有房間的門敞開著,明亮的燈籠照不到門外的陰影去處,冷風呼呼的吹進來。

  原來,他只是在等。等著教訓那個不聽話的小子,總來擾亂他的小子。原來,剛才只是一聲無痕的夢。夢到了他內心身處最渴望的事,還有幼年時看到最惡心的事。

  “石中玉,你快把本王逼瘋了。”他喃喃自語著,露出無奈的苦笑。掀開蓋在身上的暖和皮裘,看了看下面,又苦惱的重新蓋上。

  這時,嗒嗒嗒的聲音傳來,到了他房間的門口又停住了。接著迅速遠了些,再接著又慢慢返回。很明顯,外面的人在猶豫。

  “給本王滾進來”慕容恪忍不住喝道,坐好。

  石中玉低頭垂目,磨磨蹭蹭地進了屋,胡亂施個禮,“見過殿下。”

  還好,已經換了男裝,身上曲線平板,除了腰還是那麼瘦。家丁帽蓋住了秀發,臉上脂粉不施。慕容恪暗松一口氣,“你可知罪?”

  “啊?罪?不知道,不敢擅領。”石中玉猛地抬頭,見慕容恪頭發和衣服都有點亂,臉上有些未褪盡的紅暈,眼睛暴戾中帶著溫潤,就像剛出爐的點心……令她忍不住吞了口水。

  兩人不約而同的用了同樣的比喻,其中石中玉暗中還覺得自己猥瑣來著。

  “身為王府奴僕,未經主上允許,私自滯留他府。而且不顧本王的臉面,居然扮女人哄別人開心……是為男人,難道你就沒有自尊心嗎?”慕容恪數落道。

  “殿下,您這是欲加之罪。”石中玉反駁,“到金小姐身邊討好她,我是為了殿下著想,殿下也是同意了的。至於滯留,明明是凡夫人答應了的,怎麼說我擅做主張?至於扮女裝娛樂他人……”石中玉緊閉上嘴,生怕自己說出:我喜歡穿女裝,因為我就是個女人

  “沒話講了?”慕容恪語帶嘲諷,“你是本王的貼身小廝,本王什麼時候讓你聽別人的命令了?凡夫人同意了,本王沒有同意你在明月宮見不到本王就罷了,見到了卻仍然留在冷香閣裡,你眼裡還有本王嗎?”

  “凡夫人是管內宅的,她沒有那麼大的頭,就不要戴這麼大的帽子,管不了的事,別瞎摻和呀。可若她有命令,我敢有不從?您也沒賜給我免死金牌。”石中玉不服氣地道,“待在冷香閣這幾天,我也沒斷了跟金小姐說殿下的好話。殿下如果不喜歡,直接叫我回來就是,您什麼也不說,我也不是您肚子裡的蟲,為人又向來是個笨頭笨腦的,哪知道要怎麼辦?敢情好人都是您做,惡人全是我”

  慕容恪一拍床邊,低喝道,“反了你了,敢跟本王頂嘴”

  “殿下我錯了。”石中玉低下頭。她一向道歉極快,偏偏還能讓慕容恪知道她不服氣,令慕容恪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無處著力。

  “你是吃定本王不會把你怎麼著了,是不是?”慕容恪咬著牙道,很想打石中玉一頓屁股。

  應該……手感很好。

  “小玉不敢,都已經承認錯誤了,殿下您原諒我吧?”話是這麼說,但她語氣裡吧有半分請求原諒的意味,倒是充滿挑釁。可是,她就恃寵而驕了怎麼滴吧?她這樣做,就是明知道慕容恪會縱著她。

  “不許再穿女裝”慕容恪大聲大氣地說,“本王的臉面都讓你丟盡了。”

  哼,以後我離開你,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讓你永遠看不到

  “從現在開始就待在不語軒,非經本王允許,不許再到冷香閣。”

  回來就回來唄,有什麼大不了的。雖然跟金小姐是很投緣,最初的目的還不是為了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今天為什麼要扮女裝,就為了哄金旖晨一笑?”慕容恪語氣一轉,諷刺地道,“別忘記,是本王求娶她,不是你犯不著,你為她去扮醜角。”

  這話太傷人了。把她的女裝扮相,說成戲臺上鼻子撲一塊白粉的家伙了嗎?難道她女裝不好看嗎?說算在這妖孽面前,沒有人敢自稱漂亮,也用不著這麼侮辱她吧。

  石中玉初來時還有點情怯,可慕容恪就是有這種本事,幾句話過來就讓她頭頂冒火。於是她深吸了口氣,擺出自以為很嬌美的笑容,“殿下,您不必覺得失了臉面。我扮女裝,全是自己的喜好,純粹為了自己而已。”

  慕容恪愣住,隨即哼了一聲道,“反串是戲子所為,你堂堂一個男人,不覺得這樣很丟醜嗎?為什麼要扮女人?”

  “因為我喜歡男人,所以把自己扮成女人”石中玉扔出爆炸性的話,沒什麼誠意的草草施了一禮,“殿下如果沒什麼吩咐了,小的這就告退。好歹要收拾一下,明天才好侍候殿下。”

  慕容恪不語。

  石中玉只當他是默認,又施了一禮,轉身出門。

  慕容恪面色陰冷,貌似平靜,心裡卻和開了鍋一樣翻騰。

  石中玉喜歡男人這小子喜歡男人而他就是個男人哪他一直在為所謂好男色的事情而掙扎,如果石中玉喜歡男人,他不就危險了?他努力克制自己已經很辛苦了,如果石中玉主動撲上來,他真的很難把持得住。

  可是,男人和男人……總讓他想起小時候。那年他才六歲,長得粉雕玉琢,哪個皇親國戚看到他,都總是摸他的臉。他很反感,更可怕的是他的一位叔王,有一次趁人不備,把他誑到御湖的龍船上去,脫掉他的衣服,要……

  幸好夏公公來得及時,拼著被杖責四十,也死命保下了他。郁悶的是,這件事為了皇家體面,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吞。夏公公對他有多次相救之恩,若不是因為夏公公是父皇放在他身邊的眼線,他對夏公公何至於此。

  也所以,他對男色之事不僅是不喜,而是極度厭惡。現在輪到他自己身上,他真的懷疑這是慕容家的門風,以致他自己也是那種惡心的家伙。

  居然做夢連他都受不了自己了。

  而且再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必須斬斷這不正當的情絲

  他煩躁地抓抓頭,感覺要瘋了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10:51 PM

第九十六章唇槍舌劍

  第二天,太子妃殿下的賞雪詩會居然改在了晚間舉行。

  不知慕容長天說了什麼,轉天一早,太子妃就令人把清理在道路兩側的積雪夯實成塊,全搬到碧空園去了。然後整個一白天都忙忙碌碌,到晚間的時候,上百盞宮燈掛出來,照得四周亮如白晝不說,映著月光,居然弄出一個更大的冰晶琉璃世界,而且雪雕的質量和想像力也比頭天在冷香閣擺弄得強多了。

  石中玉回到慕容恪的身邊,本不想摻和什麼詩會的事,沒想到太子妃也給不語軒送來了請柬,還特別指名石中玉去。

  石中玉一來納悶,二來預感很不好。

  慕容恪拿著請柬冷笑道,“哼,居然在自己兒子身邊也安插眼線,長天這是不小心泄了你的底啊。她怎麼會不好奇你,不想看看你的模樣呢。”

  “那也是拜殿下所賜。”石中玉不客氣地道,“殿下要是扔我在冷香閣不管,太子妃殿下怎麼會注意到一個下僕?殿下啊,您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您給我什麼補償好呢?”

  慕容恪敲了石中玉的頭一下,無意識的瞄了她胸口一眼,又連忙轉開。

  果然平平的。是男人是男人

  “要麼你早就死了,要麼你以後被人盯著,總之你沒得選。”慕容恪伸出手,石中玉立即遞上茶盞,“既然如此,也不必藏著掖著,更不秘藏掘,不是什麼詩會嗎?本王看你平時寫給金小姐的詩都不錯,待會兒記得給本王露臉。”

  石中玉不知道寶和軒大火是東宮的手筆,自然不知道接近太子妃是危險的,可他卻心裡明白。所以,現在他是有點後悔,當初在明月宮見到石中玉,如果他不動聲色,他那位野心極大的皇嫂確實不會注意到一個下僕。或者,干脆讓孫福珩把那小子送走,那麼今天天這一出,也就不用唱了。只是一向自控力很強的他,在火場中也能逼自己不動的他,卻為了個小家丁挪動了腳步,更因為那小子扮女裝而失去理智,硬把他拉回不語軒。

  這樣,搭配著長天的失誤,那女人肯定會發現石中玉就是傳說中他的愛寵,不動了別樣心思就怪了。只不過,之前他一直讓孫福珩暗中保住石中玉,但東宮卻始終沒有任何動靜,似乎是對他有所忌憚。現在,想來也不敢有大動作。一來他在,二來那小子是金旖晨請來的,假正經的太子妃不會冒著與未來兒媳撒破臉的風險。

  只要,長天不盯上石中玉,而石中玉影響不到東宮求娶金氏女。若觸犯到東宮的利益,那位太子妃殿下就什麼都做得出來。女人瘋起來,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以此推論,石中玉暫時不會有危險,但卻也不十分安全。既然如此,做小伏低也沒有意義,不如怎麼暢快怎麼來,反正他也不能總拘著石中玉不出府。若真激得東宮動手,反倒除了後患。

  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正面交鋒,他也從來不怕。當然,他的小羊羔貌似被獨自放在狼群裡當誘餌,但他怎麼舍得他的小羊受傷呢。若把刀兵引到他身上更好,他倒要看看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會怎麼說。

  “就是說,我白當殿下的擋箭牌,卻沒有任何好處嘍?”石中玉很不滿。

  她也不傻,就算慕容恪什麼也不對她說,今時今日她也明白了一件事:她因為某人的寵而驕縱,可也因為某人的寵而成為眾矢之的。哼哼,動不了你裕王殿下,殺了你的小鴨子,給你點臉子瞧也好。

  “本王用得著你做擋箭牌嗎?”慕容恪又輕敲了一下石中玉的頭,根本沒注意,跟石中玉在一起,他自然而然的很輕松,沒有戒備感,“好好當本王的手,這可是你說過的。”

  石中玉想起慕容恪那黑疙瘩字體,想笑沒敢笑。而且她明白有得必有失,她在王府裡混得好,必須會在王府外難以吃得開,誰讓她的這位殿下得罪人太多呢。可是,有他,就可以被保護的,這一點她從不懷疑。就怕,她陷得深,將來脫身也難。只可惜,她從來都沒有選擇余地。

  於是晚上,慕容恪帶著石中玉出席了太子妃殿下的鴻門宴。然後石中玉驚訝的發現,除了金旖晨和慕容長天外,還有一個生面孔,一個熟面孔。熟面孔居然是張秦,生面孔卻是求娶金氏女的第三方勢力,一等勇毅公甘鐸的孫子、前科文狀元甘紹廉。

  不得不說,美男如雲哪。

  慕容恪和慕容長天叔侄自不必說,因為太子妃殿下“全帶來熱鬧一下”的命令,阿忘立身於金旖晨身後不遠處,低微的身份並不能掩蓋他的英俊瀟灑。而張秦身為玉順館第一名旦,樣貌不論,風情就無人能及。就連那甘紹廉,也是溫文儒雅、一臉正氣,面目清秀的優質帥哥。

  有個好老爹,真是省心省力啊。自動送上門的,全是可遇不可求的男人。當然,張秦是被榮華班請來參戲的,因太子妃特別欣賞,破格以客卿的身份就座,不是金小姐的仰慕者。

  因張秦和阿忘都與石中玉認識,慕容恪帶她進碧空院時,兩個男人分別與她空中目光交匯並點頭致意。

  慕容恪看到,極為不爽,可也沒辦法發作。他知道張秦是不懷好意的,心中冷笑著罵石中玉識人不清,可石中玉和阿忘之間那親切的感覺,他很用力也無法忽視。

  “幸好是初雪那夜,甘公子和張公子都乘夜而來,不然大雪封山,本妃還沒那個眼福聽那出新戲,今天也沒本事請前科狀元做詩吟對呢。”眾人落座,太子妃笑道。

  眾人自然附和。

  她今天穿得還是很素淡,但因為精心化了妝,圍了雀金裘的鬥篷,仍是一派華麗氣派、高高在上的模樣。

  而碧空園,實際上並不是一個園子,而是一圈亭臺式建築,圍繞著個占地很大的水池,臨池的一面全是大玻璃窗,無論冬夏,全是賞景的好去處。此時因為是冬天,池水結了厚厚的冰層,上面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雪雕和宮燈,看起來倒真是美輪美奐。而池邊,梅花盛放,冷香幽幽,不得不說,皇族真腐敗,過日子忒滋潤了,怪不得那把椅子人人搶著坐呢。

  太子妃把不多的客人全安置在碧空園東側,因為有地暖,溫度十分舒適。就算身子弱點的人,裝厚點也盡夠了。

  “就是我們七皇叔,平日也是難請呢。”太子妃把話頭兒引到慕容恪身上。

  慕容恪微微一笑,“我行事放浪,就怕擾了皇嫂的雅興。”畢竟輩份兒放在那兒,慕容恪不再以“本王”自稱。

  “都知道你是那樣,誰還怪你不成?”太子妃唇如刀,舌如箭,不過慕容恪並不搭腔,只是微笑環視,似乎在賞景。而他那顛倒眾生的模樣,引來一眾大小宮女迷醉的眼神。

  哼,妖孽石中玉妒忌,於是暗罵。

  “你身後那個,可是你的寵僕,叫什麼……石中玉的那個嗎?”太子妃繼續挑釁,“過來給本妃瞧瞧。”

  我現在是男人,可不能給您摸來摸去瞧肉皮兒,不然已故的太子,不是因為我而頭部變得綠油油嗎?石中玉想著,望了慕容恪一眼。

  慕容恪略點了點頭,石中玉連忙上前幾步,悲催的行了大禮,恭敬地念道,“參見太子妃千歲千千歲。”

  太子妃吳氏看著跪在當庭的人,心中冷笑,臉上卻半點不露,笑道,“果然是粉雕玉琢的小人兒,看著很是伶俐懂事的,怨不得老七你連妾室美婢都遠了,只寵信他一個呢。就連我這在深宮裡的人,都知道他的名頭。”

  你連我的臉都沒看清,說這種屁話是什麼意思?石中玉伏在地上,因太子妃沒說平身,她就只能繼續趴著,心中不免有點鄙視這太子妃的行事談吐。

  就算跟慕容恪不合,這麼做也太明顯了點吧,沒有一點風度。大人物互相別苗頭,不是都暗中在臺面上拳打腳踢嗎?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太子妃這麼做別有深意。表面上是尖酸刻薄不假,好像是話家常般的親昵,口無遮攔,實際上也是為了在金旖晨面前隱晦的告誡,慕容恪好男色,不要選他出嫁。聽說慕容長天始終不想跟慕容恪撕破臉,她這也是斷兒子的退路。

  而且,她畢竟是婦道人家,就算做點出格的事,人家又還能說什麼?太子殿下故去,她把沒有男人這種弱勢也利用起來,還真是拉得下臉的狠角色啊。

  位高權重就很可怕了,不要臉的當權者就完全是不讓人活嘛。

  “皇嫂的耳朵真長,連我府裡的事都知道。”慕容恪淡淡地道,對男色寵僕一說,即不承認,也不否認。這態度軟綿綿,卻又透著理直氣壯,倒叫攻訐的人無從下嘴。

  一邊跪伏於地的石中玉,心中表示毫無壓力,因為和金旖晨談過,金小姐完全不相信外面的傳言,看出了不管她是男是女,都是個處。她過幾年就隱姓埋名、遠走高飛了,男色緋聞什麼的,根本不介意。

  但是,太子妃假裝忘記讓她平身,她就一直保持額頭貼地的姿勢,實在很不舒服,連支撐地面的兩手都開始哆嗦了。

  慕容長天就坐在太子妃身側,把石中玉的情況的看在眼裡,不禁心疼,忍不住站了起來。



第九十七章也驚才絕艷一把

  慕容恪比慕容長天更快一步,不僅站起,還走到石中玉身邊,直接把她拉起來,牽著她的手,走回到座位上,輕聲罵道,“真是傻蛋,太子妃殿下貴人事忙,忘記叫你起來,你個實心的孩子,難道就跪死在那兒?”

  他這舉動簡直是不管不顧,而且是故意落實石中玉是自己男寵的事實,引得全場訝然,一部分很尷尬,另一部分則生出無數心思來。

  太子妃吳氏想反唇相譏,畢竟她是太子妃,未來的太後,受一個下奴的禮久些,又有什麼了不得的,值得這麼呵護備至嗎?可現在那麼多人看著呢,她總要顧及下皇家體面。而慕容恪也沒再多言,想他堂堂一個皇子,軍旅出身,如果和一個女人爭口舌之利,也不那麼好看。

  於是太子妃慈愛的和特意安排坐在身邊的金小姐低語談笑兩句,似乎沒聽到慕容恪和石中玉說了什麼似的,輕松揭過這一篇。自有會逗趣的內監和宮女過來說些俏皮話兒,場面漸漸熱絡了起來。在座的又都是人精,就算心裡翻滾,也沒人再提及敏感話題。

  醇酒、美食,流水價送了上來,因為各人所坐的桌子都緊鄰著那排類似於落地玻璃窗的地方,所以賞景很是方便。不過僕從們雖然單純,主上大人們的心思卻似乎並不在景色上,各自打著小算盤。金旖晨自然是關注的焦點,除她之外,敏感人士會發現,裕王殿下的兔寶寶似乎更熱門,只是留意她的人大部分是偷瞄罷了。

  “今天是賞雪會,就以雪為題,在坐各位都做些詩句美文作為助興如何?”半天,太子妃終於進入正題。

  慕容恪的畫作大燕聞名,寸畫寸金,但很少有人見他作詩題字的。而這一方面,卻是慕容長天強些,更不用說詩才盛名的甘紹廉了。太子妃此舉不過是想在金旖晨面前揚彼抑此,順便看看各方反應。

  慕容恪豈能不知太子妃的算盤,略略側過頭,低聲道,“你代本王出戰,準備準備。”

  因他提前和石中玉提過,石中玉這時也不推辭,笑道,“不用準備,我一肚子全是詩,沒干的。”切,太小瞧中華五千年燦爛文化了。所以奉勸準備穿越或者重生的人,如果沒有做武器、發展科技或者農業、以及搞醫學或者廚藝這些硬通本事,多背點詩詞總是有好處的。

  慕容恪被她逗樂了,想起平時石中玉冒充他給金旖晨的那些情詩,倒也不擔心。眼見著有內監和宮女來回穿梭,在各桌上都鋪好紙筆,仍然懶散地歪坐著,似乎整個人都塌陷在椅子上了。也說是他罷了,換另一個人用這種姿勢坐,都會讓人想起爛泥,偏他看起來反而性感得很。

  單從外貌上論,難怪太子妃會著緊金小姐的態度。

  “老七,今天你還是不展示墨寶嗎?”吳氏沒斷了向這邊瞄,“難得有這個機會,也讓長天等後輩仰慕一下裕王殿下的文才嘛。不然,他們還以為老七你只會打仗呢。”

  因為本朝皇帝奪位兇險,所以登位後抑武崇文,所以除了幾個朝廷柱石樣的人物,武將職權和品級都不高。此時慕容長天聽出母親語氣中略有輕視,連忙道,“七皇叔說得對,要知道武道及兵道都是極難駕馭的,豈是曲曲小文可比擬,要取得七皇叔的成就,非普通人可為之。”

  吳氏暗瞪自己的兒子一眼,更覺得斬斷長天欲與慕容恪交好的後路之重要。那邊慕容恪卻動都不動,懶洋洋地道,“身為男兒,保家衛國方為首任。琴棋書畫只是小道,陶冶性情、娛人娛己罷了。今天我就不摻和了,但由我這小廝代我出詩執筆,不掃了大家雅興就好。”

  除了金旖晨,所有人聞言都是吃驚。繼而,各種想法都冒了出來。吳氏尤為惱火,覺得慕容恪推出自己的家丁下僕出場,明顯是侮辱人,要知道慕容長天和甘紹廉都出身高貴,文名遠播。張秦雖執賤業,卻也是成名的才子。

  “些許識得幾個字,安敢言詩?”忍不住,她冷哼了聲。

  慕容恪不以為意,臉上始終掛著淡然的笑容,倒令甘紹廉分外好奇。他祖父位高權重,與裕王殿下素來不合,但裕王胸有成竹,難道民間臥虎藏龍,裕王府真藏著才華橫溢之人?

  “裕王殿下此說,在下不敢茍同。”甘紹廉繼承了祖父的強硬性子,並不怕慕容恪,因而插嘴道,“錦繡文章、字字珠璣,亦可安幫定國的。”

  “本王記得,甘國公卻也是馬上得來的軍爵。”慕容恪淡淡的,似乎根本不把前科狀元放在眼裡似的,倨傲個十足,“再者,國之用才,不拘一格,誰說本王的小家丁就做不出你所說的錦繡文章呢?”

  一邊的慕容長天和阿忘聞言,齊齊望向石中玉,都滿心的擔憂。他們不知石中玉底細,生怕她露了怯,被太子妃尋到由頭斥責,甚至大加懲罰就不好了。至於張秦,卻是抱著看好戲的態度。他是來“唱戲”的,唱不成就先聽著。他知道石中玉是不會寫詩的,不然寫書時也不用找他來潤色。但他知道,石中玉那筆字確是十分出色。

  “本妃看梅花開得正好,月色亦佳,不如以一柱香為限,各自詠梅吟雪贊月各寫一首,如何?”太子妃別有深意地道,臉上的神情非常端莊,但瞄向石中玉的眼神卻隱藏著掩飾很好的輕蔑,令石中玉心火燃燒。

  切,小爺我能七步成詩。石中玉心頭暗想。詠梅吟雪贊月,這類詩最多了,都不用搜腸刮肚就湧出一堆。比方要歌頌皇家茅廁或者眼前的蓮蓉甘露酥,那倒是比較困難的。

  “可以嗎?”慕容恪看別人都走到案前,凝眉提筆,準備作詩了,石中玉卻還不動,不禁低聲問。

  “若丟了殿下的臉,殿下會責怪我嗎?”石中玉同樣低聲反問。

  “會,打屁股,脫了衣服打。”慕容恪哼了聲。

  其實,就算真輸了又何妨,所謂賞雪詩會,不過是那女人耍得小手段而已,無關大局,他根本不介意。

  可石中玉一聽,當場嚇了一跳,立即說,“殿下您放心,不敢說一定贏,但至少不會輸人的。雖說文無第一,但意境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啊。”

  她走到桌邊,略想了想,提筆一蹴而就,隨即就回到慕容恪身後站著,行止極為瀟灑。此時別人不沒寫完,難免她就召來更多好奇的目光。

  有什麼辦法,慕容恪逼她高調,她就低調不了,還不如做怪個徹底,太驚才絕艷了,反而不容易令人相信。倘若被逼得狠了,她再胡說八道一通,說不定就能遮掩過去。

  “寫完了?”吳氏見些,心中隱有些不舒服,立即問道。

  “回太子妃殿下,寫完了。”石中玉規規矩矩地答。

  “山鄉俚語可不能算詩啊。”吳氏又道,“拿來我看。”

  這倒不用石中玉出手,自有人把她寫的那張紙,呈了上去。

  吳氏的目光快速掠過,心中大為驚異。她未嫁時也有才女之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如今這張紙上……那筆好字暫且不提,詩句更是絕艷,簡直令人無法想像,一個小小的家丁,能寫出如此好詩來。

  一個家丁都如此文采華美,身為主人的慕容恪還了得?一般人都會這麼覺得吧。吳氏垂下睫毛,掩飾心中波動。難說這是那個妖孽的圈套?難道今天要弄巧成拙?

  正苦思要如何下了這個臺階,壓制慕容恪的風華,沒注意其他三人也做完了詩,因對太子妃殿下的尊重,都是親自來交卷的。

  甘紹廉眼尖,無意中瞄到石中玉寫的那一篇,先就驚疑了聲,“好字啊”說著,他居然把那張紙從案臺上抽出來,舉著和慕容長天、張秦一起欣賞。

  吳氏猝不及防,眼睜睜看著她想壓下的東西就那麼曝光了,氣得藏在袖子下的拳頭緊緊握起。這個甘狀元,生生被一等勇毅公甘鐸養成了書呆子、狂生,如此沒有眼色

  “雖然筆力柔弱,腕力不足,像是女子所出,但字字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臺,仙娥弄影;又若紅蓮映水,碧治浮霞。而且,雋秀有風骨,還帶著洋洋活躍之氣,自成一格,實在難得啊。”甘紹廉是個書癡,平時沒事就到深山古鎮四處尋找古之真跡啊,遺留石碑啊的什麼,眼見石中玉的書體獨特,激動壞了。

  石中玉被誇得冷汗直冒。

  她寫的是晉時衛夫人所創書體,本來就適合女子書寫。這個時空沒有這種書法,獨特一點是正常的,但雖說苦練多年,甘狀元也太誇張了吧,讓她有點無地自容了都。

  不過看過那麼多網絡小說了,很多女豬都驚才絕艷,常私下以為哪有那麼多有才有貌的美人,看起來忒假,如今她干脆效仿,也驚才絕艷一把吧反正她是依靠古人,又不是自己真的天縱奇才,她表示毫無壓力。

  張秦見過石中玉的字,雖然也很喜歡,卻沒那麼訝異,可石中玉寫的詩詞,卻令他備感驚艷,禁不住輕輕念了出來。

  詠梅、贊月、吟雪,石中玉分別寫的是王安石的《梅花》、蘇軾的《水調歌頭》和岑參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分別應了景,意境又深遠了些。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11:06 PM

第九十八章各種混亂

  “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甘紹廉細細品味詩句,搖頭晃腦,如癡如醉。而慕容長天和張秦驚艷的目光都望向了石中玉,前者隱有愛慕,後者隱有懷疑。

  “句倒是好句。”太子妃吳氏終於發話,“不過體裁太過隨意,又是五言,又是七律,詩不成詩,調不成調的,未必算是佳作。”

  她這話違心,慕容長天明知道是怎麼回事,張秦也能理解其意,所以都沒有反駁。偏偏甘紹廉是個認死理兒的,當下反駁道,“太子妃殿下,恕下臣不敢茍同。詩之高下,應以意境而論。下臣等三人的詩作固然字句工整,卻絕對沒有堪稱為絕唱的精句。這位小兄弟的詩就不同了,首首可為千古傳頌。所以臣以為,既然高下立分,今日賞雪賽詩再不必比下去了,其中之冠,當屬裕王殿下的家丁所作。”

  吳氏心裡惱怒,臉上卻仍然端莊貴重,不過加了少許寒霜之色,轉頭問道,“長天,張先生,你們也這樣認為嗎?”

  慕容長天猶豫片刻,終於垂首道,“小甘大人此評公允,兒臣等甘拜下風。”

  張秦彎下身,表示完全贊同。

  吳氏腦筋飛轉,又拿過詩作,貌似細看,實際心下盤算,片刻後展顏笑道,“本妃細看之下,倒也覺得裕王府的詩作確是上佳。”她不說石中玉,而指裕王府,一聽就是沒安好心。

  果然,她繼續道,“裕王府人才濟濟,連個小小家丁都讓前科狀元,當今才子折服,真是了不得呢。本妃本來為賽詩加了采頭,也不值什麼,不過圖個意思罷了。既然小甘大人對這三首詩如此推崇,本妃倒不好意思拿出手了。不如由我稟明聖上,再加賞賜如何?”

  她這就是挑撥嘛。

  本來慕容長天儲位不穩,就是因為慕容恪的存在,他爭不爭位都被人當成了敵人,現在太子妃這麼說,言下之意就是說裕王府臥虎藏龍。所謂帝王心術,求的就是個平衡,如果有人打破平衡,或者讓皇帝感覺到威脅,那就糟大糕了。

  “母妃,那家丁不過做幾首好詩,又不是治世經濟文章,也算不上多了不起,用不著驚動皇祖父吧?”慕容長天是吳氏的兒子,哪能不知道母親的意圖。他本不該開口,卻不想石中玉受牽連,因而忍不住說。

  可沒等太子妃吳氏開口,甘紹廉又多嘴道,“不然不然。如此好詩,自當刊印成冊,讓天下士子文人共賞之,才是道理。”

  石中玉一聽就急了。

  她要低調,因為她越為人所注意,將來隱居的可能性就越小。今天是被逼的沒辦法,慕容恪是開著玩笑說要脫掉衣服打屁股的,不過那人喜怒無常,說話聽不出真假,她不敢冒險。本想著驚艷一下別人,給慕容恪掙了臉就算了,哪想到還要出詩集這麼可怕。

  本能的,她看向阿忘,好像阿忘就是她的主心骨兒似的。正好,阿忘也向她望來,並瞄了一眼慕容恪,雖然暗示的程度很淺,但血濃於水,兄妹兩個心有靈犀,石中玉立即明白,上前幾步,跪倒塵埃。

  “草民回稟太子妃。”石中玉高聲道,“其實那詩作並非草民所作。想草民出身低賤,能識得幾個字,已經是天大的機緣,哪裡會做詩?這些,都是我們裕王殿下平時所作,草民聽得多了,記在心裡,今天不過隨便拿出幾首,由眾位品評罷了。”

  慕容恪沒有動,但聽得皺起了眉。特別是別人沒看到,他卻看到了阿忘示意的眼神,心裡又惱火又疑惑。

  他是故意要石中玉出風頭的,一來想激得太子妃加緊動作,畢竟讓小人物駁了面子,破壞了計劃,以吳氏的心胸來說,是斷不能容忍的。二來,他總隱約覺得石中玉會離開他,特意讓那小子揚名立萬,因為名聲大了就再難偷偷離開。

  結果,居然被那個馬夫輕巧的破了他的想頭。這時候,他若說詩不是他做的,石中玉這頓板子就逃不掉。欺瞞太子妃一次就夠了,到底還有他頂著,若是兩次,那小子就要屁股開花。

  “大膽!讓你做詩,不會就干脆言明,怎可弄巧騙人?”吳氏借機發作,“你家殿下就這麼教你做事的嗎?”

  石中玉低下頭,知道慕容恪會保護她,自不用她多嘴。

  果然,慕容恪懶洋洋地道,“皇嫂息怒,剛才我說由我的貼身家丁代我‘出詩執筆’,並沒有明說一定是由他親作啊。”

  吳氏被慕容恪噎了下,但馬上眼珠一轉,冷言道,“老七,奴才們不服管,就得好好教育才行,不能回護,不然主不主,僕不僕,成什麼體統?你說這三首詩是你的,可能背來?”因為詩作沒被慕容恪看過,吳氏才有些一說。

  石中玉跪在一邊,心中暗松了口氣。

  幸好啊幸好,剛才她為了顯擺,低聲把詩作給慕容恪念過一遍,就在甘紹廉誇贊她的書法之時。看來,不得瑟不死團的團員不是白當的,而且關鍵時刻也有用處。而慕容恪雖然寫字有障礙,但頭腦卻極其聰明,可以劃歸非正常人,俗稱妖孽那一類,所以她並擔心慕容恪背不出。

  “看來,皇嫂真喜歡臣弟的詩作啊。”慕容恪站了起來。

  因是私宴,他沒穿正式的冕服,也沒戴正式的王冠,更不懼冷,身上只穿著白狐腋的箭袖衫,腰束銀蟒帶,腳蹬石青色靴子,這麼一站起來,在黑夜白雪明月下,分外惹人視線。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只要不是發怒,或者諷刺人,總帶著那麼股子誘惑的感覺,低沉,鼻音略重,柔軟中帶著醇厚,只聽聲音的話,很想讓人和他戀愛。當然他這個人很惡劣,一旦了解了,就想離他遠一點。

  而此時,他三首詩詞念畢,全場迷醉,金旖晨更是鼓起掌來。

  吳氏面色雪白,好歹被雪映著,不仔細注意就看不出來。她今天是想給金氏女看看,她的長天是最佳夫婿的人選,哪想到給他人做了嫁衣裳。

  她哪知道,金旖晨贊的不是慕容恪本人,而是那三首詩。她平日裡胡鬧,但本質上卻是個才女。至於目光射到慕容恪身上,其實只是瞄著那個方向,看的是石中玉而已。

  “裕王殿下大才”甘紹廉受家庭和教育的影響,本來極為不喜慕容恪平日行事之囂張跋扈、目無法紀,可此時卻為“慕容恪”的詩才所傾倒,上前幾步道,“懇請裕王殿下賞賜幾首平日裡的詩作,找個書局編印成冊,供天下士子瞻仰。”說完,還一躬到地。

  都到這個份兒上了,慕容恪如果置之不理就太過了。於是他虛撫一把甘紹廉道,“小小拙作,不值得什麼。小甘大人抬愛,自與本王的小廝聯絡即可。”甘紹廉有文職在身,所以人人稱他為“小甘大人”。

  甘紹廉一聽,心花怒放,隔著遠遠的,當即先向石中玉抱了抱拳,其熱情倒把石中玉嚇了一跳。但其實也可以理解,她背的詩都是精華啊,可遇不可得的名品,很多人一生也不過做出一兩首來,突然由她傳世三首,當然驚艷了。

  總之,這場賞雪詩會就在某些人覺得分外盡興,而另某些人覺得特別掃興之下落幕了。石中玉和慕容恪回到不語軒,心裡正盤算著刊印詩集能賺多少錢,慕容恪會不會抽頭的事,慕容恪突然問她,“不為難嗎?”

  她一愣。

  “本王說的是詩集。”慕容恪解釋。

  “如果為難,殿下能收回剛才的話嗎?”石中玉想了想,反問。

  “不能。本王言出必行,一言九鼎。”

  “那不結了?您再問這些還有意思嗎?反正,由我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就是了。頂多,殿下多賞我些名貴補品吧?”

  慕容恪眉頭一挑,目光在石中玉臉上掃過。

  這小子根本沒有一點為難的樣子,而且就算加上以前送給金旖晨的詩作,也湊不成一本詩集。但她那麼胸有成竹,難道真是腹有錦繡?

  一個賣身王府的人,一個從江原逃難的人,能寫出一筆好字來夠稀奇了,還能做出這麼多絕句出來,他的這個小家丁可絕不簡單哪。

  石中玉似乎總是想從他身邊跑開,雖然沒有實質行動,但他感覺得出來。那麼,石中玉就不是某些人安插在他身邊的,那麼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來頭?早說要調查石中玉的身世,卻一直耽誤到現在沒辦,現在看來真要抓緊些。還有,這小子為什麼總跑西山堂?愛書,還是……

  “其實,本王倒愛那最後一首。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他轉開念頭,輕輕吟頌,“你到過北地嗎?描述得很貼切啊。你怎麼知道那天氣冷到連刀也拔不出來?”

  這詩作本身就是千古絕唱,很有感染力,剛才石中玉寫這首詩時,又有意討好,改了幾個有關地名風俗的詞,雖然句子就不工整了,但卻更符合異時空大燕的事實。

  “殿下出征時,我擔心來著,所以請教過夏公公,這才知道北魏那邊的風光和行軍打仗的艱辛。”石中玉嘆道,“世人只看英雄凱旋,卻不知其中的苦楚和兇險。用俗語來說,就是光看見賊吃肉,沒看見賊挨打。我這不是心疼殿下嘛,才寫出這首來。”

  是啊,外人只見他的外表,只有這小家丁最了解他的不堪和孤零。

  慕容恪被石中玉的俚語逗笑了,同時心頭只覺得有什麼陷了進來,一塌糊塗。而讓他無法預料的是,接下來的幾天,出現了各種混亂。



第九十九章到底什麼意思?

  天氣一直沒有大幅轉暖的跡像,積雪也沒有融化,不過大批侍衛早就把上下山的通路清靜干凈了。照理說,快年關的日子,小家小戶都忙得不可開閃,何況偌大一個東宮?繁雜的事物肯定很多,忙得人腳不沾地,但東宮的掌宮人……太子妃殿下就跟沒事人似的,一派要在山上會安心多住些日子的模樣。

  她不提離開,金小姐就不能走。金小姐不走,別人也只好陪著。畢竟,都是為金小姐來的麼,不管什麼目的,也不能在這時候泄氣。而石中玉對這樣的安排倒是挺高興的,因為可以天天見到她的哥哥阿忘。

  奇怪的是,她本是重生的靈魂,卻從心底對阿忘產生了最真摯自然的親情來。這種情況非常奇妙,根本無法解釋。或者是因為不管靈魂如何,畢竟血管裡流著一樣的血吧。

  並且,雖說她被抓回到不語軒侍候,但慕容恪對她基本上是放羊的態度,白天不管,晚上點名。她頂著貼身小廝之名,但裕王殿下似乎有意疏遠她,幾乎不召見,飲食起居都是四大美婢侍候的,她插不上手。四大美婢都很高傲,本來就看不上她,甚至連話也不樂意同她講,她倒樂得清閑,少在人家面前晃。

  呃,她說幾乎不召見,而不是完全不召見,是因為不知道慕容恪什麼時候會找她。見到她後不是找茬,就是呵斥,反正總要折騰人的。

  那感覺……好像……似乎……大約慕容恪很不想見她,可又容不得她遠離。對此,她的態度是,他強任他強,明月照山崗,只要給她見哥哥的機會,別的全是浮雲。

  為了不太顯眼,她硬纏著阿忘要學武功、學馴馬、金旖晨也天天陪同。阿忘開始時百般推托,後來實在被纏不過,就言明既然要學,就不能敷衍。石中玉考慮到以後出府生活,可能會遇到很多困難險阻,居然不怕苦,學得很用心。

  而金旖晨本就有武功底子,雖然全是唬人的花拳繡腿,好歹也能和石中玉喂喂招,兩人肢體接觸增多。石中玉遲鈍的沒發覺,金旖晨卻每回見到她都面帶紅暈。

  至於慕容長天……她本來不想太接近,倒不是不喜歡那個少年,是覺得有了瓜葛就會惹麻煩。畢竟她現在的“主人”與慕容長天分屬不同黨派,而那個太子妃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自然少沾為妙。可是在詩會的轉天,去她冷香閣的路上,與慕容長天不期而遇。

  以她的身份而言,就算身邊沒人,在這明月宮裡也是要行跪拜之禮。畢竟太子妃是厲害的女人,萬一派了人監視,拿她一個大不敬之罪,趁著慕容恪不在,拿小針扎她,就像容嬤嬤似的,她可就遭大罪了。

  “起來,你我之間不必如此。”慕容恪都沒有稱孤,向四周看了看,想扶石中玉,半途手又縮了回來。好在石中玉也不是那種太惶恐的人,自己站起。

  “一飯、一宿之思,長天……不會忘記的。”慕容長天看著石中玉,目光一時挪不開。

  石中玉大大咧咧地笑笑,“殿下不必如此。別說是殿下,就算普通人遇到難處,我也不會不管的。呃,怎麼啦?”當她終於發現慕容長天深切的目光,不斷巡視在她的身上,還以為自己的穿戴有問題,連忙上下檢查。

  “沒有破綻。”慕容長天連忙說。

  石中玉長吁了一口氣,“那就好,嚇死我了。那……我先告退了。”

  她轉身要走,可慕容長天卻下意識地攔住他,然後吞吞吐吐地問,“他,我七皇叔,沒有發現你……什麼吧?”

  石中玉笑魘如花,“殿下,記得,我是男人哦,有什麼好被好現的。”

  慕容長天到了明月宮後,一直心情抑郁,不知怎麼,看到石中玉的笑臉,還有她坦然睜眼說瞎話的模樣,心頭的陰霾像一下子被吹散了似的,點頭道,“是我多慮了。那他……對你還好吧?”

  “吃飽穿暖,不打不罵,應該算好吧?”石中玉抓抓頭,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只知道慕容恪對她是縱容的,但如果這還不算好,那世間就沒有更好的主上大人了。關鍵是,他偶爾會欺侮她,她也不能讓自己覺得他好,那樣她會陷進自己編織的情網裡。

  而她回答完這個問題,慕容長天又沒有話了。其實,他胸中有千言萬語,但卻在見到她的那刻,全體化為春風細雨,再也說不出來。

  石中玉感覺到慕容長天的尷尬和挽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再說又有點不忍心,於是迅速轉移話題,露出小鬼樣子,賊笑著道,“皇長孫殿下和我們裕王殿下同時求娶金小姐,您可要加油哦。”

  “那非我本意。”慕容長天急急的解釋,隨後又覺得這話多余,因為沒有必要。他的親事,為什麼要對石中玉說呢?人家未必愛聽。但話已經出口了,他又沒辦法補救,一時就愣在那兒。

  石中玉不以為意,湊近了些,低聲道,“金小姐是個好姑娘,不能放棄,要爭取。有句話說得好,輸不丟人,怕才丟人。殿下您不會怕了我們殿下吧?”

  慕容長天有些意外,心中又有些不明所以的酸楚,“難道你不是希望七皇叔成功嗎?”

  “我當然希望。”石中玉回答得很快,掠過心頭真實的感覺。理智上,她願意慕容恪娶到金旖晨,可情感上,她不能忽視那點子小小的妒忌。人就是這樣吧,明知道不可以,卻仍然會在內心深處有一點不切實際的奢望。

  “不過一家女,百家求,有競爭才有篩選,從金小姐的角度來說,您和裕王殿下各有各的好處,最後芳心許誰,還不一定呢。”她繼續說,壓低聲音,“但是如果金小姐問我意見,我會建議她不要選小甘大人。”

  “為什麼?”慕容長天很驚異,為此沉重的心也不知不覺放松了。

  “小甘大人看起來人是不錯啦。但是……”石中玉聳聳肩道,“跟個書呆子生活,應該會很辛苦的。”

  “那麼,姑娘家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呢?”慕容長天試探著問,目光閃閃。

  “就我來說,當然是溫柔敦厚又有擔當的男人。”石中玉沒注意慕容長天的表情,直率地說,“不過這種男人可遇不可求的,金小姐遇到您,我得勸她好好把握哪。”

  “我?”

  “是啊,殿下您就是這樣的好男人。”石中玉由衷地道,但沒往別的地方想。

  慕容長天白玉般的、年輕的臉上浮出兩朵淡淡的紅暈,搭配著他俊帥的臉,濃重又清晰的眉毛,燦若寒星的眼睛,看得石中玉想捏兩下,然後往兩邊輕輕拉扯。

  不過她很快克服自己蘿莉身體內的shu女心,躬身行了一禮道,“殿下,金小姐找我還有重要的事,今天就少陪了。”說完,也不等慕容長天點頭,就那麼很沒有規矩的轉身跑開了。她急著去和阿忘學武功,其實主要是和哥哥相處,沒注意皇長孫殿下的神態。

  慕容長天站在那兒,簡直心花怒放。

  小玉覺得他是好男人哪這念頭一直縈繞在他腦海裡,而且聲音越來越大。那麼,這是不是說,假如有機會,她就會喜歡自己呢?母妃說過,只要他能娶到金小姐,之後他隨便想娶誰都行。雖說小玉的身份太低賤了,想入宮很難,至少是有辦法可想的。

  驚鴻一瞥,那少年的暗戀心懷,就像雛鳥第一次沖破蛋殼,看到眼前扮做男人的姑娘,瞬間就動了心,一發而不可收拾。但此刻,在這瞬間又似乎得到了回應。不過當事人石中玉卻完全沒有意識到什麼,只快步往冷香閣走。可惜才走沒多遠,又沖出來一個攔路的,卻是張秦。

  免不了,得說幾句話,結果張秦告訴她,蘇儀托他來問,下一部書大約什麼內容,要什麼時候才開筆寫?是一冊冊印出呢,還是寫完全文一起付印?這是她賺錢的營生,她又知道張秦和蘇儀是關系極好的,就多聊了會兒,說得還特別投機。張秦很會跟人溝通,能讓每一個跟他談話的人覺得妥帖舒服,不知不覺放松了防備。可惜他是個戲子,若是個謀士,肯定一流。

  石中玉感覺自己就像超級瑪麗,簡直和過關斬將似的。才和張秦分手,甘紹廉就急步追上來,非要和石中玉研究裕王殿下的詩詞,如何挑選並刊印的事。石中玉想快點打發他走,結果這人是牛皮糖,費盡千辛萬苦擺脫他,到達冷香閣時,天都過晌了,惹得阿忘以為她不專心武事,很不高興來著。

  沒想到這不過是開始,之後的日子裡,只要她從不語軒到冷香閣去,就保證會偶遇到那三位仁兄,照例要糾纏一番才走。慕容長天和張秦就罷了,前者她畢竟是喜歡的,後者畢竟是能言善道的,唯有甘紹廉有如小強,打不死、甩不掉,鬧到石中玉心力交瘁。

  偏偏,她為了見到哥哥,為了躲慕容恪,每天不得不走這一趟。又偏偏,只有這一條路好走。因為要從另一邊繞,勢必要路過太子妃住的正殿,她可不敢自動送上門去觸霉頭。

  於是,有心觀察的人會發現一個奇怪的現像:來明月宮的男人,本來都是為求娶金小姐而努力的。結果卻全部圍著一個少年轉悠,包括本該置身事外的玉順館第一名旦在內。而被關注的少年石中玉和本來應該成為絕對女主角的金小姐,卻整天圍著一個馬夫轉。

  這次,怎麼是混亂二字可以形容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呀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11:17 PM

第一百章對他不好就是好

  太子妃吳氏表面不動聲色,但卻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她對慕容長天是恨鐵不成鋼,又覺得慕容恪這麼縱著一個家奴必有陰謀。何況這位七皇子看起來,對那個家丁也著緊得很,令她忍不住想要動手,做點文章出來。

  於是她想到張秦,那個大燕國好男色的王公貴族,都捧著的那個人。

  而就在太子妃吳氏細細思量要怎麼動手的時候,遠在太府都的皇城內,夏世雄夏公公正奉旨進殿,陪王伴嫁。

  內苑的御書房裡,金階跪拜,“老奴見過陛下。”夏世雄說著,心中疑惑,不知為什麼會召他入宮,因而沒敢多言。

  “這裡沒別人,起來吧,就坐在朕身邊說說話。”那個掌管大燕天下的人,當今聖上慕容昭,疲憊地道。

  夏世雄站起身來,略抬起頭。

  慕容昭盤膝坐在臨窗的嵌螺鈿雕蟠龍紫檀廣塌上,面前的憑幾上擺著黑釉剔地牡丹紋的一套茶具,旁邊的玉雕海棠式香爐中,有輕煙裊裊升起,整個書房裡一派安閑景像。皇上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但並不太老。他有著慕容家男人的好容貌,只是長相略方正嚴厲了些,此時神情有些憔悴,眼下一片陰影。

  “陛下龍體可安好?”夏世雄驚問。

  “朕好得很,就是這幾天睡不踏實。”慕容昭指了指憑幾對面的座位,“朕讓你坐下,你不必拘謹。當初保朕得了江山卻還活下來的人,也不過就這麼幾個了。”

  夏世雄領命,安然坐下,倒也沒有誠惶誠恐的模樣,很是坦然。

  “你不問問朕,為何睡不好嗎?”慕容昭淡淡地道,看了一眼茶壺。

  夏世雄連忙起身,倒了杯茶,遞到慕容昭手裡,輕聲道,“老奴不敢多嘴,想必是請太醫來看過了。陛下青春正盛,體魄雄健,想是臨近年關,太過勞累了。”

  “是啊,很累,這把椅子你爭我奪,卻不是那麼好坐的。”慕容昭苦笑著點頭,“不過你猜猜,朕為什麼叫你來說話兒呢?”

  “是老奴跟皇上久了吧?”夏世雄不敢亂猜。

  “是因為朕這幾天,一直夢到元後。”

  夏世雄聞言,並沒有言語,也沒有接腔,但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卻抓緊了衣角。仿佛不這麼做,他就會當場質問皇上,當年為什麼……

  “關於麗華,朕也就能和你說說。”慕容昭似乎很傾訴的欲望,輕聲說了下去,“她就那麼站在朕的面前,問朕為什麼那樣對她的兒子,她唯一的骨肉。世雄,你說,朕對老七不好嗎?”

  “奴不言主,臣不言君。”夏世雄沉吟了一下道,“皇上與裕王殿下父子之間,是不足外人道的。”

  “你也不老實了,難道人老了,真是沒有鋒芒了嗎?”慕容昭嘆氣道,“若在以前,你定會責問朕一樣的話。”

  “皇上”

  “朕對老七不好。”慕容照露出痛楚的神色,“可朕對他的不好,其實就是對他好。麗華不明白,你怎麼也不明白呢?大燕立國,至今歷時五代,但自太上皇執政起,內鬥不止、貪腐敗國、深痾積重,國之根基動搖,就連朕承繼這天下,也是一路腥風血雨走來。好不容易,朕殫精竭慮,穩住了國本,但也因為太過嚴酷,才需要懷柔安撫,需要的是溫和的守成之君哪。”

  “皇上,老奴知道您沒有錯。”夏世雄的語氣也有點沉痛,“可惜太子殿下那般守正端方之君,卻……”

  “遽兒之去,朕甚痛之。”慕容昭的唇抖了兩下,“好在他留下了長天,那一樣是個溫厚剛直,卻又不失聰慧和堅毅心智的孩子。所以,為了大燕能平穩的走下去,老七雖天縱奇才,卻不能把這天下交給他,一定要傳到長天手裡。大燕就好像一個病人,不需要什麼靈丹仙藥,而是溫補之物。”

  “皇長孫殿下,似乎對接位興趣不大。”夏世雄猶豫著說了一句。

  這些事,本不是他能插嘴的,應該聖心獨斷。只是他太了解這位皇上,倘若此時唯唯諾諾的什麼也不說,肯定會招來厭憎,反而更倒霉。藐視規制,裕王殿下倒真像他的父親。只是裕王殿下的本質心性更肖其母,不會刻薄寡恩,言而無信。

  “長天還小,懂得什麼?一旦他長大成人,品嘗過權利的滋味,必會成為一代明君。”慕容昭陰沉著臉,“麗華怪朕,朕認。老七恐怕也知道什麼,所以由著性子鬧騰。朕縱著他,一方面是讓他失了為君的名聲風度,讓那些文臣閣老不能認他,將來不會因為奪嫡而亂了大燕江山。另一方面也是告訴天下,朕對他有多麼恩寵。等朕駕鶴西歸的那日,誰敢動老七,就是對先皇的不尊。這就是朕對他的不好,也是對他的好,你明白嗎?”

  “老奴明白。”夏世雄點了點頭,“皇上一片苦心,將來裕王殿下是會理解的。”

  “他怪朕她也怪朕”慕容昭苦笑搖頭,“他們母子怪朕不徹查當年元後病故的緣由,怪朕不追究那場幾乎要了老七命的大火。可是他們不明白,皇上也不是為所欲為的,有的東西碰不得,只能給予補償。記得嗎?那場大火當天的大雨,那是孽龍蘇醒,於國不利。朕怎可把江山交予老七?縱是麗華恨朕,朕也不能答應”

  夏世雄低頭垂止,沒有搭腔。

  沒有一個父親會說自己的兒子是妖孽,那場大雨雖然來得奇怪,幾乎潛了太府都,但為什麼不是老天看不過眼,因而降下的雨水呢?為什麼不是某人德行有虧,才招來天災呢?

  一個孩子,因為頑強的活下來就被說成妖孽。因為在戰場上實施報復,就被稱為魔鬼。難道,只有忍耐著侮辱和傷害,才能做個人們口中的好人?

  他不知道,他活了五十多歲,卻仍然不明白。但他明白,皇上只是為自己找借口罷了。

  “麗華不明白,朕把江山給長天,卻不會讓老七受委屈。”慕容照是大燕之主,平時威儀甚盛,很少有激動的時候。顯然,元後陳麗華入夢,著實刺激了他。他又沒人可說,只得召來夏世雄。照說,知道皇上的心結,自己就會有被滅口的危險。但一來夏世雄還有用,二來夏世雄根本看淡了生死,因而倒不驚慌了。

  “最近老七可有異動?”慕容昭話題一轉,問道。

  夏世雄苦笑,“裕王殿下何等聰明,如何不如老奴是皇上派去的?不過依老奴看,裕王殿下並沒有爭位的打算,所以他才冷著老奴,卻又讓老奴安享晚年。”

  “他現在不爭,私底下可也沒少動作。人有時候會身不由己,他身邊的人可多的是野心之士。”慕容昭目光冷冷的,但又安撫了一句,“是朕對不住你,你救過他多次性命,他幼時與你感情很好,若不是為了朕,他也不至於如此冷落於你。”

  “老奴奉忠君之事,並無怨言。”夏世雄並不後悔當了皇上楔在裕王府的明釘子,但一想到元後,又心如刀絞。無論如何,不管有多少理由,皇上……是負了元後的。而他,也負了那囑托。所以,他願意把命交給裕王殿下。

  “聽說他最近收了個男寵,很是寵愛。”慕容昭話題跳轉很快,又問到了石中玉的頭上。

  夏世雄連忙道,“外面謠傳罷了,以老奴看來,兩個人清清白白。”他沉吟了下,無視慕容昭咄咄逼人的目光凝視,坦然道,“其實,石中玉是老奴故意推到裕王殿下身邊的。”

  “哦,這是為何?”

  “皇上可還記得去歲裕王府大火?”夏世雄嘆了口氣,“當時殿下把自己困在火屋裡,是這石中玉沖入火場,把殿下硬拉了出來。皇上知道殿下放火的心結,可那小子無意中做了這件事,殿下之後就待他極為不同。而且據老奴觀察,所謂一物降一物,殿下戾氣深重,偏那個小家丁能令殿下平靜下來。如此,把他放在殿下身邊,老奴以為至少可以壓抑殿下的戾氣。老奴甚至為他訓練了幾個家將,將來好與他一同輔佐殿下。”

  “這件事,沒聽聞你報過。”慕容昭眼睛一亮。

  “老奴以為,此事要徐徐圖之,沒做成之前,不想讓皇上擔憂。”

  “這麼說來,那個小家丁還是不動的好。”慕容昭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狠意,但很快又消散了。

  遠在明月宮的石中玉並不知道,她的小命在鬼門關前滾了一遭。本來,皇上是要堅定的讓七子保持直男品質,變彎的話,就要以石中玉的血來洗雪的。

  “與金氏女聯姻的事,你怎麼看?”慕容昭把夏世雄當心情垃圾筒,吐完苦水後,心情平靜很多,又轉而問道。

  “皇上聖明,已經決斷了,老奴何必多嘴?”

  “本來朕想指婚,沒想到金敬仕誑了朕下旨,許他女兒自主擇婿。哼,這奸滑的家伙是想聽風聲啊。”慕容昭冷笑,“他想得美,東宮、老七,包括甘國公,哪一個是可以隨他擺布的?”

  “那皇上,您意屬於誰呢?”夏世雄問。

  “朕想讓老七娶了金氏女。”

  夏世雄一愣,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皇上既然要讓皇長孫接位,為什麼又想讓他的皇七子結下這門足可以左右局勢的親呢?

  慕容昭微微一笑,才想說出緣由,突然感覺胸口一陣劇痛,驀然倒地。

  “皇上陛下”夏世雄慌了,大叫起來,“來人,快傳太醫”

  守在外間的內監和侍衛立即沖進來一批,全部手忙腳亂。因此沒有人注意,就在書房的暗門一角,一條人影快速消失。

(第一卷完)



第一章原本就是天命

  太子妃吳氏看著一封密信,漸漸的,臉上露出惱怒的模樣。

  慕容長天走了進來,躬身行禮,“見過母妃,昨夜可睡得好?”他們是親母子,此處又不是深宮內苑,進入母親居處自然不用通傳的。

  吳氏一愣,抬手把密信扔到眼前的炭盆中,片刻燒得干凈。

  慕容長天不明就理,疑惑地看了吳氏一眼,卻並沒有多嘴。沒想到,吳氏倒開了口,“是你皇祖母傳的信兒。皇上……皇上龍體違和,前兒下午暈倒了。”

  “什麼?”慕容長天一驚,上前半步道,“那母妃,我們盡快回京”

  “慌什麼?”吳氏的目光冷冷落在兒子身上,“這麼大的事,還需要你皇祖母以密信來告知我,自然說明皇上並無大礙。眼下正是年關,為了安臣子百姓之心,消息是隱瞞起來的。你這冒冒然回京,豈不是讓皇上一片心血白費了?”

  慕容長天是個天性極溫厚的人,跟他的太子父親一樣,雖然生於無情的皇族,卻最是重視骨肉親情,所以聽到皇上生病的消息,才會關心則亂。此時吳氏一說,也就明白過來了,低頭道,“是兒臣莽撞了。”

  “你是皇太孫,未來繼承大位的人,怎麼可以這樣心浮氣躁,沒有擔當?”吳氏嚴厲的道。

  慕容長天諾諾著沒有反駁,看得吳氏不禁心頭火起,哼了一聲道,“你可知,皇後娘娘在密信裡還說了什麼?”

  “兒臣不知。”

  “前天,皇上叫了裕王府的夏公公去。”吳氏嘆了口氣,放緩了語氣,“你該知道,夏公公雖然身在裕王府,從前卻是皇上的親信。他也不是正經凈了身才進宮的,是當年為了救皇上的命,才致身殘,成了太監。”

  “母妃是說,皇上找夏公公,有要事商談?”慕容長天接口。他又不傻,只是不願意涉足權謀的鬥爭,真心想當個濟世良醫罷了。

  “說的,正是金敬仕女兒的婚事。”說到這兒,吳氏的臉不禁又沉了下來,“皇上的意思……還是想讓你七皇叔與金敬仕結親。”她說的是和金敬仕結親,卻沒說娶金旖晨,可見這樁親事的重要性。

  慕容長垂下眼睛,掩飾眼中的喜意。

  “怎麼?你無動於衷嗎?”吳氏惱怒,“是不是你根本就沒把母妃的話放在心上,一門心思要求娶有情人?長天,你太讓我失望了過了年你就十八歲了,怎麼能如此幼稚”

  “母妃,皇祖父畢竟是天子,他的決定,沒有人可以左右得了的。”慕容長天輕聲慢語地道,“再者,皇祖父許了金小姐自主擇夫的權利,兒臣無能,金小姐對七皇叔,似乎更……”

  他沒說下去,因為有的話,點到即可。只是他不知道,金旖晨在石中玉被禁足後天天往冷香閣跑,卻是為了石中玉,而非慕容恪。

  深閨寂寞,就算丫頭婆子環繞,身為獨生女兒,金旖晨從小到大都沒有和任何一個人這麼說得來,這麼投脾氣。但凡有點兒好玩的、有趣兒的事,如果不第一時間和石中主分享,心裡頭就跟隔著什麼似的。

  “沒眼光的東西”慕容長天一說到這個,吳氏就氣不打一處來。

  在她看來,自己的兒子當然千好萬好,無論性情,樣貌,哪一點不是大燕的頂尖?那個金旖晨果然是武將之女,沒有清貴之門出身的姑娘矜持和心胸,居然看上個妖孽。枉費她用了這麼多心思,結果倒似要成全那個七魔頭似的。

  “母妃,強扭的瓜不甜。”慕容長天勸道,“沒了金敬仕,兒臣未必就不能成事的。畢竟兒臣是正統,三書六省都支持。七皇叔……也未必有別樣的心思。”

  “你又來了”吳氏斥道,“猛虎伏於臥塌之側,不是你不理會,他就不會咬人的。母妃說過,甘紹廉娶了金旖晨也沒關系,但絕對不能讓你七皇叔得手你得了文官的支持,可他得了武將的保證,你的優勢並不明顯,若金敬仕倒向他那邊,你自己想會有什麼後果”

  就算老七不反,退回熙海去,她也是不能放心的。那個人太可怕,只要他活著,她就不能安寧,就算長天得了天下,她死也閉不上眼睛。

  長天心軟,她卻要把心腸磨礪得更硬。無論如何,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她必須要為長天鏟除掉那個天大的威脅。不能把希望寄托於,他有可能不反的基礎上。

  “可是母妃,皇祖父已然屬意七皇叔。小甘大人和兒臣又不得金小姐心喜,您這樣著急也是沒有辦法的啊。不如……把七皇叔的貼身小廝要到東宮……”慕容長天艱難的說,額頭不禁冒出冷汗。

  這念頭他早就有了,想把石中玉帶到身邊。這樣,她就不用怕女性的身份被揭破。將來等七皇叔淡忘記了她的存在,他再想個辦法,還她女兒身就好。自從知道她是姑娘家,他就日日夜夜擔心受怕,生恐她惹惱七皇叔,不得善終。但他身在東宮,遠水解不了近渴,只有把她帶到身邊才是一勞永逸的。

  可是,他沒有立場和借口。現在,現成的來了。

  “你是什麼意思?”吳氏驚怒,態度倒冷靜了下來,“你是想讓你七皇叔投鼠忌器嗎?也是,寶和軒大火,那妖孽死也沒有丟下那個石中玉,真是愛深情重啊。”

  “金小姐似乎對石中玉很看重,若是把他調到東宮,那親事,說不定還有轉機。”慕容長天自打降生,第一次對母親說謊,心頭不禁惴惴。

  “你當真是為了金旖晨?”吳氏懷疑的問,她的威嚴對慕容長天很有壓迫力,“我可是聽說,最近你經常找石中玉去說話。莫非,你也……”

  “母妃”慕容長天打斷吳氏,臉都漲紅了,因為覺得有人那麼說石中玉,簡直連他也侮辱了,“兒臣雖然連個屋裡人也沒收,但肯定喜歡的是姑娘家,不是男人”

  吳氏一窒,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雖然心中疑惑不減,卻仍然歉然道,“母妃並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你七皇叔很是寵愛那個油頭粉面的小子,他那個人誰的話肯聽?就算母妃開口,就算皇上下旨,他也未必應下的。”

  “是兒臣異想天開了。”慕容長天心頭一冷,低聲嘆道。

  把石中玉從裕王府中“搭救”出來,本來就是一件很難成功的事情,是他腦筋發熱,想得太簡單了。但這個念頭一經產生就在他心裡生了根,令他不斷想起這樣做的可能性,發誓早晚有一天,必要做成這件事。

  “罷了。”吳氏看到慕容長天閃爍不定的臉色,明顯飛龍在天,突然深感疲憊,“母妃一片好心,不惜禮下於人。可惜那金氏女沒福氣,那咱們也不強求。你去吧,好好準備一下,三天後回京。”

  慕容長天很意外,因為以母妃的性格來說,不可能輕易認輸,更不可能讓七皇叔和金氏聯姻。難道,母妃有其他打算?他滿心疑慮,心中有不祥的預感,百思不得其解。偏偏又知道問不出什麼來,只得郁郁地回到自己的住處。

  而當他一離開,吳氏的臉色就變了,陰狠而決然。

  “女人哪,任你多強,終究是和男人不一樣的。”她冷笑,“有的事只要一經發生,就再由不得人如何如何。哼,本妃倒要看看,明天早上,那金旖晨還有什麼權利挑三撿四?嫁給誰不嫁給誰,原本就是天命。”

  又細細想了一回,吳氏獨自回到內室,親手從櫃子中拿出一只金花鸚鵡紋的銀罐子,並兩只鴛鴦蓮瓣紋蓋盅和一只拇指大小的、很不起眼的粗瓷瓶。然後,把銀罐子中的茶葉、粗瓷瓶中的神秘粉末,分別放入茶蠱中一點,又召來宮人送上開水,親自沖泡。

  “一盅送給小甘大人,一蠱送給金小姐。”她平靜地吩咐,“告訴他們,這是本妃賞賜的雪霧茶,自海外島國傳來,去歲全大燕也不過得了兩斤,金貴得很,請二位細細品嘗。”這樣的恩寵,有誰敢輕辭呢?又有誰,敢喝了之後卻沒有反應呢?

  “謝恩的話,就不必了。”她的神色間越來越冷,“若真有心,晚間到烈陽居來,陪本妃用晚膳就好。記得,本妃在那處禮佛,除了他們之外,不要帶閑雜人等進入。”

  宮人跪接,恭敬的捧茶而去。

  吳氏吩咐完畢,長長吁了口氣,又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把那殘酷的表情完全掩飾掉了。

  另一邊,宮人已經奉命把茶送到。

  金旖旎倒是站在院中,對著正殿的方向施禮謝拜,言明晚間必到,然後乖乖把茶喝了,只覺得入口清香,明明是熱茶,卻有清涼甜美之意,很是贊嘆了一番。而小甘大人得了茶,卻先打發走宮人,然後興沖沖端著茶到冷香閣去了。

  打聽到裕王殿下一早就去打獵,石中玉不知為什麼被禁了足,他就一直心癢難挨。想趁此機會,多求幾首裕王殿下的舊日詩作。正愁沒有借口,就有了這千金難買的貢茶。所謂吃人家嘴短,石中玉吃了他的茶,想必不會拒絕他吧?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11:33 PM

第二章天黑才好干壞事

  不巧的是,石中玉並不在不語軒。

  “石中玉不是被禁足了嗎?”甘紹廉懷疑這只是不見他的借口,舉著手中的茶盞道,“我並不找石兄弟做別的,只是送他一盞名茶品品。”

  慕容恪進山打獵,並沒帶著四大美婢,此時出來回話的是性格最爽利潑辣的輕煙。她本就不耐煩那個男不男、女不女,偏偏占了殿下寵愛的石中玉,此時見甘紹廉夾纏不清,柳眉蹙起道,“小甘大人,石中玉只聽我們殿下一個的命令,禁著足怎麼又能出去了,恕奴婢不知其中詳情。至於說這茶,不如就放在這兒,他回來,我只告訴他一聲,喝與不喝,謝與不謝,全是他自己定奪。”

  甘紹廉碰了個軟釘子,訕訕地道,“那茶就放下罷。”他把茶盅放在院內的石桌上,“麻煩姑娘把茶蠱隔水溫著。這茶與眾不同,這樣燉來,茶色和茶葉倒更香淳了。”他琢磨著,今天既然不巧,人情先放下,早晚收得回來的。

  輕煙應了下來,看甘紹廉出了院子,就生氣地對隨後而來的銀盤說,“真不知道那石中玉有什麼好的,殿下捧著他就算了,就連皇長孫殿下和小甘大人也圍著他轉,真是稀奇”

  銀盤瞪了她一眼,“大家都知道,偏你嘴利,非要說出來,殿下聽到會不高興的。殿下有多寵他,你也不是不知道,何苦招那口舌是非?就說禁足吧,殿下也只禁了他到冷香閣去,他去別處轉,殿下都不拘著,你生什麼氣?”

  輕煙到底不敢造次,只生了悶氣,把那茶蠱放在長年存有余火的小茶爐上,想了想,又在爐火中加了兩塊炭,心道,“干脆燉苦一點,憑什麼他要由她侍候。哼。不過燉干了茶就更好了,一個家丁,就算是高級的家丁,喝貢茶也要折了他的壽。她好心,救他一命吧。”這麼想著,惡作劇似的又添了兩塊。

  而此時,遠在鳳仙臺的石中玉不禁連打了幾個噴嚏,不知是誰暗中罵她來著。

  “可是受了風寒?”張秦慢悠悠地問她。

  鳳仙臺,就是太子妃安排戲班中的名伶所住,距離離主殿很遠,在明月宮中的荒僻處,不過設施布置一樣的好,除了路遠些,仍然很舒服。

  “打從那天來的時候,就受了寒,只是一直壓制住了。阿彌陀佛,就要過年了,可別在大年下的生病。”石中玉合十,朝虛空中拜了拜。

  慕容恪不知發什麼神經,後來下了令,不許她到冷香閣去。金旖晨倒是天天來看她,可她雖然也想見這位已經發展出友情的姑娘,但更想見的是她的哥哥呀。可是她又不敢跟慕容恪對著干,又知道越求他就越倒霉,只好借著機會到張秦這裡來,把出版第二本耽美小說的事理個清楚明白,免得浪費時間。順便,等過年期間假期多了,正好開筆。

  張秦笑了笑,並不多言,而是起身到那只青瓷刻花唐草紋香爐前,從旁邊的竹雕小盒子中拿出兩塊香餅丟了進去。登時,微含甜意的暖香就飄了出來,令人聞之,精神為之一振。

  “這是先生往日送我的香嗎?”石中玉深深吸了一口氣。因為是冬日,山間又冷,開門窗通風不是很勤快,有時房間內空氣不好。到了明月宮後,張秦私下送她不少香餅,這些日子她用著,感覺很好。

  “這香名為纏綿,是情香呢。”張秦輕聲道。

  石中玉一愣,總感覺張秦今天的目光有點詭異。

  看到她的表情,張秦釋然一笑,“嚇了一大跳吧?你那小腦袋裡想到什麼不雅又極雅之事了?其實所謂情香,可不是催情香,一字之差,卻完全不同的。”

  石中玉臉皮再厚,此時也有點發燒起來。她那耽美小說裡,是有H段子的,張秦為她的書配詩,自然是通篇看過。甚至她和蘇儀提出來,如果要有插圖,她可以畫的。她有工筆的功底,雖說技術不佳,有匠氣,但春宮這東西,欣賞其藝術造詣的只是少數。

  再說,對於從現代過來的她來說,見識得多,自然畫得也豐富。如果能成為大燕的春宮大師,那錢賺的……肯定會杠杠的。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有什麼好遮掩的。”為了顯得不太尷尬,她說得很正經,“那麼情香是做什麼的?寧神?妥帖?意味著香氣溫柔?還是什麼?為什麼叫‘纏綿’這麼香艷?”

  張秦但笑不語,繞開話題,又聊了一會西山堂的事。其實,關於書的事已經說完了,可張秦就是有這樣的本事,清清淡淡的,話題總是不斷,而且也不會認人覺得無聊。

  但精神愉快,並不能抵擋生理上的反應。天擦黑的時候,石中玉餓得前胸貼後背,只得站起來說,“我要回去了,只怕我們裕王殿下就快回來,而且我也得吃飯去,都要餓死了。”

  張秦淡淡一笑,“聽我撫琴一曲再走吧?我突然來了興致,若有樂而無知音,倒是憾事。”

  石中玉想了下,覺得一支曲子再長,時間也有限,何必掃人興,當下重新又坐了下來。

  張秦取過焦尾琴,置於琴幾上,又調了調音,從容彈奏起來。

  石中玉只知張秦是名伶,卻並不知道他古秦也彈得這樣好。雖然她並不精通韻律,但樂乃心聲,此時,她聽著那不知名的曲子,突然就感覺心裡暖洋洋的,通體上下說不出的舒服。漸漸的,還有些心癢癢的感覺,再後來就是懶得動彈,恨不能睡上一覺,一直睡到死亡時。

  “這曲子,還有催眠的作用嗎?”她開口問,駭然發覺自己舌頭根都僵硬了,說出的話含糊不清。

  “情之一物,可以殺人。”張秦手下不停,嘴上卻說,“所謂情香,其實是殺人香,並不像它那纏綿之名那般溫柔繾綣。”

  “泥腰山窩”(你要殺我)石中玉大驚之中還很疑惑。或者說,她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張秦為什麼要殺她?她貌似沒得罪過他,之前更沒見過。難道,在西山堂一切的巧遇,那次她被小偷光顧,都是張秦故意設下的圈套?可是如果說情香是殺人香,為什麼她用了這麼多日子也沒感覺異常?是慢性毒藥嗎?那慕容恪為什麼沒發覺?之前他還拿去幾塊用的。

  “情之所起,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張秦也不知聽沒聽清石中玉的話,自顧自地說著,“要慢慢的,才能品夠其中滋味。這情香,也是至少半月方可種下。而且,要我用這特殊的琴音才可催動,才能發作。如果不是這麼復雜,就會有跡可循,我怎敢在裕王殿下那樣的人面前班門弄斧?”

  原來,半個月前他送她情香時,已經布下這個局。今天只是用琴聲催動的他如此處心積慮,到底為什麼?又為什麼選在這個時間。他剛剛一直磨蹭,難道只是因為天黑才好干壞事?

  石中玉不說話,只瞪著張秦。事實上,她還是覺得這是個噩夢,想快點醒來。畢竟,張秦前後的變化太劇烈,也太快了,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很難立刻就相信。

  “別怕。”張秦停下了撫琴,慢慢走到石中玉身邊,帶著一種愛憐的態度,輕輕撫摸她的頭發,“我不會殺你的,我只想得到你。這樣,就夠了。”

  這一句,驚得石中玉更是三魂出竅,七魄升天。得到她?什麼意思?是不是要卸了妝,干大事業?為什麼?為什麼?是張秦看出她是女兒身了,還是她扮男人就這麼有魅力,媽的男女通殺,魅力無法擋啊。

  到此時,她渾身就像骨頭全被抽走一樣,軟得根本動不了半分。但是,她仍然拼命向後挪動了幾分,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覺得以藥物來控制別人,以這種卑鄙手段得到別人的身子是最無恥的方法嗎?”張秦俊帥的臉上掛著笑意,但卻給人血淚共融的感覺,“告訴你吧,我走到今天,就是從這一步開始的,從當達官貴人的玩物開始。而且在天下間本該最聖潔的皇宮中,有著比這情香更無恥直接的東西。放心,我會溫柔對你,不會讓你疼的。”他說著,就向石中玉伸出手。

  石中玉只感覺自己被看不見影子的繩索捆住了似的,掙不脫也割不斷,想用頭撞地,也不輕不重。

  “你定力不錯。”張秦由衷的贊嘆,卻又諷刺道,“可是這情香與定力沒有關系。”

  “呸”這一聲,石中玉倒是發出得干干脆脆。只是沒有用,她眼看著張秦修長美麗的手指,輕輕拉住了她的衣領兩端。

  只要一用力,她的秘密就完全暴露了然後她還要受到侮辱。如果是在再現代,事後她肯定去機關報案,然後把罪犯繩之以法。可在大燕,她若今天被張秦得了手,恐怕只有死路一條。

  然而,張秦卻停住了,俯下了頭,神態風騷的在她臉上抓抓捏捏,擺弄了半天,好像她的臉手感很舒服似的,半天後喃喃的道,“小寶貝,我就是喜歡你這樣的少年。別怪我,要怪就怪裕王殿下吧”



第三章求死

  “怪本王什麼?”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

  此時,石中玉的臉距離張秦不過三寸。她清清楚楚看到他眼裡湧上一絲悲涼的笑意,隨後反應奇快的抱著她一翻滾。

  但慕容恪是大燕第一高手,武功不是蓋的,片刻的起落,石中玉就感覺身上一輕,張秦就像一個破布偶似的,被慕容恪抓到手裡。隨即,他暴喝一聲。

  是獅子吼還是什麼玩意兒?反正石中玉心頭大震,哇的噴出一口血來。

  好難受,眼冒金星,耳朵沒什麼關系,心臟卻似破了似的。但至少,她能動了。

  “就知道你會下手,所以才說去打獵。”慕容恪的神色有如殺神,唇角卻帶笑,“果然你沉不住氣。說,到底受了誰的指使?”一甩手,張秦不知被拿了何處穴位,或者身上哪根骨頭斷了,像垃圾一樣被丟在墻角。

  隨後,慕容恪的目光落在石中玉身上,見她口角出血,吃力的爬起來,要握緊拳頭,才忍住沒去扶她。他希望石中玉受點教訓,明白這世上除了他,沒人會無緣無故對她好。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張秦有沒有後招。事關石中玉,他半點不能掉以輕心,所以他不能動。

  於是,他只能冷酷。

  “裕王殿下既然趕到了,豈不是全清楚嗎?”張秦唇邊的血跡更多,臉色瞬間蒼白如雪。

  “那你還動手?當真不怕死?”慕容恪冷哼,眼角的余光仍然瞄著那團小小的人影。

  “因為有必須動手的理由。就算不成功,也得給人看到,我在盡力。”

  “你以為,能贏本王?”

  聽到這句話,張秦輕輕笑了起來,笑到咳嗽不止,吐出無數血沫,就好像整個人會破碎了似的,“殿下,那人找到我,讓我搶走那小家丁時,我就知道是辦不成的。亂石比之珠玉,養在身邊的人怎麼會分不清楚。所以,我也只好讓殿下誤會,讓小玉也誤會,試圖亂中取勝。”

  “可惜這一點,你也做不到。”

  “做不到和不去做,有本質區別的。”張秦又吐出一口血,令石中玉以為,他身體內的血會被這麼吐干凈的。

  而且,她聽不明白這兩個人說的是什麼。好像有人針對她和慕容恪在耍什麼陰謀,找到了張秦。張秦經分析研究,認為把她從慕容恪身邊搶走,不太可行,就想劍手偏鋒。但隨後,他知道慕容恪發現了他的計謀,可他不能回頭,明知道是死,也要給委托他的人看到,他在盡力。

  “什麼時候發現的?”慕容恪冷聲問。

  “首先,我根本就沒指望一點破綻不露。殿下是什麼人物?豈可輕易被欺騙?何況,您那麼在意小玉的。”張秦說到這兒,瞄了石中玉一眼。

  石中玉心頭一跳。恰巧,慕容恪的目光正好望過來。四目相投,就像兩塊燒紅的烙鐵撞在一起似的,高溫到融化,卻又極快的避開。

  “虎有虎途,貓有貓道。殿下你手眼通天,我這種小人物也有自己的眼線。”張秦自被抓後,似乎速度求死般,簡直竹筒倒豆子,全部坦白。

  正因為這樣,石中玉也突然明白了張秦剛才為什麼要跟她聊天,為什麼要等天黑,為什麼要捏了她的臉半天?他知道被慕容恪發現了行跡,他知道慕容恪打獵是假,但是他拿不準,於是等著天色漸晚,那時,慕容恪就算真打獵,也會回來的。

  他遲遲不動手,等的是慕容恪。

  “本王不會容你活下去。”慕容恪倒也干脆。

  張秦苦笑,“殿下,我有覺悟。”

  “但是本王好奇,你真的能主動赴死嗎?”

  “因為有要保護的東西。”

  “原來。”慕容恪長吁了口氣,“那本王就得讓你活著。這樣,你所保護的東西就會被你的雇主毀了是不是?”

  張秦的臉更白了,就像是透明,透明到整個人都會憑空消失一般。曾經以為,曾經堅定的以為,只要做出傷害石中玉的舉動,他就絕對活不成了。但他好像低估了裕王殿下的憤怒,低估了裕王殿下對石中玉的在意,於是那位殿下要更殘酷的報復。

  “殿下”他嘶聲道,“您明知道我背後的人是誰,為什麼……”

  “因為本王喜歡看人痛苦。”慕容恪唇角挑起一朵妖艷的笑,又看了石中玉一眼。

  傷了這小子,迫於無奈。那情香並非作用於身體,而是配合琴音迷惑人的心智,最後導致人四肢麻痹,動彈不得。而要讓中情香者清醒,並要以內功震動心脈。雖然他來得及時,但石中玉這傷,至少得養上兩三個月。

  所以,不可原諒

  “殿下,求您不要。”張秦機關算盡,就是沒料到慕容恪對待敵人的任性和冷酷。面對死亡時他能坦然,但面對那個人,他沒辦法承受。此刻,他突然理解了慕容恪的心意。這位裕王殿下,明顯是把小玉當成寶貝來珍愛啊。

  “本王不知道你要保護的人是誰,也沒有興趣知道。不過,你非常聰明,有一句話說得很對。”慕容恪面容聖潔如天使,但眼神卻有如修羅,“本王知道你背後的人是誰,所以不需要親自對付你。你一心求死,只為讓那個人活嗎?那麼本王會讓你活著,活著才會痛苦是不是?特別是在看到你心愛之人受難的情況下。”他攤開手,“多好,本王何樂而不為?”誰敢傷了他的小家丁,都要付出最痛的代價。

  張秦再說不出話,渾身都抖了起來。

  而經過這麼半天的觀察,慕容恪知道張秦再不能傷人,於是想上前抱扶起石中玉。卻在這時,孫福珩突然出現,“殿下,有聖旨到”

  慕容恪神色一凜,再不多想,把石中玉打橫抱在懷裡。兩人身體接觸的一瞬間,他心頭大動,也不知是什麼感覺,就是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從沒這樣抱過這小子,居然這麼輕巧,骨架很小啊。

  “外面如何?”他甩開那感覺,沉聲問。

  “殿下放心,一路暢通,不會有人發現的。”孫福珩低聲道。

  慕容恪略回身,看了張秦一眼。這眼神很有暗示意義,可憐的孫大叔,只好懷抱男人,一臉厭惡的跟在後面。

  到了不語軒,也不知孫大叔是怎樣清場的,居然連個鬼影子也沒有。慕容恪把石中玉放回她的房間,連一個字都吝嗇說,轉頭又出去了。

  傳聖旨的人肯定會在正殿處,他要盡快趕過去。凡事有度,不管他多麼胡鬧,皇上對他如何縱容,該有的禮節也是不能隨意不理的。而孫福珩跟隨他多年,知道他的脾氣和安排,略猶豫了下,就算張秦根本動彈不得,還是點了張秦身上十幾處大穴,然後丟在石中玉的房間。臨走時,還細心地關好了門。

  對張秦怎麼處置,殿下還沒有定論,那就不能讓別人知道張秦的存在。那麼,石中玉的房間是最好的去處,因為沒有人隨便會闖。

  呃,除了殿下。

  片刻間,房間內只剩下傷殘人士了。石中玉好好地坐在床上,身上還蓋著被某位殿下隨意拉扯的被子。張秦的待遇明顯不如石中玉,只被隨便丟在地上,如果不是他身上冒出來的血腥氣,還有微微低沉的喘息聲,人就和死的沒區別。

  和死屍躺在一起,石中玉絕對沒興趣,於是她開口問話。也確實,她有很多疑惑。

  “誰派你來的?”她問。

  張秦不吭聲。

  “你要保護的是誰?”她又問。

  張秦繼續裝死。

  “你跟我說實話,我會求我們殿下放過你的心上人。”她拋出誘餌。

  “你誑我”終於有反應了。

  “可能吧。”石中玉是老實的孩子,於是點頭,“可是這誘惑力難道不大嗎?”

  張秦又不說話了。

  房間內沒有燈火,天色也已經黑透,但可能是適應了光線的緣故,石中玉看得到張秦不斷閃爍的目光。

  “我們做個交易。”想了半天,張秦終於再度開口,“我們交換秘密,然後你幫我求裕王殿下。求他殺了我”

  這話,令石中玉打了個寒戰,不過她不想示弱,冷哼道,“你有什麼秘密是值得交換的?”

  “我有,而且你也有。”張秦突然笑起來,“小姑娘,難道裕王殿下還不知道你的身份嗎?”

  哈哈哈哈……

  石中玉大笑了起來,想以此掩飾心虛。她很佩服自己,居然有這個定力,這時候還負隅頑抗,死不承認。

  “我是長得娘娘腔了一點,你也不必想像力這麼豐富。難不成,裕王殿下把你打傻了?”她很確定,當時張秦沒來得及拆包,慕容恪就來了。

  詐她?新時代新女性,哪有這麼容易被騙。

  可是張秦不為所動,又似乎知道她的虛弱似的,幽幽地道,“,當時我抱著你打了個滾兒。雖然我不喜歡女人,可當了那麼多年枕邊人,是男是女,我比裕王殿下會判斷。男人的身子,不管多麼娘,也不會那麼柔軟的。你可以不承認,但我若對殿下說起我的懷疑,他會不會親自驗身呢?”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11:43 PM

第四章小妹妹

  石中玉沒有話了,咕咚咽了口唾沫。別人已經確定,再裝下去就白癡了。可是讓她親口承認,她又沒那個勇氣。

  張秦也是才想起這細節,在被裕王殿下施加威壓的時候,世上絕少人還能思考,但面對這個小雛鳥就不同了。

  “或者……”他慢慢開口,“我再加上一個關於金小姐的秘密。你們雖然地位不同,但感情上好像是朋友,你不想看她往死路上跑吧?”

  “什麼?”石中玉嚇了一跳,但很快逼自己平靜下來,“你也在誑我。”

  “我沒有。”張秦道,“你是女兒身,卻進入王府當家丁,別說裕王殿下容不得,只怕這事要嚷嚷出去,皇上第一個要殺你。今上寬以待己、嚴以律人是出了名的,他不會容許有民間女子裝成男人,誘惑皇子。就算你有苦衷,就算這也不是你本意,你照樣活不了。那時,你指望裕王殿下為你反抗皇命嗎?所以,你的這個秘密是不能泄露的。”

  “你到底想怎樣,直說吧。”石中玉冷然道,心知張秦說得對。

  “交易啊,我不是說過了。”張秦躺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我是不會讓你吃虧的。我會告訴你有關這件事的一切,再加上金小姐的,而且死也不會透露你的身份。只換你一句承諾:想辦法讓裕王殿下殺掉我。這樣,我的人就不會受到傷害。你看,你得到了這麼多利益,卻只需要說一句話,很劃算的。”

  “是嗎?你是為了蘇儀吧?”石中玉突然冒出一句。

  顯然,張秦在重傷狀態下情緒控制不好。他暗抽了一口氣,相當於給了石中玉答案。其實石中玉只是猜測,沒有任何理由,就是腦海裡冒出一幅景像:蘇儀和張秦兩人討論書稿,互相對視時的一個小微笑,偶爾的一個小默契。

  這些情況在平時,根本是不會被注意到的。但在此刻,全部清晰了起來。

  “你怎麼猜出來的?”張秦明知道瞞不過石中玉,倒也光棍,直接坦承。

  “你剛才說漏嘴了,說你不喜歡女人。還有啊,女人嘛,總有直覺。而我想,只有蘇先生才配你這樣維護吧?”後半句有明顯的奉承成分,但情人之間就是這樣,別人說你心上人像天仙,你也會覺得很可能。

  於是張秦嘆了口氣,“我們已經盡量隱瞞,克制自己,很久不在一起,只當做是書局的老板和看客,但仍然瞞不過人。難道這世上真是沒有不透風的墻嗎?”

  “為什麼不在一起?”

  “因為包下我的大官說,會殺掉所有我喜歡的人。”張秦的聲音驀然冷到沒有溫度,“我和蘇儀因文而交,他從不嫌我骯臟,我也愛慕他的才華。只可惜,我不是個自由人,不得與他遠走高飛。裕王殿下的側妃湊巧知道我的事,於是以蘇儀的命來威脅,要我從殿下身邊搶走你。”

  石中玉還沒答應交易,張秦就說了起來,顯然已經到了絕望的邊緣。

  而石中玉聽得咬牙切齒,沒想到是那個假模假式的女人在暗中搞鬼。一定是因為她和慕容恪的男男緋聞傳得滿天飛,那死女人妒忌了,於是借刀殺人。

  一理通,百理明。知道幕後人是誰,剛才張秦說得話就可以明白了。

  張秦開始是想勾引她,畢竟張秦是小倌出身,還以為她好男色。可是見了慕容恪,裕王殿下的絕代風華令張秦明白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石中玉就是喜歡男人,哪能棄眼前的珍饈不顧,而去屈就別的?

  於是張秦轉而要用離間計,反正讓慕容恪厭惡了她就算成功。然而,當他知道慕容恪暗中調查他,發現他的詭計時,他一個小人物對抗不了大人物之間的較量,只能用最激烈的方式……死,來完成趙碧凡的委托。

  他盡力了,他被發現了,趙碧凡沒有理由再冒著風險去為難蘇儀。說不上偉大,但卻是最真摯的愛情,哪怕他愛的是同性。

  說不感動是假的,但石中玉不是聖母,別人想要她的命,她不可能隨便原諒。可是,悲催的是她被人家握住了把柄,這就由不得她不妥協。

  她腦子飛快的轉著,不幫張秦是不行的,不然他來個魚死網破,她怎麼辦?但要幫,是怎麼個幫法,還必須要得到利益,否則這口氣她怎麼咽得下?

  “無論如何,你想傷害我,要原諒你,很難。”她沒有那種以德報怨的高尚情操。盡管張秦這麼做有苦衷,但她絕不會為別人的苦衷犧牲。

  “我傷害了你嗎?”張秦冷笑,“我沒有碰過你的身體,除了抱你的一滾,那還是為了自保。我沒的扯開你的衣服,我沒有輕薄於你。當然,除了捏你的臉。”

  “捏臉就很過分了,很疼誒。”石中玉憤憤。

  哼,早晚要報仇。再說,他不動她,可未必是心地善良,是為著慕容恪吧。傷她太重,慕容恪還不知用何種手段對付他,對付蘇儀,所以他不敢傷害她。趙碧凡能打聽到的事,能瞞得了慕容恪?托慕容恪的福,別人投鼠忌器了。

  “你還沒說要不要交易。”

  “我有得選嗎?”

  “那你就要快些。否則,金小姐就要嫁給太子妃要她嫁的人了。”張秦慢慢地道,語氣裡有點幸災樂禍。

  可石中玉一聽就炸了毛。什麼情況?什麼意思?

  “你答應會幫我。”張秦強調。

  “你快說吧。”石中玉跳下床,“不然我保證了又有什麼用,隨後反悔,你能如何?了不起我拼著讓裕王殿下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他未必就會宰了我。”說不定直接吃掉。

  但在這種時候,當然要說大話,壓寒氣。至於她的行動……其實她只是心口疼得厲害,就像在最嫩的豆腐中撒下一把最粗礪的沙子一樣。至於胳膊腿,完全無礙。

  “不如……我們賭一賭。”她誘惑。

  “我說過,皇宮中有比情香更可怕的東西。”張秦終於妥協,畢竟他沒得選,但他的語氣中充滿著厭惡,“他們有一種秘藥叫‘月下起舞’,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這種藥也是慢性的,必須白日服,晚上才會發作起來。那時,服藥的人神智明明很清醒,但卻像被什麼附體一樣,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舉止,也顧不得禮儀廉恥,做下那種事。可怕的是,事後當事人也知道自己做過什麼。那些所謂高貴的真龍族人,用這些藥控制想得而得不到的人。偏偏,還要對方主動才快意。”

  皇宮中的秘藥,他一個玉順館的名旦,隱藏身份的小倌怎麼會知道?石中玉嚴重懷疑當年以及現在摧殘張秦的人中有皇族中人,說不定還是那個不要臉的皇家子弟把人一純潔直男孩子活生生掰彎了。現在,又不允許人家自由戀愛。

  而張秦所說的“那種事”,石中玉當然指的是什麼。至於張秦為什麼知道這種藥,結果不得而知,明擺著的。

  “然後哩?”她有點急了。

  “今天你來找我,我不是有一陣子不在嗎?還讓你好等了很久。”張秦道,“那時我正在院中散步,結果看到太子妃殿下的宮娥去送茶。不巧,我鼻子靈得很,那藥的味道又很特殊,我無意中聞到,隨便聊了幾句,知道那是送給金小姐的。據說,金小姐晚上會到烈陽居謝恩。”

  隨便聊幾句?石中玉充分相信張秦有那個本事,能輕松套出別人的話來,還讓人覺察不到的。這也就是說,金小姐有可能中了“月下起舞”的毒。可太子妃為什麼這麼做呢?難道是因為求娶不順利,結果就用這種下流辦法,把金小姐和慕容長天送做堆嗎?

  金小姐對她很好,完全沒有凌駕於人的派頭,可以說,她和金小姐是發展了友情的。而就算慕容長天是個好男人,值得女人嫁與,但在這種情況下成就,肯定不是金小姐所願。

  於情於禮,她都得救金小姐。可是,萬一太子妃還有後招呢?她不能把自己也搭裡面

  “天色已經徹底晚了哪。”張秦假裝無意地說。

  感謝孫福珩大叔,若他剛才點了張秦的啞穴,今天晚上以及以後的情形,對她,對金旖晨和張秦,甚至慕容恪都會有極大的悲慘。

  “你老實待著。如果你說得不假,我會幫你救蘇儀,或者讓裕王殿下成全你。”石中玉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略想想就做了決定,“我的秘密你也要帶到墳墓裡去,不然,我有本事幫你,也有本事跟你、跟蘇儀同歸於盡”最後,她又威脅了下,才急步走出房門。

  一激動,一走動,她胸口的疼痛加重了,連氣也透不過來。她想救金小姐,但前提是必須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只是慕容恪還沒回來,她根本沒有人可以求助。然而晚去一分,金小姐面臨的危險就大一分。

  正急得團團轉,慕容恪的四大鐵衛之首,孫軍突然冒了出來。接旨的事,孫大叔陪著慕容恪去了,四大鐵衛全留在不語軒了。

  看到孫軍的那一刻,石中玉感覺他的腦袋上明顯寫著“救星”二字。不過現在不知道金小姐那邊的情況怎麼樣,萬一……事關閨譽,不能隨便讓人知道。



第五章殿下,請閉眼

  “孫大哥。”石中玉喊了聲,快步上前,又是一陣臉白心跳。

  孫軍嚇了一跳,連忙扶住裕王殿下的心肝寶貝,“小玉有什麼事,慢慢說。”都是為殿下服務,雖說是半暗衛,也早和石中玉熟識了。

  “孫大哥,四大鐵衛都在嗎?”石上玉急問。

  孫軍看她一臉鄭重,不敢怠慢,隨便一回手,蹭蹭蹭,趙路、朱立、林特全竄了出來。

  “孫大哥立即陪我到烈陽居去趙大哥去冷香閣,立即叫上……叫馬夫阿忘,也趕去烈陽居。”她還是比較相信自己的哥哥,再說阿忘畢竟是金府的人,被他知道點醜事也沒關系,“林大哥麻煩去找裕王殿下,就說我有要命的急事,在烈陽居那邊辦。朱大哥看好門戶,提防有人闖入。”她不客氣的一連串下命令,把四大鐵衛弄懵了。可是她的語氣太篤定和焦急,四大鐵衛又慣知殿下對她多麼信任和縱容,一時之間竟然不疑有它,全部照做。

  石中玉走不快,而且走兩步就喘不上氣,顯然是心脈受損。於是,孫軍就耐心地陪她慢慢走。因為她龜速,很快,阿忘後來居上。石中玉連忙把他拉到一邊,把事情簡略一說,阿忘登時色變,顧不得與他同走的趙路,飛一般向烈陽居而去。

  於是趙路也只好慢下來,和石中玉、孫軍一起走。好不容易走到烈陽居門口,身後的慕容恪也趕到了。

  “怎麼回事?”慕容恪看到石中玉小臉蒼白,滿是冷汗,皺著眉問。

  “殿下,有人要對您不利”石中玉誇張地喊。

  不說得邪乎點,這人犯起脾氣來,說不定不肯管。而且這也確實是侵犯到了他的利益,他必須插手

  慕容恪聽石中玉快速簡略地說完,目光冷冷的向烈陽居望去。這烈陽居是整個明月宮的最高處,但因為沒有燒地龍,冬天絕少有人來。此時,整個烈陽居大門緊閉,但他耳力奇佳,運起功力,能聽到裡面有細微的異聲。但除此之外,竟無一人守候,陷阱的意味明顯。

  “孫軍,守在外面,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包括太子妃和長天。”慕容恪長天果斷下令。

  哼,這事陰差陽錯地被小玉發現。若不然,明天早上這裡才會有人,而且是太子妃殿下帶著幾名宮人,指責金小姐之余,順便指了婚。那時,就算金小姐懷疑到太子妃,又能改變什麼呢?而如果金小姐已經於人,他自然再不可能娶她做正妃。

  不知為什麼,這念頭令他感覺輕松,本來他就在娶不娶金氏女這件事上猶豫,如果太子妃的密謀成為事實,他就省得再做選擇了。只是,讓他放任這種事情不管,他心裡過不去。再者明爭暗鬥了這麼多年,雖然他不屑於此,但也不想讓那兩個身居高位的女人得逞。

  “殿下,快點。阿忘……金小姐的馬夫可能在裡面。”石中玉拉了一下慕容恪的袖子。

  慕容恪再不猶豫,大步走向烈陽居。石中玉不知裡面情況如何,咬緊牙關緊跟著。到門口時,她以為慕容恪會拉著她飛躍院墻,哪想到他直接一腳踹開了門。

  烈陽居的大門自然不比厚重的宮門,或者高門大宅的府門,卻也不是薄薄的一扇,而且裡面還插著門閂,可他一腳之力居然生生把半扇門踢散了。石中玉知道,他這是做個姿態,雖然事關金小姐的閨譽,不宜聲張,但他也不能偷偷摸摸的,那樣容易被人誣陷。要用這種半公開的方式堵上太子妃的嘴,讓她不能再使陰招,相反要努力把事情壓下去。

  說實話,知道這件事後,石中玉極其鄙視太子妃。同時,有點同情那位小皇孫。在一位如此沒有道德底限的母親身邊,尤其他又身處權力漩渦的中心,肯定要容忍很多骯臟事,有很多的無可奈何吧。

  可是,當她跟著慕容恪進入院中,差點被地上一團軟乎乎的東西絆倒時,才知道另一個被陷害的人不是慕容長天,而是甘紹廉。

  “她舍不得自己兒子的聲名,可又要破壞本王的好事,於是讓這個甘呆子頂上污名。可能甘呆子並沒中,發現事情不對後想跑,結果自己摔暈了。哼,真是百無一用”慕容恪一看就明白了,再俯身觀察了一下甘紹廉,隨手抓起來,丟到了門外去。

  甘紹廉好歹是一百來斤的前科狀元,此時就像個人肉風箏似的,預計的重物落地和慘叫聲也沒有傳來,大約是四大鐵衛接住了。

  “他是想爬大門,自己跌下來的。”慕容恪說,算做給石中玉的解釋。

  石中玉一頭霧水,聽那話音兒,好像是太子妃為了破壞金小姐嫁給慕容恪,但又舍不得拿慕容長天當道具,於是選了甘紹廉來當種馬。可不知為什麼,甘紹廉只中計,卻沒中,最後自己撂倒在這兒了。

  那是不是說,金小姐並沒有?

  烈陽居裡沒有燭火燈籠,但今晚月光很好,遍地銀輝,雖然算不上亮如白晝,但可視度還是很高的。慕容恪扔出身為絆腳石的甘紹廉之後,邁步向正房走去。走得近了,別說慕容恪這種耳力了,連石中玉這種普通人都到了一些異響。雖然還沒達到令人耳熱心跳的程度,但也絕對不太純潔了。

  可是不對啊,除了甘紹廉,還有誰是太子妃打算賞給金小姐的男人?應該沒有了吧。那是哪個男人在屋裡?難道……是先期過來的阿忘

  石中玉大急

  如果是阿忘和金小姐有了饑膚之親,阿忘不會娶金小姐,而是會被金敬仕殺掉。雖然阿忘的身手很好,有一代高手的水準,可惹怒那種位高權重的人,阿忘還是活不了要知道不管是什麼世界,權勢永遠是最大的殺人機器。

  石中玉焦急之下,從慕容恪身邊竄出,直接就沖到屋裡去。而眼前的情景,令她要捂住嘴才沒有驚叫出來。

  她的哥哥……正和金旖晨糾纏在一起。而且……女上位。天色昏暗,看不清金旖晨的面部表情,但她顯然相當主動,羅衫半褪,情緒高昂。她哥……阿忘被金旖晨跨坐在身上,上衣已經全部脫掉了,還好,褲子仍幸免。奇怪的是,他並不動,金旖晨的手正在抽他的褲帶。

  石中玉目瞪口呆,她感覺如果不是慕容恪在門外,她可以發愣到天荒地老。可當慕容恪的腳步聲一響起,她快速做出反應,也不知自己哪來這麼大力氣,撲過去把金旖晨從阿忘身上扯下來,緊緊抱住。

  金旖晨掙扎,喉嚨裡發出可怕的哼哼聲,力氣大得嚇人。可石中玉咬緊牙關,死死箍住她的手臂,同時高喊,“殿下快來”

  慕容恪聽她叫得都岔音了,嚇了一跳,瞬間就沖了進來。可他滿眼看到的卻是……石中玉抱著金旖晨,因後者拼命掙扎,前者拼命阻止而在地上滾成一團。而那個馬夫,赤著上身,躺在地上。他夜視能力超強,看得到那馬夫羞惱得滿臉通紅。

  “殿下,快啊。”石中玉本來就受了傷,此時金旖晨邪力又大,她快要撐不住了。

  慕容恪一看就知道阿忘是被點了穴了,當下也不多言,足尖輕踢,解了他被封得並不太嚴重的穴道。但阿忘一得自由,卻並沒有驚慌失措,而是撿起腳邊的衣服,也不拘是誰的,瞬間撕成兩半,分別纏在自己的雙手上,然後閉上眼睛,對石中玉伸出手,“小玉,放開她”

  石中玉明白這個“她”是指金旖晨,阿忘這樣做是想在不主動侵犯以及看到金旖晨身子的情況下,制服她。不過在這麼緊急的關頭,石中玉想的卻是……不要讓慕容恪看到別的女人的身體。她剛才死命撲到金旖晨就是這個目的,不然直接讓慕容恪來解決就好了。

  “殿下,請閉眼”她叫。

  奇怪的,慕容恪居然聽從了。而就在他合上雙眼的一瞬間,像被色魔附體般的金旖晨掙脫開了石中玉的鉗制,又向阿忘撲去。

  其實……其實我表面上也是男人的,你來非禮我吧。石中玉想對金旖晨說,別纏著我哥好不好?會要了他的命的。可她此時被金旖晨甩到了半空,等到她落到慕容恪懷裡,腦子裡還是一片混亂。

  可那邊,已經清靜了下來。阿忘閉目打物,居然也能在錯了幾次後,點中了自家小姐的穴道。好在他手上纏著布,並不算碰到金旖晨的身體。至於之前,被強迫的,應該……不算吧?

  “都出去,都出去”第一時間,石中玉催著慕容恪和阿忘離開。

  這二位不錯,很風度,很君子,到現在也沒睜開眼睛,甚至,都轉過了頭去。

  “你呢?”慕容恪冷冷地問。

  “我來幫金小姐整理衣服啊。”石中玉理所當然地說。

  “你不是男人嗎?”慕容恪有些火了。剛才看到她和金旖晨抱在一起時就很不爽,現在還要趕別人出去。干嗎?借機輕薄佳人?

  “我是相當於太監的男人,你擔心個什麼勁兒”石中玉也火了,暴叫。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8 11:54 PM

第六章誰點的穴

  如果用漫畫手法表現,在石中玉吼出來的一瞬間,裕王殿下和馬夫阿忘,每個人頭上都出現無數黑線和一大滴冷汗。哪有男人會這麼大聲地說出自己的性別缺陷的?可這小子偏偏就能,而且還理直氣壯,實在太……

  一位皇子,一個見了皇子也不卑不亢的失憶青年,居然就這麼被石中玉吼得沒了脾氣,雙雙退出屋門。
 
  石中玉看了眼金旖晨,看她雖然動彈不得,但神智和藥力卻都還在,眼睛裡滿是絕望和羞憤,偏偏身體還抽搐著,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他的太子妃真是混蛋,怎麼能毀人到如此地步。想想平時嬌俏可愛、家教良好又不失精明的金小姐居然到了這般模樣,石中玉就氣不打一處來。而且古代人所掌握的一些秘技,也確實也匪夷所思。但現在,她要拿金小姐怎麼辦呢?總不能隨便找個男人來叉叉圈圈吧?

  她一邊發愁,一邊撿起地上的衣服,也不管是誰的,先把金旖晨套了個嚴實,然後出門叫人。然而,屋外只有慕容恪,阿忘卻不見了。不是……太羞憤,所以沒辦法見人吧?

  “阿忘人呢?”她問。

  慕容恪哼了聲,“你一出來,就是找他嗎?”那臉色,好像寫著四個大字:本王不爽。

  “殿下,這是考驗忠誠的時候嗎?”石中玉急得直跺腳,“現在,只是限制了金小姐的行動,可她好像還……那要怎麼辦哪?阿忘畢竟是金家的奴僕,應該在一邊侍候才對吧?”

  其實她是想把事情控制在最少人知情的範圍,畢竟這事牽扯到哥哥,萬一傳出去,哥哥可能生命堪憂。雖然他和金小姐之間沒有發生實質性的肉體關系,雖然也都算江湖兒女,但那種程度的糾纏,在古代算是失貞了。如果傳到金敬仕耳朵裡,他一定殺了哥哥泄憤。

  太子妃那邊倒好說,為了她端莊高貴的名聲,為了她兒子的將來,為了不讓金敬仕與東宮派為敵,她絕不會泄露半個字,還會死命隱瞞。

  慕容恪看到這些,肯定是不會再娶金小姐了,畢竟他是封建男人嘛。但他應該不會為了打擊東宮或者對付誰而說出去。他這個人雖然壞,但有一種骨子裡的高貴,不屑卑鄙的手段。

  那麼,只要把知情人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內,傳不出風言風語,那就不會影響金小姐今後的擇偶。只要,她過了自己心理那一關,將來一定還可以過幸福的生活,不會被太子妃毀於一旦。

  “本王讓那馬夫先回冷香閣打點,保證金旖晨回去時不會被任何人注意到。再說他好歹要衣著整齊吧?赤身裸體守在小姐身連,你是嫌知道的人不多?”慕容恪態度生硬地說,然後轉身走進屋裡。

  “又沒有全脫光,不是還有褲子和襪子嘛。”石中玉真恨不得上前親他一口。

  這男人真好,外表漫不經心,其實比誰都細心妥帖。難得的是他還明白她搬不動失去行動能力的金小姐,沒等她請求就來幫忙了。

  正想著,慕容恪已經返身走了出來。石中玉見他提著金旖晨的衣領和腰帶,就跟有潔癖一樣,絕不碰到對方的身體,心頭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喜悅。他抱她時可是實實著著的,幸好她對他總是很戒備,不停變換角度,讓他接觸不到她本身的秘密,不然她早被揭穿了。

  “你要帶金小姐去哪裡?”她追在他身後問。

  慕容恪不理,大步走到屋後去。石中玉這才發現在那裡居然有一眼水井,因為烈陽居久沒有人住,轆轤什麼的都很臟。慕容恪走到井邊,幾下就把金小姐綁到井繩上,直接腳下頭上地丟進去。隨後,他還往井裡看了看,保證金小姐全身浸在井裡,但頭留在外面。

  “殿下,你要干嗎?”石中玉大吃一驚。

  井水本來就很清涼,尤其是從山居之所打的井,夏天的時候可以冰鎮食物,現在是嚴冬的天氣,這麼冷熱相激,會死人的

  “這是唯一的辦法。”慕容恪隨手把繩子的一端繞在腰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比月光還冰涼,“她要想保住清白,就得承受生死之痛。那種藥本王恰巧知道,迫不出來,要想徹底解除,除非或者極寒侵體。”

  也就是說,要麼就找男人,要麼就得脫層皮,不然就無法擺脫藥物的糾纏?

  石中玉愣住,耳邊聽井水中不斷攪響,看到井繩劇烈抖動,就算她自認不是個同情心泛濫的人,也於心不忍。金小姐有什麼錯?不過是想在一定範圍內自由選擇自己的老公罷了,再加她的爹是你爭我奪的一塊肥肉,就得遭受這樣的折磨。

  慕容恪見石中玉小臉蒼白,知道她是受損傷的心脈和情緒的影響,情不自禁的上前,把她緊緊握在一起的雙手用力拉開,放入自己的掌心。

  她的手真小、真軟,就像個姑娘家。

  石中玉連抽了幾下,手卻被越攥越緊,最後干脆由著慕容恪。因為慕容恪還要承受井中的拉扯之力,雖然他下盤很穩,身子連晃也沒晃,但她既然幫不上忙,就別添亂了。反正,也只是握個手而已。對……吧?

  “那種藥是大周以西的蠻人所制,如果用量少,就只有輕微的作用,是夫妻間私下調劑之用,定力強的人堅持一會兒就自動解開。但倘若下得多,效力就特別霸道。看金小姐的樣子,已經狀若瘋癲,可見藥量加的極重。這種藥也不知怎麼流傳到了宮中,當年本王的母後掌管後宮的時候,是明令禁止的。”慕容恪說著,瞄了石中玉一眼,以為她會不明白,因為她那樣子,明顯是沒經過人事的雛兒。

  可石中玉卻一臉了然,看得他驚訝之余又無比氣悶。

  那是什麼表情,好像很了解似的。難道……難道說……這小子是房中術的高手?不,絕對不可能,碰他一下就立即縮回去,怎麼會是個中翹楚?

  其實,石中玉是聯想到了某種藍色小藥丸。說是夫妻調劑,不過是玩玩情調,或者增加彼此的興趣和力量罷了。她以前看過一個報道,說有個男人吃某藥吃多了,結果屹立不倒到差點死了,最後要到醫院放血才成。古代的這種藥物,應該和現代的某些藥沒有區別,不過是更神秘、更有效、更是純天然萃取而已。

  “殿下要稟報皇上?”石中玉聽慕容恪搬出已故元後,不禁嚇了一跳。

  “那女人不能為所欲為。”慕容恪輕蔑地道,“而且這違背本王母後的心意,本王不能容忍。”

  “可是這件事散播出去,金小姐怎麼辦?她以後還怎麼見人哪?”石中玉急道。

  “你以為,皇上會讓這種醜事傳出去嗎?那樣,他為君的體面要放在哪裡?”慕容恪微微冷笑,“由皇上來按下這種事,自然是最萬無一失的。而且,太子妃一定會受到懲罰。皇上的雷霆之怒,誰能承擔得起?這一回,她可是機關算盡,到頭來自己吃苦頭吧。”

  “她太可惡了”石中玉罵道,然後話題一轉,“浸得差不多了吧?還不把金小姐拉上來?”

  “你很緊張金旖晨?”慕容恪無時無刻不在找茬,性格別扭到一定程度了。“而且你太膽大了,本王罵太子妃便罷了,你居然也敢這麼做她雖然當不成皇後了,可卻極可能是未來的太後。長天沒有立後的話,她就是一國之母。”

  “她是惡心麼,有什麼不能說的,哪有點母儀天下的樣子。”石中玉憤憤難平,其實她這點正義也是因為在慕容恪面前,知道會受到保護,才這樣理直氣壯。隨後又擔心金旖晨,再催促道,“現在可以把人拉上來了吧?”

  因為太著急了,她根本沒注意到慕容恪的語病。他說的是,“極可能”是未來的太後。那麼就是說,也可能不是。

  “剛才本王放金小姐下去時,已解了她的穴,就為了測試她的狀況。本王說了,她得經歷生死大關,不昏死過去然後再醒過來,就是沒解清毒素。現在她還在掙扎,必須再等一會兒。”

  “金小姐太可憐了。”石中玉咬著後牙說,“太子妃之前這麼做,就沒考慮後果嗎?”

  “她以為一定會成功的,哪有什麼後果要承擔?”慕容恪的唇角上掛著諷刺笑意,“到那時,金小姐吃了啞巴虧,只能嫁給甘紹廉。本王失了臂助,東宮保持平穩,下藥的事誰會翻出來。事實上,如果不是陰差陽錯,張秦怎麼會知道?本王又怎麼能撞見?對金小姐而言,嫁給甘呆子總比自盡強吧。”

  “哼,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石中玉冷哼,眼睛盯著抖動越來越微弱的繩子。很懷疑這種野蠻的辦法,真的有用嗎?只怕金小姐就算能挺過去,也會生一場大病,要調養很久才能完全恢復。這年代,傷寒應該是很可怕的疾病吧?關鍵是,她心理受到了傷害,會有求生的意志嗎?

  “放心,金小姐看著嬌弱,身子骨卻比你強多了。”仿佛知道石中玉怎麼想,慕容恪解釋道,“她說她真的有一點水平,並不是騙你,確實是身負武功的。雖然不怎麼樣,但那馬夫能讓她點倒,她也不是全無本事。”

  “什麼?”石中玉大吃一驚。

  “你不會以為這烈陽居中還有其他高手吧?你以為本王這麼不濟,連周圍有沒有敵人也覺察不到?”慕容恪放開石中玉的手,輕彈了她的額頭一下,然後又把那小手抓回來,“那馬夫救他家小姐心切,直沖入了房中。偏他的小姐中的,只是令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神智卻是清醒的。馬夫沒有防備,小姐下手點穴,然後推倒在地、撒扯衣裳,再……”

  “停。”感覺再不阻止,慕容恪有可能說到各種高清無的細節了,石中玉連忙攔住他。

  全明白了

  金氏父女是哥哥的救命恩人,而哥哥知恩圖報,舍命去保護金旖晨,當然不會提防自家小姐對他動手。結果,最後形成了那個場面。



第七章對男休的欣賞

  傳言是這樣的……

  隨太子妃殿下到明月宮小住的金大將軍之女金旖晨,得了太子妃賞賜的雪霧茶,晚間前去太子妃潛心修佛的烈陽居謝恩,因喜愛那裡極高之處的景色,在太子妃離開後仍然流連,結果不慎掉入井中。

  為怕打擾太子妃清靜禮佛,金小姐並沒有帶任何人隨行,所以丫頭婆子都不在身邊。不幸中的萬幸是,井口夠大,而同在明月宮的裕王殿下正好路過烈陽居,聽到呼救後英雄救美,把金小姐撈了上來。

  大家都說,這下金家要出一位親王妃是跑不掉的了。

  至於事實,只存在於少數幾個人的心裡,其他人並不太關心。其實太子妃當夜確實出了明月宮正殿,但身邊只帶了一個心腹嬤嬤,具體到沒到烈陽居,誰也不知道。至於另一當事人甘紹廉,他去謝恩時晚了,進了烈陽居後,發現太子妃已經離開,而他身後的大門莫名其妙的被鎖上了。他心急著出去,以文弱之軀攀爬大門,結果跌下來撞到額頭。

  冬天的地很硬的,他當場就摔昏過去了,後面的事根本不知道。但為什麼太子妃要他到烈陽居謝恩,只是她喜歡清靜這麼簡單?他到達後為什麼被反鎖在裡面?後來為什麼傳出金小姐落井的消息?這些疑問都只能放在肚子裡。甘紹廉就算被稱為甘呆子,但他的智商並不低,又生長在豪族門閥中,太明白有些話絕對不能多說,有事些只當看不見,一點也不能多嘴的。

  不過,金小姐被撈出來後感染了嚴重的風寒,整條命都幾乎丟了。金敬仕親自哭求,皇上開恩,命才神醫援手,才撿回一條小命。盡管如此,金小姐心肺受損,足足修養了半年多,到轉年的的夏天才基本恢復過來。

  當然,這是後話。

  當時的情景是……金小姐被撈上來後進氣兒少、出氣兒多,看著就像馬上要掛掉一樣。石中玉急得亂轉,慕容恪沒辦法,讓四大鐵衛之一的孫軍把金小姐火速背回冷香閣。阿忘辦事很靠譜,果然冷香閣的人全體睡著了,除了他自己外,院內靜悄悄的,連鬼影子也沒一個。

  隨後,落井之說在幾個知情之間快速商定。再隨後,阿忘把僕從們全叫起來,給金小姐換掉濕衣服,立即取暖。裕王殿下還“好心”地叫人通知太子妃,叫她立即派個隨行太醫來給金小姐看病。

  這情況,令慈祥的未來太後當場就急得犯了心疾。盡管如此,還急著吩咐太醫先去關照金小姐。當她知道金小姐只是落井,並沒有其他預期中的情況時,不免失望,又想到慕容恪的插手,感到十足的恐慌,結果造成心疾更嚴重,當晚就要死要活的。

  “皇太孫殿下會相信落井說嗎?”被慕容恪強拉回不語軒後,石中玉問。

  “長天很聰明,自然會懷疑。不過……”慕容恪的神態中有些憐憫,又有些輕蔑,“所謂厚道的孩子,總會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自動忽略事實。因為,事實很殘酷的。何況,那是他的母親。你要明白,人,沒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說這話時,他眼瞳中閃過一抹陰鷙。石中玉心頭一跳,但知道他不想多說,也就沒有再問下去。

  “那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下去了。”因為事情緊急,石中玉的一口氣始終提著,倒沒覺得身體怎麼樣,現在閑下來,突然疲憊又無力,恨不得快點癱在床上,一動不動。

  慕容恪知道石中玉心脈受損,雖不嚴重,但到底身體底子弱,不禁心痛。但他不願意表現出來,只點了點頭道,“明天別起太早,本王今天晚上累了。往日,你一起床就折騰到雞飛狗跳,影響本王的睡眠。明早再這樣,仔細本王打你板子。”

  石中玉恨不得三天三夜不起才好,對這種要求當然舉雙手雙腳贊成。可事實上,她才躺上床沒多久,就又起來了,因為她很口渴。

  她爬下床去桌邊倒水,結果只倒出來幾滴,正哀嘆沒好命讓人侍候,輕煙就敲門進入,一臉沒好氣地道,“石中玉,你還真夠擺譜。上回銀盤姐姐侍候了你一回,現在殿下又叫我來服侍,不知石公子想要點什麼?”

  “我要喝水。”石中玉舉了舉手中的空茶壺。

  她知道四大美婢都看不上她,把她當成以男色迷惑殿下的惡心家伙。但銀盤是比較有城府的丫頭,就算心裡討厭,臉上卻還是溫柔守禮。輕煙就不一樣了,是個烈貨,有什麼都擺在臉上。其實石中玉倒喜歡輕煙這個個性,相處起來不用動花花腸子,直來直去。因而她也不弄那套虛假的客套,同樣冷著臉。

  切,不過是個丫頭,和她一樣是賣身為奴的。侍候慕容恪就比別人高級?有什麼了不起的

  “哼,也不怕折了壽。”輕煙低聲嘟囔了一句,悻悻摔門出去。

  石中玉根本不以為意。

  雖然她的新生只有十五歲,過了年才虛歲十六,但的經驗和閱歷已經快三十了,怎麼會和十六、七歲的丫頭片子計較?

  而那邊的輕煙一邊走一邊氣,到了小茶房一看,小甘大人留的茶還在,但因為隔水燉得太久了,爐火又旺,整蠱茶只剩下點兒茶底,其他全變成水氣蒸沒了。她討厭石中玉被殿下那般愛護著,心中生出些惡作劇的心思,於是拿起旁邊半開不開的一壺水,把茶蠱倒滿,就這麼給石中玉端了回去。

  石中玉實在是太渴了,嘴裡還有血腥味兒,當場也嘗不出什麼,把那溫吞吞的整蠱茶全飲盡,然後倒頭就睡。

  輕煙看著越來越火大,可又不敢違背殿下的命令,跺跺腳又拿了兩個炭盆子來,再給石中玉加蓋上一床厚厚的皮毛被子,這才撅著嘴離開。

  傳說中被禁止的強力媚藥“月下起舞”就這麼進了石中玉的肚子,散播於她的血液中。不過這種藥發揮藥效很慢,名為月下起舞,就是要白天服,晚上起效。而她是半夜喝的,第二天下午才感覺到了身體的異樣。

  她突然很熱。

  但那種熱跟平常不太一樣,仿佛是從骨頭縫和毛孔深處發作出來的,令她難受到不行。又像身體發癢,但不知癢在何處,沒辦法抓撓,恨不能脫光衣服在粗糙的沙地上滾來滾去才快意。

  無意中,看到四大鐵衛正在後院練功,那男性的、健美的、因運動而熱氣騰騰的身體,令她無意中吞咽了一大口口水。那咕咚的一聲,嚇了她一大跳。

  難道是藥物的副作用?

  早上孫大叔送給她一瓶藥酒,因她昨夜被張秦害到跌傷了肌肉,肋骨處青紫了一大片,這藥酒是讓她搽來化淤散痛的。另外,孫大叔還說,這藥內服可止內臟出血,昨天她被裕王殿下一吼而傷了心脈,飲之最為有效。

  “但是,一次只要一小口,不然容易醉的。”孫大叔當時說,“酒裡泡的是雪山頂上幾百年一遇的聖藥,為了化開藥氣,酒也是奇烈無比的。”

  她明明連一小口也沒喝,只是半口而已啊。難道,這就抵受不住了?酒是助色的東西,怪不得她生出了別樣的心思。至於對男體的欣賞,純粹是因為對美的向往,和往常一樣高尚。

  這麼想著,她打算回屋再躺一會,畢竟走幾步路就心跳氣喘的。可才轉過身,就差點撞到輕煙身上。

  “石公子,小心些,這院裡還輪不上你肆意橫行呢。”輕煙哼了聲。

  “輕煙姐姐,看你這話說的,好像這院裡輪得到你罵東罵西似的。”石中玉軟綿綿的頂上一句。死丫頭,處處針對她。叫她石公子?假客氣,她也會叫這丫頭當姐姐嘛。

  “哦對了,昨天姐姐你端來的茶蠱不是我屋裡的,麻煩姐姐收起來。萬一被我打碎了,裕王殿下又要罵我。”石中玉找補了一句,讓輕煙明白,她現在可是慕容恪叫來侍候人的,別總當刺兒頭。

  輕煙咬著牙,壓抑著憤怒,冷言道,“那是小甘大人昨天送來給你的,我到哪處去還?不如你自己收著,說不定還能賣幾個錢呢。”內府的財務全是凡夫人在管,所以石中玉被罰了三年月例銀子的事,全府皆知。

  說完這話,輕煙等著石中玉反駁,可沒想到石中玉的臉色驀然白了,然後轉身就跑。

  “就算那茶蠱是官窯出來的精品,值幾個錢,也沒必要跑得像兔子似的。”輕煙鄙視地看著石中玉的背影,“眼皮子這麼淺,虧殿下還拿他當寶貝”

  輕煙不知道,石中玉是因為想到了一種可怕的可能,這才慌慌張張跑掉的。

  昨天晚上,她也曾經提出一個疑問,既然太子妃想把金小姐和小甘大人送作堆,為什麼只給金小姐一個人下藥呢?到時候如果小甘大人反抗,金小姐想成事也不是那麼容易吧?為什麼小甘大人沒有茶?可這事,沒人能回答,又哪敢去甘紹廉或者是太子妃那裡去問?一問,不就把這事扯開了,扯到天下人面前了嗎?

  輕煙說昨晚拿給她喝的那茶是甘紹廉送過來的,昨天甘紹廉很正常,可她現在卻是這個反應……天哪,不會無意中中招了吧

  想想,這樣完全可以說得通。甘紹廉是個文癡,自從她顯擺了那幾乎千古絕唱,又推說是慕容恪做的,這些日子甘紹廉一直巴結她,想多求幾首來鑒賞,好東西送了她不少了。她正大肆受賄得高興,而那雪霧茶據說是極其珍貴的貢茶,甘紹廉拿來孝敬她是非常可能的。

  怎麼辦?

  浸井水還是找人叉叉圈圈?不然,她先回屋靠定力來渡過難關吧興許,並不是她想的那樣,就是喝藥酒造成的發熱。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12:22 AM

第八章小玉兇猛

  她悶在屋裡一個時辰,身體的癥狀沒有減輕,反而越來越嚴重了。媽的,是不是陰陽合歡散和我愛一條柴的藥物混和呀。太難受了,像有一百萬只螞蟻在血管中爬行一樣,恨不能抱個男人才能冷卻下來。

  看來,確實是中招了,與酒醉無關。

  她絕望的想著,恨不得把甘紹廉抽一百鞭子,再滴他牛油大蠟燭的蠟油本來是他應該品嘗神藥,千秋萬代,屹立不倒的。結果……干嗎給她啊

  現在,有一個浸冰涼的井水,還是找男人愛克斯愛克斯哦哦的選項又擺在了她面前。她不能珍惜,因為就怕將來追悔莫及。如果老天再給她一個選擇,她還是想抽甘紹廉,和太子妃一起溫和著抽,一抽一萬年

  “小玉,外面有人找你。”正在屋裡撓墻,一個溫柔的女聲在門外響起。這次倒不是輕煙或者銀盤,而是四大美婢的另一位:解語。
  
  “是誰啊?”

  “冷香閣來的人,好像是個馬夫。”

  聽解語這麼說,石中玉差點跳起來。今天她起床很晚,之後又發現了中媚藥的癥狀,還沒來得及到冷香閣去看看金旖晨怎麼樣了。現在哥哥來,一定是怕她擔心,所以特別來說一聲的。

  可是她這樣子是不能出去的啊。她的便宜老哥長得那叫一個順眼,那個謙謙君子,那個溫潤如玉,雖然沒有慕容恪那麼秀色可餐,但也是超等美男了。而她現在剛好狼性大發,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撲倒……她的牙很嬌嫩的,受不了兄妹戀,而且還是肉體戀愛這麼重的口味。

  “麻煩解語姐姐告訴阿忘哥一聲,就說我有傷在身,殿下不許我出屋。請他有什麼話,留下來即可。過了……明後天吧,我就去看望他。”石中玉雙手擰在一起,抵抗越來越深的熱意。

  “小玉,還是見一面的好。”解語勸說,“昨天殿下接旨,就是大家即刻進京的。因為皇族出行,行李沉冗,收拾起來需要時間,這才定了明天一早才啟程。”

  石中玉有點吃驚,很想問以金旖晨這樣的身體能不能遠行。再者,太子妃昨晚還要死要活的,明天就啟程方便嗎?可她現在的狀況哪由得她思考,只煩躁地說,“謝謝姐姐關心,只這樣告訴他吧。”

  站在門外的解語一愣,輕煙本來就在廊下收拾東西,聞言冷哼了一聲道,“剛才看他還滿院子亂竄,這會兒又不能出屋了。難道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解語姐姐,你多余跟他說那麼多,直接打發了那什麼馬夫就是。”

  解語沒說話,轉身往外院走,石中玉心頭倒有點惱火。本來因為輕煙是個直率的人,她從不與輕煙多計較,但這丫頭漸漸的有了點撒潑的架勢,讓人難以容忍了。

  可是她又有點心虛,誰讓她確實是在想見不得人的事呢?

  在這個世界越融合,她就越不想嫁人。畢竟,這年代三妻四妾是尋常,她既不願意,也無力改變,更不相信有男人為她守身如玉,所以只好從自身找補,目標就是賺大錢,養面首,過得逍遙快活。

  也就是說,貞操什麼的,她其實並不十分介意。何況身體越熱,她腦子裡慕容恪的臉龐就越清晰,顯然格外渴望他。她明白,那渴望並不僅是因為藥物。她喜歡他,是事實。只是她控制得很好,令她一直沒有深陷下去。但此時,藥性的刺激卻讓她放松了心底的約束,令她的情感更接近本能罷了。

  可是,不介意貞操和隨便亂來是兩回事。她可以為了愛情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然後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但她卻不想因為藥物而享受肉體之愛。也許,慕容恪會因此看不起她,這才是她最在意的。

  而所謂男人就是那樣的一種生物,得到的太容易,往往就不會珍惜。何況她不想讓慕容恪珍惜,只想離他遠遠的,不發生任何深層次的糾纏和瓜葛。

  那麼,還是浸井水吧她一咬牙,做出了決定。

  其實,明月宮中每個單獨的院落都有水井,不過石中玉不做日常雜務,好像專門負責跟裕王殿下鬥嘴和泡妞,沒有特別注意過。現在想著烈陽居一定緊鎖了大門,她也進不去,才在不語軒的後院也找到了一口。

  還好,井口夠寬,不至於掉下去連身子也翻轉不了。此處離房間不遠,方便快速換上干衣服。另外,大家都在忙著收拾東西,沒人到水井這邊來,她可以盡情冷水浴。只是,當她站到井邊時,才意識到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首先,她系著繩子下井,萬一繩子松脫了怎麼辦?又萬一她凍得半死,自己爬不上來怎麼辦?那豈不是弄巧成拙,害了自己嗎?

  其二,她這麼亂來,肯定會生病的。到時候太醫來給她瞧病,一搭脈,是男是女立即曝光。

  怎麼辦?

  不浸井水就得找男人解決,而她心裡想著慕容恪,不願意別的男人碰她。可是一旦被慕容恪拆了包裝,她的身份就穿幫了。但浸了井水,結果卻也一樣。

  難道,她再也隱瞞不下去了嗎?

  面對這兩難的選擇,她急得在井邊打轉,又探下身子往井裡看,估算著浸井水而不生病的零幾率能不能上漲到百分之一。因為心慌,她不小心腳下一滑,差點栽到井裡去。正嚇得心怦怦亂跳,身後一條有力的手臂緊緊纏在她的腰上。

  “又玩什麼花樣,找死嗎?”慕容恪的聲音,有點氣急敗壞。

  這個時候,石中玉想不出任何詞匯能代替這兩個字的感覺。可不是冤家麼?她越躲他,他卻偏偏往她身邊湊。她已經全身像燒著了一樣痛楚了,他還要跟她肢體接觸。

  “殿下,放開我好不好?”她僵著身子,用盡最後的力氣壓抑著自己。

  “剛才就看你鬼鬼祟祟的,果然你又沒憋著好事。”慕容恪惱怒地依言放開石中玉,但卻又抓著她的後脖領,把她擰個身,面對著他。

  哇,他濃黑中透著隱約藍色邪惡眼睛真漂亮。還有,一個男人怎麼可以長得那麼美?還有還有,他今天為什麼穿白狐腋的緊身箭袖袍,襯得身材真挺拔。還有還有還有,為什麼越是藍天白雲的天氣,就越是襯得他目光深幽,嘴唇紅艷艷的,讓人想吻上去……

  “你怎麼了?”慕容恪終於發現了石中玉的不妥當,因為她沒像往常一下頂嘴,而且臉上有兩片不正常的紅暈。

  “你不是生病了吧?”情不自禁的,他伸手撫上石中玉的臉。

  夏公公說過,慕容恪是火體,但他的皮膚和手指卻總有些涼涼的。此刻,那干燥微涼的掌心撫在石中玉的面頰上,令她渾身一個激靈,差點失禁。

  算了,屈服吧都這個時候了,理智就應該滾得遠遠的

  石中玉只感覺心頭火蹭的一下竄了出來,令她來不及、也沒辦法阻止。

  “殿下,我得親你一下。必須的”她忽然說。

  慕容恪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可某位行動派已經動了手。只是慕容恪本來就高大,而某人才十五歲,身量還沒長成,於是身材的差距就更大。

  但,萬事架不住勇猛。石中玉整個身體都飛起,像樹袋熊一樣掛到慕容恪身上,雙手抱緊慕容恪的脖子,雙腿夾住慕容恪的腰,嘴唇毫不猶豫地貼了上去。

  媽的,想這個吻很久了,上回就貼了一下下,這次要親個夠本。帶著這種流氓心思,石中玉動物兇猛。

  堂堂大燕第一高手,征戰無敵,名號在北魏能止小兒夜啼的裕王殿下,此時卻居然連站也沒有站穩,生生被兇猛的小玉撲倒了。而且,作惡者還騎在他的身上,吻,也沒有停下來。

  瞬間的迷惑後,慕容恪壓抑極苦的心火也竄了上來。石中玉年紀還那麼小,卻總是能誘惑他心動。雖然因為這小子是男人,他不能容忍自己去觸碰,但若是石中玉主動,他似乎很有些……招架不住。

  他感覺石中玉並不太會吻,沒什麼技巧可言,從行動上看,更像是啃,雙手還撐在他的胸前,身體沒有完全貼合,但他仍然有強烈的反應。難道他不怎麼好女色,是因為骨子裡好男色?

  他來不及想,只略一張口,那小舌頭就沖進他口腔裡亂攪一氣。雖然真的很差勁,但這種魯莽、不顧一切和挑釁感卻讓他頓時欲火中燒。還有,這小子怎麼那麼急切?

  他回應,幾下就逗得石中玉想退縮,但他哪裡肯,一直追逐著欠起身子,還慢慢地坐了起來,石中玉則跨坐在他大腿上。他捧著那顆小腦袋,唇舌依舊糾纏,從未這樣貪戀過。

  他感覺石中玉的小手在拉他的衣服,不禁無比痛恨為什麼今天沒穿容易扯開的袍子。同時他拉近她的身體,想貼合得更緊密。只是她的雙臂就擋在胸前,逼他抓她的腰,用力擁抱。

  誒,有小小的硬物?難道天閹的也會有反應?不對,這是腰側,不是臍下三寸的地方。慕容恪迷迷糊糊地想著,有點分神。

  而這時,後院的門口人影一閃,來打水輕煙和素裹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兩人幾乎同時捂住了嘴,才沒有驚呼出口。

  殿下,她們好有如神明一般殿下,正和那個惡心的小家丁抱在一處,親得死去活來。白晝宣淫就罷了,居然還是在院子裡?



第九章低藥效反應

  輕煙和素裹同時大吃一驚,同時呆愣了片刻,同時受不了這種偽的活春宮的刺激,同時轉身就跑。可是她們雖然控制著自己沒有驚呼出聲,卻沒有留神腳下和對方,因而慌慌張張地撞到了一起,發出聲響。

  慕容恪正意亂情迷,完全沒意識到有人出現。這在平常幾乎是不可能的,在戰場上,絕色美女也是戰利品,他在享用的時候,對周圍情況的控制力和覺察力還是一流的,不像現在,完全沉浸其中,不知外物。

  可是石中玉卻奇怪的發覺了異常,而且腦筋中閃過一絲清明,就像悶熱天氣中的耀眼閃電似的。她在干什麼?她居然自己都不知道。如果輕煙和素裹今天不出現,她可能就……徹底女流氓了。其實她很想繼續,但心底有慌亂和深深的恐懼,令她停下。

  “殿下……”她努力推開一點慕容恪,發現兩人喘息得好像心臟都要爆掉一樣。而慕容恪顯然極為情動,不僅摟著她的腰,試圖再度拉近彼此,頭更是再度俯下。

  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吻不斷,慕容恪的手更是順著石中玉的衣袖滑了進來。那微涼的手指觸碰到石中玉火燙的皮膚,帶來舒適感的同時,也讓她再度陷入迷亂的情緒變得清醒。

  為什麼會這樣,她不清楚,照理這時候應該是藥力最強的啊,為什麼她像渾身被抽去了力量一樣?而當慕容恪的手摸到了她的上臂,再往裡鉆就會碰到被護胸包裹的小白兔時,她用力扭動身子,逃開慕容恪的懷抱。

  慕容恪死拉著她不放,兩人就掙扎起來,但這樣摩擦更惹人興奮。慕容恪的手在她腰肢上細細摩挲著,又觸到也那個硬物。

  “這是什麼?”情欲,令他的聲音暗啞又性感,眼神也深濃,就像喝純巧克力飲料,那滑過喉嚨的濃烈感覺。

  石中玉下意識地摸向後腰,但嘴卻不老實的在慕容恪脖子上咬了一口,然後趁著慕容恪身子驀然緊縮的空當,把別在腰上的小瓷瓶拔了出來。

  藥酒孫大叔給的藥酒很烈的藥酒普通人多喝一口都會醉的烈性藥酒。而面前的這位裕王殿下,是半點酒精沾不得,吃一碗酒釀圓子都能醉得不省人事,聞聞烈酒的味道就會昏昏欲睡的人。

  這一刻,石中玉的腦袋仿佛被雷電劈中似的,很疼,但相當清醒。

  這是不是天賜良機?把她做過的流氓事完全抹掉?至少,在慕容恪記憶裡抹掉可是,之前他是完全清醒的,能糊弄過去嗎?還有她自身的反應,到底是怎麼回事?

  眼看著慕容恪要襲胸,石中玉再也來不及多想,假做不小心的樣子,順手把瓶塞拔掉,隨手一揮,“哎呀,手滑了。”她瞪大眼睛,貌似驚異,實則是仔細觀察。

  那藥酒不偏不倚,正迎面灑在慕容恪臉上。沖天的酒氣立即鉆入他的鼻子,況且他的唇微微張著,面對潑過來的液體,本能的吞咽了下,有幾滴酒入腹。

  “酒?”他瞪大眼睛。

  “藥酒,我治傷的。對不起殿下,真是……真是手滑了。”石中玉解釋。

  信他才怪?慕容恪很生氣,但他的怒氣抵不過酒力對身體的侵害,恨恨中,他倒下去。

  “石中玉,你戲耍本王,這事沒完。”這是他醉倒前最後一句說得利索的話。

  石中玉不敢回答,事實上她想不到酒勁兒對慕容恪的殺傷力是這麼巨大的。等了片刻,她才輕輕搖晃還被她坐在跨下的男人,發現他根本就呼呼大睡過去了,而且沒幾個時辰都醒不了。

  “小可憐兒。”看著沉睡的慕容恪,石中玉的心中突然湧上一種溫柔又酸澀的情緒,“別對我外表兇,實則好,把我當普通下人對待就好。順便,再娶一個好正妃,這樣,我離開時就會容易些。”她輕嘆,又覺得自己的情緒不對。

  她不能容許自己軟弱,因為在這個世界,自己不堅強,也沒有人能替她。為了掩飾那心動得一塌糊塗的感覺,她惡作劇似的捏了捏慕容恪的臉。然後忍不住又吻上去,雖然慕容恪沒有反應,但那種為所欲為的感覺,和他的氣息,他冷酷唇角的柔軟,還是令她很開心。

  “讓我近距離看看身材。”她解下慕容恪的腰帶,倒不擔心那兩個丫頭會立即回來,“我早想這麼做了,但一直沒敢。”她笑著說,不道德的對喪失意識的某人上下其手。

  他的身材真好,即便是身體放松,肌肉仍然可以看出優美結實的線條,絕對是可以直接點了穴當人類完美範本的身材。而且……她發覺如果她想要那啥,就算慕容恪昏睡過去,她自己也可以。因為她坐的地方堅硬如鐵,剛才突然爆發的激情,還完全沒有軟化。

  太危險了照這麼迷戀下去,她怕是不能脫身

  她煩惱地想著,終究還是戀戀不舍地站起來,發現體內的欲火居然完全消散了。她整好衣服和帽子要離開,又怕慕容恪會凍到,轉身回去幫他收拾整齊,然後去找了孫大叔,胡亂編了個裕王殿下酒醉的理由,讓孫大叔悄悄的慕容恪帶回房間去。她知道孫福珩不信她的說辭,因為人情動後,就算是睡著,那感覺也不會消散的,但她這時候哪裡還顧得。

  最後她去找了輕煙,問起昨晚的茶是怎麼回事。

  “我喝後有不妥,殿下派我來問的。”她抬出慕容恪,剛才輕煙又看到她和慕容恪那樣少兒不宜的景像,不愁輕煙不說。

  沒想到輕煙很光棍,因為愈發厭惡石中玉,干脆一五一十全部吐露。這樣一說,石中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不知是該慶幸還是哀嘆,原來是藥效被揮發得差不多了,又被沖淡,所以她才會突然有“性致”,又突然能夠克服。

  慕容恪說過,如果藥量少,自己就能熬過去,所謂“月下起舞”,原本也只是助性用的東西。她剛才所經歷的,是低藥效的反應。

  而之後她擔心的是,慕容恪不但不是個傻子,而且精明得很,就算一葉障目,就算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算被她糊弄得沒有發現她女兒身的秘密,可剛才那番折騰,怕是瞞不過去。

  思來想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想了一個勉強的說詞,指望先渡過這個難關再說。

  當天晚上,慕容恪果然把她叫了去。

  她心裡忐忑不安,但硬逼自己裝出一幅平靜的神情,可進了屋門,看到慕容恪的樣子,眉頭眼角就突然一跳,差點立即破功。

  大冬天的,他也不怕冷,屋裡只放了一個不太旺的炭盆,可頭發卻似才洗過,烏鴉鴉的長發半散半梳,半濕半干,身上只著白色絲綢中衣,赤著腳,斜倚在一塊黑漆漆的皮褥子上。

  黑與白,在他身上總是能營造出一種危險又具有迷惑性的性感氣質來。

  “見過殿下。”石中玉多少有點不自然。略一想,干脆放任自己,免得作怪過頭,倒顯得假。

  “給本王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慕容恪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可今天聽來,就像帶鉤子似的,抓得她的心直癢癢。

  “小的有罪。”她一直我呀我的,現在如此自稱,明顯是心虛。

  “何罪?”慕容恪的目光流連在她身上,繼續問。

  “中午,我跑到後院井邊去玩……”

  “玩?”

  “我本來想看看井水深淺的。”她不理慕容恪的質疑,輕聲道,“結果腳一滑,差點掉到井裡。幸好殿下遇到,救了我。偏偏孫管家才給了我藥酒,當時我拿在手中把玩,然後殿下一拽我,我手又一滑,瓶塞子被拉開,潑……潑了殿下一臉酒,再然後殿下就……殿下就……”

  “哦,你腳滑了,手也滑了。”慕容恪的聲音淡淡的,聽得人心裡發毛,“為什麼本王卻記得你非禮本王,又親又抱呢?”

  不是這樣吧?就算是事實,也是她起個頭兒,然後兩人都很有進攻?石中玉咽了咽唾沫,艱難地編織最困難的部分,“殿下,您知不知道,人酒醉的時候會產生幻覺?”

  “幻覺什麼東西?你又說別人從沒聽過的詞兒。”慕容恪目光爍爍,像鞭子一樣,抽得石中玉沒地兒藏,沒地兒躲的。喵的,用目光SM她,太過分了。

  “幻覺……怎麼說呢?”石中玉抓抓額頭,“就是以為自己做過了什麼事,其實一是虛幻的,不真實的,是酒精的作用,給您英明神武的大腦造成的假像。”

  “你的意思是,本王是胡思亂想嘍?”

  “殿下您看您,有點什麼事就先嚇唬我,這還叫人怎麼說實話?”石中玉先發制人。

  “你知不知道,就沖你知道本王酒醉的秘密,本王就可以殺你的。”

  “知道。”石中玉沒什麼誠意的屈了屈膝,“謝殿下恩典。”說狠話有什麼用,現在所有人都知道,裕王殿下有多麼寵愛他的貼身家丁,他怎麼舍得殺她。

  “那你還要那麼做?”他是指讓他醉倒的事。

  “無意的,我真的無意的。”石中玉高聲喊冤。

  “可為什麼……本王感覺那麼真實呢。要不,你過來讓本王親一下?”慕容恪瞇起眼。

  石中玉一驚,連忙擺出貞潔烈婦,不,烈男的模樣,向後退了一步,“殿下,雖然我是賣身為奴的,可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因為身有殘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您怎麼……您怎麼能傷害我的自尊心呢?士可殺,不可辱,這道理殿下比誰都明白是不是?”

  “但是本王需要證實。”慕容恪扯開衣衫,又撩起肩膀上的長發。

  石中玉更驚,不知道他要干什麼?

  她力貫雙腿,打算能跑則跑,死前也要掙扎,哪想到慕容恪並沒有動,只指了指脖子上的一塊草莓印道,“你說本王產生了什麼幻覺,那這個東西……是怎麼回事?你給本王解釋下。”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1:50 PM

第十章酒醉後遺癥

  石中玉千算萬算,也沒想到這個。但在見到那痕跡的一刻,她腦海中立即浮現出那幕……她咬了人家的脖子。天哪,太不小心了,如此的犯罪證據,怎麼可以留下

  “說不定……說不定是被什麼蟲咬的吧?”她腦筋急轉彎,“天哪,這蟲可真大,咬得這麼……呃紅。”

  “真奇怪,這樣冷的天氣,居然有蟲出沒。”慕容恪冷哼。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嘛。”石中玉很勉強地答,說出的話連自己也不相信,於是干脆借口明天一早就要離莊了,自己的東西還沒收,逃一樣地跑掉了。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慕容恪若有所思。

  事實上,他真有點記不清中午發生的事了。誠然,酒醉之前的事他有印像,但他心裡對石中玉是個什麼想頭兒,他自己清楚,所以幻覺之說……也不是沒有可能。再者,那小子表面上與他親近,對他恭敬,但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經常反抗他就罷了,他略一接近,肯定找各種借口躲得遠遠的。所以石中玉突然說要親他,還那麼熱情,於常識來說……不可信。

  但是剛才那小子的反應,明顯是說謊,而且慌亂,倒讓他覺得有幾分可能了。難道石中玉跟他一樣,明明喜歡,卻迷惑於主僕身份的差異和男男之間違背天倫嗎?

  不對,細細回想起來,當時的感覺特別古怪。雖說石中玉是天閹的、又因年紀還小,身量也沒長成,但身子也不能柔軟成那個樣子。還有那臉色、那膚質、那隱約的香氣、那唇舌……

  情不自禁的,慕容恪輕撫著自己的嘴唇,露出溫柔的笑意,如果他此時照鏡子的話,自己也會驚訝於那種神情的。

  “孫福珩。”他打了聲呼哨,又等了片刻後,輕聲叫。

  那呼哨是他與手下們聯絡的暗號,聲音各有不同。孫福珩就在前院,聽到後會立即前來。

  “屬下在。”果然,孫福珩從門外飄身而入。

  “去查小玉的底細。”他輕輕吐了口氣。

  他要知道石中玉到底是什麼來歷,如果不是敵人派來的臥底,他就要看看那小子到底是男是女。如果石中玉來王府是帶有目的的……那麼就不能揭穿,要看往後對方到底要怎麼做。

  他長期生活在政治鬥爭中,表面上皇家的花團錦簇,掩蓋不了內裡的骯臟和齷齪,所以他總是把事情總是想得很復雜。他就沒想過,石中玉也許是為生活所迫,不得不女扮男裝。

  “殿下上回提過,我已經在查了。”孫福珩低著頭,不以目光相對。

  “再派人,仔細些,連祖宗八代,包括為他接生的人、小時候生過什麼大病,都一一給我查問清楚”

  “是。”

  “要快。”慕容恪的目光望向門外。

  那小家伙,逃跑時連門也沒給他關上,看起來有大古怪啊

  然而就在這時,那倒霉的小家伙又要屋裡撓墻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她感覺,自重生到現在,快兩年的時光,這一刻的危機是最嚴重的,幾乎到了她無法存活的地步。

  慕容恪懷疑什麼了嗎?男女之間,果然是不能太親近的。其實平時她一直小心翼翼的,都怪那該死的加料貢茶只不知慕容恪真的放過她了,還是背地裡有什麼動作?

  但願,他這是酒醉後遺癥才好。

  可是,她不能把希望安全寄托在慕容恪的疏忽上。慕容恪以前屢屢讓她蒙混過關,只是因為他沒有注意,甚至沒往別的方面想,但這次不同,只怕很難過關。

  偷跑的打算,一直都有,但那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成功的幾率很小,純粹是自己找死。以慕容恪的勢力,若真下決心找她,她逃脫不了這天羅地網。除非,有一股同樣強大的力量蒙住慕容恪的眼睛,才能保證她天高鳥飛。

  可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何況,她現在找到了哥哥,失憶的哥哥,她怎麼能扔得下,就一個人逃掉?那樣等哥哥恢復記憶,讓他情何以堪?說不定,要找慕容恪拼命的。

  說實話,這兩個男人,她哪個也傷不起。

  那怎麼辦呢?難道就這樣被動的等著,直到被揭穿身份的一天?慕容恪對她很好,所以很可能因顧及她“男性”的自尊,不讓她脫光衣服,免得天閹者暴露於人前,以後沒臉見人。但他只要扒開她的上衣,她長得開始白胖起來的小兔子會說明一切不可避免的事實。

  這種事,以他肆無忌憚的個性來說,很會做得出來。

  從慕容恪中午的熱烈、甚至可以說瘋狂地反應來著,他不可能殺她,就算她欺騙了他。但頂多,以她的身份也就做個通房丫頭。再好一點,了不起就是個賤妾。

  而她絕不做妾,哪怕這個男人再喜歡她,她也不願意她不想一輩子關在王府裡,把生命都消耗在與一群女人內鬥上,生個孩子還要擔心被人毒殺,終生戰戰兢兢,依仗著那點恩愛過活。可所謂喜歡,等著新鮮勁兒過去,慕容恪對她也許像其他姬妾一樣冷淡無情。

  不知道是不是愛他,至少是喜歡的,所以要珍惜,所以舍不得到後來變成憎恨。

  石中玉想來想去,卻仍然覺得被逼到了死角,急得沒辦法。不過一轉眼間,她看到她這幾天寫的新書書稿,立即靈機一動。

  死馬當活馬醫吧,說不定能想出辦法。

  想到這兒,中午那熱烈到要著火的情景突然浮現在心頭,令她忍不住捧住心口。

  第二天一早,大隊人馬從明月宮出發,下山回京。

  慕容恪帶的人並不多,除了一小隊親衛、四大鐵衛、四大美婢以及憑空冒出來的孫大管家外,粗使僕役都用的是明月宮的人。金小姐帶的人也不多,只有皇太孫和太子妃排場大,宮女和太監,外加上大量的侍衛、儀仗、帶著箱籠物品,隊伍迤迤邐邐的,足有一裡之長。

  慕容恪心裡有事,本打算先行離開。但聖旨的意思是讓他護送,再者他身為皇叔,也不好直接走掉,只得耐著性子跟在最後面壓陣,慢慢地磨。

  而自從他對石中玉的身份及性別產生了懷疑,他的目光就不時探究的落在石中玉身上,令後者感覺汗毛直豎,像是當場被扒光了衣服似的。

  於是,她就借口去看金小姐,干脆躲到人家的隊伍裡,特意表現得像是裕王殿下派她來侍候的。大家都知道裕王救了金小姐,所以她這邊表現出鳳求凰的架勢,全都沒人懷疑,只氣得太子妃的心口又疼了幾回。

  只是金旖晨一直高燒不退,燒得神智都不清了,隨行太醫束手無策,她那病體又不能急於趕路,只急得金家眾人愁眉不展,更感激裕王殿下派自己的貼身小廝跑前跑後。

  可石中玉看到金旖晨的樣子,真的很憂心。多活潑可愛的一個姑娘啊,現在變成這麼懨懨的,令她對太子妃的所作所為,更加憤怒。

  她本不關心朝局,也不懂這些。不過長期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多少有所耳聞,再把各種事聯想起來,自然不難得出結論。

  想保住嫡位而已,犯得著下這種狠手嗎?

  她在這個異時空孤零零的,因而每一個對她有半分好處的人,她都會格外感激。為她舍命的哥哥,真誠疼愛她的蘭氏夫婦,與她建立純真友情的屈忽昀等人,她覺得是可以用生命相交的。而對於金旖晨,雖然接近她是有算計的,也並沒想和她做朋友,但人非草木,金小姐為人不錯,她怎麼會沒有感情?

  “已經找人快馬通知將軍了。”看到石中玉悶悶不樂,阿忘輕聲安慰,“放心,小姐既然自幼習武,就一定會挺過來的。”

  此時,兩人正坐在一輛馬車上,只不過一個在車裡,一個在車外。

  本來以石中玉的身份來說是坐不了車的,畢竟以她十五歲的“高齡”,不能與丫環婆子和宮女嬤嬤們同車。而太監和男性僕役除了趕車,就必須是步行,和大隊侍衛一樣。

  可既然是裕王殿下押隊,他隨便調一輛裝滿被子衣服等物的貨車夾在女眷車之間,由他的貼身小廝看管,別人也廢不出什麼話來。石中玉不會趕車,自然又叫了哥哥。而她坐在一堆軟軟的包裹之間,又軟和、又暖和,心中對慕容恪的安排自是很窩心。

  “哥你也別太擔心了。”石中玉想了想,斟酌著字句道,“那件事,沒人會知道,影響不到金小姐的將來。再說……原也不怪你。”

  隔著車門,彼此間不太尷尬,有些話反倒好說。自那件事後,哥哥就算表面上平靜,其實心裡是極不舒服的。她能明白,可是卻不知如何勸解。

  阿忘沒有回話。

  他並不是個婆人,當時情非得已,而且他又是猝不及防,為此他並沒有如何羞愧。只是他明白,就算這件事完全掩蓋了下來,就算將來不影響金小姐的擇偶,他的不慎,已經導致了裕王殿下不會求娶金小姐了。

  金氏父女對他有恩,這讓他無比愧疚。另外對石中玉,本來相識並不久,他卻對這小家伙很有親切感,好像是自己的親弟弟似的。他冷眼旁觀,發覺小玉和裕王殿下的關系不一般,並時時透著古怪,想勸說,卻又不知如何開口,因而郁悶萬分。



第十一章為什麼是平的?

  因為同行的有兩位女病員,車隊沒能當晚進城,就宿在城外的一個小農莊上。慕容恪派人事先打好了招呼,隊伍入住順利,半點不亂,石中玉正好借此機會去見了被押在最前面車裡的張秦。

  張秦是秘密被抓起來的,太子妃還只當他提前離開了,因此只少數幾個人知道這輛車裡裝的是什麼,旁人只道是裕王殿下的獵物。為了保密,自然是石中玉為張秦送一點點水,只是保證他不死,卻不用下車方便的量。

  不過,這倒成全了她一番算計。她和張秦密談了只半盞茶時間,都很痛快的兩人就為彼此指出了明路。

  回到太府都後,就是忙碌的新年期,就算石中玉差不多算是閑差,也比往常辛苦了些。至少水局院那邊的事,她要幫著安排,還要抽空跑將軍府。其實,還要偷跑出去做一件重要的事。

  在此期間,她很怕慕容恪會突然找茬,拆她的包裝。幸好慕容恪回府後,就屢屢被招進皇宮中,有時白天晚上都不見人影,理論上給了石中玉緩沖之機。

  另一方面,聽說金敬仕請來了才神醫給金旖晨治病,石中玉始終提著的心,放下不少,但臘月二十三小年那天,阿忘還是私下找到她,說才神醫認為金小姐沒有求生意志,如果再這樣下去,情況還是很糟。

  “為什麼找我?”她有點好奇。

  “小姐跟你很投脾氣,再者你們年齡相仿,就算男女有別。但你說的,她說不定會聽得進去。”阿忘緊鎖著眉頭說。

  石中玉心頭一動。

  就算金氏父女對哥哥有救命之恩、再生之德,但哥哥對金小姐也太著緊了些。平時倒不明顯,可金小姐這一病,連哥哥也瘦了一圈,其焦心和難過,就算掩飾得再好,也逃不過她的眼睛。難道還在糾結於那點點肌膚之親?難道又是一對主僕戀?可她為什麼用“又”字。

  “好,哥你想想辦法,讓我在金將軍不在的時候露面。”石中玉點頭道,“雖然平時有丫頭們在,我隨便點也不打緊。現在,畢竟金小姐是養病的閨房中,我一個外府家丁任意出入,只怕不合規矩。”

  “今天就可以,將軍去了宮裡,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阿忘說,看起來很焦急。

  石中玉當下答應,因阿忘是趕車來的,就直接到了將軍府,金旖晨的繡樓。

  “金小姐為什麼不想活了?”趕果果和香玉出去後,石中玉開門見山,而且態度冷漠,還帶著點輕視。她故意如此,是要刺激金小姐。想天之嬌女正在病中,多少人噓寒問暖,倒惹得金旖晨傷春悲秋,不如來點特別的。

  “小玉……”這才多久,金旖晨就瘦得脫了形,只剩下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看著好不可憐。

  如果哥哥以前就對金小姐有些心動的話,現在看到這病容,就會很心疼吧?以前是她忽略了,其實俊男美女天天在一處,對方又是自家小姐,金旖晨的性格又非常好,不產生點綺念倒不正常了。

  “金小姐喜歡我們裕王殿下?”石中玉不給病美人喘息之機,又喋喋不休地問了一句。

  “不喜歡。”金旖晨下意識地答。

  “那麼被他看到你不雅的樣子有什麼關系?無關緊要的人,你需要在意嗎?他對那件事是什麼態度,也不關你屁事。再者,他不是多嘴的人。”石中玉很直接的說,“還是,你想到那天的事,就覺得阿忘侮辱了你?”

  “不,沒有”聽到阿忘的名字,金旖晨顯得很激動,從床上欠起身,“是我,明明是我……”

  石中玉也不扶她,仍然站在屋子中間,俯視著這位將軍之女,“難道你是為自己羞愧。”

  金旖晨低下頭,落淚。

  “平時看你很聰明,沒想到是個傻的。”石中玉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這事旁人不知,你我卻明白,是有人要害你。你只是被藥物左右,所以那時的你,根本不是你。要羞愧,也是背後下手的人不要臉,是她該羞愧,你為什麼要為她的錯誤懲罰自己?”

  金旖晨抬起頭,似乎從沒想到過這一節。

  “最好的報復是什麼你知道嗎?就是活得好,讓那個人看看,不僅她的算盤落了空,你還會活出精彩來,讓她只有羨慕的份兒。至於我……”石中玉走到床邊,坐下,“說句不自量力的話,我把小姐當成好朋友的。所謂朋友,不就是互相看到對方的尷尬事,然後保守秘密嗎?”

  金旖晨愣了,因為從沒有人這麼跟她說過話。父親也好,丫鬟婆子們也罷,還有到京城後相交的那些小姐,勸來勸去也不過是安慰話兒,哪像小玉這樣,直指她的內心,解開了她心中的疙瘩。

  對啊,她為什麼要為害她的人羞愧?她要活得好活得肆意讓那個死女人看看,不是只有使手段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小玉……”她伸出手。

  石中玉湊近了些,金旖晨也顧不得避嫌,抱著石中玉痛哭。

  屋外,阿忘親自守在廊下,不讓任何人靠近。但他武功很高,聽力大異於常人,所以裡面說什麼話,他都聽見了,心裡完全放松了下來。

  找小玉來是對了,小玉不僅開解了小姐,令他的心也豁然開朗。小姐,並沒有厭惡和他有肌膚的接觸啊。雖然以後還是應該避免相見,尤其是私下的,但總歸是放下了心頭大石。

  而屋內,石中玉任金小姐哭了半天,才輕輕推開她道,“正是年下,我恐怕得有一陣子來不了,不過我會寫信給你,希望出了正月看到你時,你已經能站起來跟我說話了。”

  “放心。”金旖晨狠狠抹了抹淚。

  她本來就不是個自怨自艾的人,良好的教育下有一顆堅強的心。只是她畢竟生在這個封建年代,一時想不開。此時被石中玉兩句話點醒,又發泄了心中的憤懣,自然有了強烈的求生欲。

  “好姑娘,你可是有兩下子的。”終於,石中玉也露出笑容。

  回王府的時候,石中玉沒讓阿忘送她,因為她有秘密的事要做嘛。先是到了西山堂,和蘇儀辦了交接手續,正式成為了這間有名書屋的老板,然後又取回了兩樣古怪東西。

  這麼一折騰,到家時已經掌燈了,聽說裕王殿下回了府,她立即跑回屋,換了內保險而外疏松的衣服,然後到小道場那邊聽差。其實冬天裡,小道場臨湖,人少,因而比較寒冷,但慕容恪是火體,又有武功護身,並不覺得。

  “殿下在做什麼?”石中玉見書房中,燈影映出人影,並沒有直接去打擾,而是問正好在走廊中出現的素裹。

  和輕煙不同,素裹比較高傲,自那天見了石中玉和自家殿下的奸情,她每回見了石中玉就跟見了鬼一樣。石中玉才不管四大美婢怎麼想,也不管這事會不會透到趙碧凡那裡去,沒事兒人似的,該怎樣就怎樣。

  “孫大管家在向殿下回話。”素裹清清冷冷地說完,轉身走了。

  喵的全是慕容恪不好,幾個丫頭寵得跟小姐似的,眼睛裡只有他一個,見了別人都好似低她們一等似的,也難怪趙碧凡會不爽。

  石中玉搓搓手臉,跑到側廂兵器庫裡去。她總感覺去明月宮時受了凍,雖然寒氣一直沒發作,但身子總是發緊,再著點涼,鐵定會病倒的。

  她不能病,她不能病,病了就完蛋了

  徘徊了好久,終於瞄到孫管家的身影穿過中堂,離開了,她就慢慢蹭到書房去。

  “進來。”才走到門邊,裡面就傳出慕容恪的聲音。

  她立即進屋,感覺溫暖之氣迎面撲來,討好地笑道,“殿下真英明,我人還在外面,殿下就發覺了。”

  “來小道場的人全有武功底子,只有你一個人腳步虛浮。”慕容恪坐在書桌後,手裡翻著一張紙,神色看起來陰晴不定。

  石中玉沒來由的有些緊張,就對自己說,或者是燭火閃動的原因,那人才散發著危險氣息。

  “關好門,到這邊來。”正想端茶倒水,盡一個貼身家丁應盡的義務,慕容恪突然開口。

  他不會又憋著什麼事吧?石中玉吞咽了一口唾沫,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慢慢蹭過去。剛好奇地想看看那張紙上寫的是什麼,慕容恪卻把紙放在蠟燭上引燃了。

  “殿下……”

  “無足輕重的東西。”慕容恪抬起眼睛,墨藍的瞳孔中有著陰鷙、以及煩躁、以及猶豫。

  他今天穿了件蓮青色夾金絲線繡蟒袍,頭束紫金冠,腰扎羊皮滾金的腰帶,整個人顯得極為清爽高貴,或者說……清冷殘酷。

  “殿下用過晚飯嗎?”石中玉小心翼翼地問。

  她這樣噓寒問暖並沒有錯,可能有點煩人,但當下人的,可不都這樣嗎?那為什麼慕容恪好像突然發了脾氣似的?氣沖沖地瞪著她,好像在為難,是把她油炸呢還是清蒸?

  “如果殿下有事要做,小的就先告退?”石中玉站在桌前磨了幾下磨,感覺氣氛壓抑到不行,於是說。

  然而就在這時,慕容恪站了起來,頓了頓,突然一下把桌上所有的筆墨紙硯全掃到地上。而正當石中玉不明白他為什麼發脾氣時,慕容恪一把圈起她,把她整個人都放倒在桌子上,然後雙手用力,嘶啦一下撕開她的衣襟。

  雖說是冬天,雖說穿的幾層棉衣,但不管什麼衣料,怎麼架得住大燕第一高手的力量?

  於是,石中玉就像剝開的粽葉的粽子一樣,坦白在慕容恪面前。

  平的為什麼是平的為什麼是男人的平胸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1:57 PM

第十二章人皮胸部

  “殿下……”有人輕呼。

  聲音來自門邊,絕對不是石中玉。

  喵滴,慕容恪改名慕容克算了,這麼流年不利的。但凡干點壞事,一定有人闖進來。而且照理說,這在平時都是不可能的事。

  此時,石中玉仰躺在桌子上,慕容恪雙手扯著她的衣襟,她的“胸膛”全露在外面,驚得來者,也是就趙碧凡差點昏倒。跟在她身後的白薇手裡端著湯蠱,更被這情色場面嚇得雙手一抖,那湯蠱直接落到地上,摔得粉碎,湯汁四濺。

  “臣妾失禮。”趙氏呆愣了片刻後,連忙垂首襝衽,意圖退出去,可腳下一軟,若不是白薇扶著,有可能跌坐在地上。

  “夫人不必驚慌,本王正要找你。”慕容恪直起身來,眼睛裡閃著意味不明的光芒。

  石中玉連忙跳下桌子,慌忙包裹好自己。之後尷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請殿下吩咐。”趙氏略一愣神,終究是善於掩飾感情的人,很快就平靜下來。

  往年的小年,殿下在家的話,就會和妻妾們一起吃個飯。可今年,他先是進了宮,之後連晚飯也沒傳。她一是來探探風聲,二是來表示賢良溫柔。若殿下高興,去她那住一晚……那送子湯,她已經喝了很久了。

  金敬仕突然出現,讓她的正妃之夢再也做不下去,那麼有個庶長子也算圓滿。說起來,已故的太子不就是庶長子嗎?

  “你也看見了,這個石中玉是本王的新寵。”慕容恪語出驚人,令趙氏好不容易維持的端莊差點破碎。

  自家的男人喜歡男寵的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她一直半信半疑。信的是,她看得出裕王有多寵這個家丁,為此她還弄了些手段,雖然沒有成功。疑的是,裕王的興趣轉變太突然,太不合常理。可剛剛看到那一幕,讓她惡心又震驚。

  原來是真的自個兒的男人喜歡男人,這事是真的她再怎麼騙自己,那真實的場面也是抹不掉的。

  而一邊,石中玉和其他人同樣吃驚。她不知道,慕容恪到底要干什麼。

  “殿下請吩咐。”趙氏掩在袖子裡的手握成拳,指尖把掌心都扎破了,恨意才沒有透露到臉上。她從不爭辯,一切以殿下的意願為旨意。不過有一天,她要收回值得的結果。

  “之前本王戲言,罰他三年月例,從今天起,此事作廢。”慕容恪慢慢地說,好像每一個字都很鄭重,但每一個字也很艱難。

  趙氏聽出慕容恪的隱意,問道,“按什麼規矩發他月銀呢?”

  慕容恪聞言笑了一聲,像是苦笑,卻更像是自嘲,“他是個男人。”他的目光和石中玉的對上,看得石中玉心頭抽痛。只是太快了,她自己都沒注意到。

  “本王不能娶一個男人為妾,也不想他被誤以為是本王的玩物。”他繼續道,“那你說,該給他什麼待遇呢?”

  “超級家丁,這名義好不好?”石中玉插嘴,咧開嘴笑,因為怕哭出來。

  妾?果然是當妾吧?男妾也是妾啊。這不怪慕容恪,這是形勢,可是她不願意

  “不錯。就超級家丁吧。”慕容恪點頭。

  “那是……怎麼個份例呢?之前並沒有過先例。”趙氏忍著氣說。

  明明是應該對著她說話的,在吩咐她不是嗎?可那兩個人,居然眼波一直絞在一起,當著她的面表現恩愛嗎?哼,看那姓石的能得意到幾時

  “只他一個,沒有先,也不會有後。你看著辦吧。”慕容恪的眼睛仍是看著石中玉,就好像要分別之前,那種戀戀不舍。

  “就以妾室的資格吧。”趙氏道,“同樣的月例銀子,同樣派幾個丫頭侍候,就是這住處……”

  “上回燒的那個院子,就在久思院和水局院中間的那個,不是重新翻蓋了嗎?可還空著?”

  慕容恪一問,石中玉立即想起那次她把他從大火中拉出來的事。那片地方本來說要蓋花園的,可最後仍然起了一座院子,比原先小不少,玲玲瓏瓏的一個小四合院。

  “空著。”趙氏答,“殿下若覺得還好,那院子已經晾曬收拾了多日,家具什麼的也都是現成。等妾身布置一下,兩三天就能搬進去。”

  “很好。”

  “不過那院子還沒有匾額。”

  “醉醒院吧。”慕容恪終於收回目光,“令人酒醉清醒的地方。”

  石中玉暗松口氣,只覺得被慕容恪的目光盯在原地似的,金風玉露貼吧毒藥文字整理連呼吸也差點斷絕,“謝殿下和夫人恩典。”她心痛著道謝,“但是不要派丫頭了,我一個人就可以。”

  “那哪裡行?一個人住著怪冷清的,再說,府裡自有規矩,什麼樣的人,就有什麼樣的場面。”終於忍不住,趙氏暗刺了石中玉一句。

  “我真不需要人侍候。”石中玉推辭道,“如果要照規矩來,不如……把水局院的人調過來兩個,反正哪邊有事就哪邊跑,豈不省人力?”靠,她可不要趙碧凡的人,那不明擺著要安插眼線嗎?她不可告人的秘密太多,絕不能讓外人橫插一杠子。

  趙氏本就是做的這個打算,但她才想再勸,慕容恪卻點了頭,恨得她牙癢癢。就連殿下這邊,她都有本事搭上線,可水局院夏老閹狗那兒,卻始終插不進一根針。如今石中玉也不要丫頭,那她還怎麼控制和刺探?張秦事敗,她到現在也不敢動彈,難道今後就任那逍遙?

  “對外要怎麼說呢?”壓抑著心頭火,趙氏再問。

  “就說,石中玉被本王派去,為已故元後抄經祈福。記得,不要限制他的自由,做什麼都隨他去,其他比照份例即可。”慕容恪說完,眼神終於落在趙氏身上,“碧凡,你主管王府中饋多年,精明能干,一向沒出過錯處,本王很欣慰。本王把小玉交給你,若他有個什麼閃失,別怪本王問你失職之罪。”

  “謝殿下誇獎,這本是妾身的份內事,不過落個辛苦罷了,精明哪談得上?”趙氏聽慕容恪誇她,難得自得。可當她略一抬頭,撞上慕容恪的目光,又是心驚肉跳,又是雙腿發軟。

  慕容恪的目光終於落在了她的身上,看似親切淡然,但卻令她渾身發冷。殿下知道了她一直祈禱能瞞得過去,看起來張秦突然失蹤,不是沒有理由的。也正因為張秦生死不明,她不敢對蘇儀下手。如今看來,她走錯了一招,但又補救了回來。不然,她今天不可能安安穩穩地站在這兒

  殿下……這是在警告她啊。

  警告她不許再打石中玉的主意,不僅自己不能,還得阻著別人,不然石中玉掉一根頭發絲兒,都得算在她的頭上。殿下,就這麼迷這個半男半女的妖精嗎?而這口氣,她不得不咽。

  “那妾身先告退,還有很多事要準備。”她低眉順止的說,再也掩飾不住心緒,嘴唇哆嗦了一下。

  慕容恪嗯了聲,趙氏帶著白薇,急急忙忙退下。當房間內就剩下慕容恪和石中玉兩人,氣氛立時就變了。

  石中玉看著慕容恪,忽然有一種感覺:他在安排她的生活,然後把她屏蔽於他的生活之外。

  而慕容恪不說話,她也不說。沉默,就像一把很鈍的刀子,不斷切割著兩人之間那看不見的,直通心脈的聯系。

  “從今天起,你不要再在本王面前出現。”終於,慕容恪冷冷開口,“因為……你會讓我瘋狂。”

  “那殿下,為什麼不直接趕我出府?一個賣身銀子才三兩的人,殿下想必不會為難。”石中玉感覺自己的心像被咬了一下似的,於是,還是只能微笑以對。

  “蘋果樹還沒有發芽。”慕容恪冒出這個借口,咬著牙說,“所以你不能離開王府。”

  剛才孫福珩來,報告調查的情況。石中玉的底正常極了,也許太正常了,金風玉露貼吧像是有人仔細抹過。在江原,能做到這一點的也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的三哥、陵王慕容楚。所以他懷疑,小玉是三哥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他本不該試著去揭穿小玉的身份,可他居然沒能控制住

  當他看到小玉那屬於男人的、細瘦的胸,他發現他根本沒有高興,而是絕望,於是他明白自己已經失去了理智,干脆就著趙氏在,把小玉打發得遠離他。

  只是,他始終接受不了不知道小玉在哪裡的情況。現在這樣最好,知道小玉在府裡,可是卻不必被他看到。

  “那好,就如殿下所願。”石中玉梗著脾氣,生怕哭出來。

  不是總是躲開他,怕被發現身份嗎?現在終於做到了,怎麼心裡卻特別難受呢?不過她咬著牙,拼命不露出情緒,走到門邊時又轉回來,“殿下,可不可以為著這最後一面,答應我一個請求?”她說得殘忍。

  “講。”

  “偽裝張秦的死亡,幫助他和心上人遠走高飛?”

  “給本王一個理由。”

  “我收受了賄賂。”石中玉的直率,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蘇儀把西山堂給了我,我想要那個書店很久了。殿下,可以答應我嗎?就算您最後送我的禮物。”

  “行。”

  聽到答復,石中玉再沒多說什麼。而一跑回房間,她就急著把身上的特殊衣服脫下來,因為她要哭,也要以自己真實的身份。

  那是一個人皮胸部,張秦請他的朋友,一個有秘技的人做的。人皮面具既然都有,人皮胸部做起來更容易。她只要死死勒住胸,外面系上這個東西,然後在非日光下,對方再不仔細看和摸,就很容易被蒙蔽雙眼。

  她他媽的是天才,江湖上流通少量的人皮面具,但人皮胸部?多偉大的創意。怎麼被她想出來的?她太佩服自己了。看,眼淚都掉下來了。



第十三章陵王進京

  大燕永隆二十六年的上半年,太府都異常平靜。

  唯一的一件大事,就是皇上要在已故元後的祭日舉行隆重的大祭禮,表達懷念。為了八月未央的那一天,先是太子妃從年後就進入皇廟禮佛頌經,不問世事,不見外人,後是皇後娘娘因思念元後過度而病倒,眼看到了七月流火的季節仍然沒有大好。還有,各有封地的親王都奉旨進京,參加大祭。

  元後故去多年,雖然每年都會有祭奠,但從未有過這樣大的排場,百姓們都說,是因為當今聖上有了春秋,人年紀大了,心中難免惦記亡故的發妻。為此,皇上此舉得到了民間和文人墨客的贊頌和支持。只有少數人心裡清楚,對於這位實際上寡情又偏偏喜歡兼顧控制的皇帝而言,他只是想安兩個人的心……他自己和皇七子慕容恪的。元後陳氏屢屢入夢,聖心難安。而皇七子慕容恪的行為越來越乖張暴戾,在太府都到處惹事生非,需要一點事來壓壓他的性子。

  裕王至孝,為了母後的冥辰,會消停好幾個月。

  同時,他還要警告兩個人,後宮的皇後和東宮的太子妃。他還沒死呢,不能容忍兩個女人為保著未來的路而使手段,在本朝還沒過去的時候,就為來朝作算計。從七子的口中,他得知了金氏女生病的真正原因,當即就決定把這件事瞞起來,但把太子妃發到皇廟中,並逼皇後夏氏因“病”不出,窩在鳳儀宮。並且,切斷她們一切與外部的聯系。

  女人不再興風作浪,男人的事就好辦多了。如果這兩個女人還不老實,為了長天,為了大燕能世代相傳,他不介意在魂歸大位那天,帶著她們一起走!

  他這番復雜心思,民間自然不知。百姓有如螻蟻,每天忙忙碌碌的過著自己平凡又幸福的生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這天,真像下火一樣,可都立秋了呢。”七月的一天,牛蠻蹲在樹蔭下,一邊扇風,一邊仰頭抱怨。

  “心靜自然涼,你這麼折騰,怎麼不熱死你?”屈忽昀笑罵。

  此處,是西山堂的後院,小小的四間一溜兒的大瓦房,有三間用來庫存書籍,一間當作帳戶和談生意的會客所,石中玉並沒有安排休息間,反正做為裕王殿下見不得光的“男妾”,她不能外宿,不管再忙,也要回到裕王府去。

  因為知道慕容恪什麼都知道了,趙碧凡半年多來都極為老實,即不敢再做小動作,對石中玉也一絲不茍,完全依照慕容恪的吩咐做,充足的月例銀子,充分的自由。

  雖然,從表面上看,慕容恪從沒踏入過石中玉所居的醉醒院,但那個小院就在久思院和水局院之間,慕容恪行蹤又不易覺察,誰知道呢?

  趙碧凡覺得現在是關鍵時刻,在沒確定石中玉失寵前,她不會輕舉妄動。好不容易殿下開恩,宿到她院裡幾次,可是送子湯還沒起作用,她還得繼續努力。

  男人,總是喜歡聽話順從的女人吧?

  她不知道,這半年多來,慕容恪是真的再沒和石中玉見過面,他心裡受的什麼煎熬,無人得知。但石中玉卻在感覺孤涼的同時,過得意外的自在。她的目標是賺大錢、養面首嘛,現在賺大錢的計劃正在進行中,而且格外順利。

  差不多六七個月,她小說共寫了三部,速度快,質量好,每一部都造成洛陽紙貴的情形,刺人眼的銀子嘩嘩地往書局裡流。她這才深刻地體會到,原來在大燕,小說是很發達的,大燕的腐女非常不少,而且男人們對這種小說也很歡迎,態度相當開放。

  除此之外,她還親手畫了春宮圖刊印,盡量向藝術性靠攏,居然屢屢賣斷了貨。不僅要婚娶的人家買給孩子壓箱底,一些文人也買來“欣賞”,可以說即有口碑,又有票房,雙贏。

  可以說自重生以來,這段日子是她最想過的。雖然她忙到腳不沾地兒,但忙才好啊,忙就有錢賺,忙……就不用想起某個人了。

  “小玉,你不熱啊。”屈忽昀突然問。

  大熱的天,石中玉仍然裡外三層,看著是很華麗,但就是……看著都替她難受。

  “我不熱。”石中玉違心地說,順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又拉拉因為汗濕而貼在身上的衣裳,“再說了,才神醫說我身上有寒毒,胎裡帶的,能捂死也不能受涼。”

  “受涼?這種天氣?”牛蠻看向石中玉的目光,滿是敬佩,“小玉我服了你了。”

  石中玉不說話,笑著回書房,猛扇扇子。

  她虛歲十六了,離賣身契到期還有兩年多的時間,可是……真的很難熬啊。如果不是銀子流水般進入腰包,她幾乎無法忍受。不知道某人在哪兒,或者天各一方就算了,可近在咫尺卻不能去看看他,每天都像有小耗子在心口上撓,於是她只有讓自己更忙。

  幸好有屈忽昀和牛蠻。

  把他們倆個劃撥給她使喚後,本來她並沒有在意。沒想到的是,這兩個半大小子被夏公公調教成難得的人才了。那真是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算得清帳目,打得過流氓,談得來生意,搬得動庫房,成為她做圖書生意最好的幫手。她只是教了教屈忽昀九九乘法表和一些基本的記帳方法,這小子就很快上手,而且跟人談生意是,臉皮又老,耐心又足夠,一點點談到對方恨不能把褲子脫了也賣給他。而牛蠻,集搬運工和保鏢、門神於一身,還特別忠誠。

  當然,她對他們也很慷慨。前生,她最討厭小氣的上司,今世,她就做最大方的老板。最最令她貼心的是,這兩個家伙極其粗心,或者是過於信任,所以盡管她行事古怪,經常把自個兒關在屋裡,還鬼鬼祟祟的,他們也從沒有懷疑過她。

  不過這裡畢竟是太府都,做生意的話,不管地面上,還是官府裡,沒打點好是不行的。可她還沒來得及做這些功夫,黑白兩道就擺出了合作而且絕對不插手她的事的態度,令她不得不懷疑,某人還在關心她,在背後為她撐起了保護傘。

  “小玉小玉,快出來看!”正扯開衣領,向裡面扇風,牛蠻突然在外面吼起來。

  石中玉連忙跑出去,“怎麼了怎麼了?如果來訂《相愛的藝術》,告訴他們要等紙刊印,下個月才能出貨。”那本春宮圖,被她起了個又雅又酸的書名。

  “不是,陵王殿下進京,儀仗正好路過咱們這條街,大家都跑出去看了。”牛蠻又急切又八卦,這會兒也不怕熱了,“你要看不清,我扛著你也行。”

  “不必了,我沒有興趣。”石中玉說著就往屋裡走。

  每天出入市井,倒也聽到了一些事。當今聖上一共生了十一個兒子,但活下來的,不過只有三位,皇四子寧王慕容慎,封地在在慶北。皇五子建王慕容廷,封地在明鏡。皇七子裕王慕容恪,封地在極北之地的北元都,也是其母,已故元後的娘家。但只有裕王,是皇上長年召在太府都的,不讓他在封地久留。其他皇子,全是在小時候就夭折了,太子則是英年早逝。

  至於三皇子陵王慕容楚,實際上並不是當今聖上的親生子,而是聖上兄長的兒子。只因為當年奪位時經歷了腥風血雨,皇上的兄長為了保他,以致滿門全滅,唯一留下了這點骨血。皇上感念兄長大恩,把其獨子算在自己名下。因而,陵王殿下備受皇上寵愛和信任,又畢竟因為不是今上所出,沒資格繼承大位,所以地位超然。他手握西部雄兵,但為人一向低調。

  “來看看熱鬧也好,小小年紀,跟小老頭兒似的。”屈忽昀拉住石中玉的衣袖,“再說你穿得這麼漂亮,不出來讓人贊嘆幾聲也怪可惜的。”他不敢碰石中玉的手,上回無意中碰到,身子難受極了,生生麻了半日,也不知為什麼。

  “有什麼好看,還不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石中玉興趣缺缺。

  “不是哦,我聽說陵王殿下是有名的美男子呢。而且他還沒有娶妻,連側妃也沒有,只有幾個侍妾。大家都說,他來了京都,裕王殿下求娶金小姐的事只怕不那麼順利了。”牛蠻個子很大,將近兩米的巨人,可一顆八卦心就如小女生似的。

  石中玉心頭一動。

  金旖晨養了半年的病,如今終於大好了,再度活躍於京都貴女的圈子。當然,她和石中玉私下也聯絡頻繁,現在真的像好友一樣。不過,在她的婚姻之事大熱之後,現在幾乎冷寂了下來,很是古怪。有人說,其實金小姐的婚事已經內定了,旁人不敢多嘴半句。

  石中玉知道慕容恪因為金小姐和阿忘哥的事,可能不會再求娶。可是,皇家的事,誰說得準呢?現在又摻和進來一個陵王,還真是亂。

  “好吧好吧,看就看,你們倆個干脆改名,一個叫七大姑,一個叫八大姨好了。”石中玉敷衍地說,心中突然對陵王產生了一點點好奇。

  不過,要她承認那是因為關心慕容恪所致,她是無論如何不肯承認的。

  有屈忽昀和牛蠻這哼哈二將護著,石中玉站在街兩邊人山人海之中,倒也不覺得擠,何況身後的房屋還遮出一大片陰涼。

  “來了!來了!”隨著百姓們興奮的低呼聲,石中玉向長街盡頭望去。

  重重華蓋下,一人白色錦繡蟒蛇,胯下極神駿的白馬,烏發以玉冠高束,神情飛場,體態端正,全是軍人的模樣。好一個白馬王子,不過這王子那一抹修剪得極為性感優雅的小胡子……

  那一夜,那重生的一夜,他也是這般模樣。

  天哪,冤家路窄!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2:03 PM

第十四章我是你妹

  石中玉急忙轉身離開。

  恰在此時,慕容楚感覺有異,向石中玉的方向望來,只見一個瘦小少年進入一間店面。抬頭看店家的匾額,上面寫著:西山堂三個字。

  原來是太府都有名的書局!

  他雖然身在封地,長年不入京,但那只是表面上的,而且也不意味著他對太府都完全不關注。他有自己的情報網,自然了解京城裡的一草一木。不過,他並也沒有往深處想,身為皇子,出巡時受到注目是常事,他早就習慣,因而把這一幕忽略到了記憶的垃圾堆中。

  而對於石中玉來說,剛剛所看到的一切卻是令她極為震驚,或者說是恐懼的。曾經的噩夢以為已經過去,卻原來它只是沉睡。

  兩年多了,她的面貌有些些變化,畢竟她不再是一個孩子了。而這兩年,因為藏身於裕王府,又頂了個男寵和貼身家丁身份的關系,她沒有面臨過任何被找到的風險。她本來已經漸漸淡忘那危機,可轉眼,它卻又轉到了面前。

  白袍胡子男,不是江湖客嗎?在她想像中,應該是什麼總瓢把子一類的身份。當初還有兩個猥瑣的江湖嘍啰,說要把她先奸後賣來著。再者,他不是姓楚嗎?她明明聽到那繡妨的徐娘叫她楚兄弟來著。難道不是姓楚,而是名楚?

  石中玉又出汗了,但這一次是冷汗。她把自己關到帳房裡,花了半天時間才冷靜下來,思索自己要怎麼做。

  她是可以繼續裝死,反正慕容恪那把大傘在她頭上撐著,頂多她小心些,不讓慕容楚見到就行。再忍得兩到三年,她遠走高飛,到時誰還認得她?

  可是,哥哥出現了!

  失憶的人,有如一張白紙,誰曾對他好,誰是他的親人,他固然不記得,誰要殺他,誰是他的仇人,他也同樣不知道。從某種角度而言,這樣的人面臨著最大的危險,因為他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太府都說小不小,可說大也不大,偏金小姐又喜歡騎馬出行於街,萬一哪天和慕容楚遇上……

  如果真像百姓們議論的那樣,陵王殿下也有心要求娶金小姐,那麼他見到哥哥的幾率就很大。現在金旖晨到哪兒都帶著兩個貼身丫頭果果和香玉,以及……馬夫阿忘。石中玉還聽人說起,那些夫人小姐們的身邊人,還把阿忘評為太府都最英俊的男僕。她的哥哥,很是獲得了不少丫鬟的芳心。或者,還有小姐們的。要知道,受到的禮儀教育是一回事,少女的春心卻是另外一回事了。

  若陵王是追殺他們兄妹的元兇,那她還好說,哥哥就相當於暴露在狼口下,隨時隨地都可能被殺。他武功卓絕又如何?相對於高高在上的皇族,他簡直弱勢到不能再弱勢了。對此,她豈能坐視不理?

  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命運讓危機再度出現,也只有小心周旋。再者,兄妹同心,其利斷金,小人物自有小人物的自保之道!

  想好要怎麼做,石中玉從容換上女裝、戴好帷帽,走出帳房。不過還沒下臺階,屈忽昀和牛蠻一左一右走了過來。

  “小玉你又扮女人,要去將軍府嗎?”牛蠻問,“剛才看陵王的儀仗,好好的干嗎自己跑回來。”

  “因為想起一件急事。”石中玉轉頭對屈忽昀道,“蛐蛐,還得麻煩你駕車送我。”

  慕容恪與金氏女的婚事淡了下來,身為裕王殿下家丁的她,也沒借口總晃去將軍府,可她又得經常見到哥哥,於是干脆換回女裝,跟人家說是扮女人,以商家女兒的身份,經常送些小玩意兒給金小姐。

  金旖晨以為她是太監,還在那尷尬羞恥的一夜為自己包裹過衣服的,所以並不把她當男人看,反而會訴說不少心事,一來二去的倒真成了朋友,也默認她以這種方法出入,在角門那邊還安排了自己人。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石中玉每回都叫屈忽昀駕車接送她,她自己躲在車裡,把知情人控制在最少的範圍內。而屈忽昀則根本不考慮她與金小姐私下接觸有違理法,也不問她去干什麼,只一味聽從命令。

  屈忽昀駕車又快又好,所以石中玉到達金將軍府的時候才是日央時分(也就是未時,下午一點到三點)。她從頭到腳全捂得嚴嚴實實,又悶在轎子裡,雖說是涼轎,見到阿忘的時候也是一頭汗了。

  “小姐被永樂候的女兒請去參加什麼芙蓉宴了,要晚上才回來。”阿忘體貼的擰了涼手巾給石中玉,又倒了碗涼茶來,趁著石中玉猛灌的時候,舀了把大蒲扇在一邊給她扇風。

  石中玉感覺心頭妥帖。也只有親人,才會那麼細心的疼愛她。血緣是奇怪的東西,能讓人自然而然的產生親切和信任感。

  “哥,我是來找你的。”石中玉奪過扇子來自己猛扇,“你該知道,我經常來找金小姐,其實大半是想來看望你。”

  阿忘笑了笑,沒直接回答這句話,而是說,“小玉,你穿女裝倒似乎比男裝更舒服的樣子。”

  “因為我本來就是個姑娘家。”一咬牙,石中玉直接道。

  開始時,阿忘還微笑著,以為石中玉開玩笑,但很快,他發現石中玉的表情異常嚴肅,臉色不禁一變,“小玉,有些事不能亂講的。”

  “我說的是真話。”石中玉無比誠懇,“你是我第一個主動承認的人,因為你是我哥,我親生哥哥。”

  聽到這一句,阿忘更驚。他簡直難以置信,可他又堅信石中玉不會舀這種事騙他,一時之間,內心糾結不已。

  石中玉不說話,等著阿忘消化這些事。這就是她的決定,以前不和哥哥相認,是怕影響他的情緒,畢竟一個人什麼也記不起來時,你對他突然灌輸太多東西,他恐怕接受不了,可能會更痛苦,不如讓他一點點回憶。

  可現在事情緊急,她必須和哥哥坦白一切,好讓他有所防備,不要被陵王害到。所謂的兄妹同心,至少得讓哥哥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

  “那麼,我們姓石?”好半天,阿忘長出一口氣,問道。

  他沒有驚慌,因為沉著、高貴與不屈,是他骨子裡的氣質,不管是不是當了馬夫,都不會變的。所以,他才會顯得與眾不同,贏得不管地位多高的姑娘們的喜歡。

  石中玉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事實上,我也失去了大部分記憶,只記得落海前後發生的事了。”石中玉選用了這拙劣,但卻有效,而且是唯一可行的借口,“只是我身上帶著路引,那上面說,我們是江原人,我叫石中玉,哥你叫石中玨。”

  阿忘本身就失去了記憶,所以能很快相信和理解她。而江原,正是陵王的封地。

  話說,為什麼要偽裝成仇人屬地的百姓呢?看樣子,偽造的路引及身份都很完美,可在敵人的地盤上這麼做,應該更困難才是。難道,只是因為越危險的地方就越安全。或者,他們兄妹本來就姓石,本來就在江原。但是,又為什麼會在熙海那邊出事?

  亂了,太亂了!

  “所以,你一直不告訴我你是我的妹妹,因為你也想不起過去了?”阿忘皺著眉頭,“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誰。可是你一說,我似乎……是有個妹妹。而且一起到這些,我很疼。”阿忘捂住胸口。

  “因為我們兄妹生離死別啊,怎麼會不心疼?”石中玉說,突然心酸了下,眼淚就冒出來了,“我不告訴你事實,是不想讓你為了想不起過去而難過。”

  阿忘本來對石中玉就不曾懷疑,見她如此,就更加相信,伸臂握了她細弱的肩道,“你都知道什麼,現在全告訴哥哥。還有……你為什麼突然決定和我相認?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別害怕,有哥在,哥來幫你頂。”

  自重生來,石中玉一直很辛苦的在各種夾縫中生存,後來雖然有了慕容恪保護她,但她怕的其實卻正是他。現在,第一次有人這樣對她說,她心頭的感動和溫馨懷疑泛濫,當下也不猶豫,把所知道的、所經歷的事都說了一遍。

  只除了,和慕容恪那番感情糾纏。那是她的秘密,她痛並快樂著的源泉。

  “這麼說,追殺我們的人有可能是陵王?”阿忘皺緊眉,“我聽說今天陵王進京,你看到了他,怕他無意中撞見我,於我不利,所以才說出事實的對不對?”

  石中玉點點頭,對阿忘的分析能力和異常冷靜的頭腦很佩服,“我不確定,但當時他確實舀箭射我,還找人追查我。對不起哥,我雖然告訴了你一些事,但最重要的部分,我還是想不起來。”她是根本不知道,必須靠阿忘恢復記憶才行。

  “沒關系,至少我不再是獨自一個人了,我有妹妹。”阿忘溫柔一笑,伸手摸了摸石中玉的頭發,動作和表情都極其自然。

  或者,他可能記不起一些事,她也沒本事去刺激他的記憶,但很多東西是心裡的,不是腦子裡的,所以永遠都會在。

  “你放心,我會小心避開陵王。”阿忘神色轉冷,“他是貴人,不會注意我一個馬夫,只要我故意隱藏的話。再過兩年,你的賣身契到期,不管我記不記得起過去的事,小玉,我都會帶你離開的。”

  聽說身背著那樣的仇恨,他很想立即找陵王問個清楚明白。可他不能沖動,因為……他有妹妹。現在帶妹妹走也是不明智的,他雖然是自由人,可小玉賣身給裕王府,大燕對逃奴的處罰是很嚴厲的。而不管是裕王還是陵王,不管誰下決心要找他們,他們兄妹都沒處跑。

  現今之計,唯有一個字:忍。

  “那個盒子裡是什麼東西?你把它埋在哪裡了?”他突然想到個關鍵問題。



第十五章救命

  “就在熙海邊,離一個名叫‘古道’的小鎮不遠。”石中玉又灌下一大杯涼茶,“但是我不知道那裡面是什麼,好像應該用特殊的鑰匙來打開,可我身上根本就沒有鑰匙。或者,是掉進海裡了……”

  阿忘今天不知第幾度皺起眉頭。

  整件事情透著古怪,萬一他們兄妹是身懷秘密的人,萬一那盒子是關系很大的東西,萬一他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他就必須找到萬全之策才能帶小玉離開。他自己一個人就算了,生死由命,可小玉才多大?

  想到這兒,他瞄了一眼妹妹,見她被汗水蒸騰得艷麗的臉色,突然就想起她和慕容恪之間那奇怪的感覺,想開口問,終究哥哥的身份不好和妹妹明講,只猶豫道,“小玉,今天你既然告訴了我事實,哥哥就得對你負責。過兩年,哥哥就帶你走,所以……在裕王府,不要隨便和人……和人親近。”

  石中玉身體裡是來自現代的靈魂,既然聽出阿忘的意思,卻也不怕直說,“哥,裕王待我有大恩,如果沒有他,我可能不能順利活到今日。對裕王殿下,妹妹……很感激,但自知身份地位的差異,再加上他並不知道我是女的,所以彼此之間不會有太深的瓜葛。外界傳,我是他的男寵雲雲,我既是女子,那麼就可證實那些是謠言了。”

  阿忘沒想到她這樣直率,倒有些尷尬。加上他表面上平靜地接受了事實,但心下還是隱約有點慌亂,也就沒再多說。等石中玉走了後,他再度抱頭苦想,他總感覺自己的記憶似乎就在最近的地方,偏偏他腦海以及心底一片黑暗,什麼也抓不到。

  這讓他急得恨不得敲開自己的腦袋,把那種近在咫尺,卻又無法搜尋的感覺拉出來。那一團亂麻,只是需要一個契機,一個線頭兒而已。這時,他比才撿回命的那些日子還要急迫,因為現在面臨著危機,他還要保護妹妹。另一方面,他心裡也湧動著不知名的喜悅。怪不得自見到小玉那天,就覺得她特別親近,原來她真是自己的親妹子。

  就在這種忽喜忽憂中,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他連晚飯也沒有吃,只覺得頭疼欲裂。他到底是誰?他為什麼要和妹妹逃出來?他究竟有一個什麼樣的家庭?那盒子關系到人命嗎?正咬著牙,不顧劇烈的頭痛,拼命地想,果果突然在門外叫他,說小姐有事吩咐。

  聽到金旖晨的名字,他心頭驀然滑過一道暖流。

  這世上,除了妹妹,大概只有金小姐是對他真正好的吧?從他被蘇醒的那刻起,他受到金小姐的任何照拂,都一樁樁一件件記在心裡。只是,他沒有什麼可報答的。那麼,就不要接受太多了。

  “有什麼急事嗎?”他僵著聲音問。

  “阿忘哥哥好大的譜。”果果半笑半罵,“小姐傳,阿忘哥哥自去便了,難道沒有急事,你就可以不聽吩咐了?”

  “天這樣晚了,我是男僕,到內院去總歸不好。”阿忘踏出門口,對果果說。

  “小姐沒進內院,就在二門內的外書房坐著呢。”果果道,“放心放心,小姐平時雖然不拘小節,不還有我看著嗎?”

  阿忘聽果果這麼說,只好跟她到了外書房,也不進屋,就在臺階上回話。

“  聽說今天小玉來了?”金旖晨看著門外那道挺拔的身影,心突然就柔軟了下來,“他……有什麼事沒有?”

  “聽說陵王殿下進京,他本想拉我一起上街,瞧熱鬧去。”阿忘提前想好了說辭,回答得流利。

  “他的精力總是很旺盛,真不像……”她想說真不像太監,但一個姑娘家,嘴裡說出這種話,嚴格來說也算失禮,臨時轉口道,“我還當他是來找我玩,讓他撲了空,怪不好意思的。”

  “小姐,小玉只是個奴僕。”阿忘意有所指的道,“一個奴僕,小姐不必在意,身為奴僕的也承受不起小姐的錯愛。”

  “奴僕又如何?不過是沒有投生到好的娘胎裡罷了,哪裡就比別人低賤?”金旖晨敏感地覺出阿忘語帶雙關,秀眉微蹙道,“聽說,當今聖上年輕時還交過乞丐朋友呢。”她的話如果被石中玉聽到,會感到驚奇的。畢竟這種類似人生而平等的話,意念太超前,等同於現代人了。

  “不是乞丐朋友,而是江湖道士。”阿忘沖口而出。

  金旖晨驚喜地瞪大眼睛,“阿忘,你想起什麼了?”

  這話一問,連阿房自己也愣住了,心中不知是悲是喜。他失去記憶很徹底,當他蘇醒過來時,連現在是什麼朝代都不記得。那麼,怎麼會知道當今聖上的事?是不是說,他今天聽到小玉是自己的妹妹後,已經有了恢復記憶的可能?不過用力一想,腦袋裡跟繃斷一根筋似的,瞬間的劇痛令他彎下身去。

  金旖晨嚇了一跳,想也沒想就沖出門外,剛要下臺階去拉阿忘,被果果搶了先,香玉則一把攔住她,“小姐,留神腳底下。”

  “你怎麼了?”金旖晨訕訕地道。

  “沒事,只是突然頭疼而已。”阿忘略側過頭,避開金旖晨的目光。

  “如果一想到過去的事就頭疼,還是不要想了。”金旖晨知道自己失態,轉身往回走,“反正你在將軍府做得好好的,想不起來過去有什麼關系?”

  “謝小姐關心,我……總要自立的。如果小姐沒什麼問的了,我先告退。”阿忘始終不抬頭,之後也不等金旖晨回答,躬身退了下去。

  金旖晨一陣氣苦,望著已經沒了人影的門外發呆。

  果果在旁邊瞧見,和香玉使了個眼色,上前扶起金旖晨道,“小姐,天晚了,回去歇著吧。”

  金旖晨點點頭,也不叫竹轎,慢慢往內院的花園裡走。

  果果眼瞅著四下無人,就支使香玉帶著丫頭婆子們先去打前站,自己陪在金旖晨一邊,低聲道,“小姐,奴婢提醒過您。不是一路人,終究走不到一條道上。”

  “說什麼呢?”金旖晨有點惱火。

  “您惱了,奴婢也得這麼說。”果果一咬牙,“奴婢是您的貼身丫鬟,您心裡想什麼,奴婢哪有不知道的道理。阿忘哥哥是百裡挑一的好男人,可惜他是個沒根的人,小姐何必自苦?上回老爺不是說了,雖說任你自主擇婿,但也催您在那幾位中盡快挑選,好求皇上賜婚呢。你也得替老爺想想啊,您再這麼拖下去,別人還不會如何,老爺就先被架在火上烤熟了。”

  “可是他們……我一個也不喜歡。”金旖晨悶悶地道。

  那些男人,是全大燕最優秀的,可在她心裡,卻不如那個馬夫。她第一次學騎馬、第一次學射箭、第一次有人跟她比武時對真格的,把她摔在地上,全是阿忘。雖說身為奴僕,但那筆好字,偶爾對她說起的詩文見解,說明他不是池中之物。還有,她出身武將之家,雖然爹爹是水軍總都統,但軍營中也有無數馬匹。可她在阿忘的身上,第一次見到男人對馬兒的溫柔。

  這樣的男人……以後對妻兒也該很好。他連一匹馬也不肯相負,何況親眷?

  這些感覺,她在上京之前就有了,只是一直模糊不清,她也故意忽略不理。直到那次肌膚之親……事後,他那麼君子的努力忘記,就算當面遇到她也不卑不亢,裝做不記得,為了她的求生意志,還叫來了小玉。

  漸漸的,她明白以前對阿忘是什麼心思了,也突然明白那種信賴,那種日日想見,哪怕是讓他牽著馬轉一圈也很舒服是什麼緣故了。雖然知道不可以,不可能,可人怎麼扭得過自己的心呢?

  以前,她曾以為自己喜歡小玉。現在念及阿忘,她才明白什麼是喜歡,心裡和腦子裡一直熱乎乎的,隨後又冰涼,就像這回得傷寒,打擺子。

  “小姐喜歡阿忘哥吧?”一咬牙,果果干脆直說。她雖然年紀還很小,可是卻是個潑辣性子,沒什麼不敢說的,“不過小姐那麼聰明,該不會聽不出剛才的話音兒吧?”

  金旖晨停下腳步,臉孔雪白。

  對啊,阿忘對她永遠那麼守禮,她這樣不知羞恥,只會讓他看輕,而且會給他造成困擾。

  何必呢?也許,個人有個人的命吧

  “別胡說八道。”她身子繃得筆直,罵道,“再多嘴,就把你配給小玉”

  果果知道自家小姐這麼說,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當場插科打諢地自嘲道,“奴婢那可得給小姐念聲佛了。小玉哥哥長得那麼好看,全府的丫頭倒有一半是想配給他的。您行行好,便宜了奴婢吧?”

  金旖晨心頭的陰雲雖然沒那麼容易散開,但卻被她逗得一笑,伸手捅捅果果的肋下。那是果果最怕癢的地方,往往碰兩下就能叫她跳出好幾步遠。

  果然,果果尖叫一聲,像抽風似的往後便跳。不過,主僕二人正好走在園內湖水的曲徑小橋上,一個沒留神,果果翻下了只及腰部的欄,跌向水裡。將軍是御賜的大宅,那湖水是引玉帶河水而來所形成,雖占地不大,卻也能夏日行舟,是很深的。

  金旖晨大驚之下,本能地上前拉住果果,但果果雖借她的力攀上欄桿,她卻被拉得跌進了水裡,濺起大片水花。

  “救命哪救命哪”果果嚇壞了,扯開嗓子喊了起來。

  她家小姐是大家閨秀,就算是水軍總都統的女兒,也是不會游水的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2:08 PM

第十六章恢復記憶

  “怎麼啦?”正急得也想跳進水裡,頭頂上阿忘的聲音傳來。

  他本不該進內院的,但跟隨金小姐去永樂候府的婆子落下了一箱東西在車上,偏偏車馬房中又只有他在,他也只好幫著搬東西進來。可才走到花園,就聽到了果果的呼救聲。

  “快快,阿忘哥哥小姐掉湖裡了快救小姐”果果急得滿臉是淚,聲音都變了。

  阿忘臉孔雪白,瑟縮了下,有一瞬間的猶豫。

  他會水,但是自死了一次後,見到水就會感到恐懼。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也許是落海之後面對死亡的恐懼,延伸到了現在。

  “小姐小姐”耳邊,傳來果果的尖叫聲。那婆子也遠遠跑來,驚得大呼小叫。

  阿忘望向湖面,就見剛才還撲騰的水花,漸有平息之勢,金旖晨正在往下沉。這時,他再顧不得其他,他的生命和金旖晨的生命相比,天平迅速傾斜。

  撲通一聲,他飛身入水,向那個動了他的心,卻又被他拒於千裡之外的姑娘游去。他身姿矯健,三兩下就撈到已經沒有掙扎能力的金旖晨,從背後攬住她,“別怕,我不會讓你死的。”

  金旖晨在迷茫與恐懼中聽到阿忘溫柔的聲音,立即安心的順從,被阿忘帶著,慢慢接近湖邊。一邊的果果已經被聞訊趕來的婆子拉上了岸,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幫著把金旖晨救出水。

  阿忘的心一直懸著,此時見金旖晨獲救,乍一放松,對落水的恐懼又洶湧而來,把他淹沒起來,令他無法呼吸。他的頭突然劇痛,就好像被人生生切成兩半,所有的記憶在剎那間都暴露了出來

  他悶哼著雙手抱頭,可卻忘記是身在水裡了,立即就陷入水波的包圍。當他被一口水嗆得恢復意識,手腳卻突然抽筋,再也不能自控,腦海中卻浮現出一幕一幕的景像。

  那個外表光鮮,但內裡骯臟的家、那些冒充海盜的官兵、殺戮的血腹、妹妹驚恐的神色和母親臨死前不安不舍的眼神、金敬仕笑嘻嘻的模樣、還有……金小姐真摯的臉龐……

  死了吧

  他突然感到厭倦,放棄了掙扎,只覺得自己的過去讓他惡心。可在他沉入黑暗的一刻,妹妹的臉突然浮現在他腦海裡。

  “小玉”他猛嗆了口水,奮力撲騰起來。

  “阿忘阿忘快救他啊。別讓他死阿忘”金旖晨在岸邊看到水裡的情況,急得眼淚直掉,若不是果果和那婆子攔著,她幾乎不理智的重新跳入水裡。

  “怎麼回事?”正吵鬧間,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

  金旖晨轉頭,還沒看清父親的臉,已經有一條白影躍入水中。她來不及給父親見禮,眼睛只盯著水裡,片刻後,一個白袍胡子男拖著阿忘上了岸。

  她想上前去看看,她很擔心阿忘,要跟前卻一黑,金敬仕用自己的外袍蓋在了她身上,並把她推到那婆子懷裡道,“快把小姐扶回房去有貴重外客,這麼晚了還在花園流連,成什麼樣子。果果,再不好好服侍小姐,仔細挨板子”

  這種時候,三個女人都很驚惶,金旖晨就算很想留下,也被果果和那婆子生拉硬扯著走了。

  另一邊,阿忘嘔出幾口水後,起身向救人者道謝,可兩個年輕男人的目光一相撞,都是吃了一驚。不過他們倆又都是極有控制力的,目光隨即各自轉開,裝作並不認識,再加上天色已黑,蒙蔽過了金敬仕的眼睛。

  “阿忘,快回車馬房去,叫大廚房上煮點姜糖水喝。天氣雖熱,落到湖水裡也不是鬧著玩的。”金敬仕溫言道,一派對下僕很寬容的長者形像,又輕輕松松把剛才女兒渾身滴水,並且對一個馬夫明顯關心過頭的情況掩飾了過去。

  阿忘應了聲,躬身退下,期間再沒有抬起眼睛。而他離開後,金敬仕對貴客笑道,“陵王殿下,您今天才到京城就救人一命,實屬大德啊。”

  慕容楚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地道,“只怕要多叨擾些時辰了,煩金將軍派個人,去本王府中再拿一套衣服來。”

  “好說。”金敬仕也笑道,“這回,下官那點子好茶,殿下還非喝不可了。”

  兩人說笑著,往內書房而去。

  陵王慕容楚面聖後,還沒回到自己在京城的宅邸,就被金敬仕拉來他的府上,相看一匹寶馬良駒。他是愛馬之人,雖然知道金敬仕有意結交,卻也沒有推辭。不過到了金府,金敬仕又說請他品一盞好茶,他不好拒絕。也幸好沒有拒絕,如果不是陰差陽錯,葉明聞可能小命不保。

  但是,葉明聞水性相當好啊,為什麼會這樣?

  慕容楚心中疑惑,面上卻半點不露,笑嘻嘻地品了茶,又看了馬,盤桓了許久才離開。不過他帶著親兵侍衛回府後不久,就又趁著夜色潛回到將軍府。他並沒有向金敬仁打聽葉明聞的事,那只老狐貍,有點風吹草動就能發現味道。想知道什麼,他會自己問的。

  “我該叫你楚大哥呢?還是陵王殿下?”他還沒進門,屋內就傳來低低的聲音,有點憤怒。

  “我是慕容楚,可也是楚天闊。”慕容楚輕輕推開房門,像夜色一樣,悄無聲息地湧入。

  房間內沒有開燈,但兩人全是武功高手,夜視能力極強,看得清對方的臉色。

  “明聞,你是怪我騙你嗎?”慕容楚隨意坐在椅子上,雖然四處簡陋,可他往那兒端端正正地一坐,就把這木屋茅室坐出了華廈錦園的感覺。

  “楚天闊是我在江湖上的名字,你我相交於江湖,所謂陵王,又有什麼關系呢?”

  “是沒有關系。”阿忘,也就是葉明聞輕嘆了口氣,“我與你做朋友,是看重你豪爽的氣概和英雄脾性,倒不介意你為王還是為寇。只是,你為什麼要追殺我妹妹?”

  慕容楚吃了一驚,“此話怎講?”

  “那天我們兄妹遭逢大難,我本早就警覺,奈何身在海上,沒有逃生之路。我與人同歸於盡時,小玉還在……”

  “小玉還活著嗎?”慕容楚急問。

  “你希望她活著,還是死了?”葉明聞冷笑。

  慕容楚聽出他話音兒不對,皺眉道,“明聞,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我是八拜之交、生死與共的兄弟,我怎麼會希望你妹妹死?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可是她告訴我,當時你出現了,站在船頭,差點拿箭射死她。”葉明聞的聲音更冷,但卻有一絲疑惑摻雜其中。

  太巧合了,他差點再一次從水中失命,救他的人偏偏是他認識的楚天闊,也就是當今的陵王殿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他倒並不氣慕容楚沒有向他暴露真實身份,只是有些不太確定了。妹妹自然不會騙他,可他心底裡也總覺得楚兄不會那麼做。

  但在金敬仕的面前,他絕不能露出已經恢復記憶,並和陵王是舊識的樣子。雖然,他並不能馬上想明白,金敬仕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還把他養在府中。但因為他失憶,他才安全,小玉也就安全。

  慕容楚聽到葉明聞的話,愣了半晌,沒有回話,卻突然由衷地笑了起來。

  “你在笑我識人不清嗎?”葉明聞的心揪了起來,拳頭暗暗握緊。

  若動手的話,他的武功和慕容楚不相上下。但他的結義大哥現在是高高在上的陵王,若要他死,實在太容易。既然已經被對方看到,他就再沒有隱藏並秘密調查的機會,還不如把話說個明白。

  至少,小玉現在在裕王的羽翼下,又足夠機靈,他死得越暴烈,小玉知情並盡快躲起來的機會就越大。他本想先不提小玉,等事情全搞清楚再說,偏偏小玉經常出入金府,以慕容楚的聰明,只怕不出兩天就能打聽到。

  其實他的潛意識裡,終究不相信眼前的朋友,不管是慕容楚還是楚天闊,都不會卑鄙無恥的暗中下手。他的結義大哥慷慨豪邁,以他陵王和身份,若真要他們兄妹死,也不必用上其他手段吧?

  只是事關小玉,他不得不謹慎提防。

  “我知道小玉還活著,高興。”慕容楚依然笑著,看得人心都暖和起來,“不是笑你。不過我也得辯解一下,你說我要射死小玉,且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再者,當時你逃離葉府,事發突然。事先我只知道你想帶妹妹離開,哪會知道你什麼時候走,又正好坐了哪只船?後來你感覺到危險,發煙火信號給我。我帶人坐船去追,終究晚了一步。”慕容楚長嘆一聲,之後又抬起炯炯有神的眼睛,正色道,“明聞,別人不了解我,你不了解嗎?倘若我要射死一個人,就算當時環境惡劣,你以為,我會射偏?當時是有個水鬼,就在她小船之側,我若再晚半刻,分手刺就招呼在小玉身上了。”

  葉明聞心頭一動。

  慕容楚神箭之術,無人能及。確實,他要真要小玉死,小玉就算落水,也絕活不到現在。

  “那你還派人追殺她?想把她賣到……賣到……”他沒說下去,雖然已有七分相信慕容楚的說辭,卻仍不放心。

  不是他輕易相信人,而是幾年的兄弟交情令他清醒,還有最有說服力的一點:楚兄絕不會射偏的,他太相信義兄的實力。所謂實力,是一切謊言都無法推翻的。



第十七章逃避不是辦法

  “我是在找她,這麼多年也沒停過。”慕容楚道,“但這小丫頭真會躲,我覺得她應該就在太府都,可卻連她半點行跡也尋不到,後來我甚至懷疑了自己的判斷。當時我以為你死了,心知小玉是你最在意的人,一日不得到她的確切消息,一日就不會停止尋找,就算是大海裡撈針也沒有關系。可是我要賣她?這是從何說起?”

  葉明聞一直注意慕容楚的臉色,真的半點也沒發覺異常,卻只看到了誠實和懇切,令他不由得懷疑妹妹的說法。小玉當時還是個孩子,可能嚇壞了,也可能有兩撥人在尋人,她誤會了也未可知,因而才以為人家要賣掉她,嚇得躲起來。

  他若沒恢復記憶便罷了,如今想起過往,就覺得楚兄的話很有可信度。畢竟,那一箭射偏就不可能,何況楚兄貴為藩王,無聖旨偷偷回京是大罪,若只是為了追殺小玉,派人私下進行就好,犯不著親自出馬。

  除非……楚兄真的是想找到小玉,妥善安置。

  再者,就算楚兄帶手下偷偷進京,也必帶自己的親衛,免得人多嘴雜,走漏消息。楚兄的親衛統共不到三十人,當年江湖相交時,他全部見過。回頭,他要仔細問問小玉,當年聲稱要賣人的那兩個混蛋是什麼相貌,對比一下即知。

  慕容楚看著葉明聞猶疑的臉色,有心想問小玉在哪裡,可又怕兄弟的心結沒有解開,冒然開口倒惹人懷疑,因而站起來道,“我不知你有什麼打算,但你既然藏身在金府,就必有你自己的考量,為兄先不干涉你。不過,不管你要做什麼,都要和我說一聲。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若想堂堂正正的回去,給小玉一個好生活,並且再也沒有人敢動你,就只能接受我的幫助。”

  “楚兄,當初我們相識,你有目的嗎?”葉明聞涼涼地問。

  “有。”慕容楚直言不諱,“有很多目的,但相信我,我從沒想過害你們兄妹,你我這份交情也不假。說不定……將來你我的關系會更深,現在我不方便說,到時候你自然明白。”

  “我不想回熙海。”葉明聞別過頭去,就算在黑暗中,就算對方曾是生死相交的兄弟,他也不願意臉上厭惡的神色被看到。

  “明聞。”慕容楚嘆了口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不由得你作主。我知道你的想頭,可是……你還年輕得很,今後人生的風雨會更多、更大,逃避不是辦法。該你的,你放了手,那些人也未必會放過你。不然,那場海難要怎麼說?”

  葉明聞被噎住,半晌無語。

  慕容楚站起身,拍拍葉明聞的肩,“我先走了,你想好要怎麼做之後,就私下到陵王府找我,拿著我的腰牌。記著,提防金敬仕。”說完,把腰牌拋到葉明聞懷裡,趁著夜色離去。

  葉明聞蕭瑟的坐在黑暗中,心潮滾滾。

  是啊,逃避不是辦法。當年為了不讓母親為難,他遠走他鄉,游歷各地,扔弱母幼妹在家若熬。可等他回來時,一切都晚了。之後他本想帶著妹妹離開,可人家還是不肯放過。想來想去,對不起母親已經很可惡了,對小玉呢?他更沒有盡到一個哥哥的責任。

  小玉在家時,被人欺侮輕視,連下僕也敢不敬。好不容易小玉出來了,堂堂大小姐,居然不得不女扮男裝,賣身為奴。他這個哥哥怎麼當的?他的每一個決定都是逃避,難道他以後不該為了妹妹,為了母親的在天之靈,奪回屬於的一切嗎?

  以前,他做不到。因為他軟弱,因為對方有個大靠山,他鬥不起。但現在不同了,他死過一次,更知道活著的可貴,而且只要他願意,他可以找到更大的靠山

  陵王、楚兄、值得信任嗎?從前,他們肝膽相照。現在為著小玉,他要小心做出決斷。

  葉明聞握緊那塊腰牌,掌心細細感覺著上面清晰的紋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男子漢大丈夫,做出決定就不要猶豫,絕不婆婆媽瞻前顧後。但是楚兄,給我一個必須相信你的理由。”他喃喃低語。

  與此同時,在金旖晨的繡樓,金敬仕也在和女兒單獨說話。

  “身子可還有不舒服?”金敬仕微微嘆了口氣,“要不,為父明天去求皇上,請才神醫再來幫你看看?”

  “爹,我沒事,剛才……只是不小心。”金旖晨避開父親的目光,“今天讓您在陵王殿下面前丟臉了,女兒不孝。”

  “算了,為著你,爹早就被人指指點點的習慣了。”金敬仕露出苦笑,“可你的親事,不能再拖了。滿太府都的青年才俊,難道你就沒一個看上的?”

  “爹,其實我才十七歲,親事……不急。”

  金敬仕看到女兒臉上閃爍的表情,胸中突然升起一股怒氣,臉色微沉道,“晨兒,看來為父是太嬌寵你了婚姻事,豈能兒戲?你這樣拖著不定,於你閨譽沒有半分好處。常言道夜長夢多,時間一久,誰知道會傳出什麼不好聽的話”

  “我沒精力管別人怎麼想”金旖晨頂了一句。

  金敬仕的長相本來是圓潤討喜的,再胖下一兩倍可以冒充彌勒佛了,可此時卻突然氣質凌厲起來。其實這才是他的真面目,但他對女兒也是真疼愛,硬是隱著怒氣不發,只道,“你也為爹想想,你的婚事一日不定,皇上的眼睛就盯著。再者說,明年你就十八了,但凡好人家的女兒,若是沒有問題的,哪個肯耽誤到那時候?若你這幾個月內定不下親事,你讓爹的老臉往哪擱?”

  “這麼急?”金旖晨臉都白了,腦海中閃現出阿忘的矯健身影。

  其他人出身高貴,有錢有勢,有財有貌又如何?誰能比他更忠厚可靠?最喜歡他沉默中的溫柔,就像熙海邊、微風月夜下的海浪。

  看到女兒的表情,金敬仕怒火更盛,驀地站起道,“不行,這回爹不能由著你的性子裕王、皇長孫殿下、小甘大人,不管你選他們中的哪一個,爹都沒有意見。他們也是全大燕最佳女婿人選了,爹不相信還有誰能強得過他們?今天,爹厚著臉皮,連陵王也請來了,你若看中他,爹也能從皇上那請來旨意。”

  “爹,您就讓女兒多陪你幾年不成嗎?”金旖晨別過臉去。

  “姑娘家早晚要出嫁,你若嫁得好,爹比什麼都開心,所以這話話再也休提。”金敬仕失支了耐心,冷冷的道,“不過你要有其他想頭,想著那上不得臺面的人,趁早給我死了心。打斷你腿,爹舍不得。但別人的腿……就算是命,又算得什麼。”

  “爹”金旖晨又驚又急。

  金敬仕不理會,自顧自地說下去,“小甘大人既然呆頭呆腦的不討你喜歡,爹也不強迫地你。畢竟,甘公再顯赫,也不是皇族血脈。那麼這個月之內,你就在裕王、陵王和皇長孫之間選一個吧。爹自會去請旨,讓皇上賜婚,這樣你到了夫家,管他是什麼王,也不敢給你氣受”說完,怒氣沖沖地甩袖就走。

  金旖晨呆站著,並沒有去追。
 
  她不是沒有見識、腦筋不清楚的閨中弱質。爹既然說出那樣的話來,必定是覺察到了自己對阿忘的心意。她也知道,爹說得出,做得到。她不能不能為了一已之私,讓阿忘再受到折磨和傷害。這種時候,她求有什麼用?不僅沒用,還能更激起爹的怒火,惹出更大的麻煩。

  人不能太貪心,生在高門之家,她的爹能給她適當的選擇,平時又縱著她做出諸多無法無天的事,已經是很疼愛她了。那些自由,那些胡鬧,那些……愛慕,足夠她以後回憶一生的了。

  “爹,除了他,選誰都一樣。既然如此,您就來幫我選吧。”金旖晨喃喃自語,“既然我得不到我想要的,就讓您得到您想要的。這就算女兒,報答您生養我一場。”

  是什麼,濕濕熱熱的滑下面頰?

  幾天後,葉明聞找了個機會,來到西山堂。

  “哥,你怎麼來了?”石中玉高興中又隱有不安,不由自主地向外觀望。

  “我繞了大半個太府都,別說沒人跟蹤,有也被我甩掉了。”葉明聞失笑道,“別把你哥當成廢物,放眼大燕,想跟著我而不被發覺的人不敢說沒有,但卻從沒出現過。”

  “你突然來,我是感到意外嘛。”石中玉一邊笑說,一邊走到門口吩咐,“蛐蛐、饅頭,麻煩你們倆應承著前後門,今天閉店,誰也不招呼了。”

  屈忽昀和牛蠻應了聲,雙雙離開。

  葉明聞第一次看到妹妹吩咐手下做下,不禁欣慰,“小玉,你比哥哥本事,都有自己的手下了,看起來很是忠誠聽話啊。”

  自打葉明聞一進屋,石中玉就感覺情形有點不對,現在聽到這句話,終究發覺到底是哪裡與往日不同。

  是語氣,是葉明聞說話的語氣,再不像是個沒有過去的人。

  “哥,你記起來了?”她驚喜地叫。

  葉明聞微笑點頭,“那天掉在花園的湖裡了,可能因為落水的刺激,全想起來了。”

  “那我們是誰?”

  “我們本姓葉,你身上的路引,是哥哥找人偽造的。”葉明聞撫了撫石中玉的頭發,“我叫葉明聞,你叫葉明玉。不過你確實生於大燕永隆十一年,今年十六了。我,長你五歲。我們的家……在熙海。”

  “我們是什麼樣的人家?”看到哥哥面色冷下來,石中玉,不,應該叫葉明玉問。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2:20 PM

第十八章秘密承諾

  葉明聞冷下臉來,“小玉,娘走了之後,那個地方就不再是我們的家。哥哥在想,我們要不要把它奪回來,再把它變成我們的家園。”

  聽著就是一場辛酸血淚史啊。

  石中玉想著,上前拉住葉明聞,“哥你坐下慢慢說,之前的事我一點不記得了,你要說得詳細點。”

  葉明聞點點頭,“葉家,本是熙海十三島的百年望族,近十年來,更是成為熙海首富。那個人……叫葉仲普,是葉家現在的家主,葉氏一族的族長。”

  “那個人?父親?”石中玉看到葉明聞眼中的一抹恨意,猜測道。

  果然,葉明聞咬緊牙關,用力呼吸好幾次,才恨恨地道,“那個人不配為人父。虎毒尚且不食子,他還算個人嗎?”

  聽這意思,是那老家伙追殺他們兄妹?

  石中玉略蹙起淡淡的秀眉,感覺到哥哥的悲憤,上前握住他一只手,輕聲道,“哥,你還有我呢。”

  葉明聞拍拍妹妹的手背,神色緩了一緩道,“我只有你了,所以我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或者拿走屬於你的東西。甚至,只要是你喜歡的,他們的東西,哥哥也會給你搶來”

  “那娘,是什麼樣的人?”石中玉轉移話題,因為感覺那個未曾謀面的爹是個禽獸不如的老家伙,只能讓哥哥激動、氣憤。

  “娘出身於北元都的望族石家,卻是旁支。無論身份、地位、家世、本人的相貌才學,絕對配得上葉仲普。只是因為娘家和熙海一南一北,相隔何止千萬裡,加上家人淡泊於名利,又人丁單薄,所以沒有助力,才能任由父……葉仲普隨意欺侮。”

  北元都?那不是慕容恪的封地,也是已故元後的家鄉嗎?石中玉心頭一動。

  “老葉為什麼欺侮娘?”她問。干脆連便宜爹的名字也省了,倒顯出一分輕視來。

  葉明聞聽著頗解氣,又想起過往種種,痛心地道,“因為他貪花好色、不講信義、卑鄙無恥、沒有氣節和操守,是一個黑心腸的小人雖然葉家是百年望族,但交到了老……老葉的手上,已經敗落得差不多了。他娶娘,就是為了娘的豐厚嫁妝,還有北元都那邊獨大的生意。他借著娘的勢,把葉家送上熙海,也就是大燕首富的寶座,可卻不知道感恩,娶了一個又一個不算,還任由那些妾室騎到娘的頭上來”

  “娘怎麼……”石中玉想說:娘怎麼這麼軟弱。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性格決定命運,但她也不能說出譴責的話。畢竟,這是封建年代。像金旖晨那樣可以肆意生活的人,畢竟是少數。而且,那也只是在婚前而已。

  “娘出身書香門弟,性情溫良,加上生下你我後,身體一直不好。老葉就把家裡的事全交給他的寵妾姜姨娘來管。那女人口蜜腹劍,慣會兩面三刀,深得老葉的信任,漸漸的把整個葉府都把持著手裡了。那時,你我還小,沒有力量反抗,也連帶著被輕視,就連家中下僕,也不甚尊敬咱們正房。”葉明聞沉浸在回憶中,臉上盡是痛楚和屈辱的神色,害得石中玉連葉仲普那老家伙的面兒也沒見著,就開始厭惡他。

  “那時我不懂事,經常和姜姨娘……”

  “她這樣,你還叫她什麼姨娘,直接叫賤人”石中玉打斷哥哥,“姜賤人怎麼了?”

  “對,賤人”葉明聞受的教育太好了,不似石中玉這麼隨意,此時聽妹妹改了父親和那女人的稱呼,他感覺心中的惡氣都舒緩了那麼一絲絲似的,“我和那賤人屢起沖突,連累了娘的日子更不好過,為了從老葉的棍棒之下救我,經常要低三下四的去苦求。我覺得娘丟人,對她很不諒解。加上她怕我這樣下去,早晚會死在姜賤人手中,就求了朋友,讓我拜了師傅,外出游學。那時,你才只有六歲。我,十一。”

  說到這兒,葉明聞露出痛苦和內疚的神色。

  他是在後悔,為什麼不體諒娘的苦處,為什麼身為男子,卻拋下孤母弱妹,只求自己能有一口自由呼吸的空氣,只求眼不見、心不煩,離開那個花團錦簇、卻又骯臟齷齪的家。如果他不離開,說不定妹妹不會養成那麼膽小怯懦的個性。說不定……母親不會早死。

  想著想著,他眼裡蓄起淚光,望向妹妹。

  小玉,與以前大不相同了。或者,妹妹本來就是一塊美玉,只是被葉府那個地方掩去了光華。這次死裡逃生,她固然受了很多折騰和苦楚,這個性卻也歷練得堅強獨立,勇敢機敏。

  他感覺妹妹陌生,像另外一個人,可因為失憶後的相處時光,覺得又特別熟悉。也許,這才是妹妹真正的個性吧?不管如何,他喜歡。

  “哥,這並不怪你。”石中玉看出葉明聞的心意,勸道,“你若覺得以前虧欠了我,以後加倍疼我就是。欠娘的,我們拉著那群狼心狗肺的一起還”

  聽這話,葉明聞頓覺心中的抑郁有了出口,重重地點頭道,“說得對。娘的仇,我一定要報。當年我跟師傅離開,四年後才回來。那時你們的日子過得愈發不堪,我甚至看到,僕人的孩子搶了你的吃食,還把你推倒在地,居然都沒人管的。我說要帶你和娘走,我們不要這個家了。可是娘不肯,娘說,若她跟我走了,老葉一怒之下會把我們從族譜中抹去,那以後我的親事、你的親事就難了。我問她,父親對她那麼不好,為什麼她還要守在這兒,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去北元都去?她說她對一個朋友有過諾言,除非達成一個願望,那麼她永遠不會踏出熙海一步,至死方休。”

  “什麼諾言?”石中玉大為好奇。

  葉明聞搖搖頭,“娘不肯告訴我,還叫我別恨老葉。她說:他也好過的。他對我真的好過的。不然,怎麼會有了你,有了你妹妹?”說到這兒,葉明聞的眼淚突然迸流。

  石中玉也跟著落了淚。

  雖然她和那個娘親從未曾見過面,但聽哥哥說起這些往事,心也跟著酸。不僅是生養這個身體的女人頗為可憐,還因為她在那種逆境中養大了孩子,一心為孩子著想。更因為,血濃於水,很多感情是從心底冒出來的,自然而然。

  多悲哀又多偉大的女人哪,僅憑著“他好過的”這幾個字活著。那個老葉,他怎麼能忍心讓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正妻受委屈。

  他居然他居然寵妾滅妻

  不可原諒

  還有那個諾言,是什麼?那是什麼樣的一句話,讓娘親死守在葉家,直到香消玉殞。

  “後來呢?”泄憤似的抹了淚,石中玉問。

  “後來……那時我十五歲了,想留在家裡,可姜賤人的兒子已經十九歲,正接手家裡的生意。她怕我插手,自然容不得我,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逼著娘譴走了我。等我再回來時,就是娘彌留的時刻……”葉明聞再度落淚,“娘說,她去了,這府裡沒人再護得住我們兄妹,讓我帶你走。說那個盒子,只要送到約定人的手裡,我們兄妹就算沒有葉家,也會過得很好。”

  那個盒子?原來這麼關鍵。

  “哥你知道那盒子裡是什麼嗎?”她問。

  葉明聞一愣,“我不知道,娘沒和我說,只說那盒子不能強行打開,否則裡面的東西就毀了,又說放鑰匙的地方只告訴了你一個人。還有,她千叮萬囑那盒子必須要當著正主兒的面兒才能打開,否則不管是找不到正主兒,或者打不開盒子,這秘密就不能透露半點,不然那災禍不是你我兄妹二人可以承受的。”

  石中玉心都涼了。

  藏鑰匙的地方告訴她了是告訴這身體的本主兒了可是原本的葉明玉已經不知投胎到哪裡,她到哪兒去知道那個秘密啊。如果那盒子打不開,是不是他和哥哥的未來就很艱難?

  “娘有沒有說過,這盒子要送給誰?”她含糊著問。

  “送給……”葉明聞猶豫著,看向石中玉的眼神有點奇怪,“送給裕王殿下。”

  石中玉猛然抬起頭,為這個答案而震驚。

  那盒子是關系到慕容恪的大秘密嗎?她在這個世界的娘親,死守的又是什麼諾言?現在那個盒子被她藏起來了,而且根本打不開,依娘的意思,就是不能再送給慕容恪。否則,就會有很大的麻煩

  可是那盒子如果真的那麼重要,她必須要想辦法打開才行啊

  想到這兒,她猛地捶捶自己的腦袋,煩躁不安。雖然她並不是真的失憶,而是靈魂占據了人家的身體,但她真的想挖開腦袋,看看有關鑰匙的記憶。

  “小玉”葉明聞拉住她的手,“我知道失憶的苦,你別這樣對自己,哥心疼的。”

  “可是鑰匙在哪裡?”石中玉急得要哭。這身體,甚至一點殘留記憶也不給她。只有心的反應,見到親人或者討厭的人,本能的反應。

  “放心,一定會想起來的。”葉明聞心疼地安慰著。

  “如果想不出來呢?”這是肯定的,因為根本石中玉不是葉明玉。

  “想不出來,就讓那秘密死去”葉明聞斬釘截鐵,“小玉,我們不是為那秘密而活如果實現不了諾言,那就是天意。我們盡最大的力量,至於結果……不論”

  石中玉說不出話,心裡像火燒。

  本來,她不在意什麼秘密,可是那事關慕容恪,她就淡定不起來。她知道他身處什麼樣的政治漩渦,娘這麼鄭重,萬一是很重要的呢?萬一事關他的生命呢?她不能傷害他,哪怕是無意的,也不能

  可是,她到哪找鑰匙?怎麼才能幫他?



第十九章禽獸不如

  “再者……”耳邊傳來哥哥的聲音,“當時咱們出來的倉促,你對哥哥說過,鑰匙還在老宅,你根本沒有機會帶出來”

  “什麼?”石中玉差點跳起來。

  葉明玉啊葉明玉,你說這麼重要的東西,為什麼不帶出來?如果藏在身上,她一定能找得到並且保管好,現在還用糾結嗎?
 
  “看來,你真的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葉明聞輕輕撫過石中玉的額頭,心疼又愛憐。

  “是,我懷疑我永遠也想不起來了。哥,你就都告訴我吧。”石中玉拉著葉明聞的袖子搖。

  葉明聞摸了摸石中玉的頭發,臉色轉冷,“娘的五期還沒過,老葉就逼我們交出娘親的遺物。我雖有武功在身,但他身邊也有高手,背後又有大靠山。不得已,我只能帶你逃出來。”

  “那老家伙知道盒子的事?”石中玉很意外。

  葉明聞看了妹妹一眼,心中有些疑惑。妹妹是很膽小溫順的,對那個愧為人父的老葉怕得什麼似的,聽到他的聲音就會躲起來。可現在……他毫不懷疑,老葉如果就在眼前,妹妹會上去對他拳打腳踢。什麼父女之禮、什麼人倫綱常、都必不在她的考慮之內。這變化,讓他感覺有點不安,卻又無比痛快。

  是裕王殿下對小玉的影響嗎?誰不知道裕王有名的任性妄為、囂張霸道。如果真是受裕王的影響,冥冥之中,他們母子三個和裕王似乎很有緣分。母親的盒子是為裕王保有的,而妹妹流落太府都,偏偏是隱身在裕王門下。而且裕王和小玉……關系很不一般。

  “小玉,滿葉府,全是老葉和姜賤人的人,咱們母子三個有點什麼風吹草動,那些人都會知道。娘親能把這個秘密瞞這麼久,已經很不容易了。”葉明聞一說起過去,就難免憤恨,“我不知道老葉了解多少,但肯定不是全部。不然他也不會逼問你母親親的遺物裡有什麼特殊的,直接搶奪了就是。我想,他甚至不知道那盒子的存在,他只是覺得娘親留了重要的東西給我們。”

  “他怎麼逼我了?”

  聽石中玉這麼問,葉明聞的牙咬得嘎吧嘎吧響,好像要把仇人的骨頭咬斷似的,“那不是人的,先是借機調開我,隨後把你囚禁在院子裡,與那姜賤人輪番逼問。因你不肯說,居然禁了你的食水,幾天不讓你睡覺。我若再晚一步動手,你可能死在他手裡”

  特麼的,熬鷹啊。這種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連對犯人都不用,那老葉居然用在親生女兒身上?想來葉明玉也真是柔中帶剛的個性,受到這樣的逼供也沒說。

  “這還不算,他忌憚我有武功,也有江湖上的朋友,不僅請了高手把我困住,不讓我們兄妹見面,還在我的飯裡下了毒。”葉明聞說出更驚悚的。

  石中玉無語,驚得目瞪口呆。

  真不是人真不是人真不是人這是親生父子嗎?簡直是世代宿仇啊。若說葉仲普是禽獸,全世界的禽獸會覺得受到侮辱的

  終於,她對葉老頭變態的程度有了新的認識,簡直駭人聽聞難道他們兄妹不是老葉親生的嗎?她不懷疑能以死來信守諾言的女人,她的娘親在私生活上會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娘嫁給了一個豬狗不如的東西

  “哥,你現在沒事了吧?”雖然事隔了幾年,這事聽起來還是讓人不放心。

  葉明聞冷笑,“這就叫天意。以前我還不相信,現在我知道了。一定是娘,一定是她的在天之靈在保佑我們兄妹。你知道,我們在葉府時,受不到任何尊重,所以老葉給我的那些加了料的食物被一個有權勢的管家婆子替換給了她自己的兒子吃,我這才逃過一劫。那時,老葉已經失去了耐心,我知道他會對咱們兄妹下黑手,於是裝著中毒昏迷,連夜帶你逃了。”

  “然後我們上了那條船嗎?”

  “小玉,你不知道葉家在熙海的勢力,也不知道老葉背後的靠山。”葉明聞搖頭,“我們前腳離開葉府,後腳老葉就派人來追了,把港口也封了。熙海孤懸海外,沒有船,根本就不能離開。幸好事先我有個秘密的落腳地,也有不少江湖朋友,就這麼連躲了十幾天,等你的身體恢復了些,等到因封鎖港口導致民怨沸騰,不得不重新開啟,才在朋友的幫助下找到了船。可是……他還是不肯放過我們,所以才有了那場海難。”

  石中玉越聽越迷糊,越聽越覺得事情不那麼簡單。

  為什麼,她覺得老葉就是一個無恥走狗呢?熙海首富,說得好聽,官與商不結合,哪來那麼順風順水的?熙海是什麼地方,全大燕最富庶的所在,四方通商的港口,若沒有官府勢力撐著,他怎麼能讓一個敗落的士族在短短二十來年內就重新崛起?而且,他那副趕盡殺絕的態度,也不是只有變態二字就能解釋的。他根本就是想舍棄親生兒女去邀功,去保住葉家的榮華富貴。

  反正,他老婆那麼多,兒女多的是,損失一兩個他不待見的,也不是多大的損失。

  再者,那盒子是要交給慕容恪的。娘親還說,如果有問題,災難會很大,那就是必與朝堂有關。這麼一解釋就通了,那盒子必關系到江山社稷,所以幕後有巨大的黑手在追逐。可是這麼重要的東西,為什麼會落到一個弱質女流手中呢?

  “他的靠山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只不過為了追殺咱們兄妹而已,卻讓一船的無辜之人都陪葬”石中玉想起她重生時見到的那可怕一幕,不禁打了個寒戰。

  “熙海,四面環水之地,有最大權勢的人,還會是誰?”葉明聞的眼裡閃過一抹痛苦之色。

  “金敬仕”石中玉脫口而出,驚詫莫名。原來,是那個號稱熙海之王,寵愛女兒,長得像彌勒佛一樣善眉善目的人連皇上都在通過聯姻來籠絡的人。

  “正是他。”葉明聞幽幽地道,“那晚的海盜,明明就是化妝的官軍。所以他們才不留一個活口,要把這件事全部抹干凈。”

  “那金敬仕認得你嗎?”石中玉突然感覺到了危險。

  喵的,她記得當時逃上岸時,水軍還去搜捕海盜,明明是要清理戰場,不留半點痕跡。真是……真是太特麼的狠了。

  葉明聞卻還淡定,“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見過我,想來應該知道我的容貌。”

  “那他還收留能幸運活下來的你?”

  “我不知道他有什麼陰謀,他為什麼這麼做。但是,他肯定是確認了我失去記憶,才會如此。只要我裝作還沒有想起以前的事,他以前不動我,暫時也不會。”

  暫時不會,但卻不是永遠不會。石中玉明白這個道理,一瞬間就覺得時間緊迫起來。也許就是金敬仕想要那個盒子,他留下哥哥,是想抓著最後一絲得到那盒子的希望。

  得離開太府都但不能莽撞,必須有周密的計劃,想好往後幾步甚至幾十步要怎麼走,不然就是從一個虎狼之地,逃到另一個虎狼之地去。可是天下之大,竟無容身之所。瞬間,石中玉就深深有了這種感覺。

  “小玉,別怕。”葉明聞看石中玉的小眉頭皺得死緊,安慰道,“事情沒有揭開,就還有緩沖的余地,容我們慢慢布置。”

  “雖說哥繼續失憶,金敬仕就暫時不會動。可誰知道他什麼時候疑心,又什麼時候失去耐心?這太危險了,就好像你脖子上一直懸著一柄劍。”

  “小玉,我的脖子上一直有一柄劍。如果冒失行動,劍可能落下來的更快。”

  “我知道。可是還有那個陵王……”

  說到慕容楚,葉明聞連忙把前天晚上發生的事簡略說了一遍。石中玉很驚訝,因為她一直把那個白袍胡子男當壞人、當反派。若照他的解釋,一切只是個誤會嗎?看哥哥的樣子,有幾分信任陵王,可她……腦子裡根深蒂固的觀點,總是不大相信。

  “事關你的安全,哥不會掉以輕心的。就算……陵王殿下曾經是我肝膽相照、以命相交的兄弟。”葉明聞又摸了摸石中玉的頭頂,“不過,如果你還記得當初那兩個聲稱賣女人的無賴的模樣,告訴哥哥,我會去查他們到底是不是陵王的人。”

  石中玉當然記得,時間也不是很久,那麼驚悚的事如何能忘記。她也不用描述,反正她工筆畫不錯,當即就提筆,把那兩個人的樣貌畫了出來。

  “哥是要陵王做靠山嗎?”把畫遞給葉明聞,石中玉問。

  葉明聞嘆了口氣,無奈的苦笑,“小玉,哥哥想給你平靜快樂的生活,可是恐怕很難。我們已經注定要卷進一個漩渦,所以哥哥必須爭取最大的力量才能保護你。楚兄說得對,逃避不是辦法,因為……只要活在這個世上,我們就逃不了了。不過你別怕,哥哥會保護你的。”

  石中玉站起來,拉住葉明聞的手臂,“我不怕。咱們是小人物,身為小人物,就是要在各方勢力的夾縫中生存。借力打力並不是軟弱,而最聰明呀。”

  兄妹兩個又談了會兒,直聊到夜幕低垂,葉明聞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2:25 PM

第二十章賜婚

  石中玉回到裕王府,把自己關進房間,把所有的事都細細想了一遍。下午時她和哥哥說過了,不打算換回原來的姓名。於她而言,她知道自己不是葉明玉,還是叫自己的本名更有自然感。況且,這一世的娘親本就姓石,她對哥哥說憎恨葉仲普,決定從母姓。

  葉明聞早就打算把母親和妹妹從那個家中帶走,所以落腳地及路引什麼的也早有準備,這就是為什麼葉仲普撒下天羅地網,仍然讓他們逃掉的原因。其中石中玉選的那張江原路引,是偽造得最完美的,當地甚至有“石家”的戶籍記錄,“鄰居們”也記得這家人的事,因為這是陵王幫助得到的。

  江原是陵王的封地,也只有他能只手通天。所以,慕容恪派人去查石中玉的底,卻完全查不到什麼異常。當時石中玉偏偏選了這張路引,可見冥冥中似有天意。

  葉明聞本也想改母姓,卻被石中玉攔住了,“若我們選擇回熙海去,哥你要當未來的葉家家主,不管你多恨那個葉老混蛋,這姓氏卻是你應得的。”她說。

  自從重生以來,她很想過平靜的生活,最好是沒有存在感的小小草民,不想卷入家族爭鬥或者詭譎險惡的朝堂風潮中。可是,天不遂人願,因為那個盒子,因為娘親的神秘謊言,她生來就在那個局中,已經注定擺脫不了。

  怎麼辦?隱居起來,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她穿越回去,而且還得帶上哥哥,不然藏到天涯海角也得給抓出來。

  她可以說那個盒子掉到海裡了,這謊言很可信。誰也得不到的東西,就是沒用的東西。只是葉仲普以及他背後的勢力為了以防萬一,還是不允許他們兄妹活下去。還有慕容恪,他半年多沒理會她的,但他會允許她離開嗎?絕對不會的

  所以,她真的需要一個巨大的力量,大到足以和慕容恪、金敬仕抗衡,大到足以令敵方不敢明目張膽的針對他們,大到給予他們力量反擊,大到可以抹去他們兄妹在太府都的一切痕跡。

  陵王,是那個人選嗎?

  哥哥信任陵王,是因為他們有交往的經歷,而她覺得這實在是冒險。

  只是現在的局勢還有緩沖,她可以選擇。但當局勢緊迫,就算是冒險也沒有辦法。兩害相權取其輕,在沒有選擇的時候,她只好接受冒險。

  好在葉明玉就是石中玉這件事有視覺盲點,金敬仕和陵王只認識葉明玉,慕容恪只知道她是石中玉,若沒有三方對證,熙海首富家的嫡正大小姐與裕王的貼身家丁是同一個人這件事不會被揭穿。而那三方是對立的三方,絕不會合作的。

  這,是她唯一的優勢。

  至於金敬仕……若陵王站在他們兄妹一邊,金敬仕對葉仲普就會撒手不管。他不動,陵王也不會動,那麼就看他們兄妹和葉老混蛋各自的本事了。

  而盒子的事那麼秘密,金敬仕暗中想奪取,明顯是不懷好意的。那麼,他自然會保密,不把這事捅到慕容恪面前去。

  前後想通透了,石中玉心中有了計較。

  按原來的計劃,賣身契到期再想辦法離開是不可能了,因為金敬仕不是個好東西,哥哥每天待在狼窩裡太不安全。可是走?前提是慕容恪沒機會逮她回去,而且還必須得有一個恰當的機會,讓慕容恪也好,金敬仕也好,都暫時顧不上他們兄妹。

  必須,有那樣一個契機才行。所以她目前能做的就是等,並且做好一切準備。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石中玉忙得腳不沾地。

  她先是去了趟田莊,把那邊的事梳理梳理,順便見見蘭望夫婦。畢竟,她不知哪天就會突然離開,又不能明說,只能把這次見面當成道別,也要把他們一家的生活安排好。夏公公早就催著把莊契地契全改成她的名字,她以隱蔽身份為借口,改為了姐夫蘭望的。

  隨後她盤點了西山堂的資產,驚訝的發現才不過短短半年多的時間,她已經賺了近萬兩白花花的銀子。這在之前幾乎是無法想像的,原來在大燕,做文化事業是暴利行業。而西山堂不是租的鋪面,整個房契都是蘇儀的,當然後來轉到了她手中。如果她離開,西山堂就意味著關門大吉,這房子能出手最好。看地段,至少也值個三五百兩,如果加上招牌,可能價錢更高。

  可是她不能這麼做,動靜大了,就會引來各方注意,只得忍痛割愛。

  那筆銀子,她分為了五分,屈忽昀和牛蠻各一千兩,康涵柏出力小,是五百兩,剩下的她全換成多個通存通兌銀號的小面額銀票,平均分成兩份,她和哥哥各帶一份,萬一路上誰丟了錢,或者哪家票號倒閉,另外的人手中還有錢。

  這就叫不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現代人最好的理財觀念。

  而在她秘密忙著轉移財產期間,葉明聞來找了她兩次。一是告訴她,她畫的兩個人並不在陵王的親衛之中,證明一切都是個誤會。當時,可能有流氓追別的女孩,誤打誤撞的讓她聽到對話,以為他們是陵王的人。第二次葉明聞來找她,兄妹兩人商量了半天,決定今後不再躲躲藏藏,而是回到熙海,拿回屬於他們的東西。

  陵王那邊,葉明聞已經談妥。他會以陵王義弟的身份出現,這就是最大的靠山。

  “他還會拔幾名親衛,隨我調遣。”葉明聞說,“從太府都到熙海本就不遠,路上陵王也會做出安排。”帶著妹妹,人身安全就很重要了。

  “他為什麼幫我們?沒有條件?”石中玉始終不信任陵王,“難道只是因為他和哥哥是結義兄弟?”想必那幾名隨行親衛,也有監視的意思吧?

  其實她也願意回熙海去,一來慕容恪不容易找到她,二來她想得到葉家的家產,如果能當大小姐,誰願意當乞丐,既然兩條路風險一樣大的話。三來,得到葉府後,她會挖地三尺,找出那把鑰匙,然後取出盒子,當面交給慕容恪。

  那時,應該是很久之後了,慕容恪對她的愛也好、恨也罷也淡了。而她真的想幫助他,或者說是保護他。她有直覺,那盒子說不定是慕容恪的護身符。

  “這件事是互利的。”葉明聞猶豫了一下道,“陵王不是當今親子,沒有奪位的可能,但他旗幟鮮明的是保東宮一黨,而熙海是很重要的力量,不能……不能讓裕王黨得到。這件事,他並沒有瞞著我。”

  因為說明他有目的,我們才會相信啊。石中玉想。越無私,就越容易讓人懷疑,倒不如擺明目的更容易令人接受。這個陵王,不管是正派還是反派,好歹是個聰明人。

  “金敬仕號稱熙海之王,東宮黨是怕裕王和金氏聯姻吧。”石中玉冷笑,“官商勾結,雖然官以權鋪路,但也需要商來提供利益。軍隊,永遠是需要金錢來支撐的。而葉家是當地的百年望族,人脈根深蒂固,民望也高。所以如果我們奪了葉家的掌控權,再聯合幾大家族,拒絕和金敬仕合作,背後又有陵王的力量,金敬仕就是掉了牙的老虎,他對熙海的控制會慢慢喪失。”

  “小玉,你很聰明。”葉明聞贊嘆。這才幾年,那個膽小怕事的妹妹,已經能分析局勢了。

  “天天在王府裡,聽多了朝堂的事,好歹了解一點。”石中玉含糊過去。對她能經營西山堂,哥哥有過懷疑,她以在火中救過慕容恪的命,慕容恪格外恩典遮掩了過去。

  “哥去和陵王殿下說,我們可以奪下葉家,斷了金敬仕的後路。但是,我們也不會成為他的勢力。我等小民也好,熙海也罷,保持中立,兩不相幫,行嗎?”石中玉想了想,說。

  管他東宮黨還是裕王黨,她都不想摻和。而且……盡管兩不相見,但傷害慕容恪的事,她絕不做。當真到了熙海為必爭之地的時候,誰想奪得控制權,自己來拿吧

  “好,我去和他談。”葉明聞答應妹妹,“我想,他是會答應的。”

  妹妹和裕王的關系很不一般,這也是他急著離開的原因。很多苗頭,要在發芽時就連根拔起,不然時間長了,就會造成大的傷害。妹妹和裕王,他和金小姐,不都是如此嗎?

  壯士斷腕,可能會疼,但,那是必須的。

  大位之爭,本來就是東宮略占上風,因為明正言順,皇長孫又很得臣民之心,更得朝堂上的文臣擁護。裕王殿下所有的,不過是軍中的勢力,還有皇嫡子的身份。但陵王掌握西軍,若再斷了裕王奪取熙海之幾財力和水軍力量之路,東宮就穩坐寶座,並不需要熙海真正倒戈。

  在這種情況下,陵王是會同意熙海中立的。

  他了解妹妹的心,盡管不能在一起,也不想傷害對方。就像他,明明金敬仕是仇人,但他仍然不能憎恨金旖晨。

  於是只好……離開。

  他們兄妹在西山堂詳談很久,而在皇宮中的雲津殿,當今聖上的寢殿中,那對皇室父子正在手談,或者說是在交鋒。

  “昨兒金敬仕來請旨。”皇上看了看自己的七子,輕聲道,“他女兒看上了你,求朕下旨賜婚呢。”

  慕容恪正要落下黑子,聞言又把棋子丟在紫玉雕龍的棋笥中,眼也不抬地道,“兒臣拒絕。”

  “若真下旨賜婚呢?”皇上的目光冷冷盯來。

  慕容恪又冷冷地頂回去,“兒臣一樣拒絕”



第二十一章拒婚,石中玉死

  “你敢抗旨?”

  慕容恪不說話,來了個默認。抗旨這種事,他也不是沒有做過。龍椅上那個人為了自己的明君之名,為了心裡的那根刺,不會把他怎麼樣的。

  看到慕容恪的樣子,皇上嘆了口氣,“為什麼你就不明白朕的苦心呢?”

  “兒臣明白。”慕容恪抬起眼睛,“父皇是在安排很久以後的事,想讓兒臣無論如何也能逍遙自在。”也是為了他自己的身後名吧?如果骨肉相殘,大燕史上,他的名聲就不完美了。從沒有任何一個人,像現在龍椅上的那個老人那麼愛好聲名,那麼想名垂青史。

  “既然你知道,為什麼拒絕?”

  “既然父皇那麼偏愛兒臣,那麼為什麼不給兒臣更好的東西呢?比如說,這個江山?”忍不住,慕容恪的語氣中帶了諷刺。

  皇上大怒,把桌上的東西一把掃於地下,黑白子混落於地,四處飛濺。

  縱然這大位是所有人都想得到的,卻沒人有敢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說出來為了寵得這小子無法無天,徹底斷了他在朝中文臣老將的支持,他已經太縱容了可是,當暴怒的他看到那雙眼睛,一模一樣的漂亮眼睛,卻染上了挑釁和惡氣的眼睛,他的心底又涼了下去。

  “你那麼聰明,就說說這樁婚事的好處。”他的聲音很疲憊。

  “活著。”慕容恪直言不諱,“活著,就是最大的好處。”他想說,他不稀罕這個天下,就算他坐了龍位,也必然不會殺掉長天。可那兩個女人若得了勢,卻必除他而後快的。但,他沒有說,畢竟他也不想揭太多的龍鱗。

  “好好娶一個正妃,其他的……就不要想了。”皇上也干脆明言。

  慕容恪笑起來。

  為什麼所有人都以為他想著龍位?其實他根本不放在眼裡。倘若他真想要,就會自己動手拿的,不屑這樣遮遮掩掩。

  “這樁婚事,兒臣不樂意。”他攏起手,瞇著眼睛,慢慢地道,“父皇懲治了皇後娘娘和皇嫂的那件事,您忘了嗎?兒臣再不濟,也不會娶一個失貞的女子,就算她的父親是熙海之王也是一樣。”

  “老七”皇上略有點尷尬,“金小姐算不得真正失貞,當時甘家小子不是摔婚了嗎?能做出什麼事?頂多是些假鳳虛皇的罷了。”

  回稟這件事時,因石中玉的請求,把馬夫阿忘,也就是葉明聞的情況略掉了。此時回憶起那個小人兒,心裡立即揪緊了。半年多了,以為不見面就可以淡去,可結果……恰恰相反,這麼久強行不相見,只是令他的心火悶燒得更厲害而已。

  “那兒臣也不要金氏女”他打定了主意拒婚。

  沒想到皇上倒笑了,看起來歡暢,卻讓他從心底到骨頭縫都發冷,莫名其妙的。

  “你不想娶正妃,只怕不是為了那件事吧?”皇上一頓一頓地說,字字敲在他心上,“你心裡,怕是有別人。不過,他是男人,難道你要娶個男王妃嗎?別說古今往來沒有那個例,就算有,朕也不允許,何況他的身份根本夠不上資格。老七,正妃只是正妃,你只要娶了金敬仕的女兒,以後愛養多少小倌,愛娶多少小妾,朕不管你,也沒人敢管。”

  慕容恪別過頭去,不讓皇上看到他的表情。為了那個小家伙,他已經失去了控制力。他討厭別人說石中玉是小倌,那種侮辱性的詞匯,只要有人說,他就想殺人。

  “正妃的位子,早晚有人坐的。不是金氏女,就是其他豪門貴族出身的小姐。”皇上耐下心來勸,“金家的丫頭我見過,也派人查過,很不錯的,你何不就勢而為?”

  他不願意。或者隱約中,他就是想讓那個位置空著,因為某人坐不了。那麼,別人也別坐。

  “朕意已決,選好黃道吉日就會下旨。”皇上見慕容恪以沉默拒絕,拖長了調子,毫不掩飾其中的威脅之意,“如果你執意抗旨……朕說不定遷怒你身邊的人。”

  慕容恪要拼盡全力才沒有突然站起來,盡管如此,臉上的表情卻掩蓋不住了。

  皇上暗中舒了口氣。

  他對了,他永遠是對的,他找到了治服小七的弱點。那個小家丁究竟有什麼本事,那個家丁能把他這桀驁不馴兒子的整顆心都生摘了去。果然,這七子是喜歡男色的嗎?也好。大位不傳給他是對了,就算麗華的在天之靈,也沒什麼好說的。

  “父皇,您是什麼意思?”慕容恪咬著牙說,身上冷意四散,令那位貴為天子的人,心頭都有了些不自在。

  “老七,朕知道你本事。不過,朕是一國之君,是天子,朕要誰死,誰不得不死,就算是你,就算你有通天本領,也保不住他。”皇上感覺到自己拿回了主動,立即強勢起來。

  “與他無關。”事情說到這個份上,慕容恪藏著掖著也沒用了,干脆挑明了說,“兒臣已經厭煩了他,扔到一邊去了。”

  “那豈不正好?”皇上冷笑,“直接殺了了事,免得身為大好男兒,卻要行那妖媚yin邪之事,丟他祖上的臉”

  “不”慕容恪終於坐不住了,額頭隱有冷汗冒出。

  他知道這樣一來就被父皇抓到了把柄,從火燒寶和軒那次,他就知道石中玉成為了他的弱點,能被人利用的弱點。他已經擺出姿態了,半年多都沒理會那小子,並讓消息傳了出去,可為什麼仍然保不住他?

  “與他無關”他只能徒勞地說出這四個字。

  事實上,自他懂事那天起,他們父子二人,這天底下最高貴的父子就一直在角力。他沒有贏過,可也從沒退過半步。但今天,他一敗塗地。

  因為他不能讓石中玉死,不能讓石中玉受到半點傷害。不管承不承認,不管是因為什麼莫名其妙的理由,但那小子已經是他心裡最柔軟而不可觸碰的部分,是他身上最脆弱的弱點,甚至……是他的……生命。

  “你母後的大祭日就要到了,是不宜見血光。”皇上好整以暇地欣賞著這個從不服管、從來只頂撞他、忤逆他的兒子,心情一時大好,“不如把石中玉召進宮來,凈了身,當太監,就在朕身邊侍候,讓朕看看他有什麼寶貝,能讓朕的兒子為了他一個低賤的草民、家丁,居然不肯娶正妃”

  不娶金旖晨,就是石中玉死嗎?

  慕容恪望向皇上,父子二人的目光激烈交鋒,他的心裡也在瞬間轉了好幾個來回。

  最後,他不得不低下他高貴的頭顱,因為知道那威脅太切實,“既然父皇這麼疼兒臣,兒臣領旨,迎娶金氏女為正妃。”說出這句話時,心底像漏了一個洞似的,所有一切美好的、他所珍視的東西,都似流失了。

  “有一天,你會感激朕的。”

  “不過……”慕容恪沒有回皇上的話,而是話題一轉,“兒臣的貼身家丁不能有事,不然不管是誰的錯,兒臣都會立即殺了金旖晨或者,還有很多人要一起陪葬”

  拿住他的弱點是嗎?那他也要讓那個高高在上的人明白,他也有不能觸碰的底限就像這個天下,那人絕不會讓他染指一樣。

  “混帳,你敢威脅朕”皇上本來已經平靜下來,聞言先是一愣,等回過味兒來,立即就被氣得七竅生煙。

  那個石中玉,莫非真的留不得了?他應該早就動手。可是老七雖然透出風來,似乎不再寵愛石中玉,但實際上護得死緊,就算貴為天子,也沒辦法順利下手。現在老七為了那家丁,居然敢如此頂撞他,讓他如何不殺意滿胸

  妖孽魔鬼他的皇後沒有說錯,對這樣的孩子,不管他多麼用力,總也捂不熱那顆心。

  “兒臣不敢。”慕容恪直挺挺跪在地上,“兒臣只是讓父皇明白兒臣的心意,若兒臣身邊的人有事,兒臣哪怕天翻地覆,也絕不原諒”

  皇上俯視著這個兒子,心情很復雜。他喜愛他,卻也有點忌憚他。對他心存內疚,卻又想打壓他的氣焰。現在他公然頂撞,卻竟然不能以雷霆之力,讓他俯首。因為他羽翼已豐,叫人立斃於殿前?他以大燕第一高手之能,定然逃脫。調兵討伐?只能逼得他造反。

  況且,他怎麼公然殺掉自己的兒子,落得父子相殘的千古罵名?

  從沒有一刻,他感覺這樣無力。他為天下之主,掌控萬民江山,一言斷人生死,卻不能徹底左右這個兒子。他能搬來五岳之山,卻真的,壓不倒老七的氣勢。

  終究,他是老了,只能盡力讓身後平穩過渡,不要亂了大燕世代基業。

  “你這是和朕攤牌嗎?”他站起來,冷冷的俯視著自己的第七子。

  “兒臣不敢。兒臣只是要平安。”慕容恪知道不能逼皇上太緊,低頭道,“兒臣在意的人平安,兒臣就平平安安娶了金氏女。願我大燕平平安安,千秋萬代。”說完,他匍匐在地。

  “回家等旨吧。”皇上冷哼下了聲,“這幾天就不用來上朝了,朕看著你就生氣”

  “兒臣遵旨。”慕容恪起身,慢慢退出去。

  當他的身影消失,皇上低低的喊了聲,“方清。”

  一個中年太監立即上前,“皇上,奴才在。”

  “說說,裕王是怎麼護著那個石中玉的?”他問,聲音陰沉,因為他沒有勝利的快樂。今天,只不過是激化了父子間的矛盾而已。他看似占了上風,拿了把柄,卻又被將死在棋盤上了。

  “裕王殿下的人只是遠遠護著,即不上前,也不讓別人上前。”方清低聲答,“好像自己不想和石中玉有瓜葛,卻也不讓別人傷害到他。”

  “你先下去,朕要想想,好好想想。”皇上無奈地坐在椅子上。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2:49 PM

第二十二章是男人也沒有關系

  離元後大祭禮的日期越來越近了。

  石中玉猶豫良久,還是選在早朝沒退的時候,抱著一大摞冊子,來到久思院。那是她半年來抄的佛經,雖然慕容恪只是以這個為借口,把她打發到醉醒院去,但她卻真的認真做了。每天雷打不動的寫一個時辰,之前還要焚香洗手,就算她忙起來連覺也不夠睡,但卻從不間斷。

  她覺得,慕容恪一定想為母親抄寫佛經。可是,他不能寫字,心裡肯定很難過。她懂得他的心,於是,她替他做。

  “銀盤姐姐,好不好把這些抄好的佛經交給殿下。等元後娘娘大祭禮的那天,方便讓殿下焚於靈前。”石中玉笑瞇瞇的說,直感嘆自己運氣好,遇到了溫柔大方的銀盤,而不是潑辣的輕煙,或者冷淡的素裹。

  “小玉怎麼不自己交給殿下?”銀盤笑問,雖然並不接手,但語氣間很客氣。

  石中玉和自家殿下之間的情形,外人不知,就連凡夫人都懷疑殿下私下與石中玉會面,不然為什麼單獨撥個院子給他?但四大侍婢卻是清楚的。

  真的是半年多不曾相見,好像殿下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一般。可是,殿下的脾氣一直很壞很暴躁、還很陰沉,時常會坐在屋頂上,望著醉醒院的方向發呆。這讓人看得很明白,殿下是惱了石中玉,可心裡卻放不下。

  這樣的石中玉,她們誰也得罪不起。畢竟侍候了殿下七、八年,她們從沒看過殿下這個樣子,足以說明石中玉的重要。但是,石中玉和殿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誰也不知道,她哪敢冒然收下他送來的東西?

  “我要潛心抄經,只有這時候才能出來。偏偏,殿下沒有下朝啊。”她每天泡在西山堂的事,大約除了幾個有心的人,不會被覺察,因為她一直行動隱秘。

   “小玉不知道嗎?殿下好些日子沒上朝了,你干脆放下東西等會兒,殿下這會兒該從湖邊練劍回來了。”銀盤笑盈盈的。

  石中玉卻心頭一凜。

  就是要避開他的,哪知道他沒上朝還不敢來呢,這不是事與願違嗎?。他說過,不讓她再出現在他面前,因為……他會瘋狂。而瘋狂的他,她招架不住。

  “算了,抄經的吉時到了,我還是先走,待會兒叫人送過來吧。”她隨便找了個借口,轉身就走。然而一回頭,門邊的一條身影就撞進她眼瞳的最深處。

  緊身短打勁裝,一絲繡跡也無,除了一塊九龍佩,身上也無半點飾物,墨色長發高高束起,襯出他高大矯健的身材,偏偏視覺上還那麼修長。大約是才練劍歸來,汗水浸透了上等的絲綢料子,貼在他隆起的肌肉上,形成特別的陰影……

  石中玉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很久不見,偶爾想念時,似乎連他的相貌都模糊了,但再見到的這一瞬,卻發現原來他的影子深深刻在心裡,只是刻得太深了,深到沒有陽光照射的地方,看不清而已。而這突然的相見就好像心底發生了十級大地震,整顆心都翻轉扭曲,體無完膚。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之於慕容恪而言,更為強烈。

  他對自己真的很狠,半年多來真的逼著自己沒見那小東西一次。雖然有時候,他期望石中玉不要那麼聽話,最好像以前一樣反抗他、違背他,突然跑來找他。而此時驟然重逢,那感覺格外新奇,就像胸口被洞穿,所有的堅持都流失得一干凈。

  銀盤在一邊,看到他們二人詭異的對視著,似乎天地萬物都不存在似的,干脆開溜,免得出了什麼事被波及。

  “你來干什麼?”半晌,慕容恪開口,嗓音低沉得好像呼吸不暢似的,“本王說過,你不許出現。”

  “我不知道殿下會在。”石中玉連忙解釋,手一軟,那些抄好的佛經差點掉到地上,“我立即、馬上就消失。”說完,她有點慌張地往外跑。

  該死的,他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聽話

  慕容恪的眼睛近乎貪婪的鎖住那條嬌苗條的身影。可能因為急、可能因為累,也可能因為別的,石中玉的臉上飛起兩朵紅暈,在這美妙的夏日時光,說不出的動人。

  “站住你違背了本王的命令,難道想逃脫懲罰嗎?”慕容恪喝了一聲,身影晃動,片刻就攔在石中玉面前。

  石中玉緊急剎車,這才沒有撞到,但兩人相對而立,中間只隔著那些經文冊子。

  她低垂著頭,等著那懲罰的命令。可她只聽到頭頂上細細的喘息聲,然後面前的身影倒退了一步,“你……走吧。”聲音矛盾,鼻音濃重。

  “殿下不責罰我了?”

  “本王說了,讓你走”慕容恪微微有點發怒。

  “那殿下,請您收下這個。”心裡百轉千回,卻只出口這一句。

  紙張是很重的,盡管她經常搬書,鍛煉了臂力,抱著這麼一堆東西到現在,雙手也開始發酸,額頭也微微見汗。

  而慕容恪眼光下,正是她飽滿的額頭,因陽光的角度問題,令人看得見一層絨毛,可愛得想讓人吻上去。

  “這是什麼?”略翻了翻,那一筆簪花小楷,跟眼前人一樣秀氣中帶著風骨,圓潤中有著倔強和不屈服。

  “我為元後娘娘抄的佛經。”石中玉恭敬地說。

  慕容恪冷冷一笑,“扔著吧,為元後做這些的人很多。京裡那些夫人小姐,為表哀思,大多寫上十幾二十本。其實,有誰是真正懷念元後的,要的,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

  “我是真心的。”石中玉聽他冷漠的語氣中帶著悲涼,心頭和眼眶都是一熱,急道,“我知道殿下心念元後,所以以殿下的心意來抄寫,每研一次墨,都要滴上指尖血,以表錐心之痛。”

  慕容恪心頭一凜,下意識地捉住石中玉的雙手。精心抄錄的佛經,忽啦啦掉了一地,像一場不期而遇的大雪似的。

  石中玉想躲,可慕容恪的力氣太大,掌心太熱,似乎把她因突然相見而驚得冰冷的小手全部粘連住了。任他近乎於懵懂的看著那十指的指尖,然後貼在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

  她的指尖上,全是針孔,看得他的心都抽緊了,“你抄經文時想著本王嗎?”

  “是。”她迷迷糊糊地就回答了。

  “你真心哀悼元後,我的母後?”他同樣迷迷糊糊地問。

  “是。”

  “為什麼呢?”

  “因為我感謝元後,全身心的感謝。”石中玉的眼前景物有點模糊,“感謝她生了殿下。”

  “誰在乎呢?我的出生。”

  “我在乎啊。殿下對別人重不重要,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沒有殿下,我一定不能平安活到現在,過豐衣足食的生活。所以,殿下的出生,是我的幸福。”

  慕容恪哆嗦了下。

  不該觸碰她的,因為一旦碰上,就再放不開手了。好不容易,他困了自己半年,可只用了不到半息,所有的努力全部瓦解。而當他望著石中玉的淚眼,聽著她發自內心的話,他感覺整顆心都柔軟了下去,向著一切他曾拒絕的信念投降

  他伸臂,把石中玉扛在肩頭,一路向小道場飛奔。

  久思院讓他壓抑,唯有那個湖邊的居所才是他感覺真正安全的地方。大白天的,他穿房越脊,因為武功高強,一路上的下僕們只覺得眼前一花,沒有人看到這府裡的天,最大的主子,眼睛發紅的扛著石中玉,直入小道場的最深處。

  “殿下,你要干什麼?”最初的迷惑和不知所措後,石中玉驚問。

  所說的全是真話,只是不該出口。她確實想念他,也確實想要為他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付出代價也無所謂,因為她知道他對她的好,卻沒辦法報答。

  “本王要你。”慕容恪咬牙切齒地說,若非如此,他胸中和身體中的一股熱流,就要噴湧而出了。哪怕,這是大白天的。

  他直接帶石中玉到了後面一間冥思室,那裡什麼家具也沒有,只地上鋪著上好的草席,柔軟干燥又涼爽。然後,直接把石中玉壓倒在地上。吻,傾刻而落。

  不見,是個最差的辦法。令他的心像被關起來的猛獸,甫一釋放就無法阻擋。

  “殿下,殿下你……啊,冷靜點。”石中玉拼命推拒著。

  她已經決定要走了,只是等時機而已,怎麼能在這個時候發生糾纏?所以盡管她被雨點般落下的吻鬧得全身酸軟,卻仍然把雙手擋在胸前,盡管躲避。

  一晌的貪歡就會鑄成大錯,若她走不成了,難道就不明不白的當個妾室嗎?哥哥又怎麼辦呢?難道只顧著自己風流快活,要哥哥落在危難之中嗎?還有對那未曾謀面的母親的承諾,那個有可能是慕容恪護身符的盒子還沒找到,她要看著他陷入朝局,不能自拔嗎?

  她很佩服自己,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持理智,想的那麼多。而且,她明白所有事還不到告訴慕容恪的時候,否則以他的脾氣而言,定會鬧得天翻地覆

  “殿下,我是個男人啊。”情急之中,她大叫。因為她知道,這是慕容恪心頭的坎兒,過不去的坎兒。

  果然,慕容恪停下了,卻沒有放開他,就那樣俯視著,也是平視著她,眼裡的兩簇黑藍之火似乎要吞噬一切。

  “是男人,也沒有關系”慕容恪瞪大眼睛,仿佛自己也震驚於這句話。可一旦把藏在心頭的這句話說出來,他感覺無比的輕松。

  “小玉,我喜歡你。就算你是男人,也沒有關系。”說著,他深深吻下。



第二十三章 死就死了吧

  石中玉根本沒有辦法反抗。

  慕容恪整個人像一團狂熱的火,把她烤得酥軟,而后融化。她徒勞的推擋著,但就算翻到了上面,也仍然被牢牢固定在一個懷抱中,酥麻的感覺自舌尖迅速傳遍全身。漸漸的,不管她的s魂v靈魂還是蘿莉身體,都像被喚醒了某種意識似的,只循著本能行事。

  死就死了吧身體永遠比大腦更忠實。

  她突然有豁出去的感覺,開始由躲避、被動,變為了熱烈回應。

  而她身體的暗示給了慕容恪相當大的刺激,他不是未知人事的少年,卻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熱情所蠱惑,懷抱著那苗條柔軟的身體在席子上翻了幾個滾,一手仍然扣在石中玉的后腦上,不讓那熱潮有片刻停息,另一手蜷起了她的腿。

  天氣炎熱,衣管是寬口的,抬腿時,衣管瞬間滑了上去,他灼熱的掌心貼在那光滑纖細的小腿上,令石中玉從喉中溢出小貓喵嗚似的呻吟。

  男人之間要怎麼做?

  渾身發燙到大腦停擺的慕容恪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后……菊花嗎?心中還在疑惑,手中卻有了動作,把懷中的石中玉翻了個個兒。

  石中玉驚喘一聲,趴在柔軟的草席上,心頭也是惴惴不安。第一次,就要……就要這個姿勢?她是來自現代的靈魂,雖然沒有實際上的經驗,但理論知識是很豐富的。

  第一夜這樣,會很疼的吧?

  想像中的疼痛令她身子一縮,可就在這時,她只覺得頸背上發涼,接著嘶啦一聲,整件衣服被慕容恪撕成了兩半。

迷蒙和一種略帶興奮的驚恐中,她側過頭,訝然發現她的衣服完整時,裹胸卻不知何時已經詭異地松脫下來,丟到了一邊。此時,她的衣服向蚌殼一樣向兩側剝離,露出她大片細瘦卻光滑有雪背。

  慕容恪火熱的唇舌滑在她的背上,一手捏住她的kù帶,正要扯斷,卻突然聽到外面有人高聲大叫,“裕王殿下,皇上有旨有聖旨到”

  那聲音有如一盆冷水,兜頭澆在兩人的頭上。

  石中玉一滾,仰面朝上,就勢把丟在地上的裹胸壓在身下。

  謝天謝地,衣服只是撕裂,卻還套著,並正巧因為她的姿勢而擁在胸前,遮擋了一些絕對的事實。不過兩人剛才那麼親密接觸,現在被熱情沖暈的頭腦早晚會清醒,男女之間不同的觸感,在這麼貼近的情況下是無法被忽略的,難道慕容恪不會回想,並且最后再來驗證嗎?

  她的秘密,只怕保不住多久了

  石中玉很慌亂,但卻根本不能思考,只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著慕容恪。慕容恪絕美的臉上還帶著情玉的潮紅,上衣也脫掉了,健美結實的身形和男人光滑的皮膚蒙上了一層細汗,令他像雕塑般美麗。

  他單膝跪在地上,眼睛始終沒有離開石中玉,現在見她的模樣,又是另樣的勾人,令他不想理會什麼聖旨,只上前一步,伸手要把她抓過來。

  這時,那聲音卻再度響起,“裕王殿下,宮里的聖旨到。宣旨的人已經進了二門,請殿下速速相迎。”

  “等我。”他惱火地甩甩頭,啞著嗓子說,很難割舍的樣子,卻不得不咬牙站起。

  沒消褪的情潮不止是他的臉,他背對著石中玉站了良久,才邁步走出。而當他一走,石中玉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抱著衣服往外跑。

  幸好她在小道場侍候過慕容恪好一陣,知道他的臥房和放衣服的地方在哪里。而且這陣子四大美婢都在久思院,她可以自由行動。

  胡亂把裹胸穿好,又套了件慕容恪最普通的衣服,天青色綢衫,也顧不得那件長衫拖在了地上,抄偏僻的小道,磕磕絆絆的跑回醉醒院去。盡管如此,守在連接內外的穿山游廊院的婆子還是看到了她的情形。

  再普通的衣服,質料也是內造的,這王府里都是有眼力的人,怎麼會認不出?何況從衣服的大小就可以看出所有者的身量。放眼滿府,除了裕王殿下,這衣服的主人不做第二人想。大白天的,醉醒院那個男寵形容狼狽,臉色泛紅,頭發凌亂,身上穿著殿下的衣服,婆子們的腦海里立即浮現出白晝宣淫的不堪畫面,而且在第一時間就傳到趙碧凡的耳朵里。

  先不提石中玉回自己的院子后,如何惴惴不安,就說趙碧凡所居的尚美院,在送走宣讀聖旨的太監后,兵部尚書趙知信就以道賀的名義,第一時間趕到了。

  “金老兒果然選了裕王,還請了聖旨賜婚裕王和自己的女兒。”趙知信一臉喜色,沒有半點女兒被搶了正妃之位的苦惱。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寬宏大量,但趙碧凡卻知道她的爹高興在哪里。

  裕王爭位,多了一大助力啊。

  “你放心。”趙知信看到女兒的臉色,勸慰道,“守得云開見月明,能忍耐的人,就能笑到最后。先讓金老兒得意去,但最終,爹會送你做到皇后之位”

  “爹怎麼這麼有把握?”趙碧凡問,實在忍不住,語氣里有諷刺之意。

  趙知信有點惱怒,但隨即釋然道,“有很多事,你不知情。你道金老兒為什麼這樣給女兒擇婿?表面上,是他縱寵女兒,不攀龍附鳳,實際上,她女兒的選擇范圍很小,到頭來不是嫁給皇太孫,就是裕王。他手握全大燕的水軍,還有熙海的財盾做后備,已經是實際上的熙海之王了。但你不是男人,你不明白,只要嘗過權利的滋味,野心就會越來越大。可惜,不管他娶多少嬌妻美妾,也生不出半個兒子來。就連女兒,也這麼一個而已。所以,他想當的就是手握大燕重權的外戚。”

  趙碧凡不說話。

  權利的滋味,可不止男人懂得。這內宅,一樣是權利的爭奪場。只可惜,她助力不足,天生就落后人半步。金旖晨,皇上已經賜婚裕王為正妃,在她看來,那個金氏並不是好對付的。

  可父親呢,一點幫不上她不說,還把她當成棋子,要她發揮更大的作用。

  “金老兒看似沒有立場,其實立場很鮮明。”趙知信繼續說,“誰讓她女兒做正妃,做未來的皇后,他就幫誰坐上那個龍位。他要的,只是外戚能專權,誰做皇帝倒無所謂。所以,金氏女就重要在這兒,就連甘老頭子都想chā一腳,為東宮黨添下籌碼。”

  “那他干嗎不選皇太孫?裕王,豈是他好拿捏的?”趙碧凡冷笑。

  那個男人的心,也只有那個下濺的家丁才能貼近一絲吧?旁人若想左右他,那是找死

  “這你就錯了。”趙知信搖搖頭,“裕王是個任性妄為的人,眼睛里就沒有理法二字,這樣的人做了皇帝,才可能被權臣把持了朝政。而且民間早有他是妖孽轉世一說,還有他殘酷暴戾的手段,若善加利用,鉗制他很容易。一個人再強,又如何能與整個天下為敵呢?皇太孫就不同了,從太子到他,本來民望就高,又有一大眾文臣擁護,得位后必勵精圖治,加上他上面還有兩個野心勃勃的女人……他做上皇位,第一外戚也是夏家。說不定,夏家又塞過來個什麼女兒,頂了正妃及皇后之位。那時候,金老兒還有什麼想頭”

  趙碧凡心念微閃,從沒想到這一層,“這麼說,金敬仕早就盯上了裕王,所有的一切不過就是走個形勢?”也是,裕王殿下那般人品相貌,在金敬仕看來,女兒不傾心的可能性為零。

  “你想到這一點就好。”趙知信冷笑,“他這番做怪,也正和了皇上的心意。皇上心里全有數,他歸天后,天下太平不了,唯一的可能就是把熙海從大燕割離。皇上想把熙海給裕王,這樣皇太孫就能平穩接下這江山。有誰比他了解自己的兒子?他知道裕王現在並無反意。這樣做一來保著兒孫不骨肉相殘,他在史上留下美名,二來到地下也見得了元后。說來,他可真對不起元后,聖心……也是害怕的吧?”

  “那我們趙家有什麼好處?爹要做熙海的外戚嗎?”趙碧凡再度忍不住諷刺。

  “小小熙海,怎麼裝得下趙家?”趙知信狂妄地道,“皇上想用熙海換和平,可我們就要想辦法讓裕王反。只要他肯反,加上金老兒的助力,這天下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

  “爹以前不是說有件東西?”

  “對,元后留下一件東西。有那個,裕王不反也得反了。”

  “可是爹,你在裕王背后做怪,若讓他知道,女兒倒霉便罷了,整個趙家也承受不了他的雷霆一怒。”

“他不會知道的。”趙知信陰下臉來,瞄了一眼女兒的脖子,“你也要爭氣。只要你生下兒子,等天下大定,爹一定能滅了金老兒,扶你上后座。”

只怕是想借她,當第一外戚吧?或者,還有更深的心思?趙碧凡想到這里,心尖一抖,生出些可怕的想法來。裕王易立,也易廢,金敬仕沒有兒子,她爹可有好多個。

只是裕王,她嫁了這麼多年的裕王,真像外界所知的那樣,是個只憑好惡、隨心所玉的人嗎?為什麼她覺得,他若精明厲害起來,所有人都不夠死的呢?是玉望和野心,蒙蔽了很多朝廷大員的眼睛嗎?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3:01 PM

第二十四章新婚之夜

  “殿下偶爾來我屋裡,不過也去其他姬那兒,只是不經常來。”趙碧凡別過頭去,“他若不來,我也不能綁著他。再說,說不定他命中無子呢,就算他不好女色,可也這麼多年了,他膝卻無一兒半女。”

  “若真如此,金氏女也未必能生出兒子。”趙知信露出嘲弄笑意,“裕王娶金氏女,全是皇上的意思,他不喜歡金家的丫頭。”

  “爹怎麼知道?”

  “從宮裡傳出一件秘事……皇上想捂,但沒捂嚴實。”

  趙知信低聲把金旖晨在明月宮幾乎失貞的事說了,雖不大全面,但卻足以讓趙碧凡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他心裡不會有他的正妃的。”趙碧凡想,忽然很暢快,“她的敵人,也只有石中玉一個而已。可是一個男人,是做不了皇後的。”

  而此時,那個“男皇後”的人選,正呆呆地坐在自個兒的屋子裡,心中五味雜陣。

  宣旨的太監走後不久,全王府就傳來皇上賜婚的消息,石中玉當然也就知道了。本來,金旖晨嫁給慕容恪不是她所期望的嗎?為此,她還替慕容恪泡妞來著。可為什麼,當這個消息確切傳來,她心裡卻特別難受,空洞的疼。

  或者,是因為早上那差點走火的一刻,她的心不由自主的軟弱。

  想到這兒,她站起身來,脫掉了衣服,從鏡子中觀察自己的後背。那上面,有他留下的吻痕,就好像蓋章一樣,似乎宣布著所有權。

  可是,他們終究是有緣無份的吧。和金旖晨算是朋友,搶朋友的男人,這種事她不做。跟朋友共侍一夫,她也絕對不願意。女人,也是應該驕傲的,不然就不值得他喜歡。

  還有七天,元後的大祭禮就開始了。為時三天。然後再三天後的九月初二,就是裕王大婚的日子。他和她,還有不到兩周的時間可以相聚,因為她選擇,在他大婚的那天離開。

  無關乎感情,全是因為理智。那一天,慕容恪也好,金敬仕也好,全在忙著婚禮。而陵王做為貴客,出了什麼事也扯不到他身上。那一天,說不定舉城歡慶,誰會注意兩個失意的人呢?

  她會永遠失去裕王殿下吧?而她可憐的哥哥,也將永遠失去第一個喜歡的女人。想來他們兄妹還真是悲催,有爹是禽獸,有家不能回,各自的心上人湊成了一對兒。

  幸好,他們都陷得不深。

  石中玉穿好衣裳,對著鏡子狠狠擰了下自己的臉。求仁得仁,這正是自己希望的,有什麼好難過呢?一直尋找逃走的契機,上天不就給了一個?如果再熬下去,她真怕金敬仕哪天會對哥哥下毒手。

  她叫上屈忽昀和牛蠻,三人偷偷溜到西山堂。正愁怎麼把哥哥叫來,沒想到哥哥已經等在那兒了。一看哥哥的臉色,就知道賜婚的事,金府也知道了。

  而他們兄妹,不約而同的把出走日定在了那一天。

  “來之前,我見過陵王。”葉明聞說,“他說裕王有可能到成親第二日才能回府,皇上怕他鬧騰,直接關在宮裡了。”
  
  石中玉聞言,心就扭起來了。本以為還能相見,難道說早上那一幕是最後的相聚?

  “他為什麼要鬧?娶個正妃而已。”石中玉無意識地問。

  “聽說……他有喜歡的人。”葉明聞說著,瞄了妹妹一眼。

  石中玉的心扭曲得更厲害,似乎都翻轉了過來,腦海中浮現那句話:小玉,我喜歡你,就算是男人,也沒有關系。

  他為了她,不肯娶正妃嗎?可那時,他並不知道她是女的。他要為了個“男人”抗旨?現在又為什麼遵旨了?他遭遇了什麼事?

  一連串的疑問,她卻不敢想。

  “雖然婚禮要在皇宮中進行,但王府也一樣會忙碌,當天……確實是最佳時機。如果你同意,哥哥自會去同陵王商量。”葉明聞見石中玉不語,連忙把話題扯開。

  妹妹的心思,他了解一點。因為,他的心在同樣疼痛。可同樣,他們全都要割舍。

  “需要我幫什麼忙嗎?要不要……見陵王殿下一面?”石中玉問。

  雖然哥哥信任陵王,可她持保留意見。只是他們兄妹現在沒有選擇,而本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則,再嘀嘀咕咕、瞻前顧後就太小家子氣了。

  “不,這件事陵王表面上不插手,全是他的暗中力量在幫我們。”葉明聞說,“你和他不宜在太府都見面,一切由哥哥居中聯絡,你只要安排好你的事就行。另外,我們得研究那天你怎麼從裕王府出來而不怕發現。”

  “走後街的西角門,我弄來了那邊的鑰匙。”石中玉早就想好了,“西角門是走死去的妾室和夭折的嬰兒的,有點不吉利,沒人看著,好幾年也沒開過了,更不會有人過去。”

  “可是……真的很不吉利。”葉明聞有些猶豫。他畢竟是古人,而且太在意妹妹,聽說是走死人的地方,就有點不太樂意。

  “一不忌,百不忌,那是死門,對我卻意味著逃出生天。”石中玉勸道,“再者那天,雖然全府裡有地位的人都去皇宮觀禮,但越是這個時候,王府的門禁越森嚴,除了西角門,別的地方難以出去。”她沒說的是,她擔心那天趙碧凡會派人盯著她,老實了很久的魏鎖魏大管家也不是吃素的。

  葉明聞想了想,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兄妹倆又商量了一些細節,約定九月初一再到西山堂相會,確定最後的行程,然後就是行動了。

  隨後,兄妹二人各自回府。

  石中玉怕自己胡思亂想,找各種事讓自己忙碌起來。可她想念卻又不敢想念的那個人,此時就在宮中,像困獸一樣,不停的轉悠,不斷回憶著父子交鋒的情景。

  “朕不攔著你,以你的武功,滿宮的侍衛加起來,也未必攔得住。只是朕的人就在你府裡潛著,你敢走出皇宮一步,你的心肝寶貝就沒命了。”皇上說。

  “父皇,你何必如此。”慕容恪冷笑,“我已經答應父皇,娶金氏女為妻了。”

  “你就當在宮中多陪陪父皇吧。”皇上這回出奇的強硬,“先沐浴齋戒七天,等著為你母後主持大祭禮,然後修心養性三天,在宮裡成親後,第二天就可以帶著新婦回府了。”

  慕容恪一口氣悶在胸中,可是有沒有辦法。

  事關石中玉的命,他不敢賭。和他的父皇不一樣,那個老頭子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但他不同,他有失去不起的。

  殿下的出生,是我的幸福。

  那幾個字好像咒語,瞬間刻在他的心上,讓他悲,讓他喜,讓他絕望,也讓他快活。

  他沒有什麼好責怪的,一切全是他的錯,他永遠錯誤估計父皇狠毒程度。從母後的死,到他幼年的大火,現在再到小玉的生命。就因為他的疏忽,造成他有那麼多人好用,那麼多暗中的保護網可以張開,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小玉處於危險之中。

  不過,自怨自艾沒有用,他得想辦法聯絡到他的人,查查潛伏在王府中的人是誰。在抓出那個人之前,就算他派人保護小玉,他也不能冒險回去,因為有隱藏在暗中的人,他不能輕舉妄動,也絕不能冒險。

  可是他的心一直像被火燒,強烈的思念令他坐立不安。現在回想起那差點燃燒的一幕,他忽然想再驗證一下:小玉,真的是男人嗎?沒錯,他上回看到了男人的胸,可是……可是……興許是他那天眼花了。因為,早上抱著小玉的感覺……太不同了。

  那腿、那腰身、那皮膚、那唇舌、那雪背、還有身上那奇異的香味……

  他強烈的渴望脫掉那小東西的衣服,這回要從上到下,仔細檢查。他突然想到一件從沒有想過的事,戲子可以男扮女裝,為什麼女人不可以扮男人?

  這想法一生出,就讓他坐立不安,盼著日子過點過去。

  “就依父皇。”他陰沉著臉說,“不過,兒臣府裡有人抄了佛經給母後,著墨時摻了兒臣的指尖血的,父皇派人給兒臣拿來,好在母後靈前焚化。”

  皇上沉吟不語,目光閃爍的望著自己的兒子。

  “父皇不會連這點小小的要求也不答應吧?”慕容恪臉帶嘲諷,“父皇對不對得起母後,兒臣不知道,但兒臣的一片孝心,難道父皇不願意成全?”

  小玉抄的佛經,掉在了久思院的地上,相信四大美婢定會收起來。只要府裡來一個人,或者有皇宮中的太監回王府,他就有辦法通知孫福珩,保護小玉,並找出潛伏者。

  而他這話,正刺上皇上的心。元後經常入夢,令他寢食難安,這才辦大祭禮,並著手妥善安排老七的生活。現在聽七子這麼說,雖然惱火,阻攔的話卻就是說不出來,只得答應。

  十三天的時間,轉眼即過。各方人馬都為了自己的事忙碌著,直到裕王的大婚日。

  連日來,裕王府的上下人等都要忙翻了,卻不包括醉醒院和水局院的人。夏公公態度平靜中帶著古怪,似乎一切與他無關,可偏偏又似乎注視著一切。石中玉則是緊張起來,因為她未來的人生,在這一夜將有定數。

  就在那九月初二的晚上,慕容恪的新婚之夜。

  石中玉,終於要逃了。



第二十五章終於露餡了!!

  九月初二。

  日央時分(未時)。慶祝裕王殿下大婚的民間表演隊,通過裕王府大門前。石中玉擠在眾下僕間,觀看那些高蹺、旱船及各式雜技藝術的恭賀表演,沒心沒肺的笑著,毫無異狀。

  日鋪時分(申時),魏大管家帶領全體家僕以及沒有資格參加大婚典禮的侍妾,在裕王府向皇宮的方向遙拜,以感謝聖主隆恩,並祝願裕王殿下和裕王妃幸福美滿。石中主混在男僕中間,規規矩矩。

  日入時分(酉時),裕王府大排宴席,就算正主都不在,但家僕們也歡聚一堂,取普天同慶之意。石中玉和水局院的人坐在一桌,言笑晏晏,不用人勸,就自動吃好喝好。

  日夕時分(戌時),滿王府張燈結彩,燈火通明,但大門緊閉,侍衛守衛嚴密,府內眾人三三兩兩,八卦著新主子、裕王正妃的事。石中玉沐浴後換上居家的衣服,在自個兒的院子裡寫字,與往常無異。

  定昏時分(亥時),大紅燈籠依然高高掛著,除了守門的婆子家丁們聚在一起偷偷補酒打牌外,全府的人都歇下了,方便第二天早起迎接新主子。醉醒院吹燈安歇,房間內漆黑一片。

  事實上,石中玉的房間內亮著燈火。只是她在窗子和門上都掛上了厚厚的棉簾子,四邊還堵得嚴嚴實實,一點光亮也透不出。

  她在收拾簡單的行裝,然後靜等子時到來。她觀察了很久,在子時,王府的巡夜侍衛們輪換班次,別說西角門那種長期無人的地方,就算正大門,也有片刻的防守漏洞。

  那時,她就會離開。悄無聲息的離開。而且,抹掉一切痕跡,令某些人找不到她。

  其實她沒有什麼可收拾的,銀票縫在了腰帶裡,其余的不過幾件衣服。這讓她感覺心裡怪怪的,在一個地方生活了兩年多,從十三歲長到快十六歲,如花的年華,若在現代,會是多麼珍貴難忘的時光,可在這裡,居然什麼也沒留下,好像她從沒有出現過似的。

  一切,都只是一個夢。

  雖是入秋的天氣,可今天卻有些暑熱,加上她把門窗封得死死的,靜坐著也汗流浹背。聽到更漏聲,知道至少還得等上半個時辰,干脆脫光衣服,用冷水擦一遍身子。不找點事做,實際上是很緊張的。

  冰涼濕潤的帕子,貼在微微發燙的皮膚上,令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頭腦卻也清醒了。

  別想他別想他別想他

  這個時候,大概是酒宴結束,洞房花燭。他的懷裡,抱著別的女人。他的嘴唇,在親吻著別人的肌膚。他的溫存,在給予著別人。她也不是石頭,怎麼會無感?那妒忌,像世界上最強悍的病菌,腐蝕著她所有的準備和堅強。

  真氣人,干嗎掉眼淚啊,沒出息的

  石中玉有點生自己的氣,把帕子丟進水盆裡。冷水,濺在她胸前,令她一哆嗦,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水也太涼了可是……不對,這感覺……並不是因為冷水與熱皮膚的刺激,而是危險臨近的感覺。想起某人從來不會敲門,拴上門也無濟於事,石中玉驚慌得倒退了好幾步。

  不不不,也不對,這個時候,他應該在皇宮中,在婚床上,在做那些少兒禁止的事情

  猶豫間,她抬頭望向房門。

  哢的一聲,崩斷的不僅是她心頭的弦,還有門栓。接著,纏裹著風的味道,陌生而意外的味道,一身新郎喜服的慕容恪就那麼闖了進來。不期而然

  石中玉嚇呆了。她強烈的認為是幻覺,太過真實的幻覺。所以她平時的機靈勁兒半點沒剩下,甚至沒有跳回床上,拉點什麼蓋住赤露o的身體,只本能的抬起雙手,徒勞地遮住…。

  “殿……殿下”

  “你……你……”慕容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的美景。

  熟悉的臉龐,因驚慌帶著一種天然的誘惑;少女青澀半熟的身份,別樣的風情。小玉,果然是個姑娘嗎?他最好的夢想就是這個了,但突然間,他覺得不可信,用力眨了下眼睛。

  在皇宮被關了十幾天,就在他的大婚之日,在進入洞房之前,孫福珩查到了潛伏者。他點倒了洞房中所有的人,包括新娘在內,像出籠的猛獸一樣,直撲自己的王府,親手殺了那個已經被控制起來的奸細,然後來找小玉。

  自宣聖旨那天,他對小玉的身份就有了懷疑。這懷疑伴隨了他這麼久,所以他第一時間就過來確認。可現在……那身子沒有變化,只是以前他太相信小玉是男人,這會兒仍然不敢確定。

  他怕。他很怕。他很怕這一切都是他想像出來了,因為他太過渴望。

  “這是什麼?”反手關上門,他向前一步,指著石中玉的胸前。

  纖細的手臂,擋不住那優美的隆起,反而因為這一擠,顯得更加豐滿。

  “沒……沒什麼。”石中玉驚覺眼前的不是幻影,嚇得又倒退幾步,跌坐在床上,隨手拉過帳子,胡亂擋著。

  不是吧?不會吧辛苦瞞了兩年多,期間多少險情都熬過了,卻在最後關頭,在她就要離開的一刻被揭穿嗎?

  慕容恪不說話,只緩步向前。他走得非常慢,因而威脅力十足,眼睛瞬也不瞬的在那胸前盯著,好像一錯開目光,它就會發生變化,又變得平了似的。

  而面對著慕容恪的逼近,石中玉連忙往床裡縮,“殿下,殿下,您別過來,啊”她低低地叫了一聲,因為慕容恪已經爬上了床,按倒她,一手就把她的雙手全舉起來,固定在頭頂。動作並不粗暴,但卻十分堅決。

  石中玉羞得別撾頭去。

  天哪,她失守了,讓人家看得通透。胸前的小白兔終於見了人,還有下……下面。她試圖掙扎,可雙腿也被慕容恪的大腿壓住,動彈不得。那新郎袍服下擺上的刺繡摩擦著她柔嫩的皮膚,帶來別樣的驚恐和刺激。

  “告訴本王,這是什麼?”慕容恪低著頭。

  石中玉感覺心都要蹦出來了,小白兔也似乎在微微彈跳。她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因為被揭穿得太突然,她完全不知所措。

  慕容恪見石中玉咬著唇不說話,伸出了手。

  石中玉身子一哆嗦,感覺熱流亂竄。不是沒被他摸過,這對小白兔還是兔崽子時就被他下過毒手。但那時不同,那時他是酒醉的,現在他是極清醒的,被這樣……握在他手裡,她的心都要從喉嚨裡沖出來了。

  “上回,不是這樣。”媽啊,他還輕捏了兩下。

  “我騙您的我騙殿下的上回我做了假胸,騙殿下的。”石中玉的意志很不堅定,一下子就全招認了,只求他把手挪開,“殿下求你放過我吧,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終於露餡了她能怎麼辦,求饒是唯一的辦法。

  “真本事。哼哼,這回不是騙本王嗎?”慕容恪眼神迷離,有什麼東西開始點燃,並以很快的速度狂燒。

“本王不信,本王要證實。”他說著,俯下頭,吻住,輕咬。

  石中玉被突襲得抵受不住,大聲呻吟,腰身弓起,恨不能蜷成一團。可身上那個人壓著她的四肢,令她動彈不得,只能地無力的甩著頭。同時,慕容恪的另一只手向下伸去……

  “天閹的,嗯?”在石中玉又驚恐又緊張,還有點莫名其妙的興奮中,慕容恪的手停在那處,眼睛瞇起來,擋住那狂燥的情欲,“你騙得本王好苦。石中玉,你得付出代價”

  “殿……下,我真……的錯了,再也……再也不敢騙你。”石中玉破碎虛弱地叫著,“您放過我吧,今天是您的大婚之日,洞……洞房……”

  “對,今天是本王的洞房花燭。不過,本王的女人卻是你”他咬著牙說,否則他會立即瘋狂。

  她是女人怪不得自始至終都誘惑著他,令他無法自拔。他就說他是正常的男人,怎麼會突然好男色了?這小東西膽子太大,撒下這彌天大謊,讓他根本想不到,也讓他很生氣,但心底卻又有壓抑不住的狂喜。好像一個噩夢,他本來已經要接受,醒來後卻發現無比美好。

  他要她現在就要她賠還他的洞房之夜。

  玉火焚身,心火焚情,他猛然扯掉身上的大紅喜袍以及內衫,俯下身去。激烈的吻,一觸即發。石中玉根本沒辦法抵抗,干脆雙手攀緊他強健的肩膀。而當慕容恪狂亂的輕咬著她的頸側時,迫得她大口呼吸,轉過頭去。

  也被情欲染紅的眼中,那件大紅的喜袍更紅。如血般刺目,尖錐一樣扎入石中玉已經融化的心中。也正因為心頭柔軟,那痛是如此尖銳。

  今夜,他是別人的新郎。憑什麼,要她與他洞房?就算再喜歡他,天底下也沒有這般道理

  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從心中升起,石中玉咬緊牙關,趁著還有一絲理智尚存,一手勾緊慕容恪的脖子,讓他更深的沉迷,一手在床上摸索著。

  她怕熱,夏天的瓷枕還沒有撤下。奮力抓起,並不敢太用力,卻還是砸下。

  身上的人身子一僵,好像瞬間了然,眼神中流露著憤怒和憂傷,還有點莫名其妙、動人心魄的溫柔,“小玉,天涯海角,上窮碧落下黃泉,你逃不掉的。”

  轟然倒下,頭枕著她左邊的小白兔,手,還宣誓似的抓著另一只。

  喵滴,好好的小白兔被他壓成了兔子餅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3:09 PM

第二十六章色女

  奮力從慕容恪身下逃出,赤露的身體和他赤露的胸膛擦過,仍然令她心火升騰。伸手摸了摸,他後腦並沒有出血,卻迅速腫起一個包。

  石中玉松了口氣。

  這種程度,傷不到他的根本。可是,他應該很快就會醒。而他不能醒,他若醒了,她就肯定走不了了。

  再補上一下,舍不得。

  捆上他,以他的武功,肯定輕松掙脫。

  點穴,她不會。

  那怎麼辦?搞不定床上的半裸美男,不能讓他睡到明天早上,她的計劃就會失敗。

  本來以為,選他的新婚之夜是最佳時機,畢竟男人進了洞房,還能出得來嗎?哪想到他就是這麼與眾不同,偏偏在這一夜跑出來,丟下如花美眷,來找一個不男不女的家丁。

  石中玉望著慕容恪,急得團團轉,無意間瞄到桌子,靈機一動。

  為了慶賀裕王殿下大婚,府裡的僕眾,每人賞了一小瓶酒。當然不是什麼好的,但越劣的酒越烈,對那種吃一碗酒釀圓子都能人事不知的人來說,簡直是殺傷力最大的武器。

  她本來還想先穿上衣服,但此時慕容恪突然動了一下,把她嚇壞了。再不多想,拔開酒瓶塞子,站到床前。

  可是……怎麼灌進去?

  正在她猶豫的時間,慕容恪翻了個身,長長的睫毛抖了抖,似乎就要醒了。倉促之間,石中玉也來不及多想,先自己喝了一大口酒,含在嘴裡,然後吻在慕容恪的唇上。

  以口哺之吧,沒辦法。

  慕容恪在半迷半醒之間,對那唇齒間的溫柔觸感似有所感,沒用石中玉費力,張開口,唇舌纏綿,把石中玉的氣息和那烈酒,一起吞了下去。

  烈酒像刀子一樣滑過喉嚨,那痛,令慕容恪有瞬間的清醒。他半睜著眼,正看到石中玉赤露o著身子,俯在他的上方。他憤怒得伸出手,想把這個人死死按在懷裡。沒人,沒有人能把他的心硬生生摘走後,還要逃跑。他要懲罰她他要懲罰她

  可手才伸到半空,就跌落了下來,無意中抓到石中玉鬢邊的一小縷散發,直接扯掉,疼得石中玉輕叫,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而他拼命想保持清醒,卻感覺溫膩的舌頭和冰涼的液體又出現了幾次,隨後就徹底地陷入黑暗。

  石中玉站在床邊發愣,心跳得亂糟糟的。

  一口酒就能令他醉得不省人事,有必要喂好幾口嗎?其實,她只是想吻他吧?色女

  她罵了自己幾聲,連忙穿起衣服,卻發現手都抖了,折騰半天才收拾好。眼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她一步竄到門口,卻又折回床邊。

  “殿下,我也喜歡你。”她以為慕容恪聽不到,於是吐露心聲,不知怎麼,眼淚不斷湧了上來,好幾滴落在慕容恪的臉上,“謝謝你能讓我喜歡,可是,我要離開你。”說完,她在慕容恪額間落下告別吻,一咬牙,轉身出了房門。

  又有什麼崩斷了,似乎是她左肋下一根看不見的弦,與他割斷,血肉模糊。每走一步,她都強烈的感覺,她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生命中不可或缺乏東西丟失了,就在她身後,再也拿不回來。

  她告訴自己不許哭,面對未來的生活要保持笑容,可不管她怎麼咧開嘴,落到唇角的是熱辣鹹澀的淚水。她喜歡慕容恪,她提醒自己不要愛上他,她以為自己沒有深陷,可在這即將遠離的時刻她才發現,她早就陷進去了。一切自我保護,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殿下,再見。”兩生兩世的真正初戀,系在一個人身上,在此刻,嘎然而止。

  石中玉抑制不住的哽咽著,從懷裡拿出兩個信封,悄悄來到東廂和西廂,分別塞到下面的門縫中。幸好她的房門關得緊,幸好她從沒有大聲呼叫,不然吵醒了屈忽昀和牛蠻,麻煩事就更多。信封中是一千兩銀票和只字片語,對她重生在這世上真正的好友,她要有個交待。

  做完這一切,她再沒有留戀,憑借著地形的熟悉,趁黑來到穿山游廊院。

  內外院的連接處是有人看守的,到了時辰也會落鎖,除了能高來高去的武林人士,要到外院去,就要通過此院的大門。但王府內定期修繕的款項給魏大管家貪污了不少,石中玉無意中發現東邊墻角處有破洞一個,被花木掩映著,久沒有修理,這十幾天她哄著看門婆子吃酒,已經暗中擴大到她一個人勉強能通過的程度了。

  此時隱約聽到守門的婆子不知在和誰小聲吆喝著什麼,明顯在喝酒賭錢,當下輕手輕腳的鉆出洞去。到了外院,她沿著花徑小路走,避開來回巡視的府衛,順利來到後邊西角門處。

  因為是走夭折的嬰兒和死去姬妾的地方,西角門白天就給人感覺陰森森的,何況晚上?那扇大門看起來黑暗無比,門上的大鎖似壓在人心上似的,犯著暗紅色,好像被血浸過。

  其實慕容恪成親多年,從未有過一兒半女,姬妾不多,更沒人死掉。就算是僕役,基本上不管是生病還是打殺,不等人死就抬出府,所以這個門很久沒開過了。鎖鏈顏色不正常,只是因為生繡的緣故。但不知怎麼,到了此處,一向大膽的石中玉有些害怕起來。

  哆哆嗦嗦掏出提前搞到的鑰匙,插在鎖孔裡,攪了半天也沒打開,大概是長期不開,銹住了的關系。而鑰匙和鐵鎖碰撞,發出嘩啦的聲音,盡管輕微,但在漆黑無人的夜裡,顯得特別刺耳,更加驚人心魄。

  “快開快開”石中玉正滿頭是汗的繼續努力,卻忽然看到大門上映出一條黑影,悄無聲息地就站在自己身後。

  這下子,她可嚇壞了。

  之前不信鬼神,但穿越讓她改變了看法。這地方是極不吉利的,現在又是子時……她嚇得頭也不敢回,正冷汗直冒的時候,突然有只手掌搭在了她的肩上。

  她再也控制不住,嚇得尖叫一聲。不過那只手迅速蒙上了她的嘴,把她的驚恐悶在喉嚨裡。

  “是我,蛐蛐。”屈忽昀的聲音傳來。

  若不是被拉著,石中玉差點腿軟得坐在地上。回過頭,她氣得拍了屈忽昀一巴掌,低聲怒吼,“你想嚇死我啊,哪有人走路像你這樣沒聲音的。”

  “逃跑的話,不能讓人知道,當然要輕手輕腳的。”屈忽昀很委屈,“你看饅頭,為了避免出聲,把腳用棉布包上了。”

  石中玉目光一轉,看到牛蠻也站在一邊。和屈忽昀一樣,身上背著一個簡易的包裹。

  “你們這是去哪兒?”她驚問,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跟你走”屈忽昀一臉堅定。

  不會是剛才她塞信封的時候,這兩位知道了吧?不對,看他們衣著整齊,連行裝也收拾好了,神態半點也不驚慌,明顯是早有準備。難道說,他們早知道了?如果這兩個傻蛋都知道她要逃,那麼全天下的人大概都知道了。

  “你們怎麼知道我要走?”她驚得三魂七魄都掉了一半。

  得想辦法通知哥哥,若被人發現,她自己倒霉就算了,不能把哥哥,甚至他身後的陵王牽扯進去。她不在意陵王的生死,但他暫時是哥哥的靠山,不能倒的。

  “夏公公告訴我們的。”牛蠻有點委屈似的,“你太過分了,大家好朋友,你居然偷偷溜走也不說一聲。只給這個,是怎麼回事?”說著,他還晃晃手中的信封。

  看來,他們是早準備好,剛才她塞了信封後,他們就一直跟在她後面出來。他們兩個習武時已經晚了,成不了武林高手,但在夏公公的調教下,等閑五、六個人進不了身,而且也變得身輕如燕了。她要鉆狗洞,這兩人要翻內院的墻是沒問題的,所以她才什麼也沒發現。何況他們還學習馬匹,在蹄子上綁棉布。

  “夏公公怕你疑惑,讓我告訴你一句話:你翻過這道墻,他就什麼也不知道。如果信得過他,就別猶豫。”屈忽昀說。

  石中玉遲疑不定。

  她搞不清夏公公的意思。一時之間也想不出,這麼隱秘的事,夏公公是如何得知的?更不明白夏公公讓蛐蛐和饅頭跟著她的用意。

  而正在這個時候,子時的更漏聲響起。此時,哥哥正在墻外等她。她若晚一步,錯過了府衛巡房的時辰,有可能置哥哥於危險之中。她若返回,全盤的計劃就失敗了。

  賭了吧

  咬緊牙關,她回過身繼續開鎖,屈忽昀卻攔住她,指了指墻頭,也不把鑰匙拔出來,拉著她就走。裕王府的外院院墻很高大,屈忽昀和牛蠻單獨行動的話,誰也翻不過墻去。但兩人合作,就容易多了。

  牛蠻力大無窮,雙手一拖,屈忽昀就躍上了墻頭。接著再托起石中玉,上面的屈忽昀猛地一拉,石中玉也上了墻。然後屈忽昀掏出腰間的繩子,丟下去,牛蠻借著這力量第三個上來。

  下去的時候,是屈忽昀和牛蠻先下,然後石中玉往下跳,被兩個人合力接住。

  三個人順利脫離了裕王府的範圍,迎著撲面而來的夜涼之風,石中玉突然感覺到從所未有的自由和舒暢。

  終於,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殿下,保重。



第二十七章恩愛夫妻

  除了葉明聞見到屈忽昀和牛蠻異常吃驚外,石中玉的逃亡之路很平順。

  果然,背後有大人物撐著就是不一樣啊。

  太府都沒有宵禁,但入夜後,五城兵馬司也有官兵巡邏,城門也是要關閉的。但他們一路上沒有碰到半點兵影,馬車的安排,城門處不驚動別人的悄悄打開,官道上連夜馳騁,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太府都離熙海邊不遠,當初她來時,馬車不算慢,也走了三四天,現在是逃命,所以只用了一天半就到了。之前一天的行程是騎馬疾行,期間還路過了蘭望夫婦的莊子,之後半天到了人煙稠密的地方,他們混進了一個足有五六十人的大商隊裡。

  當然,這個商隊也是陵王的手筆。而這麼多人中混進兩三個人,根本沒人能注意得到。就是牛蠻個頭兒太大,將近兩米的身高,跟大鯊魚奧尼爾似的,太引人注目,無奈之下,只好把他關在貨車裡。

  到海邊接受盤查也同樣順利,之後便登了船。因為是人貨兩用船,船速緩慢,用了整整一天時間才到達熙海。上岸後,他們並沒有直接返回葉家,而是從碼頭悄悄下船,到了葉明聞的秘密落腳地,就在長圖街。

  這邊的房子都收拾好了,衣食用度一應俱全,連下人們也是特殊安排的。直到此時,不管石中玉對陵王信不信任,她都得承認,這個陵王實在是個很有本事的人。太府都是京城,熙海是金敬仕的地盤,在這兩處,他仍然能安排好幾個人而做到滴水不漏,在他的封地江原,指不定有多麼厲害呢。

  他可是藩王啊。不奉是不得入京,也不得到別的地方去,就算他以江湖人楚天闊的身份偷偷行事,若沒點能耐,又怎麼能把黑白兩道吃得死死的?

  所以至少從目前看,哥哥找他當靠山是對的。也只有他,才能抹去一切痕跡,讓京中的某人,找不到她。當然,他們一回葉家,金敬仕就會知道,可金老頭會幫著捂這件事。因為,他想要那個盒子嘛。

  無欲則剛。這起人都有太多的欲望,所以弱點也不少。

  另一個了不得的人是夏公公,在熙海歇了三天後,石中玉仍然搞不懂,夏世雄為什麼要這麼做。當初她能進裕王府,就是夏公公的助力,後來她調到水局院,人生路一步步走開,好像都有這個老人的身影。甚至現在想來,屈忽昀等三人,似乎是他一手培養起來,專門送給石中玉的。他的目的何在?

  若說他是裕王一系的,為什麼對她的逃走不聞不問,還暗中安排?他們出城後,連馬匹都為屈、牛二人備好了,不然突然多出兩個人,大家要怎麼走?

  若說他只是想幫石中玉,為什麼?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難道他是陵王,或者皇上的人?

  石中玉百思不得其解,後來干脆放下不想。陵王,她也不知道底細,可照樣得借助陵王的力量。既然如此,再多幾把未知的刀架在脖子上也沒什麼。反正暫時也砍不下來,以後行事小心,慢慢解開困局就行了。

  她和哥哥被保著,就是仍然有被保護的價值。但是早晚有一天,她不會允許任何人擺布

  他們之所以沒有直接回葉家,是因為之前在太府都,她和哥哥連見個面都要小心,很多事並沒有充分研究清楚,當然不能冒然行動。現在正好有這麼個秘密的地點,他們要好好安排一下,要麼就不動手,要麼就得讓葉仲普措手不及。

  而她在熙海安排對付葉家的事,太府都卻亂了套。

  不知是不是心裡的願望太強烈了,慕容恪半夜就突然驚醒了過來,雖然還有點頭暈,但他感覺得到,石中玉走了,只留下那縷秀發在他的手心。

  第一件事,他立即回到皇宮,因為他要調動暗衛找人,必須有孫福珩協助。而昨晚為了掩護他跑回王府,孫福珩和四大鐵衛等人都留在了皇城內外。

  他不敢大張旗鼓、明目張膽的找,要知道皇上還惦記著石中玉的小命,暗中也不知還有多少人想殺掉她。他把事情鬧大,結局就難料了。其實她是被他牽連的,可如今她卻如他心裡的某個部分,疼痛不止,偏偏觸摸不到。

  第二件事,他回了新房。前一晚他點倒眾人走的,皇上大約以為塵埃落定,並沒有太嚴密的關注,加上他的人精心布置,洞房花燭夜,新郎跑掉這件事,居然沒人知情。

  他回新房後,“戰場”干凈,紅燭就要燃盡,新娘半歪在床上,驚恐地瞪著他。

  他隨手一揮,隔空打穴。

  金旖晨恢復了行動自由後,蹭一下跳到桌邊,把蟠龍燭打掉,以燭臺尖利的一端對準自己的脖子,“裕王殿下,請你別過來”

  這情形,出乎慕容恪的預料。

  “本王沒想過去。”他冷冷地看著他的正妃,心裡一陣厭惡。他想娶的女人不在這兒,而是不知逃到哪裡去了。想到這兒,他格外生氣,身上不自主的帶出暴戾之氣來。

  “為什麼你不早尋死呢?”他冷酷無情的說,“那樣大家干凈。”

  小玉為什麼走?會不會就因為他娶金旖晨?既然如此,干脆殺了這女人吧

  這念頭一起,目光就向金旖晨望去,令後者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他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人,那種滾過屍山血海的氣質,不是一般人能有,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他向前走了一步,金旖晨嚇得跌坐在椅子上,燭臺的尖端刺入皮膚一點,滲出血來。

  如果她自殺,就與他無關了吧?他想著,又上前走了一步。可滿心的殺意在突然想到石中玉後,突然消彌於無形。小玉和這個女人關系很好,如果知道是他逼死了這女人,說不定她會鬧騰不止。再著,金氏女死了,龍椅上的老家伙肯定有動作。但凡涉及到石中玉安全的,他都要小心行事。

  看他停下腳步,身上的殺氣驀然消失,金旖晨並不知道自己在死亡線上走了個來回,卻感覺渾身的冷汗落了下來,“你不想娶我?”她大著膽子問。

  “那個破熙海,本王不稀罕。”他直言這婚事的重點,“所以你給本王安份點,別逼本王使出非常手段,那時你會後悔生在這個世上。”他語氣淡淡的,但威脅力十足,令人不由一哆嗦。

  “怎麼才算安分?”金旖晨並不傻,並且出身將門,有點膽識。她看得出慕容恪對她的厭惡,不但不傷心,反而感到一陣高興,因此問道。
 
  “把燭臺拿下來。”慕容恪鄙視地說,“若本王有心思動你,你以為那管用嗎?”

  金旖晨聰明地選擇了合作,把燭臺放好,規規矩矩的坐著,再不多話。

  本來已經認命了,自從被賜婚,她就逼自己連阿忘記的一面也不見。可是穿上喜服,坐在喜轎,以親王正妃的儀式踏入宮門,她突然就後悔了。那悔意如此強烈,令她暗暗發誓,如果再有選擇,她將不顧一切

  為什麼她的人生要由父親擺布?為什麼她不讓阿忘帶她私奔呢?她是女人,心裡有明確的感覺,阿忘也是喜歡她的,從他兩次舍命救她,從他無意中看她的眼睛中,她覺察得到。

  所以她沖動的想以死捍衛自己的清白,雖然知道那並沒有很大的可能,但她想以這個方式告訴阿忘,她為了他,抗爭了。

  她的心一直很亂,整夜的腦子都僵著,什麼理智的思考也做不到,偏偏在這時候她突然清醒了,裕王殿下新婚之夜丟下她跑掉了,現在又這幅模樣,難道說……也有心愛的人?和她成親是被逼的嗎?看樣子,別說碰她一下,連看她一眼,裕王都很不耐煩。

  很好,她的清白能保住了。將來的事將來再說,現在最重要保持現狀,慢慢再想辦法。

  “殿下請吩咐,小女要怎麼配合。”她問。

  “還算明智。”慕容恪從鼻子中哼氣,“暫時,和本王做一對恩愛夫妻吧。”

  金旖晨大為吃驚,渾身緊繃了起來。但隨後,她明白這是名義上的,表面上的,立即釋然地笑道,“謹遵殿下的命令。只求殿下,哪天時機成熟時,就休了我。”

  這是賜婚,休她不是那麼容易的,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裕王殿下是誰,他胡鬧的事跡大燕聞名,總會想辦法做到的。至於她,被休在家,閨譽盡毀,沒人要的時候,再想和阿忘在一起,就容易多了吧。

  除非,連阿忘也嫌棄她。那她就絞了頭發,到廟裡當姑子去,也勝於給這樣一個長著玲瓏觀音相,卻有一顆嗜殺魔鬼心的男人當老婆強。

  “看來,你也不想嫁給本王。”慕容恪冷冷地說,“那你為什麼不早早在娘家自殺呢?”說這話,語氣還有些惋惜似的,令金旖晨氣得不行,偏偏又不敢發作。

  裕王殿下的心上人到底是誰啊。能令他把別人的生命視若無物?她不禁好奇。

  “到時候殿下休了我就是,小女絕無二言。”她強調。

  呼,人要豁去出的感覺真好。她從來不像大燕的貴族女子似的,把名聲看得那麼重要。她心裡明白著呢,若得真心人,名聲算個屁。想來她也算是個瘋子了,被相公厭棄,為什麼她還覺得高興?事實上,自從她訂親以來,今天頭一回感覺心都亮了。

  “準備一下,要面聖了。”慕容恪正眼也不看一眼金旖晨,慢步走到門邊。

  可正當金旖晨完全松氣的時候,他突然轉身回來,粗暴地把她拉到床邊,抽出匕首。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3:14 PM

第二十八章私奔

  在金旖晨的驚叫聲中,慕容恪毫不留情的割破她的手,滴血在元帕上。

  “夫妻麼,至少得有個樣子。”慕容恪冷哼。

  他的血不會隨便為哪個女人流的,除非他自己願意。想到這兒,心裡突然又冒出石中玉那青澀的媚態來,心頭火立即往上猛躥。他煩躁的轉身出屋,把滿臉通紅的金正妃扔到原地。

  皇上為了皇七子的大婚,居然罷朝兩天,朝堂也好,民間也罷,都說皇上把裕王殿下都寵上了天。人人都心道,這樣嬌寵出來的孩子,必定不是個明理的。皇上成功的又把慕容恪的名望降低了一分,好在慕容恪並不在乎。

  而不上早朝的後果是不用等到下朝再喝媳婦茶,天才大亮,慕容恪就帶著新婚的金氏正妃到皇上的寢殿去請早,完全不管皇上是不是想多睡會兒。經過繁冗的禮儀後,又聽皇上和“大病初愈”的皇後訓戒了半天,才急火火的出宮。

  “皇上看老七,陰沉著一張臉,哪有半點新婚之喜的樣子。”當慕容恪的身影消失,皇後就不樂意地說,“給他指了這麼好的親事,他居然還沒有半點感恩,真是喂了白眼狼了。”她與皇上青梅竹馬,十四歲就嫁了他,那時皇上還郁郁不得志,因著從小到大的情分,還有年輕時那點子腌臜事,說話很是隨意,人後就像普通夫妻,並不遵守君臣之儀。

  “他從小就這樣,強按他做的事,哪一回得了好臉。”皇上嘆息,說話的樣子哪裡像一國之君,卻像是寵愛兒子的普通老者,“等他別扭勁兒過去,自然知道朕是為了他好。”

  “是。皇上總是偏疼他,他若真心孝順,別鬧騰出大事才好。”皇後又說。

  皇上皺了眉,聽明白皇後話裡的意思,隱隱有些生氣,冷言道,“皇後管好內宮就行,別再讓吳氏做出那種齷齪勾當。君不君、臣不臣、國不國、法不法其他的事,朕自有計較,你先回去吧。”

  皇後還想說什麼,終究不敢激怒皇上,上前行了禮,氣咻咻地走出了大殿。皇上不禁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希望朕這番苦心安排能有效果。”話是這麼說,但他有很不好的預感,皇後說得也不無道理,這次揭了老七的逆鱗,得防著他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來啊。

  另一邊,慕容恪滿心想的都是石中玉,根本不思及其他。

  暗衛都派出去了,他暗中布置的情報網也動了起來,他急著想知道結果,雖然他心裡有一個感覺:他恐怕很難盡快找到小玉。他不明白這感覺從何而來,但他就是有一種和小玉心靈相通的默契。

  他快步走著,也不管身後的新王妃跟不跟得上。不過在御花園附近,他迎面撞上了他的三哥,陵王慕容楚。

  小時候,太子還在,他和這位年長五歲的三哥是很處得來的。他喜歡三哥的豪爽脾氣,喜歡他做事不拖泥帶水,少了皇家子弟的臭毛病。可長大後,他們之間越來越疏遠,因為皇後和三哥走得很近,對他……卻是殺之而後快。

  長大了就要站隊,不在一個隊的,不管彼此是否欣賞,都不能是朋友。或者,兄弟。

  “七弟,這麼早就出宮?”慕容楚率先打招呼。

  “三哥,你進宮可也很早啊。”慕容恪微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反倒顯得冷漠。

  “左右閑著無事,不如陪父皇打打拳,活動筋骨。父皇安康,天下太平哪。”

  “某些人不搞小動作,天下本來就太平。”慕容恪又是一笑,“三哥忙著吧,我先回府,改天再請三哥喝酒。”說著,欠了欠身,大步離開。

  慕容楚神色平靜的望著七弟的背影,搖了搖頭,向反方向走去。

  回到裕王府,早有手下去通知過府中眾人,按照規制進了大門,滿府的僕傭跪了一地。金旖晨神態端莊,跟在慕容恪身後,由二門步行到久思院,趙碧凡也早帶著侍妾和內院的丫環婆子們守候在一旁了。

  見過禮,又各自寒暄後,慕容恪就匆匆離開,留下女人們自己相處。臨走時,他只留下一句話,“王妃初來王府,很多事不清楚,府中的中饋,還是趙氏先領著吧。”

  一句話,各人表情不一,跑來看風向的各管事媽媽和大丫頭們多數暗舒了一口氣。

  趙氏把持王府內府多年,她們多是趙氏安排的人,如今正牌王妃來了,還以為會經過一番動蕩,心裡正不安呢,沒想到殿下一句話,以前的章程便不會動。這是不是意味著,雖然沒見過殿下寵愛誰,但凡夫人卻還是被重視的?難道金王妃並不合殿下的心意?這可是皇上賜的婚呢,無比的榮耀和尊寵。

  其實對於金旖晨本人來說,她根本就不想插手裕王府的事,也知道慕容恪肯定不放心將內府交給她,因而一點兒也沒有不開心,反而覺得輕松。她臉上掛著毫不在意的微笑,倒令眾人琢磨不透,還以為她城府太深呢。

  “殿下,不如讓臣妾先幫著點手,等王妃慢慢熟悉起來,再交與王妃如何?”趙氏心頭大喜,臉上卻誠惶誠恐。

  兩個妾室衛氏和顧氏、四大美婢都低頭不語,從側妃位子上被貶的貴妾宗正彌也則暗暗地撇了撇嘴,表示不屑。

  “到時候再說吧。”慕容恪模棱兩可。

  趙氏從這句話中聽出慕容恪根本不想把內府的管事權交給新王妃的意思,暗暗高興。她爹說了,殿下若奪大位,皇後就是她的,那現在就忍忍這金旖晨又如何?看這樣子,金氏定是不受寵的。她只要牢牢抓住內府的權利,表現得大方得體,不斤斤計較,那殿下的恩寵少些也無妨,反正她不是唯一被冷落的。

  想到這兒,她見慕容恪的一腳已經邁出門檻,連忙又道,“殿下,還有件事要您定奪。今天早上召集各人來拜見王妃,本想叫著您的貼身家丁石中玉,可結果,到處找不到他。不知……”

  “昨晚本王派人把她送到封地去了。”慕容恪從容答道。

  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不可能不引起注意的,何況因著他的寵愛,石中玉始終處在風口浪尖上。而為了石中玉的安全,他不想讓她失蹤的事被人知道,至少不能讓別人確認,所以路上早想好了借口。

  屋內外所有的人聽到這句話,都是一愣。有那心眼兒活絡的就立即想到,石中玉是殿下的男寵,現在殿下娶了正妃,定是不容於人。偏殿下又舍不得扔了,只好送到封地去,等以後再召回來,或者在封地等著殿下就是。再或者,從此後殿下就忘了,讓他自己在封地自生自滅去。

  過後不久,這種想法成了主流,縱然有懷疑的,比方趙碧凡,但既然石中玉離了殿下,還有誰會認真追究?加上慕容恪尋找石中玉的事是暗中進行的,她離府的事就這樣壓了下來。

  不過當天,他才走出久思院大門,迎面就見夏世雄走了過來,先是恭賀他新婚之喜,然後報告了自己有兩名手下失蹤。

  “誰?”慕容恪皺緊眉頭。

  “屈忽昀和牛蠻。”夏世雄臉現羞慚之色,“恕老奴無能,手下居然出了逃奴。”

  這兩個小子是小玉得用的人,小玉跑了,這兩個小子也消失了,其中沒有聯系嗎?夏世雄做事有多精明,他不是不清楚,那麼,這兩個小子和小玉一起失蹤,夏世雄真的不知情?

  慕容恪很懷疑,但夏世雄面上半點不露,反而一個勁兒的要求懲罰,讓他感覺很煩躁。除了找小玉,其他的事對他而言都不重要了。而且就算夏世雄知道又如何,要想從這老家伙嘴裡撬出東西是不可能的,他何必浪費時間。

  “跑就跑了吧,兩個家丁而已,回頭夏老自己找人補上就行。”他冷冷地看著夏世雄。他不信任這個老人,他覺得夏世雄知情不報,但有之前的恩情在,大家兩不相干就是。

  “謝殿下不怪罪。”夏世雄說著,情不自禁捏緊了手心中的鑰匙。

  本來借機可以栽到魏鎖的身上,小玉把鑰匙留下,大約就是這個意思。但現在看來,殿下不欲將小玉失蹤的放在明面兒上,他也就不多事了。只但願,小玉他們別被抓回來。他是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但想來,應該是個暫時安全的地方,不然殿下不可能現在還得不到半點消息,急成這個樣子。

  慕容恪確實很急,可小玉就是跟憑空消失了似的,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這讓他不由得想到,小玉必定是有人幫助的,而且事先經過了謀劃。然後金旖晨三天回門的時候,得知她們家的馬夫阿忘也在同一天不見了。

  “殿下沒把小玉送到封地對不對?”金旖晨思來想去,把兩件事聯系到了一處,“他們……不是私奔了吧?”她成天想著被慕容恪休了後,和阿忘私奔,這會兒自然就套用在了石中玉的身上。

  難道,阿忘也是好男色的人?難道,之前大家傳言石中玉和裕王殿下的關系也是真的?不然,殿下為什麼那麼焦心呢?原來是她錯了,阿忘喜歡的不是她,而是小玉。可是這能怪別人嗎?她從來沒說出過自己的心意,再說小玉那麼可愛,她會喜歡,為什麼阿忘不可以?金旖晨的腦海裡展開了豐富的想像,一時覺得絕望極了。

  慕容恪卻惱火無比,哪有人私奔還帶著兩個幫手的?也許阿忘的失蹤不是巧合,畢竟阿忘和小玉走得很近,一起逃跑是可能的。小玉不肯讓他碰她,居然用瓷枕打他,用酒灌他,所以也不會喜歡別的男人的,也不會和別的男人私奔的。

  是……吧?



第二十九章

  “找繼續找”他就不信,小玉能上天入地。

  即便如此,他也一定找到她

  可是匆匆一個多月過去了,慕容恪動用了更多的暗中力量,差點悄悄地把全大燕都給翻過來,石中玉卻像一顆落入海中的小石頭那樣無影無蹤。屈忽昀、牛蠻和阿忘也是如此。這充分說明,這幾個有是在一起的。這麼多人同時消失,卻沒有痕跡,令沒頭蒼蠅一樣亂撞的慕容恪漸漸冷靜了下來。

  關心則亂。不管多麼精明的人,遇到自己真正掛心的,就難以保持理智。而他手下的那些人,沒有一個願意觸他的霉頭,包括孫福珩在內,只按他的吩咐做,卻不敢提醒。現在靜下心來,他發覺這件事實在是有漏洞的。

  首先,他清楚自己的力量,不管石中玉安排得多麼周密,計劃得多麼詳盡,也不可能抹掉一切痕跡,除非有人幫她,而且幫助者的力量應該與他相差無幾。第二,石中玉進府時的記錄說明是江原人,他派人詳細查過,資料近乎完美,完美得倒像是假作出來的。而江原,是他三哥陵王的地盤。第三,所有的事都發生在陵王進京之後……

  “把人力分成兩部分。”想通這關節,他對孫福珩說,“一部分繼續查,哪怕一點點可能也不許放過。另一部分,給我盯著陵王。”也許,他也要和這位三哥多“親近”才行。

  可是三哥為什麼要幫小玉?金府也丟了一個人,金敬仕為什麼沒有動作?阿忘和小玉的關系,難道僅僅是好朋友那麼簡單嗎?

  “殿下,最近屬下發現,皇上的人和陵王的人都注意到我們了,所以屬下想,最好大部分人按兵不動,因為這麼找也不是辦法,反而太早暴露了我們的實力。”孫福珩終於硬著頭皮建議道,“小玉……肯定是躲起來了,還可能換了身份,若真是陵王暗中幫著,我們這樣豈不是打草驚蛇?”

  “你的意思呢?”

  “殿下稍安勿躁,屬下覺得,小玉暫時是沒有危險的,不如我們徐徐圖之。若太急,萬一傷到小玉可怎麼好?正如殿下所判斷的那樣,盯住陵王,說不定機會更大。當然,屬下會暗中派派我們的精英繼續查找,不會停下的。”

  慕容恪的心像被火燒一樣,找不到小玉,那灼烤的痛苦就不能停息。可是他沒有辦法,也知道孫福珩說得是對的。他逼得太緊,反而令繩子拉得越緊,若退後一步,機會反而會大。

  “就照你說的做。還有,盯著陵王的同時,也盯著金敬仕。”他沉著聲音吩咐。

  “那王妃……”

  “本王沒有王妃。”慕容恪果斷打斷孫福珩,“你跟四大鐵衛記得,本王承認的,才能是本王的王妃。至於金氏,畢竟是金敬仕的女兒,派人注意她,別讓她接觸到府裡真正的機密。暗中關注就好,目前趙氏和金氏勢均力敵,府裡亂不了。”

  “是。”

  “整個大燕,就差熙海沒派人去吧?”臨了,慕容恪突然問。

  “是,我們人手不夠,熙海孤懸海外,島外人很難逃上去,所以還沒派人跟近。”孫福珩老實回報道。

  “立即派個能干的去,別驚動四方,只把那邊發生的大事,全部回報回來即可。還有,再查查西山堂。小玉以前在那裡賣書,聽說生意極好,看看她都賣的什麼,或許有線索也說不定。”

  “是。”孫福珩低下頭。

  小玉會在熙海嗎?若真是陵王暗中撐腰,倒不是不可能的。可她去那兒干嗎?若跟陵王有瓜葛,就應該是江原人才對呀。難道小玉要跑到海外去?

  這想法嚇了孫福珩一跳。

  若真去了海外,那就肯定找不到了。那時,看裕王殿下的樣子,非得發瘋不可。不行,一定要找到小玉。誰能想到,那樣一個小小的少年,居然是這裕王府的定海神針。少了小玉,裕王殿下的狂燥性子就沒人能攔得住了。

  其實石中玉根本沒想過去海外他國,反而心心念念要在熙海站穩腳跟。之所這麼久還按兵不動,是要等各方的安排。

  據之前陵王透露給哥哥的消息,可以得知,熙海本是大燕的小金庫,但最近卻成了最敏感最重要的地方。因為,皇上鐵了心要把皇位傳給皇太孫慕容長天,可又要顧忌皇七子慕容恪的安危,於是起意要把熙海割給慕容恪,但不能在自己當位時失了國土,所以才有了那場賜婚。

  熙海,皇上是不允許任何人染指的,所以陵王雖然是他們兄妹的靠山,卻不能明面兒上支持。另一方面,金敬仕號稱熙海之王,又掌握著全大燕的水軍,皇上也不想讓自己的兒子以後看岳父的臉色,因此破壞一下金敬仕對熙海的掌控力,也是被默許,甚至是皇上樂見的。

  這樣一來,熙海的局勢就微妙了。對於帝王來說,力量的平衡最重要,葉家……是商業協會的首領,又因為是百年世族,民望很高,在這種海島之地,政令阻隔,民間之力就成了平衡的焦點。也就是說,葉家作為商戶,就算輕如鴻毛,卻是天平兩端能壓倒一切的最後力量。

  金敬仕被皇上以各種借口,調回了太府都,但他的實際控制力還牢牢存在。這時候,如果葉家換個家主,削弱金氏的權威,必定是皇上最愛的結果。至於整個熙海十三島,其實也不是鐵板一塊,各方勢力糾纏,如果利用得好,就能在不動搖根本的情況下,得到自己的利益,也就是……奪回葉家。

  至於葉家以後和誰合作,在皇上的眼裡,再有錢也畢竟是草民,到時候哪個強大,葉家就會依附於誰。自己的兒子強到什麼地步,他比誰都清楚。讓慕容恪先占住金敬仕的力量,然後再奪取整個熙海的支持,是皇上打得如意算盤。

  金敬仕怕是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想要更多的籌碼,比如……那個盒子。至於他知道那盒子的多少事,就不得而知了。

  就是說,只要不觸犯到皇上的利益,奪回葉家控制權、繼承權、消弱金敬仕對熙海的掌控力,但卻不能完全推開他,就會平安無事,也會得到陵王暗中的幫助。輕不行,重不行,力道的掌握是關鍵。

  熙海是海洋氣候,但緯度偏北,十月底的時候,天氣又濕又冷。加上大燕永隆二十六年冷得早,在陰了三四天之後,才進十一月,天空就飄起了雪花。

  因為不是內河航運,反而因為冬季的季風,熙海十三島最大的島,天一島的港口更加繁忙熱鬧。

  “快看,那艘是軍船吧?”一個腳行(jiǎohang)的運工指著不遠處的錨地,“在那邊下了錨,可是沒掛旗子,還規規矩矩地等著進港,好奇怪。”

  他這一嚷嚷,好多人都向不遠處的錨地望去。

  腳行的包掌櫃走出來,手裡的算盤當當當地敲了敲門邊,恨恨地罵道,“大忙忙的,都干活去,還有很多貨要卸呢,一點眼力價兒也沒有,活該你們一輩子當苦力”

  眾運工一哄而散,那包掌櫃的卻站在高處遠眺,拿著個很古老的單筒望遠鏡邊看邊自言自語,“果然是軍船,怎麼到商船那邊排隊去了?老天保佑,可別攤上我們卸貨。”

  軍船上的貨物一般是軍用物資,搬動的時候得特別小心,略有個輕微的磕碰,本來沒什麼的,也得讓軍爺們扒掉一層皮,沒個千把兩銀子平不了事。而且有的軍官還得夾帶私貨,若沒人發現倒好,趕上哪位正直的官員找茬,若被發現了,腳行經常會替背黑鍋。所以,腳行都不願意接這樣的生意,於是葉老爺立下了規矩,大家輪著來,趕上誰是誰。

  熙海十三島的碼頭,一大半是葉家控制,另一半由包家和蔣家分割。包掌櫃,就是包家本家的偏支子弟。

  偏偏,越怕什麼越來什麼,過了小半天兒,碼頭上的管事來告訴包掌櫃,今天那般軍船正趕上他們腳行負責。

  包掌櫃沒辦法,叫來了運工和腳夫,囑咐了老半天,又親自在袖筒裡裝下兩大錠銀子,第一個迎上去,打算先賄賂押船的軍爺,免得他們故意找麻煩。除了葉家的腳行,就算在葉家的碼頭,該燒的香也得燒到了。

  可是他才走到舷板邊,就覺得率先下船的人很面熟。沒穿軍裝,風姿儒雅,是一個翩翩美公子。再細看,竟認得的。

  “葉……葉三少?怎麼是您”他驚問。

  據說,葉老爺仲普這位唯一的嫡子是個極不孝的,自己娘親五期未到,就出門游歷,兩年多沒回來。這這……難道這時候回來了?難道是聽說他嫡親的妹子病重,來見最後一面?

  “原來是包掌櫃,您好。”對方溫文微笑,哪有半點忤逆子的模樣。

  來者正是葉明聞。

  其實他九月初四就悄悄回到了熙海,兩個月來一直在自己的秘密落腳地貓著,為回葉家做著積極的準備。現在時機正好,他前晚偷偷回到了熙海內陸邊的鎮上,然後大大方方的出現。

  “您怎麼乘的軍船?”包掌櫃驚異地問。

  誰都知道葉家和水軍總都統金將軍的關系,但就算是葉仲普葉老爺,也沒坐過軍船。朝廷有規定,非軍中人士,是不得用軍船的,除非有功勞。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葉明聞微笑,但還沒有答話,就聽到岸邊傳來咚的一聲巨響,像打雷似的。這下,碼頭上的所有人,不岔貴賤或者軍民,全數向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3:18 PM

第三十章 做人要高調

  兩只隊伍,一左一右,分別從碼頭兩側而來。{}兩隊人馬當先的都是一輛騾車,車上一面大鼓,那咚咚聲就是從那大鼓而來,鼓槌奮力敲下,鼓聲震耳玉聾。騾車之後,是吹樂手,再後面居然是舞龍、舞獅隊。遠遠看去,熱鬧非凡,可即不像婚娶,又不像辦喪,不倫不類的。

  不過這麼大的動靜,肯定會令全島、甚至另十二島的人很快就知道了這熱鬧。熙海距內陸有點距離,但十三個小島間相距很近,有的才百來丈的樣子,水性好點的,都能直接游個來回。

  “這是干什麼的?”包掌櫃情不自禁地問道,其實只是自言自語。

  葉明聞卻紅了臉,囁嚅道,“可能……是來接我的。”

  包掌櫃以及站在附近的人都很吃驚,再看那隊伍,打出了一個紅綢布的橫幅,上面以絹秀中帶點倔強的字體寫著:恭迎葉三少為國盡忠、載譽歸來

  “葉三少在葉夫人七期未滿就離家,難道是為國效命?”包掌櫃更為吃驚。

  葉明聞近乎羞澀地點了點頭。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他身後有一人鉆了出來,贊嘆道,“唉,葉三少寧負污名,也不忘葉夫人生前的諄諄教誨,在孝期為國效力,這才是大氣節,也是大榮耀。”

  包掌櫃回頭一看,卻是一個小兵打扮的年輕人,對於當兵的來說,個子實在有點小,偏偏老氣橫秋的樣子,就是聲音聽起來悶聲悶氣的,不似普通軍爺們粗豪。

  而從這小兵的話裡,能聽出三層意思:一,葉夫人五期時,葉三少離家,明知道會落個不孝的罪名,還是這麼做了,實在是就太義而舍小義。第二,這是葉夫人臨終前教導的,說起來順者為孝,聽從母親的教誨,矢志不忘,即全了忠,又盡了孝,實在難得。第三,葉三少立了大功回來了。

  包掌櫃肅然起敬,心想葉家本來勢大,再出個朝廷看中的人,那還了得,立即起了巴結之意,露出打報不平的樣子道,“我本來就覺得葉三少雖然在少時外出游學了幾年,但絕不是人品低劣之人,怎麼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在令堂五期日就無故離開呢?傳這種話的人也太該死了,反正我是不信的。”

  “多謝。”葉明聞淡淡的,神色間抹過一縷哀涼。

  “人家承受著喪母之痛還要保家衛國,傳這種謊話的人還是人嗎?都不得好死。”那小兵跳著腳說,顯得特別氣憤,“說不定是葉府裡哪個上不得臺盤的人造謠生事,想惡心葉三少罷了。哼,等我看到有人再敢這麼說,先抽他兩嘴巴,再給他講講做人的道理。”這話又暗指了葉府的內府爭鬥。

  “抽的時候叫上我”包掌櫃義憤填膺。

  他和周圍的許多人一樣,是土生土長的熙海人,自然知道葉府的那點事。現任的葉家家主葉仲普做生意的手段是狠辣果決,又能攀附權貴,但為人好色,家裡七、八房妻妾,只兒子就十來個,最大的已經上了生意場,最小的上個月才辦的滿月酒。但他的嫡子就葉三少一個,還有個病在家裡足足兩年,聽說就快死掉的嫡女。所謂上不得臺盤的人,就是說的那一窩子妾室庶子女吧?聽說有個姜姨娘是最得寵的,生了庶長子和長女,模樣又勾人,在葉府,之前比正牌夫人還有幾分面子,後來葉夫人去了,有傳葉老爺有意扶正呢。

  不僅是現代,古代也有仇富心理,特別是在熙海生活的人,多少要仰葉家的鼻息,於是對葉府總有些不滿,又有對葉三少身為嫡子卻不受寵而打抱不平的心理,潛意識裡希望葉家鬥起來,看個樂呵,所以就生出些幸災樂禍,外加同仇敵愾的意思來。

  在這樣的心理作用下,這些人必定會把葉三少歸來,並且受到朝廷褒獎的事迅速宣揚得盡人皆知,對葉家形成預期的輿論壓力。

  “葉三少這文采、這武藝、這氣度、這品格,再加上這樣的正宗身份,若將來做了葉家下一任家主,必能引起朝廷的看中,在海事管理上有所優惠,那真是造福熙海了。”那小兵又說。

  其實,他說得有點不像話,簡直是妄論葉家、熙海以及朝堂形勢了,而且言語幼稚。但他是個不懂事的小兵,這話又正合熙海眾人之意,不禁紛紛點頭。

  葉明聞臉皮兒薄,臉色還能保持正常,但耳根子卻悄悄紅了。趁人不備,略轉過頭,對妹妹使了個眼色,叫她適可而止。

  沒錯,這小兵就是石中玉易容裝扮的。

  窩在熙海兩個月,他們兄妹沒有閑著,分析了整個熙海,甚至大燕的形勢不說,還暗中調查了葉家這兩年來的作為。由於有金敬仕撐腰,葉家在生意上繼續做大,打壓得熙海另兩大家族包家和蔣家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漸有壟斷之勢。

  至於葉家內部,三房人家和族中分支表面上倒很和諧,葉家的庶長子葉明識已經接手部分家族生意,雖然做得並不太出彩,好在中規中矩,有能守成的水準。

  倒是最根正苗紅的葉明聞、葉明玉(石中玉)兄妹二人,好像是葉家的污點。當哥哥的被傳出大不孝的罪名,在親生母親五期時就外出游學了,兩年多不見人影,被百姓們指指點點了好久,成了逆子的反面教材。那個嫡正的小姐,卻是個病秧子,本來身體就不好,族老們之前都見過,面青唇白的瘦丫頭,母親故去後更是一病不起,據說得了時疫,傳染的,兩年多來就沒有人再見過她。

  倒是有人誇贊葉老爺是個慈父,嫡子嫡女這樣,他也沒有嫌棄,即沒將不孝子從族譜中除名,也沒把女兒丟到尼姑庵去養病,還每天大人參、大靈芝的喂著,盼著能康復。但據說,這女孩福薄,只怕不久於人世了。

  聽到這些民間議論的時候,石中玉只剩下冷笑了。

  慈父?就算外人不知道他殺子逼女的惡行,也不想想他在悲痛之中連娶了兩房小妾,又生了兩個兒子。最小的那個,是在石中玉兄妹到了熙海快一個月時生的,前幾天才擺的滿月酒。這是一個傷心的鰥夫,一個憂愁的父親所為?

  所有這些消息,自然是葉家放出來的。為的,無非是抬高葉仲普的形像。在這老混蛋的認知中,他的嫡子嫡女已經葬身大海,他以兒女的死,換來了金敬仕的絕對信任。不過,他又不想寵妾滅妻,迫害親生子女的行為傳出去,一來不好聽,嚴重點會影響他的家主之位,二來怕被人追究出真相,所以才隱瞞了一切。

  估計是想再過個兩三年,宣布兒子死在外面,女兒病死家中的消息,整件事就能平復了。

  讓葉明聞背負罵名,最後死得不明不白,這種行為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要弄個假女兒,關在院子裡,一病就病了兩年多,最近才要死要活,而不是早就讓“葉明玉”死去呢?這樣做不僅麻煩,時間長了風險還大,不符合葉仲普的所作所為,明顯是有其他目的的。

  為什麼呢?又是什麼目的呢?

  石中玉想不明白,但她知道,他們兄妹如果正常歸家,老葉說不定又使什麼陰招。就算哥哥是武功高手,但老葉保鏢護院一大堆,他們又是在他的地盤,萬一他再來把狠毒不是人的辦法,把他們兄妹二人害死怎麼辦?

  偏偏,他們不能宰了葉仲普。

  且不說葉明聞下不下得了手,畢竟葉仲普再不是人,葉明聞也不能跟他一樣禽獸。單從利益的角度講,葉仲普死了,就意味著熙海的權利結構發生了徹底傾斜,皇上不會坐視,到時候葉氏兄妹倒霉。可如果他們奪下葉家,卻讓葉老家伙活著,消弱金敬仕的力量而不是剝奪,朝堂上的眼睛就不會看過來。

  國事,石中玉沒興趣也不想摻和,她只想有個小人物的活法,在夾縫和權利的平衡中得到自己應得的東西。

  所以,他們要大張旗鼓的回去,鬧到全熙海的人都知道。而且借助了陵王的力量,為葉明聞杜撰出一個不會引起朝廷注意,卻又能鎮住平民的功勞。再加上部分陵王那邊,反對金敬仕的力量隱晦的支持,葉仲普不但不能暗害他們兄妹,還要保住他們的安全才不致被懷疑和詬病。

  當然,石中玉還用了不少小花招,保證對葉明聞不利的傳言,迅速扭轉。

  “做人要高調。”她對哥哥說,“尤其我們還有所圖。”

  這一招叫大像闖進瓷器店,對他們兄妹二人來說,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也沒有任何根基和勢力,那麼不如硬闖硬扛,陰來陰去的鬥心眼兒沒意思,直接讓葉仲普秀才遇到兵,別說他還沒理,有理也讓他說不清。

  “看哪,那不是冷縣令和他小舅子嗎?”包掌櫃有個舶來品的低品質望遠鏡,眼睛遠比其他人尖得多。當他看到那兩隊歡迎隊伍的首領,不禁驚叫。

  熙海名為島,但卻是大燕一府之地,正名是熙海府。不過知府大人的官衙卻在內陸上,十三島的一般行政管理分屬下面的七個縣,不過有幾個島太小,並為一縣了。葉家所在的島是最大的,叫天一島,縣令名為冷霄樓,他的小舅子也是他的師爺,叫來如風。如今這兩位來親自迎接葉家三少,充分說明了朝廷的嘉獎的真實性。



第三十一章 靠,是一種語氣

  眾人正議論著,冷霄樓已經帶著來如風走上了棧橋,見了葉明聞就親切地拉住他道,“葉三少可回來了,本縣收到邸報多日,一直等到今天。{}可惜你不玉張揚,不然就組織本地鄉紳前來迎接了。”

  “有勞冷縣令,小人區區寒民,怎麼敢勞動您的大架?”葉明聞客氣著。

  “自古英雄出少年,本縣豈可怠慢?”冷縣令三十來歲,生得討喜的相貌,本來是客套的話,卻讓他說得很是真誠。

  他小舅子來如風也伸出手道,“為國分憂,都是慷慨豪傑之士,正為我所敬仰。快快,這邊請,縣令大人在海月樓擺了酒,給葉三少接風洗塵。”

  “多謝冷縣令好意,本來是卻之不恭。”葉明聞不卑不亢地答,神情大方磊落,讓所有看到的人都心生好感,“不過外出兩年有余,又因所行之事隱秘,連一封信也沒給家父傳過,實為不孝,想立即回去領罰。”

  “真是忠孝兩全之士來某一定要結交,葉三少不要看不起我啊。”來如風二十來歲的年紀,長得眉清目秀的,不過臉皮比石中玉還要厚,誇起人來,語氣誇張之中帶著真誠,周圍的人倒都點頭稱是,卻把謙謙君子葉明聞鬧得非常不自在。

  可為了妹妹的計劃,他也只好……忍了。

  在碼頭眾人的目光中,冷縣令和來師爺親自送葉三少回了葉府。一路上照樣吹吹打打,鬧到街道兩側擠滿了看熱鬧的民眾,那樣子倒像葉明聞中了狀元,或者娶了公主似的。

  葉家是大族,而且分院不分地,占據了熙海天一島最長最大的暮遠街整整一條街。因為送行的隊伍走得很慢,又不斷有人上來打探消息,結果在街口堵了有半柱香有余。借著這麼點子時間,葉府正府的外院管事得了消息,立即飛也似的報進去。

  此時葉大老爺仲普正和葉二老爺仲勛在外書房裡商量事情,乍聽到這消息不禁大驚。那逆子和孽女不是早就死嗎了?當初金將軍親自派了親信去動的手,雖然沒找到屍首,可那是在海裡,屍骨無存才對的啊。

  “你可看清了?”葉仲普騰地站起身,臉上變色。

  他禍害自己兒女的事極其隱秘,除了姜姨娘和心腹管家,就連葉仲勛也不知道。此時他也不用控制情緒,反正那逆子不孝的名聲已經傳出去了,他激動也好,生氣也罷,都是正常的。

  “雖然離得遠,又隔著這麼多人,但確實是三少爺沒錯。”那管事地道,還施了一禮給葉仲普道喜,“恭喜老爺,賀喜老爺,是冷縣令和來師爺親自送三少爺回來的,排場tǐng大,聽說三少為大燕立了功,皇上還獎賞了呢。”

  怎麼回事?葉仲普暗中吃驚。那逆子沒死,還得了富貴嗎?那這是找他算帳來了?他心中不知為何,閃過一絲懼意,覺得這可能是個噩夢,於是狠掐了自己一把,結果疼得叫出來。

  “大哥,這不是夢,快點把明聞叫進來,問個清楚。他這二年,到底去了哪裡,當初怎麼就那麼走了,連個話也不留。”葉仲勛見到自家大哥的小動作,以為是喜的,連忙提醒。

  其實葉仲普當年迫害自己的兒女,就算瞞得再緊,也是有些風聲的。畢竟全熙海為了這件事而關閉了港口,身為葉家權利中心的人,怎麼可能無感?但葉家和金將軍素有瓜葛,暗地裡也有不少秘事,再加上虎毒不食子的倫常,誰也沒有往別的方面想。

  而葉仲普畢竟是經過大風浪的,以為死了的兒女突然出現的消息令他暫時失了章法,但很快就平靜下來,二話不說,快步向府外走去,看樣子竟要親自迎接似的。

  他這一走,得了消息的人在後面跟了一串,包括聞訊而來三老爺葉仲談和大小管事。

  “大哥,這是怎麼回事?我在海月樓正會朋友,就聽說明聞風光回家,據說為朝廷立了大功,是軍船親自接送的,知府大人那邊還特地宴請過。”葉仲談緊走幾步,問。

  葉仲普腳下一窒,胸口窩著的那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好小子,才兩年多不見,果然長成精了。以前,就只是一味的橫眉冷對,只要掐住他的弱點,也就是他和妹子就能治得他服服帖帖,現在都懂得利用悠悠眾口了。從碼頭上張羅著一路過來還不算,連酒樓裡的人都在說這件事,可見提前就派了人宣揚啊。現在人人都知道葉三少榮歸故裡,就算他想動手腳也不成了。甚至這逆子有個三長兩短,三災六難的,他都摘不干凈自己。作為葉家家主,熙海商業協會的首腦,他不能有任何把柄被人捉住。

  “這不肖子,走了這麼久,連半點消息也沒有。你問我?我又問誰。”他忍不住火大。

  “還是看看人再說吧。”葉二老爺道。

  葉仲普哼了聲,走得更快了。

  到了門口,正趕上歡迎的隊伍到了。越過冷縣令和來師爺,父子二人的目光驀然相撞,都是冷光一閃。但葉明聞早在心裡預演過無數次這般情形,很快反應過來,上前深施一禮,“父親大人,我回來了。”

  “你還知道回來”葉仲普冷哼一聲,擺足當爹的面子。

  “我還真差點就見不到父親了。”葉明聞微笑著,“幸好我娘在天之靈保佑,天意使然,我以後一定好好‘孝順’父親。”

  “葉老爺,三少當日離開是身負重任,如今看來不僅無過,而且有功。您是我們大燕商戶的楷模,定然知道這個理兒,就原諒三少當日不告而別吧。”來師爺嘴頭甜甜地道。

  身邊的冷縣令也不住點頭。

  葉仲普這時候哪能擺得起架子,連忙上前幾步,扶住冷縣令的手,“犬子無狀,還勞煩大人親自送來。和朝中官員比起來,他能做什麼事,不過運氣好罷了。冷大人既然來了,就請進來喝杯水酒,等這小子收拾利落了,再去拜謝大人。”不管他多有財勢,也不管他和金敬仕的關系多麼密切,冷霄樓畢竟是地方父母官,表面上絕不能怠慢。況且,這冷霄樓雖然順服於金將軍,卻總是不冷不熱,不遠不近的,實在難琢磨。

  冷縣令始終笑瞇瞇的,當下也不推辭,抬步進了葉府。

  葉家三位老爺在一旁陪著,葉仲普忙亂中回頭看了葉明聞一眼,父子二人之間又是火星四濺,但除了扮成小兵的石中玉,根本沒人發現,到處一片花團錦簇的模樣。

  這就是他的便宜老爹啊,果然皮相生得好,四十來歲的年紀,白面無須,神情文雅,身材tǐng拔,沒有半點商人的市儈感,頂多是個儒商,看著倒像大學教授似的。這種,就叫衣冠禽獸吧?其實所謂相有心生,仔細看他那雙眼,半分不磊落,反而有些陰狠之色。

  “走吧。”只聽葉明聞微微嘆息著說了一句,連忙跟緊在後面。

  她是小兵的打扮,葉府的下人以為是有來頭的,又見她和自家三少爺很親近的樣子,就沒人敢多看一眼,也不攔著她。

  “不用跟著侍候了,我回自己的院子。”進了內院,葉明聞就吩咐道。

  簇擁著他的人中,肯定有心思靈活,不用葉老爺吩咐想就監視他的。可畢竟,葉老爺沒有下過命令,此時見三少冷下臉來一說,僕人們就施了禮,又說了好多吉祥話後就散開了,只剩下葉明聞和石中玉兄妹兩人。

  他帶著妹妹來到自己住的石泉院,駐足,不過短短兩年,竟有恍然隔世的感覺。很多事都變了,妹妹變得堅強聰明,可母親卻永遠的離開。而他,一顆心扔在了太府都,帶不回來。

  “這是哥以前住的地方?”石中玉見左右無人,低聲問。

  葉明聞半轉過身,愛憐的撫摸著石中玉的頭發,“小玉,看來你真的什麼也不記得了。以前我出門的時候,都是你帶人打掃哥哥住的地方。”

  “那些過去,不記得也罷。”石中玉含糊著,“不過我連人也記不得了,哥哥要記得提醒我。”

  葉明聞微笑著推開院門,只見滿院破敗,似乎兩年來從沒打掃過,院內的雜草都長得很高了,到處布滿灰塵。

  “靠,直接能當聊齋的外景地了。”石中玉沖口而出。

  “聊齋?外景地?靠是什麼意思?”雖然經常聽妹妹說出幾個不懂的詞,葉明聞還是不太習慣。

  “靠,是一種語氣,表示嘆息和憤怒。”石中玉尷尬的抓抓頭發,“聊齋嘛,是一個鬼故事的集子,我打算記錄下,刻印成書的。外景嘛,就是外面的景色嘛。”

  石中玉四處望望,“哥,娘的寒山園在哪裡?”

  “就在隔壁不遠。怎麼,你想住在那裡?”葉明聞瞪大眼睛,訝然道,“那是當家主母住的地方,就是那姜賤人也沒有資格。”

  “我一定要住進去。”石中玉很堅決,又靠近了葉明聞,低聲道,“我想,鑰匙說不定在娘的院子裡。”

  葉明聞吸了口氣,“你還沒有放棄那個盒子?”

  石中玉搖搖頭,卻不說話了,而是眼神向四處飄。葉明聞得到暗示,閉了嘴。要知道老葉身邊有很多能人,現在他雖然在前面陪著客,卻未必騰不下手來安排人,好監視他們兄妹。

  還是小玉聰明謹慎啊,他這個當哥哥的,自愧不如。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5:16 PM

第三十二章 見不得人

  從碼頭回葉家時,天空只是飄雪,但到了晚上,已經成了鵝毛大雪。{}不過,熙海畢竟是海洋氣候,被濕潤的海風一吹,地上的積雪並不厚。

  葉仲普一直留冷縣令和來師爺到很晚,雖然他心急火燎地想見見自己的嫡子,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仍然要裝得興高采烈,順便探探官方的口風。只是冷霄樓和來如風看著客氣得緊,卻態度嚴謹,半點端倪不露。

  另一邊,葉明聞卻撐著一柄油紙傘,帶著石中玉在府內閑逛。經過的僕人看到,還說他們家三少離家太久,這是想家了,才四處看看,只有葉明聞清楚他有多厭惡這個家,但是必須給身邊“失憶”的妹妹講解遺忘的一切。至少,恢復身份後,不要在園子裡就迷路吧。

  他住的石泉居旁邊,就是葉府的正院,母親所居的寒山園。葉仲普好面子,盡管他對正妻十分不好,但在虛偽的禮數上卻盡量周全。而寒山園的後方,就是妹妹住的芳草齋。這三處地方地勢好,可惜往日裡格外冷清,因為葉家的家主,葉家大老爺常年在府內西南角活動,他的寵妾美姬全住在那一邊,中間隔著一個很大的花園。

  倒和裕王府分為東西兩路的格局差不多。石中玉心想,但又立即甩了甩頭,把有關太府都的一切都拋開,因為她每天都在想念那個人,可必須逼迫自己不去想念。不能成就的東西,不忘記又能怎麼辦呢?

  “怎麼了?”注意到妹妹頗為煩惱的樣子,葉明聞問。

  “沒什麼。”石中玉掩飾著,“就是覺得不必去那邊看了,想必我以前也不常去的,就算迷了路也是正常對不?”

  “你以前膽子很小的,除了哥哥和母親那裡,幾乎足不出院。”葉明聞輕輕嘆口氣,“哥哥以前只顧著自己的心氣兒,對你關心不夠。那時,你天天做女紅,咱們母子三人的衣服鞋子都是你經手,若不是母親從小教你念書寫字,只怕你會悶死自己呢。”

  石中玉聞言嚇了一跳,趕緊打預防針道,“都說了,以後哥多疼我就算補償了。不過……我似乎連女紅也忘記了,如果有什麼事,哥你要幫我遮掩,頂多……我努力恢復就是。”

  “不恢復也沒關系,我倒喜歡你現在的性子,鬼心眼兒多,做事又不拖泥帶水。”葉明聞抬手想摸妹妹的頭發,又看到她小兵的打扮,硬生生把手又收了回去。

  兄妹二人邊走邊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葉明聞還不忘感知四周,注意有沒有人跟蹤。簡單四處看了一遍,兩人來到寒山園門前。

  不同於石泉居,寒山園的大門外竟落著鎖。但不管什麼樣的鎖,也阻擋不了武林高手,於是葉明聞手托著妹妹的腰,輕松躍過墻頭。

  “後面那位呢?”石中玉努努嘴。

  葉明聞已經暗示她,後面有人監視,想來老葉絕不放心哥哥自由走動,卻又脫不了身,只得讓自己的狗來尾行。

  “別管他。”葉明聞微微冷笑。

  石中玉點了點頭。

  她這個哥哥,基本上是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但偶露崢嶸的時候,還真是有點高手的氣派,帥得很。
 
  隨即,她就發現寒山園和石泉居不同,並不是面積大了很多,也不是園中有數株待放的寒梅,而是這裡干凈利落得很,似乎有人打掃照料,就連門窗,也似乎才粉刷過。

  “這裡才修繕過。”葉明聞皺著眉,眼底深處,有深深悲傷,“熙海首富之家,自然是得起玻璃的,可全葉府,卻只有咱們母子三人節儉。”

  石中玉四處環顧,發現這院子所有的窗子全奢侈的用著玻璃,而且擦得非常干凈,又扒著往裡看了看,各色擺設也是簇新,想了想,心頭就有了數,“看來,老家伙要扶正姜賤人的事不是空穴來風。”

  葉明聞的臉色也陰下來,“娘走了還不到三年。”按規矩,正妻亡故後三年,男人是不應該娶妻納妾的,葉仲普納妾生子還不算,居然已經開始著手把姨娘扶正,還要搬到正妻的院子裡來住,真是不要臉到家了。

  “這不正好?”石中玉攤了攤手,“這院子我要了,難道哥不願意我住好屋子嗎?走啦走啦,到我的‘芳草齋’去看看。”

  葉明聞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兄妹二人都知道,後面跟著的人是不會讓他們去芳草齋的,因為裡面還有一個得了傳染性很強的時疫的葉明玉嘛。但既然跟著了,不讓人家跳出來表演一下怎麼行?借此,也好讓老葉感覺一下壓力嘛。大忙忙的,他肯定來不及轉移生病的“女兒”。

  果然,葉明聞帶著石中玉躍墻離開寒山園後,才往芳草齋走了不遠,一條人影就擋在兩人面前。

  “伍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葉明聞皺著眉,身上隱藏的貴氣和威壓散發了出來,更襯得低頭垂目的石中玉毫無存在感,就像個小跟班。

  “三少,六小姐病重,見不得人。再者,萬一傳染上三少,老爺可要心疼了。”伍先生不冷不熱地說。他四十來歲年紀,雙目精光四射,渾身上下給人以枯瘦支有力的感覺,此時身子站得筆tǐng,表示絕不讓人過去。

  葉明聞並不惱怒,而是冷笑道,“可不是見不得人麼?不過,告訴我爹一聲,今天我非要見到‘妹妹’不可,不然爹可能更心疼。”他話中軟中帶硬,意有所指,當下就令伍先生的撲克臉露出一道裂縫似的。葉氏兄妹如何,是病著,還是應該葬身海底,做為葉老爺的頭號心腹手下,伍先生不可能不知道。明人不說暗話,葉明聞要借伍先生刺刺老葉。

  說完,他拉著石中玉就走,“走,咱們去廚房找點吃的。”

  “雪後路滑,三少小心。”伍先生陰陽怪氣地在後面來了一句。

  “怎麼能不小心?我外院還那麼多兄弟,我要有個閃失,傷心的人可多呢。我不替自己想想,還要替我爹想。”葉明聞不軟不硬地頂回去。

  石中玉暗暗對哥哥挑了挑拇指。

  說得好讓老葉掂量掂量,全熙海的人都知道三少回來了,屈忽昀、牛蠻和陵王賜給的侍衛還在外院候著,要真亂來,大不了魚死網破,光腳的,還怕穿鞋的嗎?

  不過從這幾句話也看得出來,葉氏兄妹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連一個保鏢也敢這麼和嫡正的少爺說話,葉家的綱常實在亂了套。而且他們剛才在石泉院半天了,連個來打掃的個人也沒有。干什麼?下馬威嗎?還不知道到底誰會嚇一跳呢。

  葉明聞因為沒有了老母弱妹的牽制,反而有變得強悍的妹子出謀劃策,硬氣了很多,當下再不理伍先生,直接到了大廚房,並不撿精美菜肴,只拿了幾籠熱乎乎的包子,坐在角落的爐火邊,就著紅豆小米粥,和妹妹舒服地吃了一頓。廚房的婆子得了上面的暗示,別說搭話,連看也不看葉明聞一眼,完全當二人是透明。

  吃了飯,身子熱而有力,連心也堅強了不少。葉明聞帶著石中玉直接去了內書房,也不理看院子的小廝的丫頭阻攔,直接闖進書房去,坐等葉仲普。

  葉仲普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這樣一幅場景……自己的嫡子大馬金刀地坐在書桌前,悠閑的翻看著一本書,而一個小兵模樣的人則坐在臨窗的塌上,見了他就低下頭,也不起身行禮。

  經過一下午,他的心思已經轉了無數個來回,考慮過各種可能,此時倉促間也沒注意石中玉的長相,只怒道,“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問我?”葉明聞放下書,卻沒有起身,就那麼坐著回話,“爹不是比誰都清楚嗎?毒不死我,就弄沉了我的船,可惜我沒如爹的願,於是回來認祖歸宗。”

  “那是你忤逆”葉仲普暴怒,把書桌上的東西全掃到地上,以憤怒來掩飾心慌,“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你從小就處處違背我,你母親又藏了能禍及全族的東西,若不除了你們,整個葉家都會受牽連,怪不得我心狠”

  葉明聞哈哈大笑,拍了拍手掌,“爹,我真的很佩服您,怎麼能把黑的說成白的,還這麼理直氣壯呢?不怕告訴您,您說的禍害東西已經掉到海裡,無影無蹤了,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我想,您其實也不知道。至於我回家……”

  “你要如何?”

  “我不要如何,因為……我已經到家了。”

  葉仲普深深吸了口氣,“你要多少錢?我給你,趕緊離開熙海,永遠不要回來”

  “爹想把我從葉氏宗譜中除名嗎?可我是葉家家主唯一的嫡子,這是無論如何也抹不掉的事實,而且我於國有功,朝廷下令嘉獎,爹,你能趕這樣的我出門嗎?”

  “你想把持葉家?”葉仲普的目光陰冷,“有我在,你休想”

  葉明聞並不回答這話,只笑道,“我累了,今天就歇在爹的書房,還請爹明天找人收拾下我的院子。我生是葉家人,死是葉家鬼。不過還是當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好,人若是死了,可什麼都沒有了,說不定還霉了全家。爹,您說對嗎?”

  “哼,兒子,我有的是。”

  “可惜嫡子就我一個,而且還是在朝廷裡露了臉的。對了,陵王還賜了我幾名手下,爹明天給安排下住處,都是我的私衛,怠慢不得。”



第三十三章 秀才遇到兵

  葉仲普倒吸了一口涼氣,瞪著那個容貌酷肖他的年輕人,心中不知什麼滋味。怎麼又扯上了陵王?他雖然遠在民間為商,卻一直關注著朝廷,知道這位陵王雖然並非皇上親子,卻更得皇上寵信,就算金敬仕也是惹不起的。金將軍才做了裕王的岳父,只怕和東宮黨的陵王更不對付,他可要小心了大人物之間不到萬不得已,就不會撕破臉,卻會逼他為他們爭奪勢利,而他這種給人家墊腳的人,到時候卻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只感覺被一種力量圍困了似的,對這個兒子再打殺不得,卻又容忍不下,平時的說一不二完全使不出來,卻還要維持威嚴,狠了狠心道,“碧水街有一套五進的大宅,臨海而建,上回候知府出大價錢想買,我都沒舍得。你明天搬到那邊去,我把房子過在你的名下……”

  “爹還在,我怎麼能分家另過?”葉明聞打破葉仲普的如意算盤。

  “你非要留下?”

  “這是我的家。”葉明聞的神色變得格外堅毅,目中寒光迫得葉仲普也沒敢直對,“爹,你怕什麼?”

  葉仲普一愣,隨即甩手道,“我是父,你是子,我焉有怕你之理?”

  “那不就結了?”葉明聞露出諷刺笑意,“我明天就回石泉居,之前也沒有什麼丫頭小廝侍候我,我會自己買幾個,爹不用操心。就是我妹妹……”

  “你妹妹生著病。”葉仲普煩躁地揮揮手。

  葉明聞氣樂了,“爹,明玉到底在哪裡,您不是比誰都清楚嗎?不過爹大喜,兩年多前的熙海沉船事件,我娘給妹妹的東西沉入海底,可妹妹卻還活著。”

  “什麼?”葉仲普感受到今天的第二個大驚。

  他一手撐在書桌上,難以置信地瞪著葉明聞,但不過瞬間,他突然心有所感,看向坐在窗邊短塌上的那名小兵。

  他和自己的嫡子說了半天話,涉及到很多秘密,可是他居然忘記了屋子裡還有別人。這個小兵的存在感太弱,可是坐在那兒的姿勢又那麼肆意,就好像這是他的家一樣

  “你?”他指著石中玉。

  石中玉慢慢在塌上盤起腿,也不管沾滿泥水的靴子把大紅繡水波紋的錦墊弄得臟兮兮的,手慢慢抬起,在臉上搓了兩搓,摘下張人皮面具來。

  葉仲普目瞪口呆。

  雖然他的女兒離開時才十三歲多,現在應該十六了,容貌變化很大,雖然他連正眼也不曾瞧過這女兒,但畢竟是親生骨肉,一眼就認了出來。

  “明玉?”他驚問。

  石中玉笑笑,卻不說話。她不願意叫這個無恥的中年男做爹,不管是這身體,還是身體裡的異世靈魂,都覺得他不配。

  “明玉身子一直不好。”葉明聞開口,“兩年來多虧了爹悉心照料,不肯放棄。結果明玉見到自己的親哥哥回來,身子奇跡般好轉,再養上兩三個月,氣色就會這麼紅潤,也會長胖了。”

  這等於是點醒了葉仲普,讓他趕緊照做,給外人一個交待。這樣的話,小玉也有了正經的身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還有,芳草齋有病氣,不吉利,最好空一陣子,等以後再修繕一番才好。”石中玉chā話。

  葉仲普今天已經驚得不能再驚了。

  他這個女兒向來膽小,特別怕他,在他面前連句整話也不敢說,為什麼現在不一樣了?說話時眼睛明亮活潑,不閃不避,腰桿筆直,舉止從容,完全是大家閨秀的做派,有連金將軍的女兒也比不上的好氣質。

  “那你打算住哪兒?”他幾乎下意識地問。

  “剛才我和哥哥看了看,娘以前住的寒山園就不錯。”石中玉提出要求。

  “不行。”葉仲普立即表示反對。

  “怎麼就不行?”石中玉連為什麼也不問,直接是質問的語氣,“那是我娘的院子,現在還空著,我當女兒的不能住,難道要讓給一個賤妾嗎?”

  一句話,把葉仲普噎得差點背過氣去。

  他是打算把姜氏扶正的,代表正妻的寒山園也修繕一新,只等過年後就辦,哪想到半路殺出這麼一號人物。

  “賤妾?這也是你說得的?”他大怒。在葉家,還沒有人挑釁過他的權威,這個兒子從小就是個硬項的,如今這般頂撞他就罷了,怎麼連個懦弱的女兒也敢如此?

  他瞪著石中玉,可後者根本不怕,反而嗤笑道,“怎麼是我說的,明明是事實,姜氏不是賤妾嗎?難不成我記錯了,她是填房還是貴妾、良妾?”她聽哥哥說過,姜氏出身貧寒,是她那個便宜老爹在外做生意時買來當丫頭的,後來不知怎麼就爬上了主人的床,現在也混得人五人六的。

  “放肆她好歹是你的長輩,生了你大哥。”葉仲普氣得暴跳,偏偏聽到在門外守著的伍先生輕輕咳嗽,提醒他小聲點,後半句咒罵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我只有一個大哥,正在那兒坐著,哪來的其他哥哥?”石中玉還是笑瞇瞇的,說出的話卻氣人,“再說了,我要為娘守孝三年,結果病了兩年多,現在我去我娘的靈位前侍候,誰說得出什麼?葉家不是一向以孝治家嗎?”

  “不管你說什麼,就是不行。”葉仲普也犯了擰,心想連一個丫頭片子也制不住,今後就鎮不住這對兒女了,又拿什麼拿捏他們,重奪父權?

  葉明聞看了妹妹一眼,怕她沒了招數,想幫忙。哪想到石中玉一臉自信,撂下狠話道,“我一定要去寒山園為我娘守靈位,你同意最好,若不答應,我就對人說你虐待我,關我兩年不許出門,現在我娘屍骨未寒,你就要扶個賤妾上位。還有,我要麼住寒山園,要麼就去住外頭的客棧,不做他想,你看著辦吧”

  她也不像葉明聞那樣,說話還隱晦著,更不會擺事實、講道理,甚至軟語哀求。她干脆就不講理,甚至撒潑也可以。

  葉仲普自打進門就站著,看似居高臨下,實則早就失了氣勢,此時被石中玉氣得一口氣上不來,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撫胸大嘆。

  就這樣,葉明聞還上來假勸真氣,“爹您別怪小玉,她死過一回,性子大變,就連我說的話也不肯聽,什麼都做得出來。”

  “對啊,我被你害成這樣,如今不過要個園子,你還要推三阻四。這世上,做什麼不得付出代價?你差點淹死我,拿個園子賠償不算過吧?”石中玉不依不饒,“再說我也不過是住上幾年,等我嫁人,你這園子愛給誰給誰,難道我還能把它安上腳,帶走不成?”她“你你你”的直指葉仲普,氣得老葉同學差點口吐白沫。

  葉明聞看差不多了,連忙往回勸。畢竟,葉仲普得活著,很多事需要他在前面掩護才行。

  “小玉,你也太不像話了。要個園子,犯得著這樣說話嗎?”他假裝斥責了兩句,又回頭勸葉仲普,“爹我早說了,小玉在外面流浪了兩年,跟人接觸多了,性子野得很,您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其實她說得也對,那園子就給她住兩年又如何?她過了年就十七了,早晚不得嫁人。”

  “我不信”葉仲普咳嗽著,“我不信她敢敗壞葉家的名聲,那樣於她有什麼好處,頭一個先害了你這個哥哥。”

  “葉家與我何干?將來是哥哥的,我不痛快,也顧不得他。”石中玉半句不讓,“我生為女兒身,將來死在外頭,連葉家祖墳也進不了,現在拿這麼大頂帽子扣下來,我擔待不起一句話,給不給我住寒山園?不給,我立即就走。有我哥的護衛,我看誰敢攔我”

  她這番作為,把葉明聞都震住了,這哪裡是秀才遇到兵,簡直是老頭子遇到小霸王啊。可是,為什麼看著這麼痛快,心裡全敞亮了似的?

  “爹你就應了她吧”葉明聞又擠兌了一句。

  “好,逆女,我看你能住到幾時你這樣忤逆,等著老天收你”葉仲普一甩袖子,平時儒商的嘴臉全保不住了,像個當街叫罵的農夫一樣。

  “放心,您這樣殺兒滅女,寵妾滅妻的都活得好好的,我憑什麼死?且拼著長命呢。”石中玉站起身,走過去打開門,“既然說好了,請先請回吧,坐了一天的船,我也累了,好歹將就一宿,明天就有大房子住了。”

  她這是硬往外趕葉仲普,後者老臉掛不住,斥道,“你們兄妹怎可同住一房?”

  “怎麼不能呢?”石中玉第一次沉下臉來,“這兩年來,不管是破廟還是窮街陋巷,破瓦寒窯,能有片瓦遮身就不錯了,哪這麼多講究。人若正派,讓別人說去。倘若是喪盡天良的惡人,就算再像個君子又如何呢?死了一樣下地獄的。”

  “老爺,前面有客來訪,還請出來一見。”站在門外的伍先生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扯個謊,把葉仲普扶走。六小姐變得牙尖嘴利,氣死老爺的可能性很大。

  在他們的身影還沒消失的時候,石中玉用大家都聽得到的聲音自言自語道,“這麼晚了還有人來訪,什麼人這麼鬼祟”說完,嘭地把門關上,氣得葉仲普又是一陣頭暈。

  關上門,面對葉明聞笑意的目光,石中玉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道,“什麼鳥喂什麼食,跟這種人客氣什麼?我就是任性胡鬧,又如何?”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5:28 PM

第三十四章 賤人來了

  外面,葉仲普被伍先生扶到了外書房。

  見葉仲普臉色鐵青,伍先生勸道,“老爺,他們兄妹明擺著是來攪局的,白天又鬧了這麼盡人皆知的一出。依我看,老爺不如先退一步,示了弱,反正葉家掌握在老爺手裡,等他們得意時再出手,還不想怎麼就怎麼嗎?”

  葉仲普能混到今天這一步,自然不是好相與的,只是因為向來懦弱的兒女突然變得這麼強勢,他一時接受不了罷了。現在冷靜下來,就覺得伍先生說得很對。

  於國有功又怎樣?受陵王看中又如何?也沒見他那嫡子得個一官半職的,等過一段時間,誰還記得這件事?大人物的賞識也不會很久的。到那時,不管是明聞,還是身體本來就不好的明玉,有個三災六難的,也很正常的是不是?

  “好,就照他們的要求做。”他咬著後牙說,然後打算去姜氏的院子,跟先透個消息,免得那女人不識大體,壞了他的事。

  “你再派幾個人盯著他們,尤其是明聞,絕對不能讓他chā手家裡的生意。”他想了想,又吩咐道,“據說陵王賜了幾個人給明聞,你不要得罪,先看看什麼情況再說。若是陵王對葉家有所圖,這才出人出力,金將軍那邊要支會一聲。哼,想要葉家的支持,也不能在危急時把葉家獨自推到前面。”

  “是。”伍先生恭恭敬敬地答。

  其實,葉仲普又預測錯了石中玉的策略。

  “先前咱們一直忍耐,突然反抗,必定會令那老家伙受不了。”石中玉對葉明聞說,“不過他很快就會調整態度,給咱們點好處,讓咱們先得意,然後他就要使壞招了。”

  “那怎麼辦?”葉明聞現在唯妹妹馬首是瞻。

  石中玉暗中嘆了口氣,覺得要在殘酷的鬥爭中把哥哥培養的腹黑一點。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那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好人品,不過不適合這個葉家。

  “我知道有個很偉大很偉大的人創造過一套游擊戰的策略,中心就是十六字方針: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游擊戰?”葉明聞皺眉細思,又默念那十六個字,很快就明白了,還贊嘆擊節。

  石中玉翻翻白眼,這個哥哥,也太書生氣了,肯定想到以此報效大燕的事上了。

  “對比整個葉家,我們的力量還是小,但勝在兄妹一心。”她拉回話題,“游擊戰是最好的辦法,葉仲普抓不到我們的把柄,又不能把我們怎麼樣,咱們一點點蠶食他的力量,最後讓他孤家寡人。剛才我們氣得他半死,如果我沒估計錯,明天他就會示弱,暗中提防我們下一步的動作。可我們這時候,根本就不動手。”

  “不動?”葉明聞反問。

  “對,明著暗著都不動。反正‘我’見到哥哥,心情大好,繼而好身體也大好,過年時就能見人,那前面這兩個月要養在深閨嘛。”石中玉笑道,“哥也別閑著,怎麼紈绔怎麼來,多交朋友多見人。他要是覺得我們兄妹只是遭逢大難後變得喜歡享受,只貪錢愛玩就最好。就算他不這麼想,也讓他摸不清我們要干什麼。他強橫時我們打擊他,他示弱時我們按兵不動,他等得不耐煩時……”石中玉冷笑,“我們要麼不出手,出手就讓他招架不住”

  葉明聞點點頭,明白他們兄妹要拉攏力量才能打倒那個不配稱為爹的男人。況且,所有的情報都是外圍收集來的,現在他們身處局中,更不能輕舉妄動,要先站穩腳跟,以局內人的眼光來看清那些復雜關系。

  報仇,不能急。

  “我經常跑出去,放你一個人在內宅行嗎?”葉明聞有點不放心。

  “這要感謝你的好義兄啊。”石中玉想起陵王,心頭有點不安,總覺得他的態度有哪裡不對似的,但現在卻騎虎難下,“他給我們的人,絕對派得上用場。”

  兄妹倆又聊了會,然後石中玉蜷縮在塌上,葉明聞就趴在書桌上,渡過了在葉府的第一夜。

  由於葉仲普很配合,石中玉第二天就秘密進了寒山園,葉明聞自己的院子也收拾好了,兄妹倆分別入住。對外,葉仲普宣布久病的葉六小姐明玉奇跡般的好轉,為了怕病氣沉痾,搬到故母的院子裡將養,有望在過年祭祖時見人。

  葉家人,乃至整個熙海的八卦黨都對這個消息感到神奇,那位六小姐,據說不是病得快死了嗎?可細想又說得通,於是大家心中生出一份盼望,想知道兩年多不見的六小姐現在究竟是什麼模樣。就這麼著,繼葉家三少成了熙海人關注的焦點後,葉家六小姐又成了新的焦點,更束縛得葉仲普不能有絲毫舉動。

  姜姨娘恨得差點吐血,為了要入駐主母的院子,她花了大錢、費了許多精力把寒山園修繕一新,連熙海人很少用的地龍都裝上了,家具擺設全換的新的,結果給他人做了嫁衣裳,好果子讓那小賤人摘了,她怎麼能不恨?

  “糊塗這不過是暫時的,你哭個什麼勁兒”葉仲普呵斥,隨後又看到寵妾那梨花帶雨的模樣,心中一軟,哄道,“等以後治了那兩個不孝的,寒山園隨便你再怎麼收拾都行,不用擔心錢。”

  “那妾身這幾天去寒山園探探風,你當爹的不能總進女兒的院子。”姜姨娘收了淚,“那麼大個院子,總得安排點人手。雖說他們自己帶了人,總有些不湊手的吧。”

  幸好,老爺弄了個假女兒病在那兒,現在這位回來才有了著落處。如果早宣布葉六小姐死了,現在那賤丫頭回來可怎麼辦?不過雖然歪打正著,但她始終不明白,老爺為什麼弄這麼一出?當初為什麼不直接宣布葉六病死?他不可能是預料到有這一天,那又為什麼這麼麻煩?

  她知道老爺的很多秘密,但卻不是所有的。

  “也好。”葉仲普點了點頭,但話題一轉,“不過,你不要惹那個死丫頭。這回回來,她的性子變得又野又潑,簡直是個渾不吝的,比明聞還不好對付。”

  “妾身省得。”姜姨娘冷笑。

  她連石氏都鬥倒了,何況一個丫頭片子?那丫頭還敢在家裡動武不成?

  “原來看守芳草齋的那個丫頭和婆子呢?”葉仲普又問。為了侍候那個根本不存在的病中女兒,又怕風聲走漏,只用了姜姨娘的兩個心腹。

  “那是一對母女,張婆子和春芽。”姜姨娘目光一閃,“雖說是我的心腹,又拿錢賭住了嘴,斷不會到外面亂說的,終究比不得自家人。那chūn芽今年十五了,長得很是水靈。不如老爺……成了一家人,說出去自己倒霉,豈不是嘴更嚴實?”

  葉仲普哈哈笑起來,捏了捏姜姨娘的臉,“不枉我疼你。”他是儒商嘛,下面的話就不用說得太明白。好在姜姨娘是個善解人意的,自然去安排春芽晚上來侍候。

  春芽陪老爺活動了一晚上,轉天晌午就被姜姨娘叫著,連同她娘張婆子,同去寒山園。假女兒生病的事,知情人不超過六個,葉仲普、姜姨娘、伍先生、張婆子,春芽,還有一個心腹大管家葉貴。因為還要假裝石中玉的病後恢復期,所以她不能帶其他人進寒山園。

  可當她到了地方,發現寒山園大門緊鎖,聽裡面又是有人聲的,直敲了半天門,站得腿都酸了,才出來一個生臉的丫頭開了門。

  “你是誰啊?”她明知故問。

  葉仲普已經支會過她,陵王給這對該死的兄妹送了人使喚,其中六男兩女。這丫頭,想必是陵王給的。

  “奴婢大寒。”那丫頭說,舉止不卑不亢,落落大方,雖然模樣不出挑,也才十五、六歲的樣子,倒真像皇家調教出來的。

  “你們小姐呢?”她又問。

  “在屋裡。”大寒略低了頭說,“大夫說了,小姐大病初愈,不能見風。”

  哼,說得像真事似的。姜姨娘心裡想,大冷天的,拿帕子壓了壓額頭上根本沒有的汗,“帶我去見見,看她還缺點什麼,好給她補上。”
  
  大寒沒說話,直接在前面帶路。

  這滿府裡的人奉承巴結她的人太多了,此時大寒不冷不熱的,姜姨娘分外不習慣,心裡就存了火,到了正屋一看,葉六小姐正坐在那喝茶吃點心,好不快活。自己卻在雪後的冷天裡跑出來探視,就更加生氣。

  再看六小姐的顏色,面色紅潤,眼神晶亮,皮膚雪白,身子長高了不少,玲瓏有致,大約是夠了年紀,眉眼間自然就透出那麼一股子嫵媚動人來。想不到那木頭一樣的娘,竟生出比她女兒還要漂亮幾分的丫頭真是沒天理了

  “哎喲喲,如玉還真是閑在呢。”她邁步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迎門的八仙桌側面。這桌椅是紅木鑲嵌螺鈿的,工藝極好,當初她可是費了不少心思,現在卻只能給別人用。

  “養病嘛,都是這樣的。”石中玉瞇起眼。

  “我看你這院子怪冷清的,給你補上幾個人吧。”姜姨娘打量著本該屬於自己的屋子,妒忌的目光最後落在石中玉手中那素面淡黃色琉璃茶盞上,心中又是一陣肉疼。這可是海外來的東西,價錢高得很,她還沒用上,本打算進了寒山園待客用,倒讓這賤丫頭用上了。



第三十五章 美麗的兇器

  “本來這院子大,不是你小人兒家家的能住得上的。就算住了,也未必壓得住地氣,倒惹得自己削福減壽。”忍不住,姜姨娘刻薄了起來,“不過既然已經來了,多幾個人用,好歹人氣還能旺些。我瞧著,兩個大丫頭,兩個二等丫頭,再來四個小丫頭,四個婆子也盡夠了。只是現在你還在養病,不宜張揚,除了你這兩個自帶的丫頭,先加上春芽和張婆子吧,等過了年再補齊就是。春芽,張婆子,還不給六小姐見禮。”

  她如意算盤打得好,先把春芽給老爺嘗嘗鮮,老爺虧了理,對她會更好。而她隨後就把春芽打發走,有個十天八天,老爺連春芽是誰都忘了。哼,想爬上老爺的床,可以。但想長長遠遠的占住,卻沒那麼容易。

  春芽和張婆子聽姜姨娘這麼說,臉色就變了,不禁對視了一眼。她們心裡怪姜姨娘狠,可卻不能反抗,只得磨磨蹭蹭上前。

  石中玉也不說話,臉上始終擺著個莫測的神色,讓姜姨娘看得莫名其妙。

  她的目光掃著屋內,只覺得每樣自己精心挑選的東西都被這賤丫頭占著,心裡愈發地不平衡。再回頭,見到石氏的牌位居然擺在迎門的正當中,不禁有些心虛,卻又極憤怒。

  一邊,春芽和張婆子已經跪在了地上。石中玉就跟沒看見似的,依然喝著茶,完全不理會。

  姜姨娘看著這個氣啊,可是既然把人撥到了寒山園,也不好這時候住口,只跩著別的詞兒道,“如玉,不是姨娘說你,雖說死者為尊,你的一番孝心,我也明白。可活著不孝,死了孝有什麼意思?倒不如多敬著你爹些,別惹他生氣,不然你母親在地下也不安寧。至於你母親的靈位……自有祠堂家廟可供奉,哪有往正屋裡擺的。你一個姑娘家,倒半點不忌諱。這樣,讓姨娘幫你把靈位拿走,放到耳房也可以啊。”說著,站起來就要抱靈牌。

  石中玉看看手中那素面淡黃色琉璃盞,好貴啊,真的好貴的東西。然後,她抬起手,直接向姜姨娘擲了過去。盞中的茶水已經溫了,她又稍稍偏了些,那茶盞貼著姜姨娘的身子砸在地上,茶水淺溫了她的裙角。

  屋裡的人都嚇得驚叫,姜姨娘臉都白了,回過神來就怒瞪石中玉,可她還沒有說話,石中玉就指著她鼻子開罵了,“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你敢拿你的爪子碰我娘的牌位看看,信不信我給你剁掉”

  她身子站得筆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來怒氣沖天,嚇得那掐尖拔上慣了的姜姨娘居然氣焰被滅,只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我好歹是你的長輩,你竟然這樣無禮。”

  “無禮的是你”石中玉上前一步,迫得姜姨娘跌坐在椅子上,“你不過是個妾室,我可是嫡正的小姐,葉家真正的主子,我的名字豈是你能叫的?好吧,這我也忍你了,你千不該、萬不該隨便說起我娘,還咒她在地下不得安寧。若她不安,第一個上來掐死你哼,她的靈位就擺在這兒,是我要這麼做的,我讓我娘就端正坐在正對門的地方,看那些妖魔鬼怪還敢不敢上前,看那些欺侮她的,有什麼好下場別說你只是個妾,就算你扶了正,在我娘面前也永遠是妾進門不拜就是罪過了,直接坐在一旁更是該死。現在你還要搬動這靈位嗎?你敢碰一下試試?姑奶奶就跟你拼了”

  石中玉是有點火大,但表現這麼激烈卻是故意的。她立志成為葉家有名的烈貨,這樣就可以為所玉為了,誰耐煩跟她們耍小心眼兒?姜姨娘話裡話外就是咒她,心思惡毒得很。想是見不得自己惦記好久的院子歸了她住,於是找機會發泄。連這點小事也舍不下,忍耐不了,看來也不是個多精明的,智商和情商雙低下。

  她那個便宜老爹對女人品味真是差啊,雖然她不否認,姜姨娘確實是個大美人。姜姨娘最大的兒子,也就是葉府的庶長子葉明識比哥哥大四歲,比她大九歲,今天已經二十五了,業已經娶妻生子,那姜姨娘最少也得四十出頭吧?可看樣子,卻好像二十七、八,瓜子臉,鼻如懸膽、一雙大眼水汪汪的,滿身全是經過人事的fu人的風情,更加撩人。

  不過,這種美帶著俗氣,就像現代廉價的香水,地攤上花裡胡哨的衣料,沒品的男人才會當寶,居然要把她扶正

  “還自詡為長輩?你也配”石中主鄙視地道,“咱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不就是想占了我娘的院子,結果讓我攔了嗎?今天就明告訴你,這院子我還就住了,你若再嘰嘰歪歪,我就把它一把火燒了,大家一拍兩散”

  “你……你好……我說不得你,自然有說得你的人”姜姨娘這才緩過神來,被石中玉戳破心事,令她惱羞成怒,“今天你連姨娘也打,以後葉府可還容得下你?”

  “這話說的,什麼叫葉府容不容得下我,怎麼不說,我容不容得下葉府呢?別把人看得太小了,眼皮子淺的下三濫才看中這一畝三分地。”石中玉冷冷的,“我勸姨娘以後修身養性,長長遠遠的活著,不然等你有了那一天,我娘會在地獄的門口……等你。”

  姜姨娘聞言一哆嗦。

  雖然她沒有直接殺死石氏夫人,可平時的苛刻欺侮是少不了的。若說石夫人抑郁而終,她肯定有份。正因為她心中有愧,就覺得石中玉這話說得特別陰森。又想起這六小姐是死過一次的人,不禁遍體生寒。

  緊張中,她給春芽使了個眼色。後者正想被過了明路,成為正經通房,雖然看出六小姐和以前完全不同,實在惹不得,還是向石中玉腳下撲去,嘴裡喊著,“六小姐息怒”但撲力卻很大,若石中玉不小心,往後一步就絆在椅腿上,摔個仰八叉是好的,多少也得受點小傷。

  這是勸架還是摔跤?石中玉心頭大怒。

  她不是原來那個葉明玉了,身子經過在裕王府兩年多的鍛煉,雖然還算不上強壯,卻也靈活有力。此時見春芽撲來,毫不留情的就是一記窩心腳,“滾開,主子說話,連姨娘還沒有接口,你算什麼東西”這話,又把姨娘從主子的層次摘出去了。

  其實她是現代靈魂,沒有這麼深的等級觀念。若對方是個心善的妾室,她並不覺得比正室低下。若正室是個狠毒的,她也不會覺得就事事占理。說到底,三妻四妾,只是這個時代的特征,是男權社會的代表。但這一主一僕顯然不同,而既然有些人愛擺譜,她就奉陪到底。

  春芽年紀和石中玉相仿,雖然是個丫頭,但侍候一個並不存在的病小姐,早懶了身子,哪比得了平時上躥下跳的石中玉,疼得悶哼一聲,身子倒在地上。張婆子立即抱起她,哭天搶地。

  石中玉到底沒有那麼狠,知道這一腳造不成多大傷害,當下也不理,只把目光看向呆愣的姜姨娘。而對後者而言,這大宅裡見過比這狠毒殘酷得多的鬥爭,但哪有這麼明嗆明打的,簡直像個女山賊也似,實在不合她平時的路數,讓她的陰招招數全用不出來。這下慌了神,拔腳就往外走。

  石中玉還在她背後喊,“姨娘,明天把我之前的丫頭大滿和小滿送過來,跟我的大寒小寒湊成一堆,我知道她們還在府裡呢。”

  姜姨娘咬了牙,不說話,只想快點離開這土匪窩似的地方。春芽哎喲半天沒人理,見姜姨娘又走了,連忙在她娘的攙扶下也要走,身後卻傳來石中玉冷冷的聲音,“哪兒去?不是把你們撥到我院子用了嗎?以後就是我的人了。小寒,安排安排他們。”

  春芽和張婆子這才發現,屋中的角落裡,居然一直站著一個丫頭,和大寒面目酷肖,似乎是孿生姐妹。而她站在屋裡時,一點存在感也沒有,可等她站出來,渾身那氣勢就壓人一頭。

  母女倆個對視,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恐懼。

  以為好捏的軟柿子,結果變成了比石頭帶硬的翡翠。她們到了這院子,還能活嗎?

  “大寒,鎖上大門,除了我哥,誰敲也不許開。”石中玉吩咐。

  進入這深宅大院,雖然不信任陵王,但對他的感激卻深了一層。大寒和小寒是她給起的名字,對應著哥哥告訴她的,她以前兩個小丫頭,大滿小滿的名字。這兩個丫頭雖然年紀跟她一般大,卻是陵王精心培養的侍衛,武功好得很。畢竟,有時候身為陵王,身邊不好總是跟著保鏢的。這和慕容恪的四大美婢一樣,是身邊美麗的兇器。

  她們是陵王放來監視她的吧?不過她無所謂,反正她會按照約定做事,沒什麼瞞人的。她感激的是有這兩個丫頭,她可以想怎麼鬧就怎麼鬧,不然,她要橫行霸道就得掂量掂量。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5:44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9 05:50 PM 編輯

第三十六章 小黃書

  到下午的時候,果然葉仲普氣沖沖地來到寒山園,顯然姜姨娘告過狀了。{}可是對著“生病的”女兒,葉仲普沒辦法叫她前去訓斥,只得紆尊降貴的自己來。不過石中玉早就吩咐了,任他把大門敲得山響,也不回一聲,自個兒在屋裡練字玩。反正那老混蛋沒臉把門拆下來,也沒臉叫伍先生提著他躍墻。

  過不多時,外出逛街的葉明聞回來了,身後還帶著六個侍衛。其中四個看起來很規矩,另兩個中,一個滿臉憤恨之色,好像葉仲普欠他銀子似的,另一個高大得讓人恐懼,正是屈忽昀和牛蠻。

  “爹,你這是干什麼?”葉明聞露出不愉之色。

  葉仲普身邊只跟著伍先生和大管家葉貴,畢竟他女兒現在還見不得人。而他見葉明聞身邊有外人,好多話不能明說,只怒氣沖沖地道,“叫明玉開門,我想看看她,她不知犯了什麼倔性,就是不肯見我。”

  “小玉病了這麼久,難免心情不好,爹您何必跟她小孩子計較。”葉明聞上前一步,反而擋在了葉仲普面前。

  葉仲普差點跳腳,“又沒讓她出來見我,我當爹的來看她,她哪有避而不見的道理”

  “自家人,講什麼道理?”葉明聞冷笑,“若真講起來,只怕這府裡到處是沒理的呢。”

  “你”葉仲普見葉明聞軟硬不吃,不急不躁,卻又沒有退半步的意思,更加惱火。一轉眼,看到那六個面生的護衛,找茬道,“明聞,你越來越不成話了,外院男子怎可帶入內府?”

  “伍先生和葉貴難道不是男人?”

  “他們是我的管家和護衛。”

  “他們六個也是我的護衛啊,又有我帶著,怎麼進不得內院呢?”

  “小小年紀,用得著什麼護衛?”

  “正因為小小年紀,生命才重要。再說了,我是爹唯一的嫡子,如果不保護好,讓您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才得大不孝啊。”葉明聞寸土不讓,“他們是陵王賜下,相當於朝廷的人,別怪我沒提醒爹,萬萬不可怠慢哪。”

  他越說,葉仲普腦門子上的火越大。這時,伍先生突然咳嗽了聲,葉仲普心頭一凜,冷靜了過來。早對自己說,不可被這對子女挑唆得失了方寸,先忍他們,以圖後事。畢竟這是在他的地盤中,再能折騰的蟲子,也在他的網裡。而等他們鬧出的動靜淡了,再收拾他們不遲。

  既然有了計較,為什麼還是輕易就中了他們的圈套?他們就是想激怒他,而他被姜姨娘說得亂了心,這才又上了當。

  “你進去替我看看她身子如何,過年能不能參加祭祖。若不能,別勉強。”他板著臉,維持著脆弱的威嚴,給自己臺階下,“我還有事,回頭再找你說說府裡的規矩。我看你是在外面太久,早忘到一邊去了。”

  “恭送父親。”葉明聞略一躬身。

  葉仲普氣咻咻地走了。

  拐到西府那邊,葉仲普見左右夫人,回身問伍先生,“你瞧著,那幾個護衛如何?”

  “那四個年紀大些的,一看就是從軍中出來的,而且全是高手。那兩個小的,就是有把蠻力,腳步扎實,其他倒不覺得如何,只怕是半路學武,難有大成。”

  “與我們比,如何?”

  伍先生欠了欠身,“老爺,所以說,屬下請您不要硬碰硬,不要撒破臉,要以文對武。那幾個都是扎手的點子,我對付其中一個還可以,倘若六個全上,滿府的高手也抵擋不住。”

  葉仲普倒吸了一口涼氣。

  本以為,陵王不過看著明聞一點功勞的面子,賞幾個下人罷了。但照伍先生所說,這幾個護衛全是精英,陵王這麼舍得,是不是有所圖啊?不行,他要忍,回頭告訴姜氏也得忍。如果不能忍耐,不能讓明聞兄妹被縱容得大意,他真的不好扳回這一局。

  “葉貴。”

  “在。”

  “回頭看看三少爺和六小姐有什麼需要,你全都滿足,只別讓明聞chā手家裡的生意。”葉仲普沉吟道,“順便拘著府裡的其他人,別去觸他們霉頭,二房三房那邊……你知道怎麼做。”

  “是。”

  葉仲普在這邊做安排,寒山園中的兄妹也在商量下一步要怎麼做。聽到妹妹怎麼罵了姜姨娘,葉明聞哈哈大笑,心中只覺得無比快意。

  “哥哥不要掉以輕心。”石中玉親手倒了茶給葉明聞,“老家伙忍了你我,是憋著以後狠狠整治我們呢。”

  “不怕他。”葉明聞冷下臉來。

  “自然不怕,但也不能不防。”石中玉略蹙著細細的眉,“我們表面上繼續耍橫,讓他以為我們得意中失了分寸,但之後……”

  “我知道怎麼做,妹妹放心。”葉明聞接過話來,又指了指門外,“外面那兩個要怎麼處理?”

  “放著唄。”石中玉懶洋洋的,“反正她們也進不了屋,至於表面上那些事,正愁沒人幫忙遞出去呢。你可別小瞧下僕,有時候低級輿論很重要的。”

  葉明聞了然,但也不說破。妹妹在裕王府當過家丁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大寒和小寒畢竟是陵王給的人,不能完全信任的。

  “我得在院子裡悶兩個月,哥你教我點功夫防身吧?”因為葉明聞特別疼她,石中玉忍不住總想撒嬌。

  “你真是舍近求遠。”葉明聞點了一下石中玉的鼻子,“我的武功適合男子,現在正指點蛐蛐和饅頭呢。你放著身邊的高手不央,何必來纏我?”

  石中玉一聽,立即起身,假意對大寒和小寒這對雙胞胎行了個禮,“那就要多多麻煩大寒和小寒兩位師傅啦。”

  “奴婢們可不敢當。”大寒小寒避不受禮,笑著道。

  她們是孿生姐妹,論起生日,只比石中玉大一個月。雖然她們記著陵王的教導,牢記主僕之分,打算把命都奉獻給小姐,畢竟年紀還小,石中玉又是個沒有階級觀念的,三兩下就打鬧成一團,笑聲一直傳到院子外去,聽得驚魂未定的春芽和張婆子又恨又氣。

  葉明聞坐在旁邊,微笑地看著。他真喜歡妹妹這樣活潑可愛的樣子,好像陽光都照進他心裡似的。為了這樣的小玉,他一定要得到家主之位。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保護妹妹。

  “哥,晚飯時,你把飯擺到我院裡吧,咱們一起吃。”石中玉突發奇想。現在這情況,葉老兒不會下毒給他們。以後嘛……

  “別忘記,你還病著。”葉明聞嘆了口氣,“再說,蛐蛐他們對葉府還不熟,平時無故又進不得內院,少不得我去陪他們。”

  “那哥哥要找他們,豈不是不方便?”

  “我的院子離他們住的地方就隔一堵墻。”葉明聞說到這兒,忍不住笑,“一聲呼哨,除了蛐蛐和饅頭需要兩人同時行動才能翻墻,其他四人,不過是一躍。就連你想要過去,這兩丫頭帶著,也就行了。”

  石中玉點點頭。

  逃出裕王府後,她問過屈忽昀和牛蠻。他們兩個也不知道夏公公怎麼得知她要離開的,但卻讓他們倆個跟隨她。屈忽昀家裡孩子多,他慌稱出門學做生意,可能三年五載回不來,他那個娘本來有點舍不得,但看到夏公公給的二百銀子,就變成囑咐屈忽昀出門機靈點。

  牛蠻向來被家中祖父祖母當成寶貝疼愛,可兩位老人仗著身子骨還硬朗,自認熬個一、二十年不成問題,為了孫子的前程,也忍痛放行。當然,夏公公同樣給了二百銀子。

  石中玉分給屈忽昀和牛蠻的一千兩,他們沒來得及放家裡,如今全存在了銀號裡,正好當將來回家的說詞。不過夏公公選了這兩個而不是康涵柏跟她,說明是認真考慮過的。畢竟,康涵柏父親沒了,家裡他是頂梁柱。但康康是知道蛐蛐和饅頭離開的,還暗中發過誓,幫助他們照顧家裡。說起來,石中玉給康涵柏留的那五百兩,也算是全了心意。

  在裕王府這兩年多,她結交了屈忽昀、牛蠻和康涵柏,認了干姐姐和干姐夫,得了善惡難辯的夏公公幫助,也不算白白虛度年華。

  至於那個人,不想也罷。

  到了熙海後,她坦白了女性的身份,屈忽昀和牛蠻驚訝得不行。屈忽昀當場就傻了,牛蠻死也不信,直到石中玉穿了姑娘的衣服,葉明聞又再三保證,他有個妹妹而不是弟弟,這兩人才平靜下來。

  從那天起,屈忽昀看到石中玉就臉紅,連句整話也不會說。石中玉覺得他太羞澀了,還逗了他幾句。她哪裡知道,屈忽昀是想到大家曾經一起睡過大通鋪,每回都是自己把石中玉和其他人隔開。說白了,就是兩人挨著睡的。又想起自己和石中玉肢體碰撞時的種種不對勁兒,心裡翻騰不止。

  這少年,情竇初開,不知道那種感情是深深的喜歡。可惜,他注定只能是旁觀者,因為石中玉眼裡、心裡,都已經被另一個人占據。

  而那個人,此時正在太府都自己的王府裡,在小道場中,半倚在塌上看書。屋中,扔著滿地的書本。他叫人把西山堂剩余的書全買下了,特別是一個名叫“花木蘭”的人寫的。

  那個花木蘭的原稿,他也搜到了。他認得那字體,更知道寫書者是誰。至於那些書,他越看越生氣。

  石中玉寫的是,有小純情,也有高H。特別是,她還出過兩本畫冊……chūn宮冊,把她在現代參觀過的中外性學文化藝術全表現在工筆繪中。

  這在慕容恪看來,絕對全是小黃書



第三十七章 每種都試試

  “殿下,屬下求見。”正發脾氣,門外傳來孫福珩的聲音。

  慕容恪連忙把那兩本春宮冊藏起來,最後上面還壓上兩個靠墊。等孫福珩進門,他自己又歪倒在墊子上,做最後的掩蓋。

  而且第一句,他怒沖沖地問,“西山堂的書,府裡有人看過嗎?”

  孫福珩愣住,一時沒回過味來。

  “傳令下去,任何人也不許看,包括府裡、軍中、還有封地那邊。否則,格殺勿論”慕容恪冷哼著,殺意十足。

  孫福珩還以為裕王殿下是開玩笑,但抬頭見到那張被寒霜籠罩的臉,他明白這是十分認真的命令,連忙應下。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
 
  慕容恪卻還在生氣。

  他感覺得到,小玉絕對是未經人事的處子。那麼,她怎麼知道那麼多花招?她到底是怎麼長大的,誰教給她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居然還畫下來他覺得,只要有人看一眼那畫冊,就像跟他搶小玉一樣。

  等著吧,等他把她抓回來,一定好好的……好好的試一下,每一種都要試。不,不能隨便試試就算了,要反復的、再三地試。再拷問她:她是看過什麼不干凈的,還是聽人說過?為什麼要心裡記著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太不像話了,還沒有和他……居然就懂得這麼多有好幾種是他也不知道的。可是……不是應該……他教她的嗎?怎麼好像她可以教他似的。不能容忍

  他越想,心裡就越翻騰,揮手把塌幾上的茶杯摔落到地上。

  孫福珩很緊張,不知道裕王殿下為什麼發火。是因為尋找石中玉的消息太少嗎?還是在朝中又看誰不痛快了。還是王妃……話說殿下一直不到王妃的院子裡去,王妃竟然也不著急的樣子,弄得全王府的人都心裡不踏實。

  如果他知道,他的殿下此時腦海中正浮現出一幅幅香艷的畫面,當然是殿下本人和女版石中玉的,殿下還在想,小玉的腿這樣彎,腰這樣扭會不會斷掉,肯定會吐血。

  “殿下息怒。”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孫福珩還是盡職盡責地勸慰。

  慕容恪哼了聲,“與你無關,早晚有人得付出代價,很巨大的代價”

  “那屬下,可以稟報了嗎?”孫福珩再遲鈍,也發覺了慕容恪情緒不對,硬著頭皮道。
 
  “說吧。”

  “先是陵王殿下那邊,這些日子來沒有任何動靜。”
 
  “嗯。”慕容恪點點頭,“本王的三哥做事從來滴水不露。但是過幾天,他就要奉旨回封地了,緊張的時候不容易露出馬腳,擺脫了束縛卻未必。繼續盯緊,本王就不信,他和小玉的失蹤沒有關系。還有呢?”

  “熙海那邊傳來了些消息。”孫福珩謹慎地道。

  “哦,那邊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嗎?”慕容恪心頭突地一跳。與理智無關,純粹是一種感覺,好像心田間長出了什麼東西,像蒲公英一樣飛出胸膛,漂洋過海了。

  “消息很龐雜,屬下等人分析整理了一下,發現最大的事件就是,熙海首富葉仲普唯一的嫡子回來了。他的嫡子名叫葉明聞,差不多三年前,在母親七期未到的時候就離家游學,被人詬病為不孝。這一次,說是立了軍功回去的,雖說還是白身,但……”孫福珩說到這兒,上前一步,低聲說了些什麼。

  慕容恪的目光立即變得深幽和玩味,“三年前?”和小玉來王府的時間差不多。但是,葉明聞已經二十多歲了,不可能是小玉。再說,小玉根本就是個女的。

  “軍功是何處所立,西北?”他問。

  孫福珩搖搖頭,“海外有蠻化小島之國,眼紅熙海富庶,早有覬覦之心。聽說葉明聞深入這島國三年,把對方的軍事、民生和朝內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又九死一生回來的。”

  “這可是大功一件哪。”慕容恪若有所思,“就算在水軍內封個不大不小的官職也行了,為什麼還是白身?”

  “據說,將來是要接任葉家家主的。”孫福珩道,“不過據情報,葉仲普並不喜歡這個唯一的嫡子,反而重用庶長子叫葉明識的。而葉明聞的生母石氏夫人已經病故,生前也是不得寵的。”

  慕容恪只覺得心頭一抖。

  姓石?真巧啊。而且這葉家的情況為什麼感覺這麼熟悉?就像宮裡,元後故去,身為嫡子的他不招人待見。這麼想來,這葉明聞倒與他處境相同。那葉明聞又會怎麼做呢?

  突然,他對葉家產生了強烈的興趣。

  “本王那岳父,可號稱熙海之王啊。”慕容恪突然輕笑了起來,“他能在熙海站得穩當,沒了當地的世家大族的支持是不成的,想來葉仲普應該是他的人哪。現在葉明聞要改改葉家的章程,金敬仕不可能無動於衷。”想到這兒,他悚然一驚。

  金家,丟了一個馬夫,和小玉在同一時間,葉家、金家、他的小玉,小玉和馬夫之間的親近,好像……回憶起來,他們的面目有幾分相似。

  這些線索之間有聯系嗎?難道,是他忽略了什麼嗎?

  看來今晚,他要到王妃那兒坐坐。

  “金敬仕沒什麼舉動,除了……派了幾名家將回熙海。那幾個家將,全是他的心腹。”孫福珩報告道,“屬下已經派人跟上了。”

  “做得好。”慕容恪真起身來,隨後又想起身下那兩冊東西,於是又歪回去,“葉明聞身邊還有什麼人嗎?”

  “帶了六名侍衛回去,下船時敲鑼打鼓,天一島的冷霄樓縣令和師爺來如風親自到碼頭迎接的,當時轟動了整個熙海。”

  這風格,怎麼像小玉的手筆?看似胡鬧,但堵得人沒有退路,狡猾得很。想到這兒,慕容恪不自禁的露出溫柔笑意。

  孫福珩看在眼裡,只覺得怪異,卻也不敢問,只得道,“除此之外,葉府還有一樁算不得奇聞的奇聞。”

  “什麼?”

  “葉明聞有個妹妹,叫葉明玉,今年十六歲,自從葉明聞離家後,一直病著,連人也見不得。本來說熬不過年前,可葉明聞一回家,奇跡般的好轉了,現在在深閨裡養著,據說過年時參加祭祖也沒問題。”

  慕容恪再也忍耐不了,騰地從塌下跳下來。

  十六歲、妹妹、母親姓石,名字中有個玉字,太府都突然消失的一男一女,熙海島同時出現的兄妹,這一切太巧合了。時間上,也很吻合,全是在他和金旖晨大婚之後。

  他只覺得腦子裡突然塞進了一團光芒,照亮了他心底的漆黑,他隱約看得見光源在哪,可卻又抓不到。

  “叫咱們在熙海的人,想辦法弄一張葉明聞的畫像。”他急著吩咐,“還要葉明玉的。盡快”

  “是。”孫福珩答著,眼睛無意間下瞄。

  練武之人,目力奇佳。咦,那不是chūn宮?天哪,殿下以前並不好女色,最近幾個月是根本是不近女色了。殿下才二十多歲,正是旺盛的時候,那為什麼寧願看chūn宮,也不找女人?就算不喜歡後院那幾位吧,以殿下的才貌和地位,想納多少女人不得。怎麼感覺,他在為誰守身似的?難道殿下真的好男色,為了小玉而……

  慕容恪沒提防自己跳下塌時,衣袂把靠墊帶了下來。他心情太激動,chūn宮冊掉在地上也沒有發覺。此時循著孫福珩的目光下瞄,不禁大為惱火。其實,是羞惱。

  “還不去辦事?”慕容恪幾乎用吼的。

  孫福珩,孫大叔,那是多穩重的人哪,此時卻近乎連滾帶爬的沖出裕王殿下設在小道場的書房,深恨自己沒長四條腿。

  而屋內的慕容恪則不住的運氣,才平息了呼吸。被手下發現他在看這種書,他感覺很是丟人,所以都怪石中玉不好,為什麼要畫這個他要把帳一筆筆記下,回頭找到她,一並算起

  正煩惱,忽然聽到門外響起腳步聲,細細碎碎中帶著橫沖直撞感,不禁皺緊了眉頭,把畫冊第二度藏起。煩人,他本來打算再欣賞一遍的,唔,是從畫技的角度。論起書畫,他的丹青也是大燕一絕。

  “殿下。”不出預料,那女人已經站到了門口。因為孫福珩走得倉促,門沒關,令慕容恪和宗政彌也面對面撞上。

  “未經召喚,不得來小道場,這禁令,你不知道?”慕容恪沉著臉。

  “彌也想殿下了。”宗政氏忽略慕容恪的冷漠,嬌聲道,“最近氣候驟冷,妾身煮了殿下喜歡的湯,特來送給殿下。”

  “府裡沒廚房嗎?”慕容恪仍然不為所動,並沒有讓宗政彌也進來。

  可宗政氏咬了咬牙,自己踏進屋來,先解了蓮青色繡玫瑰花的鬥篷,又從丫頭手中拿過湯盅,放到塌幾上,再退到慕容恪身邊,故意自己絆了自己一跤,歪向慕容恪。

  她身上穿著刻絲泥金銀雲紋緞裳,因為不是正妃,穿不得大紅,卻囂張的用了yan紫,而且脫掉鬥篷,裡面的衣服盡量合身,更襯出窈窕豐滿的身段,加上本來就身高腿長,自顯出一種別樣的風流嫵媚。還有她身上掛著的那個香包,可是偷偷從家鄉北魏弄來特異香,有作用。

  她提前打聽過了,殿下自大婚後就沒碰過女人。別人不知道,她卻明白殿下絕對沒有什麼隱疾,而且還強大得很。這樣的好機會再不主動出擊,她就沒有出頭之日了。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5:56 PM

第三十八章相思刻骨

  綺思遐念中,她感覺膀子生疼,隨後她發現自己摔在了地上。

  殿下,殿下居然沒扶住她,就這麼側身離開,歪在了窗邊的塌上之後還冷冷的甩過一句毫無感情的話,“在本王面前,就不必做戲了吧?”

  宗政彌也並不爬起來,就那麼坐在地上,仰視著那尊包裹在冰霜中的神,“殿下,您真的一點舊情也不念嗎?”曾經,她是備受寵愛的,在這個府中,沒有女人享受到她的榮耀。

  “情?有嗎?本來怎麼不記得?”慕容恪的唇角翹起嘲弄的弧度,“你該知道你被貶為妾的真正原因,本王不殺你,只是覺得善後麻煩,並不是舍不得。你乖乖待在後院就是,別逼本王改變主意。”

  宗政彌也心裡一片冰涼。

  當年,他沒有用極刑處罰她,她以為是因為他心裡還念著她。所以這麼多年,她一直隱忍著,就是期待他的憤怒慢慢消失,卻原來,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當年的寵愛也不過是虛假的表像,其實他的目光一直在那幻影中冷冷注視。

  “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她膝行幾步,跪在地上,不敢太靠近。

  慕容恪笑了起來,“你這干脆的性子倒是不討厭,不過從來沒有原諒不原諒之說。你嫁過來那天,本王就知道一切。你以為憑美色和幾手奇yin秘術,就能令本王臣服,可也太小看了天下男子。若你安份點,王府多養一個人原也無所謂,只是你記著,本王身邊容不得細作。”

  宗政彌也哆嗦了起來。

  他知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可憐她還自以為是。但她嫁入大燕的目的雖不純,後來卻是真正愛上了這個玲瓏觀音相,卻擁有魔鬼嗜殺心的男人

  她,宗政彌也,真的很愛很愛他。

  “不不,殿下原諒我,從今往後,我心裡只有殿下,無家無國”她哀求,因為眼前的男人盡管仍然冷酷,可她沒有他,卻不能活

  “沒有人在背叛本王之後還能活著,你已經很幸運了,做人不要太貪心。”慕容恪開始不耐煩,“若你想回到北魏去,卻也休想,本王沒有釋放俘虜的習慣。”

  俘虜?原來她只是俘虜,這個王府是她的牢寵。那些錦衣玉食,那些秘密的期望,只是他懶得再過問的產物。她不怨,她不恨,是她錯估了這個男人,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以他的性子來說,只要背叛過他,確實不能得到他的原諒。

  宗政彌也抬起眼睛,想再哀求這個男人一次。可是她卻看到慕容恪那如玉般修長漂亮,殺起人來卻冷酷無情的手指,無意中撫摸著一本書。他根本不看她,好像神游物外,他的指尖接觸到那本書時,臉上溫柔的神色一閃而過。雖然短暫,卻被她捕捉到了,而那溫柔,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可以令冰山融化,令人的心滴出水來。

  他在想念一個人極溫柔的想念著。

  她眼尖,看到那書的側頁印有西山堂標記。又想起有人暗報過她,裕王殿下抄了西山堂書局,而這間書局是屬於殿下貼身家丁石中玉的事。殿下大婚,石中玉被送去了殿下在北元都的封地。這件事透著那麼一股子凄然和悲情繾綣,更說明殿下和那個石中玉的關系不一般。

  殿下這種男人,心就像巖石一樣剛硬無畏,很難很難喜歡上一個人,但一旦喜歡了,就是海枯石爛,永生不變。難道他那幅樣子是因為想念石中玉嗎?難道他喜歡的真是男人?難道她輸給了一個男人?

  如果那溫柔能給她,哪怕只有一瞬,她寧願去死。可是,她從來沒有得到過。哪怕是在床上,在她用盡心機和手段侍候他的時候,他的憐愛也沒達到過眼底,更不用說心底了。但她是他女人中唯一還會眷顧的,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靠這個想法生存。而現在,這信念像山一般崩塌,把她死死埋在下面,無法呼吸。

  這一刻,她怨,她恨,她恨死了那個石中玉妒忌像世界上最毒的毒蛇,把她的心咬得半點不剩。她要想盡一切辦法,讓石中玉永世不得超生

  她的憤恨太強烈,慕容恪敏感地覺察到了。但他以為那恨意是針對他,因而毫不在意,只皺了皺眉,冷聲道,“怎麼還不走?”

  “殿下,所有背叛你的人,都不可原諒嗎?”她幽幽地說,突然想笑,“那麼,因為殿下大婚就離去,算不算是背叛呢?比如:石中玉?”

  慕容恪的目光更冷,“如果下一息你還在這兒,本王會親自扔你出去。”

  宗政彌也死灰般的心,瞬間燃起了瘋狂的火焰。她狠狠盯了她愛到心坎裡的男人一眼,抹頭就跑了出去。

  慕容恪有點煩躁,沉默了一會兒,就把丟得滿屋的書一本本撿起來,全收在書架後的暗室之中。想了想,將那兩本春宮冊放在最隱秘的地方,然後走到書桌邊。

  提著筆,卻掙扎良久也寫不下去,一大滴墨落在紙上,印出大片墨點。

  小玉明白他。只有小玉明白他。他胸中縱有千言萬語、縱有錦繡詩篇、縱有百轉千回,可是他寫不出字來。所以,小玉替他抄佛經,替他寫出那說不出的心意、哀愁、憤怒以及其他。

  她說:殿下的出生,是我的幸福。

  現在,他也想說他的相思刻骨、他的惱怒生氣、他要找她算帳的打算,可是他不行。

  於是他割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進墨中,然後換了一張紙,提筆,作畫。

  這一天晚上,他去了金王妃的院子,不過只有當事人知道他們什麼也沒做,只是聊了聊金將軍府失蹤的馬夫阿忘,然後慕容恪告訴金旖晨,好好做出王妃的樣子,早晚,他會給她自由。

  三天後,陵王慕容楚離京,回封地去了。

  五天後,熙海傳來了葉明聞的畫像。但又說,因為葉明玉還在養病,連院子也不出,所以連人也見不到,更不用說畫像了。

  但,足夠了。

  慕容恪拿著那張人像圖,手,幾不可見的顫抖著。阿忘,就是葉明聞。鑒於他和小玉的關系那般莫名其妙的親近,鑒於他和小玉同時失蹤,鑒於很多很多的細節,慕容恪斷定,石中玉就是葉明玉。

  終於找到她了,她就在熙海。他找遍了全大燕,卻獨獨漏掉離太府都最近的那個地方。

  她身為首富的女兒,千金之軀,為什麼會流落到太府都,女扮男裝當家丁?金旖晨說,葉明聞是落海被救的,身上還有很重的傷。所以,後來才失憶。如果他沒記錯,三年前熙海有過一次大海難,海盜劫持了一艘夜行船,船上的人遭到洗劫,無一幸免。

  那件事曾經轟動了朝廷,金敬仕以鐵碗手段鎮壓了附近的海盜寨子,還得到了皇上的贊許和嘉獎。可當時他就疑惑,從沒聽說熙海有這麼膽大的海盜啊,出手狠到不留一個活口。身在龍位上,興許閉塞視聽,可他不一樣。而現在想想,很多事就通了。

  金敬仕十之八九是和葉仲普勾結,葉明聞兄妹定是受到了迫害。但又是什麼,令親生父子反目呢?他很有興趣。

  關鍵是,誰讓他的小玉受了這麼大的罪,他就不原諒誰一想到小玉被追殺,逃命時得有多害怕。想到她那小身板,要做許多粗重的工作,當年還差點被一個姓範的管事侮辱,活得那麼掙扎和辛苦,他的心就狠狠疼了起來。至於正因為如此,他和小玉才會見面,他卻是不會為此感謝的。

  “準備一下,本王要去熙海。”他吩咐孫福珩。

  雖然葉明玉十之八九就是小玉,但還是得親眼去證實。再者,不知道她在哪裡時,他已經想得她心都絞起來了,現在知道了,哪裡還能不去相見。

  “殿下”孫福珩跪倒。他也見過阿忘,所以慕容恪的懷疑,他是明白的。但是他不能事事依著殿下,必須盡到為臣的本份,該阻止的,也必須阻止。

  “怎麼?”慕容恪皺皺眉。

  “殿下,皇上不讓您回封地,就是提防著您。如今您身在京裡,又才娶了王妃,不奉旨是不能出京的。”孫福珩急道,“就算皇上縱著您,但這種違旨的事,怕是觸及了皇上的底限,我們的退路還沒有完善,殿下不能輕易涉險”

  “你知道,本王是非去不可的。”慕容恪不為所動,“老頭子既然要美譽,就不會傷害本王的。況且,他也殺不了。”

  “殿下,現在不是攤牌的時候。不然,豈不泄了我們自己的底?”孫福珩繼續勸,“殿下如果不放心,屬下親自到熙海走一趟。”

  慕容恪語結。

  孫福珩是他最信任的人,他也不懷疑孫福珩的能力。但那相思……孫福珩看到小玉,他又怎麼能解?

  “不行。”他搖頭,但也很無奈。他不能只顧自己,跟著他的人,把命都交給了他,他得對他們負責。為此,他真的不能任性胡為。

  “傳令下去,在北魏邊界鬧出點事來。不必大,足夠讓皇上派本王出京就行。”他壓下心裡燃燒的火,咬牙道。生怕一軟弱,立即就飛奔去熙海。

  “殿下”孫福珩很吃驚,“引外敵協助,是軍中大忌啊殿下三思”

  “誰讓你引外敵了?當本王是什麼人”慕容恪有點火大,“讓你弄出些北魏蠢蠢欲動的假像出來就行。你不覺得,北魏和大周最近都太老實了嗎?”



第三十九章訂親的事

  這樣一說,孫福珩就明白了。

  殿下是想讓皇上派他去北地抗敵,然後他半路就折到熙海去。所謂鞭長莫及,在大軍行進的路上,殿下就是飛上天去,也是神不知、鬼不覺。

  可是殿下為了石中玉都做到這一步了,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又調動大軍,美人傾城也不過如此吧。但小玉是男的……等等,葉明聞沒有弟弟,只有妹妹啊。難道說……

  孫福珩吃驚地望著慕容恪,心裡的一個疑團似乎解開了,卻一時之間,也不知是喜是憂。

  而他們這邊在緊密安排的時候,石中玉兄妹在熙海,也有條不紊的進行著自己的計劃。葉仲普以為這對兄妹會在他的示弱下變得囂張跋扈,很快顯露出他們的目的。

  可結果,沒有。

  石中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做足了將養身子的樣子。除了每天變著法的替換寒山園中的擺設布置,就是跟大寒小寒練練拳腳,沒表現出任何野心和欲望。

  倒是葉明聞表現得不太正常,以前是清冷傲氣的性子,很少與他人結交。可自從這次一回來,幾乎天天出門游玩,交朋呼友,花錢如流水。這才兩個月不到的時候,已經被人叫做熙海小孟嘗了。

  葉仲普很不安,感覺騎虎難下。

  如果說明聞和明玉不思進取,死過一次後喜歡享樂奢侈,他倒高興,可他明顯感覺到不是這樣。偏偏,他們一點錯處也讓他抓不著,就好像身上某些地方癢著,明知道那地方長了壞東西,先是癢,之後是疼,再然後可能潰爛,可就是沒有辦法。

  明玉還好說,不過是在家小小鬧騰,他已經吩咐了姜氏和其他姨娘,不要直面對上。他為了表現慈父心腸,憐惜女兒大病初愈,各種無理的要求也答應了,反正無傷大雅。

  明聞就讓人頭疼了,並沒有像想像中一樣,上來就想插手家中事務,而是根本不理生意上的事,只出去交朋友。這總不能不讓他去吧?可是他太豪爽了,太慷慨了,簡直算得上一擲千金。葉家富可敵國,架得住他的折騰,只是收著他胡來,葉家的章法何在?

  斷了他的供給吧,他就到處以葉府的名義賒賬。不讓他賒欠,他就把妹妹那點少得可憐的月例銀子拿去花。明玉可好,沒用的就找姜氏要,幾回氣得姜氏差點犯病,如果不給,干脆拿了家裡的東西去當。

  可無論賒帳還是當物,都是葉家丟不起的臉面。熙海商業協會之首,若讓嫡子典物度日,這臉色往哪擱?而葉明聞又不是拿錢花天酒地,只是做些風雅的事,還救助過窮人和海難死者家。

  斥責這對兄妹,一點用不管。想動用武力,人家早有了防備。借助族中之力,明聞卻和冷縣令及來師爺過從甚密,不好下手。

  他突然有一種狗咬刺蝟,無從下嘴的感覺,也只能忍著氣,先由著他們胡鬧。可是這樣一來,明聞在熙海十三島的名望漸漸看漲,甭管好壞人,提起葉三少,都會豎起拇指。最近連族中幾位有權力的族老和對頭包家、蔣家的人,也開始傳出對明聞有利的口風了。

  他敢肯定,明聞和明玉還有後招,但是他猜不出那是什麼。這哥倆兒死過一次後,行事透著狡猾狠辣,就像兩顆鐵蠶豆,蒸不熟、煮不爛、砸不碎、咬不動。

  內宅,明玉並不找茬,但她的存在就讓後院不寧。
  
  外面,明聞看似無意的攻勢卻咄咄逼人。

  他從不知道自己的嫡子是這樣會御人,可這也是因為明聞的身份使然。不管他再怎麼不喜歡,明聞也是他唯一的嫡子,未來葉家家主的正牌人選。在這個講求身份和血統的地方,誰不會高看一眼?這身份,是他給的,可如今他卻拿不回來。

  金將軍已經派了人來,言明關鍵時刻這些人隨他調用。可他明白,金敬仕的原意是,因為陵王插手,金敬仕不會明著幫他,讓他自己想辦法。把國事,變成家事。另外,那個東西,要確定確實掉在海裡了。如果不能確定,明聞和明玉就還得除掉,但還不能讓陵王起疑。

  為了保住家主這位,這件事他必須做成,可現在看來,只怕是很艱難的。金敬仕不能沒有葉家,葉家可以換家主,他卻不是必須存在的。所以,他沒有選擇。

  “過年後吧。”在姜姨娘又找他哭訴明玉有多霸道時,他煩躁得揮揮手,“過年後再想辦法。”

  明聞和明玉沒像他想像的那樣驕橫或者急著行動,倒叫他變得被動了。

  “依妾身看,明聞和明玉都不小了,早該訂了親事。”姜姨娘遞了個眼神過去,“他們兄妹再強勢,這婚姻事,畢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他們哪。等把那丫頭打發走了,明聞就拘在身邊,可不由著老爺捏扁揉圓嗎?老爺,您可別以為是明聞在鬧騰,明玉那丫頭先前沒有看出來,鬼精鬼精的,說不定就是她背後使的壞。他們兄妹一隔開,明聞若是個老實的,也不過當個富貴閑人。至於明玉,一個女人嫁了男人,還有什麼想頭?”

  葉仲普點頭,不禁露出笑意。

  有的事,他一個男人家確實想不到,好像就忘這茬了似的。姜姨娘一說,確實是個好法子。

  “明聞的親事,你給留意著。至於明玉……”葉仲普眼神閃過莫名的神色,“你不用管。”

  姜姨娘一聽就不大高興,低下頭,掩蓋眼神裡怨恨。

  怎麼著?還要給那死丫頭選門好親嗎?這事要交給她,她定為那死丫頭選一個長得醜、年紀大、人品低劣,吃喝嫖賭樣樣齊全,最好還是個渾不吝,能回家打老婆的主兒。當然,表面上還得說得過。世家子弟中這種人可不少,挑撿個最差的,只要不是熙海十三島的,遠遠的打發了,那就一勞永逸了。頂多,賠上份豐厚的嫁妝,讓人巴巴的來迎娶就是。只要事兒辦得漂亮,外人怎麼知道底細?

  至於明聞,畢竟還是要在熙海生活的,親事相對困難。不過以家族生意為借口,找個他借不上力,卻很能鬧騰的姑娘家,也不是辦不到。

  可老爺現在卻說不讓她管明玉的婚事,不是讓她的打算落空了嗎?不行,她得爭取。她必讓那死丫頭生不如死,才能消了胸中惡氣。等她扶了正,她的女兒才是正經嫡女。

  “老爺,雖說他們的親事,到最後還是要您點頭。”想到這兒,姜姨娘說,“不過之前還是要我們女人家張羅比較合適,各家的夫人太太們閑來多聊的這些,我從中篩選一二,保證讓老爺可了心就是。”她之所以有恃無恐,還不是因為老爺就想除掉那對兒女嗎?怪不得她狠。要怪就怪他們的爹,老爺不點頭,她一個妾室怎麼敢?

  “總之,明聞的事你看著辦。至於明玉,你就別摻和了。”葉仲普如何不知道姜姨娘的打算,但葉家還有一個秘密,是別人都不知道的。他三年前不直接宣布明玉死了,而是放出她纏綿於病塌的消息,還不都為了那件事?

  姜姨娘見葉仲普語氣很硬,心裡雖然不爽,卻也不方便再多說,只得忍氣吞聲地應下,心裡盤算著一定要禍害得那賤丫頭生不如死才好。

  就在各方的心機打算中,時間悠悠而過,轉眼到了新年。

  祭祖那天,按照原先的計劃,葉家大房唯一的嫡女,葉六小姐出來見人了。葉明聞親自去寒山園接妹妹出來,一進屋,看到精心打扮的小玉就驚艷不已。

  他的妹妹,是個小美人哪。

  因為是葉氏全族一年中最隆重的時刻,所有人都要打扮得端莊得體,又因為是年下,還不能太素凈了。葉明聞穿著月白色盤絲彩繡箭袖袍,黑色羊皮靴,外罩天龍皮大氅,腰束錦繡嵌玉的腰帶,一頭烏發被金絲攢冠攏起,襯得長身玉立,豐神俊秀,看得幾個丫頭兩眼冒桃心。

  兩個字,帥死。

  反觀石中玉,走的是粉嫩可愛,讓人心生憐意的路線,卻又不像小家碧玉,而是貴氣中帶著幾分端正的大家閨秀的氣度。

  上身是明紫色琵琶襟上衣,下系海馬潮雲羊皮金沿邊長裙,腳上桃紅素錦羊皮滾口的小靴子,外罩妝緞狐肋軟褶鬥篷。頭上梳著嬌俏的雙螺髻,除了雲腳珍珠卷須簪,兩邊各一只似乎活了一般的五彩金蝴蝶簪,發後還有粉色飄帶落下。再配上耳朵上的金質小飛蟲和頸上的刻百獸紋的金項圈,整個人華麗中透著低調,低調中又顯奢華,除了漂亮,竟有謫仙的氣質。更重要的是,一派首富之家,嫡正小姐的派頭。

  “全熙海,不,全大燕也沒有比妹妹還漂亮的姑娘。”葉明聞由衷贊嘆。

  “哥也帥得冒泡。”葉明玉笑道,並沒有謙虛。

  感謝上天,她的靈魂有個美麗的軀殼,雖然不是艷壓群芳的那種,但卻淡雅嬌柔,加上她來自現代的好審美,打扮一下,迷倒一眾公子的信心還是有的。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6:05 PM

第四十章亮相

  這些衣飾,可不是姜姨娘或者老葉這兩個狼心狗肺的人給的。但他們礙於面子,也確實叫人來給她量體裁衣,置辦頭面。她比“生病”前高了不少,小白兔經過放養,長勢很喜人,原來的衣服全穿不了了。再看原來的首飾,竟然寒酸得很。就連她娘的首飾等物,也沒找出一件值錢的,想必被姜姨娘吞了。

  所以她也不客氣,只要姜姨娘支了錢,讓針線很好的大滿幫著量了身量,自己根據大燕衣飾的特點設計,由葉明聞外出時,拿到熙海最好的成衣坊做的。那些首飾,卻是葉明聞親自挑的,品味相當好。

  等她能見人了,哼哼,還要大把燒錢打扮自己呢,非讓姜姨娘個賤人肉疼死不可其實將來葉家是葉明聞的,她花自個兒哥哥的錢,那賤人操的什麼心?

  一年當中,祭祖不止一次,但石中玉參加的,是葉氏全族人都參加的除夕大祭祖。葉氏老宅的邊上,就是葉氏祠堂,從葉府邊門走出,通過私巷,才能進入祠堂。大燕風氣開放,祭祖時並不男女分開,只是男左女右站成兩個方陣似的,中間夾道空著,只允許族長和家主走。

  從內宅到祠堂實在說是有點距離的,夫人小姐們如果要靠雙腿走過去,估計到地方也得斷了半截氣兒,所以都是坐著軟轎過去。石中玉在發育期是體力勞動者,所以身子鍛煉得極為結實,本想溜達過去,但怕與其他小姐們顯得格格不入,也只好坐轎。

  跟著侍候她的是大寒和大滿,葉明聞怕妹妹受欺侮,一路親自跟在轎邊,不知道的,還以為哥哥為妹妹送嫁似的。

  現在石中玉的院子裡已經補足了人手,除了陵王給的大寒、小寒當了一等丫頭,葉明玉從前的丫頭大滿和小滿也要了來充當二等。自從葉六小姐“生病”,她的貼身丫頭都打發到外院做粗活兒了。聽葉明聞說,葉明玉和這兩個丫頭從小一起長大,情分非比尋常,石中玉就特意要了來。

  既然這兩個丫頭被貶,多少證明沒和府內的其他人同流合污,這二人又不是家生子,沒有那麼多利益糾纏,這樣的人用起來放心。大滿小滿並非姐妹,只是以前起的名字相似。她們本來在外院就受盡了欺侮,還可能明年就配人,或者發賣了,現在石中玉把她們要回來,十足的感情上又加上萬分感恩,這些日子看起來,真是把身家性命全托給石中玉了,非常忠誠。

  因為大小寒有功夫在身,大小滿熟悉府裡的情況,石中玉給她們拆分配對,大滿和大寒一組,小滿和小寒一組,她總是保證其中一組跟在她身邊,另一組看著院子。在這狼窩裡,她對自己的安全和自家的安全,都不會掉以輕心的。

  那三個三等小丫頭和三個婆子,石中玉也沒要姜姨娘送來的,而是葉明聞親自買的。事實上,是在他秘密落腳地侍候的幾戶人家的老婆和女兒,也是可信任的。春芽和張婆子充了其余剩下的份額,每天被支使得團團轉不說,根本近不了石中玉的屋子。

  這兩個月來,她置換屋裡的擺設,還自己整治院內的花圃,表面上看是為了瞎折騰,給姜姨娘添堵,實際上是為了找到那把至關重要的鑰匙。她並不是真正的葉明玉,所以根本沒有那部分記憶,但她又想幫助慕容恪,於是只好用笨辦法,想著就算拆了房子,挖地三尺,也要把鑰匙找出來。而且寒山園是石氏生活的地方,仔細找的話,說不定能發現蛛絲馬跡。

  不過她有心理準備,那鑰匙一定是不好找到。畢竟葉明玉離家之前,葉仲普肯定找過,後來他只是堅信葉明玉帶走了那東西,才沒有拆房子吧。葉仲普的這種心態,成就了她的機會。

  “到了,小玉下轎吧。”正想著那一堆亂事,轎外傳來葉明聞的聲音。

  石中玉在哥哥的攙扶下下轎,才一露面就招來無數的目光巡視。對此,她有心理準備,畢竟葉六小姐有三年沒見人了。她並不怕,也不怯場,清亮的目光也向眾人掃去,露出得體的微笑和善意。之前,葉明聞畫過很多畫像,還專門拿了族譜,讓她一一對認,這下就用上了。

  “這是六丫頭嗎?”葉家二房的夫人,葉仲勛的正妻於氏迎了上來,親熱地拉著石中玉的手道,“看氣色真是大好了,嗯,腰桿直,腳下也利索。不過三年,看這小模樣,嬸娘都認不出了,果然是個美人兒。”

  據情報,葉氏二房是可以拉攏的,因為二叔葉仲勛是個富貴閑人,為人算是厚道,當年對石氏也是很尊敬的。葉仲普做重大決定時,總是和二弟有商有量,但也不過是走個形式,讓外人看著民主罷了,因為葉仲勛從來沒有過反對意見。

  二嬸娘於氏是個中等個兒,略有點胖,團團雪白的一張臉,看著慈眉善目的。於氏出身平凡,雖然行事有點不著調,卻不是壞人。整個二房在葉仲勛的治家方針下,不顯山不露水,凡事不管。但下一輩的子弟,卻未必是這番心思了。

  “見過二嬸娘。”石中玉微笑施禮,“這麼久不見二嬸娘,怎麼倒覺著二嬸娘年輕了好些?”

  她對古代女子的禮節不熟悉,是大寒小寒教的。這倆丫頭出身陵王府,雖年紀輕,比不得宮裡的嬤嬤,那行為舉止也是極有法度的,教出的石中玉自然與普通人家的小姐不一樣。

  而她一句話,誇得於氏笑得見牙不見眼。若這是慣於逢迎的下人說的,可能效果還沒有那麼好。但葉六姑娘卻是有名的悶葫蘆,不會說奉承話兒的,因而她說的,總讓人多信幾分。

  “看六丫頭,讓他爹養的白白嫩嫩不說,這小嘴何時這麼會說了。改天要問問,大哥這是用的什麼仙法兒。”於氏歡欣地笑說,對石中玉重新亮相的第一印像極好。

  “哼,二嬸娘膽子也太大了,離六姐姐這麼近,也不怕傳染上什麼病。”旁邊一聲嬌哼。

  石中玉聞言,連眼睛也不轉,因為剛才已經看了個大概。

  說話的小姐才大約十二、三歲的樣子,身上穿著大紅遍地金的百碟穿花裙,外面攏著狐毛邊的織錦鬥篷。容貌才長開,已經頗為艷麗,和姜姨娘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用問就知道是葉府的九小姐葉明珠。

  囂張傲慢,舉止無禮,姜氏果然教育不出好孩子。而她,並不想和這些人鬥心機,她就按自己的方式硬碰硬。因為,這些人不配她費腦子,還怪累的。

  石中玉直接走過去,臉上並沒有笑,眼神中卻有笑意。可苦說她精神愉快吧,那笑容又讓葉明珠覺得特別扎眼。而就在葉明珠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臉上已經被狠捏了一把。

  “小孩子抵抗力差,要傳就傳九妹妹吧。”石中玉說得寒風陣陣,“二嬸娘三嬸娘一看就是有福氣的,吉祥如意,萬事順心。”她把始終站在一邊看熱鬧的三嬸娘也捎帶上了。

  三房的三叔葉仲談和妻子程氏是一對不安分的,每天想著的就是怎麼占小便宜,令自家怎麼獲利。不過據調查也沒有過什麼惡行,只是世家子弟中比較市儈的那種。這種人只要許之以利,其實也是能為己所用的。

  “你”葉明珠臉上又疼,心裡又氣,差點跳腳。

  可石中玉卻不理會,直接到程氏面前行了禮,然後兩位嬸娘就一左一右拉著她的手,一起進到祠堂裡。

  祭祖的時候,族長和家主居中,兩邊的方陣中是族老們,以及族老的妻室們在先,小輩們在後,妾室沒有資格參加。

  小輩中,嫡子女在前,庶子女在後。所以不管葉明珠有多麼的不樂意,也只得看著石中玉和葉明聞排在自個兒和自家大哥的前面。在葉府本府的三房人家中,二少為大房石氏所出,但兩歲多的時候夭折,所以男丁小輩中以葉明聞為首。至於女孩,自石中玉以上,五位姐姐中有三位嫡女嫁出,另兩位是二房和三房的庶女,所以石中玉排在第一個。

  祭祖完畢後,葉仲普又不情不願地親自帶了石中玉去拜見族老。石中玉應答得體,端莊大方,族老們都大為驚嘆,說那個說話像蚊子哼哼的丫頭真是女大十八變,這樣才是葉家家主的女兒、不愧是嫡出雲雲。

  總之,這次石中玉的亮相很成功,除了葉仲普和姜姨娘這支,其余人都極為滿意。

  當天的午飯也是擺在祠堂的。天氣冷,自然不在場院裡,而是祠堂四周的風雨長廊。當時建祠堂的時候可能考慮到了這一點,長廊向外一側奢華地安裝了玻璃門,長廊本身也是極為寬大,擺上大桌的酒席,旁邊還站著一溜兒丫鬟僕人侍候著,也不嫌擁擠。除此之外再多加些火盆,喝幾杯酒下去,竟一點也不冷。

  女眷這邊,本來應該老輩們同桌,小輩同桌,但本著對“久病初愈”的葉六小姐的好奇和關懷,石中玉被招至和族長夫人及二嬸娘、三嬸娘這桌。席間,她談笑風生,舉止態度不卑不亢,偏偏還有層出不窮的笑話,逗得長輩們極其開心,尤其族長夫人祝氏,葉仲普叫四嫂的老太太,一直拉著石中玉的手,恨不能帶回自己家去似的



第四十一章怎麼遇見他

  “這丫頭,肚子裡都裝的什麼好東西,以前倒沒發現。”祝氏笑道,“若早前也是這麼活潑可人的性子,怎麼會病得那麼久,好好耽誤了年華。”

  “孫女正是病了這一場,想通了好多事,這才開懷起來。”石中玉清清亮亮地說,想必這些話,葉明珠會一五一十轉述給她那位上不得臺面的娘吧。

  “四奶奶是個有大智慧的,早知道向您請教,何至於憋悶出病來,白白熬這幾年。”她笑著。有心人都聽得出來,她是為自己的親娘叫屈呢。葉家正府的大房裡,妾室都騎到主母的頭上了,可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葉仲普是家主,既然沒有損害族裡的利益,也就沒人過問罷了。

  “你能活得明白就好。”祝氏老太太見到石中玉的小模樣,心中倒有七分愛,三分憐,“以後好日子才多哪。那些笑話,你都是打哪兒聽來的?”

  “病中無事,看了好多話本雜記。”石中玉借機道,“其中有幾個故事特別好看,回頭我講給四奶奶聽聽?”

  “那敢情好。”於氏插嘴,“左右無事,現在說一個,讓我們也沾沾四嬸的光。”

  做為網站編輯,石中玉看過太多的書了。想來這些內宅的婦人都喜歡悲歡離合的故事,於是講了紅樓夢,才一起頭兒,就引得太太夫人們聽得欲罷不能,散席的時候都不願意走。

  “這丫頭真真太壞了,弄得我老婆子的一顆心就這麼不上不小的吊著,哪還吃得下飯,睡得著覺?”祝氏老太太笑罵道,“可惜年下忙,等過了十五,你就到我家串門,告訴我寶玉到底怎麼著了。”

  石中玉應下,三嬸娘程氏可不干了,“四嬸您是聽著了,我們可怎麼辦?不行,我也要和明玉去四嬸家討杯酒喝,可不許不讓我進門。”

  她這樣一說,好幾位夫人也說要同去,祝氏老太太就說,“來就來唄,一個兩個的擠兌我老婆子,少不了你們吃喝,就怕你們家裡都事忙,不比我一個大閑人。”

  眾人的笑聲中,商定了正月十六溜百病那天去祝氏老太太家吃酒,然後就各自離開。

  石中玉目的達到,自然十分高興,根本不理會氣得臉色發青的葉明珠。搭上了夫人和老太太們,她就能為哥哥謀出路了。有時候,很多男人們決定的事,內宅卻能起到最關鍵的作用。

  所以說知識就是力量,不會廚藝不要緊,不懂醫術也不要緊,多看點書,穿越時給夫人太太們講講故事,是多麼清閑淡雅,不著痕跡,又妥帖自然的拉近關系的方式啊。

  因為上頭的長輩已經去世,所以晚上各家自己吃團圓飯。石中玉不願意看到葉仲普那張偽君子臉,也不願意看他那麼多房小妾和暫時都記不清名字面目的庶兄弟姐妹們,干脆推說頭疼不去。葉明聞自然不舍得妹妹獨自過除夕,就在寒山園擺了一桌,又叫丫頭們全下去樂呵,自家兄妹二人,並擺上母親的牌地位,安靜地過年。

  “你過了年就能隨意出府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兄妹倆守歲時,葉明聞說,“我感覺老葉過些日子就會有動作,他不會容忍咱們太久的。”

  “我知道,哥也提防他使陰招。”石中玉點頭道。

  葉明聞苦笑,“死過一次的人了,再不會像以前一樣大意。不過雖然老葉不大可能在府內動手,妹妹還是開了小廚房為好,連食材也要自己人去采購。除了春芽和她娘,你這兒全是咱們自己得力的人,單開了伙,連哥哥我,偶爾也可以沾光啊。”

  石中玉應下,又有點擔心。她也覺得葉仲普年後會有動作,但卻感覺會應在哥哥身上,她只要不行差踏錯,就暫時不會有危險。還好他們還留有後手,太府都的聖旨就快到了……

  想到京城,不期然的,慕容恪的面容突然浮現在心頭。

  今天,誰陪他過年呢?是不是妻妾滿堂,圍繞著他?不知道,金小姐是否懷了身孕?天各一方的兩個人,好像永遠不會交集似的,只盼著他能幸福,倒也沒什麼要求了。只是這心裡刺刺的疼,好像最柔軟的地方撞入了荊棘從裡,不會被扎死,那痛卻永遠在,輕微,但卻順著神經一直到達身體的最深處。

  不知是兄妹間的心靈相通還是怎麼的,兄妹二人沉默一陣後,葉明聞突然說,“聽說,北魏在年前突然在邊界生事,而且看似圖謀不小。雖然並沒有實際開戰,可皇上不放心,還是派了裕王去北地。北魏兵卒強悍,除了裕王,別人鎮不住,若真是大年下被侵邊,大家誰也過不好年了。”

  石中玉表面平靜,心裡卻突突亂跳,假裝無意地說,“他……我是說裕王殿下,已經離開太府都了嗎?”

  “是。”

  “北魏怎麼就不消停點呢?雖然妒忌大燕的土地肥沃,商業發達,但不能用通商的方式互利嗎?一邊臣服歲貢,又三天兩頭撕毀協議,這哪像一國所為,簡直和街市上出爾反爾的小人差不多。”

  “北魏人一向如此,不講信義的。”葉明聞喝了一口酒,也假裝無意地說,“不過裕王殿下神武,他若在,北魏人未必敢輕舉妄動。想當年,對北魏人來說,他可是有魔鬼之名。”

  “怎麼回事?”她穿越過來的時間尚短,倒沒聽說過這個典故。

  但想來,當今皇上也夠為難的。慕容恪的封地叫北元都,與北魏接壤,如果放他回到封地去,雖說震懾了北魏,卻又怕他借此做大,有了龍騰之勢就再控制不住。但如果把他困在太府都,北魏一折騰,就得行兵一次,不僅勞民傷財,也頗為麻煩。若調另一個很有威信的去,比如陵王,西邊又沒人好守。大周看似老實,卻也不能掉以輕心。

  大燕在皇上的以上三代,已經因宮廷鬥爭折騰得千瘡百孔,好不容易在永隆年間恢復了民生經濟,若無再一代的鞏固,也難免會重回混亂。唯有熙海,一直孤懸海外,反而受到的波及不大。所以皇上以為,把熙海給了慕容恪,就是皆大歡喜吧。該享樂的享樂,該勵精圖治的勵精圖治,再往後,是誰吞並了誰,恐怕也是百年後的事,與他這代明君就沒關系了。

  “當年裕王還小,有一次在北地作戰,遇到北魏的伏擊,被大火圍困,只有幾名護衛保著裕王殿下逃生。”葉明聞說,“那時裕王殿下還很年輕,卻重整旗鼓,施以殘酷性的報復,孤軍深入,差點打到北魏的都府,連屠了十數個城鎮,據說沿路的大火燒了三天之久。自那後,北魏人聽到裕王殿下的名字就聞風喪膽。說白了,以北魏的強悍來說,若非裕王,大燕的北疆早就不保,是他一人保著北地的平安。所以在那裡,裕王聲名之盛,無人能及。”

  隨著葉明聞的話,石中玉腦海裡出現了相應的景像。人都有兩面性,慕容恪如此殘酷的一面,她從沒有感覺到,或者在戰場上和在家裡,人的表現是不同的吧。不過,這也表明了他不容人冒犯的強硬個性,只是她,卻真實地看到過他的脆弱與溫柔。

  奇怪的是,皇上賜婚,讓他與金氏聯姻,擺明是讓他控制熙海的。若真有一天,他占了熙海而居,皇太孫保得住北疆嗎?還是,皇上另有安排?當然,這都是她沒辦法得知和弄懂的了。

  她只知道,費心力氣不想他,可一個話題,一個不經意,那想念就洶湧而來,直到入夢也無法停息。

  除夕之夜就這麼過了,葉府出奇的平靜,好像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征兆。正月十六那天,依先前的約定,石中玉帶了小寒和小滿出門。和往常一樣與朋友出游的葉明聞不放心,特意留了兩名侍衛和屈忽昀與牛蠻跟著妹妹。

  葉氏一族分家不分地,族長家離葉府並不遠。不過石中玉看時間還早,又很想吃外面做湯圓,於是就叫馬車先到附近的街面去,打算先逛逛,再去赴約。跟著她的小寒和那兩名侍衛全是高手,屈忽昀和牛蠻也是有兩下子的,小滿又熟悉地形,她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全。

  結果吃過玩過,又買了一堆零碎小東西,再原路返回時,發現必須經過的一座小橋處堵住了。叫屈忽昀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兩輛馬車爭道,結果互相撞上,現在兩邊的人都不依不饒的,吵得不可開交,不僅橋面上,附近的通路都給堵住了。

  他們的馬車被夾在中間,前進後退都不成,急得石中玉恨不得撓轎壁。今天是第一天約了夫人太太們到族長家,她如果遲到,不管是什麼理由,將來的社交工作都不好展開啊。何況她還是為了玩而耽誤了時間。而葉仲普當家主那麼多年了,若想架空他,抬起自己的哥哥,沒有這些內宅的力量是不行的。

  “我們還是走過去吧。”她掀起車簾。

  大燕風氣開放,熙海因為是海島之地,海外客商很多,所以要加個更字。大家小姐也可以在街上走路,或者和男人說話,只是周圍多圍些僕人丫鬟罷了。

  只是還沒下車,她忽然感覺到什麼。抬頭望去,就見那一身白袍、魁梧性感的胡子叔叔正站在橋頭,向她望來。

  怎麼遇見他?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6:34 PM

四十二章爛桃花的發生

石中玉愣住,高高地站在車上,與慕容楚遙遙相對。似乎,石橋附近的人們就像腳下的浮雲,無聲無息的飄過,世界上只有他們兩個存在似的。這和她重生之始時的感覺一樣,天地萬物,皆成虛空。只有陵王,和他手中的那只箭對準了她。

這個人,存在感太強大。可明明身材魁梧、腰桿挺直,渾身上下都是軍人的鐵血氣質,偏偏那兩撇小胡子卻又有風流不羈的感覺。他好像很喜歡白色,說起來她見過他三次,他都是白袍加身,遠遠望去,就像一棵在任何惡劣環境下也能生存的白楊樹。

這種人,格外堅毅隱忍,格外不好對付啊。

她想著,卻見慕容楚一笑,腳步微動,似乎要向她走過來。可她戴著帷帽啊,他怎麼認出她的?現在她走也不是,留下不是,再看那兩名侍衛和小寒,臉上雖然顏色不變,但眼神中卻閃過欣喜,就像小狗見了主人。

“小寒,扶我下車。”她輕聲吩咐,擺足了大家閨秀的端莊模樣。

從禮節上看,她還是打個招呼比較好。不管之前被追殺的事,是她誤會了,還是陵王有所隱瞞,也不管他幫他們兄妹是否進行了利益交換,畢竟他伸出了援手。也正因陵王,他們兄妹才敢孤身進入狼窩,而且暫時站穩了腳跟。

小寒拿出車凳,又伸出手來。可石中玉還沒邁步下車,就聽到不遠處傳來馬兒的嘶鳴。接著,就像有冷水滴入熱油似的,各種尖叫和碰撞聲驀然而起,刺破人的耳鼓。

石中玉循聲望去,就見石橋附近亂成一團,有一匹拉車的馬不知怎麼驚了,正在人群中橫沖直撞,人們紛紛走避,卻因為太擁擠了,根本沒辦法閃開。瞬間,驚馬傷了無數人眾,更向石中玉所在的方向沖來。

“小姐,得罪了。”那兩名侍衛久經陣仗,此時並不慌亂,而是一左一右架起石中玉,騰身飛起,落到街對面一間鋪子的屋頂上,迅速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

小寒緊跟在後面,眼睛還警惕的掃向四周。而屈忽昀和牛蠻卻擠進人群,看樣子要去控制受驚的馬匹。這是最好的辦法,不然傷的人會更多。

站得高,望得遠,石中玉焦急的看向人群,因為很擔心屈忽昀和牛蠻。雖然他們一個力大無窮,一個擅於駕馭馬車,但現在的情況確實比較危險,而且也復雜得很。然而更讓她想不到的是,她眼尖的在人群中看到了一輛熟悉的馬車,車門上有葉府的特殊標志:一片金黃色的葉子,而這輛車並不是她的。

在洶湧狂亂的人海中,那馬車的車夫早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馬車傾斜著可怕的角度,眼看就要翻了,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正奮力往外爬,嚇得大聲哭叫,花容散亂。

葉明珠和她的貼身丫鬟茉莉原來她們也被堵在了石橋這邊。

瞬間,石中玉有點猶豫。救不救葉明珠呢?那是對頭的女兒,而且對她頗多惡意,極有可能暗中咬她幾口的。可葉明珠才十三歲,雖然她不是聖母,可也不能眼看著一個小蘿莉在自己眼前死去而無動於衷。

算了,先救人再說。至於以後葉明珠對她下黑手,她自有其他的手段對付。不管在什麼情況下,她都一定會贏

“救……”咬了咬牙,她出聲叫侍衛去救葉明珠。可才說了一個字,前方白影閃動,慕容楚已經出手,幾個起落就到了葉府的馬車前,一手一個,提著兩個小姑娘,那麼高大的身軀卻那麼靈巧地落到了對面的屋頂上。

好輕功,兩個小姑娘雖然瘦弱,但合起來也抵的上一個小豬仔吧,而慕容楚的身形竟然半點不停滯。抱豬跑還這麼輕盈,太難得了。

“快點救人。”石中玉改口,指著下面的人群。她沒有力量,但能救得一個是一個,總不能站在旁邊干看著。

這幾個人是陵王送給葉氏兄妹的,命令就是絕對服從他們的調遣。因此,石中玉的話音才落,那兩名侍衛就跳下屋頂,沖入人群救人。但小寒卻依然留在石中玉身邊保護,顯得極為謹慎和盡責。

情不自禁的,石中玉再度向慕容楚望去,卻正撞進慕容楚也看向她的眼睛。恍惚間,她有一種錯覺,雖然陵王與哥哥江湖相交,可那個人應該很早前就關注過她。他的笑容很溫和,但卻並不親切,就像冬天的陽光,明亮,卻不溫暖。

石中玉禮貌的略福了福身,就把目光轉向屈忽昀等人。此時,屈忽昀和牛蠻合力,已經控制住了驚馬,加上那兩名侍衛左沖右突,沸騰的人群開始平靜。

石中玉靈機一動,轉身對小寒說了什麼。小寒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選擇聽從她的吩咐,穿花蝴蝶般的飛到屈忽昀和牛蠻身邊,又帶那兩名侍衛集中在了一起,向人群說著什麼,而後向她走了過來。

行人自動閃開一條通道,於是滿大街的人都看到葉家六小姐俏生生站在屋頂,雖然因為戴著長紗垂胸的帷帽而看不清面容,但她姿態安然溫柔,舉止嫻雅端莊,就差手裡托一個羊脂玉凈瓶了,立刻議論紛紛。

慕容楚看到這一切,不禁露出興味的微笑。這個葉明玉,很有意思。心善,但該得到的絕不放手。機靈,抓住一切對自己有利的機會。做事只求仁至義盡,但下手時也不會猶豫。小小的狡猾,適度的心機,不掩飾自己的所求,還真是……真是有點……可愛。

他心頭略略愉悅地想著,卻沒料到在石中玉眼裡,他卻成了陪襯。因為她看到她那個九妹妹正雙手扯住慕容楚的衣袖,以一種仰望的姿態在偷瞄他。性感的胡子叔叔應該是小女生的最愛吧?像父親,又有成年男人的誘惑力。何況,他剛才英雄救美呢,可別讓她猜中,某個屋頂上正發生某些爛桃花。可是,這關她屁事?

眼看衙門的人後知後覺的出現,開始疏通人群,救治傷號,尋找肇事者,石中玉又向慕容楚略施一禮,就由侍衛們帶下屋頂,上了屈忽昀牽到這邊的馬車,快速離開。而在她走後,人們的議論卻還在繼續。

“剛才叫手下攔著驚馬,又救了好多人的,是葉家六小姐。”

“聽說病了三年多才好,真沒想到像仙女一樣漂亮。葉家有女如此,夫復何求?”

“你們知道什麼,這叫有其母必有其女。當年石氏夫人也是很善良的,經常布施窮人。”

“可不,剛我可還看到葉九小姐了。哼,她以前在街市上縱馬攪鬧過,平時就會擾民,可遇到事了就嚇得躲起來,還要一位俠士來救。咦,人呢?剛才還看到的。”

望著兩邊都空空的屋頂,驚魂方定的百姓們八卦情緒分外高昂,越說越沒譜。當然,這就是石中玉剛才派小寒下去的原因。

她不是為了得到好名聲而救人,但既然救了……這種時候可不能做好事不留名,輿論風向越好,對她和哥哥就越有利。所以,她讓小寒他們巧妙而隱晦的表明自己的身份,相信這事很快就能傳到葉氏族人的耳朵裡。這種為族裡爭光,百姓愛戴的事情,哪個葉家人不喜歡,除了葉老混蛋和姜賤人。

緊趕慢趕,石中玉掐著時辰到了族長家裡。幾位太太夫人已經全到齊了,還帶著好幾位小姐。石中玉先把那些小玩意兒拿給她們看,說不值什麼,就是孝敬長輩的一片心思。因為所費不多,收禮物的人倒沒有心理負擔,嘻嘻哈哈的承了情。當然,也有人心裡不屑的,覺得葉六太小氣。不過石中玉並不在意,她也不是銀子,不可能人人都喜歡的。

隨後,她滔滔不絕的講了一個多時辰,真說到口干舌燥,夫人太太們仍然意猶未盡、唏噓不已。當然了,紅樓夢很長,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講得完的。她把故事結到了最關鍵的地方,只等著下回分解。要知道聯絡感情的事要多進行幾次,人心哪那麼好拉攏的。

故事講畢,她和這些內宅主事的女人們又聊了半天美容化妝及一些瑣碎的雜事。臨到快走時,有丫頭在祝老太太耳邊說了幾句,大家才知道石中玉來族長家之前還經歷過驚馬事件,又給族裡增了光彩,少不得又是一番誇獎和謙虛。到第二天的時候,全熙海都知道了葉六小姐的壯舉。而石中玉則收到好多請帖,都是包括但不限於葉氏宗族的女眷叫她去玩的。

“你那兩個嫡出的孩子真是好的。”出了正月後,在一季一回的族老會上,族長對葉仲普說,“明玉倒也罷了,姑娘家這麼討喜,將來找個好婆家,對葉氏也是助力。至於明聞,端正忠厚,有君子之風,身上還有軍功。可咱們畢竟是商家,這麼好的孩子,總讓他閑逛也不是辦法,若再生出閑事可不得了。不如,讓他跟著你學做生意?”

眾族老紛紛贊成。

葉仲普一臉慈父般驕傲的笑容,心裡卻冰寒徹骨。

這兩個小兔崽子,折騰了幾個月,終於達到了目的。可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看來也要盡早動手才是。哼,以為族老們說好,以為民望高就有用嗎?關鍵,還得看手中的力量



第四十三章故意巧合

熙海是海洋氣候,春天來得早,才進了三月,就已經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大燕永隆二十七年,石中玉十七歲,也正如這關不住的春天一般,以不可阻擋之勢,成為了待字閨中的窈窕淑女。

不過這淑女沒閑著,又把好好的寒山園按照自己的喜好修繕了一遍,氣得姜姨娘天天在屋裡撓墻。可是,石中玉也在撓墻,因為還是沒找到那把鑰匙。然後她發覺笨辦法也不都是有用的,打算在府內也開始一下人際交往,當年與娘親關系密切的人,應該都與她們好好談談,看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那把開盒子的鑰匙,她一定要拿到。

之前她的努力也沒有白廢,哥哥在族老們的提議下,已經開始插手一部分家族生意,雖說只是一些外圍的小買賣,但畢竟走出了第一步。這其中,石中玉功不可沒,她拋棄了葉府嫡宗的隱約傲慢,運用了現代的人際關系,硬把“故事會”變成了宗族貴婦小姐們定期聚會的小活動,雖說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也有個別齷齪事,但總體上,她的人緣好到冒泡。這樣的枕頭風一吹,只要不是事關原則和其他人的本身利益,哪有辦不成的事。

令她奇怪的是,陵王慕容楚在正月十六那天冒了一回頭兒,就再沒有出現過。她跟哥哥提起這件事,葉明聞卻說,他那個義兄從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鑒於藩王到了封地之後,無故不得外出,慕容楚這樣神秘行事也有情可原。

可是,熙海和陵王的封地江原一西一東,橫跨整個大燕。說起來,比慕容恪的封地北元都還遠,他為什麼要到熙海來呢?如果說是江湖行走,原因未免牽強。另一方面,自從聽說慕容恪又和北魏對上了,石中玉忍不住偷偷打聽過那邊的局勢,據說有小規模戰鬥,但膠著著,並沒有大打起來,只是裕王還鎮守在那邊罷了。

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這個念頭一直盤踞在石中玉心裡,令她恨不能跑去北地邊疆看看。只是她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且不說她即離開了,就不能再見慕容恪,就算可以見,現在哥哥正在最關鍵的時候,她怎麼可以離開?

“小姐,快晌午了,要不要找家酒樓歇歇,順便吃點東西。”大滿在一邊提醒有點發呆的石中玉。

哥哥才插手生意,忙得不得了,石中玉閑極無聊,就出來逛逛街。現在他們兄妹在葉府裡可算是獨立的存在,到處被排斥,這大約是葉仲普和姜氏的反擊,不明面兒著招呼,但在瑣碎的細節上,處處下絆子,制造困難,算得上是要錢沒錢,要人沒人。

不過他們早有心理準備,倒也不覺得什麼。石中玉也沒去拉攏二房和三房,因為現在局勢還不明確,何苦拉人下水?這時候表現得太急切,別人會提防,以後就很難收買人心了。

葉明聞天天在外,她則不和府中的任何人有深交,到現在連本房和各房的兄弟姐妹也沒認全,除了挖空心思尋找鑰匙,就是往外跑。她這樣的態度,令那些觀望的人都松了一口氣,因為她沒有逼人家做出選擇,大家都樂得看風向,對她和葉明聞也增了好感。好在熙海的大家閨秀也經常上街,而且不用坐轎或者圍得嚴嚴實實的,很是自由。

“就海月樓吧?”石中玉沒什麼興致地道,“改天咱們出海玩玩,天一島都逛遍了哪。”

海月樓是天一島,乃至整個熙海最有名的酒樓,菜色好,占地大,裝修華麗,二樓和三樓全是雅間,很是方便。而石中玉今天也沒有騎馬坐轎,不過她每回出門都有六個隨從之多:那一組重新配對的貼身丫鬟,今天是大寒和大滿,屈忽昀和牛蠻,葉明聞的四個侍衛分出兩個給她,因而別說危險,就連個尋常百姓也靠近不得。

聽了她的吩咐,大滿拉了屈忽昀去打前站,石中玉則帶著其他人慢慢溜達著往前走。海月樓前後共兩個門,後面專門辟來方便女客們直接上雅間的,為的就是清靜。可石中玉卻注定不得清靜,她才踏上臺階,就聽後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讓開讓開”的嬌喝,一匹馬飛速闖過來,快到石中玉面前時,那匹花斑大馬的前蹄揚起,若踢到誰的腦袋,非得腦漿迸裂不可。

不過大寒是小高手,並不慌張,而是從容抱著石中玉後撤,不知是不是眼花,石中玉覺得那馬蹄踏在青石臺階上,竟有火星濺出來似的。這下,真夠狠的。

抬頭一看,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居然是葉明珠。

葉明珠十三歲了,不過發育挺好,看起來有十四、五的樣子,面目隨了她的娘,艷麗的美感,身材倒像是葉仲普,高挑個,就是肩膀有些寬,明明很苗條,卻顯得有點壯實。

“我當是誰?原來是癆病鬼。”葉明珠早就見到石中玉,所以才做這麼危險的動作,此時卻裝作才發現似的,“好狗不擋道,你要進就進,為什麼阻我的路,傷了我的桃花馬,你陪得起嗎?”

石中玉還沒發話,她倒先嚷嚷了起來。

現代的所謂太妹,說的就是這種人吧?真是欠教育。回葉府快五個月了,石中玉一直“閉關鎖國”,除了定期的跟宗族貴婦及正牌小姐們開“故事會”,並不與府內他人來往,但葉明珠卻是個例外。

同在屋檐下,難免有個打頭碰面的時候,每回遇到葉明珠,這腦殘又囂張的丫頭總要主動挑釁,兩人之間磕磕碰碰的事多了。不過石中玉懶得理她,多不發生沖突,也許這令葉明珠產生了錯覺?

“把她給我拉下馬來。”石中玉吩咐大寒。

話才說完,身邊影子一閃,葉明珠已經尖叫著掉下馬背。好在大寒給她面子,讓她還好好站在地上。而石中玉二話不說,上前一步,清清脆脆甩了她一個耳光。

葉明珠懵了。

從小到大也沒人敢打她,因為她在葉仲普面前會裝乖巧,受盡寵愛,而她娘更把她當成心肝肉一樣疼,捧得像個活公主似的。可今天……今天那該死的丫頭,氣得她娘總犯心絞痛的丫頭,居然打了她

“你敢打我?”她尖叫,也不怕引來樓上的客人觀望。

“打你如何?”石中玉冷笑,“雖然我羞於承認,可我卻畢竟是你的姐姐。你縱馬行兇於前,惡語傷人在後,打你?打你是好的不然,咱們找族老們評評理,看是不是要關你跪祠堂”

“你算個什麼東西,輪得到你管我嗎?我……我跟你拼了”葉明珠氣瘋了,張著爪子就往前沖,被大寒一掌又逼了回去。

葉明珠出門並沒帶太多的隨從,為了追求鮮衣怒馬的俠女範兒,身著騎裝,手持馬鞭的她只帶了兩個同樣做颯利打扮的丫頭,一個是上回跟她街頭遇險的茉莉,另一個叫香草。這兩個丫頭也習過拳腳,可跟大寒比起來,真是天上地下。

眼前自家小姐就要吃虧,茉莉和香草連忙下馬,攔住葉明珠,香草還朝石中玉的兩個侍衛及牛蠻那邊瞄了一眼,低聲道,“小姐,咱們人少,好女不吃眼前虧,回頭再想辦法收拾她”

笑話,她們人多就奈何得了石中玉嗎?手下人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葉明珠不過一時氣憤,其實看對方的實力,心裡也後悔。剛才她也就是腦筋一熱,心想直接踢死那個葉六得了。就算事後追究,頂多是個事故,現在看來,自己想得太簡單了,怪不得娘和哥哥一直不讓她輕舉妄動呢。

可眼下吃了虧,也不能就這麼忍了,還得自己找臺階下,罵道,“葉明玉,你就囂張霸道吧,有你哭的時候。怪不得你母親死得早,生了你這樣的禍害,早死早清靜。”

這話,說得多麼惡毒,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說得出的嗎?石氏不是她的親娘,她聽著還生氣得很,若是親生的,這話簡直是誅心。

“我娘是去了,就是讓某些不要臉的賤人害的。你給我記著,欠的,遲早要還。”石中玉冷笑,“你這樣無理取鬧,你母親卻還有臉活著,倒也奇怪。哦,對,姜氏不是你母親,是姨娘。”

“你……”葉明珠氣得又張牙舞爪。

石中玉根本不理,抬腳就要進店。

笑話,她才不會為了這些惡心人的而敗了自己的興致,更不會因為葉明珠在而換地方。要換,也是葉明珠換。不過她也想好了,葉明珠如果再敢撲過來,她就叫人暴抽那丫頭一頓。真是的,跟她廢什麼話啊。她當嫡姐的教訓到處闖禍庶妹,說到哪兒都有理。再說這裡是公眾場合,跟這種賤丫頭吵,沒的失了身份。

“兩位姑娘莫吵,不如一起上來,喝杯水酒如何?”頭頂上,突然傳來一個男人醇厚好聽的聲音。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抬頭。

怎麼又是他?慕容楚。他為什麼總在她狼狽的時候出現?是故意,還是巧合?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6:35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9 06:36 PM 編輯

第四十四章媒妁之言

“恩公”一邊的葉明珠卻歡喜f大叫了一聲,連臉上的疼痛也似忘記了,“上回您救了我們主僕,珠兒想報答,恩公卻消失不見了。天可憐見,又讓我遇到您,可報救命之恩了。”

恩公?珠兒?嘔純粹花癡。

雖然對慕容楚的突然出現很好奇,石中玉還是淡然轉身,往店裡走。在後門大堂招呼的全是女小二,因為石中玉算是常客了,那小二問也不問,直接帶她到那間她喜歡的、可以看得到海景的房間。

葉明珠“噔噔噔”的在後面跟著,當然不是為了石中玉。兩姐妹一前一後到了樓梯口,正巧慕容楚笑瞇瞇地迎了下來。

石中玉暗暗皺眉,且不說慕容楚要了臨近後巷的雅間,明顯行動不欲為人所知,加上他們之間的關系不能暴露,他怎麼能沖過來說話呢?太明目張膽了。

哪知慕容楚一開口,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樣子,這位陵王殿下想在熙海待些日子,而像這種孤懸海外之地,見過他真容的人相當少,那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自由出現。可若他想光明正大的接近他們兄妹,或者葉家,就必須有個理由。他外表一派風流瀟灑,如果表現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樣子來,那他這個外鄉人的舉動就可以解釋了,甚至,某些人會忽視他的存在,輕視他的行為。

登徒子,誰會當成威脅?只要他風流不下流。

“這位是葉六小姐吧?”慕容楚好像沒看到葉明珠似的,對石中玉微笑道。不得不說,風度翩翩,充滿著成熟男子的魅力,就算石中玉心裡頭戒備,也一點不覺得討厭。

“我認識公子嗎?”沒辦法,陪他做戲吧。

“在下楚天闊,是來熙海做生意的。正月十六那天,與小姐有過一面之緣。”慕容楚溫文地說著,和石中玉之間保持著陌生人之間舒適的距離。而這話也表明了他的意思,他現在的身份是商人。這個人,外表粗豪,內心卻細致妥帖啊。

“當時小姐沉著若定,那番英姿,在下現在想來,還歷歷在目。相請不如偶遇,不知小姐可否賞臉……”

“小女身邊沒有長輩,多有不便,先謝過公子了。”沒等慕容楚說完,石中玉就截住了他的話頭。話中的隱意也很明確,希望在背後支持就行,直接露面反而不好。要真有事要談,找她哥就行。

說完,她襝衽為禮,也不多說,直接向樓上走。經過慕容楚身邊時,慕容楚退後一步,又側過身子,十分守禮。但就在錯身的一瞬,他低低地對石中玉說了句話,只有她能聽見。

石中玉腳步一滯,接著若無其事的走開了,眼角的余光看到站在樓梯底的葉明珠目光怨毒的盯著她。真冤枉啊,葉明珠有英雄美人的情節,關她什麼事,妒忌也妒忌不到她身上,這可好,活活給捎帶進去了。

她不知道後面葉明珠和慕容楚有沒有再多聊幾句,有沒有一起吃飯,她雖然表現得和往常無異,但心裡卻開了鍋。老葉終於要下黑手了啊,居然用這麼卑鄙的手段。

幾天後,葉明聞帶著石中玉到姜姨娘的院子去。

因為石氏夫人早就失寵,葉仲普把姜姨娘的院子當成了正院,一個月中倒在半個月住在這邊,其余半個月像巡房似的,在各妻妾那邊留宿。

他們兄妹到時,姜姨娘正一臉喜氣地給葉仲普捏肩。

葉仲普也滿臉神清氣爽,完全是即將重新掌握回大局的那種志得意滿。

“你們怎麼來了?”看到葉明聞和石中玉,葉仲普陡升戒心。不是他緊張,而是這對兄妹自從重新出現,行事不按常理出手,已經帶給他很大的麻煩。前兩陣,全輸了。

“我帶妹妹來給爹請安。”葉明聞神態平靜地道。

“喲,真不愧是三少,還真是孝順守禮哪。頭回來姨娘這兒吧?今天的太陽難道打西邊出來的?”姜姨娘笑道,語氣裡諷刺的意思明顯。

她的院子不比寒山園小,而且因為得寵了二十多年,景致和擺設比寒山園還好,她之所以拼命想住到那邊,不過是為了點意思,葉家人都知道,寒山園才是主母正院。

此時她刺了葉明聞一句,本以為那哥倆得著惱,可人家好像沒看到她似的,理也不理,直接對葉仲普行了禮,之後就站在一邊。這情形,又把她氣得夠嗆。

真正的看不起人,是看不見你。這是輕蔑的最高境界啊。

“有事?”葉仲普冷冷看著這對兒女,問。

“只是陪妹妹逛園子,順道來給爹請安罷了。”葉明聞仍然語氣淡淡的,“不過,剛才進門時看到個面生的婦人出去,看樣子是個媒婆。”

葉仲普先聽說是順便來請安,心裡就很不爽,又聽提起媒婆,不自覺的和姜姨娘對視了一眼,干脆直言道,“你來得正好,才要與你說起這件事。你年紀也不小了,你大哥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孫子都給我生了。最近鋪子裡的生意比較清閑,借這個機會,爹給你訂了一門親事。”

葉明聞吃了一驚,連忙道,“大燕男子,二十五、六歲沒有成親的也比比皆是。我才跟著學著做生意,身為嫡子,指望能為家裡分憂,婚姻事不急。”

“正因為你是嫡子,為我葉家開枝散葉才重要。”葉仲普擺出威嚴公正,一幅“我全是為你好”的樣子,“再說,成家立業也是你的責任。”

“可是爹,之前您怎麼沒有與我說過,這事也太突然了。”葉明聞上前一步,顯得惱火而且緊張。

“婚姻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忙著學做生意,就不用自己操心了。”葉仲普很欣賞葉明聞的反應。快半年了,這個小兔崽子一直占上風,現在又如何?哼。

“我還不想成家。”葉明聞很反抗,“就算是父母做主,爹也得問過我的意見才是。”

“放肆,這是一輩子的大事,怎容得你胡鬧難道,我還會害你不成?”葉仲普一拍圈椅的把手,“我看最近縱得你是不成樣了,不過為國立了微末寸功,就狂成這樣。別說你只是個白身,沒有功名,就算你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朝臣,我還是你爹”

“我就是不願意”

“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這個家還是我說了算剛才媒婆來,我與你未來岳父已經把事情談好,交換了下定的文書,容不得你反對。否則,你就滾出葉家,從此後與葉家兩不相干”

“爹,我不娶”葉明聞急了,“我有喜歡的人,不能隨意被你安排成親。現在那媒婆還沒走遠,我立即就追他回來。”

“你敢”葉仲普大喝一聲。

就像是暗號似的,伍先生和另一個保鏢出現在門口,看那樣子,哪怕用武力,也不會讓葉明聞出去。而葉明聞和石中玉來“請安”,身邊並沒有帶著侍衛。

石中玉瞇起眼睛。

哥說有喜歡的人,是推脫之詞,還是心裡話呢?而老葉,這算盤打得精啊。如果哥哥答應了婚事,以後就倒霉不斷,如果不答應,就逐出葉家,還真是兩頭堵,不讓人有活路呢。

那邊,葉明聞已經紅了眼珠子,看樣子要往外硬闖。

“三少,你可是最疼你妹妹的,我看六小姐要嚇得昏了,你就別鬧騰了。”姜姨娘涼涼的開口,“你爹是為你好,你何必這樣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識好歹。”

葉明聞頹然向後連退兩步,看樣子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外面的女人?虧你說得出口”葉仲普嚷嚷,“不三不四的野女人,你也放在心上,敢往家裡帶嗎?一點世家子弟的樣子也沒有,太不像話了”

“姜姨娘可也是父親從外面帶回來的。”一直沉默不語的石中玉說。

這是嗆人肺管子的話,葉仲普脖子上的青筋當即蹦出老高,姜姨娘的臉也瞬間漲紅。

世家?哼,說得好聽。寵妾滅妻就算了,這姜姨娘還真是個人物,居然哄得葉仲普不要臉面,要把個賤妾扶正。哪個世家大族能做出這種事?若不是他把持了葉家,連族老也管不得這種家裡的私事,於情於理,真的合嗎?

葉仲普一揮手,把桌上的果盤茶盞全掃在地上,指著石中玉道,“這還是個大家閨秀說出的話嗎?子不言父之過,何況這上一輩的事,你知道什麼?”

“你做得,我就說不得了?而且今天這事,你就一定占理?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歹跟哥商量一下,才是為人父的道理。這樣盲婚啞嫁,就是為了哥好?怕是姜姨娘在背後做了什麼小動作,要借機毀掉我哥吧?”石中玉干脆挑明了說,“好啊,定了親事是為我哥好。那你就說說,給我哥定的是哪家姑娘,反正事實勝於雄辯。”

“你你你……居然對我說話直接用‘你’字這就是你的孝?”葉仲普本來算計得挺好的,此時也占了上風,卻幾句話又讓石中玉氣到了。沒辦法,這種當家作主慣了的人,就是有這些情緒弱點,別說頂撞,就連反抗也接受不了。

“父母慈,才能子女孝。你做過什麼,心裡想必有數。也沒有外人,何必藏著掖著?”石中玉半步不退。這年代的人普通比較含蓄,她這樣直來直往,倒叫人沒辦法應付似的。

隨後,她轉過身,輕聲安慰葉明聞道,“哥,稍安勿躁,且聽聽給你說的是什麼人家。”



四十五章將計就計

“說出來也好,明明是門好親麼。”姜姨娘知道葉仲普下不了這個臺階,因而接口道,“咱們葉家是熙海,乃至大燕的首富,普通人家的女兒怎麼配得上我們葉家大房的唯一嫡子?就算放眼世家大族,除非京裡的,也難找門當戶對的小姐。普通的小官小吏,只怕也不般配,你不知道為給你大哥尋門好親,你爹廢了多少心血。”最後一句,是向石中玉說的。

“說重點。”石中玉冷冷地道。大家彼此早就知道對方是怎麼一回事,就算不必明著撕破臉皮,卻也不必惺惺作態,很惡心的。

“本來,老爺和金將軍交好,打算做兒女親家的。可惜那金家小姐驕縱,老爺怕明聞以後受氣,就沒答應。後來聽說,金小姐被裕王殿下納了去做正妃。”姜姨娘拿腔做調的說,卻沒料到這句話在石中玉和葉明聞心裡都像重重錘了一下似的。

金旖晨、慕容恪,是他們兄妹心中最隱秘的傷痕。

又說什麼金小姐驕縱,擺明是金敬仕早打算攀龍附鳳的,葉家雖然富可敵國,卻只是金敬仕的錢袋子和助力,他怎麼肯將唯一的女兒嫁給商人之家?說謊也得靠譜,姜姨娘真不知是白癡,還是總拿別人當白癡。

“咱們是正經商戶,族內又沒有人出仕,若與小官小吏結親就罷了,高攀了重臣,只怕好好的生意做不成,還被卷進朝政。這樣於葉家並沒有好處,也帶累得你受氣。嫁女,自然要高於吾家,娶婦,卻要不如咱們家才好。”

適時的,葉仲普又表現得“慈父”了一把,把姜姨娘吹到天邊的話拉回來。喵滴,這對老賤人怎麼這麼喜歡做戲呢?難道不裝13就會死?而且老葉這個觀點好熟悉啊,《圍城》裡男主的爹,也說過類似的話。

“是啊,於是你爹千挑萬選,這才定了權家。”姜姨娘道。

“權家?這姓氏很罕見,我記得熙海沒有權姓大族,就連海對岸的州府也沒有。”葉明聞皺了皺眉。

“並不是熙海人士,不是早說了,熙海哪有配得上葉家的姑娘?”姜姨娘用帕子按了按並沒有汗水的額角,對葉明聞說,“葉家長房嫡子的婚事,自然要家世般配,還能對葉家和你自己形成助力。當然啦,對方小姐的品貌德行,也要是頂尖的才好。不然,怎麼做得了當家主母?”

你這品行,不也削尖了腦袋想做當家主母嗎?石中玉想著,卻沒說出來,只皺眉道,“權家到底是什麼情況?”

“權家祖籍熙海,自太上皇開了海禁後,權家就做的是海外之國的買賣。後來生意越來越大,主要又集中在外邊,干脆就飄洋過海,到海外之國生根發芽去了。放心,你爹都派人打聽清楚了,權家在海外之國也是望族,跺跺腳,就連海面都抖三抖的。”

“不過畢竟身在異地,還是想落葉歸根,因而想把女兒嫁到熙海。”葉仲普接口道,“和權家結親,通過他們的協助,葉家的生意就能做到海外,這不僅對葉家,對你也是極有好處的。”

“關鍵是權家小姐可是少有的好姑娘,身為嫡正大小姐,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模樣、性情都是極好,今年與明玉一般大,正是花朵樣的年紀呢。”

葉仲普和姜姨娘一唱一和,說得天花亂墜,

其實,不就是一個海外華僑嗎?石中玉心頭微微冷笑。哼,說得比唱得還好聽。

表面上,這門親事非常好,而且葉仲普行事全占在理上。身為葉家長房嫡子,就和皇族中的皇子一樣,有著聯姻的責任。葉家在熙海已漸成壟斷之勢,不好再進一步壓榨別人的生意空間,不讓會引起眾怒,也會引起朝廷的重視。江湖上,管這種行為叫光棍之道,不管逼人到哪一步,也要給人家一條生路才行。

在這種情況下,開拓海外市場是必然,由葉明聞去承擔這責任也天經地義。葉仲普還拋出這樣的誘餌:有了老婆娘家的背後支持,以後葉家家主就是葉明聞的。

當別人傻子嗎?這種話有誰會相信水火難容的父子,仇敵般的面對,只是表面上維持著和平,老家伙恨不能把兒女全弄死,這種好事會輪到哥哥身上?若他們說的全是真的,姜姨娘肯定逼著她的兒子葉明識休妻另娶,還能便宜別人?

可若這麼反問她,她必定說,人要要嫁的是嫡子啊,我的兒子哪上得了臺面?

“姨娘又沒見過權家小姐,怎麼知道她品貌皆是上佳?”石中玉避重就輕,“就算真心為著哥哥好,也要打聽清楚才行,不然豈不誤了哥哥?而所謂眼見為實,眼見為虛,隔著一條街的人家都不能了解,何況隔著個海?”

“你爹與權家多有生意來往,豈會不知?那權家小姐,畫像我也是見過的。”姜姨娘道。

“畫像怎麼做得了準?若我把姨娘畫成個醜八怪,你還真是醜八怪不成?”石中玉不客氣地頂回去,“至於權家小姐的人品行止,自然更要謹慎了解了。姨娘說得好,哥哥的妻子是未來葉家的當家主母,當然要慎重再慎重。”

“閉嘴我還能給他虧吃嗎?”葉仲普終於忍不住發火,“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你哥哥的婚事哪由得你說三道四,成什麼樣子?還是操心你自己吧還是那句話,婚姻之事,由父母做主,你們別再多說。我已經看好了,下個月二十四是黃道吉日,婚禮就定在那一天”

矮油?拿她的婚事來做文章嗎?

“這麼急”葉明聞嚇了一跳,從現在起滿打滿算,也還有不到四十天。

“除了這天,好日子就得排到年底了。”葉仲普沉下臉,“恰好權家小姐隨父親來探望母族的親戚,正在熙海。若非你們姜姨娘與人家的親戚夫人熟識,這等好事還輪不到明聞呢。權老爺打算把這回帶來的滿船貨物當成嫁妝,咱們家物力人力盡夠,忙上一個月,定然能辦得風風光光。”

“是啊,寒山園這麼大,明玉一個姑娘家住著不太合適,太孤涼了。我看你們兄妹這麼親近,調換下住處就行了,反正寒山園依著明玉的意思,過了年又翻修了一遍,斷不會委屈權家小姐的。”

這哪裡是要害人,明明是要殺人,連刀也磨好了啊。哼哼,讓她換到哥哥的石泉居去?那邊緊鄰外院,只隔著一道墻。如果從後門走,經過一片竹林,通過一道月亮門就是護院男僕們的住處,如果她真去了,指不定哪天又傳出有損她閨譽的事。直接找男人污辱了她,她看姜姨娘也是做得出來的。

狠毒,還能比這個更甚的嗎?

“原來權家小姐已經到了熙海了。”葉明聞突然笑了聲,也沒用人說,自己坐到下首的椅子上,似乎是要看好戲似的。

葉仲普心裡打了個突。

什麼路數?這對兒女如此聰明,他和姜姨娘雖然說了半天好話,但想必他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他已經打算好牛不喝水強按頭了,反正這事說到哪兒也是他有理,明聞的軍功也好,身邊的強人也罷,誰也阻止不了。現在……明聞打算接受嗎?不可能吧。

啪一聲清脆的拍掌聲響起,嚇了葉仲普和姜姨娘一跳。

“明玉,你干嗎?”葉仲普沉著臉。

“請恕失禮,我是突然起起件事來。”石中玉緊繃的臉也松了下來,呼,裝得好辛苦。

“什麼事?”姜姨娘問。女人的直覺,令她開始有點不安。

“權家小姐身在熙海這事,我們是知道的。”石中玉露出悄然大悟的神色。

“什麼?”

“你怎麼知道?”

葉仲普和姜姨娘同聲問,臉色全變了。

“我最近經常出門嘛,無意在富安街那邊看到個權家的暫居處。因為發生點小摩擦,我實在氣不過,叫哥哥幫我打聽過。”石中玉也找個椅子坐下,“不知為什麼,他們還隱瞞了自己的姓氏,說是姓趙,見不得人似的。”

“都打聽到了什麼?”葉仲普目光閃爍,露出狠意。

打聽到什麼?哼,葉仲普果然不是人。以前聽到他的事跡,石中玉還沒有真實感受,這一次卻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哪有人會這麼害自己兒子,搭上葉家的臉面也在所不惜,簡直喪心病狂。

那天在海月樓遇到慕容楚,他悄悄對她說了一句話,就是告訴她,老葉在哥哥的親事上做了文章,叫她通知哥哥在老地方見面。

最近葉明聞提防在生意上被陷害,一直很忙碌,慕容楚大概就是通知不了哥哥,於是到海月樓去傻等她。因為,她最近常去海月樓的。所以,一切不是巧合。

於是她將計就計,和哥哥商量好後,假裝什麼也不知道,最後關頭才要反擊。並且,要讓老葉和姜賤人都吃個大虧。

打聽權家小姐的事,也動用了慕容楚的力量。他身在江原,卻似乎在熙海經營多年,有很多暗藏的眼線。就連葉仲普給葉明聞說親這種秘密事,她還沒聽說,陵王殿下卻知情了。

而那權家哪裡是海外華僑,根本就是大燕南方,叫慶州的地界一個完全敗落的士家。也不知道姜姨娘打哪找到的媒人,本事大得很,千山萬水的竟然聯絡上了。之所以找離得那麼遠的人家,就是為了方便做手腳,掩蓋真相。權家的家世暫且不說,那位權小姐在家鄉是閨譽盡毀的人,行為說好聽點叫大膽,難聽點叫放浪,而且極為潑辣難纏,從十三歲起,親事就被別家連退過三回了,年紀也已經有二十二。

所謂的一商船嫁妝,全是葉仲普提供的。所謂的海外富商,身份地位什麼的都偽裝得像模像樣,看來有官面兒上有人幫助葉仲普,具體是誰,用腳趾頭也猜得出。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6:38 PM

第四十六章聖旨到

若不是陵王提醒,葉明聞肯定得陷在裡面,一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壓死他,而且沒地兒說理去。他不要?好啊,逃婚就是,那就等於被開除出葉家,還得把石中玉獨自扔在這吃人的深宅大院裡。那時,葉仲普就拔了這顆眼中釘,肉中刺。

屈服?那就更好了。等成了親,找人泄了這權家小姐的底細,葉仲普頂多就落個“沒有查實”的過錯,再做場戲,假罰一下姜姨娘,真正丟的是葉明聞的臉面。就算休了權家小姐又如何?葉明聞就不用想接手葉家了。葉家的家主是不能有污點的,就連葉仲普也是在穩穩坐上家主之位後,有些事才敢做。再過個十年八載,他們兄妹折騰出的動靜小了,還不隨人怎麼欺侮?

總之,一件婚事卻一箭雙雕,兩邊堵住葉明聞和石中玉的去路,實在輕巧得很。

聽石中玉把權家小姐的真實情況合盤托出,又毫不留情的揭露了葉仲普和姜姨娘的陰謀打算,那二位面色鐵青,實在精彩。

“那又如何?媒人已經走了,就算這事情和想像有出入,可這婚事勢在必行,不然,葉家豈非言而無信?”姜姨娘強辯,“再說畢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石中玉實在忍不住,撲哧一聲,樂了出來。

這姜姨娘是上了發條的機器人嗎?只會說這八個字。真正若反抗,尤其在大燕這種風氣開放的年代,孝之一字雖大,在父母這麼不講理的情況下,也有情可原。

還是老葉夠光棍,被人揭了底,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媒人走了又如何?這事捅到族老那裡去,婚事就成不了。明擺著被騙的,怎麼還可能把自個兒的腦袋伸進套裡?說到底,老葉的一番心思被戳破後,就再也形不成威脅,若他非要強買強賣,他們兄妹拼著大鬧一場,到頭來吃虧的是他自己。

葉仲普肯定不明白,他在幕後勢力的幫助下,這件事已經安排得算是天衣無縫了,怎麼會被發現的。他拼著自己的臉面受損,也要陷害兒子,為什麼就沒成呢?

他並不知道,金敬仕勢力大,但陵王殿下雖然不掌握熙海,但又是好對付的嗎?

“爹不必擔心,那媒婆我叫人攔著呢,還沒出府。”葉明聞這時才插嘴,“親事既沒成,咱們葉家的名聲不會受損。就連那權小姐是個潑的,我也已經想好辦法對付,不足為慮。”

到此時,葉仲普才明白,原來他再一次被自己的兒女算計了。而且這一招只能用一次,下次再用同樣手段,他的兒子會以此為把柄,讓他在族老面前抬不起頭來。原來,他還是低估了那逆子的能耐。下一次他會更狠些,再動手就得是絕路,若有回頭的緩步,他就拿不回主動

“既然你想得這麼周到,爹也不管你了。我累了,還不快走?”葉仲普神色疲倦,但並沒有流露出憤怒。

呵,老家伙升級了,果然逆境鍛煉人哪。

石中玉惡劣地想,瞄了一眼哥哥。正巧,葉明聞也正好看來。兄妹兩個眼神一對,都暗暗地道,“怎麼還不來?”

正想著,就聽外面有人慌張地喊道,“老爺老爺,有聖旨……聖旨到。”

“什麼?”葉仲普騰地站了起來,本能的向自己的兒子望過去。

葉家遠在熙海,上頭還有金敬仕這把保護傘,聖旨什麼的,與整個葉家一文錢的瓜葛也沒有。如今突然有聖旨下,肯定是這對兒女做的妖。

“明聞,怎麼回事?”他的聲音都有點凄厲了。

“接了旨不就知道了。”葉明聞也站起身,撣撣衣袍的下擺。

石中玉低著頭,抿著嘴樂。她這個哥哥,要論起裝腔作勢,其實也挺行的。

一邊的姜姨娘看到葉仲普驚慌,臉都白了。她不過是在後宅興風做浪的女人,大是大非面前就含糊了。看到她的小家子氣樣,石中玉更加鄙視葉仲普的眼光。她的娘,一定是很有擔當的大家閨秀,不然怎麼會死守著一個天大秘密,到死也沒有泄露呢。

葉仲普想拉住葉明聞問,可後者卻邁步走了出去,他也只好緊跟在後面,心中忐忑不安。

接聖旨,不是誰都有資格的。今天葉家三老爺不在,只有葉仲普帶著嫡子女,葉二老爺帶著於氏,三房只有程氏,急急忙忙來到正院前,跪倒。除了石中玉兄妹,一家子都提著心,不知是福是禍,不過等聖旨宣完,除了葉仲普外,所有人都喜氣洋洋。

“明聞真是孝順。”於氏甚至掉了眼淚,“為大燕立了這麼大的功,自己還是白身,不要任何賞賜,卻給大嫂求來了誥命。雖然只是個五品宜人,可也是我們葉家莫大的榮耀,祖上都沒有過的。”

“就是就是。”三嬸娘程氏很勢利的,她敏感地覺察出大房的嫡子行情看漲,立即表現得很親熱,不像平時不遠不近地總吊著,“大嫂泉下有知,也會很高興的。說來咱們葉家家大業大,底氣卻總有些不足,有這麼個五品誥命鎮著,才有世家大族的氣派。而且明聞沒做官,倒也不必攪和進朝政中,多好。”

“唉,咱們明玉是個有福的,有個追封誥命的娘,身價自然水漲船高,將來不知要嫁什麼樣的貴婿呢。”於氏牽著石中玉的手,“只是這丫頭長大後很投我的緣,我都舍不得了。”

“二嬸娘不必擔心。”石中玉揚著一張笑臉,“當年我哥離家匆忙,我娘七期未到,照理喪儀不算完成。他心中內疚,覺得虧欠了母親,可忠孝兩難全,為了大燕,不得不忍痛離開。皇上恩典,體諒他一片孝心,聖旨中不是說了嘛,準許他重新為我娘操辦喪事,風光風光多做幾場法事呢。”

“是啊,明聞和明玉兩個,要正經從重新操辦大嫂喪儀的日子開始守孝三年呢。”程氏腦筋轉得快,解釋道,“按咱們大燕律,如果早就訂了親的,三年後就能成親。如果沒訂親,孝期哪能談婚論嫁?這不就是說,明聞和明玉這三年內不會離開葉家,就連議親也不可能的。”

於氏一聽就明白了,不禁喜悅,但立即又耷拉下來眉毛,“三年後明玉都二十了,豈不成了老姑娘?”

石中玉笑笑,根本不介意。反正她是沒打算嫁人的,但該享受的“性福”也不想錯過,因此早訂下了“賺大錢、養面首”的目標。再說了,大燕和中國古代不同,二十歲雖然是有點老了,但這時候嫁人的也不是沒有,而且並不少。

“就咱明玉這樣貌、這人品、這性格、這才學,還是首富之家的誥命夫人之女,別說二十歲,就算再在娘家多待個幾年,求親的人也得把門檻踏破了。明聞就更不用急了,咱大燕二十五、六才成親的男人不是很多?如果要早有子嗣,過了年收個通房就是了。”

“哪有媳婦還沒進門,就先生個庶子的?”於氏白了程氏一眼,但後面半句卻也生生咽了下去。要知道,他們的大哥,葉家的家主可不就是這麼做的嗎?當年大嫂才進門不久,他出去做生意,回來後姜姨娘的肚子都老大的了。

說起來,他們這位大哥的私宅事真的做得很不地道,不過他做生意是把好手,連族老們也睜一眼、閉一眼了。但如今明聞給葉家掙了大臉,看以後誰還敢欺侮大房的正宗嫡支。

“明玉,走,到二嬸娘那去,爺兒們們可能得忙活一陣,顧不上你,今天晚飯就在二嬸娘那裡吃。你喜歡吃什麼,告訴二嬸娘。”於氏拉著石中玉就走。

程氏幾不可見的撇撇嘴,緊緊跟上,笑道,“不行,我也得湊湊熱鬧,誰不知道二嫂家的米都是放了仙草的,香得很。”

三個女人自顧自地離開,一邊葉仲普可不好過。他心裡惱得不行,卻還得照應感謝宣旨的人,又張羅著開祠堂、拜祖宗、上香貢聖旨。接著,聽聞這消息的葉氏宗族中有頭有臉的都跑來恭喜,他要笑容滿面、與有榮焉的招待親朋,說無數的客氣和謙虛的話。

折騰到晚上,他疲憊地回到姜姨娘那兒,這口惡氣才放在臉上。三年,至少三年他不能再用婚事算計那兩個兔崽子了。本來他也沒打算用同樣的招數,但他不做是一回事,他不能做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還好,明玉還是逃不出他的手心的。那時,明聞能如何?哼

葉仲普猜得很準,這道追封誥命的旨意,其實在他們離開太府都時就已經準備了,當然是慕容楚的主意。不要小看這個虛銜,關鍵時刻很能唬人的,至少能站得更穩。不過重辦喪儀什麼的,確實是葉明聞的想法,畢竟他覺得愧對母親。只是石中玉提儀聖旨不要太早下來,因為好牌不要一次全揭開。

所謂聖旨,並不是皇上親封,由某個部門上報,皇上準了而已。甚至皇上都不用看,封個五品宜人這件小事,大臣就會代辦了。所以執行起來的話,有陵王的指示,流程中的各衙門州府就慢悠悠耽誤時間,然後冷霄樓縣令和來如風師父又扣著不辦,直到這個關鍵時刻。

這樣做,一來是絕了三年內,葉仲普操縱他們兄妹婚姻的念頭。二來,可以沉重地打擊某些人的貪念,為死去的石氏出一口氣。

想必,姜姨娘這會兒正絕望的撞墻吧。夢想破滅的滋味,惡人也應該嘗一嘗。



第四十七章現世報,來得快

《大燕律》規定,正室夫人身有誥命的,就算故去,後人也不得其位。這就是說,石氏永遠是葉家大房的夫人,葉仲普就算續弦,後來人也是妾室,原來的妾室想扶正,那是門也沒有。

姜娘娘聽說石氏受封誥命後,立即就暈了過去,之後纏纏綿綿的病了好幾天,保養得極好的容貌,已經像老婦方向發展,再加上天天對葉仲普哭鬧,連帶得老葉不愛往她院裡去了。

想想也可以理解,多年的夢想,費心費力的謀劃,眼看哄得葉仲普連臉面也不顧,要扶她為正室了,卻橫出這麼一杠子。夢想的徹底破滅,那滋味可不好受。不過當初石氏活著時,她利用掌握府內中饋和葉仲普的寵愛就克扣及虐待石氏,如今也算是現世報,來得快。

當年石氏雖不得寵,但為人溫良賢淑、侍奉過翁姑、還兒女雙全,根本找不出錯來廢掉她的正妻之位。如今,人家有一個好兒子掙來了體面,又把姜姨娘死死踩在了腳下。姜姨娘忽然感覺,這一輩子不管她如何掙命,也永遠不能和那個死去的女人平起平坐,更別說勝過了。那怨恨,令她恨不得吃了石中玉兄妹的肉,喝盡他們的血。

“娘你何必這樣,難道就由著那賤丫頭和她哥哥得意不成?”葉明珠恨恨地道。她娘不能扶正,她就不能成為嫡小姐了,如何能無動於衷?

“娘有什麼辦法?”姜姨娘歪在病塌上,“如今他們兄妹風頭正盛,就連二房和三房都向著他們,你爹又不能為著咱們娘倆讓全族沒臉。”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

“哭沒有用,還不如多用些心思。”葉明珠冷哼了聲。

姜姨娘有一瞬間的閃神,因為她這個女兒一向胡鬧任性的,像個沒心眼兒的。怎麼如今看來,忽然有點陰沉可怕的模樣呢?

“你有什麼辦法?”姜娘娘問,“可別說利用親事什麼的三年內,這番心思動不了。三年後,他們兄妹翅膀更硬了,能輕易動得?再說了,你爹說了,明玉的親事他來做主,娘插不上手。說起來那對兄妹,明玉才真正是最可殺不可留的。”

“那就殺”

“我的珠兒,你怎麼這麼幼稚呢?”姜姨娘嘆道,“那丫頭身邊如今有兩個高手,是能動得了的嗎?我這還沒出手,就先被她整治死了也說不定。”

葉明珠突然笑起來,“娘,虧了您在後宅鬥了一輩子,全不知道轉彎。難道殺一個人,非要用刀嗎?”她這話意有所指,姜姨娘先是愣住,隨後就坐直了身子,那利索勁兒,哪裡像個病人。

“你是說……”她畢竟使了一輩子心機,立即就明白了女兒的意思,臉上也露出陰狠笑意。

是啊,老爺把著那丫頭的婚事,也許是想拿那丫頭換取某種利益。但為了得利大,自己的貨物也得保證良好是不是?對買家也要求夠一定資格。那麼,貨物要是爛了,還有誰要?對女人來說,大燕的風氣再開放,名節也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

至於那丫頭身邊的幫手,就不信會一直守著那丫頭不動,沒有半點松懈。而如果葉明玉出事,葉明聞的臉面也丟盡了,還怎麼做家主的繼承人,還不得乖乖讓給她兒子。這件事辦得好了,實在是一箭雙雕啊。

“還是我的珠兒聰明。”她立即感覺神清氣爽,張羅著下地,“不過這事不能操之過急,要想打倒別人,得趁著別人不備的時候。你最近給我老實點,別去招惹那賤丫頭,讓你爹多看看你名門淑女的樣子,回頭有好親讓了給你,豈不是好?”

“說整治那賤丫頭,又提我干嗎?”葉明珠低下頭去,心裡突然滑過一道身影,白袍、小胡子,身姿挺拔、渾身上下掩不住的貴氣,絕非尋常之輩。

可是再轉念間,眼前就浮現出那天在海月樓的情景。楚公子攔住那賤丫頭,滿眼睛裡都是傾慕,根本沒有看到她似的。雖然後來她還是做東,請楚公子吃了飯,但他話裡話外只是打聽葉明玉,把她葉明珠當成不存在似的。

憑什麼?憑什麼一個病病歪歪,活了十幾年也像小耗子一樣沒人注意的丫頭,病好後居然變了個人一樣,光彩奪目。憑什麼別人都說那賤丫頭比她更美,明明她才是最漂亮的。憑什麼那賤丫頭占著嫡女之位,讓她總差著一截。憑什麼她好不容易喜歡了一樣東西,那賤丫頭卻擋在她面前

“您要干嗎?”看到姜姨娘坐在鏡子前梳妝,葉明珠收回自己的心思,問。

“我把你爹哄回來。”姜姨娘攏了攏頭發說,“你要記著,不能讓男人摸著你的心思,更不能一味的軟或者硬,要時軟時硬,還得故意受點委屈給他看,再放下身段去哄。那時,他就會比以前更寵你的。”

葉明珠沒說話,心道:娘有這些手段,可爹為什麼還一房房往家裡抬妾呢?更不用說有姿色的丫頭都沾了個遍。如今她娘受了這麼大的氣,也沒見她爹有多麼心疼。

這麼想著,又看她娘忙活著找首飾,無奈又煩惱地道,“娘您最近氣色不好,還是保養幾天再去找爹吧。”不然,只怕效果相反。

姜姨娘聽女兒這麼說,愣了愣,又湊近鏡子細看自己的臉,隨後又氣又驚,把鏡子一把掃在地上。那鏡子是水銀鏡,價值不菲,而且並不是有錢就買得到的,可現在摔了這貴物,也比不上她的心疼。、

鏡子照得人纖毫畢現,她只看到一個老女人皮膚松弛、沒有血色的臉,眼角都是皺紋,眼下青黑一片。她氣的是,一個死了的女人把她折騰成這樣,驚的是,如果她美色不在,那個無情無意的殘酷男人,還能凡事都顧著她嗎?

而此時在葉府的外書房,姜姨娘心目中的爛人,正在和頭號保鏢伍先生以及頭號心腹、大管家葉貴商量事情。

“麻煩葉管家把金將軍派來的人悄悄找來,我需要他們幫我一把。”葉仲普冷著臉說,“伍先生,你去查查明聞身邊身後還有什麼人物。這小子必定還有其他人幫手,不然單憑那四個侍衛和兩個傻小子,他做事的時間、機會,不會把握得那麼恰到好處。”

伍先生和葉貴都應下。

想了想,伍先生又勸,“老爺,還是那句話,切忌不能急。夫人才封了誥命,如果這時候出事,說不定就有人疑心到老爺身上。”

“但也不能動手太晚。”葉貴插嘴道,“正在風頭上出事,打擊才夠大。”

葉仲普聞言,沉吟著點了點頭,“反正著手布置也需要時間,兩個月內,我讓那小子栽個大跟頭,一輩子也翻不了身的。”

伍先生和葉貴情不自禁地對視一眼,均有怪異之感。雖然他們是葉仲普的心腹,但父子之間鬧成這樣,父親想置兒子於死地而後快,不得不說,真的很違背人倫綱常。老爺就算對石氏夫人有恨,也不至於這樣對親生子女啊。

葉仲普看到兩名心腹的小動作,解釋道,“他既然是我的兒子,養活他到老也沒什麼。只是我不能讓他挑戰我的權威,我得讓他知道,葉家,還是我說了算”

葉貴心思轉得快,聞言連忙轉移話題道,“那……六小姐那邊?”

“她非要占了寒山園,又天天折騰,不僅是大興土木,連地也挖開了,要換種花草。這個樣子……難道是要找什麼東西?”伍先生皺了皺眉。

葉仲普心裡打了個突。

石氏手裡掌握著一件可以顛覆天下的東西,詳情他連這兩名心腹手下也沒盡告訴。事實上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是金敬仕透露給他,讓他搶奪的。

在石氏彌留之際,他的耳目隱約聽到那東西交托給了明玉。而之前明聞說那東西掉到海裡了,他認為可信,畢竟當時那生死關頭,這對孽子女能活下來就是走了天大的狗屎運了,還能保住東西?如果那東西還在,為什麼明聞不以此威脅他?

但現在伍先生一說,他忽然有點拿不準了。

生意場上,他面對什麼陰謀詭計都能識破,唯有這對子女,也不知怎麼,對著他們,他就亂心,很多明擺著的事,他也想不到。明玉這麼折騰,也許未必是要找那件東西,也許就是為了給他添堵,畢竟當初他們兄妹離開,不可能不帶著這麼重要的物事走。

但,不得不防啊。

“她那院子輕易近不得人,姜氏那邊的人也安插不進去。”葉仲普有點為難,“伍先生不是說過,那對雙胞小丫頭年紀雖小,但實在很難纏、很警覺的嗎?”

“如果要探查一番,可以選在六小姐出門時。”伍先生想了想說,“那對丫頭只剩下一個的話,寒山園又大,我親自進去,應該還沒有問題。”

“好,那伍先生務必小心。”葉仲普點頭道,“不是我信不過伍先生的功夫,但凡事都有意外。回頭我給伍先生一樣東西,就說是我派你送過去的。”

就把姜姨娘拿走的石氏的首飾還給六丫頭一部分,她心裡肯定激動,那時也顧不得別的。所以雖然沒派丫頭,而是派個大男人送東西到女兒的閨房有點於理不合,但強詞奪理只怕可以。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6:42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9 06:44 PM 編輯

第四十八章有色畫冊

在葉仲普和姜姨娘計劃算計石中玉的同時,她卻正從“故事會”上回來。一進屋,她突然感覺有點異樣。那是一種直覺,好像她屋裡有人悄悄來過,還放下了東西。

目光四處巡視,她驀然在梳妝臺上發現一本書。

不,應該說是畫冊。

她的西山堂出品的,一本很暢銷的有色畫冊。

她大吃一驚,立即把畫冊塞到枕頭底下,然後轉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喊大寒,“今天有人來咱們院子嗎?”今天出門帶的是小寒和小滿,看院子的職責就是大寒和大滿的。

“沒有啊。”大寒連忙迎上來道,“咱們院子的大門一直關著,小姐不是說了,讓咱們沒事不要出去逛,這府裡到處是盯著咱們的眼睛,連小丫頭我也拘著呢。”

“我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離開?”

大寒搖搖頭,看石中玉一臉嚴肅,不禁有點緊張,“沒出院門,就到小廚房給小姐做燉口去了。小姐,出了什麼事?”

石中玉又搖了搖頭,沒辦法和大寒直說,難道跟幾個小姑娘討論春宮冊?轉念間,看到大滿走過來,於是把先前的話又問了一遍。

“奴婢一直在廊下納鞋底,要給小姐做雙新鞋子。小姐不是說,腳下的鞋不夠軟和,走時間長了硌腳嗎?因為趕著做,一直沒離開啊。”大滿也有點驚懼,不知小姐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看兩個丫頭好像犯了錯似的,偏偏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石中玉心念急轉,緩和了臉色笑道,“瞧你們,緊張個什麼勁兒,我不過是問問。”

“小姐,真的沒事?”大寒不太相信。

“也怪我說話語氣不對,主要今天太累了。”石中玉露出疲倦的神色,“我之前說過,筆架要擺在書桌的右前方,約半臂多的距離,這樣寫字時,取筆方便。我臨出門前放好了啊,回來時發現位置變了,所以想知道有沒有進過我房間。”她隨便找了個借口,有點勉強,看大寒和大滿似乎不完全相信。不過緊急之間,她也只能想到這個說詞了。

“是奴婢去打掃的。”大滿露出慚愧的表情道,“小姐,奴婢下回會注意的。”

看到大滿的神色,石中玉有點過意不去。是她反應太激烈了嗎?但任誰看到一冊不應該出現的畫冊被擺在明面兒上,都會驚到的吧?何況,她根本沒帶這本書到熙海!

“不礙事的,本來是我心情不好,有點大驚小怪。你這樣道歉,小姐我不落忍了。”石中玉揮了揮手,“我是真累了,先回屋瞇一會兒,別來吵我。還有,誰來也不見,包括我哥。”說完,她就進了屋,還隨手帶上了門。雖說三月中了,但白天歪一會兒,還是會有點冷。

大滿和大寒面面相覷,不知道石中玉這是怎麼了。這位小姐與眾不同,外人看起來,好像端莊文靜,私底下卻是個活潑愛開玩笑的性子,一腦子的主意,又不搭架子,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主人了。尤其大滿,經歷過六小姐之前的沉悶,又被扔到外院擔驚受怕了三年,雖然重回六小姐身邊有點不適應她的變化,但總體來說,更喜歡六小姐現在的樣子。

“我在這兒守著,你去囑咐小丫頭和婆子們,別大聲笑鬧,吵了小姐補眠。”大寒到底沉穩些,對大滿低聲說,又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再去向小寒和小滿打聽一下,小姐今天是不是遇到不高興的事了?”

大滿應了聲,走了。

大寒拿來大滿的針線笸籮,坐在廊下,有一針沒一針的幫著納鞋底。她身負上乘武功,自然耳聰目明,於是聽到房間內有翻書的聲音,不禁納悶:不是累了嗎?怎麼又看起書來了?可是又不好去問,只好靜靜守護在外面。

而房間內的石中玉越翻那本春宮冊,就越是心驚肉跳。

這不是西山堂出版的,因為原冊是她畫好,再刻版印刷的,這本卻是純手繪,而且比原冊要厚上許多。剛才她太驚訝了,所以沒有注意到。

書冊的前幾頁,與她的原畫差不多,似乎是臨摹,但筆力剛健,分明是男人的手筆。再往後,石中玉不禁耳熱心跳,臉漲得通紅。因為……因為……畫出人物的眉目……

好的春宮冊,連人物的神態也要細細描摹的,她畫的時候,心裡想的是某兩位她喜歡的男女明星。反正隔著時空,也不會對人家造成影響。

可是現在,畫中人變成了……她,還有慕容恪!

考慮到慕容恪那筆丹青的名聲,這本加量並變質的畫冊出自誰的手筆,還用說嗎?而且她得承認,這本畫冊的藝術造詣比她高得多,那意境和用筆,構圖和線條都分外優秀。最重要的是,她似乎能從靜態的畫中感受到濃濃的愛意和熱烈的激情,這不是普通畫家能達到的水準。

這本畫冊不是用看的,而是要用心去聆聽。聽那個人在傾述、在訴說、在發脾氣、在溫柔款語、在咬牙切齒、在告訴她,要把這些這些都照著再做一遍。

她嚇壞了,立即跳下床,四處尋找,總覺得有人藏在附近。她白癡似的看了床下,又打開能藏人的大櫃子,還繞到屏風後面的凈房去。當然,沒看到任何身影。

她只好又回到床上,繼續翻看,於是在最後的部分,她仿佛看到自她進裕王府,和慕容恪見面的每一個場景重現……花叢中的巧遇、砸掉御賜的茶具、沖進滿院的大火中、在寶和軒遇襲、在屋頂上無意中初吻、明月山莊的熱烈相擁、被賜婚那天的差點走火、她被發現女兒身……

只是這一幕幕,都只有她一個人,好像作畫人的眼睛一直在畫外,深深的凝視著她。

石中玉落淚了,因為最後一頁上,全是一個個黑疙瘩,還有憤怒的橫劃豎劃,那是不能書寫的某人那說不出的刻骨相思和無能為力。

她哭倒,把臉埋在被子裡,怕哽咽出聲。

他來了是不是?可他為什麼不出現呢?他又是怎麼找到她的?她以為,有陵王善後,他就會很久也找不到她。慢慢的,她會在他記憶中變淺,然後消失。最終,相忘於江湖。

可她太低估了他的執拗和實力,以及他的聰明和力量,才半年多他就找上門來。只是既然來了,為什麼不見她?是很生氣嗎?想想也難怪,她欺騙他,冒充男人,在他發現她真實身份的那一天,卻打暈他,跑掉了。而他,是絕不允許別人背叛和反對的。

他說:小玉,天涯海角,上窮碧落下黃泉,你逃不掉的。

她以為他只是說說,可他做到了。但他不露面……以他的脾氣不可能這樣,就算已經厭惡了她,也會站到她面前,親自把她捏死。難道他並沒有來,而是派人送來的這本畫冊?

大燕和北魏的邊界的局勢還很緊張,他應該抽不出空來。那他……這是什麼意思?要警告她還是要威脅她?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這一次,她不能逃。葉家是她的家,將來要交到哥哥的手上,她無法這時候離開。

而他找到她又能如何?別說她受不了他的三妻四妾,就當只他已經娶了正妃,而那人卻是她的朋友,哥哥的心上人這一點,他們之間就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他還來糾纏什麼?

想到這兒,石中玉雙手用力,想把那畫冊撕掉,可是卻用了半天力,也無法下手。於是她只好把畫冊藏到箱底那只有三道鎖的盒子裡。那是哥哥送她的,叫她珍藏心愛之物,可沒想到第一個躺進盒子中的,卻是一冊春宮冊,女主角還是她!太丟人了!

她像是把自己的心意全藏起來似的,鎖好箱子後都虛脫了,感覺像埋起了一顆不定時的炸彈,不知何時會爆。

他為什麼不來?他什麼時候會來?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倘若見了面,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和行動?他親自送來的畫冊,還是叫別人,比如四大鐵衛什麼的幫的他?以他的身手,趁大寒去小廚房時,晃過大滿是很可能的。如果是別人送的,那人沒看過畫冊吧?天哪!

石中玉心中無比糾結,偏偏又不能對任何人說,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折騰到晚上,直到聽到大滿輕輕地敲門聲,問她擺不擺飯時,她這才無精打采的起床。小滿麻利地進屋,幫她重新梳頭,又換了件衣裳。

大寒對小寒使了個眼色,叫妹妹做事仔細些,因為她在外面聽了半天,感覺小姐肯定有煩惱的事,所以根本沒睡著過的。如今看小姐心不在焉的,更證實了她的想法。不過陵王殿下把她們姐妹送過來時曾有言,不管小姐信不信任她們,她們以後就是小姐的人,不必再忠於陵王殿下,只為小姐做事。

陵王殿下是那麼磊落的人,她們絕不是殿下派來的細作,可惜小姐並不了解,似乎還有所誤會,連提也沒提過殿下一次。偶爾三少提起時,還有點冷淡。唉,陵王殿下真可憐哪。

石中玉並不知道這兩個頂級保鏢級的丫頭心中所想,只是把這種提心吊膽的狀態持續了好幾天。奇怪的是,自那本畫冊出現,她的生活中再沒有異常。某人沒有來找她,她身邊也沒再發生怪事。這令她不由得想,難道一切只是出於她的幻想?但打開衣箱底的那只木盒,眼睜睜看到畫冊好好的放在那兒。

然後她又懷疑自己精神分裂,用簪子扎了自己好幾下,疼得她呲牙咧嘴,證明她沒有幻視。最後她又想到,那本畫冊,是他送來表示了斷的嗎?

很好,這樣也好。可雖說這麼說,為什麼又會期待和心疼呢?或者,他是想折磨她,懲罰她離開他的過錯。如果是這樣,她干脆什麼也不管了。

他愛來便來,不愛來打倒!



第四十九章阿裡巴巴與四十大盜

很快進入了漸漸暑熱的五月中,又是兩個月過去,慕容恪還是沒有露面,也再沒有畫冊什麼的東西偷偷送過來。石中玉在當了多日的驚弓之鳥後也疲沓了,放松身心對自己說,愛咋咋

陵王慕容楚卻一直滯留在熙海,令石中玉懷疑,要麼是他控制力足夠,保證沒有任何不利於他的消息傳到太府都,要麼就是他有其他方法打掩護,不然一位藩王離開封地這麼久,是極不正常的事情。

而且吧,熙海孤懸海外是不假,平頭百姓和地方官吏沒有人見過陵王殿下的真容也是事實,但萬一有哪個暗探見過呢?慕容楚此人行事穩重謹慎,斷不能做這麼冒險和托大的事,那麼,他為什麼有恃無恐?

難道他被現後會說:這世上長得相像的人很多嘛。我是江湖豪客楚天闊,才不是什麼勞什子陵王慕容容。

這也太容易讓人懷疑了,可他就是渾不在意似的。那種舉重若輕的態度,不知為什麼讓石中玉隱約生出了安全感。她不願意承認,卻也不能否認鐵一般的事實。慕容楚就像她們兄妹的隱形後盾,只要想到他在身後站著,她就會感覺踏實。

這些日子來老葉沒有什麼動作,但他的庶長子葉明識卻走到了前臺,輪番給她哥葉明聞在生意上下絆子。葉明聞爭取到的幾單生意和幾間鋪子不是貨物出問題,就是資金出問題,要麼就是手下人作妖不老實。

他們兄妹當然不會被動挨打或者疲於奔命,因為早有準備,倒也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從容的應對了過去。但這其中,少不了慕容楚的有力幫助。他似乎不吝嗇自己埋在熙海的暗中力量,大方誠懇的態度也令石中玉不得不贊賞。

本來,她是嚴重懷疑這個人的,只因為她重生之始的那驚天一箭。但慢慢相處下來,她會覺得哥哥是對的。慕容楚和他們可以說互相利用,但這個人頗有英雄氣概,沒有屑小所為。

查盡管在一來一往的鬥爭中,葉明聞獲得了高分,不但沒有損人氣,反而令葉家族老們認識到了他處理亂事的能力,但他也確實忙碌極了,兄妹倆很少時間相聚,有時有緊急的事,就由石中玉代為聯絡慕容楚。

這樣,石中玉和慕容楚見面的機會就多了。石中玉盡量保持冷淡和疏遠,她再也不想和什麼王什麼王生牽扯,只那一個就夠她瞧的了。但慕容楚似乎感覺不到她的態度似的,細心妥帖,卻又不巴結討好,相處起來非常舒服。

“有海外客商來送珠子,葉六小姐請先上裡間暫坐可好?”天一島最大的飾樓天順和的掌櫃的,點頭哈腰地道,“對不住,對不住。”

“生意重要,稍等一忽兒打什麼緊的。”石中玉很好說話地站起來,由小伙計帶著進入內間,身邊跟著小寒和小滿。穿過兩道門和一個開井,裡間屋裡坐著慕容楚。

石中玉進入房間,大寒和大滿守在門外。

最近她常常出門,除了上“故事會”,還四處購物,大把花錢,擺足了敗家女的樣子。她才到熙海時根本沒幾件衣裳、幾件飾,現在屋裡的衣櫃全塞滿了,飾盒也多打了好幾個。

其實,她是借四處亂走之機,給哥哥搞公關。除了葉家的本族,連競爭對手的蔣家和包家也算在內,她都不卑不亢地示好。以她現代人的眼光來看,壟斷並不是一件好事,適當的給予對手生存空間,自己也會更繁盛。因而和葉明聞商量後,他們決定讓出一部分利益給包家和蔣家,以換得葉家之外的支持。

永遠不要小看你的對手,外力有時候不比內力的作用小。

當然,老葉也不是白癡,怎麼可能放任她不管,所以她每回出來都有高手盯梢。為了甩掉那些尾巴,她花樣百出,慕容楚也主動幫助,以至這麼多日子來也沒被老葉看出破綻。但這樣一來,就暴露了慕容楚很多在熙海的暗樁,比如天順和飾樓、萬昌綢緞莊、生生堂藥鋪子在熙海的分號……

其實石中玉為此有點不安,知道對方太多的秘密並不是好事。

“楚大哥有什麼事?”她矜持地問,和葉明聞一樣對慕容楚用同樣的稱呼。

每回有重要消息,慕容楚都會通知送給葉明聞的侍衛,倘若葉明聞抽不出身,就通過大寒或者小寒把石中玉約出來。畢竟慕容楚現在和葉明聞見面不方便,而石中玉是靈活機動的棋子。

“先坐下喝口茶。”慕容楚溫厚地微笑,目光好似無意的掠過石中玉的臉。

以前並沒有覺得特別,但兩個月相處下來,他現這小丫頭見識不凡,做生意的眼光放得遠,做人又大方、果斷、敢舍,有男兒氣概,與他所見的其他女人不同。只是,明知道她一肚子鬼心眼兒,好多應付葉家的事都是她出的嘎壞主意,又明知道她是活潑慧黠的脾氣,這時候又見她裝著端莊賢淑,不僅不討厭,反而在三分好笑中,夾雜著七分可愛。他得承認,動了他的心。讓他每看到她,就好像心頭上蓋得結實厚重的屋宇撲簌簌向下掉灰塵似的,不知哪一天就塌倒。

“怎麼樣?”看到石中玉坐下,抿了口茶,卻皺起了淡淡的秀眉,慕容楚不禁問。

以前他很喜歡女人有兩條黑而長的眉mao,覺得那樣看起來英氣,氣質明朗。不過最近他覺得這丫頭的淡淡眉mao也很好看,搭配上細致耐看的五官,就顯得溫柔中見靈動。

“雖然殿下的東西必定是好的,但實話說,口味真的不怎麼樣。至少,不和我。”石中玉咽下那澀澀的感覺。

慕容楚笑起來,真喜歡石中玉的模樣和語氣。

“本來就不怎麼樣,難道貢茶就一定好?”他笑著搖頭,“不過,很少有人肯說出來,好像若說這茶不好,就低了身份似的。”

不就是和《皇帝的新裝》一個道理麼?石中玉心想。不過她不想和慕容楚聊天,於是緊著又說道,“茶無所謂的,我不是雅人,不論品,只解渴就好。但是,殿下請說,這次葉家又出什麼麼蛾子了?”

“我的人現,對面岸上的海龍幫很活躍。”慕容楚的手指輕輕撫著杯沿。

奇怪,他身上滿是軍人的鐵血氣質,雖不似慕容恪的殘酷威嚴,卻也大氣磅礡的,但手指卻很秀氣,因而整個動作都充滿著優雅的感覺。

“他們干了什麼?”她收回沒用的心思,問。

“分幾批到了島上,而且很秘密。”慕容楚微瞇著眼,“同時,最近進港的幾艘貨船上,貨物中混有火油、硫磺等物。若說是正當生意,卻又鬼鬼祟祟的。每船不多,連港口的官員都不會注意,更不用向官府呈報。但是加起來……量卻不小。足夠……”

“足夠燒了東大角的貨艙。”石中玉接口道,心頭冷笑。

葉家說白了,是做進出口貿易的。整個熙海,或者說整個大燕對外貿易,就數葉家做得最好,鋪展得最開。前些日子,葉明聞做了一單很大很大的大生意,如果做成,葉家今年的利潤能上漲兩成之多,而這次與海外諸國的交易貨物全集中放在東大角貨艙。

葉仲普被誰逼迫了嗎?這種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損事也做。葉明聞固然會因為這件事大傷元氣,成為消滅不了的污點,也許永遠失去爭奪家主的資格,但葉家也會傷筋動骨的。以她對葉仲普的了解來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這種事,葉仲普不敢做。因為他太貪婪,他舍不得。懦夫,是斷不了腕的。那麼他這回這麼狠,是金敬仕給壓力了吧?

“你打算怎麼做?”慕容楚欣賞石中玉的機靈勁兒,不禁問道。

“殿下聽過山火吧?”石中玉突然一笑,臉上那笑容像海上的朝陽,照亮了慕容楚的眼睛。

“如何?”

“聽說,山火雖然殘酷無情,燒毀山林,燒死野獸,但卻也是自然的生死。燒過之後的山林,會煥出更大的新生力量。”石中玉望向窗外,“說句粗鄙點的話,殿下不要介意,這也好像fu人生產,不經歷死一樣的陣痛,如何能有新生命呢?”

“所以?”

“所以……燒吧。”情不自禁的,石中玉眨了下眼,“只要東大角和西大角的位置生點變化就行了。這兩個地方聽起來好像很遠,其實才隔了一條街而已。”

慕容楚想了想,突然明白了石中玉的意思。又看到她壞壞的樣子,恨不得上去捏捏她的粉白小臉兒,放在膝上的手不禁要握緊,才控制住自己沒這麼做。

“你真舍得?”他喝了口澀茶,掩飾,“葉家將來可是你哥哥的財產哪。”

“挖出毒瘡,哪有不流血的呀。”石中玉聳聳肩。

其實葉家的錢不是她賺的,她當然不心疼,不過她也堅信哥哥把葉家從這個挫折中帶出來。

“要怎麼做呢?”慕容楚很好奇。

石中玉笑而不語,因為她想起了《阿裡巴巴與四十大盜》。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6:48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9 06:49 PM 編輯

第五十章毀容的妖孽

離開天順和時,掌櫃的把一個盒子送到馬車上,“您訂的簪子。”

石中玉有點納悶,因為她這回沒買東西,但又不好在街上推拒,就先收了下來。馬車動起來時她打開那只精致的林擒鸝鳥剔紋錦盒,先是看到一張蘭花素箋,是慕容楚寫的。

他的字剛勁有力,刀斧般凌厲,卻又內斂如山,真是字如其人。那麼慕容尾恪呢?他根本寫不出字來,可是那黑疙瘩也帶著股執拗囂張的勁兒。如果把這哥倆個的字比如成兵器,一個是威風的鐵錘,一個是絕世的妖刀。

又想那個人?不想不想

石中玉甩甩頭,用力過大,差點把頭撞在車壁上。好不容易定下了神,看明白信箋上的意思後,不禁略略吃驚。

這簪子是慕容楚送給她的,可是好端端為什麼送禮物給她?即不是她的生日,也沒有什麼好慶祝的。

簪子只是銀質,似乎價值不高,但是工藝十分精巧,俏皮的草頭蟲樣子,很有古代的卡通感,一看就不是天順和這樣的首飾鋪子做得出來的。更高級的是,簪頭那顆龍眼大的珍珠、是罕見的黑珍珠。因為這顆珠子,這只簪子的價值就高了。甚至可以說,太貴重了些。

石中玉一時之間,有些猶豫。

收是不收?不收吧?似乎駁了慕容楚的面子。黑珍珠在這個時空和年代雖然極其珍貴,但堂堂陵王還是拿得出手,若推辭,倒似看輕了人家似的。收吧?他們兄妹與陵王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系,說實話陵王已經付出太多,卻還沒得到什麼。如今無事獻殷勤……她怕有一天需要償還的時候,她還不起。

算了,還是等熬過老葉的新陰謀後,和哥哥商量商量再說吧。

他們兄妹做事,從來都是一肚子壞心眼兒的她出主意,由她那行動力超強,可外表卻不溫不火的哥哥來操作執行的。其實她的“阿裡巴巴和四十大盜”計劃相當簡單,不就是被賊惦記上了嘛,那就讓他們得逞唄,只要不傷害葉明聞的利益就好。

之所以定下這一計,是基於熙海天一島的港口雜亂而無規劃的布局,才靈活運用的。現代城市中的規劃,要麼是棋格式道路,要麼就是環行,而天一島港口的貨艙區卻是糾纏成一團的蛇形,除非日日來往於此的腳夫,其他人走進這地方,總是會暈頭轉向。當初她到貨艙這邊來參觀,足足在迷宮似的通道中走了一個多時辰。

能讓陌生人區分道路的,是無處不在的路標。當地人尚且覺得地形混亂,外島來人可不就更糊塗嗎?為了掩人耳目,相信要踩點的人也不可能經常出現,仔細研究和辨別。而某些事做起來必須在月黑風高的時候,那樣只要稍稍在路牌上動手腳,把東大角指到西大角,再弄幾個巡夜的誤導,其結果不言而喻。

好一招借刀殺人哪借他們的刀,殺他們的人。雖然有點風險,但等塵埃落定,想想老葉那精彩絕倫的臉色,冒險也是值得的。

鑒於兵貴神速的原則,對方的人既然來了,就不可能長期埋伏,於是石中玉和葉明聞這邊也積極準備,等都布置得差不多了,石中玉才閑下來,又發泄似的去萬昌綢緞莊兼成衣坊訂了一大堆衣服,這才回到寒山園。

天氣已經熱了,她在外面逛得一身臭汗,回家時雖然已經是傍晚,仍然吃不下東西,於是吩咐先洗澡,再擺飯。反正為了提防姜姨娘那邊的人下毒,她早就開了小廚房,連食材也是自己人去采購的,而且絕不在一家買,所以不管什麼時候吃,無論吃什麼,都是她自己說了算。

“都去歇著吧,我想多泡一會兒。”她吩咐丫頭們,“最好你們先吃,回頭好騰出時間侍候我。”如果不這樣說,丫頭們不敢在她前面吃的。

不過逛街購物真是力氣活兒啊她身子乏得很,恨不能融化在水裡才好。而且她仍然不習慣被人侍候著洗澡,在現代時她連公共澡堂都不去,就算在女人面前裸露身體,她也有點不好意思。

寒山園的人都知道她這個習慣,因而都乖乖退下,反帶上了門。廚藝好的小滿去廚房幫她做些清爽開胃的小菜,大滿仍然搬個小凳子坐在門前,提防她萬一使喚人。大寒和小寒自去巡院,鎖門,招呼小丫頭和婆子們在外進的院子吃飯,不要吵到她。院內人各司其職,井井有條。

石中玉在木桶中泡了很久,差不多快瞇著了的時候才起身,也沒擦干身子,只包了塊很吸水白色厚棉布,頭發上還在滴水,就從屏風後面繞了出來。

呼,洗個澡就是又涼快又舒服。

她光著腳走到梳妝臺前,對著鏡子擦頭發。這面鏡子是哥哥送給她的,有兩尺見方,在這個年代是很貴重的。可憐葉明玉身為熙海首富的嫡女,之前只能用黃銅鏡子,可見這身體的原主人之前過的是什麼日子。

擦了頭發,又慢慢梳順,就那麼隨意地披散在肩頭。雖然古代女人的長發很麻煩,但好在古代女人也不像現代白領那麼忙碌辛苦,自我打理的時間還是有的。

她拉住身上那塊上只蓋了半胸,下還不到膝蓋的白布,正想扯掉它,好方便擦上從海外進口來的,類似於精油的護護油,身後突然響起一個懶懶的聲音,“本王要是你就不脫,不然就什麼都被看到了。”

石中玉這一驚,連心臟都似乎爆烈了,呼吸也瞬間斷絕。

那聲音……那聲音……

即使看不見人,即使不用轉身,她也知道那聲音屬於誰。因為在夢裡,她多少次聽到這聲音再呼喚她……小玉,天涯海角,上窮碧落下黃泉,你逃不掉的。

她不能動,就像那句話像一句奇妙的定身法,把她死死釘在原地。

她瞪大眼睛,看著鏡子。

慢慢的,一個人影清晰的浮現在鏡子中……藤青色道士袍,散著發,游方道士的裝扮。其他的看不到。但是那張臉……那張絕世傾城的臉……皮肉糾結扭曲,呈暗暗的紫紅色,醜陋無比,似乎被嚴重的燒傷了。唯有那雙眼睛一如她當初所見,純粹的邪惡。可也,純粹的寂寞。

石中玉被解了定身咒,因為他的傷刺痛了她的心。疼痛,令她恢復神智,而且不再有任何顧慮,轉過身就撲到慕容恪的懷裡。

“你怎麼才來?”她哭。

“這麼說,你在等本王?”慕容恪直挺挺地站著,沒有反抱。他的聲音很輕,似乎是在嘆息,又那麼不真實。

石中玉不說話,因為有些話是不用說的。她抬起頭,想摸上慕容恪傷痕累累的臉,慕容恪卻側過頭,閃開了。

“本王都這幅模樣了,你還認得?”慕容恪的語氣中有些嘲弄的意味,聽著更令人心疼。

“你化成灰,被風吹散了,落在海裡,我也認得。”

慕容恪輕輕的笑,聽起來倒似有幾分愉悅,“好像……你很恨本王。”

“恨死了。”

“為什麼恨本王?”

“我喜歡我高興我愛,要你管”

“好吧,恨吧。”慕容恪又笑了一聲,一點也不為毀容而感到悲傷似的,“只是本王現在這幅樣子,你不怕嗎?”

“我喜歡殿下這樣。”石中玉死死抱住慕容恪的腰,“殿下變得醜了,就不會有其他女人跟我搶殿下了。如果殿下沒錢沒地位就更好,那樣,殿下就是我一個人的。”

慕容恪怔住,伏在他胸前的石中玉聽到他的心漏跳了一拍,之後就跳得很快。

“本王還沒聽過哪個女人說甜言蜜語比你好聽的。”他試圖用嘲諷的語氣,可嗓音卻說不出的暗啞,掩飾不住濃濃深情。

“只是……”

“只是?”

石中玉直起身來,坦然面對那張醜陋無比的臉,“誰把你傷成這個樣子的?”

“怎麼,要給本王報仇?”慕容恪笑得有點輕佻,可這就是他本來妖孽的模樣。

“是。”石中玉說得咬牙切齒。

誰敢傷她喜歡的人,她就要讓那人付出天下間最沉重的代價

“嗯,那可怎麼辦呢?”慕容恪好像很為難似的,還伸手敲了敲自己的額角,“因為是本王把自己變成這樣的。”

“啊?”石中玉愣了,不自禁地放開抱著慕容恪的手。

他好像……瘦了不少。不過,哪有人醜成這樣,還笑得那麼魅惑人的?妖孽就是妖孽,毀了容還是妖孽。

慕容恪定定看著石中玉,然後抬起手,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揭下一張人皮面具。面具後,還是那張傾城傾國的臉,只是看起來憔悴、蒼白。一縷頭發垂在他臉側,令他看起來有種朦朧而脆弱,卻又十分危險的氣質。

石中玉傻了,眼珠動也不動的盯在那張臉上。

慕容恪皺緊眉,似乎受不了石中玉的目光,略側過頭去,低聲道,“你看好了沒有?”

“你居然騙我”石中玉有點火。

“你女扮男裝,騙了本王多久?還有那個人皮胸部,這張人皮面具又算得什麼?”

小氣的男人,原來他這樣做怪,是為了報復來著

石中玉怒從心頭起,用力踢了慕容恪的小腿一下。可她忘記自己是光著腳的,這下不踢疼慕容恪,自己卻哎喲了一聲。

“小姐,你怎麼啦?”大滿在外面問,聲音關切而緊張。



第五十一章堅決保住第三點

“沒事,我不小心踢到桌子了,你不要進來”石中玉連忙道。

大滿本來已經走到門邊,聽這話,又把要推門的手縮了回去。她感覺今天小姐有點奇奇怪怪的,可因為小姐平時就不喜歡讓人侍候洗澡穿衣,不喜歡讓人值夜,她疑惑了片刻,也就沒有在意,只問,“小姐洗好了嗎?奴婢叫婆子們把水抬走,順便擺飯吧?”

“我心情煩躁,別叫人來吵我。待會兒把飯送進來,記得要多多的,最好三人份……我非常餓。”石中玉隔著門板吩咐,聽到大滿應下,腳步聲遠去,她才松了口氣。

娘誒,真是考驗心理素質。雖然她這不是,但感覺是一樣的。

正想著,突然身子騰空,又差點驚叫出口。

“你要干什麼?”她死死抓住圍著身子的那塊白布,動作有點捉襟見肘,往上扯怕露出大腿,往下扯又怕光外泄。

“不是腳受傷了嗎?”慕容恪抱石中玉到床上,“再說,雖然是夏天了,也不要光腳站在石板地上。”

都站了半天了才發現,哼,一點不體貼。

石中玉想著,才要說話,身子忽然又是一麻,“干嘛點我穴?”她壓低聲音哼,心裡著實慌張了一大把。

他不是……他不是要強了她吧?兩人的體力相差這麼大,她根本反抗不了的,何必要限制她的行動自由。如果要限制,也應該點啞穴,讓她不能出聲才對啊。唉,這都什麼跟什麼?

“你別亂來啊,我的丫頭一會兒就進來。”她連忙找話說,“其中有兩個武功很高的,你未必打得過。”

“武功高嗎?”慕容恪的唇角挑起傲慢的笑容,“兩個加在一起是不好對付,但也不是本王的對手。若一個的話……本王來了兩次,她們誰發現過?”

慕容恪說著就滿屋亂轉,倒讓石中玉有點納悶:怎麼?他還不開動?不是要重口味的虐戀吧,看樣子他在找東西啊。

“你找什麼?”她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點害怕,但她羞於承認的是,她似乎……並不排斥他跟她親熱。雖然理智上她覺得這是絕對不可以的,而且她真的不喜歡被點穴。

“找酒。”慕容恪回答得奇怪,然後又到床邊來,翻石中玉的床。

酒?他瘋了他沾一滴酒都會醉的。

“本王得保證,你再也不能暗算本王。”慕容恪咬牙切齒的,邪氣十足。

石中玉眨巴兩下眼睛,有點明白了。

之前兩個人有過幾次糾纏,對她而言,全是酒解的圍。而對慕容而言,卻是酒壞的事。最後一次,她被看個半光,但終結者卻是一個瓷枕。現在他就是找兇器,不過她沒用瓷枕,用的是冬天柔軟的枕頭,上面包著海外進口的一種枕席,不是竹子的,但極涼爽,且不沾皮膚。

他是要確定屋子裡沒有酒,沒有硬得可以敲暈人的枕頭,才覺得安全吧。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想笑,卻又不敢刺激人,只咬緊嘴唇。

但她不知道,她這模樣卻像一種誘惑,更何況她身上只包著一塊布,胳膊腿兒全部裸露在外,身上優美的起伏曲線、濕漉漉的長發……

慕容恪站起來,慢慢俯下身去,兩手就撐在床沿上,在石中玉的身體兩側,近乎把她環抱在懷裡,卻並沒有肌膚的觸碰。他的臉漸漸湊近,迷蒙起雙眼,嘴唇從她的頭頂一直虛滑過她的臉頰、嘴唇、脖子,最後在她隆起的胸前停留。

石中玉緊張得呼吸急促,胸部起伏不停,更顯迷人。

“以後不許再逃跑了。”慕容恪仍然咬著牙,因為拼命克制自己,聲音被壓得極沙啞,“你再敢來一次,本王就讓你嘗嘗最可怕的後果。不信,你試試。”

石中玉不動,事實上剛才慕容恪的手指輕指,已經令她能自由活動,但是她不敢。慕容恪似乎很想吻她,可嘴唇都是在距離她零點零一公分處滑過,似乎只是聞聞她的味道,兩人的呼吸和心跳都似糾纏在了一起,汗毛都互相壓到似的,但卻沒有真實觸碰,惹得她也心火上升。

她抬起眼睛看他,疑惑。

“我不能碰你,因為會忍不住現在就搶你走。”慕容恪忍得辛苦,喉嚨處有一個吞咽的動作,“如果你是個男人,就沒辦法做我的王妃。可你是個女人,本王要留到你到成為我王妃的那一天。所以,別再來勾我的火,我也許不能保證做到。”說完,慕容恪猝然轉過身去。

“明明是你闖進人家的閨房,怎麼是我勾你了?”石中玉不岔,深呼吸了幾次,平息因為意外重逢和慕容恪那種性舉止帶來的心靈悸動。

“你活著,就是勾本王。”他又端起架子來。

而且,極不講理

石中玉放下床帳,迅速穿上衣服,其中還真怕慕容恪會突然鉆上床。他以前對她,很有些把持不住的意思。而他現在不碰她,雖然有點點那啥失望,但心裡卻很甜蜜。

這證明,他太過重視她了。

只是他們之間,有未來嗎?身份的差異,立場的不明,還有他的金王妃……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她找話說,不讓自己多想。

“午時。”

“那你豈不是……豈不是看到我洗澡?”他來得太突然,所以這顯而易見的問題,她卻是才想到。

“唔,模模糊糊吧。”他忍不住逗弄她。

其實隔著屏風,他根本看不見。但他若想看,也不是什麼難事。他很想看,卻不敢。直到她著裝清涼的跑出來,他那玉火……有誰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氣,多大的定力才克制得住。

他要留著,他不會把她當成隨便什麼女人,要留到她正式成為他的,才慢慢地、細細地品嘗,把那畫冊中的事輪著做起來。

石中玉聽他這麼說,臉一下子就漲紅了。雖說之前半開放過,雖說她的小白兔被他摸過親過壓過,但堅決保住第…,應該是一個姑娘家的底限了吧?何況,他看了她,可她還沒看過他,豈不是不公平?

她氣呼呼地跳下床,也不管身上的衣帶還沒系整齊,伸手一拉慕容恪身上的道袍。

他又做道士打扮,什麼意思啊?

天氣熱,慕容恪的道袍下只穿了褲子和薄薄的絲質中衣,風騷得很。而她扯得突然,他胸膛處一片洞開。

然後,石中玉驚呆了。再然後,心疼就像無邊的海水,瞬間漫過她的頭頂。

“怎麼傷的?”她都不敢碰那貫穿了整個前胸的傷口。

從左肩一直到右腹,足有一尺多長的傷口,雖然已經愈合了,但仍然新鮮著,那麼猙獰可怖。誰說傷疤是男人的勛章?說這話的人,沒看到傷在自己所喜歡的人身上。現在她只剩心疼和恐懼,她甚至可以想像,當時他躲得晚些,眼前溫熱的身體,可能已經被斜斜劈開,噴灑火熱卻又冰冷的血液。

怪不得他顯得很憔悴,普通人,這麼重的傷都很難活過來吧?

“北魏刺客。”慕容恪回答得有點漫不經心。

石中玉這才想起來,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北地啊,為什麼會跑到熙海來?邊界那邊沒有關系嗎?他這傷又是怎麼回事?他孤身來找她,還是有其他侍衛跟著?

她問了一連串的問題,慕容恪還沒來得及回答,門外就傳來雜亂的腳步聲,顯然是送飯的丫頭們來了。

石中玉示意慕容恪藏身到屏風後去,自己拼命平息著紛亂的心緒,指揮丫頭們把飯菜擺在桌上,然後推說要想些事情,讓丫頭們都到外間院去,不許留人,也不許發出聲響。

能進屋侍候的丫鬟就是大滿小滿和大寒小寒,四個丫鬟深深覺得今天的小姐很古怪,大寒和小寒還警惕地四處望了望,但石中玉一臉不耐煩,慕容恪藏得挺好,似乎連氣息也縮了起來。

打發走丫鬟們,慕容恪從屏風後走出來。石中玉還向他比劃,直到慕容恪確認裡間院絕對沒有其他人時,石中玉才松了口氣,拉慕容恪坐下。

想到他從午時就過來等她,未必吃過東西,石中玉就先壓下心中的疑問,先照顧慕容恪吃飯。慕容恪見石中玉幫他裝飯,給他夾菜,又為他端湯,就差喂給他吃了,心頭暖意連連。

不是沒被女人侍候過吃飯,實際上很多人願意侍候他,但那些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斷關注他的喜好,想討他的歡心。小玉不同,只恨不得一古腦把吃的全給他,也不想讓他喜歡她,只想讓他舒服、吃飽。

雖然還沒有娶到她,雖然還沒有把她變成他的,可所謂夫妻,就應該是這樣子,不是嗎?

要跟她在一起,生生世世。慕容恪暗暗的,用力點頭。

“都是為了來找你。”慕容恪扒了口飯說,“北魏蠢蠢欲動,是我放出的風聲,因為到了北地,我才得自由,能跑來熙海。”他心情好時,就我我我的,不自稱本王。

石中玉目瞪口呆,之後又很有點臭屁。

她知道得意是不對的,大家都知道“沖冠一怒為紅顏”在某種程度上是貶意,紅顏也是與禍水同意,但身為女人,誰不夢想有朝一日能成為那個紅顏呢?

“沒想到叫我誤打誤撞,北魏真的在秘密行動。”慕容恪很平靜的樣子,“只是我發現得太晚了,也疏忽了,於是就受了點傷。他們派對了五個頂尖刺客,沒有一個活著回去。”

受了點傷?沒一個活著?都這情況了,他為什麼還會驕傲?

“本來,我出了正月就會到。結果,養了這麼久的傷。等急了吧?”慕容恪突然伸手,捧住石中玉的臉。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6:51 PM

第五十二章貧道逍遙子

石中玉受不了他的灼熱目光,把頭偏開了。

“那殿下現在偷偷跑到熙海來,沒有關系嗎?”她有點擔心,“孫大叔跟著殿下嗎?”

“你問的是孫福珩還是孫軍?”慕容恪繼續吃飯。

石中玉甚至是用帶點迷醉的目光看他,因為他在王府時似乎從沒這麼香甜的吃過東西,除了那回逼她烤紅薯。似乎在外面時,他連呼吸也格外暢快。裕王府離皇宮很近,那應該是他感覺到精神壓抑的。

“當然是孫大管家啊,孫軍還很年輕,怎麼能叫大叔?”她嗤笑。

“這麼說,你覺得孫軍年輕?嗯,他還很忠誠,武功很高。那你覺得他長得怎麼樣?”慕容恪停下筷子,大吃沒有來由的飛醋。

為了不傷及無辜,石中玉笑得眉眼彎彎,“殿下是全天下最帥的男人。和殿下比起來,任何男人都如塵土。”她大肆吹捧。

“我三哥也是塵土嗎?”慕容恪目光一閃。

起初,石中玉沒有意識到他三哥是誰,想了想才知道那是指陵王殿下。自慕容恪出現,她身體裡就像流淌著一團又軟又熱的氣,令她的心分外柔軟,大腦則完全塞住,很多事都要遲疑片刻才能想到。

是啊,他偷偷到熙海來,從上回送畫冊到現在,已經很久了。這說明他在暗中觀察她,那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陵王也易了身份,滯留在他們兄妹身邊呢?

不過想到畫冊,她心裡突然一熱,臉也不受控制的發燒起來。

“想到什麼了,為什麼臉紅?”慕容恪很敏銳,便卻想歪了。他以為,石中玉是想到三哥慕容楚才會有那種表情。

“殿下這段時間去哪兒了?”石中玉有點羞惱,“哼,居然送來那麼不正經的東西”

各種念頭在慕容恪心裡都打了個轉兒,最後他意識到石中玉說的是那本畫冊,先是笑得像一只奸詐的狐貍,隨後又板起臉來,“我還不是照著你的畫冊畫的?以為我不知道西山堂是你的嗎?利用了張秦和蘇儀,又從我這討了恩典,結果給自己置下產業。小玉,你很行嘛。這也就罷了,姑娘家,哪裡知道那麼多……壞事?”他本想說姿勢,到嘴邊,話又縮了回去。

看著石中玉半側著的臉,那曲線柔和的五官和忽閃的睫毛,他突然有些心癢難挨,用力克制之下,把手中的碗給捏破了,飯粒落了一桌。

石中玉嚇了一跳,“傷到沒有?”她拉著他的手看,發現沒有劃傷流血,氣呼呼地道,“殿下的脾氣還是那麼壞。”

“先回答本王的問題”

哼,又搭架子。石中玉心道,可知道某人是順毛驢,除非真想氣他,不然就得順著來。

“我……我是以前無意中看到過一冊,然後隨便想像了一下,才畫出來的。其實只是為了賺錢,當然,也是為了藝術。”

慕容恪不知道“藝術”是個什麼玩意兒,但卻不禁的惱火,“姑娘家,為什麼看這種東西?”

“都說無意的了。”石中玉有點賭氣,“再說了,誰說姑娘就不能看這些畫冊?出嫁的時候,不是還有類似的繡品啊、枕頭啊、荷包啊壓箱底嗎?我不過提前看了幾年罷了,有什麼關系。再說,很多人買來,就是要給女兒當陪嫁的。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有什麼可遮掩的,本來就光明正大得很。”

“你還說”

“殿下不講理”

“好吧,反正你是要嫁給我,做我的王妃的。”慕容恪邪笑一聲,“提前警告你,以後你給我統統做起來。”

啊?不要吧。有幾個動作,她覺得是人類無法達到的極限,扭成那樣,就算瑜珈大師只怕也難以支撐。

石中玉低下頭去,不讓慕容恪看到她瞬間燒紅的臉。不過她這樣扭捏,在慕容恪心裡,自然又是一番動人,禁不住拉住她的手,“小玉……”

“殿下,你已經有王妃了。”石中玉突然說,身子也驟然冷了下來。

“休掉。”

“你不能。”

石中玉話一出口,兩個人同時愣住了。

對石中玉而言,金旖晨是被哥哥喜歡過的人,是她的朋友。金小姐已經嫁給了慕容恪,若真被休掉,只怕要孤獨一生,甚至青燈古佛,寂寞終老,因為金敬仕不能容忍女兒再嫁,而條件好的男人也不會娶她。

而對慕容恪而言,他雖然任性妄為,雖然無視禮法,但他的婚事是皇上御賜,想休掉金旖晨,理論上是不可能的。金氏的名字上皇家宗譜的事他一直拖著沒辦,就是怕小玉以後的身份不好解決。小玉可以不在意,可他卻要給她最好的。

所以,兩人都知道前途渺茫,走出任何一步都是不容易的。

“我能辦到。”半晌,慕容恪認真而堅定地說,“只是,你要等我。”

“我不嫁人。”石中玉沉吟了下,說。

她心裡愛著慕容恪,卻又不能跟他成親,因為她即不願意傷害金旖晨,又不願意面對慕容恪的幾個妾室及四大美婢,更不願意帶著愛情,卻嫁給別的男人。金旖晨如果是個壞女人就好了,那樣她就不會有心理負擔。幸好她雖穿越為古人,卻是生活在一個風氣開放的時代,又生在經商之家,而女人只要手裡有錢,心裡有愛情,成親不成親,在她看來是無所謂的。

慕容恪再一次誤會了石中玉的話,他沒聽出來,石中玉是說誰也不嫁。他以為,這就是承諾會等他的意思,心裡像突然照進一道光明似的。

“我送了畫冊就消失,自然有理由。”他心情愉悅,立即轉移話題,“在你的褥子底下有一個信封,裡面的東西,你和阿忘,哦不,我總是忘記他是你親哥哥葉明聞,反正對你們是極有用的。小玉你記住,如果你需要人幫助,你的身後就是我,不必去找別人。”

他說的別人,就是指他三哥慕容楚。石中玉怎麼聽不出來?事實上,她對慕容楚也不十分信任,雖然最近的相處,她的女性直覺告訴她,陵王是個磊落的男子,就算對他們兄妹、對葉家、甚至對整個熙海有圖謀,也不會卑鄙無恥的傷害到哥哥的。

但是,慕容恪和慕容楚畢竟是兄弟,或者……

“陵王殿下幫我們兄妹,必定是要我們付出代價的。”她直言不諱,“殿下你知道他有什麼目的嗎?如果我能了解,這比其他的幫助都有效果。”

“我這個三哥,城府很深。”慕容恪略皺了皺眉,“他雖然是東宮黨,但是……我拿不準他是皇上的人,還是皇後的人。你要知道,這兩者區別大了。”

石中玉沉默,但心裡很明白。皇上和皇後都是要皇長孫慕容長天得到天下,繼承大位,但皇上想讓慕容恪今後還能好好活著,可皇後卻想要置他於死地而後快。

皇後為什麼那麼對待慕容恪?失了母儀天下的尊貴不說,還顯得陰毒小氣。僅僅因為慕容恪太強大,是對江山社稷的威脅嗎?為什麼她感覺皇後的態度中有一種莫名又刻骨的恨意呢?

還有,皇上要讓自己的七兒子以後有所倚仗的活下去,為什麼不放他回封地北元都,而是非要把熙海給他?如果回到封地,慕容恪無需任何經營,就能站穩腳跟,還能成為北魏和大燕之間的天然屏障。那時,裕王殿下偏安一隅,不能惹了大燕而腹背受敵,而大燕要裕王保住北疆,也不會傷害裕王的利益,這樣不是兩全其美嗎?

別人不知道,慕容恪也沒對她明確說過,但她感覺他並無反意,因為他是傲慢得連天下也不放在眼裡的性子。對別人來說是奮鬥的目標,終生的夢想,他卻根本無所謂,他所做的一切布置和安排只是為了自保而已。既然如此,為什麼局勢會變得如此復雜,甚至影響到了她,影響到了葉家這種遠在海島的商戶之家?

“殿下不怕陵王殿下撞見你嗎?”很多事,牽扯得東西太多,石中玉不願意介入太深,而且慕容恪又沒主動說,她便不問。

“他也是從封地偷偷過來的,大家半斤八兩,誰怕誰啊。”慕容恪突然笑了聲。

“那殿下什麼時候離開?”石中玉問,心裡像被什麼扎了一下似的。

“你希望我走?”

石中玉努力笑,卻掩不住無奈和傷感,“殿下離不離開,與我的希望沒有關系是不是?這裡不是太府都,也不是北元都,不是殿下該待的地方。”

慕容恪卻也沒反駁,只沉吟著道,“我得看到你絕對安全,然後就去辦自己的事。我舍不得你,可我不是想跟你相守一時,而是一世。”

一世嗎?好遙遠啊。在她看來,這一時也無比珍貴。

“殿下,在熙海的時候,你不能總是偷偷摸進葉府裡來。”石中玉想了想說,“我們以後在外面見面好不好?”

女人,每個月總有幾天是情緒多變且煩躁的。反正算算日子,大姨媽就要來訪了,所以她今天舉止古怪些也沒什麼,丫鬟們都理解的。如果以後經常這樣,慕容恪就難保不被大寒或者小寒發現。她倒不是怕羞,只是不想讓哥哥知道了擔心。她繼承了葉明玉的身體,得到了葉明聞掏心掏肺、不求回報的疼愛,人非草木,豈能無情呢?

“你是我未來的王妃,就想我想你,卻又怎麼會常來常往,毀你閨譽?”慕容恪溫柔地摸摸石中玉的頭發,忽爾又是一笑,“貧道逍遙子,這些日子,偶爾在天九島的若水道觀裡說道法呢。不要看不起人,本道很受教眾歡迎。”



第五十三章蒙面美男

熙海十三島各島的名字,是以面積大小命名的,卻並不是位置。

所以,天島雖小,卻離天一島最近。兩島相通的路共有兩條,一是從島北坐船過海,畢竟兩島的堤岸才相距不足一裡遠。二是從島南登魚嘴山,因為兩島有峭壁相望,間以粗纜繩鋪以木板,形成吊橋。

普通人都會乘船過海,因熙海富庶,百姓們並不差這點船錢。為了方便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姐夫人們過海,海邊還配有專門獨租的小船。只有生活在最低層的人和窮苦的島外人才舍不得錢,要從免費的吊橋那邊通過。當然,也有不少為了欣賞風景的人墨客選擇這條路。

天一島和天鳥兩側的山,一為魚嘴,一為魚尾,遠遠看去,好像一尾魚正在騰躍,魚身還在海,魚頭和魚尾卻翹出水面。兩座小山雖算不上雄奇,但也清翠蔥蘢,搭配著廣闊的海面和遠方的海平線,景色頗為不錯。

石玉到天島去,就是走的這座吊橋。

吊橋嘛,走上去會略有搖晃,特別是有很多平民急急趕路的時候。大滿驚得雙手緊拉著橋欄,小臉都嚇白了,大寒畢竟是練家子,神色還算從容,只有石玉興高采烈的。

重生前,她老家的河上有一座小小的吊橋,她從小就每天過橋去上學,早習慣了,這時候不但不怕,還頗有些興奮,好像回到了現代,回到真正的蘿莉時光。屈忽昀和牛蠻緊緊地跟在後面,看到她的模樣,不禁也跟著開心起來。

這兩個小子進葉府的時候,被算作葉明聞的侍衛。葉明聞疼妹妹,總怕葉家有人使壞,所以只要是石玉出門,必定派兩名慕容楚送的真正侍衛跟著。後來他那邊事多,石玉又多去公共場合,就點了屈忽昀和牛蠻保護她。

這兩人與她算得上是老交情,她絕對信任,而且他們雖算不得武功高手,等閑三五個流氓也進不了前的。若真出事,這兩個小子護著她快離開,後面大寒完全可以自己斷後。再大的場面,老葉絕對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制造。

屈忽昀本來對石玉有點小心思,只是傻乎乎的,從沒想過她是姑娘家,也沒有明確覺察自己的心意。後來得知她是女孩,一顆心就陷了下去。不過他生性豁達,淳樸憨厚,又深知兩人地位差異太大,想小玉在葉家再不受寵,也是千金大小姐,他自己都覺得自慚形穢,所以滿腔愛意化為了忠誠,只覺得這麼經常能看到她,就很幸福。

簡單的人,簡單的感情,簡單的表達,其實倒映出所謂愛的真諦。

距上次慕容恪偷入寒山園,已經又過去了五天。石玉估摸著老葉快動手了,於是格外配合。他們表現得懈怠,對方才能下決心。畢竟,海龍幫的人不能長期潛在島上。當然,也不能完全沒防備似,外緊內松,多疑的葉老狐貍才會安心。

借這個機會,她決定到慕容恪隱身的道觀若水觀去瞧瞧,對外只說去燒香,求平安符。省得她總不露面,那人又不知何時再摸到她的閨房。他雖然說不娶到她就不碰她,但有時她看他那樣子,真懷疑他是否做得到。

其實,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她對自己也不太有信心。

後來她得知,因為慕容恪在京裡還有很多事要做,也有很多線索要收集,所以孫福珩大叔留在了太府都。四大鐵衛是屬於裕王在哪裡,他們在哪裡,如今化身為四名火工小道士,陪伴在他們主子的身邊。

而若水觀是慕容恪多年前認識的一名道長所有,那道長和他是忘年之交,看樣子也深得他的信任,只是喜歡四處雲游,兩人多年不見了。據說道觀已經閉觀很久,道長年前才回來,香火就一下子旺了起來,也正好給了慕容恪落腳之地。

“若水觀的觀主算命可靈了,不如今天小姐就算算姻緣吧。”一個小丫頭攛掇她的小姐說。

若水觀建在一個與魚尾島相連的小山坡上,背山面海,風水倒是不錯。而魚尾山和魚嘴山一樣,滿山都修了木棧道,走起來很是方便。石玉一行才過了吊橋,就見行人多了起來。想想,也不是什麼道教重大的日子,這麼多人只能說明香火真的很旺。

彎彎曲曲的棧道旁,隔上一段路,就修建著一個個涼亭,男左女右,錯落而建,巧妙地以山石樹木隔開,設計很是貼心,方便香客們歇腳。石玉穿越伊始是體力勞動者,把葉明玉糟糕的身子鍛煉得很結實了,不過才回熙海半年多,總端著小姐的架子不方便亂動,體力直線下降,勉強上個魚嘴山,過個吊橋還可以,下魚尾山時就頂不住了,只好也進涼亭歇息歇息。而屈忽昀和牛蠻二人,與別家的小廝家丁一起,坐在亭下的石頭上等候。

唉,果然是生命在於運動啊,以後要重新鍛煉起來。

由於人多,幾家的女眷占了一個涼亭,彼此間說話聲音大些,前後左右都聽得到。

那小姐見自己的丫鬟這麼口無遮攔,登時羞紅了臉,只狠狠瞪了那小丫頭一眼,也不敢接話,倒有個看起來潑辣伶俐、做打扮的年輕女子笑道,“觀主算命雖靈,以前也只有重要的日子香火才旺。現在哪,好多人可是沖著逍遙子道長來的。”

那小姐顯然沒聽到這種說法,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問道,“若水觀來了新道長嗎?”

“據說是觀主的舊識,也是四處雲游的仙道,這次是應觀主之邀,要在咱們熙海多留些日子。”那掩著嘴笑道,“逍遙子道長以前講道時,只聞其聲,不見其影,卻講得極好,聲音也好聽得緊,好多人專門為他而來。五天前我恰巧來給婆婆祈福,見逍遙子道長居然現了身”

“難道是神仙般的品貌?”那小丫頭多嘴道,兩眼亮,一看就是上品八卦人才。

“可真是謫仙般的人物。”那臉上浮上一朵可疑的暈紅,“雖說始終蒙著臉,不玉與凡人結緣,但卻亂了好多人的道心呢”

“這才五天,就已經引來這麼多香客了嗎?”那羞澀的小姐終於開口問。

“可不是。”那贊嘆了聲,“可惜逍遙子道長清清冷冷,除了講道,不肯與人多說半個字。就是講道,也不是日日進行的,行蹤更是神龍見不見尾。也不知今天運氣如何,能否聽上一回呢。那邊的妹妹,可是為了逍遙子道長而來?”

“我只是想給哥哥請個平安符而已。”石玉見人家問到自己,也只好虛應一句。心卻罵:死妖孽,都裝上道士,算是出家人了,還惹得女人們趨之若鶩。

看那的花癡模樣,這還沒見到他的臉呢就這樣了,若真見了他的真容,博他一笑,還瘋了不成?大燕風氣本就開放,熙海因為常與海外諸國來往,得加上個“更”字,又想起大唐時期好多深閨怨fu,包括公主妃子的喜歡泡和尚,這慕容恪顯然成了熙海的頭號大眾情人哪。

蒙面的餿主意是她出的,因為那天她聽說慕容恪說,那種毀容的面具一是為了報復她,二是為了掩人耳目。畢竟他那傾世的美貌,走到哪兒都是女人的禍水。可她當時說,那面具也太驚悚了,做怪過頭比長得帥還引人注目。又想起《火影忍者》裡永遠也不摘掉面罩的卡卡西塞塞,於是……

看來,她低估了慕容恪的性感魅力。也難怪,她畢竟是現代來的,雖然現代男人氣質上比古代男差了不少,但絕世美男也是有的,而且什麼半1uo露那啥的照片看太多了,她的免疫力強大。不過看到這麼多女人惦記那個妖孽,她沒來由的有些不爽,稍微客氣了兩句,就提前離開了涼亭。

“小姐,咱們也看看逍遙子道長吧?”大滿聽得有些興奮,提出要求,一邊的大寒也很好奇的樣子。畢竟,她們才真正是十、七歲的年輕姑娘、懷netbsp;“有什麼好看的,咱們是來給我哥求平安符的,拜三清爺爺才要緊,心不誠不靈的。”石玉的不爽加劇,心暗說:白給我,我都不看。哼。妖道

罵完又擔心,原來所謂黑暗的螢火蟲真有啊,到哪裡都會被人注意。就像慕容楚,已經很低調了,還扮成普通客商,但葉明珠那種眼高於頂的,還不是一下就看上了?

慕容恪本來是想不被人關注的,哪想到事與願違。可他干嗎要講道?他根本就假道士,平時多讀了幾本書罷了,仗著聰明胡謅了幾句,居然能迷huo人。從這方面來看,也怪不得皇後和太子妃這麼忌憚他。就他這個號召力,什麼也不提了,眼淚嘩嘩的。

她本來是來看慕容恪的,但這個時候突然糾結起來。以慕容恪的被關注度來說,他們還能私下會面嗎?就算可以,能不被人現嗎?老葉現在憋著逮她的錯處,若被人知道葉家未婚的門小姐泡了外來的蒙面美道長……這醜聞會令她死得很快,而且會拉哥哥下水。

想到這兒,明明已經跨進道觀的大門,她腳下卻不禁放慢了。

“這位小姐,測個字吧?”一個熟悉的聲音,很突然的在她身側響起。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7:08 PM

第五十四章 名節什麼的

    石中玉別提多吃驚了。

    那老道士一臉賊兮兮,化成灰她也認得。

    “以德道長!”她驚呼一聲,全然忘記之前見面時,她是小兄弟,現在變小姐了,怎麼能表現出是認得以德道長的樣子。

    而以德令人琢磨不清的目光望來,似乎能穿透她帷帽上的垂紗似的,驚喜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正好,來來來,幫我開個張。既然是故人,給個一文錢意思意思就行,有個好彩頭嘛。”

    到這時候,石中玉才悚然一驚,壓低了聲音道,“道長你……你知道我是誰?”

    “小姑娘,看人不能看表面,貧道在江湖中混了這麼多年,會看人的氣場的。”以德眯著眼楮笑,看起來很和氣討喜,“你修個幾年道就會明白,人的頭上都有氣暈,是男是女,一望便知。而且人和人的氣暈不一樣,會看的就能辨認。小兄弟……不是……葉六小姐與貧道頗為有緣,多次照顧貧道的生意,貧道怎麼會忘記呢?再說了,貧道給葉六小姐測的第一個字,當初可是說好,若應驗,就要付千金。你想,債主哪能忘記欠債的人,比親人之間還要想念呢。”

    石中玉在此地見到太府都的故人,本來應該回避,也應該感到不安的。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感覺以德無害,只是有點神神叨叨的而已。

    又想起以德測的字,她總覺得那是他胡說八道,或者施展了江湖騙術,但隱約間,卻有好幾個應驗了,準確得很。比如她當初測了“帛”字,以德說白加巾是家有白事,可當時她沒有蘸飽了墨,字寫得不清,以德說家中有人故去的事有轉機,後來,哥哥可不是死而復生了嗎?

    以德還說過,枯木逢春,她有亂桃花,事實上,和慕容恪那檔子事,算是吧?還有測出她會以文發財,後來她確實得到西山堂,成為大燕出版商了啊。

    只是她測的那第一個字,那個“帛”字,以德又說是有兩解,第二解是皇頭帝足,將來她會貴不可言,再測的那個“逃”字,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意,說什麼姻緣也是前程。這些東西將來是肯定不會應驗的,因為她不打算嫁人,也不會摻和到朝中權貴的事,哪來的貴呢?

    “來來來,快說個字。”以德在旁邊攛掇,“也怪了,每回貧道都要靠葉六小姐開張,之後就財源滾滾呢。”

    石中玉看看以德,見他不似平時的破落樣子,身上的道袍簇新,頭發也梳得一絲不亂,居然還戴著紫金八卦道冠,很有點仙風道骨的做派。果然,人靠衣裝啊。

    “那就又字吧?”石中玉道,取兩人“又”見面了的意思。

    以德抬頭望天,嘴唇蠕動,似乎念念有詞,卻又沒人聽得清他在說什麼。半晌,他皺起了眉頭,微微搖頭道,“這個字不好。”

    “怎麼呢?”石中玉不禁有點好奇,無意中瞄了瞄隨行的兩個丫頭和兩個保鏢一眼。

    她和以德說話時,那四個人已經退到了一邊。大寒雖然耳聰目明,卻不會故意偷聽,所以不管以德批些什麼不好的話,也不會引起恐慌。

    “這個‘又’字上平下交,似乎是家宅內有刀兵之相。”以德以指虛點,在空中寫字,“這些日子你記得門戶要關緊,下面的叉有力,上面那一橫像房梁似的就不會倒下。不過你千萬別忽略右邊這個點,凶氣全在這兒呢。”

    以德說得認真,石中玉就算對他的話半信半疑,心頭也微微打了個顫。又字的簡體和繁體不一樣,古代大燕當然用的是繁體字,“又”字上面那一橫,確實像屋頂,下面的叉確實像是刀劍相交,而左邊,也確實有個尖,好像有什麼要從縫隙間鑽進來似的。

    “不過小丫頭你也別太害怕,貧道看葉六小姐紅光滿面,必是吉人自有天相,小心些就是了。”以德打了個哈哈,一會兒叫石中玉小丫頭,一會兒叫她葉六小姐,稱呼極其混亂。

    可是她的帷帽還是沒摘,他打哪兒看出她紅光滿面?石中玉不禁覺得好笑,心想自己是被這神棍嚇到了吧?才想再說點什麼,從不遠處走過來一行人,正是她在涼亭見過的少婦及容易害羞的那位小姐,還有她們身邊侍候的人。

    見到以德,那少婦和小姐立即上前幾步,口稱觀主,施禮道,“無量壽佛。”甚為恭敬。

    石中主大為吃驚。

    觀主?以德是若水觀觀主?!他不是個神棍?

    她一直以為他這個道士是假扮的,和慕容恪一樣,以前他還默認過,就是為了給人算命騙錢方便嘛。想不到他居然真是個修道的人,而且還是一觀之主。

    “這道觀是您的?”等那少婦和小姐離開,石中玉立即問。

    “多年前,有個大人物把魚尾山送給了貧道,又有人幫著貧道建了這個道觀,算是……貧道的吧?”以德仍然笑嘻嘻的,裝神棍的時候就這模樣,當觀主的時候還是這個模樣。

    “您認識慕容恪?呃,我是說裕王殿下?”石中玉又問。

    以德眨眨眼楮,看著很茫然,但目光中卻滿是狡猾之意,“裕王慕容恪?誰啊?貧道不知啊。不過貧道多年前在太府都相交小友一名,看他頗有道骨,想引入我道門,去去他身上的乖戾之氣和凶煞之心。可惜,始終不能說服他。于是就讓他記名在若水觀,起名逍遙子,這些日子他居然跑來了,貧道甚為欣慰。”

    石中玉背上冒出冷汗。

    她太大意了!慕容恪從北韁跑到熙海,是絕對的抗旨,就算北元都那邊他有安排,消息透不到太府都去,就算皇上再寵他,這種出外帶兵卻私自擅離的事,等同于謀反,和他那三哥無旨離開封地江原是一個性質,同樣殺頭抄家的罪過。

    而以德的表現說明,他知道慕容恪是誰,逍遙子又是誰,他是用話點給她,是讓她不要放松警惕,禍從口出啊。

    “希望逍遙子小道長盡快脫離苦海,回頭是岸。”石中玉行了個道禮,轉身就要走。這話是佛家的話,意思很明白,叫慕容恪快離開,別再流連熙海了。

    以德卻攔住道她,“丫頭,沒給測字費啊。再說,若水觀閉觀很久,觀中道士全憑觀中私產生活,現在本觀主回來了,怎麼也得攢點香火錢對吧?”

    石中玉一聽,立即招手叫大滿過來,拿了五十兩銀票一張外加一文錢,雙手奉給以德,“觀主,小女出來的匆忙,捐資不多,貴在心意。這一文錢,是測字費。”

    以德笑得一臉春花燦爛,連忙收起道,“好說好說。葉六小姐是信人,別忘記千金之約就好了。對了,葉六小姐不聽逍遙子講道嗎?”

    旁邊的大滿一聽,立即滿臉希冀之色。

    石中玉卻道,“不了,今天能見到觀主就是三生有幸。”揮手叫失望的大滿離開,石中玉又低聲問,“裕……逍遙子小道長知道您和我認識嗎?”

    以德的迷茫之色裝得爐火純青,“算起來,逍遙子勉強算是貧道的記名弟子,師傅的事怎麼會告知弟子呢?這關系……顛倒了吧?”

    “那您之前在太府都做什麼?”

    “雲游啊。”以德眨巴兩下眼楮,賣萌。不得不說,居然很成功。

    “人家雲游不都是寄情于山水,往靈氣充足的地方去嗎?您怎麼偏往繁華污濁的地方跑?”

    “小隱隱于野,中隱隱于市,大隱隱于朝嘛。”

    石中玉一愣,不知道以德到底是中隱還是大隱。她記得慕容恪跟她講過,當年他因宮中大炎差點死去,最後是一個道士揭了皇榜,令他的太子哥哥找來才神醫,這才救活了他。那個道士,是以德嗎?以德身上透著古怪,雖然沒有惡意,但真的神秘莫測。又像仙人,又像塵世中最凡俗的人。

    “您怎麼又回熙海了?”

    “雲游嘛。”以德還是那三個字。

    石中玉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轉身欲走,結果又被攔住了,但這次卻不是以德,而是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個火工道人,孫軍孫小道。

    幸好四大鐵衛從來都是暗中行事,見過的人很少,不然先讓屈忽昀和牛蠻認出來,她的隱秘事就越來越公開了。不過她這帷帽以後不用戴了,反正隔著帽子,誰都能認出她。

    “逍遙子道長有請。”孫軍還打了個稽首,神態一本正經,差點把石中玉逗樂了。

    “我不去。”

    “逍遙子道長說,如果葉六小姐不到,他就親自出來來請。”孫軍把那個“請”字說得稍重,威脅的意思明顯。當然,威脅她的不是孫軍。

    他是吃定她了!吃定她顧忌良多。

    石中玉有點生氣,他任性妄為,她卻不能陪著。不然不到今天晚飯的時候,葉六小姐被雲游的道士逍遙子強行扛進丹房的事就會傳遍熙海十三島。名節什麼的,她能毀得半點不剩。

    “觀主,若水觀沒半點規矩嗎?”石中玉做垂死掙扎。

    “葉六小姐,貧道也是沒辦法。”以德一臉苦相,“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貧道講道,沒人愛聽,逍遙子講道,咱們道觀香火就極旺。當然這香火銀子……是吧?呵呵,哈哈。其實本觀後殿的花開得極好,又不對外開放,清靜得很,葉六小姐不妨一賞。”



第五十五章 如果這還不算愛

    “五十兩還我!”石中玉氣得伸出小手。

    以德倒退兩步,“銀子到了貧道手里,是絕對再拿不回的。不過……”以德的手在懷里摸了半天,取出一張折成三角形的符咒,塞到石中玉的手里,“對付妖孽,躲避不是辦法,你按仙咒行事就行了。”

    吩咐屈忽昀等四人在外面等著,石中玉以求符的借口,和孫軍進了若水觀的後殿。

    哼,她就不信了。慕容恪改在道觀里把她吃了,**這種神聖之地!

    不過越往後走,她越有點拿不準。慕容恪此人,就是行事不按常理出牌,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主兒!

    想到這兒,她放緩了腳步,拿出那張符咒,拆開了來,結果氣得直跺腳,因為符咒上只寫了兩個字、非符咒型文字︰降妖!

    以德,你狠!

    “葉六小姐,這邊請。”孫軍見石中玉腳下慢了,客氣的催促,並且不時上下打量她。

    這姑娘,以前是個可愛的少年,和他們四大鐵衛天天混在一處啊。不過裕王殿下可真夠笨的,他們不知道她是女的就罷了,裕王和她天天在一處,居然也沒發現。

    “我不姓葉,我姓石。”石中玉心里沒好氣,而對方是四大鐵衛之首,說話隨意起來,“葉仲普個人面獸心的,不配做我爹。外人稱我為葉六小姐,軍哥你還叫我小玉就行。”

    這一聲“軍哥”,石中玉是常常叫的,但今天的孫軍很是受寵若驚,而那聲“小玉”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樣再叫出來。小玉是姑娘家,殿下那點心思就再明白不過了。

    為了小玉,殿下不惜謊稱邊關告急,然後繞路到熙海,拿國家大事做借口。殿下那樣絕頂聰明的人,卻輕易受了伏擊,還不是因為心里記掛著熙海嗎?殿下那麼重的傷,如果不是他們拼死攔著,可能帶傷就過來了。以殿下有仇必報的作風,卻連幕後主使也沒來得及親自查。

    孫大管家帶了竇永在太府都“清掃”局面,追查伏擊裕王殿下之事,只有侍衛長孔元俊再做。就算現在,殿下那傷也沒全好。即便這樣,還下了大力氣,幫小玉得到葉仲普的罪證。

    如果這還不算愛,那天底下就沒有女人是受寵的。

    小玉就算做不了王妃,但以後被殿下獨寵是必然,要知道還有個側妃位沒定呢。加上殿下一直沒有子嗣,將來石側妃生下小世子,什麼金王妃,什麼凡夫人,什麼宗政大美人,全得往後排,沒一個入得了殿下的眼。

    所以,他要恭敬著點啊。

    兩人一前一後,越走越偏僻,又經過草木繁盛的花園和一個像是鐘樓的八角亭,這才到了後院。大約因為慕容恪身份特殊的關系,整個後院居然沒有別的道士,石中玉只看到除孫軍外的另三大鐵衛,林特、趙路、朱立。當然,她的摘掉了帷帽的女裝打扮受到了三個人掩飾的注目和驚嘆。

    “我就說嘛,身為家丁,小玉實在是太漂亮縴細了些。”林特不禁贊嘆,卻挨了朱立和趙路同時出現在他後脖子的一巴掌。

    廢什麼話啊,大家都知道,可卻不能說出來。裕王殿下那麼寶貝小玉,哪容得人議論!

    石中玉沒看到這小動作,只是才站到一間很大的正房面前,再回頭時,四大鐵衛已經閃人不見了。這突然讓她有一種送羊進狼口的感覺,站在原地沒動。

    “還不進來?”慕容恪的聲音響起,聽起來有點惱火。

    石中玉沒有辦法,磨磨蹭蹭進來。可她前腳踏入房間,後腳就飛來一道掌風,門“砰”的一聲就關上了。

    “怪熱的,有必要關門嗎?”她回過身,想把門再打開。身後卻伸過一只手,把她帶到懷抱之中。

    “心靜自然涼。”慕容恪的聲音響起,因為低沉,石中玉總感覺有成分。

    “或者,你怕我?”慕容恪補充了一句,輕笑的聲音和噴在石中玉頭頂的氣息,讓她渾身發麻。

    “殿下,我從來沒怕過你。”石中玉掙扎。

    慕容恪倒也沒死拉著她,所以她輕松就擺脫了那個擁抱。

    “來看我,為什麼不直接進來?”慕容恪的眼楮在石中玉身上劃過,非常輕淺,就好像她是個幻像,一踫就會消失似的。這樣的神情出現在他純粹邪惡的眼楮里,奇怪的化成一種極溫柔的感覺,令石中玉的心跳猛然加快。

    “回北元都吧。”石中玉輕嘆了一口氣。她對兩個人的前途,感覺非常迷茫。那麼,不如別在眼前晃啊晃的,晃出事來就麻煩了。

    “你怕我。”慕容恪盯著石中玉的眼楮,不讓她逃,“正如你所說,你從沒怕過我,可是現在你怕了。”

    是啊,怕,怕陷進去,無法自拔。

    “殿下給我的東西,我看了,我和我哥商量過,會在最關鍵的時候拿出來。”她轉移話題。

    “有用嗎?”

    “非常有用。”

    “比我三哥在熙海布置多年,又耗了這麼些時日還管用對不對?”慕容恪提起慕容楚,很有些得意,“他不是我父皇的親子,但辦事瞻前顧後這點,倒是像足了父皇。”

    “陵王殿下有顧慮。”石中玉就事論事。

    慕容恪喜歡隨性而為,直截了當,很多事在他眼里只有本質。慕容楚則不同,他更加“凡俗”,考慮事情也復雜。這並不能說他們誰好,誰不好,只能說,慕容恪更可愛,也更犀利。

    “你這是幫他說話?”慕容恪立即不樂意了。

    “殿下,你在這里實在危險,還是快點走吧。你放心,有了你給我的那東西,足以置老葉于死地了。”石中玉壞心眼的不解釋。愛吃飛醋是吧?酸死你得了!

    “你叫他老葉?”慕容恪似乎總注意這些細枝末節。

    “他不配為人父,寵妾滅妻,戕害子女,那麼我何必尊敬他?”

    “不配為人父嗎?”慕容恪苦笑一聲,目光悠遠,好像穿透了牆壁,穿越了空間,直接望到那金鑾殿上似的。說起來,他的父皇又如何呢?原來,小玉竟然與他有同樣的遭遇。這讓他心中生出一股憐意,上前拉住石中玉的手。

    “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他拉著石中玉走進內間,指著床上一個兩尺長的盒子道,“這可是我親手設計制作的,我不在你身邊時,就當它替我陪你。”

    石中玉上前,打開盒子看看了,忍著翻白眼的沖動道謝,心中卻說︰哪有人把自己比做武器的?可想想,他還真是武器,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讓別人愛,想據為己有,卻又怕,毀之而不及。

    “殿下什麼時候走?”她收起盒子,又問一遍。

    慕容恪臉色很不好看。

    “你就這麼希望我離開?”他說,“因為我三哥?”

    “他只是我哥的義兄,又不是我的。”石中玉有點生氣,但抬頭間,看到慕容恪表面上是找茬,實際上緊張的模樣,心又突然軟了。可是,她不知道說些什麼。

    讓他走,因為他待在熙海太危險,太容易被發現。他和陵王不同,陵王有周密的安排,可他來得匆忙,難保沒有紕漏。現如今她幫不了他,那把鑰匙一直找不到。那麼,她不希望影響到他的安全。

    “看到你哥在葉家站穩腳跟,可以完全保護你的時候,我會走的。”兩人沉默半晌,慕容恪突然開口。

    石中玉低下頭去。

    明明希望他快點離開的,可當真聽到他這樣說,又那麼舍不得。遇到慕容恪的事,她總是會這樣。明明想得很好,計劃安排得也很好,考慮得最理智、最清醒,可是當那一刻真的來了,又完全做不到似的。患得患失,戀愛中的人就是這樣嗎?

    慕容恪伸出手,包住石中玉的整個左邊面頰,並微微用力,讓她抬頭。

    “我走,是為了以後永遠把你留在身邊。”他認真地說,“你答應過等我,一定要做到。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做。我不要求你為我做什麼,只是必須等我。”

    石中玉不說話,怕聲音哽咽。這悲傷突如其來,前一秒沒有任何預兆,聽到他說要走的時候立即就出現了,簡直令人猝不及防。

    看著她眼眶紅紅的,慕容恪只感覺一顆心像被放在溫柔的海浪里似的,起起伏伏,完全不能自主。他慢慢俯下頭,盡管心里喊著︰不要這樣做。可嘴唇,還是落在石中玉的唇上。

    能夠速燃的東西往往能爆出最強烈的亮光,兩個人的吻就是如此。慕容恪告誡自己只能親一下,可隨後他又補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每回,都比上一回長久,然後就膠著,分不開。

    他自詡不好女色,以前懷疑過自己好男色,現在終于知道這一切是石中玉的原因。

    兩人的吻越來越熱,不過他們是坐在床上的,中間隔著那個盒子,那個武器,當慕容恪情不自禁的把盒子劃拉到地上,那響聲也令他恢復了短暫的清醒。

    “說要留到洞房之夜了,你怎麼非要引誘我?”他站起來,背轉身去,掩飾他情動的證據。

    石中玉渾身酸軟,氣喘吁吁,“明明是殿下定力不夠,還怪我?”

    “告訴你,再出現這種情況,可就怪不得本王了!”慕容恪哼了聲,大步走了出去。

    石中玉一個頭兩個大。

    這是怎麼回事?她是來看他的,進屋前很猶豫,進屋後很理智,還要求他離開。可他真說會走時,她又難過到不行。那個吻不在計劃之中,但吻起來卻恨不得彼此融為一體,可吻之後又互相指責。

    簡直一對神經病!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7:10 PM

第五十六章 醒著的才好玩

    石中玉睡得極不安穩,天氣還沒有暑熱到那個地步,卻因為翻來覆去的折騰,渾身都讓汗浸透了。而就在這種迷迷糊糊的時候,她似乎隱約聽到有喧嘩聲從遠處傳來。

    葉仲普動手了嗎?

    她一激靈,翻身坐了起來,因為她屋外並沒有人值夜,倒沒驚動旁人。

    可是,葉家離碼頭很有點距離,正常情況下,她是不會聽到動靜的。難道是進入半夢半醒時,會有神奇的感覺?

    她閉上眼楮,凝了一會兒神,只覺得心里沒著沒落的,好像有隱約的慌張和不安,于是輕手輕腳的起身,先擦干汗濕的身子,然後把衣服穿好,猶豫了下,還是到西廂房,把大寒和小寒叫了起來。她拿不準今晚會不會有行動,可萬一有點什麼事,她必須給哥哥最有力的支持。

    主僕三人沒有回房間,而是上了屋頂。葉家老宅的選址頗講究,位于風水寶地不說,地勢還很高,正處于天一島中心的位置。從高房大宅的屋頂向四處望去,除了不遠處一座十三層的玲瓏寶塔外,視線幾無遮擋。

    那寶塔據說是起定海神針的作用,熙海十三島畢竟是海島之地,台風和大海潮什麼的,偶爾會有發生,那塔中什麼也不供奉,外圍雕滿了不知名的文字和符咒,內里中空,檐角上雕有鎮海神獸,兩側開窗,寓為保證四海的水氣、也就是財氣亨通。有專門人每天打掃寶塔,除此外,沒有人隨便進入。

    “小姐,他們好像動手了。”大寒突然說,聲音壓得很低,但在緊張中還略帶興奮。

    要堅信女人的直覺啊,她就覺得今夜不正常,果然!

    石中玉不似大寒小寒身有武功,目力強勁,但仍然向碼頭的方向望去。過了會兒,只見漆黑一片中,隱約有桔色的光芒閃現。漸漸的,那光芒越來越大,連成了一片火海。

    “小寒,你去看看。記著,別露了形跡。”石中玉到底是在現代和平環境中長大的,表面雖然鎮定,但手腳已經冰涼。

    這一次兵行險招,雖然她堅信以哥哥的謹慎作風、聰明的大腦、凌厲的行事,計劃會順利的進行,但凡事有意外,她仍然不放心。

    陵王不好直接出手,他的人卻借出了十個,有的盯緊海龍幫的人,只要那邊有動靜,安排在碼頭的人就會更換路牌,把去東大角的路,改為指向西大角。老葉那邊安排接應和指路的人都會被殺掉,替換成自己人。甚至,會有人偽裝成更夫和巡夜人,萬一對方問路,也不至于出差子。倘若海龍幫的人在這種情況下也沒有上當,那麼就要保證東大角不會被燒。

    燒掉那麼大的倉庫,需要搬送大量火油、炸藥、引信,所以對方要通過的關卡要放水,而且還不能太經意了。所有事情都要拿捏好火候,要知道對方是有名的黑幫,不會菜到完全無法感。而石中玉只管出壞主意,但她畢竟是葉六小姐的身份,又沒有武功,所以執行時沒有親自看到,這時候難免不安心。

    小寒領命而去,石中玉又在屋頂上站了一會兒,發現府內開始有打著燈籠的人影跑動了起來,知道是有人來“報告”了,不方便再待,就回了房間。然而還沒坐穩,小寒就回來了,低聲急道,“三少在碼頭,不知怎麼除了海龍幫的人,又多出一批刺客,此時雙方正在交手。”

    石中玉騰地站了起來,心一下子扭住了。

    葉明聞在現場指揮是正常的,但突然出現預料外的人就不正常了。老葉果然不是白菜,除了指使海龍幫燒東大角貨艙,他還留有後手。這個禽獸不如的,居然要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下毒手,雖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派人行刺,這不是太變態,太不是人了嗎?

    “情況怎麼樣?”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小寒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就算主要任務是保護她,但葉明聞那邊出了狀況,小寒肯定不會撒手不管。而她卻回來了,這證明什麼?證明那邊情況一時不會危急,但也絕對不好,她是來搬救兵的。

    “應該不是海龍幫的人,他們沒有這個實力。”小寒急急地道,“對方的身手很高,而且有十幾個人。陵王殿下的人手分散開了,三少那邊很吃緊!”

    石中玉心里咯 一下,像有根弦崩斷了似的。

    葉明聞不能出事!並不是石中玉要倚仗他,而是她和他已經處出了真正的兄妹感情,何況這身體里流的血,本能的就會與葉明聞產生共鳴。

    “大寒,去找陵王殿下搬救兵。”她深吸一口氣,極力壓抑聲音的顫抖“小寒,你立即過去幫忙,能撐一時是一時。”

    “是。”雙胞胎姐妹答了一聲,雙雙往外走,卻又雙雙停下。

    “小姐,您一個人行嗎?”大寒擔心地說。

    “這是內宅,葉仲普還不敢這麼明著來。引賊人入府,這是天大的罪過。”石中玉坐在床邊,鎮定地答。其實,她雙腿已經發軟,再不坐下就會軟倒。而且她不怎麼能確定老葉的行為了,此人喪心病狂到了無法理解的程度,什麼事都干的出來,她並不真的安全。

    不過,葉明聞命在旦夕,她顧不得許多。並不是她認為哥哥的命比較重要,是兩害相權取其輕。葉明聞那邊,明顯更加危急。

    “我會把院子里的人全叫起來,有她們陪著,不會出事的。就算有事,也會鬧起來,引來府里的其他人。你們快去快回,別耽誤時間。”見大寒小寒還在猶豫,石中玉命令道。

    大寒小寒對望一眼,終于咬牙離開。

    石中玉先是把大滿和小滿叫起來,對驚慌的二人說,大寒巡夜時看到有人急急忙忙到老爺那院去了,恐怕家里出了點事。雖然一切和寒山園無關,為了提防臨時出狀況,讓她們叫大家都起來,穿好衣服等著。

    “不要慌張、不許自亂陣腳,都在院子里坐著,任誰來了也不要隨便開門,更也不許大聲喧嘩。”為了鎮定所有人的情緒,她厲聲道。

    大滿小滿只是普通的丫頭,雖然這些日子來經常和石中玉出門,很是見了點市面,但畢竟是沒經過大事的。她們很害怕,但見到石中玉冷著的臉,甚至是有點凶狠的眼神,也不知怎麼的,心里就覺得有了依靠,居然忍得住沒有細問,麻利地直接去辦事。

    石中玉轉回屋,心里惦記著葉明聞那邊的事,根本平靜不下來。驀然間,她想起了以德道長給她測的那個字,那不安感瞬間升級,立即盤算起要怎麼辦。

    過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大滿小滿卻仍然沒有回來復命,側耳細聽,院子里靜得像沒有人似的,情況明顯不對頭。

    “大滿,小滿,給我倒點水喝。”她高聲叫了一句。

    沒有人回答。

    她慢慢站起來,先把門窗全部鎖死,還找了東西頂上,又走到桌邊,把燈吹熄,然後摸黑坐到了床上。

    老葉真的會引賊人入府嗎?那樣做得太明顯,就算除掉了他們兄妹,他肯定也沒有好果子吃。再寵妾滅妻,再戕害子女,也不能讓人抓住把柄的!

    還有,刺殺哥哥的,是老葉的人手嗎?老葉手下的高手,他們兄妹從沒有忽略,一直派人暗中盯緊了。這些日子那些人根本沒有異動,至于海龍幫,他們的斤兩也就是放放火,下下黑手,正面相抗,不是葉明聞及他身邊四個侍衛的對手。

    可那邊的情況居然到了要小寒來叫救兵的程度,說明對方至少有十個超一流高手。老葉何時有這麼大手筆了?他再有錢,不過是一個商人。難道,是金敬仕的人?或者,還有其他人?

    感覺威脅來臨的時候,石中玉反而清醒了。可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聽見門響,開大門的響聲,關大門的響聲,在黑暗中格外清晰的傳來。接著是腳步聲,好幾個人的腳步聲,慢慢向她的房間走來。

    不是武林高手!

    她感覺背上有冷汗冒出,渾身的汗毛也盡數豎了起來。她沒有武功傍身,但身邊卻盡是高手,所以她沒吃過豬肉,卻見過豬走路。如果是強人,腳步聲不會那麼虛浮,也不會讓她聽到。

    她靜坐在黑暗中,只覺得心跳如擂,若不是拼命克制,只怕早就跳起來尖叫了。終于,對方終于找到大寒和小寒都不在她身邊的時機了,她要靠自己!

    那腳步聲走到她的門前,卻停住了,似乎有些遲疑。

    “不是說起來了?”一個男人問,聲音壓得低,可屋里的人卻聽得到。

    “是起來了,不然怎麼會叫醒丫頭婆子們?”一個女人答,雖然她顯然心虛,說話含含糊糊,石中玉還是一下聽出,她是張婆子,春芽的媽,姜姨娘安排的人。

    最近太順利了,大佔了上風,而且張婆子母女一直很安份,令她疏忽了。沒有內賊,引不來外鬼,不管老葉知不知情,針對她的事,絕對是姜姨娘的手筆!怪不得大滿小滿沒了動靜,肯定是著了張婆子母女的道。那麼院里的其他人,只怕也指望不上了。

    “怕什麼,醒著的才好玩。”另一個男人說。

    “若這好事辦砸了,拿她的女兒頂杠,那小模樣可也是個俊俏的啊。”第三個男人肆無忌憚的淫笑,好像再無需顧忌。



第五十七章 殺戮

     的一聲,有人砸門。

    不過石中玉之前用東西頂上了門窗,一時不那麼好開。只是這也堅持不了多久,她咬緊牙關,控制發抖的雙手,緩緩拿起武器。

    砰砰  的聲音不斷傳來,因寒山園佔地大,離別的院子又遠,他們根本不怕被其他人發現動靜。之後也就砸了十來下,門就像被卸掉一樣躺倒在地上。

    “別慌,別慌,慢點。”石中玉對自己說。

    因為大門打開而吹拂進來的夜風,輕撩起了床上的鮫綃紗帳,令石中玉看到三個男人闖了進來。月光正好,但對于才進入到幽暗室內的人來說,卻有短暫的視覺盲點。石中玉沒練過射擊什麼的,但手中的武器操作簡單,三個**燻心的人走得太近,目標又太大了,于是她果斷扣動扳機。

    噗的一聲響,半尺長的鐵箭,沒入了第一個撲過來的男人的前胸,速度快到那猥瑣的家伙根本沒有反應,嘴里還嚷嚷著,“咱也嘗嘗千金大小姐的滋味。”然後他轟然跪倒,就像要對他意圖侵犯的姑娘深深懺悔似的。

    “軟腳蝦,現在還不到跪下的時候。”第二人淫笑得更加惡心,“葉六小姐哪,先讓爺看看是不是瓖了金……”

    弓弩發出了同樣的聲響,但這第二個人卻敏感得多,或者因為太近了,鐵箭從他兩眉之間穿過,疼痛和死亡的來臨令他大聲慘叫,而他的身體更是撲到了床邊。石中玉如果不躲開,肯定會被抱個正著。

    本能中,她慌忙往床內縮,但這樣一來,架得穩穩的弓弩就歪了,第三只箭擦著第三個人的臉側飛了出去。沒中。

    那人被同伴的突然死亡、色心及被許諾的金錢刺激著,呆愣一下後竟被激起凶性,伸手向石中玉抓來。

    石中玉奮力推開弓弩,一直縮到床的最里面,抽出塞在枕頭下的匕首。碼頭那邊出現了第三方的人是不可預料的意外,這邊有人向她動手,是她疏忽了。不過,既然知道如此,她怎麼會只做一重防衛?

    弓弩可以三連發,但再裝箭就需要時間,房間小,緩沖余地也小,她唯有貼身肉搏。實在不行,唯死而已!

    那下流坯子抓住她的腳往回拖,她忍受著渾身發麻,像掉進毛毛蟲堆里似的那種強烈的要嘔吐感,假裝嚇得昏了,而當那人的第二只手伸過來,撐在床上時,她突然抓著匕首,奮力向下刺,全身的力量都用上了。伴隨著長聲慘叫,那只爪子被匕首穿透,生生釘在了床板上。

    石中玉覺得手腕傳來尖銳的刺痛,可她來不及查看傷勢,只按照事先想好的那樣,一閃身跳下了床,向外跑去。

    只要出了院子,跑進花園,她就有機會逃脫。

    然後腳下一絆,前兩個男人的屍體軟軟的橫在地上,令她狠狠摔倒。但她以速度爬起來,仍然沖到院子里。

    “六小姐,天這樣晚了,你到哪里去?”哪成想,迎面就踫上張婆子。那女人心知今天的事絕不能泄露出去,不然她們母女就活不成,因而猙獰著臉色撲過來,一把扭住石中玉的手臂。

    石中玉反手抽了她一個大嘴巴,也不多說,奮力掙扎。

    張婆子常年做粗活,手勁奇大,但石中玉也不是嬌小姐,而且一夫拼命,萬夫莫擋。張婆子生生被她拽了個趔趄,驚得大叫,“春芽,春芽,快來幫忙!別讓這小蹄子跑了!”她根本就沒料到,之前病病歪歪,現在嬌滴滴的六小姐,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春芽也不知從哪個角落里躥了出來,攔住石中玉的去路。石中玉揮舞著巴掌,待春芽張牙舞爪的要與她對抓,她卻聲東擊西,一記窩心腳,把春芽踹倒在地,飛快的向外跑。

    此時,屋里那個賤坯終于把匕首從自己手背上拔了下來,那徹骨的疼令他咬牙切齒的發誓,把石中玉碎屍萬段。他跑出屋子,恰巧張婆子和春芽母女也爬了起來,三人一道向外面追去。

    寒山園就算大,就算周圍沒有其他院子,但在暗夜中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府內巡夜的家丁也不可能完全沒反應。除非……有人把巡夜的人調開,這邊根本就沒人過來。而張婆子給外來人開了大門後,又緊緊的關上了。石中玉好不容易跑到外間院,卻發現那門閂很沉重,加上她這番拼斗,幾乎脫了力,根本就打不開門。

    一只手抓上了她的肩,另一只手攬住她的腰,石中玉只感覺恐懼從最深的心底翻上來。死亡和絕望就已經很可怕了,但對于女人來說,更可怕的還在後面。

    她拼死掙扎,又踢又打,尖聲大叫,似乎要把肺里所有的空氣都擠出去,可那人卻牢固的圈著她,不放手,溫柔的環著她,同時耳邊有一個聲音不斷的說,“是我,是我。”帶著絕對的安撫力量。

    不過石中玉太驚嚇了,就像當年範通意圖侵犯她和今天那三個男人的惡意疊加了起來,恐懼令她短暫的喪失了理智,直到好半天後才聽清那熟悉的聲音,感受到那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臂膀和懷抱。

    她抬起眼,聚焦。

    從沒有這一刻,她覺得那張臉是那樣親切和溫暖,仿佛她所有的一切,她的喜、她的憂、她的愁、她的苦、她的悲傷和恐懼,都在那張雙心疼她的眼楮中感受到了安全,絕對的安全。

    整個面對敵人的過程她都沒有哭,眼淚不是給敵人看的,也容不得她有絲毫軟弱。但現在不同了,他在,她可以想怎麼脆弱,就怎麼脆弱。

    她緊緊抱住慕容恪,恨不能擠進他的身體里,那樣就不會再獨自面對。她哽咽得像要斷氣了般,身體哆嗦得秋天就要掉下枝頭的樹葉。

    他來了,她才感覺到剛才自己有多害怕!

    慕容恪單手把她抱起,胸中充滿著兩種極端的情緒︰極度的心疼和極度的憤怒。他側過頭去,張婆子母女和那幸存的男人剛巧趕到,被他的目光一掃,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全體呆呆立在原地。

    不是不能跑的,但身子仿佛被凍住了。又像卑微的東西,遇到獵殺他們的猛獸之王,那本能的恐懼令他們完全動彈不得。

    “過來。”慕容恪右手還懷抱著石中玉,左手卻伸出食指,向春芽勾了勾。

    像受了蠱惑似的,春芽緩緩走近。

    在她骯髒而無聊的一生,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英俊得不似人間人物,在這充滿著陰謀和無恥算計的夜晚,他的臉竟然像世上最美的煙花,明亮、絢麗,但瞬間後就是灰燼樣的冰冷。

    為什麼很多神話故事中,魔鬼都其丑無比,像個怪物呢?真正的魔鬼一定是美麗的,美得不寒而栗,才是真正的可怕。

    春芽都沒意識到怎麼回事,慕容恪的手就扭斷了她的脖子,無聲無息結束她的人生。張婆子慘號一聲,癱倒在慕容恪腳下。

    “誰派你們來的?”慕容恪的聲音冷得冰封,這樣才能掩蓋其下的暴怒。

    敢傷他的女人,而且用這種無恥下流的方式,他絕對絕對不會原諒!

    張婆子的嚇得神智都渙散了似的,只一個勁兒的喃喃低語,“姜姨娘……姜姨娘說要抬了春芽做姨娘,只要今天的事成了……姜姨娘……”

    她沒說完,慕容恪一腳踢在她肋側,斷骨刺入心髒,令她立即消聲。

    呆站在一邊的流氓終于意識到了什麼,溫熱的尿液順著他的褲管流了下來。要說他在幫里也算個人物,參加過很多場殘酷的殺戮,見過無數淒慘的死狀,可不知為什麼,眼前這個比女人還美的男人,傾城傾國的道士,卻讓他怕得心膽俱裂。那種從戰場上,從屍山血海中錘煉出來的氣質,怎麼是他一個下流混子所能面對的?

    他轉身想跑,卻已經來不及了。慕容恪抽下頭上盤發的木簪,三千青絲傾下,隨風飛舞飄揚。那樣的美景,卻是死亡的前奏。木簪像暗器一下飛了出去,那流氓甚至不知道身體的哪個部分被刺穿,整個人就已經死透了。

    “別看。”慕容恪左手連殺三人,右手卻始終溫柔的懷抱著石中玉,不讓她感覺到半點害怕。現在她要抬頭,連忙把她的頭又輕按在他胸膛上。

    “那什麼姜姨娘,住在哪里?”他沉著聲音問。

    殺人,他從來不在乎。特別是傷害小玉,那就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他不管這事會有什麼後果,也不管要怎麼處理善後,更不管有多少人會受此牽連,他只要給他的小玉出一口惡氣,以及平息他自己的憤怒。

    石中玉這時候恢復了一些理智,搖了搖頭道,“先別去!”

    她不是聖母,也不同情這些人。在她看來,如果姜姨娘直接派殺手來殺她倒更好些。用這種無恥之極的手段對付女人,實在死有余辜。

    不過,現在的權力斗爭錯綜復雜,不僅是葉家,還反映到了朝堂,她不經過三思,就不敢冒然行動。何況,她很怕傳出什麼風聲對慕容恪不利。

    已經死了這麼多人了,還不知道怎麼處理,姜姨娘那邊的事暫時要放放。重要的是,她不知道哥哥怎麼樣了。

    “帶我去碼頭。要快。”她哀求,“我哥可能有危險!”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7:12 PM

第五十八章 意外相見

    慕容恪終究心思細密,先快速把寒山園中還醒著的人全點了穴道,又檢查了大門,把屍體都丟進一間空房,然後背起石中玉,躍出牆頭。

    事有輕重緩急,在沒解決事情前,底細不能讓人先翻了。

    石中玉從來沒被男人背過,前世今生,兩世皆是如此。頭一回伏在慕容恪的背上,心里感覺分外踏實、溫暖。初看上去,慕容恪是個瘦高個兒,但他的背卻寬厚結實,肌肉賁張,趴上去非常舒服。

    如果這一生,想讓他背時,他就在,該多好啊。

    “殿下怎麼會來?”趕路中,石中玉問。

    “若水觀地勢高,離碼頭也近,我半夜看到火光,怕有人趁亂做出傷害你的事情,所以就來了。”慕容恪心中後怕。若他晚來一步,小玉會如何?

    剛才,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驚恐。只差一點點,他就會失去她。而他,不能失去她。

    “謝謝殿下,若不是你給我的弩箭,我可能……”

    “不許再說了!”慕容恪打斷石中玉。

    他以為,有葉明聞護著,在這深宅之中,憑借著小玉的機靈、小狡猾,完全可以應付。那只連發弓弩,只是送給她防身用的,沒想到真的用上了。這些內宅的手段他知道,卻沒放在心上過,沒想到那姜姨娘如此狠毒,同樣身為女人,這樣的招數也想得出來!

    今天,幸好,幸好。

    他說過,那武器陪著她,就好像他陪著她,可如今看來,他不能離開。他真恨不能把自己的胸膛全挖空了,騰出地方,把她變成他的心髒,好好的妥善保存,秘密又溫暖的,只關在他的胸膛里。也只有把她貼身放著,他才能放心。

    他要想辦法,他要好好想個辦法,盡快把她留在身邊,再不會離開。

    兩人沉默著,不過拐過兩條街,慕容恪牽出了拴在一片陰影中馬匹。在短距離內,上乘輕功比馬的速度要快,但長距離的話,一直飛來飛去是不現實的,何況還背著個大活人。

    把石中玉抱在懷里,慕容恪策馬急奔。漫天大火,還在燃燒,可他們一路之上,居然沒遇到一個官府的人。這樣看來,金敬仕的勢力是脫不了干系的。葉仲普想擺平官府,沒有金敬仕點頭,只怕沒這麼順暢。要知道天一島的縣令冷霄樓和師爺來如風,並不是金氏一脈的人。又要成事,又要瞞過父母官,這能量,不是一般二般的。

    至于百姓,熙海人都心思靈活,遇到不明的事,只有關門閉戶,龜縮不出,斷然不會為了好奇而惹禍上身的。

    不過這種時候,石中玉也不希望有官府的人和百姓出現。一切全是水面下的東西,葉明聞被困在失火現場不遠處,如果被人反咬一口,這大火就燒得不明不白了。

    說到底,進行刺殺的第三批人是意外之數,事後要認真查查。

    只是當他們到達現場時,戰斗已經結束。那是在西大角倉庫附近,沒有民房,不遠的大火仍然在燒,熱浪促使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但地上的屍體並不多,顯然對方見大勢不妙就迅速撤離,而己方的人也正準備離開。

    陵王慕容楚即便是在暗夜的襲擊中也一身刺目的白袍,現場人影紛亂,卻讓人一眼就能看到他。而他同時也看到了慕容恪和石中玉,看到石中玉與慕容恪同騎,看到石中玉坐在慕容恪懷里,看到慕容恪把石中玉從馬上抱下來,緊緊牽著她的左手,不放開。

    兩位殿下在此時此地意外相見,顯然都有點沒料到。慕容恪雖然知道慕容楚在熙海,卻不知道他會親自插手這件事,而慕容楚根本沒想到慕容恪會突然出現,就像從天而降。

    “三哥。”慕容恪冷冽的目光掃過去,臉上卻掛著微笑。

    “七弟。”慕容楚也微笑,驚訝之後即刻恢復沉穩的模樣。

    兩人的目光在這淒冷、甚至有些不祥的明亮月光下相遇,濺出旁人無法覺察的火星,而且誰也沒有後退半分。

    一邊的石中玉卻並有沒關注這場皇族兄弟,特別是都不應該在此,都犯了等同于叛國罪的兩人之間的情形。她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尋,很快就發現大寒和小寒站在葉明聞身邊。不對,應該說是架著葉明聞,否則後者就要站立不住了。

    “哥,你沒事吧?”石中玉心頭揪緊,向葉明聞跑了過去。

    慕容恪只覺得手中一空,心頭跟著也是一空。本以為抓緊了,為什麼她可以輕易掙脫?

    “受了點小傷,無礙。”葉明聞試圖微笑安慰著妹妹,可他的臉太蒼白了,就算在月光之下都看得出來,何況雖用盡力量壓抑,身子卻還在發顫,顯然傷得不輕。

    “怎麼回事?到底傷在哪兒?”石中玉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慕容楚走了過來,從大寒小寒手中接過葉明聞,“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官府和葉家的人很快就會趕到。事不宜遲,立即兵分兩路,離開此地。”

    石中玉知道自己慌了神,聽了這話,連忙點頭。不過她現在腦子混亂,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慕容楚沉著地道,“我會帶明聞離開,找地方妥善安置,這里也會‘打掃’干淨。你趕緊回到葉府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只怕天不亮,葉仲普就得去找你。大寒小寒都受了點傷,卻都不重,那四個侍衛會在寒山園暗處保護你,不要怕。”

    “我不怕。但是我哥……”

    “交給我,盡管放心。”慕容楚知道石中玉很機靈,只是此時亂了陣腳,連忙遞過安撫的眼神。這丫頭見機快,是個忠厚善良,但狠起來絕不手軟的性子。雖然不放心,但他信任她。

    “有勞楚大哥了。”石中玉深吸了幾口氣,決定暫時不提姜姨娘借葉仲普動手的亂局,找人試圖侵害她的事,而是即刻返回,處理善後。

    “哥,你不能有事。”對著葉明聞時,她聲音都差點哽住。

    “為了小玉,哥一定比所有人都活得久。”葉明聞淡淡地笑,為了能讓妹妹不掉眼淚,今後不會淒惶無助,受人欺侮,不管什麼困局,他都走得出來!

    石中玉怕當場哭出來,猝然轉頭,快步離開,因為心里太亂、太難過,居然沒和慕容恪說話,就那麼擦身而過。

    慕容恪看著眼前的一幕,忽然覺得自己像陌生人一樣,被隔絕在所有人之外。

    他心里很不好受,胡亂地疼著,但他更見不得石中玉難過,連忙牽著馬三兩步趕上去,仍然抱她上馬,自己卻沒有上去,而是招呼大寒小寒,讓三女共騎,絕塵而去。

    而他自己則對慕容楚拱了拱手,隨即施展輕功,追了過去。

    在場的全是慕容楚的親信,不用他吩咐,就快速清理現場,屍體抬走,斷刃撿起。為了大火不殃及碼頭,他們早準備了救火的東西,此時迅速沖刷地面上的血跡,過個片刻,這里就像從來沒發生過什麼事似的。除了此事的參與者,幕後的主使者,有誰會知道,這里才發生過慘烈的廝殺,有幾條生命在此地消逝,有多少人受了重傷?

    另一邊,大寒和小寒帶著石中玉躍入寒山園時,不禁交換著眼色。

    她們不認識慕容恪,但剛才那男人的美貌,舉手投足間高手的風範,貴族的氣質,特別是陵王殿下稱之為七弟,就算再笨,也猜得出那人是誰。

    裕王殿下怎麼會出現在熙海,不是聽說北邊正在打仗嗎?而且,他為什麼那樣自然地抱著自家小姐,牽著自家小姐的手,而自家小姐也坦然受之呢?

    什麼情況?兩個丫頭一點譜也沒有,但轉頭間見到石中玉滿頭冷汗,立即嚇著了。

    “小姐,怎麼了?”大寒問。

    石中玉指了指不能動彈的右手。

    那只手在把第三個淫賊的手扎在床板上時,因用力過猛,傷了手腕和手肘,後來又因摔跤而挫傷,情緒緊張時還不覺得,在慕容恪馬上時就鑽心的疼,剛才檢查了下,發現抬臂都很困難,腫得像小腿那麼粗了。她感覺,應該沒斷,但絕對傷了骨頭。大寒和小寒架她進院時,她就疼得幾欲昏過去,但咬著牙忍耐,此時再也忍不住了。

    “天哪,怎麼弄的,是從馬上摔下來了嗎?”小寒瞪大了眼楮,心疼。但想想,又覺得不可能。裕王殿下是誰,怎麼會讓小姐摔下去。難道,是小姐自己跑出院子的時候摔到的?

    想到這兒,脾氣有點暴的小寒心頭火起,低聲罵道,“大滿小滿呢?兩個死丫頭,我們不在時,她們怎麼照顧小姐的!”

    她有話沒說,是覺得滿院子的丫頭婆子,不應該讓小姐跟一個男人跑到外面去。幸好,那邊沒有別人,否則小姐的閨譽就全毀了。將來,怎麼嫁個好人家?就算嫁過去,也會成為夫家一輩子的把柄,永遠抬不起頭的。

    “你們的傷沒事吧?”石中玉垂著胳膊問,“我想只是傷了筋骨,找個跌打大夫看看,再養些日子就可以了。”

    “奴婢受了一掌,很輕的內傷,打坐幾天就行了。”大寒見石中玉在意她們,心里有點感動,“小寒腿上挨了一刀,刀口也不深,已經用陵王殿下的外傷聖藥敷過了,不過三五日也可愈合,讓小姐擔心了。”

    “那你們聽好,你們走後,咱們寒山園也出了點事,現在那邊空房中有五個死人,必須盡快處理掉。”

    石中玉說起這些,臉孔不禁發白。

    而大寒和小寒則大吃一驚。



第五十九章 自甘下賤

    石中玉簡單說了說發生的事,並再三強調自己沒受其他傷,還親手殺掉了兩人,大寒小寒這才放心,顧不得自己也受了傷,一個扶著石中玉先到她們的房間去歇著,另一個則按石中玉的吩咐,把被限制了自由的其他人救起,並帶到她面前。

    “今天晚上,寒山園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石中玉嚴肅地巡視著低頭站在下面的人,“都記得,我們在睡覺,什麼也沒聽到,什麼也沒看到。待會兒有人來砸門,小姐我受驚,從床上掉下來,傷了胳膊。”

    大滿小滿對她忠心不二,其他的丫頭婆子是在葉明聞那處落腳地侍候的,也是自己人。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明白,她們都知道怎麼做。只要做足了心理準備,別讓人威逼出實話就成。其實,她們自己心里也明白,今天晚上的事倘若露出半句,寒山園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活不成。葉仲普會打著愛護女兒的名義,打殺發賣了她們,好換上他自己的人。

    至于這件骯髒事,只能暗中討回公道,不能放到表面上。若把事情挑明了,就算石中玉沒有被侵犯,這話也好說不好聽。畢竟,有三個下賤的男人闖入了葉六小姐的閨房,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有太大的余地叫人詬病和誣陷,傳播惡意的八卦。

    石中玉本身是不在乎這些的,可她畢竟生活在古代,風氣再開放,有些事也是絕對不能沾上的,否則這輩子也擺脫不開。

    簡單囑咐完,石中玉就分派手下人打掃現場。她屋子里亂成一團,血流了一地,外院靠近大門處也有血跡,都要清理干淨。還要四處搜查一下,看有沒有蛛絲馬跡留下,更要把每個人的房間全弄成睡了很久的樣子。這些,都必須在開亮前處理完。

    因為人手不夠,她把大寒小寒也派去幫忙,自己則抱著受傷的手臂,坐在後園花藤下的長椅上想著,後面要怎麼辦?又擔心葉明聞,一時之間,腦子里像塞了亂麻似的。

    如果說姜姨娘知道今天葉仲普要火燒東大角,寧願損失葉氏大筆財產,也要把他們兄妹從葉家鏟除,所以才借了這個亂局,找流氓來對她動手,姜姨娘又是怎麼拿捏時辰的呢?就算張婆子和春芽兩個人做內應,偷偷開了寒山園的門,那三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不也過會兩下拳腳而已,根本不是大寒和小寒的對手,他們怎麼敢?話說,姜姨娘不會連這點也想不到吧?

    正疑惑著,大寒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根像吹管似的東西道,“小姐,你看看這個,但是不要湊近了聞。”

    “什麼東西?”石中玉左手拿過吹管,仔細看了看,腦海里突然閃現中影視劇中的某些鏡頭來,“難道這個是吹迷香的?”

    大寒贊賞地看了石中玉一眼,“小姐真是見多識廣,正是那類腌玩意兒,江湖上最下三濫的手法,連有點品的采花賊也不用的。”說到這兒,臉上一紅,很有些羞惱。

    “原來咱們寒山園的人都睡得死死的,就是這東西作怪。”石中玉哼了聲,“是從張婆子和春芽的屋里搜出來的嗎?”

    “正是。”大寒恨聲說,“這兩個白眼狼,雖說不是咱們院子里的親信人,到底也沒有虐待欺侮過她們,怎麼就一門心思自甘下賤,非得攀下那根老枝呢?還做出這麼殺千刀的事!每個房間窗紙都被捅破了,現在大滿小滿正帶人急著換呢。”

    石中玉無語。

    寒山園的正房全用的是昂貴的玻璃,不然,只怕她也得中了迷香吧?那樣就慘了。

    都是女人,不管怎麼爭斗,使盡卑鄙無恥的手段,甚至性命相搏也沒有關系,卻怎麼能為奸污這種事提供便利?那可是比殺了對方更殘酷的辦法,良心真的讓狗吃了,一丁點廉恥也沒有了。這種人,遭遇到多麼嚴重的報復也是活該,她根本不會心軟!

    姜姨娘做得夠狠,絕對是想把她就此打入地獄,永世不得翻身。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葉仲普沒想到慕容楚察覺了他雇佣海龍幫、火燒東大角的計劃,沒料到葉明聞能偷天換日,讓他聰明反被聰明誤,害人不成終害己。而姜姨娘也沒想到,她放心不下哥哥,半夜叫了大寒和小寒上屋頂去,後來又把這對雙胞姐妹支使走做別的事,所以大寒小寒才沒著了道。

    從這個角度看,姜姨娘做這件事,葉仲普應該不知情。她如果提前告訴了老葉,老葉再喪心病狂,也絕不會同意她這麼做,因為如果石中玉真被污辱,他也很丟臉。二來,武功高手這個概念,姜姨娘了解得並不清楚。如果張婆子和春芽吹迷香時,大寒和小寒真在屋里,她們捅破窗紙的聲音以及故意放輕的腳步聲,還是會被發覺。這事老葉若知道,定然明白不成,斷不會讓姜姨娘出手。想必,姜姨娘打算先斬後奏。因為姜姨娘太了解那個男人,只要他面子和利益受到了威脅,他會毫不猶豫的舍棄任何人。那麼,石中玉的下場會更慘。

    “大滿和小滿是怎麼著的道?”石中玉問。大寒小寒走後,她把那兩個丫頭叫了起來,吩咐她們叫醒別的丫頭婆子。可她們,這一去就沒回來。

    “奴婢問過。”大寒道,“她們悄悄去叫人起來時,被張婆子迎面灑了些粉末,之後的事就不知道了。”

    看來對方準備很充分哪,可惜張婆子和春芽母女被暴怒的慕容恪殺了,沒辦法再審問。

    “那五具屍體怎麼辦?”大寒問,“其他的還好說,就是那些不好處理。”

    “扔到葉明珠的房里去!”有人說,卻不是石中玉。

    石中玉和大寒同時在吃驚中抬頭,見到慕容恪快步走了過來,把手中提著的一個人,丟到了石中玉腳下。

    那人一落地就連滾帶爬的撲上前,看樣子想抱住石中玉的腳,但才一動,就讓慕容恪一腳踢飛,噴出兩口血來。

    “六小姐,六小姐饒命,不關老奴的事!不關老奴的事!”那人叫著。

    石中玉仔細一瞧,卻是姜姨娘的貼身管家婆子,超級心腹任婆子。

    “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慕容恪道,聲音冷得能結冰,就算石中玉聽來,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何況這個心虛的賤奴,平日壞事做盡、助紂為虐的爪牙!

    “好好,老奴全說,老奴全說,求六小姐饒老奴一命。”任婆子說著,叩頭如蒜。

    “快說!再說些沒用的,我們小姐就不聽了!”大寒罵道。她本來很規矩個孩子,自家小姐不吭聲時,絕不會開口的,但今天是氣極了。

    慕容恪悄然出現,她沒有發覺,本來感覺自己失職。好在她知道慕容恪是誰,不然肯定先動手打一架,才不管打不打得過。

    “全是姜姨娘的壞啊,這種損陰德的事她也想得出來,老奴勸也勸不住。”任婆子推卸責任兼落井下石,只為把自己摘出來,“姜姨娘和九小姐兩人商量好,逼著老奴叫的人。那些該死的玩意兒是海龍幫跟著來運東西的,姜姨娘許了他們每人二百銀子,讓他們來……來……”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石中玉問,此時倒平心靜氣了下來。

    “這樣的缺德事,姜姨娘怎麼可能讓太多人知道?除了這對蛇蠍心腸的母女,就是老奴知情。”說完這話,任婆子突然哆嗦了起來。因為她想到,既然她是三個知情人之一,會不會立即被殺死?只有死人,才是不會亂說的。換平時,這點心機她怎麼會沒有?但是她被那位比美人還美的爺給嚇破了膽。人若是害怕,心思怎麼還轉得起來!

    姜姨娘正志得意滿的打算要帶著她,再捎帶上二太太和三太太在天亮時去寒山園,抖落開六小姐被三個男人輪著睡過的事。那位爺就闖了進來,天仙一樣的相貌,卻比閻王還可怕。她們還沒反應過來,姜姨娘的大好頭顱就在脖子上被擰了三圈。

    之前,那位爺只說了一句話,“六小姐沒事,但九小姐就備不住了。”

    當時她看到了姜姨娘臨死之前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絕望,再加上那身子朝前,但腦袋朝後的死態,她嚇得當場差點昏死過去,還尿了褲子。姜姨娘苛待死了石夫人,又要用對女人來說最慘的辦法害六小姐,自然知道自家女兒會有什麼下場。姜姨娘那麼疼九小姐,當然明白那是比自己死還可怕的事!

    想到這兒,任婆子砰砰磕起頭來,用力極大,片刻間就滿額是血。

    “別讓她磕了,留著她還有用。”石中玉心中明鏡似的,對大寒使了個眼色。

    大寒上前,把任婆子拉下去。

    石中玉嘆了口氣。

    這件事葉明珠有份,她不會放過。不過她不會也派人去意圖侮辱葉明珠,這種禽獸不如的事,她做不出來。但類似的後果嘛,對不起,葉明珠得擔著了。

    “你讓姜賤人死得太痛快了。”她對慕容恪說,“你怎麼找到她住的地方?還有,殿下沒露出行跡吧?”她可不想他蒙上污名。

    “除了你的貼身保鏢丫頭,看到本王的人都會死。”慕容恪唇角帶著殘酷的笑意,偏偏又性感到不行。

    “大寒,叫所有人都別進後園。”石中玉連忙喊了一聲。

    好家伙,萬一大滿小滿進來,估計他也會痛下黑手的。幸好她們被點穴時,全是暈著的。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7:13 PM

第六十章 正骨

    其實想想也就明白了,對于大燕第一高手而言,葉府雖大,想要找個地方還不容易?逮個巡夜的家丁問問路,也很方便。以慕容恪的能力,對方還沒看清他的身影,他想要問的事情就已經會有答案了。

    “姓姜的必須得速死。”慕容恪神色冷靜,“不然,她為了保住自己的女兒,會寧願承認罪行,也要把你扯進去。雖然你並沒有出事,雖然很多人不會相信,但她連口也不能開,人言可畏,多少會玷污你閨譽。”

    聽他這麼說,石中玉心里軟軟的。他愛她,她感覺得到,可他處處為她著想,那更令人覺得貼心。就像他們彼此之間的相處,如果他由著平時任意妄為性子強要她,她很可能不會強烈的拒絕,反正她也不打算嫁人,沒有為誰守貞的問題。但他選擇了壓抑自己,只為給她一個根本無法實現的飄渺未來。這些,她看在眼里,不是不感動的。

    “殿下介意嗎?我說的是我的閨譽。”她凝視著他的眼楮問。

    “你是什麼樣的人都關系,反正你根本是我的。”慕容恪想也未想,因為所謂的家世、名聲、地位甚至更嚴重的條件,他都不放在眼里。他只是希望她不要不開心,姑娘家還是在乎名聲的吧?不過,看小玉那樣子,似乎渾不在意。他就說嘛,他喜歡的女人肯定與眾不同。

    石中玉並不知道她這麼渾不吝,看在慕容恪眼里都是優點,只問道,“殿下打算怎麼對付葉明珠?”其實她心里有計較,但既然他想為她出氣,不如就裝作完全沒計劃好了。

    “把那三個死掉的男人丟到她的閨房里,她院子里的人全部點倒。你不是留了剛才那個婆子的命嗎?死丫頭,腦子轉得倒真快。”慕容恪捏了捏石中玉的臉。如果不是那三個臭皮囊還有用,他會把他們挫骨揚灰的。盡管如此,海龍幫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任婆子是個精明人,只要她想活命,明天就會“無意中發現”有三個男人死在了葉九小姐的身邊,並嚷嚷得到處都知道。葉仲普丟不起這個人,葉明珠的結局已經注定。

    姜姨娘本想害得石中玉如此悲慘,落得個比死還難受的下場,慕容恪此舉,就是讓這報應落在葉明珠身上。畢竟設計石中上班族的事,葉明珠也有份。而且他在姜姨娘死前,讓姜姨娘明白自己的女兒會有什麼結果,想必姜姨娘死都死得不安,看似死得痛快,實則痛苦無比。

    “張婆子母女呢?”石中玉問。

    “看到那賤人被殺的,也只有任婆子。”慕容恪無所謂地說,“好好的一個姨娘死了,總得有點因由。為了免得你麻煩,把那對母女扔到那個姓姜的那兒。說起來,妻妾之間爭寵,殺人的手段又算得什麼呢?”

    石中玉點點頭,喊來了大寒小寒,讓她們棄屍時不要忘記布置現場,比如,身上有點容易被人發現的刀傷之類,屋里有點掙扎打斗之類,葉明珠還得衣衫不整什麼的。

    這樣很好,一箭雙雕,兩邊死了人的事都輕易擺平了。姜姨娘的死會被率先發現,沒有知情人。在外人看來,是她許了把春芽抬姨娘,可卻打發春芽和張婆子到了對頭人的院子里當粗使的下人。為些,張婆子母女懷恨在心,當天晚上來理論時,雙方錯手,結果全部死光光。至于葉明珠那邊,她怎麼解釋都在其次,因為沒有人會相信的她的話,葉仲普也不會讓她多說。

    葉明珠說得越多,葉家的臉面丟得越大。畢竟她不是姜姨娘,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惹上這種事,扯不出別人,只會死死印證在她身上。

    葉仲普對這兩件事肯定會懷疑,畢竟證據太表面化了,糊弄外人還可以,怎麼能瞞得了他呢?但懷疑又有什麼用?從他那兒就不敢、也不會查下去,因為會損害葉家和他自己的切身利益,所以他只能把這事死死的捂起來。而且內宅的事讓他焦頭爛額,他攻擊葉明聞的力量就會分散了。

    以老葉的性格來說,慣會反咬一口。他想燒東大角,結果中了算計,燒了他那庶長子葉明識的西大角,他憤怒失望之下,肯定會想辦法栽到葉明聞身上,無論如何也要扳回一城。自己已經損了一千,要讓對手也損失八百,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他干得出來。

    幸好,葉明聞在現場的事沒人發現,現在又被陵王帶走了,葉仲普很難抓到把柄。只是不知哥哥的傷如何,要找什麼借口解釋他今晚不在,而且還受傷了的情況。

    “在想誰?”石中玉只愣了一點神,慕容恪就敏感地發覺了,而且臉色不太好看。

    他沒料到會在今晚遇到三哥,而看到三哥和小玉兄妹的相處,他感覺自己被排斥在外,人家才是一起的人,讓他心里極度的不舒服。

    他有一種直覺,他的三哥對小玉有綺念。可他不能讓任何人搶走小玉,誰也不行!

    “想我哥啊。”石中玉白了慕容恪一眼,“也不知楚大哥給他治傷了沒有?”

    “楚大哥,你跟他很熟?”慕容恪擺出找茬的樣子,伸手拉了下石中玉的右臂。

    石中玉右手一直垂在袖子里,不想傷勢被發現的,可此時沒有提防,直接痛叫出口。

    “怎麼了?”慕容恪嚇得立即縮回了手,心也立即揪了起來。

    右臂一直隱隱作痛,石中玉本來就咬牙忍著,現在再不掩飾,疼得眼淚直掉,“剛才摔倒了,可能是挫傷。”

    慕容恪二話不說,輕輕拉起石中玉的袖子,看那縴細的手臂腫脹得厲害,心疼到不行,伸手輕撫了上去,遇到關節處就很輕的捏著,詢問她疼不疼。那愛憐、那小心,令石中玉有一種被捧在手心中呵護的感覺。

    “骨頭沒斷,但有點錯位。”他皺著眉,恨不能自己能替代石中玉,“我幫你正過來,會有點點疼,忍一下。”

    石中玉嗯了聲,把頭埋在慕容恪的肩窩里,命令自己放松。她感覺慕容恪微涼的手指在她的手腕和手指處流連,溫柔極了,以致瞬間傳來的刺痛也不是不可忍受,她只悶哼了聲。

    “好了,不疼了。”慕容恪輕輕放下她的右臂,輕聲哄著,“不要用別人的藥,我立即去找以德配。”

    “以德道長會醫術?”石中玉很驚訝。

    “他的藥比普通大夫的藥強得多。”慕容恪哼了一聲,似乎有點不屑,又有點得意,“等著我,很快的。”

    石中玉的左手連忙抓緊慕容恪的衣袖,因為受傷,她似乎很脆弱,不想讓慕容恪走。這種依賴瞬間到來,連她自己也沒有預料到。

    慕容恪目光一柔,伸手捧起石中玉的臉,吻印在她的額頭、鼻尖上,然後壓在唇上。

    “等我,很快。”他呢喃著聲音,無限眷戀,也不知他說這四個字是指現在的情況,還是以後的未來。

    石中玉迷糊了,忘記自己身在何處。她就怕這個,如果有預兆,她很能保持理智,就怕慕容恪給她突然襲擊。每一次出現突然的狀況,她會比他還任性,只由著自己的心意來。

    上回中了過期媚藥、送佛經那回差點走火、還有他突然出現在熙海時,她都是行動快于大腦,直接本能的反應。

    于是,這次她情不自禁地回吻了一下。

    于是,慕容恪身子僵住了,連吸了幾口冷氣。

    于是,四目交投。很奇怪,彼此間好像深深的認識,又好像從來沒見過面一樣,近乎貪婪的目光膠著,驚訝的想把對方的樣子印在心底。

    于是,來報告情況的大寒和小寒就看到這樣一幕︰自家小姐和裕王殿下互相凝望,誰也不動。雖然沒有什麼動作,卻讓兩個丫頭看得紅了臉,心跳如擂。

    “等我,很快。”慕容恪第三度說,聲音暗啞。

    他聽到了腳步聲,雖然恨不能立即把石中玉抱在懷里,卻終究得忍著。

    石中玉回神,眼前那男人的身影像風一樣消失。不遠處,兩個丫頭的腦袋都垂到胸前了。

    “都辦好了?”她問,也有點不好意思。

    “辦好了。”小寒急促的回答,顯然被一對有情人給驚得不淺。

    到底大寒穩重些,仗著夜色深沉,紅撲撲的面頰不會被人看到,回稟道,“證物都送到了地方,家里也都打掃干淨了,就是您的屋子還有點血腥味,大滿正在燻香。不過,奴婢們外出辦事時,看到府里已經有了動靜,老爺帶了人向三少的石泉居方向去了,說不定過一會兒就到咱們寒山園來。”

    “他找不到我哥,必然來針對我。”石中玉冷笑,“不怕,照計劃來。只怕天一亮,他就顧不得我了。”這一回不讓他氣死,也得讓他心疼個半死,再窩火個半死。

    讓人有苦說不出的滋味,也得葉仲普和姜姨娘那對兒女嘗嘗了,總不能吃虧的總是他們嫡子嫡女,還有故去的石氏夫人。

    大寒小寒聽了吩咐,立即到外面望風,並和隱藏著的四名侍衛聯系。大滿和小滿則扶著石中玉回房,擦洗干淨身上的泥土灰塵,又散了發,換上中衣,擺出一直在睡覺的樣子。然後石中玉又吩咐丫頭們各自回去照做,只留大滿在身邊,當做值夜的人。

    才做好這些,大寒小寒跑來報告,說葉仲普氣勢洶洶朝這邊來了。

    “你們也回去‘睡覺’!”石中玉很鎮定,“把大門掩上,但不要鎖,今天咱們要好好唱一出戲呢。”大門如果鎖著,張婆子和春芽的不在寒山園的事就圓不過去了。



第六十一章 公開露面

    當大門被無情的推開,葉仲普帶著一眾丫頭婆子和劉姨娘闖進來的時候,石中玉的房間內傳來“驚慌失措”的哎喲聲,以及重物落地的聲音。

    接著,石中玉花容慘淡,在大滿的攙扶下,披著長發和斗篷,抱著傷臂,走出屋門。一眾丫環婆子也都像是從被窩里才爬起來的,有的婆子還光著腳,丫鬟們鬢發凌亂。

    “出了什麼事?”石中玉問。

    葉仲普見她在這種時候都不肯叫一聲爹,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跳。

    一切,他計劃得很好。至少他以為是這樣,這麼多天留意著明聞,他堅信明聞根本沒有注意到海龍幫的行動。當大火燒起來,映紅了半邊天的時候,他還隱約中有些得意,以為終于在那對嫡子女回來後,扳回了一城。哪想到伍先生來報,東大角安然無恙,明識的西大角卻燒得片瓦不留。

    這說明什麼?說明明聞和明玉有人幫助,得了消息後,狠狠的擺了他一道!是誰在幫他們,他不知道,他只是在痛心憤怒之後,立即想到,這損失得讓明聞來承擔,他必須反咬一口,不能在損失了生意和財務的同時,還要失掉人脈。

    “和三少斗在明面兒上,是兩敗俱傷啊。”伍先生提醒他。

    他當然明白,可是他騎虎難下,若不反撲,就等于一敗涂地了。明聞和明玉折騰了這幾個月,一個從外事入手,一個從夫人小姐們那入手,葉氏族老本來就開始對明聞另眼相看,這件事後,他們肯定再不會給明識機會,若再牽連出他,料想不出一年,明聞就能事實上接管葉家。

    石氏所出的這對兄妹,以前又溫又鈍,他從來不放在眼里,可經過那次海難,卻鋒利得像殺人不見血的刀。他不是沒有抵抗,他在葉家深厚的基礎和人脈,但結果他發現,他居然面對不了那刀鋒,他花了半輩子辛苦建立起來的華廈,脆弱到在半年內就岌岌危矣。

    只要栽贓成嫡子妒忌庶長子受重視,因而放了這把火,那麼局勢還是會反轉過來的。總而言之,誰放的火,誰就會被葉家徹底拋棄!至于底下的手段……海龍幫好打發,其他明的、暗的線,金敬仕的人會幫他。

    想到這兒,葉明聞使了個眼色。

    劉姨娘連忙上前,對丫頭婆子們一伸手,“去看看六小姐的屋子。”這劉姨娘是葉仲普的另一個寵妾,不過段位比姜姨娘差遠了。姜姨娘晚上要做壞事,特意哄著葉仲普到了劉姨娘那兒歇著。這劉姨娘自以為得了威風,有點趾高氣揚。

    哼,葉仲普好歹還要臉,沒讓男僕和家丁進寒山園的內院。石中玉想著,上前一步,攔住如狼似虎的丫頭婆子們,眼神輕蔑地看著這些狗仗人勢的家伙,話卻是對大寒小寒說。

    “誰敢近一步,給我往死里打!”

    葉仲普氣得差點暴血管,沒想到都這個情形了,這死丫頭還這麼硬氣,“我發的話,誰敢違背不成?”他氣咻咻地叫,“在這府里,還輪不到你說話的份兒呢。倘若忤逆,就罰你到家廟里好好修身養性,學學為人子女之道。”

    “這倒奇怪了。”石中玉不閃不避,“葉家家大業大,百年望族,講究的是一個規矩。身為人父的,天還沒亮就搜帶人女兒的臥房,可有什麼天大的道理?”

    葉仲普如何不知道這事做得不地道,可他沒有時間猶豫。他聽報碼頭那邊有過很激烈的打斗,懷疑海龍幫的人和明聞動過手。他才又去過石泉居,又發現明聞並不在那里,于是他更加斷定明聞可能出了狀況,極可能是藏在寒山園。這是絕好的栽贓機會,他不能放過。

    黑燈瞎火的,明聞跑到碼頭那邊去,當然是去誤導海龍幫燒掉西大角。但在他有心的布置下,明聞就是西大角大火的主使者。不然,為什麼明聞不好好待在家里?

    若逮到明聞的把柄,就能讓明聞有若說不出,他要麼自認倒霉,要麼就得解釋,為什麼明知道有大火卻不阻止?為一己之私,損害家族利益,也是葉氏宗族也不容的。

    “你哥可能闖了禍。”葉仲普陰下臉,“但他畢竟是我親子,我會幫他的平息。”

    石中玉不怒反笑,“這話更奇怪。首先我哥是謙謙君子,葉家的後輩人中沒人比得上他行為端正,他是連朝廷都下旨褒獎的人,怎麼會闖禍?而且闖了禍還逃了?其次,他就算逃,又怎麼會深更半夜到親妹子的院子,還進了閨房。您可能做得出這事,我哥斷不會。說起來,這算不算壞竹出好筍?”

    葉仲普大怒,恨不得上前把這女兒掐死。可大寒小寒兩個丫頭像門神一樣站在石中玉的身後,他不敢妄動,只咬牙道,“在與不在,讓你劉姨娘看看便知。都是女人,又能如何?”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石中玉揚著下巴道,“今天我若讓人搜了我的閨房,明天就有人不知編排出什麼來。所以,我-不-許!”

    她的房間里當然沒有葉明聞,不過他要給哥哥爭取時間,所以在這兒瞎折騰。而她越不讓人搜,葉仲普就越懷疑。

    劉姨娘在一邊看到局勢僵住了,一門心思想立功,在葉促普面前掙臉,于是走上前,拉了石中玉的手,笑道,“親父女兩個,何必這麼急赤白臉的?我說六姑娘,你就讓姨娘看看你的屋子唄。老爺原也不是懷疑你,不過有小人進讒言,如果不讓大家心明眼亮,說腌話的人才多呢。說起來,老爺這是疼你,堵了那些人的嘴。你人小,可不懂得這里邊的彎彎繞兒。”

    啪地一聲脆響,劉姨娘的話嘎然而止。她捂著臉站在當地,眼前全是金色小星星,過了半晌才意識到自己挨了葉六小姐狠狠的一記耳光。

    “你……你打我?”她瞪起眼楮,面色猙獰,簡直難以相信。

    這是那個窩囊膽小,病病歪歪的葉六嗎?就算聽說她病好之後像換個人似的,可哪想到會這麼厲害。不,簡直是凶!

    “打的就是你。”石中玉微微冷笑,如果不是用左手,她還能打得更大力。正好,現在別的院子的丫頭婆子多,她才好殺雞給猴看,好好想潑辣一次,劉姨娘偏巧就送上門了。

    “你是什麼東西!”她朗聲道,氣勢逼人,手指著葉仲普,“你不過是那個人的玩物,也敢用你的手來踫我!大滿!”

    大滿應了聲,懷抱著石氏的牌位走了過來。

    “我娘的牌位在此,還不給我跪下!”石中玉喝道,“在我娘面前,還有你站的地方嗎?”

    上回,葉明聞為石氏掙了誥命,還重新隆重的辦了喪儀,現在就算是葉仲普,在追封了五品宜人的石氏面前,也得低頭。她早知道僅憑自己擋不住人,若真用了大寒小寒又怕站不住理兒,只有請已故石夫人了。

    劉姨娘一見,立即跪了下去。

    那眾丫頭婆子也跟著跪。她們今天是看明白了,今後絕不能惹六小姐,簡直瘋了,連老爺也撅得一愣愣的,誰敢再說什麼?

    “反了!反了!”葉仲普跺著腳罵道,“你個不孝女,忤逆父親就罷了,還讓地下的母親靈魂不安。哼,今天你別講國法,我先給你講講家規。一切為著你著想,才縱著無法無天,今天若不壓下你的性子,倒是我害你!來人!給我把院子里的人全綁了!”

    石中玉心頭一緊。

    葉仲普這自然不是叫內院的丫頭婆子,而是守在外間院的手下。這老混蛋當真是被逼得狗急跳牆了,要從他手中拿回葉家的控制權,就像要了他的命一樣,他現在已經不顧臉面。頂多事後把下人們全打死,這樣他這個當爹的叫男人搜自己女兒閨房的事就不會傳出去。從這一點上看,他的心腸有多麼狠毒啊,為了自己,任何人都是可以犧牲的。也許,還包括姜姨娘所出的、一向為他所寵愛的葉明識和葉明珠。

    而他手下有不少高手,單只伍先生和大管家葉貴就夠大寒小寒喝一壺的。那時,再來幾個粗壯的婆子押著她,寒山園還不由著這老混蛋為所欲為嗎?

    怎麼辦?

    敵強我弱,她人手不足,只怕要吃虧。難道要把那四個侍衛招進來?那樣的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的閨譽也保不住了。她是不在乎,但她得顧忌葉明聞的臉面。現在,他們兄妹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皆損。

    葉仲普一旁看著自己這個向來軟弱,最近卻極為烈性的女兒面露猶豫和慌張之色,心中隱約有些暢快,但……伍先生和葉貴怎麼還不進來?

    他略側過頭,突然聽到外間院有打斗呼喝的聲音,接著,內院的大門處走進來一個人,長身玉立,風姿俊雅,比年輕時的他還要更勝幾分,卻是葉明聞。

    “哥!”石中玉驚喜地叫了一聲。

    葉明聞來得太及時,正好解了她的困。從外表上看,除了一臉倦意,竟似沒受傷。而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雪白的衣袍,魁梧高大的身材,略帶痞氣、有風流倜儻感的小胡子,就算從暗夜中靜靜的走來,也讓人無法法忽略他的存在。

    陵王慕容楚!為什麼他要公開露面,而且是在這個時候!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7:15 PM

第六十二章 亂成一團

    “小玉別怕,凡事有哥哥。”葉明聞神色溫柔地說,令石中玉心頭立感妥帖。

    然後他轉過身,雖然神態恭敬,但語氣卻生硬,“爹找我什麼事,天還沒亮,怎麼闖到妹妹的院子里來?”

    “你怎麼會……”葉仲普沒料到葉明聞會突然出現,並且不是在石中玉房中,一時有些錯愕。再看到慕容楚正站在葉明聞身後,不由愣了一愣。

    不知為什麼,或者是出于女性的直覺,石中玉覺得葉仲普在見到慕容楚後,並不是普通的反應,而是有點震驚似的。似乎……他們早就認識。但這感覺只是瞬間劃過腦海,並沒有引起她的太大關注。她的右臂只是正過骨,還沒有用藥,疼得很。而且剛才和葉仲普硬抗一回,有點心力交瘁的感覺。

    “妹妹是我們葉府大房的正經嫡女,千金之軀,她的院子可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可以進來的嗎?”葉明聞不理葉仲普的問話,微帶怒容道,“就算葉貴大管家和伍先生是府里多年的老人,又是爹的貼身親信,也不能隨便亂闖。”

    “你做了什麼?”葉仲普心頭煩亂,但很快鎮定了下來,至少表面上如此。

    “沒什麼。身為府中老人卻不懂規矩,找人教訓教訓他們罷了。”

    “他們是奉我之命!”

    “爹可是糊涂了?”葉明聞冷冷的,“爹怎麼會不顧妹妹的閨譽、葉家的臉面,做出這等事來?若真是虧了名聲,葉氏族老那邊怎麼交待?”

    葉仲普語結,畢竟這事他做得不佔著理兒,因為他急眼了,因為他總是錯估這對兄妹,結果步步皆輸。明聞應該受了傷,藏在明玉的房里才對,為什麼從外面回來,還帶著那個人……

    不過,他耳聽外間打斗聲正劇,心知伍先生和葉貴都是高手,就算吃了虧,也盡能全身而退,因而轉移話題道,“你去了哪里?三更半夜不歸家。你知不知道,家里出了大事!”

    “鈴鐺閣。”葉明聞吐出三個字。

    葉仲普立即重重哼了聲,“不學好的東西,居然跑到那種地方,還夜不歸宿,我看你那聖賢書是白讀了!”

    鈴鐺閣是熙海最有名的煙花之地,石中玉天天往外跑,自然是知道的。但那個地方的老板即有眼光,又有腦子,把個賣笑之地硬撐成高雅又高級的所在。在熙海,商人們談生意,官員們秘密接待海外訪客或者朝中官員,大多會到那里去,找一兩妓倌做陪,說說笑笑,風雅風流的就把正事辦了。當然,余興節目,個人隨意。

    出入鈴鐺閣,並不是傷風敗俗的事,而是生意場上的約定俗成,葉家的三位老爺也好,年輕一代中似乎會接任家主之位的葉明識也好,也經常會到那里去,但很少過夜的。葉仲普這時候指責葉明聞,就是指責他這一點。

    “我是和這位楚爺談一筆大生意,結果相談甚歡,喝醉了,這才耽誤到現在。”葉明聞沒什麼誠意的解釋,指著慕容楚給葉仲普介紹。

    “葉老爺好。”慕容楚上前兩步,“在下江原楚天闊。”

    “楚先生,有禮。”葉仲普抱了抱拳,看著有點心不在焉。兩人之間,像足了初次見面的陌生人,禮貌又疏遠。

    不過慕容楚並沒有執晚輩禮,淡雅溫和的微笑中,有些莫名的傲慢意味。但這情況沒有人發覺,唯石中玉略有所感,似乎……葉仲普有點怕慕容楚似的。

    “怎麼好勞煩楚先生送你回來!不成器的東西!”轉過頭,葉仲普又板起臉,表現出他那早就被無視了的為父尊嚴。

    石中玉略皺了皺眉,感覺古怪。

    她的院子連府內老人都不許進,為什麼哥哥要帶慕容楚直接闖進來?難道是太急切,所以疏忽了?奇怪的是,葉仲普好像沒發覺似的,就那麼站在那兒說話,也沒趕慕容楚,更沒呵斥她進房,好像都忘記好她這一號人存在。

    而老葉,不是應該會抓住一切機會找茬嗎?為什麼熟視無睹?

    這麼想著,她就慢慢退回到房里去,盡量不引人注意。不過,她看到慕容楚的目光掠過了她,沒有停留,但關切的感覺卻傳遞了過來。

    隱在門邊,只聽葉明聞道,“爹,家里到底出了什麼事?我是看到碼頭那邊大火,才趕回來的,貌似是咱們家的貨倉位置。”

    葉仲普臉色青白,甩袖道,“到外書房去說,怎可怠慢了楚生生。”說完,也不等葉明聞回答,率先向外走去。

    葉明聞轉頭看了石中玉的房間一眼,知道她必在偷看,立即綻放出一朵安撫的笑意,跟了出去。當然,慕容楚也不能多呆。

    石中玉看到葉明聞在跨過門檻的時候,四腳有些僵硬,慕容楚不著痕跡的扶了一把,心里立即緊張起來,有點明白為什麼哥哥和慕容楚都不顧禮儀,直接進了她的內院了。哥哥的內傷肯定很重,並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麼輕松,只是咬牙硬頂著而已。慕容楚在他身邊,是為了防止意外,另外也要隱瞞住葉仲普。

    想到這兒,她的心疼起來。

    “小姐,外面的那些人怎麼辦?”小滿低低的問,指了指還跪在原地的劉姨娘等。

    “讓她們都滾。”石中玉揮揮手,“態度不必客氣。”

    小滿領命出去,石中玉又吩咐自個兒院子里的人趕緊洗漱收拾,然後又吩咐小寒到外面去打聽情況。算算時間,姜姨娘的屍體,還有葉明珠房里藏著死男人的事要發作起來了。她多想看看葉仲普精彩無比的臉色哪,可惜她是所謂的深閨中人,這種混亂的場合是不能出席的。

    大滿和大寒重新幫她梳了頭發、換上衣裳,因為折騰一夜,大家都餓了,又在小廚房煮了紅棗細粥吃。直等到日上三桿,小寒才回來,一臉的幸災樂禍。

    “外面都亂了套了。”小寒興奮得兩眼冒藍光,“依奴婢看,老葉撞牆死了的心都有。”

    此時房間內,只有兩個滿和兩個寒,說話無需顧忌。因石中玉平時稱呼葉仲普為老葉,她的貼身丫頭們也有樣學樣。

    “事發了?”石中玉拉小寒坐下問。

    “可不是。”小寒道,“老葉把三少和那邊的大少,還有伍先生、葉貴及好幾位大管事的都叫了去,說西大角大火的事,嚷嚷著要查出凶手,說什麼有內賊。看情形,就差指著三少的鼻子栽贓了。三少不溫不火,一句句都頂了回去。”

    “楚大哥呢?”石中玉有點急,特別擔心葉明聞的身體,“在我哥身邊嗎?”

    “家內議事,楚先生只怕不好列席。”大寒提醒了一句,當著大滿小滿的面兒,不敢直呼陵王殿下的稱號。

    關心則亂,這麼顯而易見的道理,石中玉因為揪心葉明聞的傷,居然一時沒想到。

    小寒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安慰道,“楚先生去了石泉居候著。小姐放心,三少受的內傷雖然重,但只是不宜走動,奴婢偷看到他一直坐著回話,應該不會有礙。”

    其實這是她的推測,因為伍先生和葉貴都是高手的緣故,加上書房外還布了崗哨,她就算擅長輕功和隱身,也沒辦法湊得太近,知道得並不十分清楚。事實上,若不是外書房那邊有幾棵大樹,書房的窗戶又開著,她根本沒辦法看到書房內的情形,也聽不到只字片語。當然,當諸事皆發,整個葉府都亂成一團,所有人都沖到院子里時,她探聽消息就容易多了。

    “後來呢?”石中玉深吸一口氣,努力冷靜下來。

    “後來,碼頭那邊的人忽啦啦來了好多,應該是報損的。”小寒道,“老葉和他的狗腿子正焦頭爛額,任婆子就殺豬一樣的又喊又叫,報了姜姨娘、張婆子和春芽的死訊。老葉這兒還沒反應過來,又有人吵嚷,說九小姐屋子里昨晚進了三個男人,早上全死了。九小姐據說衣衫不整,從屋里出來時都嚇傻了,一問三不知。巧的是,二房和三房的兩位老爺和太太正因為西大角大火的事,匆匆往外書房趕,看了個滿眼。這事,根本就捂不住的。”

    任婆子辦起壞事來,真是有能力啊。她為了保自己的命,可算是賣力得很。但慕容恪只怕不會饒了她,頂多給她個痛快。這叫什麼?害人不成終害己,多行不義必自斃!姜姨娘的魂魄如果沒有直接下地獄,估計這會兒要死不瞑目。她信任的背叛了她,她全心愛著的,被她害得這般下場。只是葉明珠也要明白,身為女人卻想出那樣的毒計,是要付出代價的。

    玉心頭滿是報復的快感。

    “老葉沒直接氣死,心髒還真是強壯,臉皮也真是厚。換成別人,估計干脆去抹脖子上吊了。”她微微冷笑,自從回到熙漲,這是心情最暢快的一天。

    “小姐說得是。”小寒也笑,“叫他害小姐,叫他害三少,叫姜姨娘和九小姐想出那樣狠毒不要臉的主意!不過,老葉確實是給氣暈了的,外面正吵吵著請大夫。”

    “這麼個亂法,閉府了吧?”大寒問。

    “正是呢。”小寒點頭道,“所有人都不許出入,大小管事排著隊等示下,就連族長派人來問大火的事,都給擋了回去。”

    “那可怎麼辦?”大滿發愁,“小姐的手也要看大夫才行。”

    “要不,我去找二門上的管事,叫他們給小姐請個跌打郎中。”小滿眨眨道,“剛才老葉闖進咱們寒山園,小姐可是‘摔’傷了。”

    正說著,外間跑來個小丫頭,說小寒姐姐叫人請的大夫來了。

    “我沒請啊。”小寒納悶。

    “先叫進來吧,就在外間院的會客廳等著。”石中玉道,很懷疑大夫的身份。畢竟,慕容恪說給她拿藥,已經走了兩三個時辰了。



第六十三章 療傷的行為

    所謂大夫,竟然是以德和一個面生的中年道士。

    迎他們進了外間院的小會客廳,石中玉打發大寒小寒守在門外,單獨和以德相對。其實這很不合規矩,不過這是她的院子,丫頭婆子們也都是自己人,傳不出不好的流言,她也就沒那麼講究。

    “上回測得字,可應驗了?”以德先不問病,倒問起別的。

    石中玉站起來略施一禮,“多虧了道長解的那個‘又’字,小女才能逃過劫難。”

    “沒事,回頭診金多給點就行了。”以德笑得市儈,但石中玉如今卻不敢看輕了他。

    不管他是未卜先知,還是運氣太好,正蒙對了,總之不是以德的提醒,她可能不會早早架起那只弓弩,破了姜姨娘的毒計。不過面對以德這種游戲風塵的態度,她也不會變得恭敬,那樣大家不自在,因而笑說,“一碼歸一碼,上次測字的銀子已經給了,診金嘛,自有定例。”

    “丫頭,貧道可是老神仙呢。”

    “神仙都不食煙火,回頭我供奉您一餐齋飯,提銀子多俗氣。”

    “好吧,按定例。”以德似乎知道石中玉說到做到,于是連忙說,並從懷里掏出一青一紅兩個小瓷瓶,放在桌上道,“紅的內服,青的外敷。說到早飯,貧道還真沒吃,葉六小姐叫丫頭給貧道備點,倒不必是素的,貧道所修,並不忌口。”

    石中玉忍不住想笑。

    這位以德道長,丁點便宜也要佔,有吃的就不會讓嘴空著,哪點像高雅清逸的道長呢?可偏偏,他經常一語成讖,名義上還是慕容恪的師傅,真讓人琢磨不透。

    “去吧咱們的好東西都拿出來,好好招待以德道長。”石中玉吩咐了大寒小寒去侍候以德吃東西,如今府里正亂,也只有在小廚房自己做了。

    “好說好說。”以德笑眯眯的離開。

    而他前腳才走,一直站在一邊不吭聲的中年道士就走了過來,滴青瓶中的藥液于掌心,覆住了石中玉的手臂。

    藥液並不象想象中的冷,而是微溫,顯然是以火熱內力化開,便于藥力滲透。

    “葉六小姐,您竟然允許隨便什麼男人摸你的胳膊?”那中年道士突然開口,聲音古怪。

    “病不避醫,道長不是大夫嗎?”石中玉盯著他笑,“再者,跌打傷,不按摩怎麼行?”

    “大寒小寒全是練家子,也可以給葉六小姐揉藥酒!”

    “道長願意效勞,我何樂而不為?”

    中年道士手上略停,看樣子氣得頭發全豎了起來,深呼吸好幾次才問,“你認出本王來了?”

    “我要說沒認出來,殿下是不是要斬斷我手臂?”石中玉假意嘆道,“什麼道理,讓男人摸了手說要砍掉,怎麼不砍掉男人的狼爪子。”

    她這種奇怪言論,慕容恪聽得多了,不過聽她的話音,是知道中年道士就是他,這才允許肌膚觸踫的,心里不禁又有幾分得意,因而好奇道,“本王哪里露了行跡了嗎?這人皮面具可是少有的精品,連表情也會有,你怎麼看透的?”

    “殿下個子這麼高,氣質這麼好,往人堆兒里一站,就是鶴立雞群,很容易辨認的。”石中玉借機吹捧,“其實之前我還想建議殿下扮女人,反正殿下長得那麼美,可女人這麼高,不也太驚悚了嘛。”現代社會雖然有模特這種職業,但女模長成男模的身高,也很可怕。

    恭維話,慕容恪聽多了,可若由石中玉說出來,他就感覺大不同,忍不住心頭暗喜,卻故意冷哼道,“你就是嘴甜,該干的壞事,從來不手軟。”

    石中玉嘿嘿笑,心想總不能告訴你,我和你之間有莫名的電流,只要你出現在我身邊一百米之內,我就會心有所感吧?如果這樣說,你還不樂瘋了?

    男人,不能太寵的。

    慕容恪不說話了,專心為石中玉搽藥酒。石中玉打發會武功的大小寒走,就是為了和慕容恪說話方便,免得有人聽壁角。不過此時卻突然不知說些什麼,于是也沉默。

    不交談,兩人的注意力就集中在那條傷臂上。開始還沒有什麼,純粹是療傷的行為,但當石中玉的胳膊越搓越熱,情況就不大對頭了。

    慕容恪的動作越來越慢,按摩變成了撫摸,眼神也漸漸專注,不過盯的卻是石中玉的眼楮。

    不過是摸摸手臂罷了,也不是擁抱,也不是親吻,為什麼會心跳加快,臉也發熱?石中玉暗罵自己不淡定,想抽回手臂,卻發現被握得死緊。略一用力,疼得輕叫出聲。

    她的呼疼,令慕容恪清醒,輕輕放開手。他要想辦法盡快娶到她,不然他得被自己的心火燒死。原來,喜歡一個女人可以到這種程度的,吃不下,睡不香,一天到晚總是想著她。才片刻不見,就思念得要命。

    “這個藥一天要搽兩次。”慕容恪突然站起來,“記得,無論如何,大寒小寒都不要離開你身邊,除非我來了。”說完也不等石中玉應聲,就這麼突然走了出去,仿佛多待一刻,就可能犯下不可饒恕之罪行似的。

    石中玉也感覺心頭不穩,倒沒攔著。這時候大寒跑了來,看到石中玉神情的異樣,也有些明白是怎麼回事。這中年道士面生得很,小姐雖然平時不太關注男女大防,但也不會隨便和陌生男人獨處一室。

    而且這中年道士身姿飄逸,腳步穩而輕,一見就是高手,那雙眼楮細看起來,更是掩蓋不住的風華。裕王殿下跟自家小姐是什麼關系呢?小姐不說,她也不好問。只是聽說,裕王殿下已經有正妃了。不過自家小姐是商家女,嫁給裕王做側妃也是高攀……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大寒甩甩頭,把胡亂的心思扔掉,報告請以德吃了餐好的,還付了診金,現在兩名道長要離開,說就不特意來別過小姐了。

    石中玉這一夜兼一早上,經歷了太多事,心里不能平靜,還有點特殊的感覺,因而也不多說,吃了紅瓶中的藥粉,就回屋補眠去了。

    這一覺直睡到了申時,醒來後還沒吃東西,葉明聞就到了。

    “哥,你的傷如何?”石中玉就關心這件事。

    葉明聞知道瞞不過,也知道石中玉不是大驚小怪的人,倒也不亂安慰,只微笑道,“內傷挺重,但性命無礙。只怕要將養上三、五個月,但一切值得。”

    “什麼人半路插手?”石中玉皺著眉問。

    葉明聞搖頭,“不像老葉的人。如果不是金敬仕動的手腳,就是另有其他勢力。話說金敬仕明明認識我,卻仍然讓失憶的我待在金府,可見他所圖不小。只怕,與娘留下來的那個盒子有關。”

    一說這個,石中玉就沮喪。她不是葉明玉本體,所謂喪失的記憶根本是沒影兒的事。可若她的笨辦法真的不能找到鑰匙,恐怕盒子的秘密就永遠湮滅了。

    葉明聞看到妹妹的樣子,連忙轉移話題道,“小玉,現在那群突然冒出的刺客不詳,你最近不要隨意出府,免得受傷。那群人都是高手,若非大寒小寒和楚兄來得及時……”他沒說下去,但意思很明確了。

    石中玉點了點頭,心中卻暗想︰一群高手?普通人連一個高手也見不到,能動用一群高手的,得需要多大的力量。那麼,到底是誰要置葉明聞于死地?

    “哥怎麼跑鈴鐺閣去了?”她轉而問。

    “楚兄在那邊安排了人,老葉追查起來……會發現一切和我說的相同。”葉明聞略有些羞赫,畢竟這地方不該由妹妹這樣的大家閨秀提及。

    不過石中玉倒是沒什麼反應,只覺得陵王在熙海的勢力很大,幾乎無孔不入,顯然絕不僅僅是喜歡熙海這麼簡單。想必,葉明聞也有所覺察,最近其實對慕容楚有點疏遠。不過慕容楚把自己的勢力範圍毫無隱瞞,這對他們兄妹來說,未必是好事。

    兄妹兩人雖然從昨晚到現在見過好幾次,卻沒有徹底互相說明個自的情況。此時說了半天的話,兩下里明白。石中玉聽說冷霄樓縣令和來如風師爺昨天一早就被海對岸的知府叫走,擺明那知府是金敬仕的人。

    而當葉明聞聽到石中玉的遭遇,雖說現在姜姨娘已死,後果又由葉明珠擔了去,仍然忍不住勃然大怒,恨不得先去找葉明識拼命。

    石中玉死命勸住,叫他稍安勿躁,等著看葉仲普怎麼處理這事。現在正亂,可不能讓人抓住一點錯處。無論如何,姜姨娘和葉仲普這對父母,實際已經把葉明珠和葉明識的前途毀個徹底。一個怕再難嫁給好人家,另一個也再不能觸摸葉氏一族的權柄。

    “老葉是想趁著我不在家,想把火燒貨倉的事嫁禍到我身上。”葉明聞忍了半天才平靜下來,冷笑道,“可惜他抓不到我的把柄,現在內外事都一起發作,他焦頭爛額,還不知要如何平息,可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若對咱們有一分寬仁,也不至于到今天這步。”

    石中玉點頭稱是。

    葉明聞看妹妹仍有倦意,加上手骨受傷,也就站起來告辭,讓她好好歇一陣子,外面的事且不管,自有他來承擔。

    “只要不動武,不用力,我的傷就沒事。”臨了,他安慰道,“我聽說明珠那頭已經看管了起來,哭鬧了半天也沒人理,她的院子也封了,不許任何人出入,連她想去看看死了的娘也不行。等有了具體結果,我自會來告訴你。”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7:16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9 07:17 PM 編輯

第六十四章 陪睡

    晚上,石中玉噩夢連連。

    她沒有叫人值夜的習慣,一來秘密多,二來好不容易不再和少年們睡大通鋪了,她就恨不能獨處。只是今天的情況有些特殊,畢竟這房間才死過人。

    殺人,在現代時絕對沒見過,但穿越初始的海難,她死里逃生,寶和軒大火,她看到慕容恪大開殺戒,乃至昨天晚上,張婆子母女死在自己面前。可不管什麼,都不是她親自動手,也沒有那麼近距離聽到武器刺入聲音,感覺到鮮血噴濺的溫熱,看到生命在眼前消失。

    現在她只要閉上眼楮,就好像漆黑的夜里有東西在飄浮著向她逼近,向她討命。她知道那幾個人死有余辜負,可她仍然很害怕,卻又因為倔強著,不肯叫丫頭們過來陪伴。于是她就在迷迷糊糊中睡去,然後被嚇醒中徘徊。

    其實,因為寒山園很大,空房間多,又因為她本來的房間血腥味還沒褪盡,她已經換到別處住了,可惜仍然有心理陰影。

    “六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你還奴婢的命來!”春芽伸出血爪,向石中玉撲來,因為頸骨斷了,腦袋呈現出詭異的角度。

    石中玉轉身就跑,可春芽緊緊跟在她身後,身體更是變化出無數分身,把她包圍其中。接著,張婆子和那三個男人,還有姜姨娘一起出現,變成幾只大蜘蛛,吐出無數蛛絲,把她粘在蛛網中心。蛛牙閃光,淌著惡心的黏液,向她狠狠咬噬了過來。

    “慕容恪,救命!”她大聲喊著,可聲音只悶在喉嚨里。那一刻,恐懼如此真實。

    “來了。我在。”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就好像陰暗黑沉的天空中穿過一道暖和的陽光似的,照得那些魑魅魍魎尖叫著消散,隨後一只同樣溫柔的手,撫上了她冷汗淋灕的頭。

    石中玉驀然睜開眼楮,慕容恪俊美無雙的臉龐立即映入她的眼底,以及,心里。開始,她並沒有反應過來,只想著︰這個夢還不錯。但隨即,她明白這一切都是真實的。然而她的第一反應並不是驚叫,而是身子往床里下意識地挪了挪,好像她的床空白著半個,就是等他佔據。

    他怎麼知道?他怎麼知道她悶在胸中的呼救?

    慕容恪輕手輕腳躺在石中玉身邊,伸臂把她抱在懷里,並沒有欲念,只是愛憐橫溢,“睡吧,有我守著你,什麼惡鬼也不會來的。”

    石中玉哽咽了聲,並不說話,只枕在他胸口上,任由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著她的發,安心地調整了個位置、再沒有噩夢的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色已經發亮了。

    按往常的習慣,再過一會兒丫鬟們就會起身,收拾好自身後就各司其職,打掃院子、準備熱水,當所有事情就緒,大滿小滿再來侍候她起床。

    可是今天,她身邊還有一個人。

    那人正側著身,以手肘支著頭,另一手攔在她腰間,小心控制著她的傷臂,笑眯眯地看著她,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還沒走?”她問。很過分。很打擊人。很得了便宜還賣乖。

    慕容恪的臉色瞬間由溫暖的春天變成嚴酷的冬天,“沒見過比你更過河拆橋的人了!”他捏起她的下巴,“就這麼對待陪睡的人?”

    石中玉漲紅了臉,“什麼陪睡?說得那麼曖昧。不就是……並排躺了一夜嗎?”不過這讓她有個錯覺,她的人生目標就是賺大錢、養面首嘛,眼前這情形還真有點像誒。

    “聽你的意思,好像本王應該做點什麼才不枉了這兩個字?”慕容恪把石中玉往懷里帶了帶,純粹邪惡的眼楮這時候看起來頗有點驚心動魄的感覺。

    石中玉壞心頓起,反捏慕容恪的下巴,“爺,給妞笑一個吧。”

    慕容恪先是一愣,隨即眼里刮起風暴,返身就要壓上。石中玉早知道說怪話會遭到殘酷鎮壓,所以準備充分,迅速縮到床角,正色道,“不要鬧,讓丫頭們聽到就壞了。”

    慕容恪僵住,倒真的沒有再動作。

    石中玉很感動,因為她知道,慕容恪那麼藐視禮法世俗的人,卻為了她壓抑了自己的本來性情,說明他珍視她甚于自己,所以才會努力保護她的閨譽。而他的“陪睡”,是知道她第一次殺人,會害怕。這樣的體貼的心意,誰也沒有,唯有他。

    只是,她怕沒有什麼可以回報他。

    想到這兒,她安靜了下來,很後悔剛才行為。既然沒有未來,為什麼要招惹呢?為什麼要撩撥呢?這是極不負責任的表現。

    而慕容恪的目光卻漸漸深幽,輕輕落在石中玉的身上。

    昨夜只想著安慰她入眠,只有溫柔的心疼,後來見她依偎在他懷里睡去,完全不提防也不拒絕,心中就軟成一片,只覺得只為了這信任,他做什麼也值得。哪怕她躲避他,哪怕她不肯真心承諾,他雖然全明白,可卻完全不在乎,也不曾說破。

    因為她說過︰殿下的出生,是我的幸福。

    因為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為著他的心,並且不介意他周身黑暗妖孽的人。

    因為……其實什麼也不為,根本沒有理由,她就是動了他的心,他磐石一樣堅硬的心。

    此時,看她身著中衣蜷縮在床角,他看眼里,疼愛的心變得火熱起來。真想,把她按在懷里,深深而徹底的佔有。只有那樣,好歹他的心才能平息片刻,不要總是不上不下的吊著,無處著落。更不必每天都有隱約的恐懼,好像她到頭來會屬于別人。

    如果那樣,他不知道怎麼辦。以前沒有她,他活得很肆意。有了她,卻突然軟弱了,再也不能想象沒有她的生活。

    “過來,給本王親親。”他伸出手,啞著聲音說。

    “我……我……我早上還沒刷牙呢。”石中玉把枕頭抱在胸前。

    一起睡了多半夜,她才意識到自己只穿著中衣。太危險了,如果他昨晚要開動,她完全沒有抵抗的力量。聽說男人早上很容易沖動……但她在他面前不管穿什麼都很自在,這算什麼?

    “殿下說,娶我做正妃的那天,才會踫我。”一咬牙,她搬出這句話。

    慕容恪笑了。

    石中玉不知為什麼,反正他就是笑了。

    那一刻,就好像雪地里,所有的花都開放了。又寒冷又溫暖,極端的感覺,卻那麼美麗。

    她很迷醉,差一點就本能的去到他身邊,幸好她還殘存著理智。

    “我會加快那一天的來到。”慕容恪身子傾前,突然伸出手,摸到石中玉的脖子,拇指輕輕按在她的脈動上,感受它有力而急促的跳動。

    多麼脆弱,他能輕易就殺掉她,可她卻成了他的生命。

    “而且本王只是那麼希望,並沒有承諾。你要記清這一點,敢再給我提一次看看?”見慣了她頂撞他,反抗他,偶爾看她那麼局促,拼命想抓住救命稻草的樣子,真可愛。

    “我不敢了。”石中玉立即承認錯誤,“但是殿下,您該走了吧?我聽到丫鬟們起來了。”

    “你的耳力什麼時候這麼好了?”慕容恪哼了聲,對石中玉趕他走,很有些不滿。但他也知道,天亮了,他不宜多待,于是從床上起身。

    大寒小寒保護小玉,他很放心。但是有時又覺得,放兩個武功高手在這兒,他行動多有不便。比如昨天他偷偷摸進來,可是費了一番力氣,就連說話也要很小聲,免得被她們發覺。聽說,這兩個丫頭是三哥送給小玉的,不會有監視之意吧?那麼,三哥應該知道他和小玉很親近了吧?他會不會報告父皇呢?三哥從來不是多嘴的人,但事關父皇……那可就說不準了。

    看樣子,他得加快進行迎娶小玉進門的計劃。但偏偏,這邊他又放不下心。一是怕有人再害小玉,二是怕三哥有圖謀。怎麼辦呢?真恨不得能分身!

    “別忘記吃藥。”他看了看石中玉垂在身側的傷臂和腫著的小手,猝然轉過頭,走了。

    石中玉松了口氣,卻又感覺有些失落。她試著抬了下胳膊,回憶慕容恪這大半夜一直小心不弄疼她的傷臂,一直保持一種姿勢不動,心里有點內疚。他身了子怕都麻了,她這麼趕他走是不是很無情?可他再不走,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

    就那麼坐在那兒患得患失、糾結、矛盾、長吁短嘆,直到大滿小滿來侍候她起身,直到整整一天就恍惚的過去。直到半夜,某人又來陪睡了。

    “殿下,您真不用來了。我已經克服了心魔,不再害怕了。”石中玉很誠懇地勸,“天氣越來越熱,若被大寒小寒發現就麻煩了。”

    “睡覺!”慕容恪就兩個字。

    壞丫頭,難道她不知道這麼近距離的陪著她,他忍得有多麼辛苦嗎?還不是怕她半夜做噩夢,怕她夢中亂掙扎,影響傷臂的恢復?

    “殿下,您現在成了我的新心魔了。”石中玉被按在床上時,賭氣地說。

    “唔,那你不用克服。”慕容恪的手掌按在石中玉的眼楮上,“快睡覺!”

    還好,這次他並沒有抱著她躺下,而是倚坐在床的另一端,看著石中玉翻來覆去的折騰到半夜才睡著。

    一連十幾天,慕容恪夜夜來陪石中玉睡,居然沒被人發現。但在石泉居,慕容楚卻同葉明聞談起了他。

    “小玉……怎麼會認識我七弟?”



第六十五章 外人不知道的關系

    西大角大伙那天,石中玉和慕容恪攜手出現,其實不管是葉明聞也好,慕容楚也好,心里都存了疑問和疙瘩。只是那場大火另葉家損失重大,加上姜姨娘和葉明珠連續出事,葉明聞強抑著內傷,忙著處理善後,在葉家族老面前表現出超強的能力,加分不少。而慕容楚暗中平息海龍幫的問題,還要調查當日突然冒出的刺客,同樣忙得腳不沾地,這件心事就暫時壓下了。現在就是重提,葉明聞卻垂下眼楮,也沒有說話,因為他既不知道要怎樣面對,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

    說自己不知道嗎?那妹妹隨便和男人夜行,成什麼人了?可是他雖然知道小玉和裕王殿下之前的關系,也隱約感覺到他們之間牽不清、扯不斷的感情,卻對慕容恪來熙海的事不知情。

    至于之前,要他如何開口呢?說到底,一切都是他的軟弱和逃避造成的錯誤,如果他早和那個禽獸不如的爹爭鋒,木琴就不會早逝,妹妹就不會流落京都,賣身為奴。至少,她們母女不會過的那樣不堪。他愧疚、心疼,因而更加舍不得妹妹受半點委屈,或者,被人看輕。

    “小玉是否當過我七弟的家丁?”見葉明聞不開口,慕容楚問。

    葉明聞抬眼望過去,並不吃驚。有很多線索,以前被忽略了,也許是根本沒有注意。但只要有了懷疑,稍微留心,就能推斷出來。

    “首先,我之前聽說我七弟很是迷戀過一個家丁,那是,我還一笑置之,以為是謠言。因為我這七弟雖然任性妄為,但卻沒有這個嗜好。”果然,慕容楚輕聲說出他得出這個結論的理由,“而且,我知道他小時候的遭遇,對男色這回事是很厭惡的。但那天他突然出現,看到他望著小玉的眼神……”

    “什麼眼神?”葉明聞插嘴。

    下意識的,他非常不喜歡吧自己的寶貝妹妹和那個有名殘酷無情的妖孽聯系到一起。何況以朝局來說,裕王的未來很不平安,而且他還有了正妃。

    “那眼神……就好像全天下就只有小玉在哪里。別的人、別的事,他全看不到<金<.風<玉<.露<貼<.吧<手<.打。”慕容楚腦海里出現那天的細節,心里不知是什麼滋味。

    “第二,我七弟冷酷的得很,自從元後故去就是如此了,沒有人能進到他心里。”慕容楚微微搖頭,繼續說,“可一旦他心里有了人,就不會再為第二個人敞開。所以我猜,那個家丁就是小玉。第三,有了這個懷疑後,我打聽過,那個家丁名叫石中玉,而我幫你弄得的江原路引,就有一張持有者名為石中玉。所以,雖然難以相信,但我知道,三年前的小玉肯定女扮男裝進了裕王府。”

    “楚兄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再問?”葉明聞閉上眼楮,長嘆一聲,“那時我重傷失憶,不然我怎麼舍得讓小玉那樣掙扎求生?至今我想起來,還心疼不已。”

    這會,輪到慕容楚無語了。

    他知道真相,但他還想知道確定的答案。小玉如果就是七弟心心念念的人,就可以解釋他為什麼從杯底跑到了這海島上來。只要不是與朝廷有關,就是好消息。但是為什麼,他心里會很不舒服?難道……因為他和小玉有那樣一層外人不知道的關系?

    “小玉,心儀我七弟嗎?”這話才一問出口,慕容楚就萬分後悔。

    這不是他的風格,他應該雲淡風輕。他應該冷討厭旁觀。他應該波瀾不驚。以前小玉對他來說,只是個面目模糊的小姑娘,後來雖然頗為入眼,頗為心動,可現在卻居然左右了他的心情。

    “楚兄,你是自己人,自然之道小玉不是普通的姑娘家。”葉明聞斟酌著語氣,“她很有主見,就算我是金*風*玉&a露&a貼%吧%手#打#當哥哥的,也無法左右。但她是知書達理的閨秀,不會做出有辱門風的事。”

    慕容楚聽葉明聞似乎略有不滿,悔意更深,連忙道,“明聞,我知道小玉是個好姑娘。只是……只是……關心。他是你妹妹,也是我的……”

    “裕王殿下此時應該在北疆,他來熙海是違旨的,楚兄如果能讓他離開,想必也是幫了小玉的忙。”葉明聞打斷慕容楚。

    他也好,楚兄也罷,都該明白,不管小玉的心意如何,至少她選擇離開,選擇不合裕王殿下有瓜葛。不然,他不會逃出太府都,裕王也不會偷偷追了來。而從楚兄今天的表現來看,他很懷疑,楚兄對小玉生出了愛慕之心。

    這是什麼孽緣?為什麼自己當成心尖子一樣的寶貝妹妹要和皇族中人糾纏不清?先是裕王,有事陵王?從他本心來說,他不願意妹妹嫁入皇族,那雖聽著榮耀,卻並不是好事。皇家內斗嚴酷,自家在熙海是望族,但終究是商戶,放眼全京城,更如螻蟻一般。

    娘家給不了助力,妹妹在皇家如何生存?另外以葉家的身份,不管是陵王還是裕王,都不會取小玉當正妃的。

    他寧願把妹妹嫁給尋常的書香人家,只要夫家對她好,離他近些,他就能照顧她一聲。不過,若真有一天,必須在陵王和裕王之間做選擇,他會力主選擇陵王。

    因為他甚至楚兄豪雄的性情,身為男人的好品質,知道楚兄會看在他的面子上善待小玉。甚至可以為小玉取到側妃或者干脆正妃之位。楚兄可是連側妃也沒有,只有幾個姬妾在身邊的。這些,裕王比不得。

    “明聞,你應該明白,我在熙海的處境也是見不得光的。”慕容楚酷肖,“我七弟正式明白這一點,才並不怕我。不過,那天的刺客查出了寫線索,似乎……是北魏的人。”

    “北魏?”葉明聞吃了一驚。

    他葉明聞在熙海有利益關系,更有人恨不得他死。但北魏,那是八竿子打不著的。

    “難道是為裕王殿下所來?”他立即想到一種可能。

    “那天麼為什麼要對你下手?”慕容楚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說金.風.玉.露.貼.吧.手.打.認錯了人,那群刺客也太愚蠢了,根本不可能,至于說跟他有關,就更不可能了。他與北魏,沒有半分瓜葛。

    情不自禁的,兩人都皺緊了眉,半天沒有說話。很少見的,慕容楚心亂得很,思緒也亂得很,干脆告辭離開。

    “你不要送了,派個人帶路就成。”慕容楚說。

    葉明聞心中有事,也沒多客氣,只是叫了屈忽昀來。在那個驚心動魄的晚上,屈忽昀和牛蠻留守石泉屋,雖然也被折騰了起來,卻不知道諸多細節,因而沒有生事。不然以他兩對小雨的忠誠度,很可能會不肯干休的。

    “在我沒查出北魏刺客的更多底細之前,你和小雨不要隨意出門。就算出去,也要帶足人手。”慕容楚囑咐了一句就離開了,深覺自己婆媽。

    明聞就算了,畢竟是結義兄弟,肝膽相照。中燃因為陣營的關系,他們被迫彼此利用,但兄弟情卻不是假的。可小玉呢,他這麼擔心她,記掛她,如果這還不說明問題,他就白活了三十多年了。

    總覺得他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姑娘,就算關系更進一層,也是可有可無。但不過短短的三年時間,那種蛻變就讓他刮目相看。甚至可以說,眼前一亮。她獨特的慧黠與大方,還有逼急了後的那股狠勁,都讓他心折。

    不過她和自己的七弟……他感覺得出那種愛意。小玉的態度雖然曖昧不清,但至少,七弟的心思他全明白。他為了長天而和七弟爭天下,現在又要和七弟搶女人嗎?話說回來。、,事實上是七弟奪了他的,以後也可能奪了長天的。

    這兩樣,他都不能容忍。

    天色黑沉,慕容楚沉默的跟在屈忽昀的後面,心思百轉千回。經過花園小徑時,前方突然閃過一條人影。屈忽昀只是普通保鏢,沒有發覺,可他心中卻是一動。

    蛐蛐,你回吧。穿過花園就到二門了,我想一個人驚驚。”慕容楚停下腳步。

    “請先生慢走。”屈忽昀沒多想,反正這些日子楚先生常來常往的,早就是熟人,因而施了一禮就離開了。當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慕容楚背著手向前踱了幾步,來到一片花木蔥郁的隱蔽處,輕聲道︰“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前方樹影晃動,伍先生走了出來,“我家老爺想請問楚先生,之前的約定可還算數?”倒真是開門見山。

    “楚某一言九鼎,倒是葉老爺……”慕容楚冷笑,“若小玉三年前葬身大海,他打算如何讓陪我?”

    伍先生面色難看,“天性,六小姐還活著,姜姨娘卻死了。”

    “葉老爺不會以為死無對證吧?”慕容楚哈哈一笑,“葉老爺智珠在握,一輩子算計來算計去,做了很多天理難容的事,還以為能紙包著火嗎?他可是吧別人都當傻子?這些年他當家做主習慣了,自我膨脹到了一定程度,不然在麼會衰敗得如此之快?怎麼還不吸取教訓?”

    “楚先生什麼意思,還請明言!”伍先生硬生生地說。

    “認識論,好多事仍然能揭出來,叫他別打錯算盤。”慕容楚沉下臉,“有些事,我不會容他反悔。我不會食言,他食言也必要付出付不起的代價!”

    不知為什麼,眼前的草莽板起臉,渾身上下竟生出一股威勢,壓得人透不過氣來。這個楚天闊真是江湖人嗎?看來,他要回去勸勸老爺。一招棋錯,滿盤皆輸。老爺已經被三少壓了下來,再不能因急著報復而損失。伍先生心想。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08:37 PM

第六十六章 丑聞

    外面發生的這些事,石中玨都不知情。

    好不容易,她勸住了慕容恪繼續陪睡的打算。不然照這樣下去,某人不變狼人,她也會化身女狼,在美色當前時,忍不住開動的。但慕容恪只答應不會深夜摸來葉府,偷進寒山園,卻不肯離開熙海,神神秘秘的不知干些什麼。

    “小姐,要不到花園里轉一轉吧?”小寒提議。

    石中玨本不想去,卻仍然點了點頭。

    傷筋動骨一百天,她的手臂雖然沒有斷,而且在以德的好藥和慕容恪親自內力按摩多天之後,恢復很快,但仍然不能用大力。不過在大寒和小寒這種練家子的眼里,多多走動,舒筋活血對傷勢有幫助。偏偏在北魏刺客案之後,她不好輕易出門,只能在府里溜達。

    帶著小寒和小滿,石中玨趁早上流快的時候,在花園轉了轉。天氣已經進入夏季,她向來怕熱,以前在袼王府,多熱的天也要里三層、外三層的套吝服,現在終于解放了,基本上太陽一出來就窩在房間里不出來。

    可惜冤家路窄,逛了半個時辰後,她才要往回走,遠遠就看到六、七個婆子柙著葉明珠和她的貼身丫鬟茉l 走了過來。葉明珠布吝木釵,脂粉不施,才不到一個月的時候,已經瘦得脫了形,但那對酷似姜姨娘的大眼楮卻射出凶狠不甘的光芒。

    石中玨想躲,並不是怕她,而是煩了跟她面對。

    但葉明珠卻眼尖,指著石中玨大叫道,“賤丫頭,你給我站下!”

    石中玨腳下不停,停了不就自承其賤了嗎?不過她並不是逃走,而是穩穩地向葉明珠走了過去,也不說話,就站定在她面前,神色冰冷的看她,腰桿挺得筆直。

    葉明珠本來氣勢洶洶,卻被石中玨的目光逼得瑟縮了一下。

    “你……你要干什麼?”她色厲內荏。

    “我來看你落個什麼下場。”石中玨揮了揮手說。

    小寒立即上前,從背後按住葉明珠的肩,提防她暴起傷人,小滿則看住了茉l 。那幾個粗壯的柙送婆子都是知機的,明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姜姣娘院里的任婆子不就死得不明不白嗎?因而,立即退到聽不到主子們說話的地方。葉家三少如日中天,六小姐作為三少的命根子,更是惹不得。

    “你高興了?”如果眼楮能咬人,葉明珠早就瘋狗似的撕咬石中玨了。

    而石中舌“老實,地點頭,“不是高興。而是非常高興。你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懲惡揚善以及報復的快感。”

    “你小心遭報應!”葉明珠吼。

    “這世上,如果好人遭難,壞人得意,也就沒有什麼天道了。”石中玨不生氣。她是勝利者,她可以俯視,葉明珠再惡毒也好,都不過是垂死掙扎。她若急赤白臉,豈不失了風度?

    “你害得我娘和我如此之慘,一定會有報應的!一定會有的!”葉明珠張口,欲吐唾沫到石中玨臉上。小寒伸手一拍她後頸,她的。水沒吐出來,反而嗆得劇烈咳嗽。

    “葉明珠,你真會顛倒黑白。”石中玨輕蔑地冷笑,“我本不屑與你理論,但你好歹是從葉家出去的,我要讓你死個明白。凡事自有因果,你娘以賤妾的身份,卻妄想主母的位置,仗著葉仲普的寵愛,苛待我娘,令她抑祁而終,又害得我兄妹九死一生。那時,你們可想過報應二字?此前,我娘可曾欺海過你娘?我們兄妹可曾傷害過你們兄妹?你們一家三口,搶奪本來不屬于你們的東西,為此不惜使用卑鄙無恥的手段,若你哥不想火燒東大角,若你和你娘不想毀我閨譽,怎麼會讓這一切落到自己身上?這是你們自找的,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怨不得誰!”

    哈,把自己想彖成受難者?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她就是要無情的揭穿。誰讓葉明珠不好好反省自身,還要來招惹她呢?

    之前她已經聽到消息,葉府出的這三件大事都有了了斷。葉明識管理不善,導致西大角大火,葉氏族老會認為他不再適宜接管葉家的生意,已經迫葉仲普剝奪了他的一切職權讓他在家閉門思過。這等于斬斷了葉仲普的半邊臂膀,而且絕不可能讓葉明識再咸魚翻身。

    姜姣娘之死,對外說成張婆子和春芽母女見財起意,要偷竊她的珠寶首飾,被她撞見,爭搶中三方斃命。為此,她貼身的任婆子死了,她心腹的丫頭都被發賣。最後還被二太太于氏和三太太程氏在查點物品發現,姜氏貪墨了好多石氏的嫁妝、首飾,那些本來是留給葉六小姐的。

    東西,當然還了回來,姜姨娘死後還落了污名,連帶著葉仲普也落個不識人的若聲。他寵愛的妾室和庶長子都是爛泥扶不上牆的。何況他最愛的小女兒葉明珠,居然房里進了男人!而且一進就是三個!

    悠悠眾口是堵不住的,就算此事最後被美化成有歹徒闖進葉九小姐的院子,葉明珠和貼身丫鬟為保清白而殺人,仍然有很難聽的話傳出來,畢竟葉府這麼大,為什麼歹人不進別的院子呢?還不是葉九小姐平時在外在招搖所致?于是,葉仲普又加上了管理家宅不利的惡名。

    一起連環事件,把葉仲普打得抬不起頭,他平時因為壟斷生意,得罪了不少人,而葉明聞卻是極力拉攏那些人的,並許以共同利益,因而名聲此消彼漲,人家不對葉仲普落井下石都算厚道了。葉仲普花了半輩子時間爬到葉府的最高位,卻只用了半年就衰落到底。

    不過,他終究保住了葉明珠的命。葉明珠沒有被逼著自殺以示清白,而是被送到家廟去帶發修行。

    “葉明珠,雖然你還是花樣年華,但人不害我,我不害人。既然長了蛇竭心腸,還是讓我佛燻陶一下的好,棄惡向善,也是功德一件。說起來,我還做了件好事。”石中玨說完,施施然離開。

    葉明珠看著石中玨的背影,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可是她不成。她是備受寵愛的葉九小姐時不成,現在成了這個樣子更是不成。

    “小姐,您不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茉l 突然掉了句書袋,然後湊到葉明珠耳邊,趁著小寒和小滿放開她們,而婆子們還沒上來,低聲說,“奴婢可是聽說了葉六的一件事,可以好好做點文章,至少臭臭她的名聲。那時,熙海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她身上,小姐和大少爺再求求老爺,從族老那邊使些銀錢,不是又能回葉府了嗎?”

    葉明珠眼楮一亮,怨毒的目光中閃出一絲狡詐和算計。

    很好。她娘還給她和大哥留了大筆金銀在秘密處。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她進了家廟,沒人注意,反而更好縴事。她這一輩子已經算是毀了,所以絕不能讓葉六好過!更可惡的是,那個男人,她心心念念的那個男人,居然是葉三的好發,她大哥和父親事敗的最大變數。楚先生為什麼要幫葉三?有沒有可能,葉三要把葉六嫁給楚先生呢?那樣的話,她更不能容忍!

    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總有人在暗中搞出些事來。就在這次踫面後不久,島上開始有流言傳出,說葉六小姐喜歡修道,和若水觀的美貌蒙面道士逍遙子的關系很是不清不楚。葉六小姐年紀老大不小,卻還不說親,據聞就是為了逍遙子。

    那逍遙子道長是雲游到此地的,平時深居簡出,等閑不見人,僅講道幾次就深得夫人刁、姐位的喜歡。所以這謠言之所以以飛一般的速度在島上傳播,完全是各位崇道的夫人小姐們因為不岔葉六小姐的獨佔縴為而引起。

    不管在哪里,未婚小姐泡出家人,都是丑聞一樁,即有辱門風,又令人們津津樂道。和慣例相同,石中玨是全島最後一個聽說這件事的人,啼笑皆非之余,又為慕容恪擔心。以他目前的處境來說,似乎不應該如此引人注目。再者,自從答應不再陪睡,他一直再沒有出現,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消滅謠言的最好辦法就是面對它。”石中玨安慰葉明聞,“我明天就增若水觀求簽,大大方方的,謠言不攻自破。”

    “我陪你去。”葉明聞不放心,而且分外氣憤。

    “哥還是查查這謠言是從哪里傳出來的吧?”石中玨說,心里有點點虛。

    她和慕容恪真的清白嗎?雖然還沒有那啥,但抱、親、摸,甚至挨在一起睡都有過了。這在古代,她絕對算是慕容恪的人了。恐怕,慕容恪也這樣想,才會很篤定她會嫁給他。而且她冠冕堂皇地說什麼破謠言,其實內心深處,難道不是因為想念嗎?

    是的,她被關了許久,她想慕容恪了。

    “哥若跟著我,倒顯得做作。”石中玨見葉明聞還在猶豫,連忙勸,但很沒有底氣,“哥你放心吧,我和袼王殿下沒什麼的,也不會……有什麼的。”

    真的……嗎?

    她自己也懷疑這種說法,但現在真的不能讓哥哥和慕容恪見面。

    葉明聞沒說什麼,只是發愁。他知道無法左右和強迫妹妹,可也真不放心。偏偏,他當哥哥的,畢竟不是姐妹,更不是母親,實在沒辦法和妹妹討論感情姻緣事。袼王從京城追到熙海來,冒著犯下欺君之罪的危險,對小玨的感情肯定不是普通的。若照楚兄所說,果真是一往情深,小玨可以擺脫得了嗎?

    想來想去,也許可以求楚兄幫忙。至少楚兄可以跟著小玨,把妹妹從裕王的手中奪回來。

    還是那句話,如果妹妹一定要嫁入皇家。他寧願那個人是楚兄,陵王殿下。



第六十七章 我也可以為你死


    葉明珠小心地躲在岩石後,靜靜地等,非常耐心。

    以前,就是她娘和她不懂得等,所以才會一敗塗地。現在,她懂了。

    有錢能使鬼推磨,什麼忠誠,什麼信用,在黃澄澄的金子面前全部是浮雲。為了從家廟出來,並和哥哥聯系上,她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沒有關系,她娘給他們兄妹留下的銀子,數目非常巨大,大到連她也吃了一驚。

    想想也難怪,葉府首富之名可不是自徒有其表,她娘辛苦多年,得到這些原是應該。

    所以,找人做手腳時花的錢,找人打聽葉六行蹤花的錢,她也不怎麼肉疼,只要能讓葉六死了就行。什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不願意這樣她要葉六以命抵命

    她咬牙切齒的想著,遠遠看到石中玉一行人過來,立即把身子縮得更緊。

    石中玉好久沒有看到慕容恪了,眼見就要到魚尾山若水觀,心裡忽然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覺,即興奮,又有些溫柔羞澀。還有點……急切。

    眼見天色還早,橋上的人並不多,今天跟著她的大滿和大寒知道她喜歡走吊橋,就沒有跟得特別緊,只遠遠尾隨。當快走到橋中心的時候,石中玉望著碎金一樣的海面,還小站了片刻。

    然而就在這片刻,魚尾山方向的橋頭突然跳出一個男人。大白天的,居然還蒙著面。石中玉沒有武功,目力不夠,因而並沒有注意,但大寒卻看到了,立即感覺不對。

    “小姐”大寒一邊大叫,一邊向石中玉衝過來。

    但是晚了。

    那男人從後腰抽出一把利斧,向吊橋的纜繩砍去。他的力量非常大,一斧下去,吊橋顫動得似乎要跳了起來。

    石中玉這時才發現不對勁,嚇得驚叫一聲。以她的能力來說,想跑回橋頭是來不及了,她素有急智,本能的緊緊抓住橋欄的纜繩,還快速纏繞了兩圈。就在做完這些的同時,腳下一空,橋面轟然塌陷,她的身子也直墜下去。

    落不了水落不了水石中玉拼命心念。

    魚嘴山和魚尾山都不高,相距也並不遠,所以吊橋斷掉,水性好的行人落入海正中,未必就會有生命危險,只要不撞到水表下的暗礁中就行。只要……不像石中玉一樣吊在橋纜上,然後拍在山崖峭壁上,變成肉醬。

    但她不能放手,因為她不會水,掉下去也是個死。

    眼見山壁向自己飛速靠近,石中玉完全嚇傻了,連尖叫也忘記。她根本沒有、也不可能有任何反應。然而就在這時,一只大手橫空出世,緊緊拉住了她的手,接著一道凌厲的掌風拍向山壁。

    巨響後,碎石飛屑雪片般激發而起,掌風的強大反作力延緩了石中玉摔向山崖的速度,卻不能阻止這種結果。

    千鈞一發之際,石中玉身子突然轉了一百八十度。瞬間,她撞在一個柔軟寬厚的懷抱中,耳邊聽到一聲悶哼。

    直到這個時候,石中玉才壓抑著狂跳的心,向上望去……因強抑痛苦而扭曲的臉,粗豪帥氣的長相,風流倜儻的小胡子,還有一雙關切的眼睛。

    “陵……楚大哥”她驚叫。

    慕容楚笑笑,好像這場“意外”只是在街上崴腳那麼不值一提,半個字也沒有說,突然單手用力。

    石中玉繼續驚叫,身子飛起,但這一次卻是筆直向上,就像做過山車似的,眼前白茫茫的什麼也看不到,直到被另一個人抱在懷裡,雙腳落地。

    “楚先生”大滿驚恐地尖叫,就算在這種時刻,仍然沒有叫出慕容楚的真實身份。

    “多事”抱著石中玉的人冷哼了聲,還沒等石中玉看清人影,就向懸崖下飛去。

    “小姐”見石中主要往懸崖邊上走,大滿從旁邊衝出來,死死抱住。

    “到底怎麼回事?”石中玉懵了。

    “不知道啊。”大滿嚇得直哭,“本來走得好好的,突然對面有個瘋子把纜繩砍斷了,橋上的人都掉下水。大寒離奴婢近,帶奴婢跳到岸邊。接下來……接下來的事,奴婢不知道。只看到小姐不見了,三少的好友楚先生跳下去,後來又不知怎麼,一位道長跑過來。正好小姐飛起來,就把小姐接住了……阿彌陀佛,幸好小姐沒事,不然奴婢還不如死了”

    大滿說得顛三倒四,但石中玉聽了個大概明白。什麼瘋子砍斷纜繩,肯定是針對她的。這吊橋的纜繩這麼粗,就算大力士也是不可能兩下就能做到的,必定有人事先做手腳。在熙海島上,除了葉家那幾個賤人,與她有仇的人不多。只是雖知道仇家是誰,但沒有證據……還有,慕容楚和慕容恪兩人又怎麼會突然出現,而且是同時的?

    正想著,懸邊又有兩人升起。當然不是憑超自然力量,而是憑斷掉的吊橋攀上。石中玉看到慕容恪背著慕容楚,一邊的大寒臉色蒼白,不斷地問著,“楚先生,您怎麼樣?您怎麼樣?”

    石中玉衝過去,只見慕容楚滿臉冷汗,背上血肉模糊,白袍近乎讓血染成紅的。但當她的目光注視到他,他卻只咧了咧唇角,笑意溫暖。然而片刻,他的瞳孔突然緊縮,低吼,“小心”

    來不及回頭,石中玉只感覺背後寒意凜冽,慕容恪已經出手。他把石中玉向自己的方向猛拖,自己抽出腰中軟劍,迎向突然冒出來的、足有十數人之多蒙面刺客。

    這是怎麼回事?搞出一次事情還不夠嗎?

    石中玉腦海中閃出這個問題,然而事實容不得她思考,她見到大寒也衝入戰團,與慕容恪攜手,緊張得無以復加。那邊,劍光閃爍不止,以她這種平凡人的目力所看不清的速度飛舞著。而這邊,重傷的慕容楚卻拼命站了起來,擋在她眼前。

    “過來,到我身後”慕容楚命令,語氣不怒自威,令人情不自禁照他說的做了。

    他身子打顫,若別人受這等重傷,只怕早就暈過去了,可是他卻腰板筆直,雖然沒有武器在手,卻不動如山。

    刺客們武功很高,就算慕容恪是大燕第一高手,出手絕不容情,一擊就是一命,也仍然被困住了。而一夫拼命,萬夫莫擋,刺客們又並不與慕容恪糾纏,而是死士執行特殊使命般,只撲向目標……也就是石中玉

    終於,一條漏網之魚自人群中殺出,高高躍起,凌空而下。

    慕容楚空手對敵,呈絕對劣勢,看樣子似乎要用肉身為石中玉擋刀。然後被纏住的慕容恪卻在此時長嘯一聲,後發而先至,根本不理會後背門戶大開,不顧性命般的斬殺掉那名刺客。

    利器刺入**的聲音,混和著慘叫與悶哼聲,石中玉只覺得眼前景物晃動,待發覺時,發現自己被倒下的慕容楚帶到了懷裡。她不知道情形到底是什麼樣的,大約是慕容楚站立不住,她怕他摔倒時撞到背傷,就用力去扶,可慕容楚又絕對不願意傷她,結果扭成這種樣子。

    她被圈在溫暖的懷抱中,來不及爬起,只望向另一個方向,永遠會牽掛著她的心的方向,駭然發現慕容恪伏在地上,一柄劍穿透了他有胸口。

    蒙面紗飄落,露出慕容恪的絕世容顏。不過他卻是笑著,神色間竟有些凶狠。他咬著牙,純粹邪惡的眼睛中滿是勝利的光芒,唇邊血色如染,就如一朵最艷麗的花,綻放著絕美又殘酷的芬芳。

    “小玉,我也可以為你死。”他嘴唇微動,沒有發聲,石中玉卻聽得清清楚楚。

    她的心仿佛裂開了。

    她從不需要他為她死。她想讓他,為她活著。

    “大寒,你扶著楚先生”短暫的喪失意識後,石中玉快速命令,“大滿和我扶著逍遙子道長。各位鄉親,有快速報給葉家三少,若水觀觀主以德道長、官府的,還有請來大夫的,賞銀百兩”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略靜了眨眼的功夫,石中玉就發現橋頭已經聚集了很多百姓,把這幕幕場景全看在了眼裡。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立即有人搶著辦石中玉說的事。沒有人注意在一塊岩石後,葉明珠毒蛇般的目光。

    為什麼?為什麼都這樣了,葉六還是沒有死?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喜歡的男人會拼出姓命救那賤人?為什麼,為什麼傳說中與葉六有奸情的道士如此美貌,震驚了所有在場的人。為什麼,為什麼所有好的東西全部屬於葉六,而她只能躲在一邊看著?

    她強烈的妒忌著,並不清楚石中玉此時正心疼如絞。

    兩個人男人同時為她受了重傷,她不能承受,也不能損失。如果慕容恪有事,她會傷心一輩子。而如果慕容楚有事,她會內疚一輩子。自從她知道慕容楚這個人,就總是心存懷疑。但這一刻,她徹底信任了他。

    在那樣危急的時刻,他對她的關心是做不得假的。但慕容恪……

    “你不要死。”她落了淚。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10:25 PM

第六十八章提親

慕容楚因為給石中玉做了肉墊,狠狠拍在山崖上,造成了嚴重的內傷。以德說,若不是他的內力深厚,又有一掌的反推力,只怕五臟六腑都移了位,性命不保。當然,他的外傷也很嚴重,背部讓尖石割得血肉模糊不說,肩膀還骨折了。

慕容恪則被一劍穿透了肺葉,傷已經很重了,對方的劍上還喂了毒,再加上他之前被刺殺的傷並沒有盡好,於是情況就變得麻煩。

當時那件刺殺事件生後,以德是第一個趕到的,接著是葉明聞和冷霄樓縣令和來如風師爺。於是,隨後趕來的大夫就沒有多大用處了,因為以德的醫術極為精湛。看著他給兩個傷號處理傷口,石中玉終於明白什麼叫人不可貌相。

對於平靜富庶的熙海來說,除了海盜猖獗的時候,很少生這種大事件。先,一次死了這麼多人,包括當時掉在海裡的無辜路人和後來的不知名刺客。其次,兩個相貌、身手和氣度都很不凡的男人為了葉六小姐輪番拼命。其中一個是逍遙子道長,當時很多人看到了他的絕世容顏。第三,事情太大條,當時又圍觀者眾,事後整個熙海的議論之聲更是經久不衰。冷縣令無法獨自承擔這麼重大的責任,於是府衙和駐守熙海的軍方插了手。其最直接的後果是,陵王和裕王兩位殿下偷偷潛入熙海的事隱瞞不住了。偏偏這兩個人傷勢很重,不宜挪動,不能立即平息或者善後,只能靜待結果。

總共死了三十幾個人,重傷了兩位皇子,熙海就如一鍋煮沸了的水。而石中玉就像那鍋沸水中,苦苦掙扎又不能逃脫的魚。不過她的性格有點光棍兒,既然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就不會再緊張兮兮、怕前怕後,干脆悉心照顧起兩位傷員來。

無論怎麼說,人家是為了救她而受傷。而因為不宜挪動,現在慕容兄弟都住在若水觀裡。一則當日他們受傷的地方離若水觀最近,直接被移到了這裡,二則方便以德就近醫治,所以石中玉也帶著大寒小寒和一堆丫頭婆子,搬到了觀裡居住。雖然因男人女大防不能親自照顧,但煎藥煮湯都親力親為,絕對盡心。

“那些刺客的來歷,有了結果。”這天,葉明聞找到石中玉說。

“北魏的?”石中玉問。

見葉明聞點了點頭,石中玉皺緊了眉,“他們的目標到底是誰?為什麼感覺這麼奇怪呢?照說,北魏人應該只對裕王殿下有興趣,就算偏點,也應該落在陵王殿下的頭上。可他們為什麼先針對你,又針對我呢?”

葉明聞搖了搖頭,“我也很奇怪。不過這些事指望官府是指望不上的,還是動用了楚兄和裕王殿下的力量才查出那些刺客的身份。北魏人除了體格彪悍些,與我們大燕人長相一樣,他們身上的穿戴和使用的武器也全部做了手腳,從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他們的真面目。”

“現在知道了,卻也不能透露對不對?”石中玉苦笑。

北魏人深入大燕境內,刺傷了皇子殿下,若宣揚開來,會升級為國與國之間的外交事件。這叫皇上做如何反應?打?誰去打,怎麼打?北魏的克星慕容恪還傷在熙海,這時候北魏不鬧事就燒高香了。就連西邊對大周的陵王也倒在了這小海島上,哪禁得起腹背受敵?大周看似臣服,但小動作不小,特別是新主登基後。

不打?大燕強勢慣了,丟不起這個臉。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假裝什麼也沒有查出來,反正北魏人也是不想讓人查出來的,不然怎麼會掩飾身份?但這也是個疑點,北魏為什麼要這麼做?

“哥還要查下去吧?”她問。

葉明聞搖頭,“再深的東西,不是咱們普通小民可以觸及的,兩位殿下的人也不能容我再調遣。你該知道,皇家有很多內情……”

葉明聞的話只說了一半,但石中玉也沒有問下去。接下來她就囑咐葉明聞不要因為這件的刺殺事件放松了家裡的事,畢竟他還沒有掌控葉家,現在只是逐步蠶食葉仲普的領地。這局棋,還沒到贏的地步,有半分大意,可能滿盤皆輸。

“小玉放心,在葉家,哥哥不會再讓你有半分被人傷害的機會。”葉明聞堅定地道,“你讓我查葉明識和葉明珠,我也查了。吊橋突然斷掉的事,確與他們兄妹有關。”

“他們和北魏刺客那起子事,沒有瓜葛吧?”石中玉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應該是巧合。”葉明聞卻直接否定了,“老葉都沒那本事,那兩個小的更沒機會聯絡到北魏的勢力。”

“我也覺得不可能。但是……刺殺事件實在太奇怪了。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他們的目的。”

“那就干脆先想想要怎麼對付葉明識和葉明珠。”葉明聞眼裡閃過寒光,“那個砍纜繩的人也是海龍幫的,和那三個死去的混蛋是八拜之交,以神力著稱,但人不太聰明。不過就算如此,吊橋的纜繩也不可能三兩下就砍斷,我調查了損壞的橋,現他們是提前把繩子割斷了一半,又做好偽裝,等你到了橋中心才動的手。這說明,對方知道你平時的行進路線,知道你那天一早要出。不然,趕不了那麼巧。若動手太早,橋可能早就出問題。”

“府裡有內奸?”石中玉一驚。不是……寒山園的人吧?那些人一向是可靠的,可除了她們,哪會有人知道她的行蹤?

“我還在查。”葉明聞沉下臉。

大寒小寒,大滿小滿是絕對信得過的。其余的人,全是從他在熙海的秘密落腳地選出來的。若真有內奸,就是他這個做哥哥的出的問題。還有,他還是太心軟了。必須讓葉明識和葉明珠再不能蹦跶,切斷他們與葉府的一切聯系,否則他們就會出來生事。

“楚兄和裕王殿下的傷勢已經穩定,小玉你還是回府吧?”葉明聞沉吟了片刻,又說,“哥哥在府裡勢單力孤,需要你幫助。”

“事已至此,我再怎麼做作也沒有用了。”石中玉苦笑,很明白葉明聞這番話中的潛臺詞,“謠言止於智者,這些事早晚會過去的。哥,讓你擔心,我……”

“哥哥不是那個意思。”葉明聞簡直不知說什麼是好了,非常局促。

石中玉當然明白葉明聞不是怪她的閨譽毀了,影響了他在葉家的地位和未來的爭奪,但她確實感到抱歉,而且也懂得葉明聞有口難言的心情。

一個男人為她不要性命是風流佳話,兩個男人為她不要性命就是天大的八卦了,而且說起來不那麼好聽。何況那天她跌坐在了慕容楚的懷裡,大燕及熙海的風氣再開放,當眾與男人摟摟抱抱也是傷風敗俗的。

其實當天情況特殊,不過這話傳著傳著就變了味兒。不管葉明識和葉明珠最初的目的是什麼,至少現在她的名聲算是壞了,比葉明珠也好不到哪兒去。

“他們於我有救命之恩。”石中玉正色道,“就算以德道長給他們醫治,就算他們有的是貼身僕從侍候,但這時候為了自己的名聲而遠離,我成什麼人了?”

葉明聞知道妹妹說得在理,只能長嘆一聲。

小玉此舉,未必不是以這種方式來向世人說明,她光明正大,沒什麼可以避諱的。其實這樣做也對,當天出了那件事後,如果她躲起來,外人會說得更加不堪,她現在的舉動,倒顯出一派大方和磊落。加上她平時為人極好,真的會漸漸平息了謠言。

可小玉不明白,他為的不僅是可畏的人言,而是那兩位殿下的真實心意。

“不過……”看著葉明聞的神色,石中玉話頭一轉,“他們兩個,我誰也不會選。哥,我這輩子不想嫁人。”

“小玉,姑娘家早晚要嫁人的。”不知為什麼,聽妹妹這麼說,葉明聞心中升起了強烈的保護玉,心瞬間變得堅強,“但你若想擺脫慕容氏,哥哥拼出性命也會成全你。”

“哥你別緊張,這世上,除死無大事,會解決的。”石中玉笑著勸道。

然而她不知道,人生中有些事突如其來,並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一個多月後,慕容兄弟的身份雖然沒有曝光,但卻被葉仲普知曉了。又因為經過調養,這二人的身子也漸漸好轉,能夠移動了,葉仲普就把他們都請到了葉府,以家長的名義,感謝他們對自己“掌上明珠”的救命之恩。

石中玉以為他們會拒絕,至少慕容恪不會答應,哪想到這兩個男人欣然而來。

之前,石中玉雖然與他們同住在若水觀,卻很少見面,更別提有機會單獨說話了,所以與兩人都沒有溝通,現在這情況如此詭異,她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回府不到兩天,小滿就急慌慌跑進寒山園。

“什麼事這麼慌裡慌張的,沒點規矩。”大滿斥道。

“那個比美人還漂亮的公子……不,逍遙子道長,請了人向老爺提親,要娶咱們小姐呢。”小滿大聲道。



第六十九章先蓋個章

瞬間,石玉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是小滿聽錯了。

但很快,她意識到慕容恪是做得出這種事的,只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半點消息也沒有向她泄露?怪不得,怪不得這些日子孫軍人影不見,怕是被他派去做提親的準備吧?

“小姐,怎麼辦?”大寒低聲問。

如果說以前她並不明白,但當自己的前主人飛身跳下懸崖,以自身為小姐遮擋傷害,她再遲鈍,也知道了陵王殿下對小姐的心意。憑心而論,她暗還竊喜得很。陵王殿下為人如何,她深深了解,而且殿下沒有正妃側妃,她覺得小姐能嫁給殿下,一定會得到幸福。只是目前……為什麼是名聲很不好的裕王殿下先提親?葉仲普會放過這個攀龍附鳳的機會嗎?如果老葉點頭,那陵王殿下怎麼辦?

“我出去下,都別跟著我。”石玉心慌亂,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前她不想找葉仲普,先要問問慕容恪是怎麼回事?

“小姐,這於理不合,也不安全。”小寒連忙道,“頂多,奴婢們遠遠地吊在後面,不靠近就是了。”

石玉想了想,點頭。

說到底她還是有點急了,忘記這年代的大家小姐是不能單獨行動的。不過盡管危機四伏,但若她不走小路,遠處還有人跟著,在府裡行動還是安全的。況且現在情況特殊,她也顧不得太多。

慕容恪和慕容楚養傷的地方距離很近,就在葉府南邊的兩座相對的院落,間隔著一個人工的假山小瀑,是最清幽華貴之所在。平時無人居住,專門招待貴賓的,可見葉仲普對兩位殿下的重視。

現在這兩個院子外有專門人把守,防線足有三重之多。第一重是葉府的家丁保鏢,第二重是官府暗派來的兵丁,第三重則是兩位殿下自己的貼身侍衛。不過不管有幾重守衛,大家都知道葉小姐是兩位殿下的心尖子,拿命護著的心上人,所以石玉一路暢通,很快進了關雎院。

“你來了?”才進門,一個懶懶的聲音就響起。

循聲望去,就見慕容恪歪在花藤架下的涼椅上,身上穿著雪白的細羅袍,上面沒有繡任何花紋。比起他平時華麗的穿著,可說是素凈到了極致,但配著他散赤腳的模樣,那繁花似錦的背景,那花蔭下的陰影,那傾城傾國的臉,那悠閑又優雅,偏偏還帶著些許誘huo的姿態,居然又艷麗到了極致。

只是他的散垂在頰邊一縷,給他邪肆的眼神憑添了脆弱感,加上因重傷本來就憔悴許多的面容,令石玉的心驀然軟下來,一番質問的話就再說不出口。

“這裡沒人,不要怕。”他伸出手。

石玉像被蠱huo了似的,順從地走到花架下,坐在旁邊的矮幾上。

“想本王了沒有?”慕容恪撈起石玉的手,但很快又放下了,怕忍不住把她抱在懷裡。既然他已經提親,只等葉仲普點頭,那她很快就是他的了,現在不能做出太親近的舉動。也不知為什麼,事關她,他總是不敢肆意,生怕有半點不尊重,讓她不高興。

“我很想你。”見她不說話,他嘆了口氣,“就在剛才,你站在那兒,我還是想得不得了。怎麼辦呢,你說說。要我怎麼辦呢?”

“於是你提親?”石玉終於緩過神。

“你不喜歡?”問這話時,慕容恪沒來由的緊張了。

不喜歡嗎?似乎不是。嘴裡說著不想嫁人,但還是貪心地想和他在一起。只是有很多她認為不能逾越的鴻溝擺在那兒,她不敢跨越。不是對他沒有信心,而是對自己。

“殿下沒有問過我。”這話,說得奇怪,因為充滿著現代的意識。在古代異時空的大燕,男人若想娶一個女人,並不需要女人的同意,只要她的父母點頭就行。何況,對方是堂堂皇子,而她不過是商家之女。

不過慕容恪見慣了她的特殊言行,倒也沒在意,只是笑笑道,“小玉,時間上來不及了。”

石玉一愣,一時沒能理解其意。

“小玉,我有過計劃,也告訴過你。”慕容恪貪婪地看著石玉的臉,輕聲說,“我要娶你做正妃,我唯一的王妃,只是進程要提前,而且要有過渡。”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只能先娶你做側妃。”慕容恪閃開眼神,很內疚,“按照皇家規制,我可以有一位正妃,兩位側妃。金旖晨是正妃,趙碧凡是側妃,宗正彌也本來是另一個側妃,但她已經被貶為妾,所以還有一個側妃之位。”

“殿下覺得,我會答應嗎?”石玉突然有點情緒,不是生氣,而是一種深深的悲哀。穿越女啊,除非從小養成,不然遇到的男人都是一身桃花債的,因為古代人早婚,世家子弟則更是如此。若運氣好,遇到個死老婆的男人就算撞大運了。大齡未婚的男青年是鳳mao麟角,就算陵王慕容楚,家不也有姬妾通房嗎?

“小玉,難道你不懂,我要的只是你。早晚,你都是我唯一的王妃嗎?”慕容恪望進石玉的眼睛,深沉,而且懇切。

只是他不明白,石玉只是想保留女性的自尊,不願意與人共侍一夫。更要命的是,她不能搶朋友的老公,盡管她有時候情不自禁。

“金氏,你不必擔心。”似乎知道石玉心頭想,慕容恪緩緩地道,“我固然想休了她,她事實上也想休了我。難道我沒有告訴過你,她寧死也不願意嫁給我的,求我與她了結。她心愛的……恐怕是你的哥哥。”

石玉吃了一驚。

金小姐喜歡自己的哥哥,她是有所感覺的。但她一直以為,金小姐會依從了命運,沒想到竟然會抗爭,而且是以不管不顧的方式。

“她……”

“我沒有碰她一根頭。”慕容恪突然笑了一下,花架上的繁花頓時失色了似的,“事實上,自從明白心裡裝的人是你,我誰也沒有碰過。將來,你要加倍補償我,用那本書上的各種方式。”

說著正事,他這麼沒頭沒腦地調笑了一句,令石玉好像身上著火,差點立即跳起來逃掉。

“你還有別的女人。”石玉扯開話題。

“她們多年無出,全可以休掉。就算不用那麼激烈的辦法……”慕容恪忍不住伸出手來,輕撫在石玉的臉頰上,“從我被父皇猜忌的那天起,我就在謀劃將來回到北元都去。到那時我只帶著你,讓她們在太府都衣食無憂的生活,若自請其去也厚資遣走就是了。”

“殿下都想好了?”石玉也伸出手,按在慕容恪的手背上,讓自己的臉緊緊貼在他的掌心,“那麼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金氏是皇上賜婚,擺脫起來不那麼容易。”慕容恪誠實地說,“我需要一些時間來籌劃,不過現在來不及了,那場刺殺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我本來打算你哥能完全保護你的安全後就先離開,解決那件事,但現在卻只能先娶你做側妃。小玉你放心,我說過你會是我唯一的王妃,將來一定是”

他說這話時,十足的歉疚、十足的堅定,這態度對一個高高在上的古代皇族子弟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但他為了遷就她,連固有的觀念也拋棄了,怎麼能不令人感動?

石玉跪坐在涼椅邊,輕輕地伏到慕容恪的懷裡,把自己的真心話也說了出來,“殿下,其實我是不在意名份的。你說我不是大家閨秀也好,說我不遵禮儀也罷,但我真的不在乎那些虛名。我曾想,你若不是皇子就好了,那樣就算你沒有金錢和地位,沒有這樣的容貌,只要你還是你,你的心還是你的心,就算你不娶我,我也可以跟你走。我只是……不想和別的女人分享你,不想破壞我朋友的姻緣。殿下,你明白嗎?”

慕容恪拉起石玉,把她整個人圈到懷裡。他就愛她唾棄那些狗屁規矩的模樣,那讓他感覺,這世上唯有她是懂他的。只是就算她不要那些虛的東西,他卻還是要給她。他要讓她活得光明正大,無比尊榮。

“不管北魏人的刺殺行動是為了誰,最終的目的是什麼,我和我三哥都露了行跡。”慕容恪撫摸著石玉的頭,“以我對我父皇的了解,他必定裝作毫不知情,心裡卻大大的起疑。但若他知道我偷入熙海是為了求娶美人,不僅假扮成道士還要死要活的,自然放心多了。”

原來如此

到這時候,石玉終於明白了慕容恪為什麼突然這麼做。他“委曲”她先做側妃,成親時連大紅的嫁衣也不能穿,而不是之前計劃的風光大婚,是為了保護她,保護葉家,掩飾他的真實意願,不得已而為之的。想必在刺殺當天,他就已經知道京裡那位會了解他的行跡了,因此早就改變了計劃。之所以一個多月後才開始實施,肯定還是要盡量給予她榮耀,正式請夠分量的媒人來提親。

可笑的是,她以前認為不可跨越的鴻溝似乎根本不存在,他三兩下就給解決了。但這也不怪她啊,誰讓他沒告訴過她,金小姐自請被休,他對他的那些姬妾也想好了安排?那樣,哥哥的姻緣也未必不能成就,雖然要麻煩些。

“先蓋個章,不能反悔哦。”石玉心結打開,在慕容恪唇上印下響亮一吻。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10:31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9 10:32 PM 編輯

第七十章未婚夫婿

慕容恪沒反應過來,只感覺溫熱柔軟的觸感和他心心念念的獨有香氣,刷過他的唇,掠過他的心房。

他想纏過去,但石中玉躲得很快,一下就躥到花架子後頭,還說,“殿下當心身子,若不得大好,婚期還要往後拖呢。”

慕容恪只好停下。

真是個人事,個人知。這一回,他相當於在生死關前又走了一遍,其中的兇險不說也罷,免得嚇到小玉。但想到很快就能把她永遠留在身邊,心中就滿滿的。

其實他這麼急著做出決定,還是因為三哥陵王。從前他就懷疑三哥對小玉有淑女之思,那天看三哥那麼奮不顧身,還有什麼不確定的?不知為什麼,他總是隱有不安,好像小玉會被搶走似的。他多麼想把小玉揣在自己懷裡,妥帖地藏起來,再不讓任何人看到。所以,他急著要娶小玉進門,就算對不起她,將來他盡一切力量補償就是。

“我先走了。”石中玉見慕容恪突然發呆,上前說道。按理,就要訂親的男女,就不該再在一起了。

可是慕容恪還沒說話,四大鐵衛之一的趙路就走了進來,略施了一禮道,“殿下,葉老爺有請。”

“這時候請我做什麼?四皇叔與他談得如何?”慕容恪心頭微微一跳。

他請動了隱居很久的四皇叔定山王來說媒,雖說沒有依例請旨,但分量卻足夠。當今聖上那一代,奪嫡爭位殘酷激烈,當年可說是腥風血雨。太上皇共有十七個兒子,在那場戰鬥中活下來不過九位,這些年因病、因傷、因心情抑郁而終的又有六位,余上的包括皇上在內,也只有三人了。

十一皇叔建山王紈绔好色、不學無術,所謂禮儀廉恥對他而言全是不存在的東西。可也正因為他是個廢物,才能平安活到了現在。他小時候,就是十一皇叔意圖染指他,才令他對好男色這種事那麼深惡痛絕。

建山王的封地在慶州,離北元都很近,他行事荒yin無恥,十幾年前治下百姓幾乎活不下去,鬧出了造反的事,後來是三哥奉旨帶兵平定。他好歹倒是吸取了教訓,雖然慶州百姓的日子仍然不那麼好過,但總算有了條活路,局勢也太平了。

另一位皇叔,是四皇叔寧山王,封地在明鏡。這位皇叔倒是位偉人,論起來還是當今聖上的哥哥,奪嫡的血戰中和三哥慕容楚的親生父親九皇叔同樣支持了皇上。不同的是,九皇叔算是命好,死在那場皇族血戰中,沒有經歷之後鳥盡弓藏的是非。而四皇叔卻是有聰明,當今聖上登基後就自請山野,到偏僻的明鏡小地去做了閑散王爺,就連祭天大事也不參加,二十年沒回過太府都。

不為外人所道的是,四皇叔寧山王極其喜愛慕容恪。少年時,他游歷到過明鏡,不知怎麼合了四皇叔的眼,四皇叔曾有言,會幫他三次。

之前,他從來沒有用過那承諾,也不想動用。但如今為了小玉,他第一次去請四皇叔。少不得,他老人家就算再怎麼不願意,也要回一趟京都了。皇上定會看在四皇叔的面上,答應他冊立商家之女為側妃。

這些前因後果,他略略和石中玉說了一遍,後者才明白四皇叔為何許人,不禁為這提親的排場感到驚訝,也隱約有些得意。這說明,慕容恪足夠重視她,而且志在必得,也抬高她的身價。若寧山王保了媒,再由皇上下旨親封,她這個側妃之位就連金小姐的正妃也能壓過去,何況趙碧凡?可是,她仍然希望金旖晨的事能妥善解決。

而小小的葉府,如今進了三位皇親國戚,這是何等的尊榮?她得想辦法讓哥哥站到前臺,這樣哥哥要壓倒老葉就更有指望了。

“屬下不知四老王爺與葉老爺談了些什麼。”趙路低頭道,“不過屬下似乎看到老王爺的臉色不太好。”

聞言,慕容恪皺緊了眉,低低地道,“小玉你先回去,我去看一下。”

石中玉心裡咯噔一下,突然緊張起來。

在太府都時,慕容恪好不容易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確認了自己的感情。在熙海,她也是好不容易才接受了慕容恪,更是拋棄了獨身的念頭,願意從他的側妃做起。難道……又節外生枝?

葉仲普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是怎麼的?裕王殿下是好惹的嗎?寧山王的面子也不給嗎?她以為,老葉會忙不迭的答應,或者他提了什麼無理條件?不是和她與哥哥在葉家的地位有關吧?

看著慕容恪匆匆離去,石中玉決定親自去偷聽。照理說,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不該去打聽自己的婚姻事。但一來她對寧山王充滿好奇,二來她想知道葉仲普耍了什麼花招。

天氣炎熱,葉仲普總是在水閣招待貴客。那水閣的後面通向一間琴室,以九曲棧橋相連。她在大寒和小寒兩個武功高手的陪同下,輕手輕腳的繞過去,借著水聲的掩護,來到水閣後門。

她沒進去,只伏在門邊。加之被一架黃楊木雕了葫蘆萬代圖案的大屏風擋住了視線,只要放細了呼吸,並不怕被人發現。

“裕王殿下看中小女,實在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只可惜小女福薄,沒那個好命。”葉仲普的聲音響起,雖然唉聲嘆氣的,卻讓人感覺他幸災樂禍似的。

怎麼?他居然不同意嗎?石中玉愕然。且不說老葉沒那個膽兒,就說這樣攀附富貴的好機會,他居然想放棄?他沒吃錯藥吧?

“葉六小姐是否有福,可不是你說了算的。依本王看,她可是貴不可言的命數。”慕容恪冷冷地說。以石中玉對他的了解,那語氣,證明他在發怒。若不是老葉畢竟是她的“父親”,估計他都要出手殺人了。

“葉公對本王可是有什麼滿?”這句話,威脅之意都出來了。石中玉完全相信,下面老葉再說沒用的,搶親這種事,慕容恪也不是做不出來。

“老七,不可無理。”一個蒼老但穩健的聲音說,聽語氣正是寧山王,“葉公此說,必定有他的考量和為難,你且聽聽看。若你對葉六小姐一片真心,葉公怎麼會阻攔?若真有困難,皇叔難道會只會在一邊看著嗎?”這話說得溫和,但意思卻明確。如果葉仲普說不出正當理由,別說慕容恪,他老人家這關就過不去。

只聽聲音,石中玉就對寧山王很有好感。他很護著慕容恪,說話軟中帶硬不講理,分外好玩。而且很威嚴,肯給人臺階下。

“裕王殿下,寧山王爺,不是小民不應下。這等好事,小民燒了八輩子高香也未必求得來,小女又有何德何能?”葉仲普可憐兮兮地說,“只是因為小女早就訂了親,一女怎可許兩家?不是沒的辱沒了裕王的名頭嗎?”

聽了這話,若不是大寒小寒扶著,石中玉差點坐到地上。

她訂親了?不不不,葉明玉訂親了?為什麼葉明聞從來沒有說過?哥哥不可能蒙騙她的,除非是哥哥也不知情。那個死去的娘石氏知道嗎?但無論如何,她是占據了人家真正葉明玉的身體,當然什麼也不清楚

與此同時,水閣內也突然靜了下來,但能聽到不穩的呼吸聲。且不說寧山王之前是否聽說過這說詞,慕容恪是鐵定吃了一驚的。萬水千山都過了,卻倒在了家門前,任誰也受不了。

“許了人家也不要緊。”到底寧山王經的事多,鎮定得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葉六小姐這種大家閨秀能被我們老七看中,自然是難得一見的好姑娘,有很多青年才俊愛慕,原也是平常。只是,非是本王愛誇口,但論人才武功、家世身份,這天下能和我們老七相比的,只怕沒有。本王想,對方的人家聽到裕王的名字,定不會有爭搶之意。本王許以他前程重利,這親退了嘛,原也不難。”

寧山王這話又是說得軟中帶硬。他老人家那意思,對方是不敢爭的。若真敢反抗,到頭來必倒霉到祖墳上。世人皆會衡量,誰會為了個女人,和自家的性命前程開玩笑。說起來,寧山王這霸道的性子,倒是和慕容恪如出一轍,怪不得他喜歡慕容恪呢。

石中玉聽到這兒,提起的心又略放下了。可是,葉仲普卻又說,“老王爺說得對,所以小民把與小女定親的人也叫了來,咱們當面說清楚。若他肯退,小民對裕王的要求,無不答應的。”

“對方是什麼人?”寧山王問。

葉仲普還沒回話,水閣外就有人答道,“四皇叔,是我。”

“老三”

“三哥”

寧山王和慕容恪幾乎同時驚呼出口,而石中玉又一次差點站立不住。

為什麼?為什麼是陵王?為什麼是他為什麼她有未婚夫婿,而那個人正是最近一直在身邊出現的慕容楚?怪不得他會不要命的救她,怪不得他對她總是有奇奇怪怪的眼神。

可是,這是真的嗎?她幾乎不能相信。這親是什麼時候訂的,為什麼除了老葉,所有的人都不知情?

“小女年方八歲時,就與陵王殿下訂了親事。”葉仲普做了結案陳詞。

天哪,十年前



第七十一章正妃之禮

水閣裡再說了什麼話,石中玉都聽不見了,只逃似的回到了寒山園去。事實上,男人們也沒再多說什麼。總而言之就是一個意思,慕容楚不肯退親,而且要又正妃之禮聘娶。

葉仲普就像被天下掉下個大餡餅,正砸到腦袋上一樣樂開了花。之前把嫡女定下親事,是因為被人抓住了把柄,不得已而為之。他以為,對方只是個江湖豪客,根本配不上葉家,也打破了他要以女兒的婚事獲得利益的想法。哪想到,對方竟然是當今的陵王呢?雖說因為非皇上親子而獲得大位無望,但深得皇上的寵信不說,也為著這個身份而立於了不衰之地。不管將來誰接下這花花江山,陵王都然事外,立於不敗。也就是說,榮華富貴不會轉頭成空。

為此,他的態度來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對石中玉格外“疼愛”起來。可石中玉正心情煩亂,加之對葉仲普的厭惡是不會改變的,因而也不客氣,直接讓大寒和小寒把他“請”出去。

“爹就一件事說。”葉仲普賴著不走,“就是你的親事。”

“你把我定給了陵王殿下為妻。”石中玉打斷葉仲普,冷笑著說,“那天你們在水閣說話,我全偷聽到了。”

葉仲普一愣,但這個女兒病好之後,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刁鉆古怪,他都有點習慣了,因而仍陪著笑說,“這件親事十年前就定下了,之所以沒有對任何人透露,是當年你還小,身子又不好,怕薄了你的福氣。如今看來,葉家所有的女兒,就只有小玉你是最有福氣的啊。哈哈。”

石中玉這時候真的佩服起葉仲普來。堂堂的熙海富,也算是個大人物,在外人面前表現得溫文爾雅,但其實他根本沒有“臉”這種器官,居然還能活到現在,不得不說是齷齪史上的奇跡。

“不要打錯算盤。”既然葉仲普不要臉,她也沒必要給他留著,“若我不嫁給陵王殿下倒還好。若你逼我嫁,我保證利用陵王之力,攪得葉家激犬不寧你不但得不到好處,還會倒大霉的。”

這話狠得,當場就嚇了葉仲普一哆嗦。但他隨即又想,當時和陵王定親時是說明以妾禮接小玉過門,現在突然就變成了正妃,可見陵王對這個死丫頭一往情深,那樣的話,怎麼可能由著她性子胡來,對葉家不利呢?

有關這門親事的禮儀程序一樣不缺,鐵打般挑不出mao病。當時陵王用的是真名,他居然連看一眼婚書也不願意,又因為那件事而不敢聲張,結果錯過了這麼多年培養關系的大好機會,真是悔恨

恬著臉又巴結了幾句,葉仲普忽匆匆離開,跑去和他的幕僚研究,如何把嫡子嫡女的心拉回來這件事。在這對兄妹的步步算計下,他在葉家的地位已經大不如前,現在機會來了,他癡心妄想地認為,說不定可以扳回。

而他走後很久,石中玉仍然保持著同樣的坐姿,半天沒有動一下,直到臉上濕濕的,她才意思到自己居然落了淚。

對哥哥說不想嫁人,只是因為嫁不了自己的所愛,於是退而求其次,只想要自由。其實哪個女人不夢想嫁給自己的所愛呢?好不容易,慕容恪追到熙海的舉動,還有要成全金小姐與哥哥的計劃,厚資放逐那些妻妾的準備,令她終於放下心防,接受慕容恪的求婚,偏偏在這個時候,現她從來就沒有過自由身。

怎麼辦?拒婚?不是不可能。但她和慕容恪之間,卻是沒有機會了。

“小姐,奴婢說句不該說的。”小寒垂站在下方,大著膽子輕聲道,“陵王殿下是個好人,小姐若是做了陵王正妃,是一定會幸福的。”

大寒瞪了妹妹一眼,怪她多嘴,卻又嘆了口氣。

曾經特別希望小姐嫁給陵王殿下,因為這樣就既能侍候小姐,又能回陵王府了。而且從殿下的態度看,這樁婚事能令殿下快樂,也能令小姐過好日子。在水閣外聽到殿下與小姐的婚約時,心裡很是高興。但後來看小姐的態度,再聯想起裕王殿下和小姐之間的種種不經意的親昵,她就知道,小姐喜歡的是裕王。

“陵王殿下是很好。”石中玉突然笑了,卻讓人看了心酸,“居然肯以正妃之禮娶我,對我一個商家女來說,是何等的榮耀。假如沒有裕王,我可能會很高興的答應,畢竟世人就是這麼生活的。可是,你們喜歡過人嗎?”

大寒小寒茫然搖頭。

“喜歡一個人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石中玉繼續說,“那會讓你的心被塞得滿滿的,裝不下別人。”這感覺,她兩世為人,卻是第一遭明白。

“那小姐打算怎麼辦?”大寒也愁,“親事已經定下了。”若退親,皇室中人的臉面何存?所以,那是不可能的。

石中玉搖頭,因為她也不知道要怎麼做。

三個人相對無言,正沉默著,外間的小丫頭突然來報,說三少請小姐去石泉居一趟。石中玉正有事要問葉明聞,當下稍微整理了下妝容,立即前往。

到石泉居門口,看到葉明聞臉色蒼白的親自來迎,直接把石中玉帶到大書房去。一進門,一架青玉屏風突兀的擺在那,平時並沒有這擺設的。

“你的親事,哥哥不知情。”葉明聞急切地說,好像生怕石中玉誤會,“否則定然會提早告訴你,我想娘也是這樣。”

“我知道,並沒有怪誰。只是這件事太突然了,我心裡很亂。”石中玉鎮定心緒,又瞄了一眼那屏風。

“楚兄認為……需要和你談談。”葉明聞陪著小心,“小玉,我聽說這件事時也很生氣,已經跟楚兄打了一架。但是,我卻覺得可以聽聽他的理由。”

“你沒事吧?”石中玉擔心的扯了下葉明聞的袖子。現在,這身體的殘留意識也好,後來相處的感情也罷,她對葉明聞是真正的兄妹情,血濃於水那種。

葉明聞苦笑,“他沒有還手,所以他受了些傷,哥哥卻沒事。事實上,我心裡也很亂。他是我的好朋友,可你是我的妹妹,我不希望你們之間有芥蒂。但如果非要我選,小玉,你在哥哥心裡永遠是第一位的,沒有人可以取代”

“金小姐呢?”石中玉苦笑,“她怎麼算?”

葉明聞一愣,半晌,眼裡露出痛苦絕決之意,“那是一場夢,我沒辦法再回到裡面去,干脆忘記了吧。”

“對不起。”石中玉低下頭,很後悔無意中揭了哥哥的傷疤。他們兄妹是一對倒霉蛋兒,都陷在感情的泥沼中,不能平靜的走過人生路。

“對哥哥,永遠也不必說對不起,不管你做什麼都好。”葉明聞溫柔地撫了撫石中玉的頭,“如果你實在不願意,哥哥可以帶你逃。奪回葉家,本也是為了你,其實哥哥喜歡閑雲野鶴的日子,所以只要你點頭,全扔了也沒有關系。”

“哥,我不會逃的。”石中玉達一點上很堅定,“逃,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好丫頭。”葉明聞欣慰地微笑,“之前,我和楚兄略說過幾句。他說本想和你相處得更融洽些時,再挑明這件親事,可惜時間上來不及了。”

又是時間來不及不愧是兄弟啊,連說詞也是一樣的。

“刺殺那天,很多人看到你和楚兄身體有接觸,如果不快點行動,於你名聲只怕有損,特別是那件事擺明是有人設計,而且北魏人的目的還沒查清。”葉明聞低聲道,“再有,裕王對你的心思,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萬一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們兄弟間也難以自處。所以,楚兄選擇提出你們的婚約。只是沒想到,裕王居然這麼快請動了寧山王出馬,在那種情況下攤牌。”

“那就聽聽他怎麼說吧。”死刑犯都有自我辯護的權利,何況陵王只是想娶她,只是想得到一些利益。

葉明聞“嗯”了聲,把石中玉安置在屏風內側,出門沒有片刻,就帶了慕容楚來。顯然,慕容楚早等在了石泉居,只不過是在別的屋子裡。

其實石中玉和慕容楚見過很多次面了,單獨相對的次數也不少,何況那天刺殺事件生,他們還抱在一起,滾成一團,當著許多百姓的面。但現在畢竟不同了,兩人不管怎麼說也是未婚夫妻的名份,再不宜私下面對。

“小玉,你想問什麼自管問,我就在外面臺階上。”葉明聞怕有些話不好當著他的面講,又不願意離得太遠,因此道。

石中玉輕輕應了聲。

葉明聞出去,還帶上了門。頓時,屋裡的空氣都緊繃了起來。隔著屏風,石中玉和慕容楚相對。石中玉是不願意也不知怎麼開口,慕容楚則是突然緊張而局促,從小到大,頭一回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明明,屏風後的人只是個年輕姑娘。明明,他的年紀、閱歷都豐富得多。明明,以前可以很自然的相處。但挑明了那件事,就偏偏不安起來。

“為什麼要娶我?”沉默半天後,還是石中玉先說了話,開門見山。

“我要在葉家釘下楔子。”慕容楚直言。

就算他沒安好心,就算他有著陰謀算計,但他如此坦白,從來不掩飾自己的目的,說實話,讓人討厭不起來。

“陵王殿下是怎麼騙得葉仲普答應的?”石中玉又問,“他之前不知道殿下的真實身份吧?”

“我只是脅迫了他,因為姜姨娘的事。”慕容楚突然輕蔑地笑了聲。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10:35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9 11:02 PM 編輯

第七十二章好吧,那就等吧

本來是個秘密,慕容楚承諾不對外提起。但現在不同了,葉六小姐是他未來的正妃,自然是一家人,於是石中玉就聽到了一樁奇聞。

原來,這個姜姨娘是來路不正的,當年曾經是十一皇叔建山王的諸多小妾之一,也不知怎麼和去慶州做生意的葉仲普勾搭成奸。葉仲普之前並不知情,沾上身後就甩不脫了。又怕生性兇殘的建山王宰了他,又舍不得姜姨娘那點子的媚功,於是只能偷梁換柱,把姜姨娘變成自己的妾,隱姓埋名地寵愛了二十多年。

葉仲普本事挺大,又和姜姨娘裡應外合,帶了人走,又卷了不少金銀。建山王氣得要瘋了,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妾和誰跑了,只發狠說要逮到奸夫、碎屍萬段。慕容楚帶兵到慶州辦事,發現了這件事,當時並沒針對。後來,他以江湖人的身份到了熙海,找葉仲普揭破此事。

葉仲普並沒有老老實實就範,不過後來他發現,他智計比不上慕容楚。武力比不上慕容楚,頭上又懸著一把名為建山王的劍,於是只好賣掉女兒,把自己的嫡女給個江湖人做妾。他懷疑過,為什麼慕容楚非要與葉家結親,但他並沒有看過婚書,慕容楚發現了這一點,自然不會主動顯露身份。而葉仲普以為人家是惦記著葉家的豐厚嫁妝。

這也就是為什麼葉仲普堅定的以為自己的嫡女死了,卻還要弄出葉六重病的假像。到時候叫楚天闊的來要人,他前面傳出了風聲,後面說病死了就好。

“陵王殿下與我哥哥結交,與當年才八歲的我定親,只是為了利益。”石中玉諷刺的笑。

生在大家族還真是沒辦法啊,有價值,就有人去利用。

“沒錯,我有目的。”慕容楚直言不諱,“但人非草木,後來我對明聞,對小玉你,全然出自真心。”

“如果我們與你的目的發生沖突呢?你會不會棄我們兄妹如敝履?”

慕容楚沉吟了半晌,隨後搖頭,“不會。”

若他想也不想就回答,石中玉反倒不會相信。他這樣鄭重其事,她倒有幾分贊賞。這種男人是大男人,太過理智,凡是喜歡權衡利弊,但說出的話就算。哥哥雖然有時迂腐,容易激憤,但陽光還是不錯。至少這個男人夠坦蕩,不是真小人。

“陵王殿下請回吧。”石中玉不冷不熱的說,“我心裡亂的很,想靜一靜。”

關於陵王為什麼會這麼想要把手伸到葉家,到底是為自己,還是哪一方勢力的人,石中玉只字不問。因為那有關朝政,還是趁早想想要怎麼做才好。至於救命之恩,她只能抱歉了,畢竟兩個男人都救了她,她不能把自己劈成兩半,平均分配。

慕容楚並不多言,立即站了起來,但走到門邊時,他又轉過身,“小玉,只要你不點頭,我就不會強迫與你。而且我承諾,若你答應嫁到陵王府我只會有一位正妃,一位側妃也不納。

石中玉怔住,沒想到慕容楚會這樣說,也知道這些話有多麼鄭重難得。

比起笨笨的慕容恪,只會掏心掏肺的慕容恪,只懂得霸道又執著愛著的慕容恪。慕容楚果然是聰明的。他看到懂石中玉與眾不同,知道他更加注重人格的獨立和尊嚴,於是充分給與尊重。

其實慕容恪也可以做到這些,只是他笨拙的表達不出來,白白用力,於是,更讓人心疼。

慕容楚走後,石中玉並沒有和葉明聞多說,直接回了寒山園,還沒坐定,大滿就拿著一封信來說,“一個叫林特德侍衛送來的。”

石中玉心頭一抖,連忙搶過來,拆開信封時,急切的差點把信撕破了。不過展開信件後,又下意識的錯開眼神。

她不敢看。因為,她不知道慕容恪會說些什麼。

知道自己心愛的人實際上是三哥德未婚妻,知道那門親事很難推掉,他會有什麼反應?發瘋是一定的,但他會怎麼做?石中玉很是擔心。

她不認為他會放棄她,卻很怕他會做出什麼瘋狂事情。

深呼吸了三次,才把目光轉到信紙上,看到那上面畫著一幅工筆畫。畫上有男人和女人,男人策馬急奔,女人靜靜坐在花園裡。慕容恪是丹青聖手,著手工筆如果讓現代的父親看到,一定會愛不釋手。

那馬兒飛奔的姿態,男人的心急火燎和堅定不移的感覺躍然紙上,女人的五官和神態像足了她。甚至,她能從畫上感覺到他強烈的愛意和不舍,好像他就站在她面前,撫著她的臉,咬著牙,步步退後。忍不住,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他心裡有好多好多的話,可是不會寫字,說不出來,只能以畫畫兒的方式表達,殿下真的好可憐,假如沒有她懂他,他得多麼寂寞。而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小玉,等我。

好吧,那就等吧。既然那是他的要求,既然他想出了辦法解決這件婚事,既然他急忙離開,連告別也來不及。

第二天,葉仲普又來表示父愛。這一回,石中玉適時的裝了把軟化,然後提起斷橋事件是葉明珠和葉明識的手筆,並表現出強烈的不滿。

葉明珠和葉明識必須處理掉,因為他們兄妹觸及了她的底線。一般而言,她不想感激殺絕,可對方滅她之心不死,就怪不得她心狠。

不過,他不願臟了自己的手,借刀殺人才是高境界。現在葉仲普要巴結她和哥哥,那麼就讓這個狠毒的禽獸來作惡吧。葉仲普為了得到某些利益,傷害兒女的事做的特別順溜。他的話說得好:“兒女麼,我有很多!

對於葉明珠和葉明識而言,被曾經寵愛自己的所謂父親迫害,會感覺格外痛苦難受。當年葉明聞和葉明玉嘗到的親生父親唾棄的滋味,她要讓葉大和葉九也嘗嘗,並且是加強版的。

另一方面,她已經督促葉明聞動手,拿的是他們兄妹最後一張王牌,也是慕容恪給她的那本小冊子,秘密交給了族老會。

那上面是葉仲普走私的證據,不知道慕容恪是怎麼拿到手的。反正她一直壓在手裡,只等著葉仲普遙遙欲醉的時候出手,特別是現在老葉因為她的親事,自我感覺良好,以為有回復元氣的肯能,這種時機,打擊是絕對的。就算不能把他從家主之位上推下來,也要架空了他,為哥哥的以後鋪路。

從來,都是她出壞主意,哥哥來執行的,所以之後她就沒事可做,悶在家裡又因為婚事而煩,於是就出府逛逛。

雖然考慮到北魏連續制造出刺殺事件,高手都損失的差不多了,但她仍然沒大意,多帶點人手,前呼後擁的出了葉府。

無視各種指指點點,她坦然的出現在人們面前,轉了半天後又到海月樓去吃飯。因為沒有來包間,她就大方的坐在大堂的隔間裡。那隔間只以輕紗和珠簾阻隔,雖看不清楚,但能見其影,能聞其聲,到別有韻味。

不過她才點了菜,突然斜刺梨就沖出一條人影,若不是小滿嘴快,警惕異常大大寒小寒和蛐蛐饅頭,早把來人扭起來了。

“奶娘?”石中玉認不出眼前四十來歲的窮苦婦人是誰,但聽大滿小滿的意思,這人是葉明玉德奶娘。

石氏去世後,被趕出了葉家,曾經對葉明玉想當的疼愛。剛才她在街上跟了自己一路,鼓起了半天勇氣才干現身。

奶娘看到石中玉身體健康,面色紅潤,衣服首飾也全是上等的,不想受委屈的模樣,哭的淚水漣漣,一個勁兒的說,“大夫人在天有靈,小姐一定會更好的。”

石中玉向來受不了人家真情以待,問起奶娘的生活,因為態度溫和親切,又惹得奶娘嘮叨了半天。說著說著,她忽然靈機一動,引著奶娘說起過去石氏夫人的一些生活細節,打算從只言片語中尋找出有關鑰匙的線索。

奶娘似乎對那段生活很是喜愛,回憶起來事無巨細,只說到天色漸晚,不過石中玉倒是聽的津津有味,並沒有嫌煩。

“夫人很疼小姐和三少。”奶娘提起石氏就眼淚不斷,提起葉仲普九咬牙切齒,“她一個柔弱的女人,又沒了娘家,活在那種虎狼之地,能保護你們周全就很難了。她常說,就算是死了也能保護你們。小姐知道嗎?夫人快去了的時候,自己親手做了靈位,說要擺在屋裡,看著你們過上好日子,有好依靠。”

石中玉為這母愛唏噓,又覺得有什麼東西閃過腦海,但一時沒有捉住,只叫了大滿過來,讓她回家去取銀票。她既然知道奶娘的日子過得辛苦,相公生病,幾個兒子又是老實頭,下面小孫子又正長身體,自然要資助資助。

她愛錢,可是不摳門,從太府都賺的銀子,到熙海後花了一些,但進了葉府就再也沒動過,於是慷慨的給力奶娘一千兩之多。奶娘自然不肯要,但她堅持。

“別住島上了。”她叮囑,“山不轉水轉,咱們自然有相見的時候。”

葉府多事,今天奶娘見了她的事如果被知道,說不定就受點牽連。再者,奶娘一家全是種地人,不擅長生意與海事,在島上沒有發展。



第七十三章自由

送走奶娘後,石中玉看天色已晚,也要打道回府,可才站起身,就聽到旁邊的隔間裡有人說,“丫頭,過來和老夫坐坐。”

石中玉怔住,但立即就意識到這聲“丫頭”是叫自己。再回味那聲音,似乎是出自一個有些年紀的男人,語調雖輕松,卻有股上位者的氣勢和威儀。幾乎在瞬間,她就猜出了老者是誰,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過仍然依言上前。

“民女見過寧山王。”公共場合,不適合大行跪拜,但斂衽為禮,卻也十分恭敬。

“嗯,眼力和態度都不錯。”寧山王六十上下,腰板tǐng直,頭全白了,卻濃密有型,搭配著堅毅的五官相貌和高大的身材,可以說,是個帥老頭兒。很帥的老頭兒……年紀只是增加了滄桑和閱歷,卻不見蒼老的那種。十八歲少女也願意嫁的那種。

慕容家的男人相貌都很出眾,只不知當今皇上長什麼樣。石中玉心裡滾過十七、八個念頭,臉上卻半點不露,端莊嫻靜裝得特別完美。

而在寧山王眼裡,對石中玉的印像也相當不錯。剛才聽到她和奶娘說話,看似隨意,但那番溫和厚道的心意是體會得出的。從這點上看,是個心善且寬容的好姑娘。再看對自己的態度不卑不亢,偏偏還有些小姑娘的小狡猾,倒真是很可愛。他活了這麼久,經歷了這麼多事,可說是閱人無數,這丫頭自以為隱瞞得很好,但在他老人家的眼裡,那神色中偶爾閃過的慧黠,還是透露出她骨子裡的膽色和關鍵時刻的不管不顧來。

五官嘛,說不上多驚艷,卻是嬌美可人的。細看就覺得很舒服,很喜氣,讓人的心情無端會好起來。

怪不得老七迷她到那個地步,也怪不得老三不肯放手。這丫頭,到底和這世上的大家小姐不同哪。

“坐下。”寧山王指指對面的座位,開門見山地說,“告訴本王,你到底是喜歡我們家老七呢,還是我們家老三?”

石中玉依言坐下,卻沒有直接回話。

寧山王一笑,“這館子不錯,不過快打烊了。”

石中玉抬頭四顧,驚訝的現剛才還人來人往的海月樓大堂,現在只有稀落的幾桌客人,而且離他們很遠。她心裡佩服寧山老王不動聲色卻又雷厲風行的手段,也對自己人使了個眼色。

當隔間只剩下她和寧山王時,老實地說,“民女……喜歡的是裕王殿下。”

她不知道,她這話給了寧山王多大的意外。因為沒想到她一個姑娘家,而且還是大家閨秀,卻敢於坦言自己的心意,半點不扭捏的。其實這不過是穿越女的優勢,現代女孩,有哪個羞於說出自己的愛呢?

“那你打算怎麼辦?我們家老三可是與你早有婚約的。”寧山王興味地笑。

“民女什麼也不做。”石中玉依著這年代的規矩,不與長輩對視,略側過頭道,“您家的老七和老三都是世間少有的英雄人物,我想,他們會自己解決,我何必插手,讓他們不痛快呢?”

“你就這麼放任?”寧山王瞇起眼,“若他們商量的結果不合你意呢?”

“民女不是跟您老說了,民女喜歡裕王殿下。既然喜歡,就會信他。”石中玉露出溫柔笑意,“就算一時不成功,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寧山王怔住了,沒想到石中玉會這麼說。喜歡,就會信任,這份堅定的不懷疑說著容易,但做起來就難了。事實上,有多少人能做到?老七很幸運啊。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他慢吟著這兩句話,這個時空所沒有的精美雋永詩句,回想過去,一時竟然癡了。

看來,寧山老王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哪。石中玉那網絡編輯的職業病作,心中感嘆了番。

不過寧山王畢竟老爾彌堅,很快就晃過心神,微笑道,“老七有你,本王算放心了。你們的事,你信他,本王也信。不過畢竟他頭一回求本王的事,本王沒給他辦成,以後自會補上的。你回吧,有空到明鏡來玩,本王好好招待你。”

長輩說什麼,當晚輩的自然遵從。石中玉連忙告退,快踏出隔間時,寧山王又補充道,“太府都離熙海這麼近,老七又急得什麼似的,只怕明天就能趕回了。”

“老王爺知道裕王殿下去做什麼了嗎?”忍不住,石中玉問。

“這小子做事,哪肯告訴人的?”寧山王斥笑,看神情就知道他很偏愛慕容恪,“不過你們也別太傷老三,從理字上,他占著。而且老三看似雲淡風輕,卻是個重心重情的人,認死理兒。不然也不會……”

寧山王說話到一半就停了,神色間有點慘然。看起來他雖然偏愛慕容恪,卻也是很疼慕容楚的。而且聽語氣,好像慕容楚有很多不得已的隱情,身不由己般。

石中玉猶豫了下,仍然沒有深究。從接受慕容恪的求婚起,她就和皇族撇不清關系了。但事關隱秘,她不想太早知道。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石中玉就起身打扮。

女為悅己者容,寧山王說慕容恪今天就會回來,他今天就一定會回來的。其實她很忐忑難安,並不像表面上那麼鎮靜,因為她和慕容楚的婚約是死局,她實在想不出,慕容恪會用什麼方式解決。

“小姐,收拾好了。”大滿輕聲提醒,於是石中玉站到那面葉明聞送的、昂貴到奢侈的、一人高的水銀鏡前。

今天她上身穿著桂子綠羽紗上衣,下系煙攏梅花百水裙,頭梳成俏皮的雙螺髻,插赤金蝶形瑪瑙流蘇,周圍襯一圈紅寶石梅花短簪,走青net靚麗路線,力圖讓慕容恪看到她時,心情會開朗。

“小姐真漂亮。”小滿贊道。

“咱們大滿小滿,大寒小寒也很漂亮啊。沒瞧見蛐蛐和饅頭兩個小子,每回見到你們,眼睛都不夠用的嘛。”石中玉開玩笑,“你們合計合計,看誰把他們兩個收了吧?”

“小姐真是的,什麼都敢說。”小寒是個辣的,其他三女扭捏時,她卻回嘴。

一主四僕,五個姑娘又笑鬧了會兒。正當石中玉等得心都焦了的時候,小丫頭進來報,說叫朱立的侍衛,請她去一個地方。

來了來了

石中玉的心驀地收緊,知道這是慕容恪約她去,婚約的事必定有個說法了。

“小姐,奴婢陪您去吧。”大寒說。

石中玉搖了搖頭。

有很多事,就算當著貼身的丫頭也不好說的。既然慕容恪派四大鐵衛之一的朱立來,她的安全就無虞。慕容恪不會讓她陷入危險的境地,所以她要獨自前往。

不過石中玉在寧山王面前表現淡定,但心卻一直提到了嗓子眼兒。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她下了馬車一看,居然是那座吊橋。

橋已經重新修好,看起來煥然一新。不過卻沒有人任何人經過,顯然是戒嚴了的,就為找她來說話。這和現代富家公子,包下整間餐廳,哄女友一笑是一樣的感覺,很臭屁,但也很浪漫。

石中玉漫步橋上,並沒有因那天的斷橋事故而留下心理陰影。慕容恪也好,慕容楚也好,同樣的錯誤不會犯第二次,所以她絕對安全。而吊橋兩側青山綠水,吊橋下面大海蒼茫,站在橋中心交談,任你有多大本事也甭想偷聽。

“小玉。”有聲音喊她,卻是兩個聲音同時。

石中玉左右看去,現慕容恪和慕容楚正從橋的兩端而來,並都在距離她兩米遠處停下。她有點怪異的感覺,好像兩個男人要決鬥,而她是獎品。

“三哥,小玉不能嫁給你。”慕容恪先開口,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這是她自願賣身到我王府做家丁的契約。依大燕律,除去離府的時間不算,她還有兩年約期未滿。在這兩年期間,她沒有人身自由,只屬於……我”

石中玉呆愣,完全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她都忘記自己是逃奴了慕容恪當然不會把她當女奴看,但在一時解除不了婚約的情況下,這招緩兵之計實在難為他怎麼想出來的。

慕容楚穩穩的站著,雖然被這個消息打擊到了,但神色卻還坦然。他微微笑著,也從懷中拿出一疊文書來,嚇得石中玉差點站立不住。

不是這個身體的前主人葉明玉,跟這位陵王殿下也有秘密契約吧?

“這是婚書。”慕容楚開口,解了石中玉的惑,“今天我帶婚書來,並非想要逼迫,只是沒想到七弟你會出這樣一招,出人意料,而且很有用,至少在兩年內有用。”

“她只能屬於我。”慕容恪眼神冷冷。

“就算你利用的主人之便收她進房,若我不介意,到頭來她仍然要做我的王妃。”慕容楚寸土不讓,手上卻突然用力。

眼看著那三媒六聘的證物瞬間變成碎約屑,紛飛的蝴蝶一樣揚起,又緩緩落入百米之下的海水中,石中玉和慕容恪都愣住了。

“這兩天我想過,決定不以這紙婚書綁著她。她是與眾不同的女子,會有自己的選擇。就算你占了先,七弟,為兄也不是全然沒有機會。”慕容楚這一刻笑得是個真男人,“我給她自由。我喜歡她,會自己去搶,用不著使其他手段”

“我就是她的自由。”慕容恪同樣不退分毫,手中突然冒出一團火,把那賣身契約即刻燒為灰燼,“無論何時,她終會選我。”

想過無數次解決方法,唯獨沒有想到這樣。沒想到,兩個男人寸土不讓,卻又是同時退了一步,給了她自由,選擇她自己生活的自由。

說不清心裡的感動有多深,在這個封建的男權時代,她得到了女人最難以得到的東西和尊重。

後面,她都不記得生了什麼事,糊裡糊塗的回到寒山園,腦子仍然又熱又堵。她想理清思緒,卻根本做不到。驀然回頭,看到了石氏的牌位,一個念頭立即尖銳地鉆進了她的腦海。

石氏親手為自己做的靈位,石氏說到死也會保護他們兄妹。那麼,那把翻了天也沒找出的鑰匙,會不會在靈位中?

石中玉抱起牌位,仔細檢查,可那木牌嚴絲合縫,看不出任何端倪。咬咬牙,她心中祈禱石氏赦她不敬之罪,之後奮力把牌位摔在地上。

木屑四濺,一個不知道是什麼花形的金飾出現在碎木中。

石中玉激動得雙手直抖,好不容易才撿起那東西,卻突然覺得身子一麻,很快的,整個人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在暈倒的瞬間,她只來得及把那東西死死攥在手裡。

(第二卷完)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11:10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9 11:13 PM 編輯

第一章被綁進宮

一個人在失去意識的狀態下,還能在多大程度上保護重要的東西呢?

之前,石中玉沒有概念。但當她醒來時,她發現自己是在一輛疾馳的馬車中,渾身被捆得像個粽子似的,可右手還緊緊的握著,那個金質花形硌得她掌心生疼。

被她重生第一天就埋掉的古怪盒子,對她而言太重要了,而這個花形飾物有可能就是鑰匙,所以就算她被人暗算了,卻仍然死死攥緊拳頭。

隨後,她發現自己說不出話,心中不由暗罵:點穴什麼的還真是方便哪,干嗎不直接讓她不能動彈,這麼捆著時間長了,會影響血液循環的。

車簾捂得緊緊的,如果是冬天還好,可現在正是盛夏,熱得她快中暑了。她現在半點想頭也沒有,只要能讓她透透風,想問什麼,她都招。

不能動,不能看,不能說,又沒有小狗嗅覺的技能,她只能用力聽了。感覺馬車不是特別顛簸,說明走的是官道。外面沒什麼喧嘩聲,也沒有別的馬車聲,說明這是夜車。

可是,她從吊橋回來時才下午,難道她暈了這麼久嗎?有沒有人發現她被綁架,關鍵是到底誰要綁架她?

葉明珠或者葉明識?顯然這兩個人目前沒這種手筆。難道是慕容楚表面說得好,其實是暗中搶親?大寒小寒全是武功高手,普通人不是對手。就連慕容恪偷偷摸摸來找她,也得避開這兩個丫頭同時在場的情況。如果是慕容楚說話,那兩個丫頭很可能放水。

但,慕容楚似乎又不是那樣的人。

胡思亂想中,馬車漸漸慢了下來,似乎有人攔住檢查。石中玉大喜,身子艱難地滾了幾滾,撞上車壁,積極自救。可奇怪的是,馬車外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呵斥她,應該是檢查通行癥之類的情況,隨後馬車又向前駛去。

石中玉幾乎絕望了。

這種情況說明,她被帶進了綁架犯的勢力範圍。雖然她力氣弱,但剛才確實發出了些聲響,可居然沒有人懷疑什麼。到底是誰綁的她,又是為了什麼?應該不是想殺她那麼簡單,不然當時直接宰了她就是,何必費力巴拉的把她偷出來?

左右想不通,她干脆養精蓄銳起來。

剛才想引人注意,現在就不能再裝死。她後悔自己這麼做的失策,其實在情況不明的時候,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最好的選擇。

約莫又過了一柱香時間,馬車再度停下。隨後,有人鉆進車廂,石中玉還沒看清來人是什麼長相,一個大口袋就當頭罩上,還有個聲音威脅道,“敢動一動,卸掉你的手”

說話的聲音有些尖細,卻又不像女人。

難道是……宮裡的公公?

石中玉又冒汗了,冷汗。因為誰都知道公公這種生物,是生活在哪裡的。再考慮到剛才沒有人盤問的事實,和進了某個地方後,馬車還走了相當的時間,證明她被抓到了一個占地很大的地方,她不得不做出如下判斷:她被綁架進了皇宮

果不其然,當她被扛到某處,扔在地上後,她確認了自己的猜想。因為那尖細的聲音恭敬地道,“皇上,您要的人帶到了。”

娘誒,當今聖上綁架她,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讓她跪著回話。”一個疲憊的聲音說。和寧山王不同,雖然也是老者的聲音,雖然也有上位者的威儀,但卻令人感到心底下涼冰冰的。

眼前一亮,她被人從口袋中扯了出來,身上緊緊纏繞的繩子驀然脫落於地,同時,身上一麻。她重獲自由,但因為黑暗久了,並不太刺目的光線令她瞇上了眼睛。下意識的,她摸摸後脖子,發現玉枕穴附近有個硬包,有根毒針居然還留著尾巴在那兒。她伸手拔出,沒想到繡花針一樣細的金屬物,造成的創口不大,卻疼得她身子抽搐了下,痛呼出聲。

喵的,不能用的迷香嗎?石中玉側過頭瞪去。

明亮的燭光中,一個老太監瘦得身無三兩肉,穿著一件灰僕僕的衣服站在那兒,卑微渺小的像個失去活力的老耗子。可正是這個人,把她從大寒小寒的保護中捋走,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很大膽,居然在朕的面前還要東張西望。”皇上冷聲道。

石中玉沒來由地打了個寒戰。不,不可能是沒來由的。那是傳說中的殺氣,她在慕容恪身上感覺到過,不過慕容恪是對別人,可上面那位,卻是對她

皇上,對她動了殺意。可是,為什麼?

她匍匐於地,卻並不出聲。形勢比人強,龍椅上的老人可以一言定她生死,她還沒無釐頭到這時候還敢插科打諢。

“怎麼不回話?啞巴了嗎?”皇上問。

“民女不敢出聲。”

“哦?不敢?”

“民女沒見過世面,若沖撞了皇上,請皇上恕罪。”

“朕若覺得你罪無可恕呢?”

“請皇上恕罪。”她繼續伏低身子,只能這麼回答。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她只是個小小的草民呢?要她死,就如捏死一只螞蟻那般容易。但既然把她大老遠弄來,應該不會輕易殺掉她。所以,她怕,卻不太慌。

“可知朕為什麼要人帶你來?”皇上口風一轉。

“民女不敢揣測聖意。”

“你很會回話。”

廢話,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看啊看啊,自己就能說了。

“朕是想看看,熙海首富之女,究竟是個什麼德性,居然讓朕的兩個兒子,最優秀的兩個兒子,為了爭你而反目”

原來,是為了那起桃色事件

她就知道,斷橋事件後,那些風言風語會傳到皇上的耳朵裡,只是沒想到皇上會有這一招,直接把她綁來了。慕容兄弟聰明一世,卻也糊塗了這一時,沒想到會冒出這一出。但現在他們發現她不見了嗎?會不會想到這種情況?

只怕……很難,因為太沒有邏輯了。

而皇上,要干什麼?

“皇上,民女何德何能?”她狀著膽子解釋,“陵王殿下和裕王殿下都是做大事的人,民女只因是葉家嫡女,這才入了兩位殿下的眼罷了。”

對不起了,慕容恪、慕容楚,為了活命,不得不把你們說成為了熙海的利益而追求我的無恥之徒。

皇上一愣。

他倒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只是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女子就這麼直接說了出來。但他非常疑惑,因為老三不會要熙海,老七已經有了金王妃,為什麼還要為個女子爭來爭去?難道,非要進入葉家才算是真正掌握了熙海的士族大家嗎?

不,那個狂傲的、視天下於無物的老七不屑那麼做。那個磊落的、忠誠的老三也不會那麼做。這樣說來,是這個女子狡辯,還是她當真這樣以為?

“抬起頭來。”他瞇起眼睛,盯著石中玉的一舉一動。

石中玉只覺得籠罩在自己身上的威壓越來越大,冷汗不住的往外冒。甚至,身子都哆嗦了起來。曾以為兩世為人,也見過殺人的場面,就該不再怕死了。可不是的,面對死亡,人類本能的恐懼永遠不會消散。

她本想說:民女有罪,不敢窺見天顏。然後皇上說:恕你無罪。但又覺得這太二了,干脆緩緩抬頭,也不掩飾恐懼。在現代時,她在一本書上看過,如果有人想讓你害怕,請你認真表現出來,不要覺得丟人。因為如果對方達不到目的,心理不滿足,會加倍虐待你的。

果然,皇上看到她驚慌的眼神和發抖的身子,心裡舒服多了。再見跪在下面的女子年紀十七、八,樣子算是美,但絕不到傾國傾城的地步,不相信兩個兒子貪圖美色的心又強了一分。

“你知不知道,他們兩個應該一個在江原,一個在北地,結果卻為了你而留在熙海。裕王還偷回太府都,但馬不停蹄的連夜又趕了回去。告訴朕,這是為什麼?”

石中玉這個為難糾結,心裡突突亂跳。

她想撒個謊,可皇上既然能派人準確地找到她,把她直接擄到皇宮裡來,難道就不能知道慕容恪的真實所為嗎?那個裕王府可不是鐵板一塊,躲在一邊放冷槍的人多著呢。再考慮到皇上對自己的這七兒子向來忌憚,府裡一定是有眼線的。

還是老實些,先過了這關再說吧。皇上有殺她的心,但還有顧忌,把她秘密弄來而不是直接宣旨,或者逮捕,說明皇上考慮到了慕容兄弟的感情,這可能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但此時她哪怕應對錯了一絲,就可能人頭落地。

“回皇上,早年民女曾因為家變流落太府都,為了生活自賣自身入裕王府。但後來,民女被哥哥找到,偷回了熙海。說起來,民女是逃奴,裕王殿下是來拿契約,要求民女回府,做完兩年奴僕再離開。”

“哦?”

這一聲哦,石中玉就知道自己賭對了。聽語氣就知道皇上很清楚慕容恪回家是為了拿契約的事。呼,幸好她沒有撒謊。

“皇上,民女不敢妄議兩位殿下。但是……”石中玉咬了咬牙說,“但是兩位殿下都是天縱奇才,越是驕傲優秀的人,就越是容不得別人冒犯和勝過。民女其實不過是個彩頭,兩位殿下誰也不肯輸罷了。”

她不知道怎麼脫了這困局,當對方強大到你無法反抗時,傳說中的巧舌如簧並沒有實際的意義。她只能拼命減輕自己的罪責,只能說慕容兄弟爭她是置閑氣,並非她是紅顏禍水。

她自問這話說得沒有逆龍鱗的地方,可皇上卻猛拍了下桌子,怒哼出聲。



第二章奉旨出家

“有拿正妃之禮做彩色頭的嗎?葉明玉,你以為朕糊塗了,看不出真的熱子是真心還是假意嗎?”皇上的臉有點微微的扭曲。

他真想,直接把這個年輕姑娘直接殺了。可是他不得不承認,他顧忌那兩個兒子。老三是塊不動如山的磐石,他不願意毀掉他最信任的頂梁柱,老七……他不能讓老七恨他。那個孩子驕傲得從不稀罕任何東西,可一旦用了心,就是丟不得的。所謂紙包不住火,這句話他比誰都清楚,如果讓老三和老七知道這個葉六死在他手裡,就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因為這個,他感到極度的窩火。他是天子,一言可定人生死,可現在卻不得不衡量。

“皇上信也好,不信也好,民女自認並沒有引誘皇子,甚至還躲來著,不然民女何必做逃奴?就算兩位殿下對民女是真心的,也是民女的錯嗎?”

在現代時,被領導吼,心裡多少會有些哆嗦,何況現在是被皇上吼?不過石中玉雖然很怕死,可到這個節骨眼兒上,她突然明白來軟的沒有用。皇上已經認定她是紅顏誤國的,她再怎麼裝無辜也不行。於是,她的光棍性子又冒了出來。

切,干嗎死都死的窩囊,猥瑣的把責任推給男人?事實就是如此,她還不躲了!、

“這才是你想跟朕說的話?”皇上冷冷的道。

“冰女並不敢跟皇上說話,民女害怕皇上,怕皇上殺掉民女。民女i指向所在熙海過日子,沒有幌子來糾纏,平平靜靜、庸庸碌碌的活著。可是命運的事,誰能回避?”既然已經反抗,石中玉豁出去了,“皇上是天子,天下和萬民都是皇上的,但皇上也得講理!”

“講理?好,朕就同你講理。”皇上的語氣溫和起來,卻更加叫人寒毛直豎,“你是商家之女,身份地位是無法匹配皇家的。可真的兩個兒子都為你動了真情,就算朕罔顧世俗規矩,同意你加入皇族,卻要你只給誰呢?”、

用得著你指嗎?小爺心裡喜歡誰就嫁給誰,要你多事!

石中玉想著,卻始終不敢說,之低著頭,掩飾臉上不以為然的神色。

“朕不能讓一個女子,毀了他們兄弟之間的情誼。”皇上繼續說,“既然如此,你就最好消失,誰也不嫁,留在朕的身邊。”

這話,瞬間令石中玉差點嚇死過去兩回。

第一回,所謂消失,她以為皇上要秘密宰了她。

第二回,留在皇上身邊是什麼意思?難道皇上也納了她,絕了兩個兒子的念頭?她可不是那種所有男人都會愛上的穿越女啊。

但就在她要被嚇暈的時候,皇上接下來的話解救了她,“朕一向崇道好仙,但年輕時國務繁忙,沒有時間修身養性。近日,朕在內宮修建了一家皇家道院,尚缺個侍候香火筆墨的小道士。你以前不是女扮男裝當過裕王府的家丁嗎?今後給朕照樣裝扮起來,想必熟門熟路的很。”

最後半句話,預期中充滿諷刺,不過石中玉也顧不得了,心中訝異莫名。

這是……這是要她出家?

還好還好,皇上不崇佛,不然她豈非要剃光頭?雖然古代女子的頭發很麻煩,但畢竟是人就愛美,頭上真的寸草不生時,她也會舍不得。

“謝主隆恩。”應該是這麼回話吧?

“你願意?”皇上感覺有些怪異,雖然看不到葉六的臉,但她的表現和聲音,似乎並沒有因此而大受打擊。為什麼?難道她真的不不在意自己的兩個兒子?

認為她引誘自己的皇子,他生氣。如今看她毫不在乎的樣子,居然……更生氣。她是什麼東西,商人之女,居然嫌棄真龍之後嗎?

其實皇上不知道,在石中玉心中,出家與否都不重要,不過是權宜之計。她沒有古人的思想,可以說絲毫沒有虔誠之心。在她看來,先保住命才是一等一的大事,所謂出家,不是還能還俗嘛,有什麼關系?再說了,女冠,女道士,聽起來還很帥。

她並不知道,出家到皇宮道院,想還俗是需要皇上下旨恩準的。她有顆充滿了“二”的心,要想完全理解古代人的思想,還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

“民女不敢抗旨。”話說,道士的話不需要吃素吧?她這人無肉不歡,斷了葷腥可是非常難受的,

還有……不戒色吧?不是聽說道士有龍虎雙修的嗎?

“好,朕賜你法號天真,現在就去往道觀,非朕旨意,不得外出。”

什麼什麼?哪有人道號叫天真的?天真子?天真道長?

是在太囧了。皇上這是拿她找樂吧?這是嘲笑她很傻很天真吧?為什麼不能叫玉真、金真、銀真也行啊,為什麼是天真?

“皇上,能不能換個道號?”她小聲地、試探性地問。

“放肆!皇上金口玉言,哪容討價還價!”一邊的老太監一直沒有開口,這時候突然喝道。

石中玉都快忘記他的尋在了,聞言嚇了一跳。

這位公公,應該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吧?皇上說話辦事都不瞞著他,她可不能得罪。

“謝皇上賜名。”她只好再度謝恩,心裡咒罵不止。

天真就天真,出家就出家。武則天也出過家的,後來還不是勾搭了皇子,當了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她和武則天相比,還是抬高她了。凡事要想開,想開了就沒有什麼別扭的。不讓離開道觀?沒關系,她先老實一陣再說,反正小命金&風玉&露貼&吧叮當步&搖&¥是保下了。穿越到大燕幾年了,不是在裕王府戰戰兢兢的活著,就是在熙海操心勞力的戰鬥,現在“出家”了,就當修養些日子好了。

“譚福,即刻帶天真去皇觀。”皇上慢悠悠地開口,聲音中雖然還有疲憊感,卻也有一種操縱擺布他人之後的滿足,“雖然朕已經主持了開觀儀式,但還沒有正式修法,你們就先住下,以後就在那邊伺候了。”

“奴才遵旨。”譚福印了生,走上前,拉起石中玉。

石中玉不願意讓他拉。哼,皇上的走狗,死閹人!可是譚公公的武功之高是她這種現代大腦不鞥理解的,所以掙扎未果,被制得死死的。從外觀上,看起來比較乖順。

而聽皇上的意思,以後就讓譚公公看著她了。麻煩,有這麼個油鹽不進的太監跟著,她只怕很難作怪。不由得,她想起了裕王府中的夏公公。為什麼同樣是公公,做人的差距就那麼大呢?好吧,先忍。說不定慕容恪很快就來救她的。

“天真,你希望裕王殿下合陵王殿下來救你嗎?”走在漆黑僻靜的宮中小路上,譚公公突然問。

石中玉嚇了一跳。這老太監,會讀心術怎麼著?

“皇觀中有吃有喝,沒人打擾,多好的日子,我不想出去。”石中玉半是試探,半是賭氣。

“這樣想就最好了。”譚公公突然笑起來,害得石中玉想堵上耳朵。那尖銳中帶著孤涼的聲音,令她想起傳說中的夜之梟鳥。

“裕王殿下和陵王殿下越早知道你在宮裡,就越壞事。”譚公公接著說,“你出價進皇觀的事這麼隱秘,卻很快被知道,這證明他們在宮裡有眼線。”

石中玉大驚,終於明白了這話的意思。

為什麼這些古人,這些上位者,做每一件事都要得到好幾種結果呢?肚子裡的彎彎繞饒是在太多了。對皇上而言,把她關了起來,斷了兩個兒子的念想,還能試探出他們的忠誠度和想法。若對皇位沒有想法,皇宮內就不會安插人手。

剛才,她是希望,慕容恪快來救她。但現在,她突然不想了。皇上看起來是有些老邁昏庸的樣子,但實際上深不可測。他性子有缺陷,算是變態,但智力上卻很高啊。她不想,讓慕容恪為了她受傷害。

而譚公公為什麼和她說這些?

她瞄了譚福一眼,後者一臉尖酸相,不復在皇上面前的小心謹慎。不過,卻看不出別的。

“你要感激皇上。”譚公公無視石中玉的刺目視線,“像你這種性子的嬌小姐,確實是需要修身養性的。剛才你和皇上那樣說話,自以為痛快了,大不了一死。可你卻不知道,看頭還算好的,這宮裡,有的是手段讓你生死不能。”

石中玉驀然停下腳步,瞪大眼睛看譚公公。

“怎麼,嚇著了?”譚公公有可怕地笑起來。

石中玉老實地點頭,確實悲傷除了一層冷汗。她以為自己是在生死線上滾了一回,但其實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差點就降臨在她身上。皇上不必殺她,給她來個滿清十大酷刑就夠了。天哪,她還是太不冷靜了,比不了眾多聰明睿智的穿越女。

“公公放心,我以後一定夾著尾巴做人。”她認真的說。

譚公公不像個好人,但她要先爭取個好態度。倔強有些時候是自己討苦,她是良心有彈性的人,不會為正義正派正經這些正字輩的東西,自己受罪的。

月末走了小半個時辰,她和譚公公才到了那間皇宮內的小道觀。

她這輩子和道有緣,顯示和以德道長的相識,然後慕容恪在王府裡也有小道場。如今她連升三級,奉旨出家,當了皇觀的道士。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11:20 PM

第四章 都趕一塊兒

“這事你怎麼看?”慕容楚回到正題,“普通綁匪的話,不可能這麼久不來提條件。小玨整個人就像突然消失了似的。要殺,也不會麻煩到把人帶走再殺。”

“如果你我的力量,加上葉家在熙海的人脈還不能找到小玨,那就只有兩種可能。”慕容恪望著波光粼粼的海面,“一,是那些北魏刺客下的手,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針對的人是葉家兄妹,而不是你我。”

“二,是父皇。”慕容楚接下去。

兄弟兩人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發現了肯定的神色。

“父皇的可能性更大些。”慕容楚又說,“你知道,父皇身邊有很多能人異士,在江湖和朝堂上名聲不顯,可卻極為扎手。”

“我即刻進京。”慕容恪咬著牙說。

“慢著,馬上找到父皇那兒,會引起父皇猜忌。”慕容楚阻攔,“如果真是父皇做的,他必有考量,小玨就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他不會猜忌你。”慕容恪微微冷笑,“至於我,我並不在乎。”反正,父皇從來都在提防他。他們父子之間同葉氏父子一樣,是敵人。只不過,沒有撕皮臉罷了。

“七弟,不要莽撞。”慕容楚正色道,“就算你不在乎,也必須先回北疆,從那邊帶著大軍往回趕。你得給父皇留下余地,他裝作不知道你我在熙海,你不能逼他面對。那樣,他可能不動你,但小玨呢?我也要速回江原,請表回京。”

慕容恪怔住,很快明白三哥說得對。

關心則亂,他平時很冷靜的,但事關小玨,他的心就安寧不下來。他還很想叫三哥回到江原就好,不必上京,可還是因為事關小玨,他必須聯合所有的力量。如果真是父皇把小玨捉進了宮,他就要面對惡仗,必須有人幫助。哪怕,三哥在某種程度上,是他的敵人。

“想過父皇為什麼這麼做嗎?”慕容楚問。

“他不會允許有人對你我的影響比他更大。而且,他喜歡抓住一切籌碼,卻不喜歡別人不受控制的出現在他的計劃中。”

“所以,你要冷靜。父皇畢竟是皇上,逼得太急,不會在意殺一個女子。”

“我明白。”

“別忘記,另一種可能也是有。”慕容楚又說,“北魏刺客的動機,要排除才行。”

“我會查清的。”慕容恪想了想說,“但熙海這邊,葉明聞這邊,三哥要關照。我不想小玨回來後,發現她的努力全白廢了。”

“放心,葉明聞不是無能之輩。我只要勸動他別入京,給小玨守著熙海的成果就行。”慕容楚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橋欄,“七弟,入了京,你打算怎麼做?”

“我不知道,但會想出來的。”慕容恪搖頭,身形飄然而起,消失在黑暗之中。

慕容楚望著慕容恪的身影,不禁搖頭嘆息。

小玨,你知道嗎?這個國家看似穩定,卻是風雨飄搖。你一個商家之女,未有傾國傾城之貌,未有輝煌強大之權勢,可是卻似乎連這江山也系在你的身上,全在你一顰一笑之間。這是什麼?命運嗎?!石中玨不知道自己是這麼重要,事實上,她希望自己非常渺小,渺小到沒人注意才好。可偏偏事與願違,每天應付皇上就已經心驚膽顫了,沒幾天又來了個縣後,後面還跟著個皇太孫。

皇後和皇太孫,是來探望浩一真人的。作為皇觀中兩名道士之一,天真小道長,也就是石中玨同學不得不出面作陪。另一名道士是譚公公,直接被命名為福道長,反正人人都知道他是充數的,不過是就近保護皇上而已。

至於皇上,並不算道士,是真人嘛,檔次不一樣。

見到慕容長天的一刻,石中玨感覺很親切。皇太孫殿下一直溫柔厚道的對待她,也是第一個知道她女性身份的人。她有一種雛鳥心理,從心底中自然地把慕容長天當做是好朋發,共享秘密的那種。不過她倒不會莽撞到,見了面就撲過去問好。

而慕容長天的表現很奇怪,見到她的時候只微一閃神,之後就像從不認識似的,只溫和的問了聲好,就再不理她。石中玨還以為慕容長天失憶了,或者這是戴著人皮面具的西貝貨,不過當她看到慕容長天轉過身去,在包括譚公公在內的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角落,背過手,對她輕輕搖了搖手指,就立即表現得很陌生,很恭敬,很道士。

慕容長天裝作從沒見過她,一定有理由!

“皇上打哪弄來的小道士,長得倒真俊。”皇後上下打量石中玨。石中玨穿著最大號的道袍,勒著胸,從表面上並看不出來峰巒起伏,但聞言還是不自禁的含胸收腰,從表面上看好像很謙卑似的。

皇後梃高興,又笑道,“皇上必是拿小太監來充數的,這孩子我看著喜歡,眉眼也聰明伶俐,不如皇上換個侍候的小道士,把他賜給我吧。”石中玨這一驚,差點當場暈過去。跟著皇上,她的成活率至少還有一半,畢竟浩一真人還算是有理智。而從平時對皇後的所聞,這女人是個陰狠毒辣的,母儀天下這種事只做表面功夫。若真到了皇後身邊,沒幾天她的女性身份就會被揭穿。然後,她會被人認出曾經是袼王殿下的小廝。就算人家不會想到女扮男裝的事,但長得一樣也夠恨人的了,萬一以為是一母雙生,她就會被移恨。

太子妃吳氏還見過她,而太子妃是經常侍奉皇後的吧?

如果皇後知道她就是慕容恪心裡、眼裡的人,恐怕那時候死對她來說,就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

“天真是發了願的,皇後何必害她的修行。”皇上一語雙關地道,“你喜歡這孩子,朕就吩咐她經常去你那說話兒解悶就是。”

石中玉松了半口氣,因為雖然不至於進了狼窩,但危險並沒有全解除。她很想看看慕容長天的反應,但深知這裡的人全是人精中之人精,她的一個小動作都瞞不過人,還是別做那白癡的事。

沒幾天,皇上叫了她去,‘袼王結束了北疆的戰事,正往京城趕呢。陵王也請表上書,要求入京,處理一些事務。天真,你說他們兩個,是如何知道你在京城的呢?”

“兩位殿下是皇上最優秀的兒子,聰明人自然能想得通。”石中玨壓抑著心裡的激動和不安感,吹捧了兩句,“皇上是真龍天子,而身為龍子,肯定不會太差。”

“你說得不錯。”皇上瞇起眼睛,“很多人都以為,他們知道你在宮裡,定然是在宮裡有眼線,且不知很多事不用親眼看到,想想也就明白了。這今天下是朕的天下,這個皇宮是朕的皇宮,如果連身邊的是不是自己人也分不清,朕早死了千百回了。”

“皇上萬福金安。”石中玨連忙說。

在宮裡不過半個月,吉樣話她學了一堆,現在拍馬屁的水準也直線上升。

“行了,朕倒要看看,那兩個小子會怎麼做?”皇上的面色仍然如春天般溫暖,雖然眼神有如冬天般嚴酷,“朕親手抄寫了《道德經》,你去給皇後送去。”

“是。”

“親手送到皇後手裡。”

“是。”喵的好變態,折磨未來的兒媳,這是下馬威啊,還是讓她知難而退?明明知道她見了皇後會緊張害怕,還故意這麼安排,用心實在太險惡了。

不過,她無力反抗,只好奉旨行事。當然,譚公公還是緊跟著她,也不知他到底是保護皇上的,還是專門監督她的。只走到了皇後寢宮外,譚公公終於停了腳,笑道,“咱家就在這兒等你,你也不用急,多陪皇後說說話兒。”

“皇宮才多大,公公不如先回皇觀,我這種籠中鳥,跑不了的!”,石中玨諷刺,“再說,我連路也認不得,公公放心。”

“有些小家伙不聽話,會亂說。”譚福仍然笑著,“咱家就是管著嘴的差事。”

石中玉“哼了聲,轉身隨前來帶路的小宮女進去了。

現在她對譚公公不算太客氣,既然知道她的生死都掌握在那位真人的手裡,她又何必對他的狗也卑躬屈膝?反正該被殺的時候,不會因為她平時態度好,人家就會網開一面。

“雖說哀家不是每個人都見過,但哀家記性還好,又在這宮裡一待幾十年,略有個齊頭齊臉兒,還能在皇上身邊侍候的人,哀家都還認得。你……叫什麼來著?哦,天真,怎麼那麼面生呢?”皇後拿過《道德經》時,問。

“小道一直跟著譚公公,沒在貴人面前露過臉。”石中玨急智還不錯,平靜地應答。

還好,因為現在是皇觀中侍候的道士,不必自稱奴才或者奴婢。而譚公公是皇上跟前秘密的人,也掌握著一些秘密力量。她這樣說,皇後不好再細問,也就蒙混過去了。

“來,上前我看看。”皇後微笑著招手。

這是石中玨第一次見皇後,因她保養得宜,又穿是是描金繡鳳的大紅色,雖然年紀一大把了,但鳥雲高聳,仍然可以看清年輕時的麗色。

可姜姨娘不也是美人嗎?但又如何?心地不好,到頭來仍然免不了神色間的猙獰,再美的人也讓人厭煩。

石中玨走上前,被皇後一把拉住手。

忍著心頭犯起的寒意和麻意,任皇後在她手上又摸又捏,“這皮膚細的,真像個姑娘家。

皇後不是也戀童吧?她聽說有的變態貴婦也喜歡小男生的。雖然她不理解貴婦能拿小男生做什麼,但想想就惡心。

她想抽回手,卻不敢。正渾身開始冒汗,就聽宮女唱名:太子妃殿下求見。

都趕到一塊了。餓滴神哪!



第五章貶嫡為庶

“皇祖母,孫兒有個關於道法的問題不明,可否借天真小道長一問?”正恨不得有個地縫可以鉆進去躲避,慕容長天突然不知從哪裡冒出來。

在石中玉眼裡,慕容長天的肩膀上似乎長出了雪白的翅膀,天使啊

“就數你忙得很,也不見你母妃一面。果然,兒大不由娘啊。”皇後慈愛地說,揮揮手。

於是,趕在太子妃吳氏進門前,石中玉被慕容長天拉走了。

皇後並沒有懷疑什麼,皇上吃飽了撐的要修道,皇太孫為了取悅皇上,最近也研習道教方面的典籍,很正常而且很必要的。

而慕容長天帶著石中玉一直走到後面的書房去,身邊不留任何人侍候,只單獨兩人相對。

“見過皇太孫殿下。”石中玉略施一禮,自從進了皇宮,第一次展現真心的笑容。

而她的笑,晃了慕容長天的眼睛,以及,心靈,令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要說什麼,手足無措起來。

“你……還好嗎?”憋了半天,只說出這四個字。

慕容長天溫文地笑著,一室暖意。

石中玉對慕容長天有雛鳥心理,慕容長天對她何嘗不是?不過她對他是朋友,是親切的那個人。而他對她卻懷有綺念,是少年人第一次動心的姑娘,初戀的情人,那個親愛的人。

親切與親愛,一字之差,毫釐之間,卻天壤之別。

而且,慕容長天年紀雖然最小,是真正的少年,卻不像他的七叔愛得肆意霸道,也不像他的三叔愛得穩重大方,他從小被兩個女人壓制著真正的個性,始終顧慮多多。他的愛,不動聲色、克制理智,而且深埋心裡,有點點苦澀無奈。是那種要用的一生的時間才會證明的,是那種,我愛你,卻永遠不會讓你知道的愛情。

“殿下看到了,不怎麼好。”石中玉嘆了口氣,“不過能看到殿下,我真的很高興哪。”

“你乖乖的就不會有事。”慕容長天正色道,“皇祖父和七叔之間的情形很奇怪,他們都不會主動觸及對方的底限。只是,你要提防別讓我母妃認出來。皇祖母和七叔之間有解不開的心結,若被發現……”

“我會小心的。可是皇上非要我經常來看皇後,碰到太子妃的情況會很多。”石中玉發愁。

“其實也有好處。”慕容長天道,“若你在皇觀中,身邊有潭公公在,有皇祖父在,我沒辦法和你說話。有些消息,也不能互通。至多,以後母妃出現的時候,我想辦法提前告訴你。”

石中玉一想也是,心情就愉快多了。

慕容長天又細細問起石中玉離京後的經歷,石中玉既然真心信任他,自然也沒有什麼隱瞞的,除了和三七(慕容三,楚同學和慕容七,恪同學的簡稱)的感情糾葛,別的都沒什麼藏著掖著的。

“也不知我哥怎麼樣了?”說著,石中玉又嘆了口氣。

熙海那邊的事,說不揪心是假的。但她被困在宮裡,無能為力。但想來,三七都離開了熙海,哥哥就一定知道自己暫時不會出現大問題,可能會按兵不動。

“我去幫你打聽熙海的事。”慕容長天說,“放心吧,我有自己的力量,不會讓母妃或者皇祖母覺察到。不過,我只是打聽情況,卻不能透露你的消息給你哥哥。我想幫助你,但不能背叛皇祖父。”

可憐的孩子。

石中玉溫柔地看著慕容長天,差點伸手摸摸他的頭發。雖然她這新身份的年紀比慕容長天小,但在現代時,好歹算是怪阿姨了。

“我已經很感激殿下了。”石中玉很誠懇,隨即又有點糾結地說,“但是,我還想請殿下幫個忙,不知可不可以?”

“你盡管說。”慕容長天露出他那招牌式的溫柔敦厚的微笑,“為了你的一飯之恩,一宿之情,我也要辦到。”

石中玉聽他說這些,也想起兩人一起烤紅薯、一起露營的往事,感覺特別溫馨,“那些小事,殿下不必記在心上。我的請求也請殿下考量自身情況,不要太為難。”

“是關於我七叔?”慕容長天微微苦笑,“我聽說七叔已經班師回京,大約三五日就回到太府都了。他行軍很快……只怕是知道了你在宮裡。你,是想讓我捎話嗎?”

“我想讓殿下對裕王殿下說:我活得很好,叫他別莽撞。或者,我可以寫封信……”

“好,我幫你。”慕容長天打斷石中玉,“這樣不算泄露了皇祖父的秘密,因為七叔是知情的。但,我還是不能告訴他你就在皇觀中。”

“殿下肯幫忙,我已經很感激了。不會讓殿下太難做。”石中玉一喜,心頭的大石落了地。

她最怕慕容恪不管不顧,這樣她的安危暫時不提,他也會受到牽連。皇上一直容忍,甚至縱容著慕容恪各種任性妄為的事,但終究有一天,這些容忍會在積壓下爆發。她感覺,慕容恪還遠遠沒有準備好,這時候還是應該保持一團和氣,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因為就在書房,石中玉直接到書桌前,拿了筆紙,寫了幾個字,也沒封信封,就手折成紙鶴的模樣,遞給了慕容長天。

慕容長天看石中玉這麼信任他,只覺得自己那悄悄的喜歡很值得,心下妥帖,猶豫了片刻道,“小玉,倘若皇祖母和母妃以後發現了你的秘密,為難於你,你自可以反抗,但請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容忍些。”

“我知道,殿下。”石中玉點頭,“但是,我不覺得我有機會對付他們,殿下多慮了。”她們是誰?天下最有權勢的兩個女人,她們不找她麻煩就要念佛了,她還敢去招惹?

“世事多變。”也不知怎麼,年輕的慕容長天的心裡,晃過滄桑的感覺。其實,他是覺得他那七叔是惹不得的。而七叔那麼在意小玉,定受不了她有一點委屈。

“你也許不知道,除了朝中老臣,很多人都不知道。皇祖母,其實才是皇祖父的正室,結發之妻。”咬了咬牙,慕容長天脫口而出。

“啊?”石中玉嚇了一跳,頭一回聽到這種皇家秘聞。

可這樣一算,慕容恪就不是唯一的嫡子了,老皇上糾結個什麼勁兒?這位夏氏皇後又折騰個什麼勁兒?世人又為什麼以為陳氏麗華,慕容恪的母親是元後呢?

以她往常的行事,別人要她聽,她都不願意聽這些,可事關慕容恪,她卻非聽不可。

“皇祖父和皇祖母是青梅竹馬,後來又以皇子的身份,娶了夏氏大族領支的嫡女夏如是為妻。”慕容長天朝正殿的方向彎了下身子,為提到皇後的閨名不敬而請罪,“我父親,其實也是真正的嫡子。不過後來,皇祖父為了爭奪皇位,貶嫡為庶,然後迎娶了陳元後。”

“他……他為什麼這麼做?”

“陳元後的父族是北元都大族,當時皇上爭位時本是勢力最弱的一支,但最後卻拿下了龍位,陳氏一族功不可沒。夏氏一族雖然也出力不少,但據說陳氏掌握著一個秘密,對皇祖父的最後登位,起到了關鍵作用。皇祖母被貶為妾,後來又失了皇後之尊,自己的嫡長子,成了庶長子,心中的羞惱到現在也沒有平息。所以皇祖父時時會容忍皇祖母,想必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這種事,身為皇太孫,也知道個大概,其中的細情,也只有當事人才明白的。而對於石中玉而言,沒有比聽到這個更震驚的了。沒想到,皇上比葉仲普更無恥。

為了皇位,他辜負了前一個女人。得到了皇位,又對不起後一個女人。而當他的前一個女人傷害後一個女人、那個對他的登位立下大功的女人時,他很可能完全置身事外,放任事情發展,所以慕容恪才如此恨他。元後多年無子,之後突然身死,陳氏一族沒落到再無人提及,慕容恪被慣以妖孽之名,自暴自棄的做反派到現在,夏皇後免不了干系。

但始作俑者,又是誰呢?

或者,他是借皇後之手為他鏟除一切障礙。因為他這樣冷酷無情到過分的人,怎麼會因為愧疚之情而寬待皇後呢?

“今天告訴你這皇家秘辛,相信你不會說出去,其實我是想對你說:皇祖母也好,母妃也好,甚至我與七叔和三叔,都是這皇宮,這朝廷的犧牲品,沒有人可以選擇的。”慕容長天苦笑,才二十出頭的年輕面孔上,竟然有老人的悲涼。

“其實,是可以選擇的。”石中玉心中不忍,握住慕容長天的手,堅定地說,“人活著就是選擇,永遠會有機會,你不要悲觀。我相信,你和裕王殿下的未來,一定不一樣。”

慕容長天望著石中玉堅定的眼神,突然覺得陰暗的心底照進一縷陽光。就喜歡她這種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模樣,似乎所有大事最終都能解決,讓人也生出些希望來。

“還有,我……就要成親了。”他又說,突然間又有些落寞。如果可以,他真希望一生不娶,就由心中那份真,對待她的那份真,且不需要回報。

可是,身為皇太孫,他有義務。

“啊。真的嗎?是誰家的姑娘這麼有福氣?”石中玉倒是真心為慕容長天高興。

二十多歲了,對於一位皇太孫來說,立妃確實太晚了。

“一等勇毅公甘鐸甘老公爺的孫女。”慕容長天的臉上終於有了點羞澀。

哦,甘紹廉的妹妹啊。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29 11:24 PM

本帖最後由 kaiming1234 於 2012-8-29 11:36 PM 編輯

第六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

慕容恪接到那封折成紙鶴的信,是在進入太府都的城門外。

按照慣例,皇上會親自迎接凱旋的裕王殿下,在群臣面前表現自己對這個兒子的鐘愛。然後,這些消息會傳到民間。百姓們會不勝唏噓。搖頭嘆息著說:可憐天下父母心,不管多麼任性不聽話的兒子,爹娘還是愛的。至於裕王殿下多年保護北疆的功績,很多人習以為常,早就忘記感恩。

不過今次,因為皇上還在皇觀以浩一真人的身份清修,所以派出皇太孫出城相迎裕王殿下以及北軍。這行為也強烈的傳達出了一種信號:太孫監國,將來就是鐵定的新皇。

慕容長天在接近慕容恪的時候,拉住了慕容恪的手,說:七皇叔辛苦。其親近之意明顯。

慕容恪愣了一下,隨即就把手縮進了袖子,死死捏著慕容長天悄悄遞過來的東西。

他們兩個,一個是戰績彪炳的期望,一個是堂堂皇儲殿下,卻因為各種原因不能單獨相處或者私下見面。只能以這種方式交流,加上彼此了然的眼神,一切就盡在不言。

這是不是皇家的悲哀,慕容恪不想評論,但他卻深知,因為已故的太子殿下,他和長天都對對方沒有惡意,可卻一定要表現出惡意來,很多人才能舒服安穩,不然就會被懷疑有什麼陰謀。用小玉的話來說:是在太變態了。

迫不及待的回到家,紙鶴已經皺成一團。

本能的,慕容恪知道那是關於小玉的消息,所以手有些發抖,因為生怕把紙撕破了,好不容易展開,卻發現只有短短兩行字。

第一行:很好,勿念,小心。

第二行: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他認識小玉的字,因而心就像瞬間感受到了四季變化,一會兒溫暖、一會兒、一會兒蕭瑟、一會兒又寒冷徹骨。

小玉這是怕他莽撞,結果牽連到自身哪。可小玉不明白,事關她的安危,他不敢有絲毫的沖動和焦急,雖然他確實焦急的很。

在班師回朝的路上,他想了個通透。很明白皇上這樣做的意思。小玉是他的把柄,以前皇後可以利用,來了一個火燒寶和軒,皇上為什麼不可以?況且,其還牽扯進了三哥。他那個父皇,最忍受不了事情失去控制。

三哥於父皇而言是最忠誠的棋子,如今卻受到別的影響,父皇怎麼能無動於衷?

但是,父皇暫時不會殺小玉,因為害怕他會瘋。

他跟自己保證,如果小玉出事。他會的!而他發了瘋,就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天下?沒有嘗過權利的滋味,或者沉溺於權力的人,或者還有喜歡改變天下的人才喜歡。他?哼,從來不稀罕,他自私冷酷,只在意自己的心。

而過了快三十年,他找到了他的心。

“長天,本王會念著你這份情。”他望著夜空,喃喃自語。如果說太子的命是抵掉了他的母後,長天的名就是抵掉小玉的,不管將來如何,他會保長天平安。

第二天,他就進宮找人了。

父皇也好,其他人也好,一定以為他會費盡心思在皇宮安插人手。那些人可也太小看了他,他既不需要揣摩上意,又沒有陰暗心理,何必那麼做?可現在他很後悔,因為宮沒有他自己的人,找小玉就很不方便。

這個皇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林林總總的人加起來也有上千。若父皇有心在其藏匿一個姑娘家,找起來真如大海撈針一樣。這從小玉給他的信寫的那樣匆忙就可以看出來,她不得自由,而他也不會去找長天打聽,問小玉到底關在哪裡。長天不會說的,他又何必浪費時間。

不過一連半個月過去了,他踏遍皇宮也沒找到一絲線索,就再難鎮定下來。每天脾氣暴躁到整個裕王府都戰戰兢兢,生怕他一怒攻心大家都得丟命。

“殿下,關於軍務……”都不敢說話,孫福珩只得硬著頭皮來。那些堆積如山的公,必須要處理了。

“丟著別管。葉子悠悠”哪想到,慕容恪卻這樣回答,而且語氣不善。

孫福珩縮了縮脖子,想告退,卻想起一件事,“殿下,夏公公在院子候,要屬下轉告殿下一句話:雖說皇上在清修,但殿下身為人子。還是要請安的。”

“皇上沒召見我,是給本王下馬威,本王又何必……”慕容恪冷哼了聲後,卻突然心頭一凜。夏老此言,話有話啊。

確實,皇宮他都翻遍了,唯獨沒有去過皇觀。這麼淺顯的事情。為什麼他看不見?是一葉障目,還是事關小玉,他的智力就降低了?

“轉告夏公公,多謝。”慕容恪吩咐了一聲,立即就沖出房間,也不管現在天色已晚,他不應該這麼隨意進宮去面聖。

而當他硬闖皇宮,植入皇觀時,卻發現皇後也在。

“皇上,您要寵老七也有個限度。”皇後氣憤地說,“他從北地回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功績。身為武臣,保家衛國不是應該的嗎?在這,他的封地北元都緊鄰北魏,皇上不著緊戰事,他自己也得顧慮封地裡的屬民。可他倒好,長天去迎接,他連個笑臉也沒有,急匆匆回了自個兒的王府,之後滿宮亂轉,卻沒有拜見皇上。臣妾好歹也算是他的母親,他也沒來問候一聲。臣妾也不求別的。這點皇家禮儀總要顧忌吧。可皇上看他,這像話嗎?”

“老七從來就是不守禮法的性子。你何必強求於他?”皇上很寬容的笑笑,“他這是和朕賭氣呢。去年朕給他賜得婚,他不滿意,跟朕鬧脾氣而已。”

“金王妃的家事、相貌、品格都是上佳,真不明白他到底要什麼女人。”皇後冷哼,“都是皇上不好。當初要聽臣妾一眼,把金敬仕的女兒指給長天,皇上現在連重孫都有了。這樣還害了人家金小姐,聽說老七都不進正妃的房門。話說老七都快三十了,連個子嗣也沒有。不如再賜幾房妻妾給他吧。”

慕容恪站在門外,聽到這裡時,就知道不能在隱身不現,不然不知道又被皇後折騰出什麼麻煩事來。而他無意一回頭,駭然發現有個老太監就站在他的身後不遠處,而看到他的目光掃過去時,前輩至極的彎了彎身。

慕容恪只感覺後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號稱大燕第一高手,縱然有軍事上和身份上的加分,但武功確實超一流高手。可是,那老太監在他身後不知站了多久,他甚至沒有發覺。雖然這也有他分了心的緣故。那老太監的武功,絕對在他之上。

“你抓的小玉?”他以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

“奴才奉旨行事而已,但沒有傷到葉小姐一根頭發。”譚公公以同樣的聲音回答,態度依然謙卑。

,入庫的心思頓了一頓,臉上沒露出任何疑惑的神情。

剛才那一問,不過是試探,但沒想到老太監居然直承其事。這說明,父皇知道他會推測到小玉在皇宮。而且斷定他會來找。

而就耽誤了!這一點時間,他已經聽到屋裡的皇後說起某位大臣的女兒。真當他當傻子,當沉迷於美色的窩囊廢嗎?他身邊的妻妾,有哪一個是目的單純的?雖然皇後知道這些妻妾奈何不了他,但後宅不寧,也能牽制他的精力。

想到這裡,他再不猶豫遲疑,在外面朗聲道,“兒臣求見父皇。”

裡面的人明顯嚇著了,討論的聲音戛然而止,但很快,皇上愉快的聲音就響起,“是老七嗎?你這孩子是不守規矩,大晚上的跑來干什麼?”

慕容恪穩步上前,推開了門。

“一直怕打擾皇上清修,故而沒有拜見。不過今天想起父皇,干脆就來了。”慕容恪神情清淡地道,“兒臣從來率性而為,還請父皇恕罪。”

“老七一片赤誠,其心可嘉。”回話的卻是皇後,“不過天色這樣晚,都公斤了,老七還能來去自如,可見確實是面生心切。那些侍衛也太不像話了,居然沒有回報一聲。”

她語帶雙關,意思是提醒皇。慕容恪能隨意入宮而不驚動侍衛。若真有二心,只怕皇上老命不保。當然,她自己也心惴惴。

“皇後不知情,朕賜了老七御用腰牌,可在宮暢行無阻的。”皇上溫言道,冷厲的目光卻在慕容恪身上掃了一眼。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腰牌。

皇後哼了聲,起身道,“既然老七來陪皇上說話解悶,臣妾就要先回了。”

皇上點了點頭,“你企鵝坐片刻。朕讓天真奉了茶,然後代朕送你回去。”

皇後見皇上在慕容恪面前給她長臉。心下稍微舒服了些,轉過頭去道,“天真,快給裕王殿下敬茶,之後陪本宮回宮。”

角落裡,一個小小的聲音答了聲是。

只一個字,慕容恪卻心頭劇震!

那個聲音,他日思夜想,從沒有一刻在腦海消失,每天在心溫存。好像她從來不曾離開過,而但他向聲音發出的地方望去,這才發現這屋裡不止有皇上和皇後,還有一個小道士。

枉渴的相思,卻在這一刻發現夢人就在眼前,慕容恪拼勁全身金風玉露貼吧叮當步搖的力量,才使得雙腳牢牢釘在地上,沒有跑出去,直接把那個把他的心生生摘走,而且拒不歸還的人抱在懷裡。

他特別想。但絕對不能。皇上就罷了,若連皇後也知道什麼,結果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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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殿下,請用茶。”石玉低著頭向前,捧著茶盤。

縱使相逢應不識……她突然想起這句詩來。



第七章白衣、散發、女鬼

慕容恪取過茶,一眼也不敢看向石中玉,修長的手指要極力才沒有明顯的顫抖,但若完全不動聲色,他發現自己做不到。

混亂間,他也不知道父皇說了什麼,奇怪的沉默著。

石中玉略好奇些,雖然她也沒料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相見,但她一直站在角落中,最激動不可自抑的時候已經過去。

她只覺得,相思是一種很奇特的感情。當她離開裕王府,離開才發現女性身份的慕容恪時,雖有不舍,雖有心痛,卻義無反顧。到熙海時,雖然日夜思念,也沒有深刻的感想。只有當慕容恪找到她,兩人再度相見,她才明白什麼叫錐心刺骨。

這一次,她被偷偷擄到皇宮,也只有剛才見到慕容恪的剎那,她非常一定確定以及肯定,她要跟他在一起。因為,她想念的那麼厲害,厲害到她願意不顧一切。

“臣妾告退。”耳邊聽到皇後的聲音,看到慕容恪如沒有靈魂的泥塑木雕一般呆著,面對著皇後伸出來的玉手,石中玉沒有絲毫辦法,只得像小太監一樣,小心的攙扶著皇後,向外走去。

沒有回頭,卻感覺到兩道灼熱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差點要把他身體穿透,在融化掉。

“天真,你覺得裕王殿下相貌如何?“穿過御花園時,皇後突然問。

“男人家,相貌不重要。“慕容恪當然是大燕第一美男,但石中玉知道皇後不愛聽,又不願意撒謊,只得打太極。

“他是妖孽,自然生的魅惑人心。“太後哼了聲說。

石中玉不敢接腔,心中雖然不忿皇後的說詞,卻也覺得不可理解。所謂皇後,就應該是母儀天下的人,是所有女人的楷模吧?就算本質不是這樣,表面上也得裝裝樣子。可這位皇後卻當著她一個小道士的面,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和想法,想來必是恨慕容恪之極,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吐槽和發泄的欲望強烈。

“你還小,入宮也遲,沒見過前皇後。”皇後的聲音突然平靜了下來,卻聽得讓人汗毛直豎,“裕王殿下長的和元後幾乎一模一樣,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一看見裕王殿下,就好像看到元後又活過來了。”

所以,她才這麼恨慕容恪,有政治的原因,有地位的原因,也有心理的原因。每當看到慕容恪,她就想到自己的屈辱和悲哀,拼命想要傷害對方,以滿足報復兼自卑的心理。而當傷害不成,她就覺得她所有的一切還將失去。石中玉想著,心裡怦怦亂跳。

此時的皇後,哪裡還是一國之母,完全是一個怨婦加潑婦,和到處詆毀別人的無知村婦沒有區別。其實她的人生也很可憐,但他不該以更殘酷的方法去傷害無辜的人,慕容恪如果長的和元後很想,難麼陳元後就是個絕世美人,但她的人生同樣是唄操縱的,到頭來還死的不明不白,她的人生不是悲劇嗎?最應該的得到報應的人,是哪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絕情又冷酷的皇上。對於那些殘酷的往事,浩一真人再怎麼修行也是彌補不回來的。

而一般而言,上位者跟你說心裡話,那種上部的臺面的、在外人面前無法透漏的、很失身份的心裡話,要麼是絕對信任你,從此你就是絕對心腹,要麼就是當你是心情的垃圾桶,等她心裡舒服了,就會殺人滅口。

石中玉根本不想聽這些話,事實上她一直避免聽任何有關皇族的事,可偏偏總是有很多人非要對她說。現在皇後就拉著她,嘮叨個沒完,“聽說妖孽不會長命的,說是上天妒忌,本宮卻以為是上天垂憐世人,不然還不知有多少人被他害死。”

“皇後,小心腳下。”石中玉拼命岔開話題,卻不成功。

因為皇後對他說,“剛才本宮瞧他看你時。眼睛直了。你要小心,這位裕王殿下有好男色之名,之前很是迷戀過他府裡的家丁,直到把那個小可憐兒折騰死,還說是送到北元都封地去了,誰會相信?”

石中玉把頭垂得更低,因為恨掩飾不住憤恨的目光。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以為慕容恪是惡魔,他殺人,是因為在戰場上,是因為有人要殺他。難道他任人宰割就是天使了?那麼,她寧願他殘酷無情。其實以慕容恪的心性來說,他若真的想成為惡魔,他那雙純粹邪惡的眼睛就說明,他能令所有人戰栗。那時,就算是背後也沒人敢說他。

而皇後像精神出了問題似的,瘋婆子般一路喋喋不休,眼看到了寢宮,突然停下來,笑瞇瞇的面龐上籠罩著死亡的陰影。是為了剛才跟她說的太多,沒有半分……別說皇後了連貴婦的風度也沒有而殺她呢,還是有別的原因

“皇後娘娘,非是小道不願意,而是還要伺候皇上做晚課。”石中玉感覺渾身的毛孔中都滲出寒意,緊了緊雙手道。

“本宮要留你,皇上那邊好說。”皇後上前拉住石中玉的手,“再說,本宮說的話,你怎麼當成耳邊風?欲望殿下只怕還沒有離開皇觀,如果他對你有了心,以皇上對他的寵愛程度,不管他要什麼,皇上都會給的。”

皇後說著,又摸了摸石中玉的臉,“這嬌嫩的小模樣,怎麼舍得毀了。”聲音就好像夢囈和嘆息。這一刻,石中玉甚至想起了某些躲在陰暗處的白衣、散發、女鬼。

她要嚇死了,雖然平時經常用,但頭一次深刻理解了“變態”這個詞。她感覺皇後會把她吃了,而且回事先把她的頭割下來,讓她眼看著自己的身體被一口口咀嚼。

因為她聽了皇後的私心話,也是因為慕容恪對她表現出興趣吧?只要慕容恪喜歡的,皇後就會不遺余力的毀壞。能讓慕容客人痛苦,活著能讓那個死去多年,卻一直頑強的存在記憶之中的元後痛苦,是皇後最大的快樂。如果知道她是慕容恪的心上人,她會死的渣都不剩。

怎麼辦?在這個皇宮中生存,他脖子上始終有一把刀,隨時會掉下來。

“皇後娘娘,修道與修佛不同,與天地溝通是有時辰的。”石中玉盡量放輕松,不讓身子繃緊,還顯得有點諂媚,“如果錯過了時辰,對皇上的修行只怕有損,耽誤不得的。如果皇後娘娘喜歡天真陪伴,回去天真求了皇上,每天到皇後宮中伺候就是了。”

皇後還想說什麼,可身後遠遠跟著的太監宮女們已經靠近了。她知道皇上的手腕,就算在她身邊,也不是絕對“清凈”,所以此時不便強求,皮笑肉不笑地說,“天真對皇上如此忠誠盡心,本宮甚感欣慰。那你就回去吧,燈籠挑高些,仔細跌了跟頭。’

“是。”石中玉略躬了躬身,後退了幾步,這才轉身離開。

慢點,慢點,別慌!她心中告誡著自己。如果這時候她表現出害怕,皇後就會立下殺手的。

好不容易,脫離了皇後的視線,她先是加快腳步,之後就拼命奔跑起來。她沒有按照原路走,而是鉆進了假山群,縮到一個能容三、四個人的空洞裡。

就像大多數都市女孩,她是路癡,而且分不清東南西北。但是既然知道自己隨時會被這無情無意、陰森可怕的皇宮吞噬,她早就留了心。利用為數不多的出門時間,拼命記憶皇宮中的路徑。再笨,反復不斷的用心做一件事,也能成功的。無意間,他還發現了這個山洞,確切的說是假山之間的空隙。

果不其然,她才多好不久,並用力深呼吸,平靜著激烈的心跳,就郵一條略胖的身影飄了過來,因為適應了黑暗,她看的清楚,正是皇後身邊一個緊緊跟隨卻說話很少的老嬤嬤。

皇後果然對她起了殺心,就因為一點不是理由的理由!誰才是惡魔?不是很清楚嗎?當著其他人的面不好殺,背後卻派人下手,事後就算皇上知道了又能如何?如果皇後知道慕容恪心裡愛著她,就更要殺死她,這世上還有什麼能更讓慕容父子反目成仇嗎?

就在剛才,不足一刻的時辰前,皇後還像個慈愛端莊的大嬸,而現在,就可以隨意掠奪人的生命。她這樣的人,為什麼回有太子和慕容長天這樣敦厚的後代?

石中玉暗罵,卻大氣兒也不敢出。又一次,那個嬤嬤甚至到了山洞的門口,嚇得她幾乎休克,好在運氣不錯,不遠處有巡夜的侍衛經過,那嬤嬤被驚,離開後就沒有再回來。石中玉的命下掉了半條,腿軟的沒辦法走路,只能窩在那兒,想想下面要怎麼辦?

躲到這裡直到天亮?還是抹黑回到皇觀?到了那邊,就算慕容恪走了,她也會想辦法和皇上那個老家伙溝通,好歹暫時保住了自己的命,以後的事再作打算。

喵的,老公是惡魔,老婆是惡魔,誣陷自己的兒子也是惡魔。

這是皇家嗎?這是惡魔之家。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30 12:03 AM

第八章吻也可以這樣的

她這邊猶豫著,那邊的慕容恪卻心神不寧。

他和小玉有感應,似乎她的情緒能感染到他,不管相隔多遠。就像現在,他急切地想走出皇觀,走出父皇的視線範圍,可是卻不行。

“兒臣要回去了。”他突兀地說。

“傻站了半個時辰,就為說這個?”皇上溫和地說,“還是……天真去送皇後太久,你擔心了?”

“父皇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放兒臣走?”慕容恪回過頭來,目光灼灼。

“朕有留你嗎?”皇上冷冷地道,“向來,不是你想干什麼就干什麼,為什麼這時會特別在意?”

“兒臣有個計劃,會令父皇滿意的。”慕容恪心中做了決定,說完這話就沖了出去,身形快得如暗夜魅影。

“令朕滿意?哼,如果真想令朕滿意,你就不會搞出這麼多事了。”望著面前半掩上的房門,皇上冷冷地道。

慕容恪聽不到皇上的這句話,就算聽到也無法阻止他的腳步。他拼命向皇後寢宮的地方狂奔,有幾次遇到巡夜的侍衛,侍衛們都只覺得黑影飄過,甚至還沒有看清什麼,他就已經消失。

他知道皇後身邊那個略胖的嬤嬤是個高手,因此進入皇後寢宮後分外小心。他看到皇後焦急不安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但其他太監宮女則神態安詳,舉止從容,就知道小玉還沒遭了皇後的毒手,但因為那個嬤嬤不在,他很怕正是追殺小玉去的。

於是他返身向外走,估摸著小玉應該走的幾條路線,來回穿梭了好幾趟,但仍然沒有找到人,這令他的心中陡然生出恐懼,在皇觀和皇後寢宮之間的路上沒章法的亂轉。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這個皇宮了,在這個地方死一個人,就好像扔一頭泥牛入海,很快就會消彌於無形,再也找不到,再也沒有痕跡,好像從沒出現過。就連尊貴如皇後,他的母親,也不能幸免。

小玉,你不能有事,不然我就會毀天滅地,讓這世上所有的一切給你陪葬

他心裡狂喊著,冷不妨身邊伸出一只手,抓向他。

出於高手的本能,他欲閃身避開,隨後就是一招致命的反攻。但另一種本能卻又令他突然放棄行動,硬生生被拉到一個假山之間的縫隙山洞裡。

接著,一個柔軟的身體跳起來,直接撲到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的脖子。

石中玉不知道久別重逢的人為什麼會哭,反正她在瞬間就淚流滿面,不願意與慕容恪分開哪怕片刻,身體恨不能融合在一起。剛才,她還在猶豫是躲在這裡,還是趁夜潛回,就好像生命在高懸的鍘刀下翻湧,卻不經意中見到一條人影在附近跑來跑去。因為速度太快了,開始她沒有認出是慕容恪,但當他站定在月色下,她唯一的反應就是把他拉到身邊。

“抱著我抱著我”她胸前火熱,可後背寒冷,然後發現慕容恪擁抱著她,身體卻顫抖個不停,灼熱的吻,胡亂印在她梳成道髻的頭發上,混亂而狂熱的氣息透過她的頭發,傳入她有大腦,直到靈魂深處。

兩人就那麼死命抱著對方,深濃的夜色突然似火般燃燒。如果說他們的愛情之前一直隱隱約約,那麼幾次驟然的分離就像是催化劑,已經令他們之間的感覺變得無比清晰和深刻,而且分外熱烈、激烈、強烈,而且刻骨。

“帶我走吧。”石中玉哽咽著說,突然就想,哪怕私奔也好,再不要像現在這樣不僅要忍受生離,還要面對死別。

“好。帶你走。”慕容恪啞著嗓子,略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盡管在幽暗的山洞裡,但石中玉的眼睛早就適應了黑暗,而慕容恪夜視能力極強,因而彼此把對方的面龐清清楚楚的看在眼裡。

慕容恪的臉因激動而蒼白,純粹邪惡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變成純粹的脆弱,仿佛直到這一刻也不能確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生怕眼前幻影像泡沫般從虛無中消失。因為愛得厲害,所以患得患失,提心吊膽。

而淚水令石中玉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柔媚和晶亮的色彩,本來就令慕容恪深愛著的臉龐更因此顯得分外迷人和妖嬈。他著魔似的湊過去,卻並不敢觸碰,似乎在找最合適的角度,卻又似乎在以急促的氣息追逐與,更似珍愛無比,不想輕易開始,那樣就永遠不用結束。

不過,石中玉顯然更急切,更沒有定力。她忍受不了這樣沒完沒了的等待,略一撅嘴,兩人的唇就牢牢粘在了一起。

慕容恪只感覺一陣強烈的,好像被閃電擊中的,又麻又熱又微微疼痛,偏又特別特別甜蜜的感覺從嘴唇躥遍全身。速度之快,令他猝不及防。他不是個未經人事的人,也不是第一次吻石中玉,但就是每次碰她都好像第一次,有點不知所措又狂渴無比。

他修長的手指扣緊石中玉的後腦,急切的深入,而石中玉早已經準備好,迎接著他。糾纏對糾纏、翻攪對翻攪、吸吮對吸吮、什麼都是雙方的,於是就更加瘋狂。山洞中,充斥著兩人急促的喘息和狂熱親吻的聲音,兩人的唇不能離開哪怕稍瞬。

從來不知道,吻也可以是這樣的。把心裡說不出的話,講不明白的感覺,都借助著身體表達了出來。如果這裡不是逼仄陰暗的山洞,地面和墻面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子,慕容恪絕對在這裡就要了石中玉,因為他再也控制不住。什麼完美的洞房之夜,什麼名正言順的擁有,在激情爆發的時候,在愛到無法再愛的情況下,在心中的愛之火把理智全燒光,誰還在意那些最虛而不實的東西

他的手指摸上她的脖子,感受到她的脈動與他的一樣激烈。旁邊就是她道袍的領子,往下是勒得緊緊的,但仍然柔軟而隆起的……

他的手覆在上面,聽到她喉嚨裡哼了聲,還有掌下突然快到連成一片的心跳,刺激得他瞬間發狂,兩手一用力,裡外兩件道袍就都被扯開來,露出她白得晃眼的肩膀和裹胸。

慕容恪突然很心疼。

他的小玉本該做她的千金大小姐,不用掩飾身份,讓身體受到折磨。本該被他以正妃之禮娶進王府,與他紅帳鸞床,溫存。本該受朝廷命婦們的尊重和禮遇,被眾多丫鬟僕人侍候著。可現在,卻不得不繼續女扮男裝,還出了家當道士,戰戰兢兢地侍候皇上,被皇後那個老妖婆追殺,和他像一樣在山洞中幽會。

不,他以後再也不會讓她這樣

他捏住裹胸布的下端,略要用力,想把束縛她,也束縛他的阻礙解開,卻正在這時,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咳嗽聲。

他放開她,唇也依依不舍的錯開,卻並沒有立即動,而是把她的頭按在他的胸膛上,溫柔的把她抱在懷裡,平息著彼此的所氣息,讓她聽到他的心跳,讓她明白他有多麼愛她。

他知道外面的人是誰,也知道那個人不敢打擾他,就算他動情到失去了警惕,本該那人一接近就發現的,卻非要對方故意大聲咳嗽出聲才警醒。

“待在這兒,寶貝。”他的手指滑過她發燙的面頰,略整理了下衣服,緩步走了出去。

其實,只有兩三步。但當他站在洞口的時候,本屬於天下霸主的氣質已經完全回來了,雖然那場情動仍然令他的目光灼熱。

“裕王殿下,您離開的時間長了點兒,皇上擔心殿下,特地叫老奴來看看。”潭公公謙卑地彎腰說著,可語氣卻隱含著一絲陰陽怪氣。

“父皇可真疼本王。”慕容恪冷笑,“就請公公回報父皇,本王很好。”

“不知殿下找到天真了沒有?”

慕容恪先是愣了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天真”是誰。但很快,他舒了口氣,“本王沒有找到天真,因為世上根本沒有這個人。但本王找到了小玉,本王未來的正妃。”

“皇上金口玉言,說有個叫天真的小道士,就一定有的。殿下沒有找到,由老奴來找也是一樣的。”

慕容恪笑了起來,在夜色中聽來特別好聽,就算是殺意也如此性感迷人,“公公,所謂實力不是絕對的。若有必須拼命保護的東西在身後,你必輸無疑。不信,就試試”

這話說完,場面一度靜默了下來,但卻更緊繃了。對於一招能致人生死的高手來說,這種沉默是衡量,而結果是,譚公公駭然發現,他本實力高於裕王,但這時打起來的話會輸的。而這種死意味著死,因為裕王身上的氣勢說明,他會為天真以死相拼。

一夫拼命,萬夫難敵。何況兩人之間的武力差距並沒有這麼大,理工何況裕王身上有他所有沒有的氣質。他只是行走於暗中的殺手,可裕王是從戰場的屍山血海中走出的,那種氣勢是他無法仰望和企及的。

“老奴不敢。”譚公公後退一步。

這一步,閃出了戰圈和戰意。

不過,慕容恪沒有放松,心反而緊了起來。因為潭公公笑得胸有成竹,似乎勝券在握。

“那還不滾?”慕容恪急於把眼前老耗子似的人趕走。

“老奴要找天真呀。”譚公公一本正經地說,“她不小心中了一種慢性的毒,不按時回去服用解藥,會沒命的。”



第九章解毒的條件

慕容恪鬼魅般出現在譚公公面前,手指倏地按在他老樹皮似的脖子上,眼睛閃現出詭異的紅光,“你說什麼?給本王再說一遍”

譚公公害怕了,兩腿發抖。

人家說裕王殿下是天生妖孽,他從來視之為無稽之談,但當此時看到裕王殿下的眼睛,他突然相信了。人的眼睛,為什麼會有血光?他武功比裕王高,就算因為氣質的差距不能制住裕王,但至少可以自保。但現在,他居然怕得像虎口的老羊。

“不關……不關老奴的事。”慌張中,他吐露實話,“是皇上……皇上……殿下放心,皇上很喜歡天真,不會真傷她,只是為了……為了讓殿下能乖乖待在京城。”

慕容恪頹然放開譚公公。

是啊,他怎麼忘了,那個龍椅上的人是沒有心的。父皇的全部樂趣就是所有人都按他規定的方向走下去,不允許偏離。他不肯,於是就想盡辦法控制他。包括,放縱他成為人人避之不及的妖孽。現在知道小玉就是他的命,父皇怎麼可能不利用?

他還是不夠狠,因為他總是低估了父皇殘酷無情的程度。

“不用你,本王會自帶她到皇上那兒去。”他失神了片刻,就恢復了冷意。

他不能軟弱,以前是為自己,現在是為了小玉。

譚公公本想拒絕,但裕王殿下眼中的那抹詭異紅光又閃過他的腦海。他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下,躬身往後退了幾步,隨後忙不迭的跑了。

慕容恪反身朝假山洞裡走,但才到洞口,就看到石中玉已經收拾整齊衣冠,走了出來。

“我都聽到了。”石中玉仰著頭,微笑。

“你不怕。?”

“反正有你在,會幫我解決。”石中玉聳聳肩,根本完全無所謂。她這人向來想得開,不耽誤吃喝,又早晚可解,怕什麼?

慕容恪沒說話,只俯頭吻了吻石中玉的唇,然後挽著她的手離開。

石中玉從來沒在皇宮中散過步,尤其還是晚上,沒想到是那樣甜美浪漫的。可見,地方不重要,時間不重要,只有那個人是對的,一切就對了。

兩個人也不說話,就那樣十指相扣,走回皇觀。在後殿的院子裡,慕容恪又纏綿的吻了石中玉很久,也不管被來往的雜役小太監、小宮女看到。

“回房去。”他的手指擦過石中玉的唇,那裡因為太多的熱吻而紅得誘人。

石中玉只“哦”了聲,什麼話也不問,就直接回了房間。

慕容恪望著她的背影,暗暗發誓,一定要帶她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並且,盡快。

隨後,他朝空深深長嘆,面色漸漸變得平靜得可怕,抬步向皇上的房間邁去。

“朕在等你。”皇上並沒有睡,而是身著道袍,手持拂塵,盤膝坐在蒲團上

“說說條件,父皇。”慕容恪坐在對面,神情中有一絲嘲諷。

“你這是和父皇說話?”

“最是無情帝王家。”慕容恪冷笑,漂亮的臉上有殘忍的艷麗,“父皇,寡情薄義的意思您比兒臣清楚,就不用再偽裝了。”

皇上眼中閃過怒意,但轉瞬即逝。

“若你當了皇上,你很快就明白,很多事朕不得不做。”

“我不要這個天下,父皇不必再言語試探我。”慕容恪目光清冷,“我只要一件東西。”

“解藥會給你。”皇上的語音也冷下來,“但是你要知道,什麼東西都有代價。”

“我不要這個天下。”慕容恪重復,“兒臣說得不夠明白嗎?”。

“朕不能憑你口說就相信。”皇上道,“我們父子之間一直有一層窗戶紙,之前,誰也不想捅破。但這個葉明玉出現了,這層障礙就不得不扯清。”

“父皇要什麼?不妨明言。”

“把你在太府都和北元都的力量撤掉,朕就信你。”皇上突然睜開眼睛,精光四射,“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暗中動的手腳。”

慕容恪一愣。

“這是朕的江山,當年趟著無數的鮮血、踏著朕的兄弟們的屍骨才得到的,自然看得緊緊的。”皇上突然撕去偽裝,以最平淡的語氣說出最殘酷的事實,“朕是皇上,只要是發生在大燕的事,沒有朕不知道的。你小心,你聰明,在你狂產不羈、任性胡鬧的外表下,有最細致的思路和心機,可是朕還是知道你做了什麼。北軍牢牢掌握在你手,並不可怕。因為朕還有你三哥的西軍、甘家的南軍,夏氏一族的東軍,但你在朕眼皮子底下和你母後娘家的興盛之地擺下的棋子卻令朕夜不安寢。真可惜啊,你是朕最出色的兒子,天下予你也沒什麼,並非長天不可。但是元後的陳氏一族貪心太盛,妄圖外戚脅朝,而現在皇後的娘族夏氏卻意圖東山再起,多年前朕借著夏氏除了陳氏,當然要給點甜頭,那就是太子之位。而朕不能讓陳氏重新崛起,夏氏又沒有顛覆大燕的實力和野心,就算太子死了,還是要給他們一個有夏氏血緣的未來天子之位。”

“還因為長天聽從於您吧?少字”慕容恪也不客氣起來。既然像葉仲普和葉明聞父子那樣撕破了臉,那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父皇,您太喜歡控制別人。以至於希望將來殯天之後,也要大燕按照您的意思存在吧?少字”

“老七,你太大膽了。”皇上陰沉下臉。

“是父皇要得太多了。”

“那麼你不答應嘍?也是,一個女人而已,怎麼能為了女人而放棄自己手中的力量。力量和權利是讓人安心的是不是?只有握在手中,就什麼也不怕。”

“父皇,不要威脅兒臣。您知道,自從母後被害,自從那場被掩蓋的大火,兒臣就再也不怕您了。況且,以父皇的個性來說,若真掌握了兒臣的把柄,也不會跟兒臣談條件,自會直接滅了兒臣的手筆。”

“你說得不錯,可是朕如今捏到了你真正的痛處。若你真不在乎,也不會坐在這裡和朕商談。沒錯,朕只知道你有力量,卻不知要如何拆掉那張網。好在朕也會織網,而且網中有魚。”

慕容恪沉默了。

這一回合,他得認輸。

“其實你何不這麼想?”皇上趁熱打鐵,聲音裡掩飾不住的興奮。老七在他脅下插的兩把刀啊,一個小姑娘,就讓這兩把刀全廢了,實在是太值得了。

從沒看出來,老七是個多情種子。為了天真,居然肯坐在這兒跟他談條件,而且看起來打算用那兩把刀來做交易。就衝這,老七是不適合當皇帝的,天真是他致命的弱點,若沒有絕情絕義的心,是坐不穩這個位置的

“你說你不要天下,朕信你,會把天真的毒解了。”皇上拋出誘餌,“如果你能解除太府都和北元都兩處的力量,朕就賜天真還俗,送到你王府上。”

慕容恪低著頭,一聲不吭,但手卻不由得握緊。

皇上看在眼裡,知道對這個強勢的兒子要慢火燉熬,不能逼得太急,因而也不催促,只放緩了聲音,誘哄道,“你即不要這個江山,那力量就沒有用。朕知道你是為自保,但朕既然保證你成為熙海之王,永世無憂,你的棋子就沒有動的必要,何苦留著費心費力,還浪費你那側妃趙氏一族的錢財。”

“父皇,織網需要時間,拆開也需要時間。”慕容恪此時倒鎮定下來,“兒臣解除那兩處的力量,卻不能讓那些幫助兒臣的人落到父皇手中,送了性命。”

“你要怎麼辦?”

“三個月。”慕容恪伸出三根手指,“三個月,那些力量會消彌於無形。”

皇上猶豫了下。

都是老七的人,就算解散了,只要振臂一呼,還是能重新召集起來。但轉念一想,重新織起新網,確實需要時間,而且是數倍的時間。他是不會給老七這個機會的,那麼這樣的條件可以接受。

“但天真,父皇必須三天之內就給兒臣。否則……兒臣現在就反”

這句話,嚇了皇上一大跳。

他沒想到,事情掌控到了最後,卻依然受到了反擊。他可以用天真繼續威脅老七,反正有譚公公在,天真跑不了。但他的命,似乎也捏在老七手裡。這個兒子被稱為大燕第一高手,不是沒有道理的。逼得太急……他怕一拍兩散。老七有軟肋,他難道沒有?

“明天,天真會在映春宮裡,身上的毒盡數解個干淨。”他的臉氣得扭曲,“你自可隨意出入。除了普通侍候的人,朕保證沒有人監視。”

“父皇……”

“聽朕把話說完。”皇上提高聲音,“或者天真的毒解三個月,你把她帶回王府。朕給你選擇,由你來做出決定。”

慕容恪很為難,而且看父皇的眼睛,就知道沒有第三條路。他剛才雖然做出了威脅,但其實如果皇上態度強硬,他就沒有辦法。好在,父皇不相信男人會為了女人放棄一切,他才有可乘之機。

他這一生,都只是想有人愛他,並且也被他深深的愛而已。父皇覺得江山難得,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可他卻認為,人生的溫暖才是可遇不可求的。

“明天兒臣會到映春宮。”終於,他點頭。

他會放棄北元都和太府都經營多年的地下力量,也相信父皇不會玩花樣。父皇雖然卑鄙無恥,卻太在意為君的感覺,金口玉言,絕對算數。

而小玉的毒必須徹底解開,不能再潛伏三個月。至於映春宮,小玉在,就是他的王府。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30 12:38 AM

第十章洞房花燭

第二天一早,石中玉搬到了映春宮。

她覺得這宮的名字好別扭,春宮,春宮,諧音有問題。本懷疑是皇上風流的地方,沒想到地處皇宮的最偏僻處,好多年沒人住的樣子,高大院牆內的荒草長得非常茂盛,到處全是蜘蛛網,還好建築沒有問題,收拾一下還蠻好的樣子。

皇上這回還賜了十幾個宮人侍候她,她知道是慕容恪和皇上做了某種交易,但慕容恪沒出現,她也沒多嘴問。吩咐了宮人們整理打掃,她干脆又轉回皇觀去,把皇後要殺她的事說了。

她想過了,要想制止皇後,只有皇上。而皇上既然和慕容恪達成某種協議,就應該保住她的命。鬥心眼兒,她不是對手。鬥手段,她沒有那個實力。那麼就當面鑼,對面鼓,讓大家全陰不起來。

“你以為,朕會怎麼做?”皇上連眼睛也沒抬。

“不敢揣測聖意。”石中玉規規矩矩地說,“只是報告皇上一聲。”

“你比老七聰明。”皇上笑起來,“有時候直截了當是最好的計謀。”

我只是嫌麻煩,在您老人家眼裡,所有人都一肚子彎彎繞,都憋著使壞。這算什麼?是極沒有安全感的控制狂吧?其實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真誠,有一種東西叫直率,活得這麼累,當皇上真的那麼好?

石中玉很無語,暗中翻翻白眼。不過雖然皇上這樣的態度就是表明要保護她的安全了,她也知道慕容恪不會放任有人傷害她,但她還是很快回到映春宮,不想在外面游蕩惹事。

人多力量大,那十幾個宮人又是做慣差事的,映春宮很快收拾一新,大開著各個房門,讓空氣流通。石中玉做為“主人”,自然住了最正中那間大屋,前前後後共十幾間小房,除了放東西的,就分給宮人們了。

來侍候的宮人全是最低級的,雖然手腳麻利,長得也不錯,但不是機靈得寵的,平時幾個人擠一間住就不錯了,也經常吃不飽,穿不暖的,現在個個有了自己的房間,又看皇上的賞賜很多,主子又是個看起來很好脾氣的小道士,個個暗叫幸運。為了長久留下,干活兒更加賣力。

除了家具,被褥帳子全是新的,熏過香也曬過,用起來松軟舒服。室內的擺設還沒賞賜下來,到處顯得空蕩蕩的,卻有巧手巧心的宮人摘了鮮花擺放,倒也顯出人氣和生氣來。但畢竟是關了這麼久的院子,霉味不可能立即褪盡。好在天氣還熱,晚上石中玉就開著窗子睡。

大燕的皇宮內是有紗窗紗門的,這一點比較幸福,早先用驅蚊香料熏過,再扣上紗窗,不用擔心臨近秋天,把人往死裡盯的蚊子們。

環境不錯,應該說自從進宮後,是石中玉最為輕松愉快的一天。但不知為什麼,她就是睡不著,身子還一陣陣燥熱。最後,她覺得是床的緣故。

映春宮的主屋很寬敞,本來擺設少,應該顯得空曠才對。可事實卻不是如此,因為她身下的床超出常例,比那種寬大得像小房間的拔步床還大,而且是擺在房間中央的。床上上好的鮫綃帳輕薄透氣,自頂上垂下,層層疊疊地有三層之多。白天看還沒什麼,偏偏月光會從窗邊傾泄下來,映得那張帳子如雲似霧,還暈染出淡淡的瑩白暗粉,就像美女的皮膚。

這造型,這意義,這月光,都充滿著一種春情的氣息。怪不得這裡要叫映春宮,果然能映出*光一片。而且,當輕風拂過,有一種能讓人的小心肝怦怦亂跳的感覺。

怪不得有首歌叫《都是月亮惹的禍》,因為人有時候被理智束縛,只有在特定的環境下才會最遵從本能。但這樣一所宮院,為什麼荒廢了呢?又為什麼,要賜給她呢?

石中玉從床上坐起來,抓抓脖子,因為感覺有點點發癢,腦子裡卻稀裡糊塗地想著這兩個問題。可就在這時,她聽到一聲響動,心嘭的一下抓緊了……這響動是她聽慣了的,因為某人從來不肯好好敲門,永遠是崩斷門閂,直接闖進來,永遠不顧忌別人的感受,任性霸道得讓人抓狂。

咚咚咚……

心跳如擂,就像那腳步聲踏出的一樣。其實慕容恪走路的聲音幾乎沒有,可石中玉就是聽得出來。

接著,他的身影透過重重鮫綃紗帳,映入石中玉的眼簾。模糊,卻也清晰。

“殿下……你怎麼來了?”她問,嗓子眼兒發干。

慕容恪沒說話,上前幾步,直到床邊。那紗帳被他擠開,又紛紛從他肩頭滑落,就像他穿雲破霧而來,帶著一身的風霜。

他身上穿著暗玄色織棱紋的長衫,腰系暗紫色玉帶,頭上是同色玉冠,搭配著深幽的、隱約發藍的眼睛,整個人都像是從黑夜中分離出來,卻又暈染於其中。那黑暗的氣息,和那純粹邪惡到撩撥人的目光,都令人忍不住輕輕發顫。有點點冷,有點點怕,有點點想逃,卻也有點點期待,有點點想拒絕,更有點點欲罷不能。

這一刻,他確實是魔鬼,勾引著人,想要墮落。哪怕,後面是萬丈深淵,無邊地獄。

石中玉伸出手。

慕容恪沒有坐到床上,也沒有拉她的手,而是彎下身子,吻她。

兩人的雙唇觸碰的瞬間,類似於呻吟的嘆息聲雙雙響起。還有,那重回彼此懷抱的顫栗也同時出現。他們,就像中了情毒的人,無法擺脫那控制,無法克制那感覺,只擁緊對方,藉由那渴望的身體溫暖自己,冰涼自己,徹底降溫,卻也徹燃燒。

慕容恪整個把石中玉撈了起來,連拖帶抱地把她帶下床。

石中玉本能的用雙手抱緊他的脖子,雙腿夾緊他的腰,以免自己掉下來。可是她此時頭部與他持平,抵擋不了他突然就灼熱狂亂的吻,頭微向後仰,卻又被他按了回來。

“小玉,做我的正妃……”唇舌激烈的交纏間,沉重的鼻息和粗重的喘息間,慕容恪呢喃。

女人,總有本能,所以在他出現的一瞬,石中玉就知道他再也等不得了,所以做了心理准備,也願意這麼做。相愛的人之間,做這種事不是很正常嗎?何況兩人親密無間的擁抱,令她可以感覺到慕容恪的身體,他全身的火熱,他瘋狂得連成一片的心跳,他燙人的堅硬……可事到臨頭,她又突然害怕了。

只是她的沉默,被慕容恪當成默許。他吻得更深,恨不能把她吞下肚腹之中,恨不能按進自己的胸膛。當他咬到她的鎖骨時,聽到她小貓似的“嗚”了聲,又像是哽咽。而她那雙小手無力的推拒著他的肩膀,更令他要發狂。

他曾那麼期望在新婚之夜得到她,可如今,這裡就是他的洞房花燭。

他站不穩似的轉了兩圈,讓鮫綃紗帳把兩人纏繞,那冰涼柔軟的觸感和暈光瑩動的視覺衝擊令兩人感覺是在雲中起舞。接著風吹雲散,兩人倒地床上。他小心的不讓她撞疼,同時手已經伸到了她的衣衫之下。

之前他一直忍得相當辛苦,不管小玉是男人身份還是女人身份的時候,他的渴望從來沒有停止過。現在他感覺渾身的血液都要從毛孔中激衝了出來,腦子裡已經沒有理智和思維,只有一團瘋狂燃燒的火,焚毀了一切,甚至天與地。

嘶拉一聲,石中玉雪白的裡衣被從下方撕成兩半,突如其來的寒冷令她情不自禁的縮緊身子,可慕容恪卻強迫她打開。

那美景,他見過,美得令他眩目,再令他撫上去,吻上去。輕咬。

“這樣……”石中玉想說這樣不行,後面的字卻被一聲突然的呻吟所代替,也嚇了她自己一跳。而就在愣神的時刻,她下面的中衣也失去了蹤影。

她下意識地想合起雙腿,結果卻纏上了他的腰。她嬌嫩的皮膚摩擦上他腰間的傷疤和男人適度粗糙的皮膚,那種刺激感,令她要咬住嘴唇,才沒有再叫出來。

但他,卻悶哼一聲。

“你要讓我瘋了”他咬著牙,拼命控制自己的力度。他的身體裡有一條狂暴的龍要掙脫一切鎖鏈衝出來,肆意狂歡,但如果他不控制,初經人事的小玉會受到傷害。

而石中玉雖然沒有實際經驗,卻自認為理論知識相當豐富,連那一百零八式也能畫得惟妙惟肖。反正……那種事情就是同樣的程序。可是當她自己真正面對時,卻發現遠遠不是那麼回事。所有的理論,都抵不上一次真正愛情之下的**歡愉。

她伸長雙手,摘下了他的發冠,那傾散而落的三千青絲垂在她的面頰兩側,就像黑幕,把她的世界完全禁錮於他的包圍之中。而他的身體如此完美,就算疤痕縱橫,卻無損那極致陽剛的美感。

有什麼異樣的東西觸碰著她的中心,讓她想接納,卻又想推拒。只是這時候她根本再也無法反抗,只有承受。慕容恪就俯身在她的上方,熱燙的汗水滴落到她的額頭上。

“答應我,別離開我。”慕容恪突然說,眼睛釘住她,聲音裡有一種絕望的悲傷。

“永遠不離開”她堅定地回答,伴隨著痛並快樂,卻又暢快淋漓的一聲尖叫。

他的強悍進入,令她撕裂成真正的女人。也許只有經過這一刻,真正相愛狀態下的這一時刻,女人的一生才真正完美。

他一只手肘撐在她的肩側,把她的頭抱在臂彎上,讓她傾聽他的心跳。另一只手,則摟著她的腰身,令兩人貼合更緊。在她的淚水和吟哦中,在他盡量溫柔卻強有力的衝擊下,釋放著他們所有的愛情。



第十一章一晌貪歡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不知為什麼,石中玉早上醒來後,腦海裡突然冒出了這句詩詞。

她沒有普通言情小說中,女主第二天早上,渾身像被馬車輾過的痛苦感覺,因為慕容恪只纏了她一次,之後就抱著她一直呢呢喃喃著不知說著什麼。極像催眠,於是她很快在他的懷裡睡著,但仍然感覺得到他溫柔至極的撫摸和親吻,徹夜不斷。

就好像她是天下間唯一的珍寶,慕容恪得之,欣喜愛憐不斷。

她知道他遠遠未得到滿足,卻因為愛惜她而不敢索求。就是說,她的第一夜很幸福,慕容恪卻要承受更大的痛苦,更深刻的壓抑。而且,只怕他以後會加倍地要求回報。

裕王殿下是誰?那是肯吃虧的人嗎?

想到這兒,石中玉突然感覺臉上發燒,往床裡滾了滾,結果赤祼的肩膀硌到了一件東西。

那是一件金飾,質地比金子堅硬,有著奇怪的花形。

瞬間,石中玉還以為自己脖子上掛的吊墜掉了,可一摸,藏在石氏牌位裡鑰匙扣還在,那麼……這是什麼?

摘下項鏈,兩相對比,她驚訝的發現,這兩件金色飾品就像是一只花球,被劈成了左右兩個部分。原來,她辨認得出自己的這半和那只神秘盒子的鎖孔是基本吻合的,但如今看來,她的記憶突然清晰無比,因為加上突然出現的這半才真是完全相同。

她左手抓著床上出現的金飾,右手拿著自己的,試著合在一起,也不知怎麼扭呀扭的,居然真的聽到“哢”的一聲響,隨後兩件金飾變成了一件,奇怪的花瓣向外張著,倒像個小螃蟹的樣子,是萌系風格不說,邊角還很圓潤,並不傷人。

這一下,她倒真是驚得不輕。

怪不得,石氏說要她把盒子當面交給慕容恪,否則不能打開。其實,是一把鑰匙根本打不開吧?少字看起來,石氏和皇家一定有瓜葛,考慮到她的家鄉是在北元都,說不定她在這一世的娘親,真的是與已故的元後關系不淺。

但那個盒子裡,究竟裝的是什麼呢?

正思索著,聽到外面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音,石中玉連忙把鑰匙掛在脖子上,繩子還仍然是兩條。昨晚不知慕容恪動了什麼手腳,她叫得聲音雖然有點大,但卻沒有驚動別人。

“天真道長,奴婢……奴婢們該死,居然全起晚了。”外面傳來小宮女的聲音,焦急中帶著驚恐,都顫抖了。

“哦,沒事。”石中玉溫言道,“也不用進來侍候,去給我燒點熱水,我要洗澡。”

宮女應了一聲,對悄悄圍在四周的其他宮人打手勢,表示沒事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氣,覺得這個主子太好侍候,他們太幸運了。

一天無事,石中玉好吃好睡,無聊的時候就躺下補眠,在宮女建議出門逛逛御花園時,堅決沒有同意。昨天晚上都和慕容恪沒有言語交流,除了哼哼嘰嘰和歡愉的叫聲,就只有兩人忠貞的誓言。所以在情況不明的情況下,當然一動不如一靜。

她答應永遠不離開他,以後一定要做到。她甜蜜地想。

晚飯後,她開始坐立難安,早早把宮人們都打發回去,並告訴他們,不管聽到什麼動靜也不要過來吵她。宮人們有些奇怪,但考慮到一個道士卻被皇上賜住宮院,再加上皇宮內各種見不得光的秘密本來就多,倒沒人多嘴問為什麼。甚至,連眼神也沒交流一個。

大約戌時中,慕容恪來了。

出乎石中玉預料的是,他就那麼大大方方走進映春宮,一大群宮人們忽啦啦跪了滿地,等他走進主屋,才敢站起來。

裕王殿下有誰不認識?大燕國第一美男,有著連傾城美女也比不過的容貌。還有上回調戲皇族貴女時,很多宮人都親眼見過的。

“裕王殿下怎麼會來映春宮?”終於忍不住人類的八卦心理,一個小宮女問。

“聽說,裕王殿下好男色,之前很是寵愛過裕王府中的一個小家丁。”一個見多識廣的小太監答:“我以前在尚膳監,幫總管公公到外面辦事時聽到過。寶和軒是太府都第一酒樓,當年也是因為趙尚書的兒子要搶那小家丁,被裕王殿下一把火燒了”

周圍一片驚嘆聲。不知何時,宮人們全悄悄圍了上來。

“那裕王殿下對天真小道長……”另一個小宮女瞪大眼睛,驚問,“我們要不要……”

“千萬別”那小太監連忙阻止,並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你們也不想想,皇上為什麼賜宮院給天真道長?還有,皇上那麼疼愛裕王殿下,若真是裕王殿下的要求,有哪一項不點頭的?”

都是從小生活在皇宮中的,雖然因為不夠機靈而處境不佳,但畢竟不是不懂事的,此時小太監一說,圍在一起的八卦黨立即了然的點頭,快速散開,好像那話題從沒討論過一樣。

而此時在大屋內,石中玉正站在後窗邊,用力向外望,想讓目光穿透黑暗,看看慕容恪到底在哪裡,今夜會不會來。奇怪得很,她沒站在門邊,也沒站在前窗,偏偏是後窗,是因為潛意識中認為,大約**都不會光明正大,沒料到親愛的裕王殿下就那麼大搖大擺、大張旗鼓……

慕容恪進門時,就見石中玉穿著大號的淺灰色道袍,頭上扎著道士髻,身子探出了窗欞一半,還在東張西望。因為衣服被拉緊,勾勒出她幼細的腰肢和圓翹的臀部,還有雪白的長襪子。

那模樣要多可愛有多可愛,要多誘人有多誘人。

他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從後面輕抱住石中玉的腰。石中玉本能地猛然轉身,卻直接被握住腰,身子騰起,下一刻已經坐到窗台上了,眼睛,正與慕容恪平齊,撞進他的幽深得有些發藍的眼眸裡。

想了一天的心事,有一火車的話要跟他說,卻在瞬間怔住了。或者說,被迷惑了。他的情毒種中在她身體裡,拔不出來。

慕容恪也是一樣,石中玉就是他的毒,一生一世也解不開。唯有留她在身邊,也留她在心裡,他才能不被這毒控制,變得狂暴而孤獨,殘忍而痛苦。

此時無聲勝有聲,有時候語言格外多余,他只是捧起她的臉,目光來回巡視著,仿佛要確定她不是幻影。然後,吻下去。

一碰到她,干柴烈火這個詞就有了正確的解釋。

他吻得很深,舌頭勾纏交連,牢牢吸住,一手輕輕握住了石中玉的脖子,一手卻扣在她腦後,手指屈張,想抓她的頭發,卻又舍不得。慢慢的,他把她整個身子都抱起來,慢慢退到床邊去。

他的欲望來得又急又快,急促的呼吸搭配她急促的心跳。他們倒在床上,身子緊緊貼在一起,片刻不想分離。他的手游移過她身上的每一寸,好像又要確定眼前的她是真實的。他的唇印在她的臉上、面頰、額頭及她不知何時落下的淚水上。當她的唇角再次與他的相擁,他們的舌頭互相交纏,忽淺忽深,直到她忍不住開始呻吟,情不自禁地拉他的衣服。

脫掉她的道冠,散開她的長發,片刻間扯掉兩人間最後的障礙。慕容恪咬著牙,溫柔地沉入他極度渴望的溫暖中。而石中玉喘息地將頭埋在他的肩上,突然意識到真正的愛情竟比任何都更強烈。慕容恪溫柔體貼,動作輕緩。而她卻想要更多,希望他徹底狂熱地占有。

於是她生澀的迎合他,令他極力克制的情緒瞬間崩潰。他緊抓著她的腿,手指幾乎陷入她柔嫩的肌膚,在猛烈的撞擊中,兩人同時發出高亢的叫喊,叫喊出身體和心靈的全部快樂。

接著,她的身體開始抽搐,陷入一陣陣痙攣。

“殿下,我愛你。”她用現代的情話傾述著。

雖然前途未蔔,但他們卻完全沉迷於欲當中,品嘗著付出與接受的快感。外面有輕風吹拂,有秋蟲鳴叫,可因為房間裡急促的喘息聲,顯得若隱若現。外面世界似乎不存在,時間也在這一刻靜止。整個世界,只有兩顆燃燒著愛欲的、火熱的心。

“小玉,我愛你。”他重復。不熟悉這種語句,可卻明白其中的意思。

然後,又加了一句,“從現在開始,把你畫的那些,全陪著本王做做看。”

石中玉沒有反駁的機會,當晚就換了七八種姿勢,每一回全在迷亂中結束。早上醒來的時候,她看著床上和身上遍布的狼跡,卻沒有力氣起來收拾了。

可恨的是,當天她日上三杆才起床,卻沒有一個宮人打擾她。而且沒有經過吩咐,溫熱的洗澡水、花瓣浴、按摩藥油全准備好了。顯然,全按後宮女人被皇上臨幸後的侍候規格來。

回想起來,也難怪宮人們沉默但卻保持了體貼,因為昨晚慕容恪太猛,而她太不克制,嗷嗷叫得很大聲,今天早上嗓子都啞了。

可是,他們會怎麼以為呢?正常的男歡女愛,還是男男孽戀?天哪,她這個孌童的名聲算是擺脫不掉了。

更可恨的是,他們居然還是沒談過正事。整夜,都在做愛做的事。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30 02:44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9-5 10:15 PM 編輯

第十二章 給我孩子

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談談。石中玉咬牙切齒的想。結果,他們確實談了,卻不使用普通的語言。而是,身體語言。還談的一團亂,除了歡愛的氣息和淋漓的汗水,什麼都不那麼清晰了。

以前慕容恪並不好色,雖然有不少女人,但很少歡好,有時候甚至算得上禁慾的。也所以,他的子嗣非常艱難。不過跟他的女人都死心塌地,不得不證明他的迷人之處。

而兩人之間都這樣了,石中玉也不再糾結其他女人的事。反正,金小姐他沒碰,而且金小姐本身也想自請離府,去找他哥哥。

問題是,為什麼慕容恪跟她沒完沒了呢?體力精力好到令人髮指,又對她的身體迷戀到無以復加。難道,非到某位親戚造訪的時候,他才肯停下?

他看她的眼神,總是會令她身體發麻。不是被嚇到,而是被電到。他似乎總是很驚異,為了她居然真的在她身邊,並徹底成為他的。夜夜纏綿,夜夜銷魂,慕容恪像一頭永不饜足的猛獸,貪戀著她的氣息,真的直到她大姨媽來的那天,被迫停止。

「難不成,你以為我會有孕?」沒忽略掉慕容恪那一絲失望的眼神,石中玉問。

「我不知道。」慕容恪把手親親安在石中玉的小腹上,微冰的手掌卻送出陣陣暖意,幫她緩解腹痛。

「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不希望你有孕,畢竟我們還沒做完那些姿勢,而且我離不了你一夜。」慕容恪很認真的說,完全不管石中玉羞得想把它踹死,「可我有希望你給我生孩子。小玉,我向你發誓,這一生只有你才能生我的孩子。」

「不夠。」石中玉搖搖手指,「你不能再碰別的女人。」臨了,她故意以粗俗的語氣,加強霸道的效果,又加了一句,「在跟別的女人睡,就不能跟我睡。哪怕只有一次,你就試試。」

慕容恪笑了起來,很是輕鬆愉快,「沒人威脅過我,很好玩的經驗。」石中玉翻了翻白眼。慕容恪卻又道「但我一直沒有子嗣,也並不全是因為我很少親近妻妾的緣故。」

咦?石中玉很好奇,「難道你給她們喝避子湯?」

「差不多。」慕容恪說的無情,「不過卻是用熏香。」「為什麼啊?你不喜歡小孩嗎?」石中玉瞪大眼睛,心中揣揣。女人年紀大了,都是喜歡小孩的。兩世為人,年紀相加,她已經到了母性氾濫的歲數。慕容恪搖搖頭,「以前不喜歡,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有點期待你生的孩子。也許,很可愛。」

「什麼也許?我生的一定可愛死了。」石中玉有點不滿,還沒有懷孕,就開始為自己的孩子吹牛。可是,就算他不喜歡孩子,古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倫理,對他也不應該沒有影響吧?他怎麼就硬得下心,一個孩子也不要?開始還以為是他的命中率低,有不怎麼和妻妾在一塊兒的緣故,現在看來卻是故意的。他的那些妻妾如果知道熏香的事,恐怕早就會想出各種應對的辦法來破壞了吧?畢竟他是皇子親王的頭銜,誰先生了兒子,說不定就是世子。母憑子貴,不管古代還是現代,都是絕對真理。

「我不想要孩子,是因為不想要另一個我出現。」慕容恪吧石中玉擁緊,讓她的背,緊貼著他的胸膛,好像這樣,世界上所有的溫暖就聚在他心口似的,「你知道我和父皇之間的關係,你也知道當父皇有那麼一天,我的前路都不知道在哪裡。別人不來惹我,我自然也不去招惹別人。可樹欲靜而風不止,這世上總有人要逼得別人走投無路,上演一場腥風血雨不可。父皇以為我沒有顧忌,沒有底線,其實不然,起碼我不會傷害長天。可是,不能肆無忌憚就未必能贏。倘若我輸了,小玉,你知道要負出什麼代價嗎?在這種情況下,我怎麼能要孩子?就算他小小的生命不會被毀滅,我卻不能能忍我的兒子在生於死的夾縫中,卑微的活著。」

原來!

原來這才是他不要孩子的真正理由!

他的未來是絕望的。他活著,可死亡的陰影卻始終籠罩。他沒有希望,只有冰冷黑暗的前程。除了她,有誰會相信他無奪位之心?甚至有些人會為了利益逼迫他前行。只因為他尊貴的出身,是元後唯一的嫡子,又因為他強大的軍事實力,更因為他為了自保而儲存的可怕力量、這就是他的身不由己。說白了,因為他太優秀,所以他必須是反派,必須要死,某些人才能安心。至於現在,他愛上她,於是有了希望。所以,他沒有在用熏香。可他又很矛盾因為有太多的不確定,所以他期待,卻又擔心。

「給我孩子。」她反手抱住他,沒有自欺欺人的安慰,反而有些冷酷而現實,可在這個時候,相信只有這話花才能讓他平靜、安心,「如果你真有了孩子。相信我,我可以讓孩子順利長大,而且特別快樂,不用承受你所承受的一切!」

「小玉.....」

「給我孩子。」不知為什麼,石中玉心頭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這樣如果你真的離開,至少我還能擁有你一部分。不然,你讓我怎麼活下去?」

「好,等你身子允許了,你要孩子,我就給你孩子。」慕容恪把是紅顏勒的更緊,「不過你放心,我也不會扔下你的。」

「那我們約定,努力為對方而活。」石中玉抱著慕容恪的手臂,「不管對方是生是死,都要勇敢的活下去。」

回答她的,是慕容恪濕漉漉又灼熱的吻。

半晌,兩人氣喘吁吁的分開,緩緩相擁這躺倒。

石中玉轉移話題,「對了,這麼多天,你還沒告訴我皇上到底和你達成了什麼交易,他居然肯讓我們在一起。」

「我在太府都和北元都佈置了人手。」慕容恪真心信任石中玉,因而也不瞞她。石中玉此時就倚在他胸膛,她的手輕按著她的小腹,這樣的輕鬆愜意,似乎自從他懂事以來,還是第一次擁有。

「難道他要你撤掉嗎?」石中玉大驚。

「我並不想要這個江山,你不是很明白嗎?」慕容恪吻吻石中玉頭頂的頭髮。

「可是......可是.....你不是要自保嗎?」石中玉在慕容恪懷裡,捏著他的下巴,逼問面對。

慕容恪抿著唇。

他要如何說,為了保他,他願意冒險?他要如何告訴他,那些埋在表面下的的陰暗

「不用管。相信為我就好。」他輕聲說,重新拉她回到原來的位置。

石中玉想相信,但和那位皇上相處過。她怎麼能掉以輕心?不過,事實已經這樣,她不想刨根問底或者埋怨,而是把掛在脖子上的鑰匙拉了出來,輕輕地撫摩著,「只要找到一個奇怪的盒子,我雖然不知道結果如何,但想來是可以保護你的。」

簡直無語了,她一直帶著那把合成鑰匙,慕容恪每天都和她赤裸相見,卻從來不注意,雖然她脖子上滿是他留下的吻痕。

而之前她問過,那天早上的半把鑰匙,正是慕容恪送給她的初夜禮物。或者,應該說是正妻之禮。元後死的那年,慕容恪還小,元後把這半把鑰匙給了他,缺什麼也沒來得及說,就吐血步搖身亡。他一直把它當成母后留下的最後記憶,是要給他未來真正的妻子的。曾經以為,這一輩子也不會送出,結果他很幸運,遇到了想贈予的人。

石中玉嘆了口氣。

慕容恪就是這樣的人,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要,總是很強勢霸道。

不過,她就是愛他這點。

可是他也不該送出去就不管了,特別是她貼身帶了這麼多天。難道,他就只注意她本身?

「盒子?」慕容恪興趣缺缺的樣子,「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石中玉又嘆了口氣。

有的人,就是精明強悍的代名詞,可有的地方卻幼稚遲鈍。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死角?

她摘下那把鑰匙,放到慕容恪手心裡。慕容恪看了好久才發現些端倪,卻又不敢相信,於是疑惑地問,「這個……難道有一半是我送你的那個花扣子?」

花扣子?!他居然這麼叫。看起來,他是真的一點也不知道有個秘密就在他周圍。

石中玉拿回鑰匙,扭了幾扭,把它拆成兩半,地到慕容恪眼前看,嘴裡解釋著,「這是兩片一模一樣的……呃,花扣子。但是另外一半在我娘手裡,然後傳給了我。」

慕容恪等大演講,那驚異的樣子帥到不行,誘人得不行。若不是她目前沒辦法侍寢,肯定撲上去玩女郎咬。可此時,她卻只能正襟危「躺」,把石氏的遺言、以及石氏遺物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我想,你該查查元後和我娘親之間有什麼關係。」石中玉點頭,「她們當年一定有很深的淵源,因為我娘說過,她為了一個朋友,堅守在熙海至今。還有那個盒子,不急,反正只有我知道它埋在哪裡。然後,我們能一起出宮時再拿回它。」



第十三章 淫亂宮闈的事

「只怕很難。」儘管對那個盒子充滿好奇,想知道母后到底留了什麼給他,但慕容恪更想弄清楚的,是母后和石夫人,他和小玉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只是,北元都陳氏一族,當年藉著一件小事,被皇上幾乎連根拔起,雖然還算不上滅族,當年知情的老人肯定是死光了母后和石夫人之間這麼隱秘的關係,連皇上也不知道,普通陳氏族人怎麼會瞭解?時終於挺慕容恪說起這擔憂,心中也覺得奇怪。元後母族凌落至此是很少見的,何況元後的嫡子還活躍在朝中,而且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慢慢來吧.」她勸道,「其實那個盒子才是關鍵,說不定打開後就能解釋所有的疑惑。」兩人又說了會兒,就相擁而眠。

石中玉還好就算徹夜歡愉,白天還能補眠。慕容恪白天還要處理政務以及和皇上的約定的私務,累得很,於是在石中玉身子不便的這幾天就睡得特別好。當然,這些情況逃不過皇上的耳目。雖然他因為和慕容恪的約定,或者是對自己這七兒子的忌憚,並沒有派人潛入映春宮,也沒有安排奸細,但該知道的,他還是知道了。

"老七夜夜留宿映春宮嗎?"他問。身邊會話的,正是譚公公。還有另一個太監心腹,方青……方大總管。

「是。」譚公公恭敬的回答。

「沒想到啊,多少絕色美女老七都不放在眼裡,一個商人的之女,就讓他迷成這樣。」皇上微微冷笑,心中卻也有暢快之意。老七向來冷酷無情,現在有弱點讓他抓住,是好事

。「皇上,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方青突然低聲道。

「講。」

「宮裡人多嘴雜,映春宮被賜住這件事,相比很快就能傳到皇后娘娘的耳朵裡。皇后娘娘掌管六宮,自然要立些規矩,裕王殿下……又是從來不守規矩的,老奴怕......」

「怕什麼」

"怕.....皇后娘娘不知皇上安排,發了雷霆之怒,到時候傷了天真,激怒裕王,又要惹皇上煩惱了。"他話說得委婉,其實那意思不過是:皇后恨裕王,得知裕王那麼迷戀天真小道長,肯定就會下毒手。從來,都是裕王殿下喜歡什麼,皇后就要毀了什麼。可若果真如此,裕王豈肯善罷甘休?還不是又要鬧到皇上這裡。以裕王殿下的脾氣來說,直接對皇后出手是不大可能,但別的。可就很難說了。皇上的臉陰了下來。方青說得對,他是要提防皇后,。為這貶嫡為庶的事,他已經多方容忍她,只要不是動搖大體的事,都睜一眼閉一眼算了。可皇后最近有點變本加厲,若不給於警告,真讓他做出什麼事來,他辛辛苦苦要老七解除力量的努力就白廢了。

「可是老奴以為,到可以變壞事為好事。」正躊躇,譚公公小心翼翼的插嘴道,「怎麼個變法?」譚公公不比方青,是暗地裡的人,在世人面前地位不高,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說的話在皇上那裡更有份量些。

「皇上只要派人暗中保護,皇后若真要教訓天真,皇上只可在關鍵時刻保下。這樣,一來,讓天真承皇上的情。二來讓裕王殿下知道皇上的誠意,更知道沒有皇上,他自己護不住天真。三來可以階級警告、藉機警告皇后,不要自作主張,壞了皇上的事。此一舉三得,不是更好嗎?」最後一句說皇后的話,譚公公的態度極不尊敬。

但是皇上早就煩皇后的所作所為,反而覺得很受用,遂點頭道,「這樣很好。譚福,就派你去映春宮外保護天真。記得,火候要拿捏好,別真的讓天真出什麼大事,不然,好多沒準備好的事也要提前了。」

「老奴遵旨。」皇上頓覺疲累。當年為了坐上這把龍椅,太多見得人、見不得人的事統統都做過了。如今老了,卻要一點點償還。老七幼年命在旦夕時,那個叫以德的道士就曾經說過,很多事一旦出手,就需要做更多的事來彌補。

果然!

可是都以為他為了權利不惜一切,誰又知道他終究是個人,是有感情的。對夏皇后,他難道真的沒有一點愧疚嗎?對元後陳麗華,那樣的女子、那樣的聰慧、那樣的性情,有誰能不愛呢?只是,她始終不愛他。而他是皇上,不能允許有人不愛他。所以明知道她被害死,他不吭聲。那是他的懲罰,也藉機滅了功高震主的陳氏一族。只是他再怎麼狠,也對老七下不了手。現在老七羽翼已豐,他動不了,可當初卻又有太多的機會。就比如老七小時候那場大火,他早就知道,確認有皇后動手,到最後,到底他看不了老七就這麼死了,現實故意讓夏公公去救,後來又張了皇榜,挽回了老七的小命。

每當他對老七起殺心,就會夢到麗華,她也不說話,只看著他,眼淚也不流一滴。可只是這樣,就讓他沒辦法了。他費盡心思讓老七做熙海王,固然是為了自己的身後名,但何嘗不是怕更愧對麗華呢?

但是他的保護是有限度的,不管是誰威脅到大燕江山,威脅到皇權,他都會熬不猶豫的除掉。

當年的麗華,如今的老七和皇后,都是如此,這也就是他不讓老七退守北元都的原因,那是麗華的母族所在,儘管陳氏衰落凋零,可畢竟還有根基。加上老七那一點子北魏血統.....

想到這兒,他站了起來,可卻突然感到眼前一黑,胸部疼如萬針亂扎,口中被腥甜之氣充滿。任他再怎麼死忍,身子也像一邊歪去,唇角更溢出了血跡。

「皇上!」方清大驚,上前扶住,「老奴去叫太醫!」

「別聲張!千萬別聲張!」皇上連忙攔住。「還是那個病根,只把才神醫找來就行。」

「是,老奴這就去。皇上,您先坐坐。」方清掏出絲帕,把皇上嘴邊血跡盡數抹去,然後忙不迭的跑了兩步,到門邊時又換上安穩平和的腳步,向外走去而當他的身影o從院門外小時,潭公公從角落中閃了出來,臉上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容

與此同時,皇后的寢宮中正有人前來請安。

「碧凡哪,你怎麼有空來看本宮?」皇后笑瞇瞇的眼放冷光,真難為她,能讓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在臉上和諧的共存,「老七在京時,你不是一向老老實實待在王府裡不出門嘛。」

「殿下忙碌,用不著臣妾伺候,就想著來看看皇后娘娘。」趙碧凡舉止端莊優雅地說,「況且我們殿下從北地帶來不少土儀,除了依例進舉的,臣妾還有點私下的小心意。」「就知道你是個孝順的。」皇后的眼睛瞄了瞄自己精心保養的指甲,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和冷淡的,希望對方快走的表情做了十足。

切,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老七是她的死敵,他的老婆難道是可相信的?何況還有個野心勃勃的趙知信在那邊。他們的東西,她可無福消受。這個趙碧凡從來是個會看人眼色的機靈人,應該坐坐就走。

可沒想到,趙碧凡跟沒看見似的,死賴著不走。東拉西扯地說家長,直到皇后露骨的發了個哈欠,直接趕人,「你還想著本宮,本宮甚感安慰。不過已經入了秋,本宮很是困乏,今天就不留你了,改天再來看本宮吧。唉,你也是的,年紀已經不小,和老七成親又十幾年了,好歹生個一兒半女的,勝過深閨寂寞,找我老婆子來聊天。」

她不說後面半段還好,趙碧凡沒有借口留下來。可她說了,趙碧凡心恨她刻薄沒有風度的同時,急忙抓住機會,嘆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不是臣妾不想,實在是……實在是……」

她抬頭望向皇后,皇后卻聰明的不搭腔,擺明不想聽。可是,她卻非說不可。皇后這桿搶不好好利用,怎麼鬥得倒石中玉?又怎麼完成父親交代的事?

於是,她硬著頭皮,厚著臉皮說,「七殿下的心不在臣妾身上。說句不知羞恥的話,殿下天天往宮裡跑,被那迷得神魂顛倒,別說臣妾了,連金正妃的房門也不進,說起……子嗣的事,怎麼能成?」

這一席話,成功的另皇后昏昏欲睡的神情消失,變得極為關注起來。

天天往宮裡跑…………神魂顛倒……

這些詞總結起來看,說明宮裡有女人和老七勾搭。做出宮闈的事。若真是如此,別說皇上,誰也保不了他。可是趙碧凡是個人精兒,怎麼會自己暴露相公的風流事?要知道雖然趙氏不受寵,可與老七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啊。

皇后雖然變態,但終究是長年在深宮中生活的人,不是輕易挑動的了得。除非,有些事令她控制不住情緒。趙碧凡深知這一點,所以見皇后雖然瞪大了眼睛,卻還是沒有說話,也並不失望,乾脆跪倒在地,哭了起來。

「先別著忙著哭,起來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皇后沉吟了半晌道。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30 02:46 PM

第十四章人生自是有情癡

趙碧凡等的就是這句話,連忙膝行幾步,伏到皇後的腳邊,低聲道,“皇後娘娘,您是臣妾的母後,臣妾才敢把這話說出口,換做別人,爛在肚子裡也是不提的。我們七殿下……有一陣子傳出他好男色之事……”

“外邊的人胡說罷了。”皇後假裝一臉正氣、擺足了當娘的維護子女的模樣,斥責道,“這你也信?自己的丈夫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跑來和跟本宮傳這種混話。怪不得老七不喜歡你,真是一點大家閨秀的譜也沒有了。”

“若非親眼所見,臣妾怎能這樣說自家的相公?”趙碧凡急得再掉淚,“不然就算是別人要嚼舌頭,臣妾雖掘嘴笨腮,也要上前理論的。”

“你親眼看到?”這下,連皇後也吃驚了。

她憎恨慕容恪,不僅因為自己親生兒子為了他死了,還因為他的存在威脅到自己的親孫子的皇權之路。卻更因為對陳麗華的恨,轉移到了他的身上。這種恨意沒辦法調和,所有盡管知道應該隱忍,卻又怎麼忍得住?

“不敢欺瞞母後,當時我們七殿下寵愛的那個家丁名叫石中玉。”趙碧凡垂下眼睛,掩飾眼中的算計之色,“殿下甚至賜了她單獨的院子,後來說是送到了北元都。”

這件事,皇後是知道的。火燒寶和軒就是她和太子妃吳氏的手筆,但是那個家丁,她只知道姓名,卻沒有親眼見過。現在聽趙碧凡的語氣似乎話中有話,於是問,“難道沒去北元都?”

“臣妾開始以為,送石中玉去北元都,是因為殿下要在北地多待些時日,由她侍候。”趙碧凡悲悲切切地說,“雖然臣妾心中不願,但畢竟殿下那性子,是由不得人勸的。臣妾只想著殿下是一時糊塗,早晚回心轉意。”

“說重點。”皇後打斷趙碧凡。

看皇後開始發急,趙碧凡心中更是篤定,輕聲道,“去沒去北元都,臣妾不敢確定,但是卻知道,石中玉和皇觀中的天真小道長,長得一模一樣。”

皇後神色一凜,勉強拿穩手中的茶盞,不至於掉到地上摔碎,但茶水已經潑了一身。身邊立即有心腹宮女上前幫著擦水,可她卻煩躁的推開,問趙碧凡道,“你如何知道?”

“上回臣妾到宮中給皇後和太子妃殿下請安,無意中看到的。”趙碧凡答,“當時還嚇了一跳,臣妾鬥膽,追到了皇觀去,再三觀察,確定就是石中玉無疑。”

皇後閉上眼睛,像是閉目養神,但心中卻波濤洶湧。

石中玉就是天真,現在皇上又賜住映春宮,那妖孽天天往映春宮跑,這是什麼意思?皇上難道有換儲君的心?這些日子皇上的身子不大好,外人看不出來,可她卻是看得出的。難道是皇上拿到了老七的把柄,老七臣服

了,於是皇上想把這天下……

皇上有多無情,她比誰都清楚,可惜是在嫁給他之後才知道,她已經無法回頭。什麼青梅竹馬,不過是夏氏一族的力量讓皇上心動,能籠絡卻不會引人注意。但皇上對陳麗華那個賤人是動了真情的,雖然,那真情仍然抵不過權利的滋味。

因為陳麗華,皇上對老七的感情非常復雜,隨時都會變化。所以她才擔心,也是她非要治死老七的最重要原因。她是個女人不假,可到了這個位置,爭的不再是一口閑氣了。不過經過幾番試探,她知道讓老七死是不可能的,那麼,父子反目,兩不相容是最好的結果。

天真,或者說石中玉,會是那把挑撥的刀嗎?

“母後,其實……石中玉並不是男人。”見皇後心緒不寧,趙碧凡又拋下重磅炸彈,“她其實是個女人,是女扮男裝進的王府。臣妾猜,她早就打著勾引我們七殿下的心,所以才這麼做。”

皇後驀然睜開眼睛,再也掩飾不住意外的神色。

趙碧凡低著頭,假裝看不見。當日,在聽到石中玉的真實性別,並趕到皇宮中看到所謂的天真小道長真容時,她的震驚不比皇後輕。宮裡的事,她爹自有眼線,至於石中玉是女的,卻是宗政彌也透露的。宗政氏是北魏人,有自己的消息來源。聽說裕王殿下為了那個賤人居然捏造軍情,還冒著抗旨的風險跑到熙海去。那可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她不能無動於衷

石中玉是女人

這對她來說是最壞的消息,現在殿下天天留宿在那賤人那兒,萬一有了孩子,她還有什麼奔頭?以殿下對石中玉的寵愛來說,沒有孩子還那麼寵她,有了孩子,還有她趙碧凡的活路嗎?

“既然老七不是好男色,你就想辦法攏著他的心。”皇後終於開口,“男人嘛,總是貪新厭舊的,老七又是那個不守禮法的性子,雖然難為你,可你也必須自己用點心機。至於皇上賜住映春宮……你也知道,皇上寵愛老七,總做些讓人詬病的事。回頭本宮會勸勸,但你也別太在意了,皇上賜兒子個把女人,於情於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臣妾明白。”趙碧凡表現得恭恭敬敬,心中卻罵:沒什麼大不了?那為什麼你那麼容不得身為元後之子的七殿下呢?還不是女人那點子妒忌之心?

“下去吧,本宮真的累了。”皇後嘆了口氣,揮揮手。

趙碧凡退下,皇後卻立即一掃疲憊之色,雙眼冒寒光的叫來那位身形微胖的嬤嬤,命令她這幾天守在映春宮外,把石中玉的一舉一動都細細觀察。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她望著映春宮的方向,“雖然不知道皇上是什麼意思,為了長天和夏氏一族,我卻不得不冒險。

不過你要小心老七和皇上身邊的人,都是有兩下子的,讓人發現就沒戲唱了。”

那嬤嬤領命下去,而此時的趙碧凡也已經出了宮,坐在馬車上。

她的心腹大丫頭白薇和白芨守在宮外等著,她離開宮門前,先是吩咐了白薇到兵部尚書府去,“告訴老爺,事情辦成了,下面的功夫就由他老人家自己做了。”

趙碧凡也好,皇後也好,皇上也好,甚至還沒有露面的趙知信也好,都想著算計石中玉和慕容恪,偏偏當事人一無所知,並沒有意識到危險漸漸迫近。他們抓緊一切時光膩在一起,哪怕是什麼話也不說,就捧著碗吃頓飯,也感覺特別開心。

熱戀中人,也許就是這個樣子。

“別再翻那本書啦。”飯後,見慕容恪又看西山堂出版的那冊指導男女關系的圖畫書,石中玉恨不得一腳踹死他。或者,踹死自己。干嘛出那種書啊?悔恨

“有好幾個姿勢,我覺得應該加強一下。”慕容恪一本正經。

自從身體恢復清爽後,慕容恪也恢復了“正常”房事,而且要求把欠下的幾天補回來。可怕的是,他對那冊書所表現的“藝術形式”特別熱衷,簡直令石中玉抓狂。其實……結果總是很快樂啦,但開始時石中玉總是很害羞。雖說她是現代來的,可是男人和女人天生在某些方面的熱情和接受程度是不同的。

不過到最後,石中玉被總是哄得很配合,結果慕容恪就樂此不疲。

時間又這樣匆匆過去將近一個月,石中玉和慕容恪好得如膠似漆,蜜裡調油,不過隱隱約約之間,都覺得這種幸福感不太真實,因為太平靜了,就像個夢境一樣,於是更加相愛,就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但,卻又都沒有對對方說出這種感受,怕對方擔心。

慕容恪有條不紊的解散著自己的力量,沒有耍半分花樣。皇上能坐上龍椅,把大燕掌管得井井有條,並不僅僅憑著玩弄權術,還是很有手腕的。而石中玉的毒雖然解了,他暗中找名醫檢查過,但終究是被困在宮中,他不敢大意。

至於金旖晨,他試過很多次,皇上不允許他休掉。皇上同意他娶小玉,卻是要以妾禮抬進門,頂多就是側妃之位了。倒不是皇上對金敬仕有多麼恩寵,實在是因為正妃之位是金敬仕最後的安慰。

金敬仕把女兒嫁給他,其實和趙知信一樣,就等著他造反,好當上國丈。可惜這二位都打錯了算盤,而皇上要讓他當熙海王,就要即籠絡金敬仕,又是要削弱金氏在內河上的控制力。

要知道,大燕的水軍全被金敬仕握在掌心。這,也是當年奪嫡時埋下的禍根。

大燕國土上有兩條大江,一條橫腰而過,另一條縱向貫通,所以水軍是相當重要的

。若失了這塊兵權,北魏人和大周人都可以直接順水打到太府都。皇上召金敬仕入京,就是為了慢慢化解他在水軍的根基,但若操之過急,金敬仕可能鋌而走險,所以,金旖晨的正妃之位都很絕不可能動搖。

本來,慕容恪想徐徐圖之,可三哥與小玉的婚約事,還有皇上的突然插手,都令他措手不及,不得不提前行動。

“今天去金正妃的院子。”處理完公事,慕容恪揉揉眉心,吩咐孫福珩。

孫福珩沉默點頭,沒有發表意見。

解除太府都和北元都的力量,他心疼得要死。那可是多年的經營啊。可殿下發了話,他又要元後靈前發誓效忠,所以並沒有多說什麼。

人生自是有情癡,殿下找金正妃只怕也是為了葉六小姐。他自己還沒有成家,就是因為見識過好幾個情種,太知道拿命去愛一個女人,那種痛苦……是常人難以忍受的。

但願,天可憐見,別讓殿下和元後一樣遭受情苦。



第十五章 J夫Y婦

裕王殿下進了金正妃的院子,一夜沒有出來。

第二天,金正妃一臉幸福的喜色,還羞答答的逢人三分笑,是人就以為裕王殿下昨晚與她恩愛過了。可惜好景不長,或者說太短了些,當天下午,金王妃突發急病。那病來勢很兇,裕王殿下還沒從外面回來,金王妃已經人事不知。

當天入夜的時候,金將軍敬仕和裕王殿下前後腳回府,金王妃根本認不得人了。金敬仕自然不肯相信身子一向健康的女兒會突然變成這樣,親自為女兒把脈,確定不是中毒什麼的,又深夜進宮,哭求皇上,把才神醫給拉了來。

才神醫有名的誠實,有醫者的直氣,他的診斷,沒有人會懷疑的。

“金正妃是胎裡帶的虛癥。”才神醫仔細診了脈後,不無惋惜地對金敬仕說,“以前因為養得好,一直沒發作起來,就像繁花似錦,但根上卻枯萎了。只是近年來心情郁結,現在是油盡燈枯之兆,金將軍最好有點準備。”

“為什麼發作得這樣急?”金敬仕的心一直降到谷底。

“行房的緣故。”才神醫又嘆了口氣,“說起來老夫也有責任,之前給金王妃請過脈的,亦被寒癥的假像所迷惑,沒有發覺根本的問題。老夫愧對!老夫愧對醫者之名啊!若早查出金王妃之癥不宜婚配,也不會到今天……”

“才大人是說,小女……熬不過去了嗎?”金敬仕問。

才神醫黯然搖頭。

金敬仕腿一軟,差點站立不住,如果不是慕容恪在後面扶了一把,幾乎坐在地上。

他在軍中受過傷,再也不能有子嗣,雖然他不服氣地娶了一房房小妾,但是自家事,自家知,除了這個女兒,他不可能再有任何血脈。他拼命向上爬,甚至有外戚脅主的想法,那也是要扶自己的外孫上位的。如今連女兒也沒了,他金家,不是絕戶斷根了嗎?那他所有的努力和所有的野心不是再沒有指望?那他苦苦的隱在暗流湧動的朝局下,死死抓住水軍的力量,等著一飛沖天,還有什麼意義?

瞬間,他的世界都塌陷了。

慕容恪漠然地看著,雖然面無表情,但心裡卻冷笑連連。拔掉一頭老虎的雄心,讓它再沒有嘯傲山林的想法,那條龍才能安心吧?水軍的軍權,怕是很快就能收回。而他只是想讓小玉能進門就有正妃之位,小玉是想撮合金旖晨和葉明聞,可皇上卻借此掌握了所謂大局,現在的情況可算是三方滿意了。

不到兩天,金正妃暴斃,按皇子妃大禮葬於城外玉帶山下。同日,金敬仕請求告老,皇上沒有答應,封武義候,隨王伴架,賜豪宅廣地,一時恩寵。其實知情人都明白,金候爺有了爵位,卻失了手中的水軍兵權,以後就是個富貴閑人,再也對朝局沒有影響了。

一個心腹大患就這麼輕易解決了,心理的打擊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那位龍椅上的人很欣慰,出壞主意的人卻安然待在臥室裡,和新近喪偶的年輕鰥夫、美貌無雙的裕王殿下,你一口我一口的吃水果。

“簡直是奸夫啊。”石中玉窩在慕容恪懷裡,“你才死了老婆就跑來和我歪纏,也太無情無義了點。”

“你不知道本王就是無情之人嗎?不然,何稱妖孽?”慕容恪挑起石中玉的下巴,吻了吻她柔軟的唇。然後,再一下。然後,再一下。然後,再一下。

“好歹要悲傷幾天,不然金候爺會發瘋的。”石中玉回吻,只覺得他齒間有她最愛的纏綿感覺,還有水果的甜香。

“你再這麼下去,本王才會發瘋。”慕容恪深吻一回,強迫自己稍稍錯開了唇舌,喘息著道,“昨晚是誰討饒來著,現在又來引誘人。”

“我在考驗殿下的定力。”

“本王在你這兒,丁點定力沒有。”慕容恪咬牙切齒的拉開又湊近的石中玉,“你再這樣淘氣,本王就走不了了。”

於是玩得很哈皮的石中玉收回了已經伸進慕容恪衣襟的魔爪。她差點白晝宣淫,太可恥了。

慕容恪今晚有事,不能陪她入眠。一個多月來,每天都被抱著入睡,突然獨自一人,多少有點難以適應。不過為了以後能在長相廝守,這點分離是必須的。

而夜裡,當她輾轉反側的時候,慕容恪則在護衛們清掃干凈各色尾巴後,跑到了城外,上了一輛隱蔽在夜色中的馬車。

“到了熙海邊,我三哥陵王會去接你。”慕容恪神色淡淡的,“安心在葉府養病,相信你等待的時間不會太長。”

馬車中除慕容恪外,還坐著兩個人,兩個年輕的女孩。一個是果果,金小姐最貼身、最信任的丫頭。另一個,卻是石中玉,也是世人眼中的葉六小姐葉明玉。或者說,是她的冒牌貨。

“謝裕王殿下成全。”那酷似石中玉的姑娘輕聲道,目光有一絲慌亂和不確定。

對於過去,她不知道做得是否正確,對於未來,她也不清楚是否會朝著自己所期望的那樣發展。但她,勇敢地選擇了這麼做。

“金小姐,保重。”慕容恪並不多話,略點了點頭,就要下車。

金旖晨卻攔住他,“我爹……”

“他不會有事。”慕容恪略皺了皺眉,“總有一天他會明白,這對他是最好的結局。”

“請殿下看顧他一二。”金旖晨落淚,“他畢竟是我的親爹。”

她摸了摸臉,淚水沾濕了那幾可亂真的人皮面具。她的身材比小玉豐滿,也矮些,但小玉發明的內增高鞋子起了作用,至於身段,養些日子的病,長胖了也說得過。

“放心吧。”慕容恪承諾,“你到了葉府裡,也要演好自己的角色,直到可在真相大白的時候。她的丫頭都可以信任,加上你的丫頭,只要小心應付就不會出大錯。還有,葉明聞會幫助力你。”說完,慕容恪頭也不回地走了。

除了對石中玉,他一向冷酷無情,做事從不拖泥帶水。

“走吧。”下車時,他敲了敲馬車的車壁。於是冒充車夫的四大鐵衛之首孫軍,揮動起馬鞭,馬車由慢漸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是的,金旖晨並沒有死,而是服用了一種能使人看起來像重病將死的奇藥。

藥,是以德給的。這個表面上很江湖的游方道士,有著外人無法揣摩的能力,這世上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根底。而配合,卻是要靠才神醫。這位向來正直的大夫不會說謊,但若是皇上開口,外加對他有知遇之恩,點撥之功的以德出面,自然什麼都肯做。

壞主意,是石中玉想的,批準卻是皇上做的。前者要成就哥哥的姻緣,後者要把金敬仕變成沒用的富貴閑人。共同的利益,促使幾方合作了起來。其中最積極者莫過於慕容恪,他的想法很殘酷。他不管別的,傷害多少人都無所謂,只要他的小玉以正妃之禮進門就行。

誠然,金王妃才薨逝不久,為了金候爺的面子,石中玉也得等個一年半載再迎娶。再者慕容恪還想請皇上下旨賜婚,以免身為繼弦的石中玉會地位尷尬。但無論如何,除掉了最大的障礙,以後就水到渠成了。

可石中玉這麼做,卻不是為了自己。她畢竟是現代人,雖然生活在這個時空,明白地位身份很重要,但她和慕容恪那麼相愛,而且已經在一起了,其他的就可以緩緩再說。

不過她知道慕容恪很急,由著他這麼折騰,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於是主動插手,私下由慕容恪帶金旖晨進宮,兩姐妹做了一番細致的長談。

金旖晨對形勢看得很清楚,她終於明白了父親的野心,卻認為早晚會遭到連累,不會得到善終,因而每天提心吊膽。她急於讓父親收手,可不管怎麼勸也沒用。另一方面,自從她知道小玉是女人,而她的心上人的真實身份是熙海首富之子葉前聞後,就熱切地想離開慕容恪,去熙海尋找自己的未來。

於是,兩個女人想出了這條偷梁換柱之計。

首先讓金敬仕失去希望,這固然殘酷,讓金敬仕承受喪女和失去理想之痛,但歸根結底是為了把他從權利鬥爭的漩渦中拉出來,免得他以後深陷泥潭,鬧得連命也保不住。只要熬過這一關,金氏父女將來相見,自然就變成意外之喜。對於做盡壞事的金敬仕來說,這已經是非常仁慈的結局了。

其次,為了便於隱姓埋名,也為了順利去到葉明聞身邊而不被發覺,金旖晨決定冒充葉六小姐,代替石中玉回到葉府。這樣即可以幫助葉明聞和葉家勢力相鬥,又可以接近自己所愛的男人,還可以解除葉六小姐長年不在府中的為難處。雖然是以妹妹的身份,但朝局也好,家局也好,平定下來後,再想辦法恢復或者換上新的身份,就能和葉明聞雙宿又棲了。不然,身為裕王的所出之妻,葉家是不會娶進門的。

第三,兩個女人都待在自己所愛之人的身邊,還不同程度的保護了家族,實在是沒有比這種互換身份的玩法兒更有效果的了。

於是,金王妃離奇的去世就上演了。其中當然得到了當今聖上的支持,不然在要他眼皮子底下掉這花槍,還實在難得很。而皇上,畢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至於陵王,已經得到進京的聖旨,卻繞道把“葉六小姐”送回熙海,則是為了幫忙安排那邊的事。

總之,一切看起來很好。除了,暗中湧動的危流。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30 02:51 PM

第十六章 兄妹戀

金旖晨上了停泊在熙海邊的一艘客船上後,陵王慕容楚就到了。

“金小姐,有禮。”身為皇室子弟,慕容楚與慕容恪不同,舉止大方穩重,彬彬有禮。

金旖晨好奇地望著他,“我裝小玉,不像嗎?”

“外形上毫無差別,我七弟手下的異人,造出的人皮面具真是鬼斧神工。”慕容楚有著魁梧的身材,卻能笑得溫,這兩種感覺在他身上一點也不沖突,反而透出一股子略帶江湖痞氣的優雅來。

“只是,小玉的眼神不同,是誰也學不來的。不過金小姐放心,除了與她極親近的人,發現不了她的各種特質。”

寥寥幾句,金旖晨心裡就明白,陵王殿下也喜歡著小玉。一個身處高位的男人,也只有在提起自己心上人的時候,才能笑得這樣柔和。還有那不經意的語氣,都說明他是深入了解過小玉,並打心眼兒裡喜愛的。

可惜,她知道裕王已經和小玉在一起,只能保持沉默,什麼也不說。裕王和小玉之間,有一種奇怪的力量,排斥著一切人的進入,陵王殿下真的好可憐。而一想到就要見到朝思暮想的阿忘,也就是葉明聞時,她的心又亂跳過不停。

“開船吧。”慕容楚吩咐了聲,就退出金旖晨的艙室。

熙海島與大陸相距不遠,沒有險惡水道,因而夜航頗多。搖搖晃晃地緩行一夜,第二天清晨便到達了。葉明聞早就得知前因後果,又要瞞著葉仲普,於是親自來接船。看到金旖晨的一刻,他心裡充塞莫名其妙的情緒,看著那張妹妹的臉,卻知道面前的是自己喜歡的人,那感覺相當怪異,又不知所措。而當他扶“妹妹”上馬車時,兩人肢體接觸,全身頓時又像火燒一般。

金旖晨早在船上就換了陵王的侍衛服,此時要和陵王及葉明聞擠在一處,羞得連頭也抬不起來。葉小姐失蹤,對外仍然聲稱是舊病復發,由丫頭冒充著,天天躺在屋裡。現在金旖晨來了,自然由她代替。這樣一來是為了石玉的名聲,畢竟一個未嫁的姑娘不能玩失蹤,於閨譽有損,二來為了方便金旖晨藏匿,免得被有心人發覺。正是為此,慕容楚才親自前來。

名義上,石玉是慕容楚的未婚妻,他去寒山園探望,身邊跟足了人手就無不妥。這樣能借機把金小姐帶進葉府,順便還要隱約的示威,表明葉三和葉有強硬後臺,讓還是不安分的葉明普老實點。

石玉被捋,兩三個月音信全無,葉仲普是知道的,這個慣會見風使舵的衣冠禽獸最近又不安分。他在葉家掌權慣了的,雖然被一對兒女壓制到不能抬頭,暫時服軟,但心裡肯定極是不甘。現在打量著葉再也利用不上,陵王也好,裕王也好,再不會給葉明聞撐腰,他當然又想蹦跶。

不過,他的“嫡女”突然回來了,離開期間的事只字不與他提。而人總是對不明確的事心懷某種畏懼,加上陵王明顯的行動表態,相信他會規矩很多。

這麼久以來,葉明聞穩扎穩打,葉家這邊的局面比石玉離開時還好些。只是葉明聞一直心系妹妹,不能專注,還沒有徹底拔掉葉仲普的爛根。這回金旖晨來,就是要幫他。

不過金旖晨畢竟不是石玉,慕容楚只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葉明聞借口送慕容楚,也沒有多待。金旖晨這邊忙著和大寒小寒見面、溝通,商量以後要怎麼配合,又注意些什麼東西,那邊葉明聞和慕容楚已經到了石泉居。

“葉明識和葉明珠怎麼樣了?”慕容楚問。

“小玉之前給了葉仲普暗示,他要巴結楚兄,就會拋棄那兩個人。不過小玉失蹤,他以為楚兄可能不會要小玉了,於是拖著不辦。”葉明聞冷笑,“現在‘小玉’回來了,估計這兩天就會有動作了。”

“你這個爹真是夠狠。”慕容楚不禁齒冷,“以前輕忽你們兄妹就了,葉明識和葉明珠也算是他寵愛了十幾、二十年的兒女,他也下得了手。”

“他的心裡只有自己。”葉明聞很漠然,因為已經對葉仲普失去了最後一點希望,“為了保住自己,他連親生爹娘和兒女都可以出賣。我真替我祖父母慶幸,去得那樣早,省得看他的惡心嘴臉。”

“你要把他怎麼樣呢?”

“不動他,是怕金敬仕那邊有反應,繼而影響到皇上。”葉明聞嘆了口氣,“現在金敬仕倒了,水軍的軍權分布大洗底,他自知失了唯一的靠山,不知又要去攀附誰。不過若皇上不關注小小的葉家,我會讓他安享晚年的。”說到“安享”二字時,葉明聞微微咬牙,誰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吃喝是不用愁的,也不會虐待他。但是,不要再想為任何一件事做主了。甚至,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明聞,這已經是很厚道的結果了。”

“並不是我心軟。只是損了我的陰德便罷了,就怕災禍會降臨到小玉身上。”葉明聞眼突然流露出痛楚之色來,“我只有小玉一個妹妹了,為也她,我寧願去死。”

“她在宮裡,雖然還出不來,但我父皇不會傷她,只是拿她來威脅老七罷了。”慕容楚苦知,“外人不知我父皇對老七的忌憚,必要的時候,老七是個很可怕的人。他就是那樣,愛一個人,就恨不得把全天下,把自己的命也給那個人。若恨一個人,就是那個人的地獄。”

“無論如何,請你盡可能保護她。”葉明聞突然掉了眼淚,“我是個沒用的哥哥,幫不到她的忙,卻要她事事操心。”他太明白,小玉把金旖晨弄來,也是為了他。

其實這話的另一層意思也很清楚……不管石玉最終選擇了誰,葉明聞都希望慕容楚不要介意,盡可能善待自己的妹妹。其實,葉明聞心裡也知道,小玉,始終愛的是裕王殿下,從來不是他這位慷慨豪邁的義兄。

慕容楚心裡也明鏡似的,只是他到此時才懂得,所謂放下,其實是最放不下的。

他出現在小玉的生命裡太晚了,假如那一夜他射出了神箭,也能找到她的人,結果會完全不同。可是錯過的,再也無法重來。

“如果她不能做我的正妃……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半晌,慕容楚悶聲說,“只是你也要幫我一個忙。不是交換,是請求。”

葉明聞想也沒想答應,為了小玉,付出什麼代價都值得。

兩人又密談了一個多時辰,聞訊趕來的葉仲普到了。慕容楚不願意和葉仲普多說,就借口有京有急事,只休息了半天就離開熙海。其余的,自有葉明聞來應付。

果然,葉仲普連自己的親生女兒也沒認出來,順利接受了金旖晨。不久後,身在皇宮的石玉得知一切安好,好歹略松了口氣。

“只希望我那未來嫂子能以大局為重,不要對我哥太熱情。”慕容恪不在時,她沒有人說話,就只能自言自語,“不然人家以為葉氏兄妹搞兄妹戀,那可糟了。男人嘛,在那種事情上的定力本來就很差,如果對方是自己喜歡的人,就更加把持不住。”

“什麼把持不住?”沒想到背後不能說人,她這才咕噥幾句,慕容恪就進來了。

她撲過去,扭股糖似的在慕容恪身上一通纏,惹得某人心頭火起,當場就把她抱上床,好好解釋了一下什麼叫“把持不住”,令她後悔到死。晚上的時候,某人又比平時更狂熱些,要不夠似的,令石玉心隱約有點不祥的預感。

“殿下要離開?”她拉過他披散的長發,蒙在自己臉上問。

“就幾天。”慕容恪吻吻石玉的肩膀。其實,他想帶她一起,現在他已經無法忍受與小玉超過一天的分離。可是皇上不準,大約是怕他借機跑掉,就此造反。

不管怎麼說,父皇就是不信任他。

“要回一趟北元都。”他又解釋了一句,“我的暗哨已經全部撤掉,必須妥善安排,才能讓他們不受父皇所害。雖然皇上富有四海,但也有鞭長莫及的地方。北元都,就是他看得到卻夠不到的地方。這也就是他寧願把富庶,可算得處是大燕錢袋子的熙海給我,也不肯讓我回封地的原因。”

復雜的政治思維啊!石玉在心裡感嘆,卻沒有再多問一個字。

其實她是擔心的,太府都和北元都兩處的暗線是慕容恪的心血,也是自保的力量,就這麼為了她而撤掉,她真不敢想像萬一皇上反目、違諾……

“你放心。”慕容恪也沒多說,只三個字。

有些時候,很多話不用說明,彼此心裡懂得就最好。那感覺即不多,也不少,而是剛剛好的妥帖和溫柔。人不能控制命動之手的撥動,但至少可以平靜面對。

“我畫了藏寶圖,明天早上你拿著。”石玉縮起身子,在慕容恪胸膛上一下下的吻,“借著離開太府都的機會,把盒子找出來吧。雖然沒有我親自去,會麻煩些,但我已經盡量回憶得清楚,也圖面得明白了。我總覺得,拿到盒子才能安心,等不及我自己去取。”

慕容恪的回答是一聲呻吟,因為石玉正輕咬在了他的腹部。

石玉媚笑,一下跨坐到慕容恪的身上。

“今天我來侍候殿下。”她咬著唇,笑得邪惡,可心裡卻莫名其妙的湧上離愁。若這一次分別得久,她要讓他不斷憶起今晚的火熱,就像她一直在他身邊。



第十七章 蟑螂捕蟬,黃雀在後

慕容恪第二天天沒亮就走了。

他們徹夜抵死纏綿,石玉累得昏昏沉沉地睡去,不願意也沒力氣親眼看到慕容恪遠去的背影。之後她噩夢連連,每一回都是在滔天的洪水被沖走,明明看得到慕容恪,卻始終不能靠近,更不用說抓到了。

人的預感說起來是一件可怕的感覺,你明明很不安,卻不知道問題在哪裡,就好像明知道要被猛獸吞噬,卻只能留在黑暗裡,等著災難的降臨。不過一連好幾天都很平靜,石玉暗暗嘲笑自己草木皆兵、杞人憂天。

身為皇子的慕容恪不能在皇帝內宮布置高手,卻也留下了趙路和朱立。另一方面皇上自然要提防皇後壞事,所以映春宮內外高手環伺,加上她很聽話的留在自己的院子裡,就算再寂寞無聊也不踏出半步,所謂危險,其實只是自己的想像,是……吧?

另一邊,慕容恪因為急著回北元都,更因為要掩人耳目,並沒有親自到熙海邊去尋找那個至關重要的盒子,而是派了頭號心腹孫福珩暗進行。

為了甩開各路明的、暗的監視者,孫大管家像往常一樣,沒有隨裕王殿下遠行,而是乖乖待在王府裡,一派守護後方的模樣。過了差不多三四天,他才以巡視產業的名義出了門,半路脫身,秘密前往熙海。

為了方便尋找,石玉絞盡腦汁回憶細節,藏寶圖盡量畫得很細致了,可孫福珩還在在附近轉悠了一整天,到晚上時才確定了幾個點,深夜開挖。

古代沒有路燈,遇到星月無光的時候,簡直算是漆黑一片。可這種天氣和照明條件正是孫福珩所喜歡的。他是練武之人,夜視能力本就高於常人,此時全神貫注,雖看不大真切,但也足夠了。關鍵是,這樣行動起來,引不起別人的注意。

他之前確定了四個位置,和普通規律一樣,不管怎麼選,東西絕對是在最後一處。而當年埋下盒子時,石玉是在逃命的關口,也不知這個盒子的重要性,因此埋得並不太深。加上這片海邊樹林人跡罕至,那個事關朝局的東西居然安安分分的待在樹下的泥土。沒有人發現或者想到,那個掀起滔天巨浪,差點顛覆整個天下的重要物事,曾在腳下躺著,冷冷又安靜地注視著來來往往的人,以及波瀾詭譎的風雲。

“找到了。”取出那個盒子時,孫福珩不禁欣喜。其實他並不知道盒子是做什麼用的,但殿下這麼鄭重的囑咐,想來必定十分要緊,所以當他完成任務,自然十分高興。

他謹慎地觀察四周,確定沒有人跟蹤,這才出了樹林,打算連夜回太府都去。這次的任務很奇怪,可能是他出過的任務最重要的,而且總讓他感覺有點心驚肉跳。

他拼盡了力氣,以最快的速度奔跑,到了自己的秘密落腳地又換了快馬。熙海到太府都的官道暢通無阻,只要他回到太府都的裕王府就安全了。畢竟,還沒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除非是皇上插手。

心裡這麼想著,孫福珩一門心思向前沖,可就要看到太府都城門的時候,他忽然感覺不對勁兒,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跨下馬哀叫嘶鳴,轟然倒下,把他遠遠拋了出去。

畢竟是武功高手,孫福珩身子凌空而起。也就在這連眨眼也來不及的時間,他心頭悚然一驚,知道自己是被暗算了。最可怕的是,這種手法和手筆不是普通人做得出來的。同時也意味著,他的行動被發現了。

蟑螂捕蟬,黃雀在後。他萬般小心,結果還是被盯上。

哪裡出了問題?!

然而,不容他細想,甚至不容他落地,他的身子還在半空,幾道凌厲掌風夾雜著數道刺目寒光就全招呼在他的身上,招招致死,顯然要殺人滅口。

他失了先機,人又在空,閃躲不及,雖然避開了要害,卻仍然了一掌,一件暗器也釘入他的後腰。兩處受傷,令他直接跌落在地上。若不是翻滾得快,那把直刺入地面的劍,就會把他穿個透心涼了。

“什麼人!”他咬破舌尖,令自己保持清醒。

“不愧是裕王殿下的心腹愛將,咱家在此處等你許久,在你體力耗盡,內力不繼時出重手偷襲,還動用了機關袖箭,居然讓你逃了死關。”昏暗的月色下,一個瘦小枯干的身影慢慢踱了出來,似乎是收割人性命的惡鬼,“不過孫福珩哪,你終究是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死得快還少受點折磨。偏偏,你就不不肯死,少不得咱家要給你點苦頭吃。”

孫福珩瞇起眼睛,力圖把來人的臉看清楚。

那人有恃無恐,竟然走得近了,令孫福珩驚呼出口,“譚福!”

“正是咱家。”譚福嘖嘖有聲,充滿了假惺惺的嘆息,“你看看你,又把自己往鬼門關裡頭推,咱家這最後一點惻隱之心都讓你給瞪沒了。要知道認識咱家的人可不多呢,要不是老夏愛惜你,帶你進過宮,今天說不定你不必死。說起來,倒是老夏害了你。”

孫福珩不開口。

他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經過無數風浪,也知道譚福是故意打擊他的信心。他現在氣力不濟,自知難逃毒手,但若不拼一下就放棄,不是他的風格,不是裕王府眾暗衛死士的風格!

在他年輕的時候,夏老帶他進宮,教了他幾手絕學,那時無意見過譚福。夏老不是個多嘴多舌的人,因而什麼也沒說過,但他知道,譚福是皇上身邊的影子,雖然知道的人不多,卻絕對是一等得皇上信任的人。難道,今天這事真是皇上的手筆嗎?

殿下說過,若出了什麼狀況,那個盒子寧願毀了,也不能被其他人搶走。

他喘息著,感覺腰上的傷口處,血迅速湧出。若再用一分內力,只怕不被殺死,也將因血液流盡而亡。殿下,只怕屬下再不能追隨您。陳皇後,小的也不能完成您的囑托了!

想到這兒,他把心一橫,身形倏地騰起倒退,同時右手猛然擊向自己的前胸。

那盒子就藏在那兒,在譚公公那等高手前,想要把盒子拿出來再毀掉是來不及的,唯有以自戕的方式,與盒子同歸於盡!

這一掌用盡了他最後的力量,在他的預想,自己固然會胸骨盡斷,內臟破碎而死得苦不堪言,但那盒子及裡面的東西也將不復存在。

可惜事情並沒有像想像那樣,他重重摔在地上,心口涼涼的,右手腕卻是一熱。低頭看去,見自己的心口插著一柄鐵劍,而右手的手掌已經脫離了手腕,胸前和手上的血噴灑到他自己的頭臉和眼睛上,染紅了眼睛,整個漆黑的世界似乎也變成血紅。

潭福上前一步,手高高舉起,那個被拋上半空的盒子,準確萬分的落在他手裡。

“小孫啊,你真是個狠角色,咱家佩服。”潭福的尖笑,有著不同尋常的快意和志得意滿,“慕容恪那小子有你這種手下,真是福氣。你居然不顧自己的生死,只為毀掉這麼個不知為何的東西。”

孫福珩疼得渾身冒冷汗。

右手被生生砍掉,胸口被鐵器洞穿,這極致的疼痛卻比不上他心的悔意和恨意。為什麼他會大意了,讓譚福占了上風和先機?他早該料到,對方布好了陷阱等他,譚公公的武功連殿下也不是對手,何況是他?

“這盒子的材質特殊,除非以火焚燒,不然是毀不掉的。可是用火燒,裡面的東西也就保不住了,誰也舍不得。”

“你……你是誰?怎麼知道……”孫福珩感覺生命在迅速流失,他無力回天,卻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笨蛋。”譚福的冷笑在濃重夜色顯得特別陰暗,“咱家要跟你,你還能發現嗎?而且你拿了東西,必定是要原路返回的,咱家在此守株待兔,豈不省事?何必跟你跑來跑去的做苦工呢?若不是你疲累之極,又心急火燎的,就算咱家身手高過你,又豈能輕易得手?再者,慕容恪還沒有出宮,咱家就已經知道這東西是小玉那死丫頭保管。預先就料到的事,咱家先挖個坑在這兒,也不難吧。小子,來世千萬要記得,凡事不能著急,等到最後的才是勝者。”

孫福珩頹然。

不是他大意,是裕王、小玉姑娘、他、所有人,都被算計了,都被當成了棋子!只是,他仍然覺得對不起殿下。可惜,他沒有機會當面對殿下請罪。

心裡一空,孫福珩再也支持不住,倒地,失去全部的意識。血,自他身下流出,把漆黑的地面染得更加黑沉。

譚福身子不動,只揮揮手。掌風令插在孫福珩身上的劍再偏上半寸,令其徹底失去了一切生機。他故意把劍偏離孫福珩的心臟一點點,說完了話再送這小子上路。他這樣隱忍,若不讓孫福珩死前明白,胸可氣悶得緊呢。

慕容恪?哼,若不是那場變故,他和這位驕狂的裕王殿下本是一樣的人。

掂了掂手的盒子,潭福笑笑,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黑暗。而他前腳離開,後腳就從路邊的莊稼地裡,鑽出一個人來。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30 02:55 PM

第十八章突然暴病

孫福珩失蹤兩天後,宮裡的趙路和朱立得到了消息。然後,是石中玉。

沒有人知道孫福珩去了哪裡,但石中玉卻隱隱覺得可能和那個盒子有莫大的關系,而且情況怕很是對己方不利。

慌亂中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脖子上的鑰匙藏好。如果盒子被別人拿走,至少要保證鑰匙還在。隨後,她立即派朱立去尋找,路線集中在從太府都到熙海的路上。

至於趙路,她吩咐他連夜去追慕容恪。

這邊發生的事,必須要讓慕容恪有所了解,這樣才能有所提防。慕容恪最信任的人是孫福珩,現在出了事。而四大鐵衛是他的心腹,他帶走了孫軍和林特,給她留下趙路和朱立。可惜現在人手不足,她不得不冒險把這兩個人也支走。

至少,映春宮內外還有皇上的人保護。現在慕容恪在外,皇上更要保住她這個籌碼。

她不是不怕的,事實上她很慌張。在宮裡,她孤立無援。雖然慕容長天願意幫她,但她不能為了自己把長天置於為難的境地。不惜利用別人來保護自己安全的事,她做不出來。而慕容楚雖然已經進京,但不知為什麼,皇上把這個一向寵愛和信任有加的、過繼兒子變相囚禁在京中的陵王府,即不召見,也不讓他出門。或者,是懲罰他擅自離開封地,到熙海和弟弟搶女人的事。或者,在想要用什麼好辦法告訴慕容楚,他為了大燕的利益,已經默許慕容恪和那個算不上紅顏,但絕對禍水的女人在一起了。

也就是說,孫福珩失蹤的消息,石中玉送不出去,也找不到人可以幫忙。她很矛盾,一方面希望慕容恪快回來。他在身邊,她就安心了。但別一方面,她又希望慕容恪不要回來,只要小心就好。因為如果有危險,就讓她一個人承擔吧。

“天真道長,不……不好了”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跑進屋來。

此時,距離孫福珩失蹤已經足足五天了,石中玉覺得孫大叔生存的可能性已經很小,心中越來越絕望。對孫姓大叔,她很有好感。不管她是家丁,還是富家千金的時候,孫大叔對她都很不錯。而且不多話,不多事,卻忠心無二。生於現代的她,從沒見過那樣的軍人般鐵血又誠實的品質,因此相當敬佩。

“什麼事這麼慌?”她心裡砰砰亂跳,真怕又出什麼岔子,但臉上還得保持鎮靜。

“皇上……是皇上……”小太監上氣不接下氣,淚流滿面。

石中玉不相信這宮裡的宮女太監能對皇上有什麼深刻的感情,但那個老頭兒是不是大燕的天,不知道,但確實是整個皇宮的天。天塌了,是人就會嚇得掉眼淚,因為不知後面要面對什麼樣的清洗,直到有人出來,重新頂住天。

“皇上怎麼了?”石中玉鎮靜的面具上出現了裂縫。

“皇上今晨突發疾病,太醫院的太醫都在御前侍候著。”小太監顛三倒四地說,“現在也不知情況如何,奴婢看怕是不妙,因為皇上沒有上朝,寢宮那邊一團亂。而且皇後懿旨,宮裡的任何人不得擅動,都待在自己的院子裡,出去領飯也不許”

咣當一聲,一個小宮女正好進屋,聽到這話,嚇得手一松,捧著的、裝滿水的銅盆掉在了地上。剛才石中玉在練字,弄了一手的墨跡,叫她去打水洗手來著。宮院內自有水井,不需要出門,所以這小宮女也是初聞噩耗。

“慌什麼?”石中玉皺緊了眉,“皇上是天子,吉人自有天相,小小疾病,只是讓皇上休息幾天罷了。你……”她指了指小宮女,“該干什麼干什麼去,傳我的話,不許私下議論,都回屋睡覺,不許惹事。”

“是。”小宮女應了聲,抖著手腳跑出去了,連地上的銅盆和水漬也沒有收拾干凈。

唉,怪不得被打發來侍候她,果然是沒眼色的。

石中玉心中暗嘆,又慶幸自己幸好是坐著,若是站著聽到這消息,只怕也得跌倒。還以為自己有多強大哪,其實面對突如其來的困境,沒有男人在身邊,任何一個女人都是脆弱的,除非是為了孩子。為母則強,當了母親,就什麼也不怕了。

想到這兒,她下意識地摸摸肚子。

這個月,她的大姨媽沒來。她的經期一向準確,從前是一天也不差的。再想想慕容恪和她在一起時的密度和強度,那些徹夜的歡愉,還有慕容恪之前沒有子嗣是因為用了熏香,而非他不育,她本來懷疑是不是有孕了,還想等慕容恪回來就找個大夫診診脈。

可現在……

那個小太監倒還機靈些,見石中玉沉默不語,立即麻利地把地上收拾了。因為石中玉不發話,也不敢離開,就垂手站在一側。

石中玉壓下心中紛亂無依的感覺,輕聲問,“現在,是皇後掌管後宮嗎?”

這話,問得奇怪。皇後本身就是掌管六官的人,但石中玉的意思,那小太監很明白。之前有皇上在,皇後做事要有顧忌,有的地方也伸不得手。可此刻不同,皇上病危,皇要想要做什麼,沒有人能阻攔得了。

石中玉在派走趙路和朱立時,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事實上,孫福珩的事發生得太急,她除了這麼做,沒有任何辦法。豈知人算不如天算,皇上居然得了急病,這意味著罩在自己頭上的保護傘倒了,如果皇後真如她所了解的那樣恨她,她今天在劫難逃。

“小猴子,本道拜托你一件事,不知你願意不願意。”想了想,石中玉鎮定地說,“你可以不幫忙,但也不能說出去。因為以皇後的脾氣來說,覺得我這樣信任你,你也活不了。但你若幫忙,裕王殿下會重重謝你。”

這小太監本性候,又因為長得很瘦,大家叫他小猴子。

滿映春宮的太監宮女,就他還機靈些,而且圓滑中有直氣,所以才不被重用。現在做任何布置也來不及了,更不能留下能被人發現的只言片語,唯有口信最方便。當然,她也不能絕對信任小猴子,所以沒有重要的話要交待,只是想留下一首詩,希望慕容恪在發瘋的時候,念及她的一番深情,能冷靜下來。

“奴才願意。”小猴子猶豫了片刻就應下。

他看出來了,裕王殿下對天真道長簡直入迷到刻骨的程度,而皇上是縱著裕王殿下的。可是皇後和裕王殿下不合,這事連皇宮裡的老鼠都知道。天真道長在這種亂時拜托他,肯定是怕皇後會借機下毒手。

那個老女人,一臉的慈眉善目,實際上從不拿人當人,有好多冤魂就葬於她的手上。他在尚膳監時,一個管事的老太監酒後胡說了些什麼,大約是元後之死也與皇後有關的話,當時聽到的人和那個老太監第二天都離奇死了。幸好當時他躲在花叢後捉蛐蛐,逃了一命。這也就是他故意犯錯,被貶到這邊來的原因。

待在尚膳監,他害怕。到了映春宮後,他算是因禍得福。不過,這位主兒看來也逃不過皇後的魔爪。從這個角度說,他太恨皇後了。自己已經身體殘缺,卻連個安生日子也過不得。

而且,不過是一個口信,能做到,他必定幫助,且不說裕王殿下的好處,就因為天真道長平時對大伙兒不錯,他就不能袖手。萬一做不到,話就爛在肚子裡,與他沒有任何牽連。

石中玉見小猴子俯首帖耳的模樣,不禁笑了笑,念了一道唐詩。其實並不貼切,因為那是一位男子悼念亡妻的絕句,意境相當高的名句。不過她本來古文底子就不好,現在心亂得也想不出什麼,只能用這首貼近的。反正詩乃心聲,相信慕容恪會明白。

她也不奢望別的,只希望他每念及這首詩,心中一酸,少做些錯事。除此,她真沒有別的可以幫他的了。

“不然,您跑吧”小猴子本不欲多事,但看到石中玉平靜的表情,突然忍不住了。

石中玉搖搖頭。

宮裡這種情況,她若逃跑,只能死得更快,而且沒地兒說理去。只盼,皇後沒那麼大的膽子。哪怕皇後有一點小小的顧忌,她就還可以保命的。能活著,她一定死賴著活,才不死哩

她讓小猴子帶話,是為了以防萬一,可不是慷慨就義。

還不知道,肚子裡有沒有小生命呢。

想著,她又摸了摸肚子,心中犯愁。只是還沒有再說什麼,門口人影一閃,皇後身邊那個胖胖的嬤嬤出現了。

“天真道長,皇上微恙,皇後請你去皇觀中求天祈福,請速與老奴前去。”那嬤嬤說。

來了。終於來了。

一瞬間,石中玉突然很害怕。可是她知道不能流露出半點異樣神色,於是假裝出適當的慌張,因皇上生病而起的慌張,也沒多說什麼,收拾了一下就離開映春宮。

與此同時,在皇宮的某偏僻處,譚公公正和一位當朝一品大員密談。

“盒子到手,沒有鑰匙又怎麼辦?”那位當朝一品急道。



第十九章努力活下去

明亮亮缺略點有陰冷干的光線照在那位當朝一品大員的臉上,赫然正是兵部尚書,位列三孤之一的趙知信趙少保。

“大人莫憂,咱家知道鑰匙在哪兒,但是要想取走不那麼容易,皇上不許人靠近那個地方的。”譚公公好整以暇的說,神色間並無特別謙恭之色。

趙知信忍著氣,“譚公公,並不是我著急,實在是聽說四大鐵衛之一的朱立去熙海附近尋找孫福珩,那趙路更是去追裕王了。孫福珩是你親自動手處理的,自然史妥當的。但是他的屍體莫名其妙的不見,我這心裡……萬一裕王聽到消息趕回來,我們的計劃可就是全泡湯了。”

“孫福珩的事確是咱家疏忽了,不應當拋屍於野,本來還以為被路人發現報官,把這事往大裡鬧,也不懷疑咱們頭上。誰想到,屍體居然讓人藏起來了?”譚福垂下眼,掩飾不屑之意,“不過咱家出手,自有分寸,他的心臟都被一劍刺穿,自然是活不了。而死人,是不會說話的。至於裕王殿下”他突然笑起來,聲音尖利的讓人耳鼓格外難受,“他急著回北元都辦事,想快點辦好,號回來迎娶那個小,一路上快馬加鞭,這會兒只怕已經到了北元都。趙路要追出好遠,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的。趙少保放心,這點時間,足夠我們把鑰匙謀到手。”

“公公可有好計劃?”趙知信上前,湊得更近。譚福卻後撤一步,眼神裡閃過微微的厭惡,哪有半點身體殘缺,地位低下的太監模樣,卻仿佛他也是皇親貴戚一般。“咱家沒有好計劃,是老天有好計劃。”他冷冷的笑,“這可是天助我也。皇上早不病,晚不病,偏偏這個時候倒下了。皇後掌宮,只要透消息過去,一晃後對裕王的嫉妒,那小就在映春宮呆不住了。等她挪了地方,還不是仍人魚肉嗎?”

“可皇後要針對那小下了毒手,若我們還沒準備好,裕王發雷霆之怒,不管不顧,只怕要提前舉事了!”趙知信有點擔憂。“皇後可不傻呢,凡事又愛裝母儀天下得勁兒,她要初期,必定不在此時,得招的裕王裕王先動手,她才站得住個理字。”譚福對這宮中人的了解,自認比很多人深,“就算皇後那老這回真的連臉面也不要了,趙少保也不必擔心。到時候那盒子裡的物事逼不了皇上,葉六小姐的死就能逼了裕王。這雖然是下下之策,但讓他們父子反目,不真是你我所求嗎?大龍和小龍打不起來,天下怎麼會亂?天下不亂,又怎麼能讓我們渾水摸魚呢?”“那鑰匙”趙知信又把話撈回來,“畢竟,渾水摸魚是好,言正名順不是更好嗎?”葉明玉不能留!他深知這一點。

“那就有勞公公了。”趙知信微微低頭,算作行禮。譚福揮揮手,“這也是咱家的事,何勞言謝。”他這是話裡有話,趙知信心裡跟明鏡似的,連忙道,“公公放心,這天下到了裕王殿下手裡,這熙海就是公公的。論起公公的真正的出身,列土封疆也是名正言順。”譚福笑著點頭,但回過身去,眼神中卻閃過一絲悲涼。趙知信望著他瘦小干枯的背影,不禁冷笑。能有什麼做為呢?不過一介殘肢之人,就算出身貴不可言也沒有用。至於天助,他很懷疑這種說法。皇上病得太蹊蹺,只希望不是後宮那位太大膽才好。說起來都怪那個葉明玉,或者應該叫石中玉的小,若不是她莫名其妙的出現,一切都能按部就班。若不是她,皇後不會懷疑皇上又該立儲君之心,不會倉促出手,害得他也跟著有點措手不及。

紅顏禍國,說的就是石中玉!總之他是突然而來的變故,因為她,已經全亂套了。而就在趙知信和譚福密會的時候,石中玉已經被送到了皇觀之中。此時皇宮之人心惶惶,一切皇後說了算,所以皇觀之中一個雜役也沒留,空蕩蕩的只有石中玉一個人住。她被關到大殿之中,直到天色全黑時,皇後才款款而來。“怎麼不點燈?”他裝模作樣的問隨行的胖嬤嬤。那嬤嬤手中宮燈的光亮,從下照在皇後的臉上,更覺陰森和不懷好意。“暗中能心”

胖嬤嬤答,“老奴以為,天真道長宮闈,實在不配出家愛人的身份,在道祖面前好好反省才是應該。”

“她可是皇上欽點的小道士,皇上金口不開都不能還俗的,怎麼會宮闈?”

“皇後娘娘難道不知,裕王殿下夜夜留宿映春宮,可把皇宮內院當成溫柔鄉呢。”

“胡說,天真道長可是男人!污蔑皇室子弟,其罪當誅!”

“皇後娘娘端莊,豈不知世人有好男色的。聽聞裕王殿下之前就寵愛過一個家丁,叫什麼石中玉的,倒和咱們天真長的一模一樣。再說,這天真細皮嫩肉,誰知道是男是女,不如讓老奴檢查一下如何?”

她們一主一僕,一唱一和,意圖侮辱石中玉,讓她羞愧難當。可她不才,相愛的人做(和諧)愛做的事,錯在哪裡?她為什麼要感覺丟臉?她唯一震驚的是,她的身份怎麼被發現的?皇上自然是不會說的,慕容長天也不可能吐露。那麼到底是誰?

眼見那胖嬤嬤就要摸到她身上來,她連忙閃過,冷冷地道:“嬤嬤,若我真是男人,你在此時此地將我拆穿,豈不污了這大殿?也沾染了皇後娘娘的眼睛。還是,嬤嬤深宮寂寞,想假公濟私,瞧瞧男人的身子?”

那胖嬤嬤是皇後身邊最得力和最信任的人,雖無品階,但平時連嬪妃也要敬三分,現在被石中玉這樣說,心頭不禁火氣,眼中閃過兇光。

哪想石中玉又說,“皇上英明,既然連嬤嬤都能打聽得到的是,皇上豈會不知。但皇上允許我入住映春宮,自然是把我賜給了裕王殿下。皇上賞賜個女人給裕王,誰不給幾分面子?再說了,嬤嬤管我是男是女?天真在金.風.玉.露.貼.吧.叮.當.步.搖.手.打.這裡祝皇上洪福齊天,萬壽無疆。”說著,她跪地,向著皇上寢宮的方向磕了三個頭。

這下,把皇後和胖嬤嬤僵住了。

石中玉是提醒皇後,對她下毒手前要想清楚,皇上現在是病了,但難道他就一定好不了?就算皇上因為一些年輕時候的事對她有所愧疚,卻不會容忍她破壞整個棋局。

“不要狡辯了,你男人的側妃認出了你,也知道你是女人。”皇後氣得哆嗦,語氣很像鄉下無知的人,臉上卻仍然高貴威嚴,“你以為皇上保你,本宮就動不得你嗎?皇上一向寵愛老七到無法無天的地步,本宮身為嫡母,不得不管教,皇上也說不出話去!”

原來是趙碧凡!鐵定是進宮看皇後時,無意中見到她了。她並不怪自己,因為這是意外事件,不是她本身可以控制了。她努力做到最好,不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事也不自責。

如果這是命,她擔著就是!

而皇後越是強調所謂嫡母,就越表示內心中越是自卑。不過石中玉做出吃癟又膽怯的樣子來,做給皇後看。對這種自卑心理上升到強烈自傲心理的人來說,硬碰硬可不是好辦法。

當然不能一味的軟弱,應當先是強硬,然後馬上示弱,再隱約提及對方忌憚的人和事,她才有活命的機會。

“皇上現在病情危急。”皇後果然口風一轉,“若本宮要辦你,也不急於一時,免得你的賤命帶來不吉利的後果。朱嬤嬤說得對,應該讓你這淫邪之人好好在道祖腳下反思。朱嬤嬤,把門給我鎖起來,外面派人盯著,裡面不許留人,不許留燈,也不許給天真飯吃,不給水喝,過幾天本宮再來,倒要看她干凈了點兒沒有。”

“是。”朱嬤嬤回答。原來,是姓朱的。

皇後說完,毫無憐憫地望了石中玉一眼,就像一個微不足道的螻蟻。隨後,轉身離開。

大點的門重重關上,最後的光亮也隨之消失。再後,是外間院落的門響,銅鎖和鐵鏈的聲音。

真狠,他喵滴!想鈍刀子割肉,讓她嚇死、餓死、渴死!

這麼想著,石中玉立即從地上站起來。

立秋了,宮內又陰寒,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當然要愛惜。讓她在和暗中等待,她不怕,有道祖在,她為什麼在害怕那些魑魅魍魎?讓她餓著,讓她渴著,這不還有很多供果嗎?

以為她不敢吃供品?有什麼不敢的?她要活著。她和慕容恪彼此承諾過,要為對方很努力地活下去!

想到這兒,趁著月光還算明亮,她拿了兩塊素點心,一個秋果,又找到了兩個厚厚的墊子,坐在角落裡開吃。沒有燈火有什麼關系,又吃不到鼻子裡去!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30 02:59 PM

第二十章盒子的秘密

她努力讓自己沒心沒肺一點,雖然說不擔憂是根本不可能的。她心裡很亂,不知道要怎麼辦好,唯一的信念就是活下去,等著慕容恪回來。

吃了東西,她摸黑把剩余的供品全收集了起來,藏在三清祖師像後,又把供桌上的布幔拉下來,權當被子蓋了。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做完這些她又感覺餓了,可是食物要平均分配,要考慮長期鬥爭的需要,於是只好強迫自己睡下。睡著了,就不會餓了。

可能是精神緊張,她很快就睡著了。可就在黑暗無波的夢裡,她忽然感覺有涼而尖的東西在自己的脖子上滑動,像蛇,又像樹枝,生生把她嚇得醒了,差點尖叫出聲。

“天真小道長,是咱家。”大殿內有昏黃的燭火,借著那忽明忽暗的光線,潭福的布滿皺紋和風霜的老臉在石中玉眼前放大。

是熟人,卻並不能讓石中玉的恐懼小些。或者,來個鬼魂,來條蛇什麼的,會更讓她安心。

“譚公公,您怎麼來了?”她逼自己帶上三分迷茫的神色問,手下意識地拉住領口。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個太監,她會以為她正遭受侵犯。

“東西給我吧?”譚公公向後退了兩步,卻伸長了手。

瞬間,石中玉就明白譚公公要的是那把鑰匙。可他怎麼知道的?她裝作不明白,問,“什麼東西?”

“明人不說暗話。”譚公公站直了身子,“葉六小姐,你難道真的以為,你昏死過去還死死抓在手裡的東西,咱家會發現不了嗎?”

石中玉的心涼到了底從一開始她就大意了。曾經以為是自己的意識太強烈,還沾沾自喜來著,哪想到人家是想等大魚上鉤。譚公公明知道鑰匙在她手裡卻一直隱忍著不動,假裝什麼也不知道,想必是為了yin她和慕容恪去找那個盒子

可他是誰的人?皇上的?皇後的?還是另外其他人的?

“你傷了孫福珩?”石中玉眼中幾欲噴出火來。

“他死得可慘了。”譚公公咯咯笑了起來,“心臟被一劍洞穿,右手被齊腕砍掉。就算是變成了鬼要找咱家報仇,沒了右手,他哪還使得了劍?”

如果有武功就好了。

石中玉暗暗的想,因為她這時候太想砍面前的老太監幾刀。兇狠和殘忍可以忍受,至少那些惡都流於表面,但這種貓逗老鼠似的感覺太侮辱人。所謂士可殺,不可辱,這又是一個不懂得尊重別人的人,早晚沒有好下場

“拿出來吧,省得多受苦楚。”譚公公又說,聲音寒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石中玉慢慢往後退,直到後背倚上神龕。

“沒有用的。”譚公公嘆息搖頭,似是惋惜,“就算你躲到角落,咱家要抓你,也是眨眼的工夫。把鑰匙交出來

,咱家不殺你。”

“明人不說暗話。”石中玉重復譚公公剛才的話,“不用貓哭耗子假慈悲,你不殺我,是因為不想正面對上裕王,讓皇後折磨死我,讓她去項那萬鈞雷霆,何必假惺惺呢?”

“壞心眼兒的丫頭,居然戳穿咱家的想頭兒。”譚公公不以為意,“在這世上,總是少些仇人的好。不過你若不乖乖交出鑰匙,咱家也不介意殺了你,再栽在皇後身上。”

“其實我沒有要躲。”石中玉突然笑了,光棍的脾性顯露,“我只要公公來不及就行了。”

“真真兒是壞丫頭,還要蒙騙咱家嗎?”

“公公,我握著鑰匙被打昏,如何能不防範呢?就算我愚蠢,裕王殿下會不注意嗎?”石中玉冷笑,“實話說,真沒想到您是跳到前臺的人。為了以防萬一,我在牙齒裡裝了機關,只要咬破,瞬間斃命。公公,您威脅我嗎?我很怕。所以為了免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只好選擇同歸於盡。那樣,似乎我還賺了點。因為,你們千方百計要得到的東西,會隨著我一起進墳墓去。而我中毒身死,這筆帳不管是誰欠的,裕王殿下都會算在你身上。誰讓,當初是您老把我擄來的呢?”

譚公公的眼睛就像蛇眼,剎那瞇起,連瞳孔似乎也豎了起來。

石中玉保持著要緊咬牙關的警惕樣子,連心跳也努力壓抑。在這種高手面前,臉不變色心不跳是基本要求,不然他就會察覺。

是的,她的牙齒裡根本沒有什麼毒囊。身為網絡文學的編輯,她看過太多小說中有這樣的橋段,於是隨便拿來用用。這個世界有太多的奇yin技巧,多到她不能理解,所以牙齒藏毒什麼的,為什麼不可以有?

她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或者干脆被嘲笑、侮辱,她只是搏一搏。就算要死,也提抓傷對方才行,這是小動物在猛獸面前的生存首則。老天讓她重活一回,沒有人能隨便奪去她的生命

而且她還在賭,賭譚公公對慕容恪的懼怕,賭對方對那個盒子的重視高於一切。從石氏留下的話和那個盒子的材質她揣測,那是無法強行打開的。

她盯著譚公公的眼睛,不錯過任何一個微小的表情。奇怪,這麼昏暗的地方,不知是不是精神格外集中的緣故,她居然看得清清楚楚。她看到了譚公公的遲疑,目光雖然兇厲,但卻有瞬間的閃避,所以她覺得她搏對了,也賭對了。

她猜得沒錯,此時譚福的心裡被兩種力量扭曲著,一種是怒,一種是怕。他的武功比裕王的強,可他心底卻畏懼裕王身上那從屍山血海中滾出的氣勢,從戰場上活下來的氣勢。而且他太渴望盒子裡的東西,不願意承擔損失。

“你想要什麼?”他直截了當地問,“

放你出宮?可以。但這是咱家最大的讓步,若你仍然想別的,你自管死在這兒,咱家拆了映春宮,不信就找不到。這麼多日子,那東西必定還在宮裡。”

“公公怎麼知道?”石中玉身體仍然緊繃,不敢有絲毫大意。

“在沒確定事實之前,好寶貝自然要分開放。裕王府裡不安全,裕王殿下信任的女人就只有你了。”潭公公道,“所以那鑰匙必定還在你手,而你沒出過皇宮,結果很顯然了。”

石中玉不說話。

她不能出宮,因為慕容恪沒有回來,她到哪兒都是個死。若非死不可,就要在皇宮中,那樣還能給慕容恪留下蛛絲馬跡,以示警告。而她也明白,譚公公不願意大肆尋找,是怕被皇後或者別的什麼人聽到風聲。可若逼得急了,他就會狗急跳墻。

現在她的命已經不掌握在自己手裡,全看對手的一念之間,全看老天的安排,她所能做到的,就是盡量讓對方不如意,並且盡量給慕容恪留下有利的東西。

“怎麼樣?”譚公公等不及地問。

半天了,石中玉沒動地方,背上的冷汗卻濕透了衣服,在這秋涼的天氣裡帶給了她無盡寒意。她不甘心,她不能白死,更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我在想。”

“快點,咱家的耐性不是很好。”

“我要親自拿出鑰匙,打開盒子”石中玉突然大聲道。

“為什麼?”譚公公愕然。

“因為我想知道,我到底是被什麼東西拖累的。”石中玉身體放松了一點,“而且從現在開始,公公你必須離我在十丈開外。這樣,我好在被你捉住之前,死個痛快。”

“你沒看過?”

“這不廢話嗎?”石中玉又詐了一句,“如果我打開過盒子,大燕就天翻地覆了,還能平靜到今天?如果我要為它死,就要死個明白,不然免談。公公自可以踩過我的屍體,去拆映春宮的宮院。我保證,公公不挖地三尺,休想找到鑰匙”

看到譚福臉色微變,石中玉暗嘆:我滴個媽啊。那盒子裡果然是顛覆大燕永隆朝的東西

“公公,您武功這樣高,別說十丈,就算在二十丈外,殺掉我也只是眨眼的事,我逃不了的,你何必不答應我小小的要求。”石中玉見譚福在躊躇,連忙趁熱打鐵。

“好,咱家就答應你。”譚福一咬牙。

“公公,咱們實力相差太懸殊,我不能輕信你,不如你發個誓如何?只要我拿鑰匙,打開了那個盒子,你就不能殺掉我。否則,就永墜無間地獄。就算有佛祖超度,再獲新生,來生也還是太監”

譚公公爆怒身形一起,又生生落下,因為石中玉有了個咬牙的動作。

他太怒了,又驀地收手,地面上的青石都被踩碎了兩塊。

石中玉嚇得又冷汗直冒,臉上卻被逼出發狠的模樣。她又一次冒險,是為了加大哪怕一絲一毫的保命機會。還好,置之死地而後生,但她的腿發軟,幾乎站不住了。

這個誓言太毒了,古人又迷信,簡直是逼人絕不反悔。但惟有如此,她才能和譚福走出這個大門,打開那個盒子。她想活強烈的想活下去可前提是,不會傷害慕容恪。

“走”譚公公咬牙切齒地道,率先飄出大殿。

石中玉極小心地跟在後面,發現皇觀的層層大門已經打開,守衛們全然不見,知道是譚公公手筆,緊張地走了出去。

那盒子的秘密,今晚就將揭曉。



第二十一章毀掉它!

出皇觀的時候,正是月黑風高。

還沒踏出大門,觀外的花叢中就閃出一個人,譚公公手中提著的燈籠一舉,正巧讓石中玨看到那人的模樣。那人身上穿著太監的服色,但看神情舉止卻絕不是太監,中等身材,像是行武的出身,可惜挺有官感的臉上卻隱有酒色之氣,讓人望之生厭。

他見到譚公公,立即就急切地迎上來。

石中玨離得遠,只看到譚公公低聲和那人說了些什麼,那人就皺著眉向她望來。黑暗,距離遠,就算有這雙重妨礙視線的情況,石中玨仍然感到那目光就像刀子,恨不能把她絞碎。

看來她擋了人家的路啊。又說明,這個人和譚公公是一伙兒的,而且彼此不信任,所以一個來搶鑰匙,另一個想必保管著盒子,只等萬事俱備,一起見證歷史時刻呢。怪不得,譚公公能痛快答應她,因為只要她拿出鑰匙,盒子立即就能打開。

她盯著那個人看,怕因為第三者的出現,令她和譚公公談的條件有變,可細看之下,那人卻好似見過的,仔細想了想,猛然記起那人就是兵部尚書,趙碧凡的親爹趙知信趙少保!這老家伙去過裕王府幾趟,有一次她無意間看到過。

這時候見到趙知信,石中玨心頭即刻照進一道亮光。原來譚公公不是皇上的人,不是皇後的人,而是和外臣勾結!那慕容恪,豈不是他們想要借助的刀?所以他們才那麼想得到那個盒子,趙知信也才把女兒嫁進裕王府吧。

殿下,你可千萬要清醒。不管那盒子裡放著什麼,不要被兩個不懷好意的老混蛋利用!

她心裡緊張地喊著,卻見趙知信身影一閃就不見了,而譚公公則回過身望了望她,抬步前行,去的正是往映春宮的方向。她不敢怠慢,連忙跟上,但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一路上,她小心地張望,卻連一個人影子也不見。這證明趙知信並沒有走,而是提前清理現場去了。這關口,宮裡正亂,他們倒不至於殺害無辜的人,無意叉的暴露自己,但讓人昏迷或者昏睡,只怕是做得到。

石中玨知道老太監被她氣得處於爆走的邊像,外加一個心思難料、人影不見的趙知信,她不能有半點行差做錯。那感覺就像走鋼絲似的,隨時可能跌下萬丈深淵,摔得粉身碎骨。於是她很配合,一半點花招也不要,直到看到映春宮的大門時,才停下腳步。

譚公公就像腦袋後面長眼睛似的,石中玉停,他也站下,尖聲道,“開著門窗,讓咱家能看到你。”他面容僵硬,想是忍氣忍得卒苦,“看你也是個聰明的,那就別觸犯咱家的底限。你要明白,你是絕對跑不了的。”

旁邊的趙知信也是同樣的模樣,目光好似利箭,要在她身上射幾個透明窟窿。

是因為她有恃無恐,態度悍不畏死;是因為他們不願意把此事鬧大;是因為他們急於打開盒子,又不能真的掘地三尺,讓皇上和皇後發現;更因為他們認為她是籠中鳥,跑不了,所以她才爭取到這樣一個小小的機會。

她只有這麼點籌碼,就要充分利用起來,寧願自己死,也不會讓慕容恪落入陸阱!

“公公和趙大人盡可放心。

,見譚福說話的聲音根本不收,就知道映春宮眾人也都陷入“沉眠,,她也放開嗓子道,“公公誇我聰明,就該知道我出了皇宮死得更快,就算你們請我跑,我也要賴在這宮裡不走的。”

譚公公哼了聲,並沒有說話,只走向後退子幾步。

趙知信與譚公公同進退,但在錯後時伸手入懷,拿出一件物事,向石中玨拋來。

石中玨本能地接住,入手時不必看,僅憑手感就知道正是那個盒子。因為它材質特別,不僅在大燕,在現代時也沒有見過。像是最舊的木頭,卻又堅固萬分,嚴絲合縫。據說,只有火焰才能消滅它。

“別耍花樣。”趙知信加了句威脅。

“你很愣嗦。”石中玨不客氣地反駁,“不過我要提醒二位,那鑰匙有兩把,還要配合開鎖的口訣才能打開盒子,不要想著我取出鑰匙,你們就治住我。到時候若激得我若服了毒,有鑰匙也打不開那盒子的。畢竟,我只是想看看什麼東西害死了我,大家都沒必要鋌而走險。”她又編出對方不能抗拒的理由感脅,然後小心繞過他們的武力攻擊範圍,直奔自己的房間。

房門和窗子都大開,譚福、趙知信比毒蛇還陰冷的四目緊盯著那條小小的身影走進屋,不慌不忙的點燃了燭火,還拿了把大剪子,然後爬到床上去。

“她要干什麼?”趙知信緊張地低問,“她不會要毀了那東西吧?”

“放心,是人就愛惜自己的性命。趙大人和咱家在這兒,她掉那花槍就會掉腦袋,如果她沒毛病,怎麼會自尋死路?”

趙知信松了口氣。

是他太著意了。譚公公武功高強,比之號稱大燕第一高手的裕王慕容恪還要強大,那小賤人手無縛雞之力,怎麼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動手腳?他把目光轉向屋內,見石中玨有條不紊的動作,心中感覺怪異,卻不知石中玨的背上一層層冒著冷汗。

她從那張讓她渡過很多幸福夜晚的床上站起來,把床頂上的層層紗帳一通亂扯,又拉出垂在床柱子邊拇指粗細的漂亮宮絳,拿出剪子,用力剪下綁著巨大花結的兩段。接著,她抱過被子,把那盒子置於被頂,再重坐回到床上,開始拆宮絳及花結。

“她又要干什麼?”趙知信問。畢竟有一段距離,就算武功高,目力強,也看不太真切。

“真聰明啊。”譚公公感嘆,“若她不是慕容恪的心上人,咱家倒真想給她一條活路。”說起慕容恪的時候,譚公公竟然直呼其名,偽裝的尊敬也拋掉了。

“怪不得她說就算咱們挖地三尺也找不到鑰匙。”他繼續說道,“因為,她是把鑰匙編在了床帳繩子的花結裡。這麼蹊蹺的地方,有誰會注意到呢?”

“她這是再拆第二段?”見石中玨從第一段宮絳中拿出個東西,轉頭又動手拆第二個,趙知信問。

“果然那鑰匙是有兩把的。”譚公公點、頭,“之前我看過鑰匙,也研究過盒子,總覺得缺了點什麼,現在看來,她沒有說謊。”

為了取信於他們,石中玨的話自然是半真半假,讓人分辨不出,不然兩個老狐貍哪那麼好騙?而那把鑰匙根本就合在了一起,現在所謂的拆出第二把鑰匙,純粹是為了拖延時間,好讓她動手腳。

她很害怕,雙手都控制不住的哆嗦了。因為她知道這花招用出來,她必死無疑。她死過一次,知道死亡的可怕。可和慕容恪的命比起來,她的命竟然不算什麼了。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什麼叫傾心相愛,那真的是顧忌不到自己。

不是偉大,而是這世上,總有人會比自己更重要。

她一邊貌似手忙腳亂地拆著第二條宮絳,一邊借著亂糟糟的被子的拖護,把鑰匙扣在盒子的凹槽上。她以為,這盒子長年不開啟,又在地下埋了好久,必定是不好打開的。哪想到居然潤滑得很,鑰匙上的花瓣形狀與鎖眼對齊,輕輕一按就發出哢的一聲。

幸好,幾乎在同時她咳嗽了聲,垵蓋了那聲音。接著,“心慌意亂,的她把盒子碰到了被子下,當她再把盒子擺回原位時,裡面的東西已經被她拿出來了。

她以前為了公司的新年活動,學過變魔術,手法還是挺快的。

盒子裡的東西是一張紙,她壓在膝蓋底下,手上則緊張的繼續“尋找,第二把鑰匙。她“太急切,了,甚至用剪刀剪破了手,疼得咝咝吸冷氣時,她抓著床單胡亂擦手上的血,順便把那張紙打開。

寥寥數字,加蓋著兩枚印章。其意,確實可顛覆天下。

她在裕王府混日子好幾年,期間還當過袼王殿下的文書,自然比尋常百姓眼光高,認得出那是不是御筆親書,認得出那印章是不是玉璽。而另一枚印章顏色略黯淡些,是親王印,封號正是皇上未奪嫡之前的頭衡。

而那紙上語言古樸嚴肅,信誓旦旦,其意誠誠,大致的意思說是:吾若為帝,皇後必為陳氏之麗華,而麗華之子,是為儲君,即未來大燕的天子!

原來!

在當今聖上立下太子之前,對元後、對陳氏一族、對天下有過承諾!看日期,是三十多年以前,以石中玨對朝中大事的那點了解,應該是元後還沒嫁給皇上的時候。

這就是說,皇上以立後立儲做為條件,換來了陳氏的傾力幫助。之後,他背棄了誓約。為了雅護臉面,也因為怕外戚功高震主,他借機誅殺了陳氏一族中有知情權的大人物。而後,又縱容別人害死元後。

其實元後嫁給皇上後多年無子,看起來並非是正常的。但如果始終沒有,也許不會死。可偏偏,她生下了慕容恪,還是驚才絕艷的慕容恪。

只是,當時她為什麼不幫兒子爭取帝位呢?那手諭,為什麼又到了石氏的手中?

這些,石中玨來不及細想,也沒時間深究。那就,讓她把疑惑帶進墳墓裡去吧!

她深深吸了口氣,一手握緊鋒利的剪刀,一手把那張紙……放在了燭火上。

元後死得太早,所以她不能預料到,這親筆手諭若落到自己的兒子和老公手裡,確實能保兒子的榮華富貴,即便不是天子,也能做未世的富貴閑人。可若落到別人手裡,就是逼自己的兒子和老公兵戎相向、兩敗俱傷!

而有人,就想利用這一點。所以,她要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毀掉它!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30 03:02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9-5 10:10 PM 編輯

第二十二章一網罩盡

潭公公也好,趙知信也好,都沒有想到石中玉寧願命也不要,也要這樣做,在他們這種陰謀家的心裡,是無法理解什麼叫做犧牲自我的。他們只會犧牲別人,成全自己。

再者,這盒子裡的東西這麼重要,他們一直以為定然是正式聖旨那樣精美而不易毀掉的物件,沒想到居然是一張易燃的紙。

於是,別說他們只是武功高手,就算是奧特曼附體,再搶救也已經來不及了。

潭公公尖叫一聲,急躍過來,反手就抽了石中玉一個嘴巴。

就算他急怒之下沒用內力,就算那張床巨大,石中玉還是幾個翻滾,落到床下去,口中湧上濃烈的血腥味。

趙知信急忙搶救那張燃燒的紙,可根本來不及了。

多年的心願,喜盈天眼看就要達成,卻又生生在眼前毀於一旦,趙知信絕望之下暴怒,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一腳把那個空盒子踢飛,抽出腰刀,目中兇光畢露。

石中玉驚恐得心臟緊縮,伏在床邊大聲道,「潭公公,你發過誓,只要我拿出鑰匙,打開盒子,你就不會殺我!」

古代人都迷信,而剛才那個誓要多毒,有多毒,所以雖然石中玉知道在劫難逃,還是拋出這個籌碼做垂死掙扎。

潭公公怒極反笑「好,沒想到咱家玩了一輩子鷹,到頭來讓鷹啄了眼。你既然拿命換了這物件,這時候怕個什麼?不是牙齒裡藏著毒嗎?這時候怎麼補咬?原來也是假的。好好好,咱家不殺你,趙大人,您上吧!甭客氣!」

趙知信哼了聲,一腳踏在床沿上。

奇怪的,這時候石中玉突然平靜了,就是自知必死時,那種絕望下的平靜。至少,她為慕容恪解開了一條鎖鏈,那就死也值得。也許,還能穿越回現代,回到老爸身邊。

「你們之所以上當,是因為你們心中有野心,有慾望。無慾則剛,若不覬覦自己不該得到的東西,怎麼會被耍一道!」石中玉蹭地拔出剪刀,對準脖子。比之被殺,她寧願自我了斷,免得被這兩個老混蛋的手臟了她。

趙知信舉刀。

潭公公冷笑。

石中玉揮舞剪刀自盡。

這三件事在同一時間內進行著,可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了一聲洪亮的叫喊,「有刺客!」

那聲音太大了,震得屋內三人都是一凜,石中玉的武力值是普通以下的,所以那兩個老傢伙住了手,她卻收不住,剪刀尖端從鎖骨處滑過,刺破了衣服和皮膚,血在瞬間就染紅了前襟。

「來人哪,抓刺客!」男人渾厚的聲音再度響起。

這回,就算石中玉不是練家子,也聽出不過轉瞬工夫,那喊聲已經迫近,只怕片刻就會到映春宮內。來人絕對是個高手,似乎目標就是這裡。

「你清理周圍的時候留了痕跡?」潭公公急問,「聽腳步聲,不是一個人過來,你我不好對付,沾上就難以脫身。」

「沒留。」趙知信答得乾脆。

「那就是衝咱們來的,大事未成,不能暴露形跡。快走!」

「這個什麼都知道了,非除掉不可!」趙知信答著,和潭公公一起,祥石中玉衝過來。

對於石中玉來說,這兩個老混蛋中的任一個都可以輕易要了她的命,何況同時?而他們要殺她,連眨眼的時間也不用。可她料敵機先,在他們話音還沒落下,就夢拉了一把繩子。

立即,床帳和紗幔洛了下來,層層疊疊,把趙知信和潭福當頭籠罩。

如果是房梁倒下來,這兩個老傢伙會容易對付些,偏偏對柔軟無力的紗帳,他們瞬間失去了武力。崩斷軟弱無物的東西本來就很困難,正是以柔克剛的道理,又因為他們兩個離得實在太近了,胡亂出手會傷到對方而後傷己,所以他們一時手忙腳亂,掙扎了幾秒才擺脫纏身的帳子,重視視物。

然而就這幾秒就夠了

石中玉早就一咕嚕鉆到床下去,屏住呼吸。

她自知沒有活路,但盡量抓住一切機會,製造障礙,不能讓人殺得那麼痛快。於是在剪掉床賬上的宮銚時,就已經做了手腳,此時輕拉一下,紗帳就全落了下來。

也是趕得巧了,外面有人逼近,兩個老混蛋又急於殺她,一起動的手,於是她才有時機一網罩盡。而她雖然藏得近在咫尺,卻是最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外面的人催命似的趕來,潭福和趙知信再沒有哪怕一秒鐘的時間殺人滅口。

幾乎是同時,潭趙二人跺腳,絕望又不甘地破窗而出,人影不見。

再一秒之後,一個高大的包袍鬍子男闖了進來,他的幾大貼身護衛守在院外警惕著

「小玉!小玉在這裡嗎?」

聽到慕容楚焦急地聲音,石中玉從未感到如此親切,眼淚都快掉了下來了。

她急急忙忙從床上爬出來,「我在這兒!」

慕容楚回過頭來,一眼就望見石中玉披頭散髮,半邊臉青紫發亮高高腫起。

都被打變形了。還有,她的唇角和胸口滿師鮮血。

瞬間,他的心扭痛不止,又暴怒萬分,是誰傷得她?他必要十倍奉還!

「你沒事把?」他顧不得避嫌,上前攬住石中玉的腰,把她整個身子圈在懷裡。

「皮外傷,只是看起來嚇人。」石中玉強自鎮定,「快,潭公公和趙知信勾結,要反!」她先把這兩個老混蛋咬出來,讓他們再沒有機會給慕容恪下套!

「你坐著,我去去就來。」慕容楚行事果斷,也不多說,扶石中玉坐在床上,立即轉身出去,吩咐貼身侍衛們分頭去追。

石中玉心裡混亂,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對不對。略一側頭,發現那個空了的盒子還掛在鑰匙被丟的角度,也不知是什麼原因驅使,她立即撿了回來,緊緊攏在袖子裡。

收好盒子,慕容楚恰巧進來,對她伸出手,「快跟我走,我正是來救你的!」

然而就這幾秒就夠了。

石中玉沒有猶豫,立即把手遞到慕容楚的掌心中。

就算大燕的風氣再開放,也是封建社會,女人是不會輕易這麼做的。可石中玉畢竟有個現代的靈魂,情急之下就沒有注意。

慕容楚扶著她,背在背上,帶她躍出映春宮的大門,向宮外的方向疾走。

「不怕我是皇上的人,拐你到龍潭虎穴嗎?」跑著,他忍不住問。

「我沒想到。」石中玉愣了愣,甚至是吃了一驚。

慕容楚再沒說話,心中卻一派平靜甜美的感覺。

她沒想到?這就夠了。這證明她對他沒有設防。小玉是個警惕的人,做事總講求在情況不金.風.玉.露.貼.吧.叮.當.步搖.手.打.明的時候,一動不如一靜。如今在生死關頭她也不想就選擇信任了他,那就是從心底的信任,自己都意識不到的信任。這感覺,令他的心都滿了。

可是,片刻後,他的心驀然揪緊,因為四面有燈光出現。他們,正被迅速的包圍。

「抓刺客!」這會,輪到別人喊了,而不是他。

無數火把找的身邊亮白如晝,瞬間的光明另石中玉一時不能適應,本能的把臉埋在了慕容楚寬厚的脊背上。

「是陵王殿下!」不知誰喊了一聲。

「正式本王。」慕容楚揚起頭來,氣勢立顯,「此刻正是本王發現,這才喊將起來,你們不去抓刺客,怎麼到抓起本王?」

「是本宮叫他們來的。」一個聲音越眾而出,威嚴有冷冽。

「參見母后」慕容楚略彎了彎身,態度不卑不亢。

他雖然是皇上的侄子,過繼的皇子,但從禮節上,仍然要尊夏皇后為母的。在這,他一向與皇后及太子關係良好,這聲母后倒是叫的真誠。

「老三,你怎麼半夜跑到皇宮裡來了?」皇后端著架子問。

「兒臣擔心父皇的身子,卻為的召見,晚間做了一個噩夢,心急如焚,就想著來探望,哪怕遠遠見一眼也好。」慕容楚仍然很鎮靜,「兒臣知道此舉犯了宮規,但只要就能見到父皇安好,兒臣願領其罪。」

未經趙建,半夜私自進宮,論理也是死罪。但他身為皇子,又有皇上御賜的腰牌,緊急情況可直接面聖,因此頂多就是斥責幾句而已。

「看望皇上?」皇后目光如刀般落在石中玉身上,「怎麼跑到這兒來了,身上還背著人?」

石中玉輕輕掙扎了下,慕容楚就勢放她下來,但仍然伸臂扶住,那番關切的感覺,雖然沒寫在臉上,外人也看不出,但敏感如皇后,她那顆女人心卻看得出來,心中不禁大怒大驚。

慕容恪和慕容楚兩位皇子爭妻的事,只有皇上知道,皇后並不知情。此時她心頭火起,知道這天真小道十足是個妖精,跟老七淫亂就算了,居然連老三也勾著。

「兒臣本來先到的皇觀那裡,因父皇曾在那處修行,就想著先想三清祖師祈福,再去探望皇上的,結果在那裡發現被打暈的侍衛。」慕容楚見機很快,說起晃來連眼睛也不眨,「兒臣覺得事情不好,立即沿路搜索,卻發現更多的的侍衛和宮人被點倒,直到映春宮那邊。天真道長被賜住在那裡,兒臣到時,她也發現情形不對,出門探查,可卻差點被殺。兒臣放心不下天真小道長,又怕刺客跑遠了,這才負著她,一路跑一路追。母后,事不宜遲,快點追刺客,並加強父皇寢宮的守衛啊。若是敵國想藉機不利於父皇,不利於大燕,這個責任……可就大了!」



第二十三章 盒子的夾層

一番話,天衣無縫。

皇后把石中玉抓到皇觀去,只有少數人知情。就算皇后覺得這說詞有漏洞,也不能當眾揭破。而其他的解釋都有跡可循,大家更知道天真道長是皇上欽點,想必是重要的人物,加上陵王殿下的聲音所有人都分辨得出來,一席話下來,所有的人都相信了。慕容楚最後那句又說得那樣嚴重,就算是皇后,也不敢擔責任哪。

只是,被皇后撞上,石中玉是不能強救出宮的,還要另想辦法。

「還不快去照陵王說得辦!」皇后腦筋轉得也快,立即吩咐侍衛總管,然後轉頭對慕容楚說,「老三,你送本宮回去,帶著天真小道長,我看她是受了點傷,正好找個御醫來瞧瞧。」

「是。」侍衛總管答應了一聲,立即分派人手。

慕容楚卻沒辦法,只得扶著石中玉,跟在皇后身邊,臉上忠誠勤懇,心中卻急得不行。

朱嬤嬤應了一聲,才轉身要走,宮女卻報,皇長孫殿下來了。而且沒等皇后點頭,慕容長天就已經進了殿,肩上還背著個小藥箱。

他一眼就看到形容狼狽可憐的石中玉,心中揪痛,臉上卻半點不露,好像沒看見似的,上前給皇后行禮,並見過慕容楚。

「本宮這才說要找個大夫,你怎麼就來了?」皇后陰陽怪氣地說。

「孫兒是從才神醫那裡來。」慕容長天恭敬地道,「皇祖母大喜,才神醫說,皇祖父的病情有好轉的跡象,如無意外,過幾天就能醒來。」

「真的?上天保佑!上天保佑!」皇后驚喜得面容有點微微地扭曲。

可不知為什麼,石中玉卻覺得她是受了驚嚇的樣子,就連那眼中出的淚光也很刺目。

「皇祖父洪福齊天。」慕容長天神色淡淡的,卻似真正的喜悅,「才神醫日夜操勞,從皇祖父病下那天就沒離開過龍榻半步。但他畢竟年事已高,身子極是損耗,現在皇祖父病情穩定,就回去歇著了。他忘記帶藥箱,孫兒正要來皇祖母這裡報喜,就幫他帶回。」

「正好!」慕容楚突然道,「長天酷愛醫術,自幼師從才神醫。今天天真小道長有福,就請皇長孫殿下聖手回春。」

「他是什麼身份,也值得皇長孫出手?」皇后哼了聲,「雖說是皇上欽點的道士,終究也不過是個奴才。朱嬤嬤······」

「皇祖母,醫道無分貴賤。」慕容長天接到慕容楚暗中遞過來的眼色,連忙道,「再者,太醫們都守在皇祖父那兒,不好抽調人手,不如就由孫兒試試吧。」說著,告了個罪,坐到一旁的座位上,並對石中玉招了招手,「天真小道長,這邊請。」

他們都知道皇后對石中玉沒安好心,若真讓皇后叫來的大夫看診,再開幾服藥出來,石中玉不死也得脫層皮。

皇后想開口阻止,張了張嘴,卻終於沒出聲。

石中玉咬牙忍痛,慢慢走近,在慕容長天的示意下,緩緩坐下,伸出手來。

慕容長天拿住她的手腕,差點哆嗦了下。

譚公公那一巴掌打得非常狠,此時石中玉的眼睛都腫的睜不開了。

而且她掉下床時撞傷了膝蓋,當時不覺得什麼,這時候卻鉆心地疼,儘管強自忍耐,走路仍然一瘸一拐。

皇后有點幸災樂禍地看著,慕容楚卻是蹙緊了眉,手也握了起來。皇后看在眼裡,微微冷笑,再看看慕容長天,卻見他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似的認真診脈,臉上無異,昏黃的燭火映著他的側臉,一派溫潤如玉的貴公子模樣,心中又是驕傲。

她沒嫁過好男人,沒生過順從的兒子,現在這孫子就是她一切的指望,是她勝利的唯一武器,她一定要保他坐在龍位!

只是這一脈診了好長時間,診完了左手,又診右手,然後再左手,足足三個來回。慕容長天臉上略顯驚異,卻並沒有多說,只道,「天真小道長身子無礙,些許皮外傷,搽點才神醫特配的藥油就行。」「不要活血化瘀嘛?」慕容楚看了石中玉一眼,詫異地問。慕容長天顯然嚇了一跳,忙道,「些許外傷,哪用那麼麻煩?」「長天說的對。」皇后站起來搭腔道,「既然並無大礙,本宮就去看皇上了。天真你就歇在此處。朱嬤嬤,你幫著天真小道長搽藥酒。」

「不可。」慕容楚和慕容長天叔侄幾乎同聲阻止。

」哦?有何不可?「皇后陰陰地問。

」母后,天真小道長是男人,怎可隨意流在母后宮內?」慕容楚搶先道,「在這,她與刺客照過面,兒臣要帶她回去,好好查問。」

皇后一愣,到忘記石中玉是女人這件事兒了。

剛才,她看大慕容長天診脈時那奇異的表情和行為,認定慕容長天已經通過脈象,得知所謂的天真道長是女人,而她的便宜兒子慕容楚也該知道石中玉是女人才對。那麼這兩個人執意阻攔,是什麼意思?

難道,長天對那小賤人也……

長天在皇觀見過天真,以那孩子溫柔敦厚的性情,不可能在她宮裡就視若不見,特別還是天真的臉被打成那樣的情況下,怎麼有無動於衷?這樣作怪過了頭,只能說明長天心裡有鬼!

可是這時候,她不好點破皇觀道士是個女人的事實,又急著去看看皇上到底怎麼樣了,金風玉露貼吧叮噹步搖因而也不爭執,只道,「是本宮急糊塗了。這樣,既然是欽點的皇觀道士,也不能隨意走動,偏偏皇觀那邊又出了事,就仍然回映春宮呆著吧。」

「母后……」

皇后一抬手,阻止慕容楚再說下去,「本宮知道那邊不安全,會特意加派人手,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不會讓任何人進入。」說道「任何人」三字時,她故意加重了語氣,還意味深長地盯了慕容楚一眼。

「皇祖母……孫兒手邊沒有藥油,要找才神醫拿,再送給天真小道長。」

「好啦。」皇后連慕容長天也打斷,「膠片朱嬤嬤辦這些小事就行了,。在這皇宮中,皇上的安慰最大。天真雖然深得本宮的心,可也比不上皇上重要。朱嬤嬤,把天真帶回映春宮去。其他人,跟本宮去看皇上。」

「父皇還沒有醒來,兒臣就不去了,還要查問天真小道長一些事。」慕容楚道。

「老三,皇宮裡混進了刺客,偏偏這個時候你就來了,好多是說不清的。本宮知道你是個好的,可也別給人機會說嘴才是。」皇后冷聲道。

以現在的情況,石中玉暫時是救不出去了,得另想辦法才行。但慕容楚是怕朱嬤嬤暗地裡對石中玉下毒手,所以要跟著,此時皇后放了重話,他不能堅持,只得點頭道,「母后教訓的是。不過朱嬤嬤可要當心,如今刺客還沒抓到,萬一傷了目擊證人,怕以後會很麻煩。」

他是個剛硬的性子,雖然忠君愛國,表面上對夏皇后也親近,但實際上並不親厚,反而不太感冒。現在被皇后兩句話擠兌,馬上就不動聲色的反擊,還讓皇后無話可說。

皇后冷笑:這個老三,為了個小賤人,不惜翻臉那。

表面上卻認真對朱嬤嬤說,「還不快謝謝陵王殿下提點?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朱嬤嬤會意,上前叩謝,隨即就帶著石中玉出去。

慕容楚和慕容長天盡量不向她望去,可眼角的餘光卻忍不住偷瞄,眉頭也都情不自禁的蹙起。皇后把這情景看在眼裡,心中怒意更盛。

而劫後餘生的石中玉感覺這背後四道熱切,兩道冰冷的目光,默默跟著朱嬤嬤回到了映春宮。

天還沒亮,不知趙知信用了什麼手法,外面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映春宮內的太監宮女還在呼金風玉露貼吧叮噹步搖呼大睡。朱嬤嬤松獅終於到門口,比劃了個情請的姿勢就漠然的轉身離開了。然後,石中玉聽到外間落鎖的聲音,還有很多的腳步聲。相比,是皇后派的「守衛」到了。

她不禁苦笑。

慕容楚這次救她未果,只怕以後更難。而且她感覺皇后對她動了殺心,逃跑的趙知信和譚公公也不知會不會回來宰了她。為了皇權,為了慕容恪,她破壞了太多人的好事,現在她脖上不是架著一把刀,而是數不清有多少利刃了。

只但願,她做的這一切好都是值得的。裕王殿下,請你一定要安全。最好,暫時不要回來趟這趟昏睡。她有很不好的預感,只要慕容楚回來,一定會有一張無形的大網罩住他的。那麼她做的所有努力,就白費了。

一點點蹭進房裡。她只感覺全身上下無處不疼。

她掙扎著到了點冷水喝,又浸濕了一塊紗帳,捂著火辣辣疼得面頰,然後很費力的坐在亂成一團的大床上。

她很想慕容恪,非常非常想。有他在,她3不會受這些委屈。有他在,會抱著她安慰。有他在,她不會感覺那麼害怕、

可是,他不在。

她低聲飲泣,壓抑的哭著。不管之前以命相爭時多麼勇敢,不管忍痛時多麼堅強,在這一刻全部粉碎。

她不敢大聲,也不知哭了多久,手腕突然感覺咯得慌,這才想起那個盒子還在她袖子裡攏著,剛才被診脈時小心著沒露出端倪。她想把盒子拿出來,細細的端詳,又想把鑰匙拔下來。

她把鑰匙當成定情信物,不捨得丟掉。可不知怎麼擺動,要是沒拉下來,盒子卻突然響了下,露出下面的夾層來。
作者: kaiming1234    時間: 2012-8-30 03:03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9-5 10:11 PM 編輯

第二十四章幾十年的毒

大燕永隆二十九年的九月十三的那一天,發生了很多事。

永隆帝慕容昭在突染重病,神智不清的幾天後,終於清醒了過來。雖然身子還很孱弱,卻恢復了往日的威嚴,令親自奉湯侍疾的皇后夏氏,心中惶恐不安。

「皇后有心事?」在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方清侍候後,皇上突然問。聲音輕柔無力,但卻冷冰冰的,毫無感情的溫度。

「臣妾擔心皇上的龍體。」皇后答著,眼裡適時閃出淚光。

皇上嘆了口氣,「人命天定,就算朕為天子,命數也自有定論。」

「皇上之前不是經常說,慕容氏乃至大燕的命運,皇上都要一手掌握嗎?」

「皇后糊塗了,哪裡是之前,說這話時,朕還年輕,還沒有榮登大寶。」皇上又嘆氣,「現在朕終於明白了,人這一生該爭的要爭,不該爭的就不要爭,不然之前拿得多了,後面就要還。」

「皇上龍體欠安,難免有蕭瑟之感。」皇后勸解道,「等皇上龍體安康,自然又恢復雄心壯志,保我大燕萬世昌盛。」

「萬世?」皇上突然笑了,很蒼涼,而且隱隱有威脅之意,「只怕在朕的身後,就會出大狀況了。有的人,永遠沒有耐心等。結果明明是他的,卻反而會落入別人手裡。」

皇后不敢接話,只轉身到桌邊,倒了茶,奉到皇上面前。

皇上卻別過頭,「皇后,這茶,朕可喝得?」

「自然喝得,正是皇上慣用的。」皇后心中驚疑,臉上卻掛著溫柔笑意,「若是皇上口味變了,臣妾叫人換了新茶就是。」

「喝了幾十年,口味是不會變了。」皇上臉色陰沉,意有所指地說,「就像那強身建體的參茶,皇后親手炮製幾十年,朕就用了幾十年,稍稍變化,朕還有點受不了呢。」

哢的一聲輕響,卻是皇后手一哆嗦,茶盞碰撞,發出的清脆響聲。

皇上的目光冷如冰刀,但卻沒有多說話,而是疲憊地向後倚去。方清立即在他身後墊好靠墊,又幫他拉好被子。

「朕累了,你下去吧。」皇上微微合上眼睛,氣力很是不濟,「皇后不用做東做西,朕雖然老了病了,一切也還自有安排。」

「是,臣妾告退。」皇后始終垂著眼睛,慢慢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寢宮,朱嬤嬤早就等在一邊侍候了。此時天色微明,朱嬤嬤就勸皇后好歹上床歇一會兒,免了嬪妃們的請安。皇后點頭,隨後就由朱嬤嬤親自侍候,略略洗漱,又打散了頭髮,換上中衣,歪在床上,卻沒有立即睡。

「娘娘可有話吩咐?」朱嬤嬤見皇后沒有叫她走,走近了,低聲問。

「皇上的意志力和身子可都頑強得很哪。」皇后幽幽地說,「真沒想到,這樣他也能醒過來。」

「娘娘,皇上……可知道了嗎?」朱嬤嬤大驚。

「他定是起了疑。」皇后冷笑,「所以拿話來試探我。若他知道真相,以他的脾性,我就回不來了。」

「難道皇上要殺……」

「為了面子,他不會殺我,但命我『生病』幽居,甚至慢慢『病死』,都是可能的。你忘了?那年因為金敬仕女兒在皇莊裡的事,我和太子妃,可都『病』了好久呢。」

「那怎麼辦?」朱嬤嬤急了。她是皇后真正的心腹,絕對一條心的人。

「趁著皇上精力不足,立即就要有所舉動。不然的話,只怕以後再難動手,只能任人宰割了。」皇后沉吟著,保養精緻的臉在晨光中白皙到發青的地步,皺紋也明顯深刻,搭配著陰沉的眼神,整個人就像才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就算是朱嬤嬤,見到皇后的臉色,也不禁微微打了個寒戰。

「也許是娘娘多慮了,那件事咱們做得那樣小心,幾十年的局,不會瞬間破解吧?」朱嬤嬤勸道,「這次只是加了點料,令皇上躺倒幾天而已。」

「傻子。他若沒起疑,何必拿話試探我?弒君哪,別說你我,夏氏一族都得埋葬。」皇后冷笑,「現如今想來,他嚇唬我,不就證明他現在無力對付我嗎?那我就要想辦法自保,而不是等他騰出手來,把我又推回那等境地。」

「皇上的身子……恢復得如何?」朱嬤嬤皺眉問。

「他畢竟老了,就算拘著才神醫幫他調整身子,畢竟不敵年歲。況且,幾十年來,他時常喝我的強身參茶,就算發現了,也除不清毒素,壽數不遠。可惜他清醒了一輩子,卻看不清這形勢,還打算調理好身子,再下一盤事關天下的棋呢。」

「有個老僧說得好,人在手握強權時,從沒想過自己會死。可是,皇后可後悔?」

「有什麼可後悔的?」皇后笑得狠厲,卻也淒涼,「當年他為了皇位,貶嫡為庶時,我就已經開始給他炮製藥茶了,我可賢惠嗎?他以為我不知道,他心裡喜歡陳麗華那賤人,又如此對我,恨他、要他死,難道又怪我?至於我,只要我熬了這幾十年是值得的,能為夏家,為長天爭得最值得的東西,又有何懼!」

「那現在要怎麼做?奴婢必追隨娘娘的。」朱嬤嬤咬牙道,「只是不知道這麼隱秘的事,這毒藥慢慢下了幾十年的時間,劑量每回都少到絕不能覺察,皇上是怎麼發現的?」

「雖然咱們夠耐心,那癥狀又像嚴重的心疾,畢竟才神醫不是好相與的。再者,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皇上的心思慎密狠辣,若有了懷疑,也並不是查不到一點蛛絲馬跡的。」皇后說著揮揮手,「說這些話為時已遲,只好做到底!他身子虛弱,在後宮就奈何不了我,不過也就是幾天時間而已。而且他既疑心了我,我就再難直接出手,不如就玩一招借刀殺人!」

「借刀殺人?借哪裡的刀?」

「放眼全大燕,還有比那把刀更鋒利的嗎?」

「娘娘是指裕王?」

「皇上以為我只是想在他面前陷害裕王?哼,他也太小看我了。我是個婦道人家沒錯,可我不瞎。他對老七又恨又愛,還因為陳麗華的關係,捨不得下手。但他又怕老七不是個能安穩天下的主兒,就想把熙海給老七。可我怎麼能讓我孫子的江山缺了一角?怎麼能讓陳麗華那賤人的兒子得了好去?所以,我所做的一切,看著只是妒婦所為,小家子氣得很,其實就是要挑撥他們父子反目。只有老七反了,皇上才下得了狠心對付,我們要置老七於死地也才能名正言順。說起來,皇上最愛的,只有大燕,只有皇位和他自己!而我們,剛好得了一張好牌。」

「皇后是說天真?」

「就是她。」皇后面目突然變得猙獰,「老七那個妖孽,沒想到卻是天下第一大情種。我看得出來,他為了那個小賤人,什麼都做得出來,哪怕天怒人怨,與世人為敵。天可憐見,讓我扣住了天真,不管昨晚的刺殺是真是假,是針對誰的,只要天真死,老七必然發瘋。哪怕他知道動手的人是我,也會恨上他父皇。就算他不恨,我們也能讓皇上以為他恨。那們,以皇上多疑寡情的性格,他們父子必水火難容,鬥得兩敗俱傷,長天就可以正經登位了。那時,就算大燕滿目瘡痍又如何?只要天下歸心,夏氏繁盛,早晚能恢復元氣的。」皇后說著,至於為了她一己之私,令世間生靈塗炭的事,她根本沒想過,也根本不在乎。

「皇后娘娘怎麼說,奴婢就怎麼做。」朱嬤嬤堅定地道。

「以前我還顧念著皇上那邊,不敢行事激烈。但現在他既然已經懷疑我,就逼得我不得不盡快出手。」皇后略想了想,「事不宜遲,想必老七就快回來了。所以今天晚上,天真必須要死!」

朱嬤嬤聽皇后這麼說,立即湊了過去。一條陰毒的計策,就在最美好的晨光裡產生。

石中玉對此當然並不知情,她心力交瘁,體力透支,檢查過那個夾層,藏好了東西後,就伏在床上,沉沉睡了過去。等天色大亮時,太監宮女們昏然醒來,發現院子裡情況異常,又見她屋裡亂成一團,她不知是死是活的躺在那兒,這才亂了套,也把她驚醒了。

「昨天晚上皇觀那邊鬧刺客,我受了點傷,皇后就讓我回來養著了。」石中玉的臉雖然腫得變形,但仍然神色淡然平靜地說,「都不要慌,因為我是目擊證人,皇后派人把映春宮圍了起來保護。你們該幹嘛幹嘛,不要生事。」

她這番話漏洞百出,太監宮女們哪裡相信。可當有個小宮女力圖強行出去,卻被門外的侍衛無情擊傷時,所有人都明白,如今大家是刀俎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整個上午,映春宮都人心惶惶,到處慼然。

石中玉這時候尚不能自保,也就沒心情去安撫。還是小猴子有良心,想著用小廚房裡剩餘的食材,給石中玉做了碗菜肉粥,還打了井水來,浸濕帕子給她敷臉、又按摩她的傷腿,面對可能會到來的不良結局,表現淡定。

「對不起。」石中玉嘆了口氣。

如果不是因為侍候她,這些人也許不會受牽連吧?雖然不知道皇后會怎麼做,料想是沒有好結果的。

「天真道長說得哪裡話,進了這皇宮,命就不是自個兒的了。無論如何,也是命數。」小猴子嘆了口氣,收起平時的八卦模樣,小小年紀,神色間就滄桑悲涼,「奴才就在那邊的屋裡候著,天真道長有什麼事,自管喊奴才就是。唉,這幫子人也真是,您傷成這樣了,好歹拿點藥來啊。」

藥?慕容長天說送,可是未必送得進來吧?

正這麼想著,映春宮的大門卻被打開了。



第二十五章慕容恪的孩子

慕容楚和慕容長天聯袂而來。

石中玉自然吃驚,小猴子卻誠惶誠恐,連頭也不敢太,知道這二位找石中玉必有要事,機靈的躬身退下。

慕容長天二話不說,上來就拿出一瓶藥來,細心地敷在石中玉臉上。也不知是什麼珍貴的草藥,石中玉只覺得鼻中充滿淡淡的藥香,那淡綠色膏體貼上皮膚後,青紫腫脹的半邊臉先是火燒火燎的疼,之後就漸漸清涼起來,感覺舒服多了。

「不怕是毒藥嗎?」慕容長天突然開了句玩笑,「直接毀了你的臉。」

石中玉笑笑,沒說話。

她的行動就是對慕容長天的信任,她說不出為什麼,只是因為女性的直覺,或者她不夠警惕和嚴謹,但身為女人,總是比男人更感性,感覺也更準確。

「還有吃的。」慕容楚走上兩步,石中玉才發現他那樣豪雄的人,居然手裡很不和諧的提個食盒,裡面有食物的香味飄出,混合著淡淡的藥味。

「藥膳?」石中玉吸了吸鼻子,問。

「是啊,趁熱吃吧。」慕容楚點了點頭。

石中玉不是矯情忸捏的人,加上那碗菜肉粥根本沒吃飽,當下也不客氣,把食盒放到桌子上,取出裡面的兩菜一湯,還有一大碗噴香的白飯,三下五除二吃個干凈。

咦,好像胃口大了很多,難道是餓過勁兒了?

慕容楚和慕容長天一直沉默著,等石中玉吃飽喝足後,兩人才一左一右,扶她重新坐在床上。石中玉只覺得腿上疼得厲害,就問慕容長天,「皇太孫殿下,能不能請您給我點活血化瘀的藥酒?」

慕容長天似乎沒料到石中玉這樣說,很激烈的反應到,「不行!」

石中玉一愣,隨即疑惑。不給就不給唄,用得著這麼大聲嗎?可慕容長天從來是溫厚的性子,不會這樣拒絕人的。

看著石中玉不解的眼神,慕容長天的臉上微紅,囁嚅了半天才小聲道「小玉,你……你可能有了身孕,不能亂用藥。」

瞬間,石中玉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慕容長天抓住她的手腕,診了下脈,確定的說「你是真的有喜了,雖然月份還小,但千真萬確。」

石中玉笑了,儘管心中突然酸澀的要命,也不知是喜悅還是慌張,更不知是興奮還是難以置信,卻還是笑了。

她有了孩子,慕容恪的孩子。慕容恪從來沒有過子嗣,如今她懷了他的血脈!

她情不自禁地輕撫著仍然平坦的腹部,心中的感覺無法言喻。抬起頭看向慕容楚河慕容長天,見他們的神色很平靜,至少表面上是如此。顯然,兩人來了前就已經談過這件事了。

而慕容楚和慕容長天也在觀察石中玉,雖然事先知道慕容恪夜夜留宿映春宮,每每想起就覺得心裡針扎一樣的疼,但此時還是想知道石中玉的反應。

以上是一杯蜜水,蜜水辛苦

未婚而有孕,說起來算是醜聞,可是奼女公寓畢竟是現代靈魂,神色間只有些不安,卻沒有羞愧或者其他負面的情緒,坦坦蕩蕩、大大方方,光明自然得很,另兩個男人也鬆了幾口氣,免了尷尬的情形。

「為什麼不要我救你?」慕容長天突然問。

被皇祖母幽禁到皇觀,石中玉沒有托人向他求救。之前明明說過不管有什麼事,都可以叫他幫忙。現在她有了孩子,這是的女人更渴望活下去吧?

「你不是已經救了?」石中玉微笑,眼神中閃過苦澀。

她死沒關係,可孩子呢?才得知有小生命在自己的肚子裡,她就開始捨不得他(她)沒見到這個事就就消失了。可是能怎麼辦?她能指望的,只是孩子的爸爸。現在這種情況,誰跟她沾上關係誰就倒霉,她不能自私到為了自己和未出生的孩子,就置別人於不利。況且人情債難還,如果簽下天大的恩情,她沒有東西可以報答。而慕容楚昨夜的突然出現,肯定是這叔侄二人聯手的幫助了,她怎麼有臉要求更多。

那麼,聽天由命啊寶貝,至少,媽媽和你在一起,還能保住你爸爸的性命。

「小玉,你跟我不用這麼客氣。」慕容長天苦笑,嘆息。有些話不用說的太明白,他心裡清楚就行了。小玉知道昨夜的行動他有參與,卻不說那個謝字,就證明有心,他也不必點破。而她知道有了身孕卻不求他,也不是外道,只是顧念到他的處境。她能為他考慮一分,他再怎麼辛苦也是值得。

自從他知道皇祖母趁著皇祖父生病,吧小玉灌倒了皇觀,就想盡辦法救她出來,因為知道夜長夢多,小玉早晚難逃皇祖母的算計。只是他身邊被母妃安插了太多人,動彈不得,於是只好求助三叔。哪想到途中生變,功虧一簣。

一定要讓小玉平安。他心裡暗暗發誓。

「趙知信和譚福逮到了嗎?」石中玉覺得氣氛有點尷尬,立即轉變話題。

慕容楚搖了搖頭,「皇上病情才有好轉的跡像,太孫殿下監國,已經下達了抓捕趙知信和譚公公的命令。不過這幾日早有準備已逃得無影無蹤,若要搜尋,只怕還要幾日。如今太府都都已經暗中封鎖,相信他們逃不了。」

「趙知信連府中家人也丟下了嗎?」石中玉瞪大眼睛。

大燕的男人到怎麼了?癡情的就癡到無怨尤的地步,無情的簡直禽獸不如。皇上、葉仲普、現在一個趙知信,都是如此。

「趙府已經暫時派兵包圍了,裕王府的趙側妃也有人盯著。」慕容楚答道,猶豫了一下才說又說,「小雨不用管了,他們再也傷害不到你。」石中玉點點頭,又道,「你們來這裡看我,皇后知道嗎?其實吃的東西不用太精緻,但最好多給我備下些。若皇后不許你們再來,我怕要挨餓了。」說著,她又撫了撫肚子,「大人不吃就算了,裡面的小的不吃可怎麼行?」

為子則強。(看不清)她肚子裡的不只是一團小血塊吧,可她處處為這小東西著想了。不管能不能活下去,但只要活一天,她就要保護他(她)。

慕容長天和慕容楚對視一眼,又同時猶豫,最後還是慕容楚說,「皇后很是通情達理,允許我們進來看望於你。所以,你小心。」

這話說得彆扭,前面是誇獎,後面的提醒就顯得突兀。但想想也就明白了,皇后那麼刻薄狠毒的女人,突然讓人探監,肯定是憋著使壞了,所以才擺出大方的樣子,後面若是出事,才好把自己撇清嘛。

石中玉很怕死,得知有了孩子後就更怕。可她知道現在只能任人魚肉,與其掙扎,還不如保存體力,能增加一分逃脫的希望也好,也是認真點頭,卻沒有多問。那天聽到皇上甦醒的消息時,照理說皇后應該急著去探望,而不是先處理她。這說明什麼?說明皇后對皇上表現出來的關心全是假的。而一個連皇上也不在意的女人,貪戀的也只有皇權了。

她石中玉算不的絆腳石,卻是能踢開絆腳石的鞋子,想不被利用也難。

「這是保胎藥,若我不在身邊,你有不適的感覺,就吃下它。」慕容長天塞給小玉一個小瓶子,之後就那麼看了她幾眼,轉身就出去了,再沒說一個字。

慕容楚輕咳了一聲,跟著也要走,卻被石中玉接攔住,「陵王殿下,請問,你可知道趙知信和譚公公是怎麼回事?」

「他們是為了一個盒子而來是不是?」慕容楚沉吟片刻,突然道。

始終猶豫心裡驚訝,但轉瞬就明白了,「陵王殿下到熙海去,與我哥哥結拜,又定下當年還是小姑娘的我,也是為了那個盒子嗎?」

「正式。」慕容楚說得坦蕩,「但我不想硬奪,只想順利拿到,也不是為了要用那個盒子要挾與人,而是要毀了,這樣既忠誠與皇上,有救了老七。小玉,也許你看過那東西,該知道那能保護老七,也可能逼他走上不歸之路。」

「陵王殿下知道盒子裡有什麼?」

「我不知道具體,但瞭解大概。」慕容楚嘆了口氣,「我自幼失去父母,不理解那份為人母的心情,可元後……當真想錯了。」

「我想,她這麼做,自有她的道理。」石中玉也跟著嘆了口氣。

其實她很理解。因為,如果有辦法能保住她肚子裡的孩子,不管什麼事,她也會做的。當年皇上背信棄義,幾乎滅了陳氏一族,元後所依仗的,也只有那個危險的承諾了。

「可是,盒子的事這麼秘密,怎麼會有人知道?」

「譚公公是誰,我還沒有查清,顯然不是一個暗衛太監那麼簡單。他騙取了皇上的絕對信任,這番隱忍,肯定不是沒有目的的。至於趙知信……」慕容楚突然冷笑,「當初剿滅陳氏一案,他和夏家的人跑前跑後,忙得不亦樂乎。但暗中,他卻向陳氏賣好,那盒子的消息,定然是陳家知情人向他透露的,只是他知道的並不確切,因此才謀之多年而未得。後來他女兒嫁給老七,又爬到兵部尚書之位,還私自經營出產黃金的礦山,其心意,昭然若揭。」

「陵王您呢?又是從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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