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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蕭逸 -【劍氣紅顏】《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9-24 11:16 PM     標題: 蕭逸 -【劍氣紅顏】《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sunnny 於 2009-10-7 02:34 PM 編輯

【小說書名】:劍氣紅顏


【小說作者】:蕭逸


【作者簡介】:

        本名蕭敬人,大陸山東人,一九三六年生,一九四九年到台灣。曾入海軍官校就讀,因興趣不合而退學,後入中原理工學院化學系,課餘撰寫武俠小說,因作品廣受歡迎,於是輟學專事寫作,數十年不曾間斷。一九七六年舉家遷美,現定居洛杉磯。

       蕭逸的著作體材裁、題材較為廣泛,除武俠小說外,也曾為中國電視公司寫過各種題材的劇本,內容包括文藝、武俠、偵探、歷史、神怪故事等,不一而足,並發表散文作品達數百篇之多。

       其武俠作品中深入探討人性的種種問題,並著重刻劃俠客擁有同情溫柔的心且長於描寫纏綿委婉的兒女情懷。


【其他作品】:《七道彩虹》、《含情看劍》、《馬鳴風蕭簫》、《甘十九妹》、《笑解金刀》


【內容簡介】:
六部為:桃花劫,連心劍,睡蓮仙子,寶卷風云,骨肉情仇,劍氣紅顏。



【小說封面】:[attach]27160934[/attach]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9-24 11:20 PM

第一部 桃花劫 01 游龍雌伏 北鳥雄飛 I

    小紅鳥又翩翩地飛臨了,它總是在這個同樣的時候,來向這一對姐妹問安的。

  在它清脆的一串鳴聲里,似乎是在說著:“起來了,小姐們,天可不早啦!”

  然后它總是要等到小樓東角那扇翠綠色的竹簾子卷起來,露出了她姐妹中的一人,用略帶厭煩的口音說:“知道啦!”

  到此,它的任務才算完成,然后才翩跹著,讓紅色的陽光,炫耀著它紅色的羽毛,飄飄然如一片紅葉似地,投向后嶺濃林深處。

  然后,就有像百靈鳥似的動人歌聲,由這座小樓內傳出來,那是她們起床了。

  請看,竹簾子卷起來,那穿著綠色睡襖的大妞兒,正在伸著懶腰。

  “討厭的小紅毛,每天都叫,叫,叫—一”她用手攏了一下微微披散的頭發,顯得不大帶勁兒,嫣紅的兩腮,就像迎風打抖的兩朵桃花,而惺松的睡眼,卻像是閃爍在云霧天的兩粒晨星。

  “姐姐!”她曼聲呼著,“今兒個該你打水了,昨天是我打的。”

  “才不呢!”姐姐推開門進來,她稍稍比妹妹高一點,可是面貌乍看起來,竟酷似一人,一身輕便的短裝,展露著她豐腴的軀體,在她雪白的小腿足踝處,配戴著一雙碧光閃閃的翠環兒,是那么高潔而不染纖塵,而她姐妹這種特殊的裝著,確是和當時一般少女有異。

  你只看,她們那不拘形式的發式,和用白色細草所編織的軟鞋,當可知她們是久離人群而身世詭異了。

  “怎么不呢?”妹妹叉著腰.說,“昨天你不是去媽那邊做衣服、你忘了呀?”

  姐姐不禁破唇一笑,露出白細的一口玉齒,臉色微紅道:“算你有理,我去就我去,這也沒有什么嘛!”

  妹妹笑了一聲:“你想賴皮可不行,本來是沒有什么了不起嘛!”

  姐妹斗口本是常情,尤其是在這對孿生姐妹來說,更是家常便飯,她們的芳名是花心怡、花心蕊,心怡較心蕊早生一個時辰,因而居長;二女因年貌相若,初看不易分辨,可是如果你仔細地觀察一下,你會覺得心怡較心蕊略高,而最怪的是,二女眉心各有一粒紅痣,心怡在左,心蕊在右,這兩粒眉珠,更為她姐妹帶來了無限妩媚,無怪乎她們的母親一代俠女紫蝶仙花蕾,視她們為掌中明珠,從不容世俗江湖,輕越雷池一步了。

  一切都是謎——對她們姐妹來說。

  她們真純幼稚得可憐,雖然二十年來,她們讀了幾乎滿滿一房子的書。琴、棋、書、畫無所不精,並且學成了一身詭異超凡的武林絕技,可是對于某些事情,她們卻是那么的陌生,她們唯一的知識,說得切實一點,僅僅限于書上所記載的一切,離開書本的事情,她們完全不知。

  說穿了不奇怪,因為二十年來,她們姐妹的足跡,只限于這方圓五十里內的深山巨嶺.除了母親以外,“人”這個空虛的名詞,對她們實在很茫然,很費解!

  心怡提著一雙大桶,輕巧地穿行過山道,直向后嶺山泉行去。

  迎面的晨風,撲吻著她的睑,她感覺到和往日一樣的清新愉快,雖然打水這件事,在她來說,是感到很討厭的,可是習慣使她心甘情願。

  在瀑布左面的巨石上,她姐妹架有一個專供打水的辘轳,下臨澗水少說有二十丈之深,每天她們要如此地汲取滿滿的六大桶清水,寒、暑、風、雨無間,說起來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哩!

  一聲清脆的馬嘶之聲,由嶺前亂林中傳出,一匹四蹄如雪的駿馬陡然竄出,駿馬之上,微微哈著腰,低著頭,坐著一個長身俊秀的青衣少年。

  他微微朝著心怡掠了一眼,那匹烏云蓋雪的駿馬,已把他飛快地載進山內去了,留下的是劍鞘磕碰在馬鞍上的铮锵之聲。

  花心怡驚異得目瞪口呆,由不住手上的桶也掉了,“啊……人!”她喘息道:“男人!他一定是一個男人!多奇怪啊!他的樣子,他的衣服和他的馬,天呀!”

  她想到:“這一切不正是像書上所畫的一樣么?”

  忽然她蛾眉一挑,纖腰微扭,縱身如箭,起落之間已撲抵林前,可是太晚了,那人和他的馬,就像一瞥驚鴻似地早已消失了。

  “哦……”她怔怔地捏著手說,“我怎么能任這個野男人擅人此山呢?如果媽知道了……”

  想到此,她不禁打了一個冷戰,由不住從眉心里沁出了汗來。

  真可怕,想不到,二十年來第一次見陌生人,而對方又是母親口中所描敘比洪水猛獸還可惡可怕的男人!

  想到此,她真有些麻木了,這人膽子太大了,他莫非沒有看見母親所立的戒碑么?

  木立了一會,她又重新回過身來,慢慢拿起了桶,直向泉澗行去。

  這是一件隱秘,也許是一種巧合,不過,花心怡卻把它緊緊地鎖在內心,在她以為,這是一件羞于啟齒的事情,是不便告訴人的,甚至于妹妹心蕊。

  傍晚,這片樹林子里,開始飄落著霏霏的細雨,包括這所為翠竹所搭建的小樓,都為雨水沐浴得綠亮亮的,甚是可愛。

  心蕊在窗前曼聲地高歌著,她姐姐卻怔怔地托著腮,坐在書桌前想著心思,想著今晨那劃生命的一件奇事兒——一個男人!

  忽然,心蕊尖叫道:“姐姐快來,快來看!啊……一個人。”

  心怡不由玉手一按桌沿,已閃至窗前,急促問道:“哪里?”

  心蕊閃爍著眸子,用手指著窗外興奮地道:“那不是嗎?是一個男人……姐姐!”她低低地跳了一下。

  在煙雨迷漫里,一個俊朗的長身少年,正自踽踽地在雨地里行著,雨水已把他身上那襲青布的長衣濕透了,可是他仍然不停地在林前來回蜘蹰地行著。

  花心怡不由輕輕地“哦”了一聲,她覺得臉上一熱,很快地退離窗前,微愠道:“把簾子放下來,不許看。”

  心蕊退后了一步,喃喃道:“為什么?”她的臉也有些紅了。

  “這是一個男人,媽媽曾說過的話,你莫非忘了么?”一跳而起,卻為心怡一把拉住了,她讷讷地說道:“帶上你的劍。”

  花心蕊茫然地點點頭,她們分別自牆上摘下了劍,心蕊問:“姐姐!我們要殺死他?”

  心怡看了她一眼,冷然道:“你莫非忘了媽的話,男人是世上最壞的東西。”

  她說著玉腕振處,已把長劍掣了出來,嬌軀輕點,已向前院縱去,花心蕊也自鞘中抽出了劍,緊緊跟上,這時大門上的小鈴铛,仍在輕微地顫抖著,鈴聲叮叮,顯示出門外人是如何的猶豫心虛!

  心蕊單手握著門栓,猛地把門拉開,她姐妹一並閃身而出,果然面前昂然立著那個雨中的少年,雨水正由他臉上像小蛇似地淌著,他那濃黑的長眉,挺亮的一雙眸子,啊!男人!

  她姐妹望著他,望著這個陌生的人,一時都愣住了,少年紅著臉,深深地打了一躬,朗聲道:“在下萬斯同,因奉師命,來此附近訪一前輩,不覺迷途谷中,不知二位姑娘,可肯指引迷津否?”

  他說著后退了一步,昂身而立,一面用左手摸了一下臉上的雨水,很尴尬地笑了笑,臉色很紅。

  心怡蛾眉微微一挑,冷笑道:“你說謊!”

  萬斯同吃了一驚,讷讷道:“姑娘為何如此說呢?在下從不說謊。”

  花心怡看了妹妹一眼,掄了一下手中劍,說:“今天早晨,我就看見了他……小蕊!”她膘著心蕊冷笑道:“我們拿下他。”

  萬斯同急得雙手連搖,大叫道:“姑娘,不可造次,聽我一說就明白了……我……”

  才言到此,心怡冷森森的劍鋒,已逼近他喉下,嚇得他急向左面一閃,可是心蕊這時候也自左面挺身而上,掌中劍“野

  “可是,這個人,他怎么會來到這里呢?”

  心怡搖了搖頭,面色鎮定地道:“我們不要理他,只要他不侵犯我們。”

  花心蕊慢慢松下簾子,可是她卻發現那個雨中的少年,正自癡癡地向自己怅望著,他那亮若晨星的一雙眸子,雖只是隔林遠眺,卻令心蕊感到一種無法抗拒的誘惑之力,她由不住也呆呆地立住了。

  花心怡歎息了一聲,把妹妹拉至一邊,輕聲嗔道:“小蕊,你怎么啦?丟不丟人?”

  “姐姐!”心蕊用力把姐姐一推,嬌紅著臉,走到了一邊,然后,翻了一下眸子說,“他一直往這邊看呢!怎么辦……姐姐?”

  心怡往窗口瞟了一眼,輕歎口氣,說道:“這人真是……干嘛站在那邊淋雨?他是……”

  “姐姐!”心蕊又偎過窗前,透著簾子,她仍能看見他,然后小聲說道,“你看,他的衣服多奇怪,他長得真高啊!”

  “他可能是來找我們的。”心怡害怕地說,她的心跳得很厲害。

  “那怎么辦呢?”心蕊揚著眉毛問,可是眼角再次地又向窗外瞟了一眼。

  “啊!他……他走了!”

  她用勁地把簾子拉起來。

  果然煙雨迷離中,已失去那少年俊朗的影子。

  心怡慢慢地湊近窗前,她冷冷地說:“他如果再敢來此,我們就要給他一個厲害!”

  她狠心說了這句話,其實內心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並且認為這個男人是再也不會來了。

  忽然,前院傳來一陣輕微的門鈴聲,二人立刻一愣,心蕊

  她彎身看了看他,臉色微微發紅地望著心蕊道:“現在你可以把他弄進去了!”

  心蕊收了劍,伸一只玉手提了一下他的胳膊,玉面绯紅地搖頭說:“我怕……”又讷讷道:“我們一人提一只好吧?”

  花心怡覺得不大對勸兒,可是除此也別無良策,她輕輕點了點頭,姐妹二人,各伸一手,把倒臥在泥地里的萬斯同提了起來,在接觸到對方的臂肌時,二女俱不禁雙頰如焚,她們互看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匆匆向門內行去。

  在布置雅潔的一間書房里,萬斯同被結實地綁在一張睡椅上,從頭到腳,都為密密的絲繩纏得緊緊的,他背上的那口長劍,也被解下來擱在一邊,雖然他已經被解開了穴道.可是他仍在昏迷之中。

  花心蕊坐在一邊,秀眉微颦,以無限憐惜的目光看著他;心怡卻來回地捏手走著,她對心蕊說:“我們不要在這里,離開他,讓他一個人在這里。”

  心蕊輕輕地道:“他會死的呀……還是……”

  “還是怎么樣?”心怡微微冷笑地盯望著她,說道:“妹妹!你真的把媽的話忘了么?”

  提到了母親,花心蕊不禁打了個冷戰,她輕輕哼了一聲,一面站起來道:“你倒真是媽的信徒!”

  說著她就賭氣出去了,心怡一個人發了一會兒愣,萬斯同這時發出了輕微呻吟之聲,她不禁往椅上向他瞟了一眼,見對方劍眉緊皺,額上汗珠點點,似有無限痛苦,她的心蓦然軟化了,一時真有些不知所措。

  室外傳來心蕊酸酸的聲音:“你叫我出來,怎么自己留在里面?”

  花心怡玉面一紅,蓦地閃身而出,她望著妹妹說道:“我可蟬渡枝”,如梭似地直向他右胯刺來,萬斯同這才知道厲害,當時低叱了一聲,“姑娘,你們太不講理了……我……”

  劍勢既展,豈有中途而止之理,花心怡一咬玉齒,向前猛進一步,掌中劍如同一泓秋水似地,直向少年全身卷去。

  她同時發現到妹妹有意劍下留情,否則對方決不至于如此輕易就閃開,心中很是不悅,所以劍下更加了幾分功力。

  少年原也有一身絕技,只是他萬萬意料不到,對方少女,竟會有此超然武技;再者自己以禮造訪,本無惡意,似不應貿然出手還招,有了這種心理,再加上花心怡安心取勝,自然他是非吃虧不可了。

  心怡劍招再次展出,嬌軀卻如同狂風飄絮似地突然騰起,萬斯同方以師門所授“迷蹤七影”身法,向一旁閃躲,見狀不禁一驚,他驟然憶起這種身形,正是師父一再告誡自己小心提防的招式,可是已經太晚了。

  二十年前,紫蝶仙花蕾,在退隱本山五云步之前,就曾使過這套得意的“花心八劍”,在江湖上極具一時之威,很是威風,直至今日,一般老輩中人.尚能繪影繪形地把她這套詭異的劍法,在武林中傳述著,所以萬斯同一望即知。

  他低呼了一聲,道:“姑娘!請住手!不可……”

  說著猛地向下一伏身子,背腕抽劍,可是他的劍還沒抽出一半,一口冷氣森然的劍刃,已壓在他的右腕之上,同時心蕊在一邊尖叫道:“姐姐——”

  心怡抱劍入懷,右足向前一點,萬斯同只悶哼了一聲,“噗”地倒地不起!

  心蕊持劍悲聲道:“你殺……殺了他了?”

  心怡一面還劍于鞘,冷冷地說道:“我才不殺他呢,我們把他交給母親。”不像你……你別亂猜!”

  心蕊撇了一下嘴,順手自一邊取過了一本書,心不在焉地翻著,可是她內心再也不如往日那么寧靜了,那個一生之中,她首次看見的男人,竟是這么一個秀逸英俊的模樣兒!

  “他嘴唇上下怎么會生著一些短短的黑毛呢?哦!那是胡子,男人都有的……他膀子多粗啊!”

  腦子里這么想著,由不住向心怡瞟了一眼,卻見她閉著眼躺在椅子上,那微微合著的睫毛,不時地輕輕動著,忽然她跳起來,跑到一邊把簾子放了下來。

  “干什么?”心蕊問。

  “小紅鳥要來了。”心怡紅著臉說,“它會發現有陌生人在此的。”

  心蕊不禁掩口笑了,她伸了一下胳膊,道;“我以為你真那么狠心!原來你想得比我還周到呢。”

  心恰薄嗔道:“你不要亂說,他死他活,我才不管呢。”

  “那你為什么這么關心?”

  “誰關心,我只怕媽媽發脾氣……再說這個姓萬的來此干什么,我們還應該問一問。”

  天空傳來一陣清晰的鳥鳴之聲,那“呱呱”聲音就像是烏鴉,可是比烏鴉還要刺耳得多。

  花心蕊忙跑到了窗前,掀開簾子向天上揮著手道:“我們在這里,不要叫了,你可以回去了。”

  可是小紅鳥卻低低飛臨窗前,它鼓著血也似的紅翅膀,把身子定在空中,口中仍然刺耳地鳴著,直到花心怡寒著臉走過來,它才算放心了,你看它像燕子似地斜著身子,在這座小樓上低飛掠過了一周,才向后嶺鼓翅而去。

  “真氣人,這小東西被媽寵壞了!”花心怡一面卷起簾子,一面說:“它越來越精了。”

  心蕊揚了一下秀眉,冷笑道:“總有一天看我不宰了它,小奸細!”

  室內傳來了一陣低咳的聲音,萬斯同微帶憤怒的聲音道:“二位姑娘,這是為何?我萬斯同並非這么好欺侮的,你們還不松開我?”

  心蕊低頭一笑,瞟著姐姐道:“這家伙醒了,怎么辦呢?”

  心怡冷哼了一聲道:“就不松開他,看看他怎么辦。”

  “還不松開我?”

  萬斯同以更大的聲音吼著,心怡微微冷笑不語,在發怒無效之后的萬斯同,顯然是變更策略了,他長歎了一聲,說道:“二位姑娘,請你們想一想,我們並無仇啊!”

  心蕊忍不住“噗”地一笑,小聲道:“軟了!”

  “我只是迷路谷中,向二位姑娘打探一位高人,為何平白無故如此對我,你們不覺得太失禮了么?”

  心蕊正要開口,卻為心怡止住,她冷冷地向室內道:“你莫非沒有看見入谷處的戒碑么?”

  “沒有。”萬斯同驚奇地道,“真的沒有。姑娘,是什么戒碑?”

  花心蕊小聲說:“他沒有看見呀!”

  心怡白了她一眼,仍然冰冷地說道:“那么,我再問你,早晨騎馬的那人可是你?”

  “是……”萬斯同歎了一聲,道,“姑娘,請松開我好不好?這樣怎么好談話呢?”

  花心怡冷笑道:“姓萬的,你在我們這五云步中窺東窺西,定非好人,還說什么迷路谷中,分明是花言巧語,哼,你可不要欺侮我姐妹不通人情世故!”

  萬斯同急道:“姑娘你錯了,我實在是來此訪人,迷路此谷已非一日,前三日已發現二位姑娘隱居于此,本來早想拜訪,但男女……唉!總之,我絕非是如同姑娘你所想之人。”

  心蕊徐徐站起身來,小聲道:“姐姐,他也怪可憐的,我們松開他就是了。”

  心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蕊紅著臉又坐了下來。

  “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我們才不能這么就相信他,如果我們一旦放開了他,可能他就……”心怡小聲地附在心蕊的耳邊這么說。

  “大概不會吧!”心蕊的臉很紅,她輕輕翻著眸子望著姐姐,“小紅鳥也回去了,媽不會知道的。”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9-24 11:21 PM

第一部 桃花劫 01 游龍雌伏 北鳥雄飛 II

  心怡輕輕歎了一聲,她多情地望著妹妹,相處了整整二十年,她第一次了解到心蕊的感情竟是如此的脆弱,她其實早就感覺到那個叫萬斯同的人,並不是一個壞人,可是她總認為,對于男人,是不應該還以顏色的,現在她真后悔把萬斯同擒回家,當時放他走也就算了。

  “姐!我們松開他好嗎?等雨停了,叫他走就是了。”

  望著心蕊,她不由低低歎了一口氣,輕輕道:“隨便你吧,我不管。”

  心蕊高興得由椅上一跳而起,匆匆就向書房行去,在書房里,她看見那個叫萬斯同的男人,正用那雙充滿了期待和驚異的目光盯著她,她只覺得全身一陣火熱,當時就癡癡地呆住了。

  “姑娘……你……”萬斯同尴尬地說,“你能把我解開么?”

  花心蕊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慢慢走過去,伸出手來,輕輕把纏繞在他身上的絲繩解開,萬斯同不禁面現喜色,他輕輕道:“謝謝姑娘!”

  心蕊的目光,遲滯地在他的臉上凝視著,萬斯同已翻身坐起,他活動了一下筋骨,微微汗顏地說道:“那位姑娘呢?你們是……”

  當然意識到了,對方那秋水似的眸子,仍然沒有離開自己,他不禁感到有些不自然了,望著心蕊,他有些窘迫地笑了笑,花心蕊也笑了,她的目光,像觀賞風景似的,從頭把萬斯同看到腳,又細細地看他的鞋,看他的衣裳,看他的頭發和手……

  萬斯同窘極了,他低低地咳了一聲,重復道:“謝謝姑娘……那位姑娘呢?”

  “你先不要管。”心蕊笑著說,“我要你坐下來。”

  萬斯同點了點頭,用手把衣服拉了拉,在一旁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花心蕊好奇地問:“你真的是一個男人?”

  萬斯同不禁蓦地一驚,他眨了一下眼睛道:“你……你說什么?”

  心蕊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笑,她揚了一下嘴角,又問道:“我是問,你真的是一個男人?”

  萬斯同的臉上閃過了一層迷惘之色,他幾乎有些哽塞住了,這時門簾掀處,花心怡寒著臉已走了進來:“小蕊!你不要亂說話。”

  心蕊忸怩道:“沒有呀!誰亂說了?我問他是不是男的,這也沒有什么呀!”

  心怡氣得歎了一口氣,臉紅如火地瞟了萬斯同一眼,萬斯同正在尴尬地笑著,他向心怡欠身道:“令妹真會開玩笑……姑娘見笑了!”

  心怡直覺心里通通直跳,也難怪,試想一想,第一次和陌生人說話,而對方又是個男的,她微微颔首回禮,不好意思地道:“方才愚姐妹太冒失了……尚請萬兄不要介意才好!”

  萬斯同此刻近看這姐妹二人,愈覺得冰瑩秀質,玉貌花嬌,姐妹並上,宛如一雙玉樹,一颦一笑,一言一動,無不美若天仙,似此天香國色,萬斯同真感為有生所僅見,他雖絕非輕薄孟浪之流,然好好色,惡惡臭乃人之本性,一任他口心相問,也不禁有些意態撩然!

  他望著這一雙姐妹,一時竟有些木然了。

  花心怡淡淡一笑道:“萬兄請坐。”一邊用淺綠色玉盞倒了一杯竹尖涼茶,雙手捧至萬斯同座前,萬斯同始愧然驚覺。

  他雙手接過杯子道:“謝謝姑娘。”

  心怡這時面色忽冷,她徐徐道:“我姐妹因限于母親家法,又避世過久,不便待客,萬兄略歇息后,即請自便,愚姐妹不恭處,尚乞海涵!”

  萬斯同頓時心頭一冷,不禁把先時一番遐思,打消了一個干淨,當下苦笑了笑,欠身道:“姑娘如此說,就更顯得我不對了!”

  他說著把桌上茶杯端起飲了一口。遂起身道:“我這就告辭了,多謝姑娘賜飲之恩……”

  心怡不禁愣了一下,這時萬斯同已立身欲行,忽然心蕊招呼他道:“喂!你先別走呀!”

  萬斯同苦笑道:“姑娘,尚有何事吩咐?”

  心蕊瞟了姐姐一眼,羞澀含笑道:“你不要慌呀!你看看你這身衣服,這么濕,你怎么走呀!再說,外面還在下雨,不妨再等一會。”

  萬斯同含笑道:“好自然好,只是我不便打擾!”

  他說著看了心怡一眼,見對方一雙明澈澄波雙瞳,正自似有情又似無情地注視著自己,和近側心蕊的嫣然笑影,映襯得愈有情趣.一時.他的心就再也硬不下去了。

  心蕊嘤然一笑,薄嗔道:“叫你留下來,你留下就是了……等會兒雨停了你再走就是。”

  心怡姗姗立起道:“萬兄請在此稍坐,我去拿一件便衣來給你換過,待濕衣烤干,再換過就是了。”

  萬斯同窘道:“這不是太……太打擾了么?”

  心怡輕聲道:“無妨!”說罷自去,她走之后,萬斯同就轉身對著心蕊讷讷道:“平白打擾,實感過意不去……”

  才說到此,心蕊已嬌笑道:“你不要多說了,我姐妹最見不得人客氣,你快把衣服脫下來吧。”

  萬斯同內心一動,暗道:“這姑娘說話怎么如此直率,怎么不避點嫌疑呢?”

  他奇怪地在心蕊臉上看著,對方那種真純樸質,又絕非是輕薄之女,當下好不費解,心蕊見他只管呆立不動,不由秀眉微颦道:“咦!你干嘛不動呀?快把衣服脫下來給我呀。”

  萬斯同面色一紅道:“令姐取衣尚未回來。”

  心蕊格格一笑道:“你們男人真是,她去拿她的,你脫你的嘛,這樣會生病!”

  萬斯同心中一硬,心說:我也太多慮了,即使是脫下長衣,內中仍有中衣,不愁肌膚外露,又怕些什么?反倒不如對方少女大方豪爽,想著轉過身子,把外衣脫了下來,這時心怡也進來了,她手中拿了一件水綠色的長披風,微微笑道:“很對不起,我姐妹沒有男衣,這一領女用披風,萬兄請暫時披一披,好在濕衣須臾即干,即可換過。”

  說著遞了過來,萬斯同抖了一下身上,笑道:“姑娘不必客氣,我就這么坐一會兒就是,用不著再披什么披風了。”

  心蕊拿起了濕衣,笑向心怡道:“姐姐你陪他談談,我去給他烤烤衣服去。”

  心怡含笑道:“還是讓萬兄自己留下看看書吧,我也出去。”

  萬斯同躬身道:“姑娘請便吧!”

  她姐妹邁步出室,忽聽窗前“呱呱”兩聲鳥鳴,二女同是一驚,相互看了一眼,各自扭動纖腰,雙雙縱落窗前,正要拉下簾子,卻是晚了一步,紅影一閃,一只紅羽紅嘴,全身一色,大小如鴿的紅鳥已翩然人室,一飛進來,即呱呱連鳴了兩聲,收翅如箭,直向書房中,投射而入。

  花心蕊不由順手把濕衣向一邊一丟,叱了聲:“不好!這小奸細發現了,這一次我可是不饒它了!”

  她說著嬌軀一伏,足尖微點,猛向房內撲去,心怡這時也亂了手腳,因為小紅鳥此刻突然出現,意識到定非佳兆,她伸手去抓簾子,想把它放下來,可是就見當前白影一閃,同時一股極為勁疾的掌風,向她迎面撲到,冷笑聲中,一人低叱道:“快閃開,無恥的賤人!”

  花心怡雙掌交叉著向上一封,足下狂風飄絮似地已閃出了七尺以外,再向來人細觀時,不禁把她嚇了個面無人色,顫聲道:“媽,你老人家來了!”

  奪窗而入的,是一個長發拂肩,面容如霜,長身瘦削的婦人,由面上看來,這婦人可稱得上是一個絕色佳人,只是她那慘白的臉上,竟看不出一絲血色,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眸子里,閃爍著凌厲可怕的光彩,整個的人看來,就像是冰塊所鑄成般的冷酷和無情。

  這婦人穿著一身如雪似的白绫衣,腰系紅色絲帶,足上是一雙紅色皮制弓鞋,鞋尖如劍,腰姿婀娜,她左手持著一支翠竹所雕制的長笛,身形飄落,竟是輕如飛燕,沒有帶出一點聲音,由年歲看來,這婦人絕不超過三十五歲,事實上她已是四十出頭的人了。

  這時,紅鳥的鳴聲淒厲地由書房傳出來,間雜著心蕊叫罵之聲,甚是疾烈,心怡驚嚇地呼喚著:“小蕊,媽來了,快出來。”

  呼聲方畢,小紅鳥已驚叫飛起,心蕊卻隨后趕出,一眼看見母親,她頓時嚇得木立住了。

  這自窗而人的婦人,正是二十年前,名噪大江南北的獨行女俠,紫蝶仙花蕾,也正是這雙孿生姐妹的親生母親,她此刻看來,確像是十分震怒了。

  小紅鳥已落在花蕾肩上,猶自連聲驚呼不已,紫蝶仙花蕾冷哼一聲,道:“你姐妹好大的膽子,我且看看你們收藏著什么人!”

  她說著身形一晃,已來至書房門口,翠笛一掀門簾,已把書房內一切看了個清楚,只見她雙目一睜,厲聲叱道:“你是什么人?”

  萬斯同雖在室內,然而由她姐妹口中。已略知來人身份,不禁暗暗吃驚,偏偏此刻自己長衣已去,身著亵衣,如何能見人?一時不由羞慚得無地自容,呆立住了。

  這時心怡上前黯然道:“媽,他是一個不相于的迷路人。”

  紫蝶仙花蕾此刻像是已憤怒到了極點,冷冷地哼了一聲,身形一躥,已來至萬斯同身前,左手張開著向外一抖,直向萬斯同肩上抓去。

  長衣已去的萬斯同,卻不甘如此受擒,他身形霍地向下一縮,閃出去了三尺以外。

  他口中呼道:“前輩請暫息雷霆,聽我一言!”

  奈何花蕾身形展開,勢如狂風驟雨,又是在極度的憤怒頭上,怎會聽他一言而止。

  她尖聲叫道:“無知小輩.你死期到了,看你往哪里跑!”

  萬斯同的身子本已閃出,就在花蕾發話的同時,他已發覺對方右手那支長笛,突地抖起,夾著一陣細嘯之聲,直向自己肩頭上飛點而來,聲勢之疾,猶如星貫中天,一閃即至。

  萬斯同幼小從師,苦習擊技一十五年,內外功力,堪稱爐火純青,差不多的門路,他只一看即知,可是這母女三人所施展的功夫,他卻是陌生得很,非但窺不出一些門徑,簡直是莫測高深。

  他見笛勢勁疾,知道一被它點上,非僅閉穴,只怕還要落成了殘廢,不禁大吃一驚,心中暗憤:你個潑婦,我萬斯同究竟與你有何深仇大怨,你居然下此重手?今日說不得只好開罪你了!

  心中這么想著,也就不再客氣,冷然道:“前輩逼人過甚,萬斯同放肆了!”

  他猛地一探雙手,倏地揚起,以“封雪手”向外一崩,直向花蕾長笛上封去。

  紫蝶仙花蕾,見對方竟敢動手遞招,而且招式老練,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狂笑了一聲,愈發怒不可遏,這時花心怡在一邊高聲喚道:“媽,你退下,待女兒擒他便了。”

  心怡口中這么說著,已縱身而上,同時,回頭喚道:“小蕊,還不代媽把他擒下!”

  花蕊紅著臉正要挺身而上,陡見紫蝶仙花蕾一個疾轉,同時一股絕大勁風,自她雙掌上逼出,她姐妹倏地左右乍分,飄落一旁,幸未被掌風傷著,都不禁為母親這種絕情的動作嚇得呆了。

  花蕾怪笑道:“你們先站一旁,等我擒下了這畜生,再和你們算帳。”

  萬斯同冷眼旁觀,不禁為二女不平.當下咬牙恨聲道:“前輩請聽我說,令媛全系一番善意同情,並無絲毫罪過,請萬萬不要罪責!”

  他說到此,就見那似發瘋的婦人,忽然陰森森地對自已一笑,那雙明澈的大眸子里,泛出了一種極為無情的冷焰。萬斯同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心說不好,他因不慣與女性頭毆,見此情形,自知后果不佳,當下不假思索地向左一閃。把桌上自己長劍操起,猛可里,直向窗外越去,急切間,似聞得頭頂有呱呱鳥鳴之聲。未及抬視,已見紅影閃動,一物直向自己眸子上啄來,這才想起,竟是那小紅鳥,不由吃了一驚,這時再想舉手已是不及,驚慌之下,也顧不得下手輕重,當下一提真力,猛然開啟,一口真力直向小紅鳥噴去。

  當空紅鳥本系北天山一種異鳥,性靈極為聰慧,善能體會人意。

  自為花蕾收養后,更是乖巧伶俐,因生具鐵爪鋼啄,雖是體小如鴿,差不多一般鷹隼都不敢輕易招惹,此刻一心要建功主人,不意敵人竟練有真氣內力,當下尖鳴了一聲,倏地振翅而起,可是仍嫌慢了一些,一時只見當空紅羽缤紛,在連聲啁啾中,這只小紅鳥已落向一邊,全身抖動不止,像有無限痛苦。

  萬斯同真力吐出,心中已微覺后悔,可是,時勢之至此,也就說不得了,他口中大聲叱道:“前輩休得見逼,萬斯同去也!”

  他口中這樣叫著,掌中劍連著鞘,猛地直向窗棂上揮去,他原意是想把窗戶砸開,越窗而出,可是寶劍方自揮出,忽見眼前人影一閃,同時劍上一震,隨聽一聲嬌叱道:“撒手!”

  萬斯同用力向外掙,可是對方手勁竟是出乎自己意外地大,他不掙還好,這一掙,頓時只覺得虎口發麻,寶劍已脫手而出,遂見人影一閃,紫蝶仙花蕾已迎面而立,萬斯同嚇得一連后退了兩步,這才知道對方確系一個極為難惹的人物,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見花蕾面色極為詭異地冷笑道:“小輩,我先問你,三盒老人是你什么人?快說。”

  萬斯同怔了一下,遂答道:“那是家師。”

  紫蝶仙花蕾猛地哆嗦了一下,讷讷道:“這么說,白鶴南宮敬是你……”

  萬斯同不由自主,目放異彩地道:“那是我大師兄。咦,前輩,你怎會認識他的?”

  花蕾輕輕哦了一聲,她臉色這時極為難看,冷冷地望著萬斯同一笑道:“那么,我是更不能放過你了!”

  才說到此,就見她右手忽地一動,萬斯同就覺得迎面一股極為尖銳的勁風撲到,同時鼻端聞到一股生平從未聞過的異香,當下連唉呀二字均未道出,撲通一聲倒地不省人事!

  一旁癡立的心怡、心蕊姐妹,見此情形,都不禁嚇了個魂飛魄散,她們都知道,方才母親所施展的是極為毒惡的“逼魂指”,暗藏獨門秘制的“搜神陽花粉”,這種毒惡的花粉,暗藏于十指指甲尖內,為花蕾獨家所擅,同時只須凝氣往敵人五竅任何一竅點去,敵人中指后一任你有天大功力,鮮有不被迷性昏倒,在四個時辰內,如不能獲得解救,一命歸陰,端的是一種極為厲害的手法。

  紫蝶仙花蕾發明這種獨門秘藥后,自知犯武林大忌,所以素日傳授二女時,一再囑咐,若非深仇大惡的敵人,千萬不可施用,以免犯眾怒,二女俱引為深戒,想不到今日對這么一個陌生少年,剛一見面,即施出這種毒手,怎不令二女大吃一驚?

  花蕾以“逼魂指”一指點倒萬斯同后,面目變得一片鐵青,望著二女,咬牙恨聲道:“你姐妹干的好事,你們還有臉活著見我?”

  二女見母親竟變得較平日更冷酷千倍,一時都嚇得面無人色,不禁雙雙屈膝,跪了下來。

  “媽……我們並沒有做什么,只是讓他暫時避一避雨。媽,你老人家千萬不可誤會。”

  心怡瑟縮著這么說,心蕊卻嚇得呆了,她們四只含著淚的眸子,齊齊地盯視著這個看來如同發瘋的母親。

  紫蝶仙花蕾全身戰抖地道:“好,好,你們也不要分辯,媽平日是怎么告誡你們的?不想你們竟當作耳邊風,如今吃了大虧,你們……”

  她伸出瘦弱的手,指著二女,氣得全身顫抖地說:“你們還有臉見我?你們站起來跟我進來!”

  二女莫名其妙地相互望了一眼,俱不知母親說些什么,當時徐徐自地上站了起來,遲遲不敢前進。

  紫蝶仙花蕾見狀,面色變得更白了。厲聲叱道:“來呀,你們如果沒有做錯事,怕什么?”

  她說著已閃身來至二女身前,伸出雙手抓住了二女各人一臂,用力地拉著二女走出了書房,來至心怡臥室,狠命地把二女向床上一推,反手把門關上,用幾乎是哭的聲音道:“你們要是真的失身,可怪不得……怪不得我這個作媽的。取你們的性命!”

  二女聞言這才恍然大悟,不禁相互望了一眼,方才的驚嚇算是掃了一光,她們望著母親連連點頭,花蕾見狀冷笑道:“你們誰先來?”

  心蕊咽了一下口水,讪讪道:“來干……干什么?”

  紫蝶仙花蕾道:“就是你,小蕊,把你的腿露出來!”

  心蕊看了姐姐一眼,心怡微微點了點頭,她就莫名其妙地把裙子拉了起來,露出一只欺霜賽雪的玉腿來,害怕地望著母親道:“媽,你要怎么呢?”

  紫蝶仙花蕾吸了一口氣,指了一下心怡道:“還有你,和妹妹一樣”

  花心怡只好依樣而為,就見這多疑的婦人探手入囊,摸出了一枚拇指大小的羊脂玉瓶,一面走到了床前,冷笑道:“我這瓶中乃是專試貞操的守宮液,今日正好以此試試你姐妹是否為那小輩所辱。”

  她說著自己扭開瓶蓋,二女就見連著瓶蓋,伸出一支像針管似的東西,其上沾滿了紅色濃液,俱不知這是什么東西。

  紫蝶仙花蕾,就以這沾滿紅液的玉針,在二女腿膝處,輕輕點了一下,留下了兩顆鮮紅的紅點,看起來和朱砂紅痣一般無二。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9-24 11:25 PM

第一部 桃花劫 01 游龍雌伏 北鳥雄飛 III

  二女戰戰兢兢地望著母親如此施為,一句話也不敢說,花蕾點好了守宮液,收起了玉瓶,直直地站在床前,目不轉睛地盯視著二女腿上紅點,面上帶著十分悲憤的期待之色,不時地冷笑著。

  那兩顆朱砂紅點說也奇怪,自從點上了之后,須臾即印入肌膚之內,由鮮而濃,最后變為鮮紅之色,就永不變了!

  至此花蕾面上,才現出一絲笑容,她伸出手來,在二女被點處用力擦了擦,再看那兩顆紅點色澤依舊,並未少褪,仿佛生就的一般。

  望著二女,她長長吁了一口氣,微微冷笑道:“還算你們聰明,沒有鑄成大錯,你們起來。”

  二女見母親如此,知道大難已免,心中好不慶幸,雙雙放下裙子,翻身下床,花蕾冷然望著她們道:“如果不是我來得早,你們后果不堪設想,我平日是怎么告訴你們的,你們怎么不聽?”

  她用冰冷的目光,在二女臉上來回地盯視著,恨聲道:“媽媽二十年飲恨偷生,在這五云步養育你們**,不敢出山一步,為的是什么?我怕的是什么?”

  說到此,她竟落下淚來,一面用手把臉上的淚擦了擦,頓了一下又道:“實話告訴你們,媽媽當年,就和你們一樣的無知,所以才會上了當!才……”

  望著哭泣的母親,她姐妹都不禁有些黯然,尤其是母親的話,給她們一種“謎”樣的感覺,二十年來,她們還是首次見到母親傷心過,還是首次聽母親口中道出了這項隱秘,一時俱不禁有些神情恍惚,心怡含著淚道:“媽,你不要說了,我們以后一定聽你老人家的話!”

  心蕊卻只是望著母親發呆,紫蝶仙花蕾苦笑了笑,把未說完的話中途忍住,她目光在心蕊臉上緩緩地掃著,忽然嘴唇嗡動道:“小蕊,你心里想什么?”

  心蕊臉色一紅,讷讷道:“我……媽……沒有。”

  花蕾望著她,冷冷一笑,說:“你不要騙我,你們是我生的,你們的內心,我了若指掌,孩子,你的心正在反抗我,我知道。”

  心蕊不禁神色大變,她猛然跪下道:“媽,我……我沒有。”

  “起來吧!”花蕾長歎了一聲,她揮了一下手,冷冷地說道,“媽是一個最要強的人,媽也最愛你們兩個,可是我絕不容許我的女兒,對我心存異心!”

  說到此,她面色變得更冷了,目光在二女身上轉著,哼了一聲,又道:“我並不是一輩子要限制你們,只是你們的婚姻大事,卻要我作主,不許你們自己挑,一旦你們成了婚,才能離開這座山,那時候你們的一切,我都可以不再管,可是現在卻辦不到。”

  說著她目放精光地叱道:“現在,把那個姓萬的抬過來。”

  二女不由齊應了一聲,雙雙立起,正要出去,紫蝶仙花蕾冷然又道:“小蕊不要去。”

  心蕊頓時就站住了,她害怕並且有些莫名其妙地望著母親。

  花蕾淡淡一笑道:“沒什么,小怡一個人去就夠了,來,到外面去。”她們走出了臥室,在客廳落座,心怡雙手托著萬斯同進來,戰抖著道:“放在地上?”

  紫蝶仙花蕾點了點頭,冷笑了一聲:“把他救醒!”二女不禁心中全是一愣。因為她們一向知道,母親做事向來是心狠手辣,從不后悔,那么,又為什么要把他救醒呢?心中甚是不解,可是,誰也不敢多問。

  花氏秘門的“搜神陽花粉”,施用及解法,她姐妹倆全都熟悉,曾經母親悉心傳授,所以聞言對看了一眼,心怡就把萬斯同平放在地氈上,然后退了一步,探手入荷包內,取出一個白玉匣子,打開匣蓋,內中盛著一種細白的粉末,並且有一根純白色雞毛。心怡用雞毛輕輕地沾了些白粉,在萬斯同鼻下輕輕抹了三下,然后收回了玉匣,退至一邊。

  平躺在地上的萬斯同,有著高高的前額,挺直的鼻梁,性格的唇,他那兩彎眉,就像是雨天初晴時的秋霞那么優越,那么飛闊,他屬于一種閃爍力的英俊美,任何女孩子,在初一見他時,都會對他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他本是緊咬著牙關,身子紋絲不動,此刻,全身就像抽了筋似的一陣顫抖,忽地翻身坐起,花蕾這時厲叱了聲:“不許動!”

  萬斯同憤怒地看著她,可是他已嘗過這婦人的厲害手段,此刻見狀,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紫蝶仙花蕾笑了一聲,說道:“小輩,你不要多疑,我只是要你知道,我生平做事,向來是有為有因,我只問你,來此作甚?”

  萬斯同忖度眼前形勢,自問逃脫無望,遂也安然處之,當時冷冷地道:“來此訪人!”

  “訪誰?”花蕾問,“這五云步中並無外人,你找誰?”

  萬斯同征了一下,他目光急速地在花蕾面上掃了一轉,忽地挺了一下腰,說道:“啊!莫非你就是花……花前輩,南宮大嫂?”

  一陣冷澀的笑,自花蕾面上飄過,她凝目望著萬斯同道:“你休要口出不遜,誰是你南宮大嫂?”

  萬斯同搶問道:“那么你老人家,莫非真就是紫蝶仙花蕾花前輩?”

  花蕾喃喃道:“你找她作什么?”

  萬斯同驚異地顧視著一旁的二女,又看了花蕾一眼,萬分驚異,心說:這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從未聽說過我那南宮大師兄,竟會有如此一雙孿生女兒呢,莫非這女人又和外人……

  想到此,不禁臉色一變,花蕾忽然蛾眉一豎,厲聲叱道:“我問你,來此作什么?”

  萬斯同把心一硬,冷然道:“既然你就是花前輩,我也就直說了!”

  他先解釋道:“南宮敬雖名譽上是我大師兄,可是年歲長我甚多,我武功也多半是他所授,所以我一向視他如師,因此我稱你為前輩不為過之!”

  花蕾不耐道:“少啰嗦,快說!”

  萬斯同劍眉微蹙,心說,看來她似早已絕情我那大師兄,勸她出山,只怕無望了。

  想著不禁長歎了一聲,黯然道:“前輩,當年之事,說來確是家師門規過嚴,我南宮師兄,已屬掌門弟子,焉有不遵師命之理?因此……”

  花蕾冷然一笑道:“我不是問這些,只問你來此作甚?快說!”

  她說著立起身來,來回走了一轉,似是在忍受著一種極大的憤怒。

  萬斯同苦笑了一下:“如今家師年已耄耄,始悟昔日之非。深感當年行事魯莽,又以南宮師兄,接掌天南派掌門人要職,至今尚獨身未娶。”

  他說到此稍頓了頓,看了看花蕾神色,才繼續又道:“因此,特差后輩我訪問前輩下落,無論如何,也要前輩息怒隨后輩回山復命!”

  花蕾微微抖動了一下問:“這些話,是你那師父親口說的么?”

  萬斯同點頭,低聲道:“師父如今,是八十開外的人了,昔日之錯,還望前輩不要怪罪,還是隨……”

  他的話,被花蕾中途止住了,並且問道:“你師父有書信交與我么?”

  萬斯同笑道:“有,我竟是忘了!”

  說著遂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封用油紙包封的書信,心怡接過轉上,花蕾用顫抖的手慢慢打開。

  信紙上濃墨勁書地寫著:

  “字示花蕾女士:

  老朽連年服膺陽明,始大悟昔日之非,昔因愛徒過甚,懼其因婚事,而敗我天南道基,如今思之,此念蓋荒謬絕倫也!

  賢棣挾令尊笑傲武林之秘,二十年潛究,定然可觀,如能見諒老朽早年不智,提攜敝派掌門人,與小徒南宮敬共事天南,則武林中必我獨步矣!

  即盼棄嫌來歸,是為至禱,匆此,即頌

                       妝棋”

  一旁三人,細心地觀察著她,見她讀完了這封信,淡淡地搖了搖頭,兩只手交替著,把這封信撕成粉碎,然后往身后一拋冷然道:“太晚了!”

  她眨了一下眸于,冷冰冰地對萬斯同說:“萬斯同,本來你無大錯,我是可以讓你回去的,只是,都怪你找到了這個地方,而且發現了我母女二十年藏身的隱秘,我如放你,無異暴露了身份,所以,暫時,你不能離去。”

  萬斯同陡然一驚,問道:“那么,你老人家要如何安置我呢?”

  花蕾用著同樣的神色道:“你入我禁地,傷我愛鳥,要說起來,罪也不輕,我禁锢你一個時期,也不為過,現在你還是識相些,隨我來。”

  說著她倏地立起身來,萬斯同一躍而起,不禁勃然大怒,忽然他窺見一旁的心蕊正對自己輕搖了搖手,他的怒火也就即刻忍了下來。

  花蕾目光在心蕊身上一轉,微微帶出一絲冷笑,又在萬斯同偉岸的身軀上略作停留,她就一言不發,轉身率先而出。心蕊紅著臉低頭緊隨而出,花心怡妙目逼視著他,也是一語不發。

  萬斯同一聲長歎,大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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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桃花劫 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 I

    這間陰晦的地下室,整整地關閉了萬斯同一天一夜,除了一盞油燈,和一張大榻之外,別無長物。

  其實這些都還好忍耐,最不可忍的是三餐食物,他幾乎想起來就嘔心,對于那種苦澀的東西,他真叫不出是什么名字了,可是他卻知道,花氏母女這二十年來,主要的食物,就是這種東西。

  后來他從送飯來的心怡口中,得悉這是本山所出產的一種野芋,聽說多吃,能收清心明目之效,盡管她姐妹如何精心調治,那味道還是極差。

  定下心后的萬斯同,也就把一切看開了,他不知道她們要把自己關到什么時候。

  大概是第三天的早晨,他聽見地下室的門響,本來他以為,可能是花心怡來為自己送飯來了,因為一直都是她,自從被禁锢起來,他沒有見過心蕊一面,而心怡就像她母親一般,冷得怕人,大多數的對話,她只是以點頭或者搖頭來回答,可是有些地方,對萬斯同她又似乎很關心,譬如說,她常常為燈加油,帶幾本書來借給萬斯同看,有時候,也會提一桶水來讓他洗澡。

  萬斯同私心對這位姑娘是十分傾慕的,也只有她來臨的一刹那,即使是不說話,他也能得到一種心靈上的安慰。

  現在他又以為是她來了,他渴望地循聲望去。

  可是,這一看令他吃了一驚,因為他看見,來的並不是心怡,也不是心蕊,卻是花蕾。

  萬斯同忙站起來小心戒備,他問道:“前輩來此有何見教?”

  花蕾回頭看了一眼,向外喚道:“把門先關上,我等一會兒再上來。”

  然后她又回過頭來,淡淡一笑道:“生活如何?還好吧?”

  望著她的臉,萬斯同幾乎有些呆了,因為她的臉色,竟是那么地和諧,這還是萬斯同首次看到的,不由感到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當時冷然道:“這都是前輩的恩賜,還談什么好不好?”

  花蕾目光在他身上一轉,慢吞吞地道:“你可知天下最偉大的愛是什么?”

  “母愛!”萬斯同毫不考慮地說。

  “是的!”花蕾點了點頭,又一笑道:“最關心自己的是誰?”

  “這……”萬斯同讷讷不語,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心中充滿了疑惑。

  “是母親。”花蕾點了點頭說,“天下沒有不愛自己兒女的母親。”

  萬斯同驚奇地看著她,吞吞吐吐道:“前輩,你跟我說這些做什么?”

  “你會知道的。”

  “知道什么?”

  “我要告訴你,我愛我的女兒,尤其是我付出半生的精力撫養她們**……”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繼續說道,“我把我一身的武功傳授了她們,她們姐妹就等于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這些你為什么要告訴我呢?”萬斯同似乎感到不幸的事情,又將要發生了。

  紫蝶仙花蕾冷哼了一聲,盯視著他道:“我愛她們,正因此,我絕不希望她們步我后塵,你……”

  她用手指了他一下,咬牙恨聲道:“你妄自闖入此地,使得她們不再安寧了,你是一個可怕又可恨的年輕人.我不能把你看得太輕了!”

  萬斯同不禁打了一個冷戰,倏地自榻上跳下來,他讷讷道:“前輩,你不可這么侮辱我,我對她們並無任何企圖,而且是你堅持要把我拘留在此的。”

  “我知道!我並不后悔,只是為了愛我的女兒,我可以做出一切,我要對你抱愧……”

  “抱槐……”

  “是的!”說著,花蕾往前走了一步,萬斯同心中暗罵,因為他領教過,這個女人是說得出做得出的,不禁忖道:看她如此,莫非她要取我性命么?這一想,他不禁暗暗驚心!

  忽然花蕾對他一笑道:“你不要緊張,我不會取你性命的。”

  萬斯同冷笑道:“你自然不會,可是即使會,我也不會向你求饒的。”

  花蕾一聲狂笑,她恨這種自以為倔強的男人,而愈是這種男人,才愈能討得女人的歡心,想到了瀕臨變心的女兒,她再也不能鎮定了。

  這是一種棘手的卑下伎倆,可是為了她女兒,她不惜這么做。

  忽然,她溫柔地一笑說:“萬斯同,我不會殺你的,你也不會求我是不是?”

  萬斯同不解何意,只是怒目盯視著她,花蕾倏地閃身而前,萬斯同戒備著一揚雙掌,卻不見花蕾攻上,遂見她冷冷一笑道:“久聞天南派人目無余子,以一套‘六脈切手’稱雄武林,現在,我們不妨過招幾手,也叫你心服口服,如何?”

  她笑吟吟地望著對方,一掃方才暴戾之色,萬斯同對于她這種形態十分費解,只是對方挑戰,怎好不依?當下冷然道:“六脈切手原無奇處,前輩一定要我獻丑,自無不依之理。”

  花蕾一笑道:“好!”

  忽見她瘦軀狂飄而起,往下一落,抖掌就打。

  萬斯同以托大掌勢向外一翻,身形下塌,突出右足以“醉掃金樁”的下盤功夫,直向花蕾雙足踝上掃去。

  紫蝶仙花蕾雙手一分,翩翩躍過,更不少緩須臾,她口中發出一串笑聲,笑聲未了,陡然已逼近萬斯同左側,叱了聲:“打!”

  萬斯同不知掌從何來,因不見對方抖手遞招,自無架閃之必要。

  心中正自懷疑,忽見對方雙掌齊推,掌風勁疾,以“排山運掌”掌勢,直向自己面門上逼來,這種掌法,在掌功上來說,是極重的手法,如當其正鋒,是萬萬沒有活路可言的。

  萬斯同想不到對方口中含笑,手中卻是如此狠毒,不禁吃了一驚,心中一硬,低首側身,正想陸續把師門所授的那套“六脈切手”展開,還對方以顏色,誰知對方那翩翩如蝶的身影,竟是快如電閃鴻驚。

  就在他低首的這一刹那,花蕾已自他頭上狂飄而過,萬斯同尚不及翻身,就覺得由后尾椎骨,忽地貫入一股冰寒刺骨的冷氣,直人丹田下方三分處,由不住口中“啊”了一聲,向前跄了一步。

  也就在這動作的同時,花蕾一雙細白的手,已搭在了他的雙肩之上,十指扣住了他的兩處大筋,萬斯同由不住簌簌抖之不已!

  她口中輕笑了一聲:“領教了!”

  言罷松掌退身,輕翩如蝶,面上猶自帶著笑容,萬斯同只覺全身出了一陣虛汗,他只以為對方會黑心辣手,取自己性命,想不到卻只是迫自己服輸而已,心中倒是稍稍安了些,當下,由不住俊臉通紅!

  紫蝶仙花蕾看著他冷冷一笑,遂道:“你只安心在此居住一個時期,一待我們覓好新居,自會請你離開,在此期間,如需用何物,只請怡兒為你取用便了。”

  萬斯同兩番過招之后,對于這位詭異的女士,心中算是完全折服了。

  就在他愧恨交集的心情之下,花蕾已開了門,匆匆別去。

  萬斯同目送她離去之后,心道:好險,適才自己怎會大意至此?令她制住了兩處大筋,她若存心毒惡,我命休矣,想著,不禁心有余悸!

  他來回在室內走了幾步,卻覺得小腹下酸酸的,甚是不適,突然想到,適才花蕾由背后暗襲自己時似有冷氣一股由尾骨貫腹而入,只是當時一間即逝,無從細心體會,此刻想來,似覺奇怪!

  這么想著,那酸楚感覺更易體會了,一絲絲地由小腹直泛上來,進而雙眉亦感有點麻癢,這一驚,不禁令他頓時嚇得呆住了!

  他呆呆地坐在床上,解開衣褲,試著用手在下腹撫按,待接到“精蓄穴”上時,一陣奇酸直上眉心,由不住打了一戰,手中油燈幾乎為之脫落。

  稍定之后,他抖顫著用燈細細照著小腹,果見精蓄穴上,有銅錢大小的一個紅點,色作暗紅,頓時他就一切都明白了。

  這實在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可是他絕不敢相信。

  因為那太可怕了,果真如此,那真比死還不如。

  慢慢放下了燈,額角兩邊仍在冒著冷汗,他試著提貫真力,上下運行一周,並無什么不對之處,于是疑心稍去,回味到方才花蕾所說的話,她絕不會只是平空的一說,而精蓄穴上那點暗紅的指印,又是從何來的呢?

  這么想著,不禁疑窦又起,長歎了一聲,一面放下了燈,把衣衫重新穿好,暗念道:我且把師授的道家采藥功夫作它一回,就可知是否真如所料了。

  想著,一面排除雜念,凝神屏息,就在這張木床上盤坐運起功來。

  他自幼從師,內功有極深根底,不久已現慧光,待氣過一周后,小腹頻動如雷,全身搖搖欲墜,尤其生死竅上跳動最劇,素日每到此刻,外陽必峰,習煉金丹大道者,待金光二現,正是止火采藥之時,萬斯同因年歲尚輕,塵緣未了,師命再三告誡不可習此,以免日后壞了道基,每到此刻,他總是用三車上庫之法,將一點真陽上升泥丸宮,如是行動完畢,精力自是百倍充沛。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9-24 11:26 PM

第一部 桃花劫 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 II

  可是今天情形就大大不同了,腹震如雷,那點先天真陽卻是到不了谷道,這一驚,只嚇得激泠泠打了一個寒顫,目光遂自睜開。

  現在,再也沒有什么好懷疑的了,那花蕾,竟是以“霹雳指”力,點閉了自己精蓄穴門,自己今后空有偉丈夫儀表,卻是一個不能“人道”的漢子。

  這種打擊對于一個正常的人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太可怕了!

  萬斯同只覺得雙目陣陣發黑,由不住失神地倒在了床上。

  他無力地望著室頂,想到了這可怕的遭遇,想到了訴不得,人的殘廢,很明顯的,花蕾對自己用這種卑下手段,主要是杜絕自己染指她的女兒,可是,這種手段太卑鄙了,太可恥了,真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此,他氣惱得血脈怒漲,一躍而起,雙掌連劈,一時之間,沙石飛濺,宛如冰雪一般,敢情四壁系堅石所砌,如有人妄圖破壁而出,此人誠屬不智之極了。

  他一面厲聲大叱道:“花蕾,你欺我太甚,如有三分氣在,我焉能與你善罷甘休?”

  這種委屈他決不甘心忍受,他要讓花蕾作一個解釋,他要當面把她這種卑下的詭計拆穿!

  于是他凝結了掌力,用排山掌力直向室門推去,鐵門發出“嗡嗡”大鳴之聲,直震得耳膜欲裂。

  這種大聲音,自然會傳遍整個的樓閣。

  憤怒的萬斯同,用力地震撼著鐵門,大聲吼叫道:“開門,我要出去,開門……開門……”

  忽然他伏在門上,大聲地恸哭了起來,哭了兩聲,他止住了哭聲,茫然地搖搖頭,忖道:我不能哭,我不能在她們面前示弱!

  冷靜之后的萬斯同,顯然是不再沖動了,他回轉身子,重新坐了下來。

  這時候,壁角拉開了一個大若書本的小洞孔,露出了心怡驚異的面孔。

  “你需要什么東西么?”

  萬斯同掃了她一眼,黯然地搖了搖頭。

  “那你為什么捶門,是餓了?”

  “姑娘……”萬斯同聲音有些發抖,他問道:“你母親走了么?我想同她談談!”

  心怡嫣然一笑,這是萬斯同難得看到的,可是此刻卻再也提不起他的興趣了。

  “媽走了,而且要很久以后才能再來!”心怡眨了一下眸子,“有事么?”

  萬斯同緊緊地咬了一下牙,可是面對著這明媚的姑娘,他實在發洩不出內心的潛怒,而且那些話,對一個天真的姑娘,是無法啟齒的。

  他苦笑了一下說:“沒有什么。”

  忽然他站起來央求道:“姑娘,你能放我出去么?我實在是受不了啦!”

  心怡怔了怔,她搖了一下頭,說:“這不行,媽關照我們要嚴加看守你,對不起!”

  隨著窗子又關上了,萬斯同冷然一笑,心說:看來這花心怡,和她母親是很相似的,我和她商量是不會有結果的。

  如此,他就又想到了心蕊,想到了那個看來似乎很多情的姑娘,她一直對自己很關心的,怎么自從自己被禁锢之后,就從來沒有看見過她呢?如果有機會見到她,相信她定不會和她姐姐這么一般不通情理。

  左思右想之下,心中更是酸、甜、苦、辣俱全,大大地感到不是味兒,自己來此,本是下書訪人,卻想不到竟落成如此命運,最令自己痛心的是,從今以后,自己喪失了一個作男人的資格,自然今后一生也談不到什么幸福可言了。

  他在床上仰面睡著,心中已是百感交集!

  三餐依舊是由石洞中推送進來,都是心怡送來的,這美麗的姑娘,盡管眸子里充滿了同情和關懷,可是那種過分的矜持,使她不會主動地去對萬斯同出言安慰。

  夜深了,燈光更顯得昏黃。

  萬斯同來回地在這間地下室內走著,忽然聽見有一種輕微的聲音,自入口處傳來。

  他並且可以清楚地聽到,有鏈鎖輕微的**之聲,他不由輕輕問道:“誰?”

  “是我!你不要說話!”

  門開了,一個身著黑衣,頭戴風帽,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姑娘,悄悄地走進來。

  她手中捧著一口連鞘的長劍,匆匆遞給萬斯同,說道:“快拿著你的寶劍,我們走!”

  萬斯同接過了劍,細細地打量著這個姑娘,驚問道:“你是姐姐還是妹妹?”

  這姑娘又窺了一下,急切地道:“哎呀,你這人真煩,我都嚇死了,你先出去,到外面我再給你說好不好?”

  萬斯同點了點頭說:“謝謝你,只是怎么走呢?你母親可在上面?”

  黑衣少女搖了搖頭,那雙大眼睛里,含著情急的微笑,小聲道:“你放心,媽不在,我姐姐睡著了,這個時候你再不走,以后就別想走了。”

  萬斯同這才知道,來人果是那個叫“小蕊”的妹妹,他感激地點了點頭,倏地閃身而出,身形展開,已撲縱而出,現在他已看見聳峙在眼前的那座閣樓。

  當空是一輪皓月,四周是噪耳的蟲聲,夜涼如水,整個的閣樓是一片漆黑。

  “快走,越過這道牆。”心蕊小聲催促著,萬斯同回身才發現,原來她緊隨自己身后,玉手連連揮著,萬斯同忙抱拳一拱道:“姑娘解救之恩,永世不忘,再見了!”

  他說著一連六七個翻身,已經若狸貓似地翻出了圍牆。眼前來到一片曠野,略一打量地勢,不遠處有一片叢林,正是自已來時行經,也正是自己迷失之處,不過寧可迷失其間,也總比作階下囚好些!

  想著正要縱身而前,忽聞背后一聲巧笑:“你還想迷路么?傻子!”

  萬斯同錯掌翻身,卻見眼前笑微微亭亭玉立一個少女,黑發垂肩,敢情仍是心蕊,只是此刻她掀去了那頂風帽,所以乍看起來,他有些吃驚!

  他不由怔了一下,說道:“姑娘,你怎么還不回去,莫非你不怕令姐發現么?”

  心蕊蛾眉一挑,冷笑道:“我已放你走,怎還能在家逗留?我已決心離家遠走高飛,現在,我們快走吧。”

  說著她回身望了一眼,萬斯同在她回身的當兒,果然發現,她背上有一個皮革囊,另有不少零星物件,看來確實是打算遠行模樣,當下呆了一呆,心中不禁深深過意不去。

  他讷讷道:“姑娘,這都是我連累了你!”

  心蕊望著他甜蜜地一笑,遂用手指了一下前面樹林道:“這方圓百十里內,經母親設有迷蹤陣圖,不明根底之人,休想進出自如,我如不帶你出去,只怕你是白費氣力呢!”

  萬斯同不禁恍然大悟,這才明白為什么自己來時,竟會在谷中迷路達數日之久,原來還有這一層原因,想著好不驚異。

  花心蕊這時纖腰扭動,已率先撲抵林前,萬斯同也展開輕功提縱之術,隨后緊迫而上。

  眼前是一條入林小徑,但心蕊卻舍徑不入,卻自一邊樹隙間閃身而入,忽左忽右,時退時進,萬斯同私窺步法,明明是八卦陣圖,只是往往三五步中,卻雜有一種莫名的步子,若非心蕊親身引渡,只怕自己是無此能力看破其中奧妙。

  如此前行約有個把時辰,始走出了這片叢林,二人一路疾馳,俱都感到有些疲累,眼前亂石崗,前看云海一片蒼茫,呼呼山風,更是貫耳欲聾。

  心蕊把肩上背包解下,往石邊一站,長長吁了一口氣,向萬斯同一瞟道:“我們可以在此歇一會兒再走,我實在累了!”

  萬斯同呆呆地點了點頭,面對著這風姿綽約的姑娘,內心浮上了些疑惑,因為他不明白,今后這人世陌生的姑娘,將如何來處置她自己,她自己有沒有打算過呢?

  想著他不禁偷偷向她望去,而正巧,這姑娘那雙水汪汪的眸子,也正向萬斯同望著。

  萬斯同尴尬地一笑,道:“你實在太累了,等一會兒,這些東西,還是由我來代你拿吧。”

  心蕊忽然一笑道:“萬斯同,你結過婚沒有?”

  萬斯同不禁一怔,心蕊掠了一下頭發,微微羞澀地笑道:“我從書本上看過,男人是要和女人結婚的,是不是?”

  萬斯同暗暗打了一個冷戰,心說:她竟是如此純潔的一個少女。

  當下不禁遲滯地望著她不發一語,心蕊笑了一下道:“是不是啊?怎么不告訴我?”

  萬斯同只得點了點頭。心蕊嘟了一下嘴,說:“我可不結婚,男人壞死了!”

  萬斯同不禁心中略寬,他正色道:“姑娘,你是一個純潔沒有涉世的姑娘,今后入了江湖,而江湖上壞人的確很多,你必須要特別小心!”

  心蕊笑道:“我不怕,我只要跟著你就是了!”

  萬斯同不由大吃一驚,一時瞠目結舌,幾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蕊望著他淺笑道:“你不是沒有結婚嗎?”

  萬斯同這一時,心情可說是愁苦極了,想不到心蕊的出走,竟會和自己聯系在一起,他硬了一下心,點頭道:“我一定先為姑娘作一個好好的安置,然后再作他行。”

  心蕊這時眸子里充滿了甜美,她臉上幻想著人世一切的美,在她想來,自己即將看到一個過去從未見到的世界,包括一切自己前所未見的事物,怪不得她是那么的坐立不安了。

  她用手指點著眼前云海道:“二十年來,我和姐姐從沒有走過這座山,山外那一邊是什么樣子,我可就不知道了,以后就要你帶路了。”

  萬斯同歎道:“可惜我來時,把一匹好馬遺失林中,否則姑娘倒可以暫時乘騎,現在,我們只有步行了。”

  二人正說話之間,忽見方才來處林中,有一點光影閃動,並且傳出心怡的聲音喚道:“小蕊,小蕊!”

  心蕊不由吃驚地站起來道:“哦!姐姐來了,可能媽也來了,糟糕!”

  萬斯同急道:“我們快走。”

  不想心蕊卻推了他一下道:“不,你先走,我留下來,看看媽來沒有,如果她老人家來了,我們是走不脫的。”

  她說著開始著急地跺著腳道:“你快走呀,要是她們來了,你准沒命,你不要管我,她們不會殺我的。”

  萬斯同茫然地往前跑了幾步,可是,他心中惦念著心蕊的安危,他又怎忍獨自走開?

  眼前是一叢崗阜,萬斯同縱身而上,他把身子往里一偎,這時燈光已過,現出了心怡窈窕的身材,她身后並沒有別人,萬斯同稍稍地放下了心。

  這時,心蕊已迎上前,嬌聲道:“姐姐!”

  心怡緊緊地拉著心蕊一只手,上下地打量著她,抖聲說道:“小蕊,你這是干什么?我已看見你留下的信了,快跟我回去!”

  心蕊搖了搖頭說:“我不回去,你不要管我,這個家我早就受夠了。”

  心怡變色道:“你難道不要媽了?”

  心蕊沒有說話,停了一會兒,她望著姐姐說:“我已經把那個姓萬的放走了,回去也是死路一條,所以,我決定不回去了,姐姐,你去吧。”

  她說著提起了東西,回身就走,但卻為心怡飛騰越過的身子擋住了。

  “做什么?”心蕊瞪大了眼。

  “我要你回去,小蕊。”心怡大聲道:“你不要糊塗,你一個人到什么地方去?媽知道了會傷心死的!”

  心蕊冷笑了一聲:“你腦子里只有一個媽,這二十年來,她是怎么樣地禁止我們,我們有什么錯?她要這么對我們?”她大聲地叫道,“我恨她!恨她!”

  這一刹那,她變得勇氣百倍,望著姐姐,她厲聲道:“從今天以后,她再也不是我的母親,你如果阻擋我,也就不是我的姐姐,可怪我不得……”

  說著她猛地縱身由心怡頭上越過,心怡不禁怒嗔道:“你簡直是瘋了,看我把你抓回去。”

  她說著倏地向著心蕊背后猛撲過去,雙掌上挾著勁風直逼心蕊兩肋打去,花心蕊反身現掌,用“切手”直切心怡雙腕。

  原野中兩條纖細的人影,起落縱退如飛。

  她們看來是在作一場殊死的爭斗,可是她們內心是互愛的,只是為了不同的理想而爭執,妹妹要自由,姐姐是孝女。

  萬斯同看到此,再也沉不住氣了,他蓦地一振雙臂,身形如白鶴似地掠了起來。

  他那優美的身形,在空中真像是一只大鳥,身形向下一落,不偏不倚,正落在了二女之間。

  這年輕激昂的俠士,像是有滿腔的不平與悲憤,只見他身形向下一矮,雙腕以“燕雙飛”的招式,倏地向兩邊一分,低叱了聲:“快住手。”

  二女被他這種突如其來的身形嚇了一跳,翩然而分開二處。

  心蕊已料到了是誰,心怡卻大吃了一驚,只見她蛾眉乍然一挑,冷叱問道。“誰?”

  萬斯同冷冷地一笑,抱拳道:“幸會了,花小姐!”

  心怡輕輕地“噢”了一聲,低聲道:“是你?”

  萬斯同冷笑了一聲道:“令妹見義勇為,並無任何過錯,姑娘你莫非忍心逼她回去?你的心也太狠了!”

  言罷目**光,冷冷地看著心怡,繼續道:“她回去定是死路一條,因為你那母親,是這個世界上罕見的辣手狠心的婦人。”

  花心怡蓦地一驚,她怅看著萬斯同道:“萬斯同,你不可罵我母親,你更沒有權力管我們家中的事,今夜,我要帶她回去。”

  說到此,她望了一邊的心蕊一眼,冰冷地說:“我們二人形影不離,我……我舍不得她離開。”

  萬斯同一時不禁黯然,因為這是人家姊妹之情,旁人是沒法體會無權干預的。

  可是心蕊卻冷冷地搖頭道:“我決不回去,姐姐,你隨我一起走吧,這個家姊妹還沒有受夠么?我回去媽是不會饒我的,再說,我信上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已和她斷絕了母女關系!”

  才言到此.忽然,心怡一掌掴在她臉上。

  心蕊一手撫著臉,驚怒道:“你……你打我?”

  花心怡眼含痛淚,氣得顫抖地道:“你不能罵媽媽,她二十年撫養我們,哪一點不好,管我們嚴,是為我們好,你……”忽然她縱過身來,倏伸雙手向心蕊雙肩上按去,她想拿住她的雙肩,然后就可制服她了。

  誰知,心蕊武功並不差她多少,只是素日心浮,在內功方面,稍遜其姐,至于拳、掌、刀、劍各種技擊,她姐妹只在伯仲之間。

  心蕊見姐姐連番見逼,亦不禁嗔性大發,當下嬌叱了一聲,探掌直向心怡腑下探去。

  瞬息之間,她姐妹又打成了一團。

  忽然花心蕊縱身一邊,她嬌叱道:“姐姐,你是想拖住我,叫媽來捉我們,你全無一點姐妹之情,好,我們拼了!”

  說著,她忽地抽出了長劍。

  花心怡恨聲道:“隨你怎么說,今夜我就是不放你走。”

  她說著,反臂一操,寒光閃處,也把寶劍抽了出來,就在這亂石起伏的山嶺上,兩道劍光,如同煙雨黃昏里的兩條閃電,又如匹練交接,一時軒轾難分。

  徘徊焦慮的萬斯同,到此也只有歎息的份了。

  這一對美麗的孿生姐妹,在和他初一見面時,在他心里,同時構成了一雙美麗的偶像,她們美,是難分軒轾的。

  可是在性情上來說,萬斯同卻對姐姐的冰寒,更為傾心些,他欣賞女孩子,是如站在平地,仰望著高山的云雪一般,那是一種心靈的慰藉,他以為女孩子的美,至此才可所謂之極,那是不易攀摘到的。

  “人”——一個男人,尤其是追尋著一個美麗的影子,只是你不可傷他的心。

  當他認為心怡在行動上,竟和她母親走一條路時,他內心不禁憤怒極了,由是更生出對心蕊的不平的情感,他認為在道義上來說,自己必須要拯救她,使她離開這個暴戾的母親!

  主要的,還是為了報答心蕊對自己的恩惠!

  遠處林內,傳來似乎是小夜鳥的鳴聲,也可能是普通烏鴉的叫聲,因為兩者很相似。

  在場諸人,都不禁驚動了。

  花心蕊花容失色地縱出一丈,她不禁央求道:“姐姐,你忍心叫他死么?”

  她用手指了一邊的萬斯同一下。

  心怡怔了一下,冷笑道:“他可以自去,我決不攔他,但是,你必須回去。”

  說著她又挺劍而上,萬斯同實在不能坐視了,他猛地揮劍而上,以手中劍用勁向心怡劍上磕去。

  “嗆”一聲,火星四射。

  花心怡嬌軀,借著劍勢,翩若驚鴻似地飄出了丈許以外,當她發現持劍而上的,竟是萬斯同,顯然她也有些變色了!

  萬斯同形色至為緊張,因為那類似小夜鳥的鳴聲,愈來愈真切了。

  他挽了一個劍花,氣態昂宇地對心蕊說道:“你快走,待我會一會你狠心的姐姐。”

  心蕊卻頓足急道:“這關你什么事?媽要來了,你非死不可,我……我不要緊。”

  她狠命地去推他,把他身子推得幾乎跌倒了。

  萬斯同這時候朗聲道:“不,我絕不棄你而去。”

  然后他冷笑著對心怡道:“姑娘,我一向很敬愛你,可是今夜我對你實在很失望,你和你母親,都太自私了!”

  花心怡長劍揮來,萬斯同舉劍相格,心怡第二劍“浪打礁岩”再次逼來,卻為花心蕊再次揮劍蕩開。

  這時萬斯同挺劍進招,第一招“榴花遍野耀眼紅”,卻也為心怡“花心七劍”中的第三手“蛇吐雙信”,將劍“锵”一聲格開。

  萬斯同領劍抽身,這時心蕊卻在一邊叫道:“小心左側。”

  萬斯同本不識這花氏獨擅的劍法奧秘,聞言不假思索地猛然向右一閃身,果然劍光自左側閃嘯而過。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9-24 11:27 PM

第一部 桃花劫 02 遽遭毒手 終生抱憾 III

  花心怡一聲長歎,蓦地騰身而起。

  她身子真的很美,就像御風的燕子一般,只一起一伏,已飄出丈許以外。

  然后她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瞟著心蕊,又看了看萬斯同,似乎很是傷心,她苦笑了一下,把寶劍交到左手,面有難色地道:“你們走吧,我祝福你們!”

  二人都不禁呆呆地望著她發愣,花心怡又道了聲:“小蕊,你太任性,你要學習忍耐,記住,外面如不習慣就再回來!”

  花心蕊忍不住眼含淚珠,叫道:“心怡姐姐……”

  心怡目光向萬斯同瞟了一眼,即翻身騰縱,如飛而去。這地方一時歸于寧靜。

  望著她逐漸消失的背影,萬斯同心中不勝感慨!

  對于這位撲朔迷離的姑娘,他實在想不通,然而,不可否認的,自己已得罪了她!

  心蕊拉了他一下,道:“我們走吧!”她又含笑忍著淚說,“心怡姐人很好,只是她離不開媽!”

  萬斯同納劍入鞘,望著心蕊呆呆地看了看,他內心充滿了感激問:“姑娘,你對我的犧牲太大了,你不后悔?”

  心蕊忽然低頭一笑:“不……”她脫著他搖頭笑道:“我永不后悔!”

  萬斯同頓了頓,才提起了她的背包,微微一笑道:“那么我送你到省城去,那里是個好地方。”

  心蕊忽然一跳笑道:“真的,誰會在那個地方呢?”

  萬斯同心中一動,暗想還是先不要告訴她的好,可能她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世的隱秘,自然更不會知道,如今天南派掌門人南宮敬,會是她們的父親,貿然說出,說不定會有不良的后果。

  想著只一笑道:“去了就知道了。”

  二人說著話,踏著嵯峨的亂石,向下翻去,他們都十分小心著腳下,因為天黑路滑,山石又滑。

  花心蕊向囊中取出了火折子,迎面晃著,也只能照見周圍丈許遠近,呼呼的山風,不時向他們襲來。

  下行約有十數丈,忽聞心蕊“啊”了一聲,萬斯同忙回身看,卻見她伏在石上,火折子也掉了出去,口中哼道:“我走不動了……實在走不動了……”

  萬斯同忙回身走過去,伸手挽起了她,一面驚道:“摔著了沒有?”

  “這里。”心蕊用手指指了膝蓋一下。

  萬斯同忙蹲了下來,一面用火去照,一只手輕輕按著她膝頭問:“很痛么?”

  心蕊皺眉道:“痛,痛得很!”

  萬斯同驚嚇低頭細察時,她那微微弧形的小嘴,不自禁地笑了。

  借著火光,這姑娘細細地看他的肩,看他英俊的臉,她並且試圖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背上,萬斯同看她時,她卻皺著眉,輕輕呼著痛,待萬斯同低頭時,她就又笑了。

  “我看不出有什么傷,奇怪!”萬斯同說。

  “誰在騙你呀!”當她踢動那只受傷的腿時,竟是那么的自然。

  站起身來之后,萬斯同歎了一聲,一面皺眉道:“那怎么辦呢?”

  心蕊微微羞澀地笑道:“你背著我,好不好?”

  萬斯同俊臉一紅,沒有說話,心蕊嘟了一下嘴,說:“要不……你就一個人走好了!”

  萬斯同尴尬一笑道:“你不要生氣,我不是不願意,只是想……好吧,我就背你下這座山就是了。”

  心蕊就回嗔作喜,睨著他笑道:“我看你也沒有這么狠心!”

  方斯同看了看天,時間也不早了,他真是不敢耽誤時間,因怕花蕾追來。

  他彎下身子,讓心蕊伏在他的背上,心蕊看來是那么從容,當他們肌膚接觸的一刹那,那自命為魯男子的萬斯同禁不住自兩頰沁出了汗來。

  心蕊現在領略到的是一種神秘,她認為那實在是一種說不出的享受,想不到和他在一塊兒,這么有意思,尤其是伏在他寬闊結實的肩上,為他有力的手托著,上下起伏地行著,那真是自己生平未有過的感覺。

  她用手絹為萬斯同擦著頸上的汗,心里想:“男人真是汗包,瞧這些汗啊!”可是她卻由不住把嫩白的臉,往那出汗的頸項上貼去。

  她心中暗自對自己說:“這個男人是我的,誰也搶不過去,我為他犧牲一切都願意……”

  山風吹著她細柔的長發,吹揚了萬斯同的長衣,吹開了天上的云霧,只是它卻吹不散淤積在有情姑娘內心的感情。

  在浙江省樂清縣九十里,盤曲著一座名山,山名“雁蕩”,展延數百里,峰嶺起伏,有一百零二之多,絕頂有湖,雁之春歸者留宿焉,故曰雁蕩,天下奇秀,無逾此山。

  這是本山第七十二座峰坪,名“紫松坪”。

  時間是午后酉時,陽光懶散地由松林內照出來,菊紅的光華,渲染得這一帶山石林舍,都像是披上了一層朦胧的睡衣,靠西的斜坡上,垂掛著一道山泉,給陽光一照,宛若神龍弄軀,一片五彩斑斓!

  在松林深處,峭拔著數百丈的青石懸崖,其上青苔累累,鳥獸不登,是為著名的“小孤峰”。

  也不知什么時候,有商人運機智巧匠,就在這堅如精鐵的岩石上,鑿出了三間石室,此后,這三間石室就一直為歷代的草野奇人,風塵俠隱所享用著。

  本朝起天南派前掌門人三盒老人,曾在此長居達十九年之久,可是后來,他老人家因故遷移,這地方就一直空下來了。

  你只看,那些山藤糾結攀延,幾乎已經把門都遮住了,群蜂更在上面結成了巢,除非是識途老馬,一般人休想再能認出,也許再過幾年,藤蔓長滿,就連識途老馬,也認不出它了。

  可是三天之前,這里來了一男一女,這座題名為“冷碧軒”的石洞,立刻又恢復了昔日的光彩,現在,更為清楚地聽到由內中傳出的人聲。

  萬斯同沉重地站起身子來道:“那么,你好好保重吧,我走了!”

  花心蕊哭得就像淚人似地,撲在他懷里,緊緊地張開玉臂抱住他,哀聲求道:“斯同,一年太久了,我等不了,好哥哥,你為什么一定要走呢?”

  萬斯同臉上帶出一絲痛苦的微笑,事實上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內心那種潛在,而無法排解的痛苦有多深,他分出一只鐵腕,輕輕地摟住她,歎息了一聲道:“小蕊,如果你真如所說的那么愛我,一年的時間,並不能算長,我們應該把眼光看長一點。”

  心蕊無可奈何地用手絹擦了一下淚,喃喃道:“你真的要走?”

  萬斯同點了點頭,說道:“我從來不說謊!”

  “你忍心撇下我一個人在這里?”心蕊的聲音都有些發抖了。

  萬斯同望著她嬌憐的模樣兒,一時不禁有些割舍不下,可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非離開不可。

  于是,他冷冷地說;“在黃山五云步,你能孤零地住二十年,莫非在此一年都等不了么?”

  心蕊放開了抱著他的手,癡癡地道:“你……”

  說著她忍不住又撲上去抱緊了他,一面啼哭道:“我真不懂,我這份感情你莫非還看不出來,干什么還要再試我一年……斯同,你真狠!”

  萬斯同一時真是心如刀割,他實在很愛她,甚至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已深深地愛上了這雙姐妹,后來再加上更多的因素,他不禁對心蕊有了更深的感情,只是他明白,到現在為止,他不能再往下發展了。

  他輕輕地貼著心蕊的臉,安慰道:“我一年之后,一定可以回來,你應該明白,我是愛你的。”

  心蕊不由微微地笑了,她撒嬌地道:“那你就不要走,要不然帶我一塊兒走。”

  萬斯同冷然地搖了搖頭說:“你去不方便……”他微微一笑,又道:“老實說,我對你認識太淺,你真能等我一年,我們就可永遠在一起,你應該有自信心,好了,我走了。”

  他說著松開了心蕊,站起身來,一面把事先整理好的行囊提起。

  花心蕊只是看著他發呆,萬斯同笑道:“這附近地勢,我昨天已帶你都看過了,如果你悶,可以在附近泉澗中釣釣魚,十日下山一次采購些東西,久之,你會習慣的,明年今日,我一定會來此找你,也許不到一年,我就回來了。”

  心蕊含著淚點了點頭,萬斯同就提著行囊大步而出,花心蕊追到門口,卻見萬斯同走出很遠了。

  她的淚就再也忍不住淌了下來,多少年來,她還是第一次感到離別的悲哀,從此,她要度過一年的冷清和寂寞……

  望著萬斯同逐漸消失的背影,她不禁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為什么要讓他走。

  她不禁想到,早知如此,自己就不逃跑了,逃跑的目的,固然是不滿母親的自私,然而最大的原因,還是受不了那長久的死寂,卻想不到,如今竟又為萬斯同安置在另一個地方。

  往昔,她還有姐姐可以供談笑,而今卻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日后寂寞當可想而知。

  想到了這里,花心蕊真恨不能大哭一場。

  可是轉念一想,萬斯同的秀逸英俊,偉岸的身材,以及諸般種種,自己只要等他一年,當可結為長久夫婦,從前這么些年都受了,當真就會在乎這一年?

  這么想著,她的心就又安下了。

  有了這種心情,她就強自鎮定下來,開始整理這所“冷碧軒”新居。

  室內各物俱備,琴、笛、蕭、棋,無不齊備,藏書太多,心蕊過去雖隨母親念過不少書,可是這里的書,有些她連名字也叫不出來。

  她本是一個本性上進的女孩子,只為了受不了孤獨、寂寞,才會偶思非非,此刻見軒內如此多書,內心先就高興,方才怨恨萬斯同的心,不禁去了一多半兒,反而為萬斯同擔起心來,擔心他孤身上路,長途跋涉之苦,自己應該送他一程才是。

  一個人想想恨恨,恨恨想想,不覺日已西沉,萬空浮起了暮色!

  萬斯同早已為她添購了一切必用之物,足可維持數月之需,在習慣了山居生活的心蕊來說,這些應該不算苦的。

  日子很快地過去了,轉瞬之間,萬斯同已去了近三個月的時間,氣候由深秋已轉入了嚴寒的冬季,雁蕩山頂雪花飛舞,放眼望去,宛若一片琉璃世界。

  花心蕊在松前舞了一會兒劍,見雪下大了,她才返回石室,這么冷的天,她那件翠袖的小衫,卻為汗水濕透了。

  這些日子里,她一直在苦心地培練著母親所傳授的一種內功,名喚“小天***”,練這種功力,越是寒天,才愈能獲益,所以入冬以來,她一直是一襲單衣,一任寒風侵骨,她仍然強自支持著,后來內功漸漸充沛,雖酷寒之冰雪天氣,她也不會覺得十分冷了。

  松坪前雪地里,常有無數雪雞在天將暮晚之時,群集噪嘯。

  心蕊也就樂得日食一雞,她把肥肥嫩嫩的雪雞,拿來煨湯,味道竟比平常雞鮮美十倍。

  現在,她配帶著镖囊,又向坪前走去,在平常,她只要一人松坪,就可清楚地聽到群雞撲戲之聲,可是今日,竟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心蕊心中不禁十分奇怪,她運出踏雪無痕的輕功,直向坪前趕去,頓時她就愣住了。

  雪地里現出了大片的血漬,而且在不遠的松樹上,她發現無數的雪雞被人倒吊著,那些鮮血,正是由雞口中滴淌而出。

  花心蕊不禁嬌叱了一聲,一時大怒,因為,這種手段,雖是對于一只雞,也做得太殘忍了。

  她飛快地穿行在松林之內,把那些垂吊的雪雞—一解下來,可是太晚了,這些雪雞早已喪命了。

  這是一種本山獨產的雪雞,全身雪白,奇怪的是,在它們的尾部,卻生著極為鮮麗的綠色長羽,每雞僅有二枚,可是現在,這些小雞的尾毛,都被人拔去了。

  她忽然悟出,此人目的只是為拔取這些雞毛而已,想到此,她不禁氣憤地嬌叱道:“何方小輩?敢來此撒野,還不現出身來?”連叫了好幾聲,連一個人影都無,心蕊失望傷心之下,只得把這些死雞掩埋一起,多日以來,她時常偷窺著這些美麗的動物,在大雪天上下翻躍地飛舞著,在它們雪白的羽翼下,打發了她多少的寂寞和遐想……

  而今日,望著它們堆集如山的屍體,這多情的姑娘,不禁潸然淚下。

  她暗暗地咒詛著,只要見到了這殘酷的人,自己絕不能輕易饒他。

  時間又過去了兩個月。

  紫松坪上依然和昔日一樣安寧,花心蕊仍能耐心地在此居住,她決心要等她所愛的萬斯同回來。算一算日子,萬斯同已走了將近五個月了,對于她來說,這五個月,真像是五年一樣的難挨。

  有時候,她一個人想起來,會莫名其妙地在床上大哭一場,可是哭過了,又會為一個新的念頭而歡笑,這種情形在她來說,幾乎是屢見不鮮。

  她覺得自己真是需要一個朋友,如果再獨處下去,她真是會瘋了。

  因此,她時常會跑上百數十里路,在山腳下,去看一些陌生人的生活。

  看他們種田、耕地、砍柴,雖然她只是偷偷地欣賞他們,卻也能帶給她一種安慰。有好幾次,她幾乎打著離開的念頭,可是萬斯同不久就回來了,自己此刻離去,無異前功盡棄,為此她真不知流過多少眼淚。

  過去,她只要一想到萬斯同,常能令她心神振奮,百倦全消,可是如今,在無限思戀之中,常常會有一些莫名的恨意,有時候她會發現,自己在無意中,竟會對萬斯同心生怨恨,她恨他無情無義,毫無理由地令自己飽嘗寂寞!

  她的日于顯然由高潮又降為低潮了,而且一些無情無理的感情上的發洩,在事后會令她自己也感到吃驚。

  譬如說,她會在練武的時候毫無理由地用劍把方圓里許以內的松樹梢子,全部削下來,削得禿禿的,也會偶然地用暗器射殺一群路過的飛鳥,殘忍的手段,比之吊死雪雞並不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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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9-24 11:30 PM

第一部 桃花劫 03 荒山驚變 同室操戈 I

    這是春末的一天,心蕊閱了半卷詩集,覺得提不起什么勁兒來,看陽光照著綠油油的松林,到處現出一片生氣。

  她的心就再也沉不下去了。

  峰后有一泉澗,水清澈底,內中游魚無數,本來她常喜在岸邊垂釣,可是她總是沒有很大的耐性,釣不上幾條魚,她就興趣索然了。

  這時她忽然心血來潮,帶了一支笛子,找出了漁具,一個人直向后澗行去。

  自從她搬來這坪峰之后,七八月以來,她不曾發現過任何一個人,雖然那一次雪雞事件,令她深為置疑,可是時間久了,她也就淡忘了,這整個的紫松坪,只有她孤單單的一個影子。

  淙淙的泉水由百丈懸崖上直瀉下來,沖擊起兩三丈的水花,其聲如同萬馬奔騰,震耳欲聾。

  心蕊轉向峰后,意外地她發現一道清溪蔓延出百十丈以外,在一片嵯峨的危石之間,形成了一沼清泉,水清見底。

  心蕊在池邊釣了一會兒,不禁動了遐念,她收回了魚竿,四下看了看,見池邊四周,危石聳立,形成了屏障之勢,此時此地,絕不愁有任何人來此,她就慢慢脫下了羅衫,先是在池邊洗一洗足,后來干脆把全身都脫光了,縱身入水。

  月亮慢慢出來了,如霜的月色,映襯得這一池清水愈發多情趣。

  心蕊多少年從未這么開心過,她真想不到溪水竟是如此的清洌,洗在身上,真是說不出的爽快,她來回地在水中游著,就像一條美麗的大人魚,一直到月上中天,她才戀戀不舍地上岸穿衣。

  可是,她竟發現,原來藏放在大石之后的衣裙沒有了,這一驚,不禁令她打了一個冷戰,當時忙又回身縱落池中。

  岸上靜悄悄的並沒有任何人影,只有遠處的泉水和松濤之聲,心蕊驚惶地四顧了一周,心情漸定,暗忖道:“別是我自己糊塗了,這地方哪會有什么人呢?”

  想著又看了一會兒,仍不見什么人影,她就慢慢又走上岸邊。

  月光照射著她羊脂似的玉體,自己也覺得不大對勁兒,偏偏那衣服,竟是怎么也找不到。

  赤著身子到處找了一周之后,心蕊一時急得真想哭,忽然她耳中傳來了一陣娓娓動聽的笛聲,那聲音異常細柔,乍聽起來宛如九天拋竹也似!

  心蕊嚇得立刻蹲下了身,一時兩腮如醉,芳心通通直跳不已。

  這時間,她才忽然又憶起自己帶來的那支笛子也丟了,連同那支魚竿,也為人取去。

  愈想愈急,自己一向守身如玉,想不到今夜竟為人飽窺裸體春色,也不知道這人是男是女,如是女人和自己開開玩笑,情尚可原,否則,我還有何臉面見人?

  這么一想,不禁羞得雙頰通紅,暗自更把這人恨到了極點!

  偏偏這時,那笛聲更是不斷地傳過來,吹奏的竟是一曲漢曲,曲名“戲姑”,吹笛者似有極高造詣,把這古老的曲子,吹奏得宛轉曲折,高低可人,絲絲入扣,心蕊幾乎為這美妙的笛聲聽得呆了,可是為此,她更深恨此人的促狹。

  一個人在石后咬了一陣子牙,無可奈何之下,她借著身側的岩石,交換隱遮裸體,偷偷向松坪中移去,現在,她更可清楚地聽見那笛聲了。

  她並且似乎更能斷定出,那人所吹的笛子,正是自己所帶之物,內心憤怒,更是可想而知。

  她就這么慢慢地潛人松坪,循著笛聲前行,待差不多接近時,笛聲忽然中止。

  心蕊不禁又忙蹲下了身子,她折下了一枝松枝,暫時遮著玉體,本想就此回去,待換了衣服再來,可是轉念一想,因自己隨身的寶劍,以及開門的石匙,全在衣內,如不取回,自己休想進門,還談什么換衣服。

  想到此,她禁不住淌下淚來,不得已又往前走了一段兒。

  現在,她看見一切了。

  就在松林一邊,一塊凸出的岩石上,她看見一人羽衣星冠,背部朝著自己。

  這人是坐著的,在他身邊,心蕊赫然地發現了她的衣服,還有那支釣竿,所缺德的是,這人竟用竿上的魚線,把那些衣服緊緊地系著,而且把它吊在空中,他自己卻前望云海,一笛在手,其樂融融。

  心蕊不禁大怒,偏偏一時兵刃又不在手,連一件稱心的暗器也沒有。

  她用手在地上,摸了幾塊石頭,又小心地把身子向前掩進了四五尺。

  自己看了看,離此人身后不遠,當下運用內力,勁透雙腕,突地嬌叱了一聲,一抖腕,把掌心石塊突地打了出去。

  心蕊自習“小天***”內功以來,內力又大非昔日可比,此刻又是在極為惱怒的頭上,更是用了十成功力,這幾粒石子一出手,挾著數股尖銳風聲,上下一線,風馳電掣地直向這人背后襲去!

  她吃虧的是,不敢露出身子,否則此刻待機搶衣是再恰當也不過了。

  可是現在,她只能夠斷續地掩藏在松后。

  石塊出手之后,她迅速地又掩藏到另一個地方,她以為對方無備之下,是萬萬逃不開自己這種厲害的暗器的。

  可是事實上,她預料錯了。

  就在暗器方一出手的時間,那穿著用漆亮羽毛所綴成披風的人,身形竟如同狂風似地疾飏而起,長笑聲中,這人竟棲身于一尖峰之上。

  心蕊所發出幾粒石子,先后都擊在了對崖的懸崖之上,火星四射,岩石紛飛。

  跟著這個翩翩如鷹似的身子,又飄飄地落了下來。

  月光之下,這人高颀的身材,生得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尤其他嘴邊所掛著的那絲俊美的笑容,襯以鮮衣彩帽,確是俊美到了極點。

  心蕊仔細朝這人注視了一下,不禁一時狂喜,她再也顧慮不到什么羞不羞了。

  當時由松后一縱而出,嬌聲呼道:“斯同,是你啊……啊

  她飛快地撲上去,猛然縱身入那人懷中,用一雙玉臂緊緊地抱住了對方的臂。

  這人像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可是他卻並不诿推地回臂緊緊摟住了她,並且火熱的唇,在心蕊身上恣意地輕薄著。

  心蕊這時竟由不住哭了,她說:斯同,你可回來了。我等得你好苦啊!你真狠……”

  說著她更抱緊了他,長久的期盼和寂寞,追得她不假思索地把身子貢獻給這個她所深愛的人,這人發出了一聲朗笑,輕薄地道:“寶貝,你不穿上你的衣服么?”心蕊緊緊地摟在他懷內,聞言嬌哼了一聲,她羞澀地向他瞟著,她渴望著看一看久別的情人。

  誰知,這一膘之下,使她全身像觸了電似地顫抖了一下,她覺得一陣頭昏目眩,幾乎要昏了過去。

  原來這人並不是萬斯同,只是面目極相似罷了,他的眉毛比斯同要淡得多,而且眉目之間,似含有無限情意,這和斯同的端莊凝重,相去得太遠了。

  她發出了一聲驚嚇的呼聲,拼命把這人一推,搶過了竿上的衣物,倏地回身疾奔,可是羞憤已令她亂了神智!

  才跑了兩步,她就跌倒在地,那種尴尬的場面,真令她無地自容!

  她掙扎著站起來,急不擇路地向前又疾奔了幾步,身后那人忽然長笑道:“大姑娘,你不要怕,我又不會吃人!”

  這人說著身形一晃,已飄落在心蕊身前,面上帶出微微的笑容。

  心蕊大聲叫道:“你走,不要臉的東西!”

  她猛然抖出右掌,以“貫穴手”,直向這人前心猛擊過去,足下跄踉而進。

  這人只一閃身,已巧妙地又躲開了心蕊一擊,他並且發出了一聲朗笑。

  心蕊哪里還有心與他多事糾纏?她早已驚嚇羞澀得哭了,此刻他閃身讓開,就一徑朝林中遁去。

  這人后跟了幾步,朗聲道:“姑娘這還有你的笛子,請接著。”

  他說著抖手把掌中翠笛拋出,直落于心蕊身前,可是心蕊也顧不得去拾它了。

  她拚命地往前跑著,身后的美少年歎息著,笑道:“姑娘,請慢走,小心跌倒了!”

  心蕊回身哭著啐了一口,美少年趕上一步,他摘下了那頂鑲有亮閃金星的帽子,在空中揮了揮,放聲道:“對不起大姑娘,一二日之內,我當上府賠罪。哈,我永遠不會忘記今夜的。”

  心蕊只管拚命地跑,聞言小聲哭罵道:“不要臉!”

  身后隱隱傳來那少年爽朗的笑聲,心蕊赤著身子,抱著衣服,一口氣跑了七八里之后,她才敢稍停下身子,一時嬌喘成了一片。

  她的臉仿佛覺得一陣熱一陣涼,全身只是發軟,在得知身后確實沒有那人追來之后,她禁不住倒了下來。

  “怎么辦?”她流著淚想,並且用手用力地打著石頭。

  一人女孩子,被人家窺浴已是很丟人了,卻還赤身和人家擁抱……

  心蕊這么想著,真恨不能有個地洞讓自己馬上鑽下去的好,愈想愈羞,愈羞愈傷心,一時不禁又嘤嘤咽咽地哭了。

  她一個人趴在地上哭了好一陣子,才慢慢止住了聲音,只覺得身上透體生涼,用手一摸,全是露水,這才知道敢情天已經不早了。

  月亮底下,自己那一身雪白的肌膚,真是“我見猶憐”,她長歎了一聲,坐起來,一面慢慢把為水浸濕的頭發挽好,找一件衣服,把身上擦干淨,自己摸索著把衣服穿好。

  她腦中這時僅有的一個念頭,就是想死。

  這是真的,想一想自己還有什么臉活著,雖然自己並未失身,可是已經盡情為人輕薄,萬斯同不久回來,自己拿什么臉再見他?

  想以此,她禁不住又想掉淚,一個人望著月亮,發了好半天的呆!

  最后歎息了一聲,一咬銀牙,心想到母親昔日的告誡,一個女人一旦為人騙失了貞操之后,只有死路一條可走,雖然自己並未失身,可是試想當時情形,真較失身並無差別。

  她不禁又想到,我是一個姣姣女俠,怎能受此奇辱?再說也無顏對萬斯同。

  想到此,她往起一站,淚下如雨,下了個決心,“對,還是死了吧!”

  想著猛然就去抽劍,這才發現寶劍不在身上,想了想才知道,敢情是那人並沒有把寶劍還給自己,頓時她就又呆住了。

  她這時候真是神智全都昏了,一腦子只是想著一個“死”,卻未料到死得是否有價值,是否值得?

  一個人到了這個時候,心情真是復雜得很,她絕不會去仔細地分析一件事的。

  想到了母親,想到了曾有婚約的萬斯同,想到了二十年守身如玉的身子。

  她走了幾步,就又伏在一棵樹上哭了,她喃喃地說道:“斯同哥,你得原諒我,我可不能再等你回來了……我……我馬上就要死了……啊……好哥哥……”

  她一面哭,一面打著樹,這才發現,手中尚拿著那支魚竿,一時恨起,把魚竿折成數截。

  折斷了魚竿之后,她就決心去執行自己的“死”,她慢慢地走到了一塊陡出的岩石之上,山風呼呼撲過來,吹得她全身發顫。

  就這么,她一咬牙,一閉眼,帶起一聲長嘯,直向懸崖之下投去。

  昏睡了一日夜之后的花心蕊,終于醒過來了。

  她發現自己,睡在一張舒適的軟榻上,從枕邊可以穿窗斜視那醉人的晚霞,聒耳的鳥鳴聲,使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竟是又回到了“冷碧軒”中。

  她翻了一下身子,覺得百骸盡酸,想坐起來,也是有些力不從心!

  室內各物,仍然是昔日一般的擺設,只是所不同的,是在幾上的那兩個古石瓶內,卻為人插上了鮮艷的兩捧山茶花,嫣紅如同少女的芳唇,長案上的書,也似為人重新整理過了,擺置得井井有條。

  兩面翠簾,為小銀鉤輕輕挽著,這一切,是那么幽雅、寧靜和安詳。

  對于花心蕊來說,這真像是在夢中一般!

  她重新憶起,方才自己投崖的一幕,只是卻又怎會來到了這里?這真叫人難以置信!

  她用雙肘輕輕地按著床,想坐起來,想了解一切,就在這時,她耳中聽到了一陣悅耳的琴瑟之聲。

  有人在弄著那具七弦古琴,那是一具深陷在青石地上的石琴。

  自從她搬入這冷碧軒之后,她就發現了那具古石琴,只是弦音古瑟,自己試彈多次,從來沒能彈出一曲滿意的韻律來。

  可是這陣弦音,竟是那么的美,一挑一勾一擘一撥,無不弦指合一,得其幽韻,可謂絲絲入扣,如非耳聞,心蕊真不敢相信那具古琴,竟能發出如此醉人的音韻來。

  她本嗜琴如命,這陣琴聲,真足以把她聽得如癡如醉,漸漸入其韻中,竟連發話也忘了。

  這玩琴人,想是有意賣弄不凡身手,這一曲“雁唳長天”,真是彈得得心應手,高山流水,幽咽流泉,套用白香山的絕句,可真是“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正當心蕊聽得入迷的當兒,室門開處,一身披綠色羽毛披風的美少年,迎面而立。

  這少年生得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長眉人鬓,目如朗星,加以眉梢含笑,真是說不盡的風流調傥,春意盎然,他深深一揖道:“姑娘玉體安適否?”

  心蕊這時突地認出來人,當下“呀”地嬌呼了一聲,猛地一陣顫抖,即又昏了過去。

  羽衣少年,劍眉微蹙,淺淺一笑道:“我真是大大罪過了,何至如此呢?”

  他說著遂行至床前,將心蕊輕輕抱在膝上,望著心蕊那張吹彈可破的玉臉,他耐不住地低下頭,輕輕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遂恣意運用雙手,在她周身捏拿一番,最后伏下俊臉,在她身邊輕輕喚了聲:“姑娘醒來。”

  幽幽中醒轉的花心蕊,只覺得全身為人輕輕地托著,耳邊聽的是溫存的軟語。

  可憐她日夜來心力憔悴,玉體如綿,此刻杏目含淚地慢慢睜開來了。

  她所看見的是一張俊秀絕倫的臉,對方那風流多情的目光,真令她不敢逼視,她再次發現到,這人竟和心上人萬斯同長得太相似了。

  她由不住全身再次地顫抖起來,並且用力地掙扎著,她大聲道:“放下我……放下我。”

  “姑娘,你身體有傷,千萬不要亂動,我放下你就是。”

  這人說著把她輕輕地又放回到床上,花心蕊猛地睜開雙眼,她鼓足了內力,飛掌直向這人面上打去。

  羽衣少年突然一笑,輕舒單手,已托住了對方的玉手,並且把它合于握中。

  心蕊急喘著把手抽了回來,她只覺得這少年有一股無法抗拒的誘惑力,深深地引誘著她,頓時她只覺臉上發熱、發燒。

  她把身子轉到一邊,嗔怒道:“你是誰?你的膽子太大了。”

  少年嘻嘻笑了笑,心蕊覺到,他似乎已經坐在了自己身邊。

  她直覺得全身血管都要破裂了,她想大聲地喝叱,可是現在她是提不出這份勇氣了。

  不可否認的,這美少年的翩翩風度,早已吸引了她,她無力地閉上眸子,眼淚不覺由一雙眼角流了出來。

  “姑娘你哭了。”這人一面俯下身子關心地問,一面用白綢滾藍色細邊的手絹,為她小心地揩著淚,他的臉垂得幾乎都要挨著她的臉。

  心蕊用力地把他的手一推,又翻過了一個身子,顯然的,她的勇氣,只允許做些類似如此的反抗。

  少年一只手搭在了她臂上,心蕊搖了一下沒搖掉,她也就不再搖了。

  于是,這羽衣少年,輕輕彎下了身子.在她火熱的臉上吻了一下。

  花心蕊臉是那么的紅,她忽然捂著臉哭了。

  “你是誰?問你怎么不說呢?”她睨了他一眼,卻又閉上了眸子,雙腿連續地踢著。

  少年狂笑了一聲,把心蕊嚇了一跳,她只是覺得羞,無比的羞!

  這少年用力地把心蕊捂在臉上的雙手拉開,湊近道:“妹妹,你不要怕,我名葛金郎,乃天台山鬼面神君葛鷹長子!”

  心蕊不由一驚,因為這“鬼面神君”四字,似乎聽母親說過,她沉著臉掙了一下雙手道:“你放開我。”

  葛金郎露出玉齒一笑,說:“小東西,你不要慌,等我說完了你就知道了。”

  心蕊這時近著這美少年,愈覺英俊潇灑,他雖然沒有萬斯同那樣英雄氣質,可是萬斯同卻遠不及他風流俊俏。

  她嬌喘道:“你快出去,不要在這里,快走呀,我求求你。”

  葛金郎又朗笑了一聲,說:“你為我身受重傷,我雖不義,亦不能棄你,你還是小心養傷吧!”

  他說著道站起身來,在一張石椅上坐了下來,面目若春地望著花心蕊。

  心蕊這時鼓足了勇氣,她用僅有的一點良知,央求他道;“葛金郎,我求你,你還是走吧,我的傷不要緊……”

  望著對方那俊美的笑容,她的話再也接不下去了,可憐她在飽嘗寂寞空虛之后,正渴望著有所放縱的時候,而這命中的魔星,竟會突然地闖進她的心靈,偏偏這葛金郎,又是如此英俊潇灑,和萬斯同又如此相似,試問她有什么力量去拒絕他,何況對方又是如此友善,雖然他舉止輕浮,可是試想自己已經裸體地和人家擁抱過了,這些小動作又算什么呢?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9-24 11:35 PM

第一部 桃花劫 03 荒山驚變 同室操戈 II

  她這一刹那,內心真可謂千頭萬緒,索性很大方地睜開了眸子。

  她長歎了一聲,冷笑道:“葛金郎,你不要以為姑娘是喜歡你的,我起初只是認錯了人,我以為你是萬……”

  葛金郎並不怪罪,他揚了一下長眉,點了點頭笑道:“這我知道。”

  心蕊白著他道:“那你何故還在此纏著不走呢?你莫非不怕他回來,取你性命么?”

  葛金郎哈哈一笑,目光如炬,他揚了一下雙手,說道:“我葛金郎生平不懼任何人。”

  說著又看了心蕊一眼接道:“你說那人,不回來還則罷了,否則,你看我是怕他不怕?”

  他說話時那種豪邁的神態,加以他瞳子內散放出的光芒,心蕊倒真有些信他的話了。

  她望了他一會兒,心里真有說不出的味兒,瞳子里含著淚,良久,她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葛金郎忽然撲向床邊,緊緊地握住了她一只手,並用嘴去親。

  他疾喘著說道:“我……我喜歡你,我……”

  心蕊奪回了手道:“你坐好。”

  葛金郎仍然不聽話,他更大膽地擁抱她,就像發了瘋似地在她臉上、身上狂吻著,心蕊費盡了力氣才把他推開。

  她嬌喘吁吁地道:“你……你坐好,聽我說……聽我說嘛!”

  葛金郎意似未盡,他用力地在捏著自己的雙手,癡癡地望著心蕊。在他左右手中指上,各戴著一枚血紅色的珊瑚戒指,閃閃發光,甚是好看。

  心蕊喘成了一片道:“你如真的愛我,怎能如此對我?再說我……我怕!”

  葛金郎劍眉一挑道:“怕什么?我敢作敢當,你丈夫回來一切有我就是,我在此不走。”

  心蕊見他如此,心中反倒是有些安慰,因為一個女孩子怕一個不負責的男人,是遠過于怕一個所謂的壞人,到此她那滿腔的忠貞意思,以及一力尋死的心,早已飄然無影,她癡癡地看著他。

  過后她就冷然道:“其實他並不是我丈夫,我們沒有結婚。”

  葛金郎大聲笑道:“那么怕他何來?哈!”

  他作勢又要上前,心蕊秀眉微颦道:“你怎這么如此激動呢?”

  葛金郎微微笑道:“好,好,我就坐在一邊,只是我看著你,心里才舒服!”

  心蕊有意無意地又對他瞟了一眼,似怨似嗔地歎道:“你住在天台山,卻又如何來到雁蕩?這其間相隔很遠呢!”

  葛金郎這時把他那一領綠羽披風脫了下來,現出猿臂蜂腰的身材,他望著心蕊笑道:“每年春季,我都要來此山一趟,只是不一定是來這一峰,想不到這一次湊巧會遇見了你!”

  他接下去道:“我來此山,是采一種藥,想不到姑娘竟隱居于此,這也是姻緣天定了!”

  心蕊不禁粉面通紅,瞟了他一眼,心說這小子說話也太放肆了,比起萬斯同的儒雅端莊,確是不及,只是她此刻已墜入情孽之中,想從容抽身,真是談何容易!

  想著內心不無戚戚之感,同時一腔訴不出的怨恨,卻種在了萬斯同的身上,當下咬了咬牙,憤憤忖道:“萬斯同,這都怪你棄我,才會有今日下場,你既然這么狠心令我空守寂寞,我也就說不得另謀他就了。”

  她內心存下了這念頭,羞辱之心即去,一切也就順理成章,豁然而通了。

  就在這冷碧軒中,葛金郎小心體貼地服侍了她整整二十多天。

  這期間,花心蕊享受到以前不曾夢想到過的愛情和溫馨,葛金郎服侍她可謂無微不至,每日床前調笑,彈琴吹笛,極盡風流之能事。

  這不得不佩服葛金郎的手段高明,當他認明了花心蕊絕非一般普通尋常女子,他對她顯然改變了戰略,他放長線,要釣大魚!

  二十天,他只是以至情去打動她,絕不作出輕浮的舉動,如此那原本並不堅固的圍牆,在心蕊的內心,算是完全崩潰和撤除了。

  就在傷愈的第三天,心蕊獻出了她寶貴的貞操,從此縱欲放蕩,夜夜春宵!

  她並不傷心,也不后悔,她眼前實在迷戀著這甜蜜的愛情,能夠守著葛金郎這位風流如意郎君,她真是什么也不想了。

  真的,如果現在有人在她眼前提到了萬斯同,她絕不會再動一些心,甚至于她還會絕情地罵上一句:“我恨他!”

  葛金郎在月終的時候,說服了心蕊,才允許他回天台山一次,可是不到半個月,他真地守時又回來了。

  從此,他們就落居在雁蕩山,他們甚至並不遷移,仍然還住在冷碧軒之中。

  對于葛金郎,心蕊是一個謎,可是她只要愛情,並不需更去進一步了解誰!

  由于愛情,在個性上,她不知不覺地常常遷就葛金郎,雖然一度她曾認為那是殘酷的!

  譬如說,現在她也常常能用暗器射殺成百的雪雞,或是像葛金郎一樣活活地把它們吊死,而目的只是為了取下它們尾部的兩根長羽毛。

  葛金郎是愛護她無微不至的,他為她作了數領披風,就像自己一樣的,那是用各種不同的彩色羽毛所綴成的,襯以心蕊的花容月貌,那真就像云霓仙子一樣的美艷絕倫!

  心蕊本想離開這個地方,易地而居,可是自傲的葛金郎卻堅決不肯,他並且說明了,他要見識一下萬斯同,非要見他一面不可。

  他二人所習武功俱是詭異離奇的一類,江湖上極為鮮見,因此二人聯手,就很快研討出一些令人難敵的功夫,日日浸淫,由是武功大進。

  葛金郎結交過很多朋友,時常也會來此走走,甚至盤恆不去,這些人,多半是些不太正經的,舉止輕浮,行為下流,可是金郎卻對他們十分投機,不時勉強著心蕊和他們同樂共處。

  本來心蕊對他們十分厭惡,可是久之,也就一切顯得很自然了。

  現在她能夠和這些人在一塊打情罵俏,大聲喧嘩,甚至于樂此不倦,她實在和以前判若二人。

  春天過去了,當炎熱的夏季來臨時,也正是百花盛開的時候。

  紫松坪內雜花叢生,群營亂飛,本來這附近是沒種多少花的,可是葛金郎為討心蕊歡心,是故自天台攜來大批花籽,遍種林內。

  因此,這個時候,它們都已經開得十分燦爛了。

  因為心蕊喜水,他們引用山泉,就在這坪上,人工鑿了一個大池,內中滿儲清泉,心蕊早晚都喜在其中戲玩一番。

  這一日,心蕊戲水方畢,披了一件素綢披風,當小風微微吹過來時,可看清她白嫩的一雙玉腿,她看來似乎比昔日更豐滿了。

  她彎下身子在另一個淺水的荷花池內,摘下了一朵荷花,在鼻端聞了聞,隨手拋向一邊,抬頭看了看西天即將下墜的太陽,秀眉微颦地歎息了一聲,心忖道:“這個人又回天台去了,不知什么時候才回來,剩下我一個人,真是,早知我就跟他一塊兒回去了。”

  她又嬌聲喚道:“小藍,你在哪兒呀,還不把我的軟鞋給拿過來!”

  前院傳來小藍的聲音道:“來啦!來啦。”

  接著就見一個一身綠衣的小丫頭由院子內跑出來,她手中拿著一雙配有白色羽毛的軟拖鞋。

  原來這冷碧軒,早已大非昔日模樣了,經葛金郎自天台帶來大批匠人,整建擴大一新,並劃里許范圍,方圓砌以石牆,看來端的是俨若深宮巨院,好不威風。

  葛金郎愛妻心切,不忍她親自操勞,另由其父“上九天宮”中,撥來一雙婢女,一名小藍,一名小碧,均擅技擊,專為侍奉心蕊,另有廚役多人,供為外差,是輕易不許進入冷碧軒一步的。

  如今,你只要一踏人這紫松坪,老遠你就看見這高大白花崗石圍牆,你耳中能聽到清悅的流泉聲,你鼻中能聞到各種不同的花香。

  花心蕊踏上了軟鞋,嗔怪道:“你上哪兒去了?怎么叫都聽不見呢?”

  小藍臉色一紅,指了一下前院,窘笑道:“小碧叫奴婢幫她打櫻桃,所以少奶奶叫沒有聽見。”

  心蕊揚了一下秀眉,冷笑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以后不許叫我少奶奶,你怎么不長記性呢?你不知道,我討厭這個稱呼嗎?”

  小藍吐了一下舌頭,一面低下頭說:“是,花姨!”

  心蕊冷笑了一聲,遂自前行。

  她方前走了一步,卻見另一丫頭小碧,正由細草坪上跑過來,一面高聲嚷道:“禀少奶奶……”

  才說到此,見小藍朝著這邊直搖手,又見心蕊臉色不悅,這丫環倒機靈,馬上改中道:“禀花姨,前院來人說,有位相公來訪。”

  心蕊本不在意,聞言不禁怔了一下,她站住腳問:“是找誰的?他姓什么?”

  小碧紅著臉扭了一下衣角,心蕊揮了一下手道:“快問詳細了再來說。”

  小碧應了一聲,轉頭就跑,心蕊臉色微紅地看了一邊的小藍一眼,問道:“爺說過什么時候回來沒有?”

  小藍搖了搖頭,心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慢吞吞地道:“走,我們進房再說。”

  走了幾步,她又問:“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小藍摸了一下嘴,翻著眼道:“大概是六月十八了吧?”她見心蕊不說話,遂問:“怎么了?”

  心蕊這時臉色很白,她搖了搖頭,心里卻暗暗吃驚,心說那萬斯同走了敢情快一年了,今天別是他找我來了吧!

  想著不由秀眉一挑,暗恨道:“姓萬的,我要是你,還不一走了之,還敢找上門來,自取其辱,哼,我心蕊可沒有昔日那么好說話了!”

  挑了一下眉角,又想:“我才不怕你呢!”

  想念之中,二人已進入軒中,她冷冷地對小藍道:“你去把我的劍給拿來,還有我的……”

  說著她不奈地又道:“唉,還是我自己去吧!”

  小藍一旁暗自奇怪,心說少奶奶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說話顛三倒四的?

  可是她也不敢問,就見心蕊款擺著腰進去了,須臾而出,卻換了一身鮮艷衣服,奇怪的是,並沒有帶什么寶劍。

  她對著小藍揮了一下手說:“你出去,不叫你別進來,知道嗎?”

  小藍可不敢惹這位新少奶奶,當時盡管心里起疑,也不敢多問。口中道了聲:“是……”就轉身走了。

  她走之后,心蕊可沉不住氣了,她來回地在這間大廳中走著,小手絹輕輕扇個不已。

  “萬斯同……我求求你,你別來……別來,我錯了,我錯了……可是……”她咬了一下牙道,“是你逼我的,你要是來,大家都不好!”

  一面走,一顆心幾乎要跳了出來,最后她突然把持不住,就倒在了椅子上。

  她用手摸著前額喃喃道:“噢……我這是怎么了?我怕他做什么?”

  她直起腰,緊緊地咬著牙,又想道:“有葛金郎,我還在乎他什么?就叫他來吧……”

  想著就端坐了身子,捏在掌心的小手絹,都被汗濕透了,她擦了一下雙頰沁出的汗珠。

  這時小碧已跑進了大廳,對心蕊請安,道:“禀花姨,那位相公是指名要見花姨本人,而且說,希望只見你一個人。”

  心蕊不禁雙瞳一睜,一時臉都青了。

  她冷冷地笑了笑,問:“他姓什么?什么樣?”

  小碧說:“他只說什么葛呀萬的,而且說花姨知道……”

  “哦……”心蕊幾乎顫抖了,她咬了一下牙,小碧又接道:“高高的個子,年紀倒不大。”

  心蕊長吸了一口氣,她站起來,扇了一下手絹,冷冷地說:“你去叫他進來好了。”

  小碧說了聲是,正要回身,心蕊又囑咐道:“記住,你把他帶到我書房,我在書房等他。”

  小碧點了點頭,正要轉身,心蕊上前緊緊抓住她手腕,小聲道:“不要給人看見。”

  小碧臉一紅,羞澀地又點了點頭,就走了。

  花心蕊由身上拿出一面小銅鏡,對鏡照了照,玉指掠了一下頭發,遂自收起,一徑向書房行去。

  在書房,她倒上了一杯上好的香茗,望著窗,用力地眨了一下眸子,心中急道:“不知眼圈紅不紅!唉,真想哭……”

  小碧的聲音在輕輕對著門說話:“花姨,這位相公我給帶來啦……”

  心蕊噙著淚,啞著聲說道:“好吧,你下去。”

  她說著自己拉開了門,頓時她就怔住了。

  門前站立著一白衣少年,膚色微黑,目光如炬,背后斜背著一似鏟狀,閃閃發光的兵刃,滿面風塵之色,只是他不是萬斯同,甚至于花蕊可以斷定,生平絕未見過此人一面,這是第一次。

  她那一顆緊懸的心,頓時就松下了。

  這人初見心蕊,似頗驚對方貌姿,微微驚怔了一下,遂又恢復原態。

  他雙手抱拳,彎身道:“在下郭潛,花小姐你好!”

  心蕊目光一掃他身后的小碧,小丫環立刻迅速退下,然后她才含笑道:“郭相公請進。”

  郭潛一雙大眼,骨碌碌在心蕊身上轉了一周,心忖:我萬大哥,果然好眼光,似此佳人,真乃我生平僅見。

  想著連道打擾,遂落座。

  心蕊懷著一腔蹊跷,客套道:“郭相公用茶!”

  郭潛一笑,朗聲道:“我是直性人,不擅拐彎,花小姐與我尚系初見,這么吧,我就自我介紹一番吧。”

  心蕊淺笑不語,郭潛遂說道:“萬斯同是我結義兄弟,情同骨肉,小弟今日來訪,系受他所托,來看看花小姐,並代他問安……”

  心蕊臉色一紅,遂淡淡笑道:“原來如此……這么說,更不是外人了!”

  郭潛喝了一口茶,笑道:“好茶!”又道:“好說!”

  心蕊這時甚為狐疑,當下慢吞吞問:“斯同何時可來呢?”

  郭潛忽然張大了嘴,半天才長歎了一聲,他一面低下頭來。虎目中竟流下了兩行淚來。

  心蕊心中一動,忙問道:“郭相公有何傷心事?這是為何?莫非……”

  郭潛以掌把淚痕擦干,遂苦笑道:“我那萬大哥,只怕今生再也不會來見花小姐了……”

  心蕊不禁心中一松,似喜又憂,她顫聲問道:“這是為了什么呢?他……”

  郭潛遂探手人懷,摸出一函雙手送上,心蕊匆匆接過,又看了郭潛一眼,卻見他這時竟把身子轉過一邊,心中不禁動了一動,遂把信拆開。

  卻見是一封短函,其上寫道:

  “心蕊吾妹:兄因自慚形穢,前與妹婚約之說,愧不能實現,吾妹關愛之情,今生怕無以報之矣!

  今行將遠去,天各一方,后會無期,感妹思忖,又空山獨守,長日聊賴,特托郭潛前往探望,潛弟秉性耿忠,技擊精湛,妹可厚待之,並望深交,如有任何差遣,潛弟當不至見卻也!

  臨書倥偬,涕淚交流,念昔日之情,妹當不至見罪吧?尚乞萬勿傷心,隨時自重!

         此頌

       清吉

                    兄斯同頓首”

  花心蕊看完了這封信,一時真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之感,由信中看來,斯同似有難言之隱,並自解婚約,這倒是出乎心蕊意料。

  望著這封信,她微微發起愣來,按說她應該高興才是,可是她們女孩子家,怪也就怪在這里,寧可她丟掉你,卻不願你丟棄她。

  這封信帶給了她無比的憤怒,可是她並不十分現在臉上,只是冷冷地一笑道:“原來是這樣,其實這也沒有什么。”

  郭潛微微愣了一下,才慢吞吞地道:“大哥所患之疾,恕我不便相告,他記念姑娘恩情,卻未曾一日離口……”

  說著又長歎了一聲道:“只歎造化弄人,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花小姐,你還是要想開些才是!”

  心蕊方自冷笑一聲,卻把到口的話忍住了,心說:如今難得他自動如此,我何不做個順水人情?

  她想著有意做出一副戚哀之態,慢慢低下頭,內心卻正有說不出的喜悅。

  她本以為今后無面目再見斯同,卻想不到對方竟是自解婚約,雖說心中有些被辱的感覺,但總算一塊石頭落了地,不禁暗暗慶幸不已。

  郭潛生性耿直,還真以為對方是傷感此情,不禁長歎了一聲道:“姑娘不要傷心,這也是想不到的事……在下來此不便多打擾,這就告辭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9-24 11:37 PM

第一部 桃花劫 03 荒山驚變 同室操戈 III

  在人家傷心的時候,最好的勸慰方法是避開,郭潛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即時請辭,心蕊默默無言地看了他一眼,她不敢說話,因為她外表的悲哀和內在的欣悅,實在是一個極強烈的對比,她只要一開口,就難免會露出馬腳。

  受友人之托,一力照顧心蕊的郭潛,他實在想多安慰她幾句,便道:“如有何事請盡管吩咐,我定盡力效勞,以謝知己所托!”

  心蕊忙搖手道:“沒有,沒有。”

  郭潛微微笑了笑,點頭道:“我受斯同兄所托,今后當時常不離姑娘左右,以盡保護之責!”

  說著已步出院中,心蕊聞言不由嚇得頓時站住了,郭潛並沒看見她這種神態。

  他只是左右地在院中瞧著,面上略帶出些傾慕之色,又回頭對心蕊道:“我那大哥,只是說此處風景不惡,卻想不到有如此絕世庭園,姑娘身成于此,真好比處身月殿,莫怪不思人間煙火了!”

  花心蕊此時心里,哪會有心聽他說這些,她只是發愁今后郭潛要常來的問題。

  她對郭潛道:“小妹閒居無事,不敢勞動郭兄,郭兄如別處有事,還請自便的好……”

  郭潛大笑道:“你這么一說,就顯得太見外了,我和萬大哥乃生死之交,慢說受其一再相托,即使和姑娘萍水相逢,也理應對姑娘盡些義務。”

  說著步出草坪,又回頭道:“我刻下居此不遠,日后當再來拜訪,和姑娘作一深談,”笑笑又道:“總之,我郭潛是一直爽之人,我最恨虛偽、花言巧語的人……久后姑娘自會了解!”

  心蕊這時已幾乎送他到了門口,聞言也不能說些什么,只有望著他的份兒。

  郭潛抱了抱拳,又道:“姑娘不用送!”就順著這條小石路一直走了下去。

  這時小碧卻由一邊跑著跟了上去,這小丫鬟是善解主人意思的,她一直把郭潛送出了大門,還在門口看著他騎上了馬,這才回身進門。

  在客廳里,心蕊問小碧道:“他走了?”

  小碧點點頭說:“我看著他走的,騎著一匹大花馬。”

  心蕊還想問什么,卻又停住了口,揮了揮手說:“你去吧。”

  小碧剛走了幾步,心蕊又說道:“回來!”

  她咬了一下唇,說道:“我要你去小心地跟蹤他,你要注意他住在什么地方,幾個人,是不是有誰跟他住在一起,快去吧!”

  小碧點了點頭說:“好好……”

  說著就一溜煙似地跑了,她走之后,心蕊冷冷一笑,口中喃喃自語地道:“姓郭的,我看你是來得去不得了,如非我還擔心著,萬斯同也來了,今日豈能任你而去?”

  在她的眼里,現在殺幾個無辜的人,是算不得什么的,想著她又把萬斯同來信拆開看了一遍,秀目微微颦著,心說:“看來這萬斯同倒似有心,把這郭潛和自己促成……”

  由是又想到了斯同的濃眉大眼,豪邁個性,偉岸的身材,黝黑的皮膚……

  這一切,都是在眼前的葛金郎身上所尋不到的,她的心由是大大地震動了一下,那原本似花的兩腮,更不禁塗上深深的紅色!

  她懶洋洋地倒在了椅子上,心中想:“我只要善于駕御,也未嘗不能……”。

  這時候的花心蕊,真的是變了,這個念頭就像一股電流似地刺激了她,她是不甘寂寞的!

  她用嘴緊緊地咬著手絹,內里卻是春心蕩漾之極,她什么都不恨,什么也不在乎!

  小碧歸來說,那個姓郭的就住在山腳下的一家廟寺里,她打聽的結果,僅有他一人。

  心蕊寬心大放,現在她相信萬斯同確實是如他信上所說,遠在天涯海角,不會再來這里了。

  在花心蕊的書房里,耿直的郭潛,干下了最后的一杯酒,望著嫣然笑姿的花心蕊說:“姑……姑娘,我實在是有些醉了,我不行了!”

  美麗的花心蕊,她那美艷的臉,就像是一片飄浮的五彩云,又像是月下微微晃動的一朵花,她深深地打動了這個莽漢的心

  你看她,翠袖輕擺,玉臂如雪,那么單手持壺,巧笑倩兮,任何人也會望之心動。

  她想把這個看來直爽的漢子灌醉之后,就可隨心所欲了,于是,她又再次為他斟上了一杯。

  郭潛推杯而起,他搖了搖頭說:“不行了,不行了!謝謝你為我接風,但是我必須要回去……要回去了……”

  說著身子一歪,踢倒了一張椅子,她忙彎下身去扶,可是人也倒坐了下來。

  這時候,花心蕊就像蝴蝶似地撲到了他身上,她緊緊地把他抱著,扶他站起來,杏目中流露出無比情焰,她嬌聲道:“抱住我,抱住我!”

  郭潛忽然一驚,酒也醒了一半,他用力地把她推開,可是心蕊這時就像一團火,她緊緊地摟住他,並且用嘴去吻他。

  郭潛雙目赤紅,他喘息之聲極大,連聲道:“不可以,不可以……姑娘我……我……”

  心蕊喃喃地道:“為什么……為什么?”

  她並且更熱情地纏住了他,說:“萬斯同不是叫你來找我的么……我寂寞,我嫁給你吧!”

  郭潛漲紅了臉,顯然他有些心動了,心蕊又說:“這里沒有人……”

  她說著伸手去拉他的袖子,郭潛怔怔地后退著,他說:“我們以后再說,現在不行。”

  心蕊問:“為什么?”

  郭潛讷讷說不出話來,正在這時,院中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們在哪一間房里?”

  另有一個像小碧的聲音,支吾著說:“不……不知道……少爺!”

  心蕊大吃了一驚,她猛地縱身一邊,由桌上把寶劍抽了出來,對著郭潛大聲叱道:“好呀,姓郭的,你這不要臉的東西,你看錯人了!”

  郭潛不由愣住了,他喃喃道:“你說什么?”

  心蕊這時叫得更大聲了,並且作勢撲上去,一面尖聲道:“姓郭的,你想調戲我,你瞎了眼了!”

  說著舉劍直朝郭潛頭上劈去,郭潛這時酒早就醒了,他倏地一閃身子,躲過了心蕊直劈而下的劍,並且吃驚地道:“你醉了?你……”

  正在此時,書房的門,猛然被人推開了,閃進一個羽衣星冠的少年。

  他倏地怔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郭潛忽然發現這個人進來,更是不明究竟,只管瞪著一雙大眼睛,望著他。

  這人正是葛金郎,他怒目視向心蕊道:“這是誰,什么事?”

  心蕊忽地把劍往地上一擲,一面撲到了他的身上,抽泣哭道:“你不在家,這個人他……他欺侮我……我只當他是個正人君子,以禮款待他,誰知他……”

  說著用淚眼瞟了一邊的郭潛一眼,又斷斷續續地道:“他竟敢調戲我……啊!金郎,你閃開,讓我殺了他吧!”

  郭潛這時才恍然大悟,他臉色一陣蒼白,后退了幾步,大聲道:“花心蕊!你胡說!”

  可是葛金郎見愛妻哭成這樣,再加以他眼見心蕊持劍撲殺的事實,不由他不相信。

  他陰陰地冷笑了一聲,一面拍著心蕊道:“你不要哭,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跑出去?”

  說著他厲聲問郭潛道:“你叫什么名字?來此作甚?”

  郭潛這時才突然明白,原來這人竟是心蕊的丈夫,她原來早已與人家結婚了。

  頓時,他就呆住了,他氣得全身發抖,可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葛金郎朗聲笑一笑,咬牙怒聲道:“很好,你居然敢出來占便宜,不給你些厲害,諒你也不知道我天台山九烈門下的厲害!”

  他用腳把門“砰”一聲踢開,大聲道:“小子,出來送死!”

  郭潛這時稍稍鎮定下來,他一抱拳道:“老兄,你完全誤會了,你不可誤信人言。”

  說著他冷笑著望著心蕊道:“姑娘,真想不到你竟會是這種人,我萬大哥真是有眼無珠,我上了你的當了!”

  心蕊啐道:“姓郭的,你……不是好人!”

  一邊的葛金郎更怒聲道:“原來你是姓萬的朋友,那真是好極了,來,我們外頭說話。”

  他說著身形微轉,已飄落大院中,郭潛恨聲說道:“好,你們當我真怕了你們不成?”

  說著,他也縱身而出,心蕊自地上抬起了劍,也趕了出去。

  院子里,葛金郎掣著一雙金環,郭潛也把背后那似鏟狀的兵刃抽了出來。

  他這兵刃通體紫紅,光華閃閃,長有三尺許,前面是月牙形的刀子,略呈菱形,望來是極鋒利的,葛金郎一望已認出,這是武林中一種畸形兵刃,名喚“鳳翅镋”,是一件厲害的東西。

  葛金郎朗聲笑道:“姓郭的,你只管把這風翅镋上功夫盡量展出,看看能奈我何?”

  郭潛镋交左手,宏聲道:“我郭潛乃是一條鐵打的漢子,不想今日誤中賤人陰謀!”

  才說到此,忽地一股冷風自側面襲來,郭潛一擰腰,鳳翅镋就勢往下一揮,“嗆”一聲,火星四射,卻是花心蕊自一邊持劍襲來。

  郭潛冷笑了一聲,遂不再多說,鳳翅镋一領,“金風送爽”,直向心蕊胸肋間橫掃過去。

  這時葛金郎也大吼了一聲,忽見他一抖掌中金環,發出了“嘩啦啦”的一陣聲音,身形已倏地躥起,往下一落,掌中環是連環而出,一前一后,用“推”式,直向郭潛前胸擊去。

  郭潛早已認出對方手中這環子,名“離魂子母圈”,為鬼面神君葛鷹獨家所擅,七七四十九手巧打神拿,至今江湖鮮有對手。

  他本來心中還有些懷疑認錯了,只是自對方說出來自天台,更由環上耳圈所發怪聲上聽來,已證明果然所料非虛,心中不禁暗暗吃驚。

  這時葛金郎離魂子母圈挾著兩股勁風,一閃已至,郭潛驚心之下,用“白鶴單展翅”的手法,一揮鳳翅镋,直向葛金郎雙腕斬去。

  這來自天台的少君,蒙鬼面神君葛鷹苦心造就出一身驚人武功,甫出天台,所向無敵,已養成他目空一切的雄心。

  他決心在這雙離魂子母圈下,叫對方血濺當場,所以一出手,就是極為厲害的狠毒招式。

  這時,他冷笑著對心蕊道:“你先下去。”

  心蕊閃身而出,這時離魂子母圈已和鳳翅镋擊在了一塊,發出了震耳的一鳴。

  一擊之后,他二人的身形可就立刻變化。

  郭潛是一邁右腿,鳳翅镋由頭上向后遞出,用“雁點秋容”的絕招,直取葛金郎咽喉,可是葛金郎豈是弱者?

  葛金郎卻是用“大扒虎”的險招猛撲地面,可是當他雙膝方一粘地的刹那,他的離魂子母圈,卻以“韋陀捧杵”的奪命招式,雙打而出。

  郭潛不禁吃了一驚,鳳翅镋本是鎖對方咽喉,奈何葛金郎上身后彎,僅雙手平推而去,他的鳳翅镋可是走了空招了。

  高手對敵之時,走了空招,也就等于輸了一招,因為對手絕不會手下留情的。

  郭潛很明白這個道理,他一招遞空,頓時知道不妙,也顧不得再施別招了。

  他猛力地向前一縱,足尖用力一點地面,身形如箭而出,可是饒你再快,葛金郎離魂子母圈已經夠上了尺寸,他是逃不脫的。

  隨著葛金郎的一聲低叱:“去!”

  郭潛身子,就像球似地被拋了起來,他身子向下一落,一路跄了出去。

  他身子伸縮間,已飛快地追在了郭潛后背,離魂子母圈再次舉起,摟頭打下。

  就在這一刹那間,忽然當空一聲清叱:“住手!”

  這人嬌軀一落,已順手帶住了郭潛腰帶,使他身子沒因傷倒下去。

  來人是一個長身玉立,頭系青絹的少女,由她外貌上看來,竟是和心蕊生得一模一樣!

  葛金郎不禁蓦地一驚,他忙回頭看了心蕊一眼,發現她仍立身后,這才知並非一人。

  來人單手抓著郭潛腰帶,這時的郭潛早已昏昏欲倒,並且口吐鮮血,鳳翅镋也撒出了手。

  花心蕊這時也驚奇地趕了上來,她還未說話,這少女已淚流滿面道:“想不到你墮落到如此地步,我看你還有何面目再見母親?”

  心蕊冷笑道:“我與你們早已恩斷情絕,你還來此作甚?”

  心怡冷漠地瞟了一邊的葛金郎一眼,蛾眉倒豎,叱道:“我還以為你是和萬斯同在一起,是以百般為母親解說,誰知道你竟……”

  心蕊臉色一紅,她上前道:“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我願跟誰就跟誰。”

  心怡冷冷一笑道:“我自是管不了你,只是你可知母親令我找你回去么?”

  心蕊哼了一聲道:“我不是早說過,她已經不是我的母親了么?”

  花心怡這時慢慢把郭潛放在地上,又由身上取一粒丹藥,放在了他口中,才慢慢回過身來,她臉色十分蒼白,而且很是生氣地說:“現在你沒什么好說的,跟我回去。”

  心蕊格格一笑,甩了一下頭說:“你說得好簡單,跟你回去。”

  她說罷面色一冷,大聲叱道:“花心怡,看在昔日我們還有些情誼的份上,我們不難為你,你少羅嗦,快走,否則我們不客氣了!”

  說著,她目光看了一邊的葛金郎一眼,葛金郎本是滿面怒容地看著對方,此時由二女對話上聽來,已知所來少女,竟是心蕊孿生姐妹,再細看一看心怡,竟似較心蕊更為脫塵秀美,他內心不禁為之動容,一腔怒意已掃了個干淨。

  這時嘻嘻一笑,離魂子母圈已收人囊中,一面看著心怡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怡妹。哈,這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哎呀呀,真是冒失,來,來,來,到屋里去談。”

  說著又笑了一聲,心怡蛾眉一挑,冷聲叱道:“誰是你的怡妹,你不要信口雌黃!”

  葛金郎一怔,退了一步,皺了皺眉,心蕊拉了他一下,說道:“金郎,你不要理她!”

  說著她歎了一聲,對心怡苦笑道:“你不要再逼我了,那個家我是再也不回去了,再說,我自嫁給金郎后,我們十分恩愛,他父親就是天台山的鬼面神君葛老前輩,你回去轉告母親一聲,如果她認為她本事大,就請她直接去天台找葛老前輩比比去,看看人家怕不怕她!”

  說完向金郎身邊偎了過去。

  花心怡臉都氣青了,想不到她今日竟會變得如此,居然連生身母親、同胞姐妹都不認了,知她中毒已深,不可理喻。

  當下好不傷心,聞言后,不知不覺竟淌下淚來。

  葛金郎一笑,插口道:“你這是何苦?咱們到底是一家人呀!”

  心怡冰冷地看了看他,由他外貌上,不禁想到了萬斯同,只是萬斯同是鐵铮铮一條漢子,是光明磊落的一俠士,而眼前之人,卻是魔道的一位邪士,自非可相提並論,真想不到妹妺那么聰明的一個人,竟會作如此愚昧選擇,如今兀自執迷不悟,今后自無好下場。

  想到姐妹共處二十年感情,不禁愈發悲從中來,由悲而起,恨不能撲上前去,狠狠地打她一頓才能消氣。

  可是她當然不會那么做的,葛金郎見她只管目視著心蕊發呆,還只當她回心轉意了,不由抱拳笑道:“怡妹,你實在誤會我……”

  才說到此,忽見心怡極為厲害的目光向自己一掃,方覺不善。

  他並沒有想到,對方因愛妹心切,恨自己早已入骨,見狀心雖知不妙,可是作夢也沒想到,她竟會把授命不得妄施的“逼魂指”施了出來。

  這也怪當初心蕊私心過重,二人雖一塊練武功,她並沒有把母親所授的“逼魂指”暗傳花粉的秘功告訴過葛金郎。

  所以葛金郎對這種功夫,陌生得很,當下想躲閃已自無及,頓時覺得面上一麻,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花心蕊也是一時大意,也未料到姐姐有此一著,當時不由尖叫了一聲,舉劍撲了上來。

  她咬牙恨聲道:“好,你敢對他下毒手,我也要你的命,你可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她說著舉劍直朝心怡臉上砍去,卻為心怡分劍擋開,她往一邊轉著身子。

  花心蕊二次撲上,掌中劍“白蛇吐信”照著心怡后心直刺過去,卻為心怡又躲開了。

  她第三次還要撲上來,心怡卻嬌嗔道:“你瘋了么?我可不跟你打!”

  說著蠻腰微擰,已縱身到了郭潛身旁,伸手把他提了起來。

  花心蕊忽然撲上,寶劍掄起直向著郭潛身上劈去,心情大驚,用力把她的劍推開,並且厲聲道:“你為什么要殺他?”

  心蕊一連攻了數招,沒有傷著心怡,她的心不禁有些軟了,這時聞言冷笑道:“他是萬斯同的朋友,我恨萬斯同!你敢攔我?”

  說著舉劍又向郭潛身上撩去,心怡聞言心中一動,她就勢又去磕心蕊的劍!

  花心蕊抽劍挑眉道:“你真的要跟我打?”

  心怡看著妹妹忽然動容地喚道:“小蕊……”

  她就要撲上去抱她,可是心蕊臉色蒼白地后退著,她手中的劍左右地揮動著,阻止著心怡近前,她並且咬牙恨聲道:“你走,你快走,我恨你,恨你!”

  心怡流淚道:“小蕊,你真忘了我們是同胞姐妹了?小蕊,你跟我回家吧!”

  心蕊的劍依然左右揮動,她的聲音叫得更大了:“你滾開,滾開,一輩子都不要來,再來我就殺你!”

  心怡癡癡地點了點頭:“好!”她說:“想不到你會如此絕情!我走了!”

  他提著郭潛縱出丈許以外,心蕊還在嬌聲哭叫道:“快滾,快滾,永遠不要見你!”

  心怡回過頭冷笑道:“我走了,可是以后我還要來,你可以殺我!”

  說著她就提攜著郭潛,一路縱躍如飛而去。

  心蕊等她走了,兀自悲痛不已,哭了一會兒,她才想到,抱著葛金郎入內而去。

  好在她姐妹對于這種功夫都熟悉用法和解法,所以葛金郎很快地就被救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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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9-24 11:40 PM

第一部 桃花劫 04 古寺興波 江心遺恨 I

    花心怡一路落著淚,飛馳在松林之內,她手上的郭潛十分沉重,累得她香汗淋漓!

  費了不少的力,才算把他提到了自己居處。

  原來心怡自發現心蕊落居于此后,自己在附近找了一處山洞,暫時隱居。

  石洞很大,早先是幾個道人辟來修煉之處,所以間數還不少。

  現在她就把郭潛安置在最外面的一間石室之內,她查看了一下他的傷,知系內傷,絕非短日可愈,本來她想馬上回黃山五云步,向母親復命去的,如今,她不得不多事逗留了。

  她忍不下心,見這個人就這么傷重死去。

  可是,對于男女,她內心是存著原始的戒心的,她秀眉微微皺著,細細地看這個人,見他身上有很多血,臉上也沾滿了血漬。

  她是一個同情心很重的女孩子,並且因為這人是萬斯同的朋友,她就更要救他。

  用冷水把他臉上的血漬洗干淨,又把他腳上的靴子脫下來,郭潛才微微醒了過來。

  他慢慢睜開了眼,忽然大吼了聲:“花心蕊,你欺人太甚!”

  猛地坐起身來,舉手直向心怡臉上抓去,卻為心怡退身閃開了。

  她皺眉嗔道:“你傷得很重,不要動,快躺下。”

  郭潛張大了眸子,奇怪地瞪著她,心怡歎了一聲道:“你認錯人了,我不是花心蕊,心蕊是我妹妹!”

  郭潛目光在她身上轉了半天,才點了點頭,他輕輕閉上了眸子道:“那么,你就是花心怡了?”

  心怡奇怪地眨了一下眸子道:“咦!你怎么知道?誰告訴你的?”

  郭潛又張開瞳子,遲滯地打量著她道:“自然是有人告訴我,姑娘,你為什么不殺死我?”

  說著又顧視了四周一番道:“這是什么地方?”

  心怡憐憐一笑說道:“我要殺你,還會叫你活到現在?這里是雁蕩山。”

  郭潛忙要坐起來,心怡秀眉微颦說:“你放心,這里不是紫松坪,是我救你來此的!”

  郭潛聞言才算安靜了一點,他歎了一聲,感激地望著心怡道:“這么說,你並不和令妹住在一起?”

  心怡點了點頭,郭潛雙手抱了抱拳,激動地說道:“謝謝姑娘。”

  說著又咳了一聲,目光卻視向一邊的茶杯,心怡忙過去把杯子為他端上,郭潛說:“謝謝!”

  他喘得很厲害,喝了幾口水,歎口氣道:“我傷得好厲害,這條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心怡微微一笑,說道:“放心,你死不了!”

  郭潛說:“傷在肝肺,很重!”說著皺著眉。

  心怡說:“井不算太重!”

  郭潛不禁看了她一眼,因為傷在自己身上,她好像比自己更清楚,不由對著她苦笑道:“姑娘如何會得知呢?”

  心怡說:“我怎么會不知道?!”

  這種輕松簡單的對話,使得郭潛十分地注意她,望著她冰寒的一張清水臉,除了少一些笑容而外,那真可以說是美到了極點!

  同樣的美,並且還是同胞雙生的骨肉姐妹,怎么會產生如此相異的兩種個性?這真令人“匪夷所思”。

  他只管望著這個冰樣的美人出神,心怡卻顯得怪不自然的。她站起來道:“我等會兒替你采些藥來,你只要在此靜養些時日,一定會好的。”

  郭潛點了點頭說:“謝謝姑娘,唉,我實在太打擾了!真是過意不去!”

  才說到此,見她早已推門而出,郭潛只好把話中途吞住了,只是對著石頂翻著眼睛。

  中午,花心怡送來了一碗稀飯和幾枚山果,放在他床前幾上,不待他多說話,就轉身離去了。

  郭潛本想和她說幾句閒話,可是,見她如此端莊,自不便和她搭讪,便也作出一副正色,抱了抱拳,道了聲:“謝謝姑娘!”

  飯后,不待他說話,心怡即進來把碗筷收回,送上一塊手巾為他淨面,郭潛才注意到,她的那雙手,竟是白嫩修長,十指尖尖,宛如春蔥也似。

  他並非好色之人,況且對方又是救命恩人,絕無動念之意。

  只是,他卻覺得,這雙姐妹的美,使自己有一種沒法抗拒的力量,心蕊已成過去,不用再提了,可是眼前這位心怡姑娘,正因為她的娟秀、冰情、冷艷,卻更令郭潛感到一種超然的感覺。

  這姑娘,她就像是冬夜天邊的一粒寒星,給人一種深慕、冰寒和同情的感覺。

  只要望著她,你不自覺地就會想去親近她、愛撫她,因為你似乎覺得她太需要支持,太需要愛了,可是有一點,卻是你自感不配去安慰和親近她!

  郭潛正是有這種感覺,所以現在他只能癡癡地看她一眼,甚至于不敢逼視。

  心怡收了碗筷之后,最后端來了一個陶土燒成的粗碗,碗內是黑黑的濃汁。

  郭潛感動得不知怎么才好,他說:“姑娘你太好了……謝謝你!”

  心怡奇怪地看著他,不發一言,等他喝下了這碗藥之后,她才說道:“你不要謝我,我妹妹傷了你,我救你,那是應該的。”

  她聲音還是和剛才一樣的冷,甚至連正眼也不看他一眼。

  過后她才注視著他,淺笑了笑,說道:“覺得好些了沒有?”笑容頓使她美艷若仙。

  郭潛不禁覺得渾身舒服,他受寵若驚地道:“啊?好多了,好多了!”

  心怡秀眉微颦,半笑道:“好多了,你並未吃多少藥呢!”

  郭潛讷讷道:“姑娘服侍無微不至,病情自是大大見輕……”

  還要說話,心怡卻指著碗道:“那么快喝下去吧,喝了以后更會見輕松些!”

  郭潛忙端起碗,大喝了一口,想不到人口奇燙,咽也不能,急得一雙大眼睛,朝著心怡骨碌碌直轉。

  心怡忍不住抿嘴一笑,這一笑令郭潛頓時忘了苦,忘了燙熱,咕噜一聲把那口藥咽了下去,只燙得張嘴吐舌不已,心怡忍不住又笑了。

  她說:“小心一點喝,燙得很!”

  郭潛紅著臉連連點頭,心怡在他床邊,見他一口氣把藥全喝光了,才收了碗。

  她走了幾步,卻又回頭問道:“你是萬斯同的朋友?”

  郭潛點了點頭說:“是的,我們是結義的弟兄!”

  心怡望著他欲言又止,遂自返身而去,郭潛望著她苗條的后影,暗暗贊歎了一聲:“好美麗的姑娘!”

  方才的倩影笑姿,不禁又使他有些意亂神迷,需知一個感情脆弱的人,時常會自作多情的。

  他不禁有些想人非非,他想:心怡對自己那種甜美的微笑,絕不會是偶然的,那是有情而發的。

  想到此,一時真有些把持不住,不禁脫口喚道:“姑娘!姑娘!”

  “來啦!”隨著聲音,心怡已推門而進。

  她轉著眸子問:“有事么?”

  郭潛一時臉漲得通紅,讷讷道:“我……我……”

  心怡一笑,道:“你不要過意不去,我不是說過了,何況你還是萬大哥的好朋友!”

  郭潛這時咳了兩聲,心怡忙把茶杯送上,那只纖纖的玉手,又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郭潛在接過杯子的時候,實在忍不住,也不知是一種什么力量刺激著他,他竟緊緊地握住了心怡的手,花心怡不禁吃驚地后退了一步。

  她用力地把手抽了回來,雙目之中,閃過了一層憤怒的光芒,可是卻又馬上消下去了。

  她只是瞪著大眼,驚奇地看著他,郭潛一時面紅如布,他微微垂下了頭說:“姑娘!原諒我,我實在太失禮了!”

  心怡冷冷地道:“我不會怪你的,因為你身上傷得重,可是……”

  郭潛抬起頭道:“我很喜歡你!”

  心怡冷笑道:“我並不喜歡你!”

  說完話,她倏地轉身欲去,郭潛紅著臉喚道:“姑娘請回來。”

  心怡冷漠地轉過了身子,郭潛正色道:“請姑娘原諒我冒失,我只希望能跟姑娘做一個朋友!”

  心怡搖了搖頭,眼淚在她眸子內直轉,郭潛咬了一下牙說:“你孤單,是需要我這個朋友的,我以后會為你帶來快樂!”

  花心怡喃喃道:“謝謝你,可是我心中已有所愛的人了,我的感情是終身不會改變的。”

  郭潛一時不禁木然,因為他真沒有想到,像她這樣冰清的人,居然早有钟情之人,昔日聞萬斯同說,她姐妹二十年隱居黃山五云步中,不曾結交過任何異性朋友,她這么說,又作何解釋呢?

  想著,內心不禁浮上了一種說不出的失望和悲哀,他輕輕歎了一聲,道:“他是誰?”

  心怡想不到他會如此問,當時玉面鮮紅,可是她居然很直爽地回答了他,道:“萬斯同!”

  “萬斯同?”郭潛一時張大了眼睛,他幾乎呆住了,他說:“那是不可能的啊,他不是曾和令妹……”

  心怡淡淡地一笑道:“不錯,但是我也愛上了他,只是他並不知道罷了!”

  她又說:“我並不打算要他知道,只是我愛他……”

  郭潛苦笑了笑,他不禁大為慚愧,可是他卻知萬斯同的隱病,也許萬斯同刻下已經出家為僧了,那么這姑娘莫非空守一生么?

  這太殘酷了,我要老實地告訴她。這么想著,他就大膽地說:“姑娘,你那種感情,我很欽佩,可是萬大哥也許已經出家了,他曾說過……”

  “為什么?你快告訴我!”

  郭潛長歎了一聲:“這是一件隱秘,你也許並不知道,萬大哥是為你們姐妹二人所犧牲的!”

  心怡幾乎顫抖了,她追問道:“怎會呢?”

  郭潛冷笑了一聲,他身子往上坐了坐,道:“你那母親固然是愛女心切,可是心大狠了……太狠了!”

  心怡不禁蛾眉一挑,低叱道:“郭兄,請你說話有分寸一點,我不願任何人罵我母親!”

  郭潛苦笑著點了點頭道:“聽我一說,你就知道了,姑娘,你可記得當年萬斯同為你母女所囚之事?”

  心怡冷冷地道:“我自然記得,我們太冒失了!”

  郭潛看了她一眼,又說道:“那么,你可知道令堂大人曾偷偷背人,把他給廢了?”

  心怡不禁打了一個冷戰,顫抖著聲道:“這……不可能,我曾見他好好地離去的啊!”

  郭潛冷笑道:“我指的廢,遠比廢除四肢更可怕、更殘忍!”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心怡,又道:“令堂閉了他的精蓄穴,萬斯同將終身不能人道!”

  這句話,就像一個雷,擊在了花心怡的頭上。又像一根尖針,深深刺入了她的心,她只覺雙瞳一陣發熱,差一點跌坐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就像閃電一樣地擊中了她,她真想不到母親竟會施出這種辣手,現在一切她都明白了,她用發抖的聲音道:“這是真的?”

  郭潛冷冷一笑,說道:“自然是真的了!”

  心怡咬了一下嘴唇問:“那么現在他在哪里呢?”

  郭潛驚異地看著地,問道:“姑娘,你……打算怎么樣?”

  心怡的大眸子里,墜下了兩粒晶瑩的淚水,她喃喃地說道:“我要找他去……我一定要找到他。”

  郭潛單手撐著身子,皺了一下眉頭,歎了一聲道:“姑娘,他現在可能已經出家了,再說……”

  他似很難啟齒,以下的話就接不下去了,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盯在她身上。

  心怡這時臉色蒼白,她苦笑了笑,對郭潛說:“不怕郭兄笑話,我愛他,我愛的是他的人……”

  說著頓了頓,歎息道:“我不能讓他出家,我要找他去。”

  郭潛似乎很感動,他緊緊地握著自己一雙手,點了點頭,說道:“我很欽佩你的至情,你可以去找他,他大概目前還沒有走……”

  心怡忙問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郭潛望著她說:“我來的時候,他還住在洞庭澧水中流的‘波心寺’內,現在走沒走就不知道了。”

  “波心寺?”心怡問。

  郭潛點了點頭:“那是一座非常有名的寺院,隨便一打聽就會有人知道,姑娘你這就去么?”

  花心怡臉色微微一紅,她問郭潛道:“你一個人在此養傷行么?”

  郭潛哈哈一笑道:“這點傷算什么?再有幾天我就好了,你放心去找他吧!”

  心怡默然點了點頭,郭潛冷笑一聲,說道:“令妹欺人未免太甚,還有那個葛金郎,我豈能與他們善罷甘休,等我傷愈之后……”

  花心怡大驚道:“郭兄,你千萬不可如此,那葛金郎武功出眾,你……你不是他的敵手!”

  郭潛臉色一紅,心怡忙改口道:“他二人合力,只怕你一人應付不下。”

  郭潛冷哼了一聲,很不得勁地笑了笑說:“這點我知道,不過我不會就這么甘心的。”

  心怡呆了呆道:“舍妹如此自甘墮落,日后必當自食惡果,郭兄你暫時還是忍耐一下吧!”

  郭潛知道她心中還是深愛心蕊,唯恐自己傷害了她,聞言之后,一時倒不好言聲了。

  他頓了一頓,才苦笑道:“姑娘如見著了我那萬大哥,請代我深深致意,說謝謝他的關愛,只是他的希望,卻恕我無法從命了”

  心怡問:“什么希望?”

  郭潛歎了一聲,苦笑道:“姑娘不必多問,只要見著了萬大哥就會知道了。”

  心怡又深深囑咐了他很多療傷之法,並把挖來的野藥指給他看,好在這些輕微的勞動,在郭潛來說,並不十分困難,現在就留下他一個人在此靜居養傷了,當然不久之后,他就能恢復健康了。

  靜靜的洞庭澧水,在晨曦中無波如鏡,那些紫色的朝霞,橘紅色的塊狀流云,歷歷如繪地自波面上飄過去,映襯得一片五彩斑讕,萬紫千紅。

  金碧輝煌的波心寺,倒是名副其實地聳立在這條如帶似的溰水中央,只是那是遠看,近看就會發現,水面上只是一座橋而已!

  這座雕刻得形同龍蛇的長橋,橫跨波心兩岸,更巧一頭是接著“波心寺”的。

  當小沙彌敲了晨钟的時候,水面上驚起了成群的野鴨。

  它們深灰的翅膀,在水面上拍起了無數的漣漪,水花飄濺,銀花朵朵,極是好看。

  這是一座歷經三朝的古刹,寺內僧人多達三百人以上,老方丈智通年已近百,出身武林,精技擊,據說武功出眾,只是很少有人見他施展罷了,因為他一天大部分的時間,只是在禅房里盤膝打坐,別的事他很少管,大部分的事情,都由一位叫海天和尚的住持僧人來管理。

  老方丈智通武功不說,最擅長的是醫術,聽說經他醫治過的人,無論內傷外傷,都能起手回春,因此在他禅房內外,都掛滿了匾,全是些歌功頌德的話,諸如“功同良相”,“華陀再世”,“上池之水”,不一而足。

  智通和尚擅醫的名是出去了,遠近百里內外,提起來是無人不知,因此凡是來波心寺的,除了上香之外,十有八九都是來求醫的。

  他雖是不勝其煩,可是對于一些奇難重症,卻也無法拒絕,因為出家人是以慈善為懷,身為一寺之主,更是無法推辭。

  因此形成了一種有求必應的趨勢,老方丈無可奈何之下,干脆定下了一個看病的時間,每兩天抽出一個下午專門看病。

  這么一來,他就等于正式的懸壺行醫,求治的人多多少少都會為寺里布施一些銀子,因此他這波心寺,真可謂之香火鼎盛!

  說來也都怪他的名聲太大了,否則像這種情形,他是不會遇見的。

  原來在去年冬末,來了一位僕僕風塵的相公,這位相公名叫萬斯同,他來此的目的是專為求醫治病的。

  按照寺里的規矩,凡是求醫問治的,如是外鄉客,是可以暫時在寺內留居的,不過病愈之后,即刻就要離開而且還要酌收一些香火銀子。

  這萬斯同風度翩翩,衣冠楚楚,極為寺內和尚歡迎,再加上他出手闊綽,所以立刻就受到寺僧的歡迎,留宿在偏院的一間靜室之內。

  老方丈智通,在第二天為他看脈問病之后,顯得很是憂慮,本來他是不想管的,經不住萬斯同苦苦哀求,這智通老方文才用了他獨擅的“敲骨問髓”之學,為他遍體施醫。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9-24 11:43 PM

第一部 桃花劫 04 古寺興波 江心遺恨 II

 可是醫治的結果,竟然是枉費心血,萬斯同反倒反虛成疾,病倒寺院之中。

  這一來老方丈可是嚇了個不輕,他除了讓萬斯同在寺內留居之外,每日都要親自去看他一趟,問他的病情,很是體貼!

  萬斯同一病不起,竟達月余之久,而老方丈兩鬓不知平添了多少白發,額上也不知起了多少皺紋!

  他一生醫人無數,差不多的疑難大症,在他手下真是輕而易舉地即可獲得痊愈,而這位萬相公的病情,看來是“精蓄穴”不通,並非是什么大不了的難症,他自信經過他“敲骨問髓”的重手法之后,定能血暢脈通,卻萬萬想不到,對方竟差一點為此喪命!

  現在萬斯同臥病在床,他內心實在是感到萬分愧疚,他自動地停收萬斯同布施的銀子,一日三餐還特別關照,要以上好的素餐招待他,盡管如此,他內心仍不免焦慮萬分。

  現在太陽才不過剛剛出來,他已經老早地就起來了,雪白的胡子為風所吹動,就像一條白绫子似地往一邊飄著,他不停地在幾棵松樹之下來回走著,雙眉緊皺,像有無限憂傷!

  走過來一個小沙彌,老方丈喚他道:“過來。”

  小沙彌合十而來,深深向他望了一下。

  智通老方丈問他道:“萬相公起來了沒有?”

  小沙彌彎腰道:“弟子不知,弟子現在就去看過。”

  老方丈搖了搖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去看看吧!”

  說著他獨自邁著步,直向偏院前去,才一進院,就見萬斯同身穿晨衣,正坐在一張靠背椅子上曬太陽,他那張黃蠟蠟的臉,在金色的陽光下,顯得是那么瘦削、病弱和無神!

  晨風飄動著他青色的長襖,露出白灰色的松管綢褲,兩只白皙的手,交叉地放在胸前。

  他端望著當空那群呢哺的燕子,臉上帶著多時未見的微笑。

  智通老方丈站住了腳,道:“相公,早啊!”

  萬斯同忙起身相迎,卻為老方丈趕上一步,硬把他按得又坐了下來。

  老方丈說:“一院子里風大,相公你最好還是不要多吹風,以免受寒,你這病就更加不易醫治了!”

  萬斯同哂然一笑道:“老方丈請放心,我這病也就該好了,在此曬曬太陽覺得很舒服!”

  智通和尚點了點頭,又長歎了一聲道:“老僧無能,相公你身子耽擱壞了!”

  這時小沙彌擺上了一張坐椅,另又送上了兩杯香茗,老方丈就坐下來。

  萬斯同苦笑道:“方丈何必如此說,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給貴寺添了不少麻煩,我想起來,才問心有愧呢!”

  萬斯同搖了搖頭,長歎了一聲,又把目光轉向了一邊。老方丈道:“我如知道這人是誰,也許可設法差人去討教一下解救之法,否則……”

  才說到此,萬斯同冷冷一笑,說道:“這人如肯解救我,也就不會如此辣手傷我了!”

  智通老方丈還在一個勁地皺眉,隨后才道:“我見相公枕下有長劍一口,知道相公是一擅武之人,但不知相公系何宗何門?”

  萬斯同心中一動,打量了老方丈一下,含笑道:“老方丈法眼果然厲害,弟子是天南門下后進末學,和貴派少林卻是素無淵源!”

  老方丈不禁怔了一下,當下眯著一雙細目,嘻嘻一笑道:“這么說天南老人是施主什么人?”

  萬斯同點點頭道:“那是家師呀!”

  老方丈似乎很是吃驚,他愣愣地道:“既如此,小施主你怎不去求求老人為你醫治呢?天南門中洗髓易筋,江湖蜚聲已久,你卻找上了老僧,唉,小施主,你真是大大地糊塗了!”

  萬斯同微微一笑,道:“老方丈所言不虛,只是這其中原因很多,弟子不便投醫師尊……”

  他微微歎息了一聲,又道:“再說,這傷我之人,手法詭異,家師怕也不易救治,否則以你如此造詣,何以尚未奏效?弟子只好飲恨終身,一切認命算了!”

  智通老和尚白眉徐徐搭下,歎息了一聲,他單手伸出輕輕搭在斯同脈門之上,很久才放下了手道:“照目前情形看來,你中氣已日漸充沛,只是精蓄穴不通,血滿逆流,常會感到焦急炎熱……”

  他點了點頭,又說:“好在這些都無礙生命,今后時日正長,你還可另覓良醫求治!”

  老方丈說完后,呷了一口香茗,即告了擾,起身作別而去。

  萬斯同目送著他離去之后,內心不禁又浮上了一層悲哀,這些日子以來,他思念花心蕊的情意更加濃厚了,雖然自己早托好友郭潛前去探望照顧她,可是內心仍不無依依之感!

  想不到一年的歲月,竟如此空空磋跎過去,尤其令自己痛心是的,花蕾加諸在自己身上的隱疾,竟會成了絕症,自己雖遍求名醫,竟是無一見效,真真令人抱恨終生了!

  這么一想,人生真個毫無意義,萬斯同緊緊咬著牙齒,這一年來,早已經把他盛烈的火氣消磨得干淨了。

  他徐徐自椅子上站起來,慢步走向正面朝陽,僧人禅唱之聲,隨著晨風輕輕飄過來,聽來令人有一種清心寡欲之感!

  忽然小沙彌知雨,推門進來,高聲呼喚道:“相公早啊!有人來找你啦!”

  萬斯同一怔,道:“找我?是誰?”

  知雨小和尚紅著臉走過來,又東張西望了一會兒,讷讷地說不出話來。

  萬斯同一伸手握住他,問:“知雨,你怎么不說?是我的郭兄弟來了是不是?快請!”

  小和尚忸怩地搖了搖頭,說:“不是!不是!是……是一位年輕的女……女施主。”

  萬斯同不禁大吃了一驚,他的臉不禁馬上變了一下顏色,一時也呆住了!

  小和尚紅著臉說:“這里除了廟會,平日是不許女客登門的,只是這女客,她是來找相公你的,主持大師特別要小僧來報,相公你倒是見她不見?”

  萬斯同怔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能見她,你去告訴她,說我已經搬走了。”

  知雨張大嘴,說:“那不大好吧,我方才已經說過你老是住在此地方的。”

  萬斯同這一會兒真是心亂如麻,他苦笑了笑,如喪考妣似地坐在了椅子上,一面擺了擺手:“小師父,你去告訴她,就說我外出訪友,要過些時日才回來。快去,快去。”

  小和尚一個勁地皺著眉,說:“何苦呢?人家從很遠的地方來看你。”

  萬斯同擺了一下手,悲傷地說:“小師父,你照我的話去做吧,你不明白,唉!快去。快去。”

  這么說著,小和尚才低低哼了一聲,歎著氣走了。

  萬斯同低聲道:“天哪,她竟找來了……心蕊,你要原諒我……”

  他低下了頭,喃喃道:“並非是我狠心,實在是我配不上你,我不能害了你的終身……”

  他默默地想著,內心就更堅定了,只是他奇怪,心蕊如何會找到了這里,莫非郭潛把自己的住處告訴了她?

  “可恨的郭潛!”

  他真想給他一拳,自己當初是如何囑咐他的?想不到他還是走露了消息,即使是你不中意于她,也不應該把我的住處洩露,我如今已是一個外強中干的廢人,怎可耽誤她如花似玉的青春?

  想到此,更不禁又急又羞,只覺得從脊椎骨絲絲地泛著冷氣,由是更恨郭潛不已。

  這時候那小和尚知雨由外面回來,萬斯同忙問道:“如何?她走了沒有?”

  知雨點了點頭,萬斯同松了一口氣,問道:“她對你說些什么沒有?”

  小和尚翻了一下眼皮道:“她只說她姓花,是從遠地來的。”

  萬斯同不禁一時不知怎么才好,小和尚在一邊道:“她說她還要再來看你,少施主你為什么不見她呢?”

  萬斯同搖了搖頭,苦笑一聲,道:“你去吧。”

  知雨似乎還有些遺憾地歎息了一聲,就轉身走了。他走之后,萬斯同的心,可就更不得安靜了。

  他心里未嘗不覺得歉疚,只是這個時候,他必須要狠下心來。

  他想這個地方,還是不能住下去,自己要趕快搬,只是因為還在病中,一時卻急不得。

  由是不禁令他想到了心蕊,這姑娘千里迢迢,找到了這里,其心之癡,可想而知,難得她在長長的一年時間里獨處深山,空虛寂寞,自可想知,這期間竟能謹守諾言,苦苦盼望,非但不怪罪自己,竟不遠千里來此地,其心之癡,愛心之誠,真是難能可貴,而自己卻避不見她,若非是有難言之隱,其心何異于禽獸。

  這么思前想后,內心竟是無法得以安寧!

  他本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當他對一件事情決定之后,那是絕少變異的,尤其是他認為一件事必需要這么做,他更不會避疑。

  禅房內,自他病后,老方丈命令小和尚,不得打擾,嚴禁出人,所以顯得很髒很亂,衣服被褥隨處亂放,掃目其中,竟是凌亂不堪,萬斯同看過的書,也是隨處亂拋,滿處都是。

  午夜,這所波心寺,靜悄悄的沒有一些聲音,連僧人們的晚禅也早就停止了。

  整個大殿,一片漆黑,除了在正門兩檐的兩盞風燈還時明時滅地亮著,這附近是再也找不出一些燈光了,這時候一條纖細的人影,倏地自波心寺的石橋上拔了起來,直向寺牆上落去。

  她的身形,竟是快得出奇,像是在輕功提縱術上,有著特殊的造詣。

  這波心寺內,並非是隨便可任人出人之地,少林門下,畢竟是有異一般。

  這條人影,方自向牆頭上一落,立刻就為守夜的和尚發覺了。

  一人喝問道:“何人夜訪?”

  這是一個中年著黑衣的僧人,背系戒刀,足踏芒鞋,這和尚法號靜玄,是本寺十八弟子之一,平日自負武功了得,為人不免有些驕狂。

  這時叱問了聲,卻見夜行人竟是伏牆不動,更不禁怒從中來。

  他不便再出聲喝問,為恐驚醒了早已人睡的僧人.只見他大袖倏地向兩下一分,身形已如同一只巨鷹似地蓦地騰起。

  可是當他芒鞋足尖,踏上了瓦牆之后,但見長空月明.風吹衣搖,哪有任何人的蹤影?

  這和尚不禁打了一個冷戰,暗道了一聲怪哉.可是他確實再也沒發現什么,也就只好算了。

  夜行人以超人的輕功絕技,瞞過了靜玄和尚耳目,一路兔起鵲落地直向偏殿行去,這條路,這間禅房,在白天她已由小和尚的口中打探清楚了,所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這個地方,

  室內是那么的靜,她用長劍啟開了門,悄悄地進去,差不多天快亮了,她才靜悄悄地出來,她用手擦了一下流出的淚.徑自踏瓦而去。

  黎明,萬斯同和往日一樣地起來了。

  可是,他頓時為眼前的奇跡,驚愕住了。

  因為他目光到處,這一切竟是大異于昔日,首先他看見長列的書,整齊地排列在書桌上,不再是隨地亂拋,其次被褥也井然地折叠在一邊,那些散放在到處的衣衫,也都叠放在一邊,茶具杯盤,也都洗得淨潔光亮.整整齊齊地排在一塊兒。

  萬斯同“哦”了一聲,他隨手去拿脫下的衣裳,可是那件衣裳,竟不翼而飛。

  這一切,都不得不令他大驚失色,他取下了一件干淨的衣服換上,然后走出室門。

  知雨小和尚正在掃院子,見他彎腰叫了聲:“早啊!”萬斯同對他招了招手,小和尚連忙走了過來,問道:“相公,有什么事?”

  萬斯同微笑道:“我房中,是你為我清理的么?”

  知雨翻了一下眼皮,又搖頭說道:“沒有,老師父不叫我們進去,說相公在養病!”

  萬斯同聞言不禁怔了一會兒,遂笑道:“原來是這樣,你去吧。”

  知雨小和尚又一笑道:“相公也該吃早飯了,我去給你端去。”

  說著就走了,萬斯同待他走后,越想越怪,遂又走回室內,仔細地察看了一遍,並沒有見到任何字跡,能顯示出來人的身份。

  他看了一遍,心中更是詫異,只是有一點可證明,來人並無任何惡意,而且對自己很愛護,心中甚是感激,不由聯想到了心蕊。

  可是這一假定,立刻又為他否定了。

  因為心蕊的性情,他是十分了解的,她是一個非常熱情的女孩子,但她絕不會這么細心,如果是她,她必定會把自己喚醒,一傾別后幽情的,絕不會隱忍那么熱烈的感情,而不驚動自己。

  如果說是郭潛吧,更不可能,因為他沒有必要那么偷偷摸摸地來。

  這些假設,真真令他感到費解了,所幸不久老方丈來訪,他也就不再細想這個問題。

  智通老方丈還是照往常一樣問了問他的病情,又閒談了些別的事,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奇怪的事情,一連延續了三天,一任萬斯同提高了警覺,可是來人都能從容出入。

  這人總是把他的髒衣服洗后送來,為他把零亂的雜物放置得整整齊齊,甚至于他脫下的鞋,也都為他把上面的灰塵拍打干淨,細心體貼可謂之莫此為甚,但是這人是誰,至今還是一個謎!

  萬斯同心中是愈想愈怪,因為這人的行為太離奇了,他似乎並不希望見到自己,只是義務地為自己盡力。

  瓶中的花,早已凋謝了,可是現在每日卻會換上新鮮的,黎明,當斯同才一坐起的時候,他必定會聞到那種清芬的氣息!

  這時候,他並且會發現到,有新鮮的水果,用竹籃子盛裝著置于幾上。

  三天來,諸如此類的事情,都在繼續著,這日清晨老方丈智通來探,言談中,道及門下弟子有謂,曾見夜行人出入本寺,囑斯同諸事小心,因那夜行人行蹤詭異,來意不明。

  他去之后,萬斯同整整呆想了一天。

  今夜,萬斯同決心要察看一下來人是誰,上榻之后,他把燈光撥小了,其光如豆。

  他又在枕下置好了長劍、暗器,雖然來人是那么友善,可是在不明來人身份之前,他仍認為小心些好。

  他手上攤開了本《洗日錄》,靜下心來,細細地看著,時間就這么慢慢地過去了。

  也不知什么時候,他竟倚著床睡著了,那本《洗日錄》也攤在了床上。

  就在這時,那個如幽靈似地影子,忽然出現了,她望著倚床而睡的萬斯同看了一會兒,目光之中.滿是愛憐同情!

  隨后,她就像往常一樣地開始彎下腰.非常細心巧熟地整理著東西。

  她手中捧著一大棒山茶花,輕輕地插換于花瓶之中,那螢火似的燈光.照著她修長的身材,蛾眉杏目,只是在她那濃淡適宜的右眉心中,有一料朱砂紅痣,看來益發的秀俏!

  這姑娘用一塊青色的綢子,緊緊地扎著頭上的青絲.劍穗斜著由頸項搭下來。

  在略事整理之后,她就像往日一樣,靜靜地在面對斯同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

  然后她用那雙美妙的眸子靜靜地望著斯同,似如此,竟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當西殿傳來輕微的更聲,她才慢慢自位子上站起來。

  “我要走了!”她說得是那么的小聲。

  然后她悄悄行到了斯同床前,把那本散開的書合起來,放好在書案上,然后伸手,想去搬動他的身子,可是她怕把他驚醒,她猶豫了一刻,輕輕地歎息了一聲,隨著揮掌,殘燈應掌而滅。

  她拉了一襲綢被,向他身上蓋去。

  可是這個時候,斯同忽然驚醒了,他猛然一欠身子叱問道:“誰?”

  他並且很疾快地已經拉住了這人的手,大聲地道:“你是誰?”

  這人用力一掙,抽出了被握的手,蓦地奪門而出,萬斯同雙手一按床,也跟著躍起了身子,可是當他病弱的身子,撲抵門前時,那人早已飛上了殿瓦之上,一路縱躍如飛而去。

  萬斯同自忖著自己久病之身,那發軟的腿,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來人的。

  他只是發怔地望著,雖然來人是誰,他還是沒弄清楚,可是他卻可以斷定來人是個女的,因為來人身材纖柔,而且方才那只被自己所握的手,滑嫩異常,自然她是一個女的了。

  想到此,他真有說不出的驚異,因為自己自從出道江湖以來,從未結交過什么紅粉知己,尤其是此女如此對自己,分明種情已深,如果她不是花心蕊,那才是真正令人費解了!

  就在他出神凝思的當兒,后殿同時有了些驚動。

  原來智通老方丈,自接報有夜行人出入本寺的消息之后,他已在暗中留了意。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9-24 11:44 PM

第一部 桃花劫 04 古寺興波 江心遺恨 III

  今夜,他坐禅方畢,正想親自巡視一番,也正是他有這個意念的時候,他看見一條疾快的影子,如飛鷹搏兔似地,正自后殿上疾快地上了經樓橫檐。

  老方丈乃少林門下七十二高僧之一,自掌波心寺以來,因職高位尊,差不多的事,根本就用不著他管,武功也就擱下了。

  可是這么說,並不是他不擅武功,在內功方面,他仍有極深的造詣!

  此刻眼見于此,不禁大怒,當下一提僧衣,已穿窗而出。

  露冷瓦滑,智通老和尚蓦地落足,差一點踉跄倒下身子,可是就在這一跄之際,他已揮掌打出了一掌菩提子,挾著一股疾勁之風,直向這夜行人全身罩過去。

  老方丈同時口中叱道:“大膽賊子,你屢次三番探我波心寺,究竟意欲何為?今夜卻要還本方丈一個公道來,你慢走一步,朋友!”

  這老和尚倒真是動了肝火,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話,可是他身子決不停留,已用“燕子飛云縱”的功夫.倏起倏落地,已撲到了來人身后。

  他猛地一揮雙拳,喝了聲“打!”向著夜行人后心就打。

  夜行人似乎是急于逃奔,顯得十分急躁,方才老方丈那一掌菩提子,也似有一二粒傷了她,她足下滑動著,已踩碎了好幾塊瓦。

  老方丈雙掌遞到,忽覺眼前冷光一閃,耳聞得敵人一聲嬌叱道:“躲開!”

  同時眼前劍光一閃,冷森森的劍刃,已至眼前,智通口中“唔”了一聲。

  他倒是沒想到對方是個女的,更沒有想到她會下手如此之毒。

  劍勢如電,快得無以復加,他也知道對方一手劍招名喚“出巢燕”,可是眼前這種情形,竟會令他感到難以回避!

  他雙袖乍然兩下一分,憑著他數十年潛練的內功,足足把身子拔起了丈許高下,冷氣耀目的劍光馳嘯著自眼前閃過,藝高膽大的老方丈,也不禁激泠泠地打了一個冷戰!

  望著奔馳如飛的背影,智能和尚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低低地罵了聲:“好女賊!”

  在他獲悉對方是一少女之后,他反倒生了不少顧慮,憑自己一個掌寺方丈的身份,自不便去追打一個坤客女性,再說方才那一劍,也使他有些心寒!

  他沮喪地返回禅房之后,才發現右邊僧衣大襟之上,竟被劃了一道尺許長的口子。

  這一驚,老方丈更是半天出聲不得,試想對方在出劍前,如多進半步,自己豈不要在她劍刃之下開了膛了?好險!

  天亮之后,全寺都驚動了,原來那女夜行客,在逃過了老方丈追拿之后,更是高潮叠出。

  掌震刑堂弟子靜玄,並劍傷釋經大師慈威,后者因為阻擋過力,而遭致對方劍削右手三指,雖經智通老方丈連接上了,可是看來也不免落成了殘廢!

  這么一來,全寺都不禁嘩然大亂,尤其是負責保護全寺安全的達摩堂十二位弟子領堂大師慈金,都受了老方丈的嚴詞罪責!

  一夜之間,令這座平靜經年的波心寺,起了極大的驚濤,全寺僧人無不把這擾亂本寺安全的夜行客恨之人骨,俱存下決心,要生擒她歸罪。

  事實上,全寺僧人,除了老方丈及那負傷的二僧人之外,竟無一人曉得來人竟是一個女客,而方丈本人也不願對此有說明,可是暗地里,卻把達摩堂領堂大師慈金及十二位弟子召進,詳細說明來人系一少女,在動手之時,不可冒失,務必生擒,擒后老方丈要親自審問。

  慈金大師及十二弟子領命之后,倒是嚴格地在寺內布置了一番,因知來人是一個少女,他們在心理上倒是略略地放松了一些。

  這消息在傳人偏院養病的萬斯同耳中之后,確實是吃驚不小!

  他很明白,這個所謂的夜行客,也正是每夜在榻前細心照顧自己的那個人,這個女孩子,為了關懷自己,竟不惜闖下了大禍,竟敢掌震刑堂弟子,劍傷釋經大師,把一所佛門善地,弄得雞犬不寧,真是糊塗荒唐至極!

  萬斯同為此,擔了一份不必要的心,對這個少女,也不禁生出了一些惱意!

  因為寺內僧人,對自己恩惠非淺,尤其是老方丈以下各堂大師,為人都極為慈祥,自己養病經月,已為寺內添了不少的麻煩,此時這夜行人,竟一連傷了二人,大鬧廟寺,弄得人人不安,這份責任,萬斯同內心是要負的,因為他明白,這全是為了自己。

  自那一夜之后,他可不能疏忽了,夜晚一直驚醒著,渴望能見到這來意不明的女客。

  可是一連三天,竟是不見一點動靜,萬斯同這才放下心來。

  因為他覺得這人闖下了大禍,大概是再也不敢來了,自己雖感內心有負她這一番深情,可是到底不明對方底細,也就樂得安下心來。

  他的病,也可以說是大體痊愈了。

  這一夜,大概天將四鼓的當兒,寺內響起了一片云板之聲,聲震云霄。

  萬斯同自夢中驚醒,耳聞得殿內眾聲鼎沸,有人高呼捉賊。

  他不禁匆匆穿上了鞋,自枕下拿出了長劍,也顧不得身子尚未復元,蓦地推窗縱身而出,只見殿內眾僧紛紛持著火把,東奔西跑,忙做一團。

  萬斯同劍交左手,右手略提大襟,身形倏地縱起,落向了正殿偏閣。

  迎面踉跄馳來一名僧人,萬斯同朗聲問道:“師父受傷了么?”

  這僧人單手扶著右膀,一只手已為血染紅了,他似乎很是驚異萬斯同竟有這種身手,當下怔了怔,說道:“萬相公,是你?”

  萬斯同在彼此對話之際,已看清了來人是達摩堂門下最得力的一名弟子,他名喚靜一,這時見他傷得頗重,不禁甚為難過!

  他忙扶著他,縱下了殿閣,靜一和尚咬牙恨聲道:“想不到這個女賊,如此厲害!相公,你不必管我,還是去前殿看看吧!”

  萬斯同不禁劍眉一挑,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腳,問:“這女人在什么地方?”

  靜一和尚回頭朝一邊指了一下,一面咬牙忍著痛,這時已跑來了幾個打著燈籠的小和尚,把他攙了起來,呼嘯而去。

  萬斯同擰腰上了殿閣,一路縱躍如飛,直向靜一和尚手指之處飛馳而去。

  果然目光望處,正是幾條黑影,打作一團,萬斯同挺劍而上,並且高呼道:“師父們,你們暫且下去,待我來會會她。呔!”

  他這么叫著,足下用力疾點,已猛撲了上去,就在這時,僧人群中,已有數人驚呼之聲,紛紛負傷而下,那夜行女電閃星馳地直向寺外遁去。

  萬斯同高叱了聲:“朋友你慢走一步,萬某來會你了。”

  他口中這么喝叱著,足下卻是運足了功力,用“登萍渡水”的輕功絕技,吹牛皮嗖!嗖!一連三四個起落,已緊逼在那夜行人身后。

  這時候面對著那夜行人正面,倏起倏落地撲來了兩條人影。

  內中一人,尚留著白花花的胡須,用蒼老的聲音低叱道:“好孽障,今夜倒要看你往哪里跑?”

  這是智通老方丈的聲音,他口中這么叱著,已用“云龍探爪”的招式,陡然直向對方打去。

  幾乎是同時,他身邊的那位達摩堂的領堂慈金大師,也出手擊敵,他掌中是一柄月牙形的方便鏟,此刻已自掄動,發出嘩啷啷一陣鬧耳的聲音,直向這夜行人攔腰折去。

  夜行人嬌叱了聲:“和尚,不要逼人太甚!”

  她口中這么大聲叱著,身形卻風車似地一個疾轉,掌中劍平直著一旋,耀出一道環形的光牆,只聽是‘“嗆啷啷”一聲大震,慈金大師抽鏟而退。

  萬斯同也正在這時趕了上來,他哼了一聲:“女賊也太猖狂!看劍!”

  掌中劍點起一點銀星,直取夜行人左膀,同時老方丈右手“貫穴手”兜足了內力,直向這女客后心擊去,兩股勁招之下,夜行女再想從容脫逃,只怕是萬難了。

  可是她那一身超人的輕身功夫,確實罕見,只見她蓮足猛點,身形蕩起。

  這時候,萬斯同等三人,才發現是一個頭系青綢,面蒙黑紗的少女。

  因為那一襲黑紗,使萬斯同看不清她的真面目,不禁納悶異常,他倏地抽劍后退了一步,低叱道:“朋友,請你報一個萬兒吧,來此究竟意欲何為?快說!”

  老方丈也擰身而退,單手捋須,冷哼道:“波心寺與你究有何仇?你屢次三番來此胡鬧?”

  夜行人發出了一串冷笑之聲,右手“蘇秦背劍”,后退了幾步,她左手攏向懷中,似乎抱持有物,倏地用劍指向萬斯同,冰冷地道:“你的病還未大好,不宜勞動,這幾個和尚欺人太甚,姑娘要給他們一些厲害!”

  才言到此,慈金大師已厲叱了聲:“著!”振腕打出了四粒鐵蓮子。

  夜行女長劍飛舞,叮咚聲里,已把四粒鐵蓮子磕飛半天。

  只見她楚腰輕扭,似乎有意賣些能耐,掌中劍“扇點秋螢”,點出了兩朵劍花,直向智通老方丈及慈金大師二人面上點去,卻單單放過了萬斯同。

  可恨萬斯同一時呆笨,竟未能體會出美人青睐,一心想要劍下立功。

  他見機緣湊巧,霍地向前一墊步,恰巧這姑娘為慈金大師方便鏟逼得身形騰起,上下不接,老方丈倒是礙于身份,暫時袖手旁觀。

  萬斯同猛然叱了聲:“女賊休走!”

  只見他身形霍地向前一伏,掌中劍“舉火燒天”,猛然向上一舉,就勢展出了他天南派的得意劍招“三環套月”,唰唰唰!繞起了三圈劍光,直向夜行女全身繞去。

  那姑娘一心對付慈金大師,尚要分心一旁的智通老方丈,怕其突然出手,可是她怎么也沒想到萬斯同竟會對自己驟下毒手。

  待其發覺,不由驚得“呀”了一聲,一時花容變色,正巧慈金大師的方便鏟,也長虹貫日似地劃到,她急匆間足尖踢開了飛來的方便鏟,嬌軀猛地一個疾滾,長劍護住了整個上身。

  可是萬斯同仍然是傷了她了,還算他劍下留情,未敢全劍遞出。

  只聽得她“哦”了一聲,身形如斷了線的風筝似地,飄至一邊瓦面,全身搖搖欲倒!

  “萬斯同,你……你……”她口中這么說著,那左手抱持的東西,悉瑟地散了一瓦。

  老方丈叱了聲:“拿下她。”

  慈金方自抖鏟而上,卻為萬斯同用劍攔住了,他驚異地問道:“姑娘你……,到底是誰?如何知道我的名字,你……你來此何為?”

  姑娘全身顫抖成了一片,小蠻鞋一跺瓦面,猛地轉身蹒跚而去,她口中尚自嬌聲道:“你別叫他們追我!讓我走。”

  慈金大師一抖方便鏟厲哼道:“好孽障,你還想逃走么?”

  他說著向下一塌腰,正在抖鏟而上,卻為萬斯同一把握住了。

  慈金怔道:“少施主是為何?莫非任她逃走么?”

  萬斯同望著她漸遠的背影,苦笑道:“她已受了我的劍傷,任她去吧!”

  這時一邊的智通老方丈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萬相公既如此說,不妨暫時放過她算了。好凶的姑娘,老袖如此年歲,還是第一次見過!”

  萬斯同這時走前幾步,見現場方才從那姑娘手中所遺落的東西,竟是一大捧鮮花,還有幾件衣服。

  他撿起了那幾件衣服,不禁面上一紅,原來竟是自己之物,他立刻明白了,只是癡癡地朝著方才姑娘遁處發呆,心中追悔不已!

  一旁的老方丈奇怪道:“這些花是干什么用的?還有這些衣服。”

  萬斯同這一刻忽憶起方才那少女音容,竟頗似自己熟悉之人,只是她絕不是花心蕊,一時卻是不能斷定是誰,總之,此女今夜來,仍是為了自己,她是來看望自己的病,並體貼地獻上鮮花,送上換洗的衣裳。

  這是一份多么難得、動人、純潔的感情啊,而萬斯同竟恩將仇報,反倒用劍傷了人家,此刻憶起,真令他說不出地傷心。

  他一句話也不說,慢慢撿起了地上花,隨即飄身下了殿閣。

  老方丈輕聲問道:“萬相公,有什么不對么?”

  萬斯同回頭笑道:“沒有什么,我要回去休息了!”

  這時廟內和尚差不多全都起來了,燈籠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有那為夜行女客劍傷的和尚,此地都為人攙扶著行走,老方丈和慈金大師遂也都飄身而下.處理著善后工作。

  萬斯同回到禅房之后,心中戚戚不樂,經過了整整長夜的思慮,他現在決心要離開這所寺院,因為這陌生人的情意,在他來說,也是不敢領教的,因為他是沒有資格結交任何異性的。

  就在第二日的清晨,萬斯同打點一個隨身的包袱,把長劍藏在包袱之內,通知小沙彌,請來了老方丈,當面向他告辭。

  智通老方丈很是驚訝,道:“你的身子還沒有大好,還是多休息幾天吧!”

  萬斯同抱拳道:“謝謝方丈垂愛,已經大好了,再說,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去辦理……”

  他說著自袖內掏出了一錠紋銀,雙手捧上道:“弟子在此打擾多日,此區區數目,權作香資,尚請老方丈笑納……實在是不成敬意!”

  老方丈竟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收受,斯同只得又收了回來,遂躬身作別。

  智通老方丈親自送他到寺門前,合十道:“少施主,請不忘再來,唉,但願再來之日,隱疾已去……”

  萬斯同面色十分沉重地道:“倘若有人來訪,老方丈請轉告,就說弟子飄零四海,居無定處就是了。”

  智通老方丈點了點頭,斯同轉身而去,這時已日上三竿,陽光耀目難睜。

  平窄的江面上,萬斯同獨往江心,水面上金蛇跳躍,遠望洞庭浩浩蕩蕩,偶有三五帆影,卻是時隱時現,再望西南水天相接處,大片烏云,昙狀上升著,像是一大片散開的魚網。

  這是一個晴朗的天氣,可是內行人一望即知,大雨將臨。

  歙乃聲中,舟子俏皮地說道:“相公,要落雨啰,要不要歇一歇?”

  那是道地的湖南官話,萬斯同搖了搖頭道:“不要緊,我看還不至于,你放心地走吧。”

  舟子望了他一眼,暗忖,你知道什么?往上看吧,也不與他爭論,小舟咿咿呀呀直向洞庭而去。

  萬斯同心中仍自頻頻想著心思,他那雙長可人鬓的劍眉,緊緊地皺在一起,他實在忘不了他心中的心蕊,還有那個被他誤傷謎樣的人物。

  江水濺打著船板,水花弄濕了船頭,萬斯同離座而起,展望洞庭煙波飄渺,東見石承,彤云密集,北星君山,更是黛綠相連,只見天連水,水連天,這洞庭東西二百里,南北百里,周圍約七百里范圍,端的好大氣魄,萬斯同這北來客,是可謂之一開眼界了。

  湘沅二水,匯成主流,滾滾入湖,此處早晚潮來時,據聞水深可達十六七尺左右,一般水上人家,常待是時作業,收入甚豐。

  緊隨著這葉小舟之后,尚有一較大花船,船簾低垂,二舟距離不過三丈,所行方向竟是一路,萬斯同不禁往這船上看了兩眼。

  舟子聳肩笑道:“花船里乘坐的都是堂客,她們要到晚上才有生意。”

  斯同不耐道:“這么劃法,要多久才能出湖,你與我快劃。”

  船行遂快,小舟左右蕩漾頻劇,先前那聚集在西南角上的大片烏云,只一會兒的工夫,已彌漫了整個的天空,湖面上散發出一股魚腥的氣息,這種味道,在天晴時是聞不到的。

  舟子仰首當空,頻頻皺眉,水面上已有人彼此打著收船的招呼,顯然是大雨即將來臨。

  萬斯同回望了身后的那艘花船一眼,見它仍是不快不慢地尾隨著自己,就向舟子道:“不要緊,你看人家的船還不是照樣走么?”

  說話的工夫,當空忽地亮起一條閃電,緊接著震天價響了一個焦雷。

  大雨就像灑豆子似地落了下來,頃刻之間,蔚為奇觀,雨勢之猛,竟是萬斯同生平僅見,大雨傾盆,落打在船篷之上,有如萬馬奔騰。

  那舟子嚇得臉色蒼白,躲入船篷,讷讷對萬斯同道:“相公,這可怎么好?沒法子行船啦!”

  水面上行船本稀,此刻更是紛紛回避得渺無影蹤,所奇怪的是那艘花船,仍然緊隨小舟之后,並未退離,雨勢在這刹那之間,更加大了一倍,整個洞庭湖水面,起了極大波動,起伏之間,卷起丈許的浪頭,震蕩得這兩葉小舟,時高時低,大有頃刻即覆之勢!

  這么一來,萬斯同才開始感覺到緊張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9-24 11:47 PM

第一部 桃花劫 04 古寺興波 江心遺恨 IV

  他緊緊地抓住船舷,對舟子喝道:“停船,停船!”

  那舟子一時也慌了手腳,他身披蓑衣,頭戴竹笠,一只手還持著一支長篙,卻只管雙膝打顫,口中連連大叫道:“天老爺啊……要沉船咯!”

  萬斯同不由用勁推了一下,厲聲道:“你還不停船,可是要翻了!”

  這舟子才似忽然悟出不妙,一丟手中竹篙,搶著撲向船尾去解錨,可是那頻頻起伏的小舟,實在是搖動得太厲害了,就在這個時候,翻起了一個大浪,那船夫就像是一粒彈丸似地被拋了出去。

  只見水面起了一圈波紋,連水聲都聽不清楚,這舟子就沉下水了。

  萬斯同不禁也嚇得呆了.他蒼白著臉,猛然撲到了船尾,大雨把他全身都淋濕了,天空的雷電更是肆威,轟隆之聲震耳欲聾!

  他大聲叫喊道:“喂,喂,你在哪里呀?”

  總算他足下有些定力,一任那小舟顫動得如此狂烈,也不能把他跌落下去。

  可是在這白浪滔天的水面上,要想去搭救一個落水的人,那可是太難了。

  他盲目地用手中長篙,胡亂地往水中尋著,嗓子都喚啞了,可是竟找不到那舟子的下落。

  這時他驚瞥見身后那艘花船,此刻也在亡命之際,湖水卷起的白沫浪花,竟比船篷還高,只是它船身較大,一時卻不易沉覆。

  那花船上的舟子,雙手抱舵死不松手,全身都坐在舵邊,猶在死命掙扎!

  花船內似有一女子嬌聲叫著,一會兒又叫松帆,一會兒叫松舵,可是那舟子卻是死抱著舵不放手,足見老練和臨危鎮定了。

  忽然萬斯同發現方才墜水的船夫,竟緊緊抱在那花船船舵之上,隨著水花乍沉又浮,並未為大水卷去,他的心這才略為放了一些!

  兩舟距離並不遠,可是此刻,卻已距有七八丈以外,又加以各自在掙命之際,誰也無法照顧誰,萬斯同這時,可真有些心驚膽戰了,因為他水中功夫是有限的,萬一舟覆,如欲在如此水勢中逃得活命,那可真是夢想了……

  偏偏雷電交加,雨勢更是有加無減。

  船頭翻起了一個巨浪,竟由斯同頭頂上掠了過去,緊接著,震天價的一個霹雳,小舟從前至后一個倒栽,整個地翻沒水中。

  萬斯同驚魂中,只抱住了一塊木板,同時嗆了幾口冷水,身子隨同浪花,卷出了五丈以外。

  他拼命地叫著:“救命!花船……救命!”

  這時花船上舟子也看見了,他驚嚇得目瞪口呆,只是他再也無能為力去救人,甚至于連呼叫的聲音也沒有了。

  就在這時,舟門開處,一個妙齡的姑娘出現了,她臉色蒼白,極為驚嚇地叫道:“救人,救人,快救他呀!”

  那船夫張大了嘴,沙啞地叫道:“小姐,沒有用,你快進去吧!小心也下水了。快!快!”

  可是姑娘哪里肯聽他話,只見她嬌軀扭動,已至船邊,大雨沖擊著她滿頭的青絲,紛紛遮在了臉上,她看來就像一個鬼似的。

  可是這一切,她都不管了,她拼命地用長篙,往水中伸著,這時候,才可看見,原來她一只膀子,還為青綢緊緊地綁著,仿佛是有傷。

  她口中大聲地叫道:“萬斯同,大哥,萬大哥……你在哪里?”

  忽然,她看見萬斯同抱在一片船板上,身子為浪濤卷起,又隨著沉下去了。

  她再也不管了,眼前有一條長繩,那是系船用的,她把一頭系在自己腰上。

  船夫見狀,大驚,就爬過來想拉她,可是她卻不顧一切地縱身入水。

  昔日在黃山五云步,曾隨母練過水功,她姐妹都能在水中穿水自如,只可惜這種水勢,她的功夫似乎是失去了效能,何況她還有一只膀子負著傷。

  遠遠地看見萬斯同顯然已是不行了,她就更加奮力地向前游過去。

  “萬大哥,萬大哥,我是花心怡,我來救你……我來了!”

  萬斯同早已為湖水灌飽了,可是這呼聲他似乎是聽見了,他拼命在水面上翻了一個身,伸手想去抓住她,而就在這時,一個高如小山的浪潮打過來,把他們陡然地分開了。

  水面上白茫茫一大片,大雨打著湖面,就如同是開了鍋的稀飯一樣,不知何時,水面上還起了風,風助雨勢,更成了“火上添油”之勢,一發不可收拾。

  這場大風雨,在洞庭居住的水上人家,皆認為是若干年來僅見,雖然在事前,他們都有了准備,可是損失的生命財產,仍是大大可觀。

  在風平浪靜之后,花心怡獨自伏在船板上抽搐不已,她哭得聲盡力竭了。

  船板上另外還坐著兩個人,一個是木船主人老七,另一個卻是由水中救起,幸得不死的那個小舟的舟子阿金,二人都是愁眉苦臉地對望著,一副“牛衣對泣”的樣子,老七歎了一聲道:“姑娘,你這是何苦呢?人死了是不能復生的。”

  阿金還一個勁地淌著鼻涕,他一只手摸著那為水浸得浮腫的臉,失神地東瞧瞧,西望望,他的船早已七零八落了,今后如何生活,都成了問題,至于萬斯同的死活,那倒是次要的問題。

  “斯同!大哥,你死得好慘,好慘啊……”她斷斷續續抽搐著道:“我千里迢迢找到了你,跟隨著你,誰知道竟會是如此下場……”

  “大哥!”她顫抖著站起來,腰上仍然系著那根繩子。

  忽然她一跺腳,撲通一聲又縱入湘水中。

  兩個船夫大吃一驚,雙雙趕了過去,老七抓著船頭的繩子,拼命地往回收,二人累了半天,才把她拉上來,看心怡已是奄奄一息,俱驚嚇不已,控水,灌汁忙了一通。

  好容易救活了,這姑娘卻仍是哭著嚷著,非要尋死不可。

  老七急得跪在船上直給她磕頭,才算把她勸住了,阿金沮喪地道:“大小姐,你又何必非死不可,他是你漢子嗎?”

  心怡哭著搖了搖頭,兩個船夫對看了一眼,覺得稀奇,阿金又道;“這就更犯不著了,人死了有什么辦法,你再一投水,又加一條命,那是何苦呢?”

  他說著用手抺了一下鼻子,大概是傷風了,啞著嗓子又說:“我一家五六口子,就指著我吃飯,我的船都完了,我都不尋死,死有什么用?”

  說到了他的船,他的委屈可大了,又歎了一聲道:“我一看天就知道不對,唉,那位相公非叫我行船不可,這一下可好,他也死了,我的船也完了,媽的,我才真是個苦主,連找個人賠都沒有。”

  說著又看了一邊的老七,埋怨道:“真怪,你們的船早該靠岸停下的,怎么也跟著遭殃,這不是怪么?”

  老七指了一下心怡道:“還不是這位小姐不要我停下,叫我跟著你們,加了我一兩銀子。要早知如此,十兩我也不敢來呀!”

  阿金縮了一下脖子,遂站了起來,一面拉著為水浸透了的衣服,歎道:“也別說,要不是你這條船跟著,媽的,我還不早喂了王八了,得啦,我走了!”

  說著,又對花心怡說道:“大小姐,你想開一點,回去吧,小心病著了身子,唉!”

  老七搭了一條船板,他就踏著板子上岸了,見兩岸一片一片哭喊之聲,他啧了一聲道:“慘!慘!慘!”就這么拖著那雙水漬的破草鞋走了。

  老七張羅著他走了之后,又回頭問心怡道;“小姐,你府上在哪兒呀,我送你回去吧!”

  心怡這時倒是不再哭了,她的臉很白,眼睛有點腫,聞言后搖了搖頭,說:“不,我就在這下船算了!只是……我這身衣服!”

  老七忙道:“你進去換一換吧,我剛才看了,你的東西都還干淨,沒被水淹著,這身衣服,我為你烤烤吧!”

  花心怡無奈,只好進艙內,略事整理,換了一身干衣服,把濕衣抱起來,還有她一口劍,都放好了才出來,船夫老七倒是真關心,要給她提東西,被她拒絕了。

  她拿出了一錠五兩重的銀子,賞給他,老七也不客氣就收下了。

  花心怡傷心地下了船,卻回頭問他道:“他的屍首要什么時候才浮起來?”

  老七怔了一下,傷感地道:“這不一定,怕要三四天吧,不過也許明天就能起來,唉,小姐.你還是雇一個人打撈吧,這種事你可犯不著勞動!”

  心怡也沒有理他,轉身走了。

  從此,每當清晨黃昏,都可看見這癡情的姑娘,坐在一葉小船上,來回地在這附近水面上找尋著,找尋著她心上目中愛人的屍體,可是每一次她都感到失望,慢慢她的范圍也擴大了。

  有時候她的小船,甚至劃到了湖心,在這方圓達七百余里的湖面上,要去尋覓一個人的屍首,那是多么的不易,要費多少的時日,可她是那么的認真,風雨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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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連心劍 01 洞庭千里碧 君山一株葩 I

    輕微的波浪,拍打著靜悄悄的沙灘,上去又下來,不時濺上一些白色的泡沫!

  沙灘上有無數的貝殼,在夕陽下,閃閃泛出各種顏色,成群的沙鷗,盤旋在水面上,時上時下,灰白色的羽翼,張開又合上,你甚至于可以清楚地看見那兩腑白色的羽毛和黃黑色的長嘴。

  這是君山第十二座峰下,前望洞庭,煙波浩渺,水天相連,后顧君山,秀拔千丈,排延數里之遙,日出時,光燭霄漢,日暮彩云漫天,岸上沙丘如帶,風光如畫,端的是人間仙境。

  一個灰衣獨臂的老人,面對著湖水,倚坐在一張竹制的靠椅上。

  他那只僅有的右手。托著一根旱煙桿兒,不時地抽上一口,吐氣如云!

  這老人約有八十以上的歲數了,只是面白無須,臉上皺紋雖有,卻並不太多,可是卻有種說不出的風塵草莽氣色,尤其是他那一雙細長的眸子,直視著夕陽,雖長時而不稍瞬,象征著這個人,有著超然的定力。

  他那直而短的一雙眉毛,眉角削如劍,尾部斜挑,其白如雪,一襲灰衣,長可及地,足下是灰綢面的雙梁便鞋,紡綢的褲管,用兩根細綢帶子扎著,更顯出一派氣宇不凡。他這么靜靜地坐著,不發一語,良久才把煙鍋里的灰在鞋底上磕了磕,回頭喚了聲:“大妞!”

  “來啦!爺爺!”一個面貌黑俏的姑娘,笑著跑了過來,她一面跳著說,“爺爺,那個人已經醒了,吐了好多水呢!”

  老人微微含笑地點了點頭說:“他本來是沒有什么大病,只是被水給灌夠了,等會兒一碗姜汁給他喝下去,到明天叫他走就是了!”

  這姑娘嘟著嘴說:“明天怕不行,我看他全身還發著熱呢!咱們救人要救到底啊,是不是爺爺?”

  老人冷笑一聲,目光又回到水面道:“大妞,你知道今天十幾了?”

  黑姑娘翻了一下眸子,奇怪地道:“大概是十七了,干什么呀?”

  老人搖了搖頭,歎息道:“這么重要的一件事,你會忘了?”

  “什么事?”大妞還是不大明白。

  老人忽然站了起來,他用右手扭著那只空袖管兒,目泛奇光地道:“爺爺這只手是怎么斷的?你莫非忘了?”

  這一句話,頓時把大妞兒給嚇了一大跳,她緊緊抓著老人一只手,驚奇地道:“啊……是她!水母……”

  她那雙大眸子,在說到這句話時,竟是充滿了驚嚇之色,全身都為之顫抖了。

  “是的廣!”老人說,“四月二十日,這個日子我一生永不會忘記!”

  大妞兒眨了一下眸子,讷讷道:“那不還有兩天了?爺爺……咱們走吧?何必要與她打呢?”

  老人目光突地一亮,他氣得身子有些發抖,厲聲叱道:“你說什么?”

  少女拉著老人的手,害怕地說:“你可別生氣,爺爺……我怕!”

  老人嘿嘿一陣冷笑,朗聲道:“虧你還是我秦冰的孫女,我這十年以來,日夕苦練功夫為的是什么?好容易盼到了今天,你居然勸爺爺走!哼!你可真丟盡我秦氏門中的臉!”

  言罷兀自怒容滿面,他孫女被這番話,罵得低下頭幾乎要哭了。

  老人看了她一眼,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兩下道:“孩子,這也不怪你……唉!我們進去吧!”

  說著他就轉身直向沙灘那邊行去,那姑娘垂著頭在他后面跟著,不時地用足尖點地,去踢地下的沙,這一切顯示,她只不過是一個孩子。

  在山峰上,有幾間用木板釘成的房子,雖是不十分漂亮,看來卻整潔結實。

  那個叫秦冰的斷臂老人,單手推開了屋門,大步走進去,並且回頭問:“他在哪里?”

  姑娘趕上來,悄悄地用手指了一下說:“就在那一間,爺爺!”

  她臉上紅了一下,忸怩地道:“他身上沒穿衣服……脫下的還沒有干!”

  老人怔了一下,頓了頓才道:“你快找一套我的衣服去。”

  說著他就推開了另一扇門進去,只見萬斯同平躺在一張竹床上,臉色較前已略為紅潤,只是身上卻微微地顫抖不已。

  看見老人進來,他用力地坐起來,才發現赤裸的上身,不禁又尴尬地躺了下去,老人走過來,把他身上的被子拉了拉,皺眉道:“小朋友,你不要客氣,你在水中過久,中寒太深,暫時還不宜勞動!”

  萬斯同只覺得全身戰抖不已,讷讷地道:“謝謝你老人家救命之恩,我太失禮了!”

  老人隨口道:“不必客氣!”

  他說著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眯著眼微微笑道:“其實救你的倒不是我,是我那頑皮的孫女救你的,等你好了后,再謝謝她吧!”

  斯同這時只覺得牙關喀喀有聲地相磕著,他覺得冷得厲害,聞言只勉強地點了點頭,口中卻連連道:“謝謝……謝謝你們祖孫二人……”

  老人見狀,眉頭微皺地走過去,在他額上摸了一下,吃驚地道:“想不到中寒如此之深……這……”

  萬斯同咬牙苦笑道:“老丈不必擔心,容我歇一日也就好了!”

  秦冰搖了搖頭道:“不行。”

  他說著,遂高聲喚道:“大妞,你快把我房內的藥酒拿來……再多拿一床被子來。”

  室外答應了一聲,須臾,那個俏秀的黑妞兒,就進來了,她已換了一身干淨的花衣裳,手中抱了一床被子,一只手提著一個紅漆的小葫蘆。

  她先朝床上的斯同瞟了一眼,羞澀地點了一下頭,把東西擱下,轉身就要走。

  老人卻喚她道:“先別走。”

  他指著她對斯同道:“這是我孫女秦小孚,就是她把你救回來的。”

  萬斯同撐臂想起來,想到了自己沒穿衣服,只得又躺了下去,口中連道:“謝謝姑娘救命之恩!”

  秦小孚嫣然一笑,露出細白的一口牙齒,結結巴巴地道:“你不要客氣,這算不了什么!”

  說著她羞澀地笑了笑,又問秦冰道:“爺爺,這位相公該吃點東西了吧!他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秦冰白眉微微一皺道:“飯是要吃的,只是他現在寒火未退.卻進不得食。”

  說著又微微一笑,打趣道:“丫頭,你既救人,自然要多分點心,今夜我看你是不是別睡了?”

  秦小孚把身子背過,那條黑亮的發辮,就像一條蛇似地動著,她小聲說:“我知道。”

  說著回眸瞟了萬斯同一眼,就低著頭走了。

  萬斯同不禁心中十分過意不去,正要開口說話,老人卻對他擺了擺手,含笑道:“你不要多說話,你的情形我全知道,不用說,你的船是遇見了早上那陣子暴風雨了,是不是?”

  斯同點了點頭,老人歎息道:“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稍頓遂又問道:“你還是一個練武的人吧?”

  斯同正要開口,老人卻搶著道:“只要點頭,不要開口說話,你現在中氣不足,我知道。”

  斯同只好微微地點了點頭,老人面上微現出些喜色,他哼了一聲,說道:“沒有錯,你身上帶著一把劍,你不是本地人吧?”

  斯同搖了搖頭,老人這時把葫蘆中酒,徐徐注人一小瓷杯中,一面走到他身前,伸出他那只斷了大半截的左臂,把斯同身子向上一托,說:“來,小兄弟,先喝了這一杯暖和暖和!”

  萬斯同只覺得他那只斷臂,竟是力大無比,自己身子為他輕輕一托,即不由自主地坐了起來,他不禁心中動了一動,方一開口,卻為老人就手把杯中酒咕噜的一聲灌了下去。

  也不知這是一種什么酒,人口微甜,並不帶絲毫酒味,甫一入腹,即刻散發出一股強烈的酒熱,萬斯同只覺得身上一連打了幾個寒戰,牙關愈發地戰抖起來,他顫抖地說道:“老伯……我……我冷得很厲害!”

  老人眯著眼笑道:“這是必定的現象,過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他說著,又把另一床被子,為他蓋在身上,一邊推門出去,一邊道:“我馬上就來。”

  萬斯同見被子上有一套干淨衣服,想是他祖孫二人拿來給自己換的。

  當時也顧不了許多,就跳下床去拿,誰知當他才一跨下床,才發現敢情自己竟是一絲不掛,不禁羞了個俊臉通紅,由不住心內通通一陣急跳。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9-24 11:49 PM

第二部 連心劍 01 洞庭千里碧 君山一株葩 II

  他匆匆把衣服換上,覺得衣服大小倒挺合自己的身,這一刹那,已冷得他雙眉連聳,奇怪的是,才吞入腹中的酒,僅攻入腹時奇熱無比,這一會兒卻反倒不怎么覺得了。

  他蹒跚著又重新上床,蓋好了被子,想到了方才赤身露體的樣子,還禁不住臉紅。

  他心中想,這里只有他們祖孫二人,看方才那老人,既是斷了一臂,自然不會是他為自己脫衣解褲了,那么是誰呢?

  “一定是那個黑姑娘了……”想到此,他真有些無地自容的感覺,禁不住沁出冷汗。

  暗忖,自己這一生也真是多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于是就聯想到,在溺水亡命時,花心怡下水救自己的情形。

  她是從那艘花船上,縱身下水的,原來那艘跟蹤了自己一路的小花船,竟是她啊!

  這么看起,那個在波心寺每夜看護自己的癡心女子,也必定是她無疑了!

  萬斯同這么想著,更不禁愁腸寸斷,花心怡這么降格來求,對于他來說,那倒真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她這是何苦呢?

  這可真是一個謎,在昔日的印象里,心怡較心蕊冷得多。她對自己是談不到什么特殊感情的,想不到原來她內心是這么熱情,竟是這么癡心的一個姑娘……所奇怪的是,她怎么會離開了黃山,怎么會找到了這里,花心蕊到底如何?那紫蝶仙花蕾又如何?

  這么多的疑問,真把他頭都弄昏了。

  可是他又想到了,花心怡下水救自己,自己既是落得了如此下場,可是她呢?

  她會不會喪生了?這么想著,禁不住眼角滲出了熱淚,內心充滿了憐惜與同情。

  昔日自己一直是錯認了她,而這種無法表達的歉疚傷心愛慕等諸般情緒,卻只能自己消憂,而可憐的花心怡,也許她的屍體正陳在湖邊的野草沙堆里……

  斯同一個人,想到了這些傷心的問題,更是悲從中來,不禁發出長長的歎息之聲。

  忽然,門被推開了。

  秦氏祖孫一並走進來,斯同忙坐了起來,卻為老人趕上,又按得躺了下去。

  老人在他臉上看了看,微笑道:“怎么樣,現在好多了吧?”

  一言提醒了萬斯同,使他突然覺出身上,已不如先前那么劇寒了,只是口干難熬!

  他苦笑了笑,說道:“老伯姑娘大恩,萬斯同沒齒不忘,唉……我真是兩世為人了!”

  秦冰笑了笑問道:“你叫什么來著?萬什么?”

  斯同正要報名,卻見秦小孚小聲在一邊插口道:“萬斯同……”說著又瞟了斯同一眼.問:“對不對?”

  萬斯同連連點頭道:“咦!你怎么知道?”

  秦小孚笑推了她爺爺一下:“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我又不聾。”

  秦冰呵呵大笑道:“好丫頭,你這是罵你爺爺耳朵聾是吧?”

  那黑姑娘背過了身于笑,望著他祖孫二人這種天倫之樂,萬斯同不禁暫時忘了悲痛。

  他臉上也帶出了一絲笑容,老人望著他道:“你不要笑話,老朽就這么一個孫女兒,是我寵壞了她了,不過她倒是為老朽打發了不少暮年的寂寞!”

  斯同說:“令祖孫天倫之樂,令人羨慕!”

  秦冰臉上飄過了一層微笑.卻又為一個新的淒慘笑容所取代了。

  他搖了搖頭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用不著羨慕……來!小兄弟,你把身子翻過來。”

  斯同聞言忙在床上把身子翻了一個轉兒,秦冰目光望著那黑俏的姑娘道:“姑娘,你用我秦氏門中的大推手,給他有力推拿一番!”

  斯同俊臉通紅地回過臉來道:“姑娘……我看不必了吧……謝謝……”

  秦小孚挽著袖子,聞言咧嘴笑了一下,又把嘴繃住,現出一副很正經的樣子。

  她一步走到了萬斯同身前,寒著那張小臉道:“萬先生,你可要忍著一點兒,我的手重!”

  斯同連連點頭道:“姑娘偏勞了,請下手吧,沒有關系!”

  秦冰見狀也笑了,他對小孚道:“下手重,你不會放輕點兒嗎?”

  秦小孚這時,雙手已經搭在了斯同雙肩上,聞言瞟著爺爺,咧嘴一笑,說道:“人家已經說受得住嘛,你老人家又要多口!”

  老人大笑了兩聲,遂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去,邊道:“好!好!算我多口!”

  說著忽聽萬斯同“哎喲”了一聲,秦小孚嚇得忙收回了手道:“怎么啦?”

  萬斯同一時不注意,因秦小孚所抓之處,正是肩頭兩處大筋,奇酸無比,一時不禁脫口呼出,此刻見狀,不由漲紅了臉,讷讷道:“沒有……很酸!”

  秦小李忍不住咧著嘴笑了,一面又道:“誰叫你說沒關系嘛!”

  秦冰在一邊也笑了,低聲叱道:“你這孩子,怎么這樣沒有禮貌?人家這是在病中,要不然,就憑你那兩手,還差得遠呢!”

  秦小孚目光視向斯同,似感驚異地問:“原來萬先生也會武啊!”

  斯同汗顏地苦笑道:“幸免不死,雖會幾手花拳繡腿,卻不敢妄自托大,老伯,你實在是過于抬舉我了!”

  老人冷冷一笑,對小孚道:“姑娘你可聽見了,大凡是武功精湛之人,最忌諱的是鋒芒外露,應是藏銳含鋒才不致遭遇大敵,這就是我平日一再勸導你的原因!”

  萬斯同窘道:“老伯你會錯意了…弟子實在……”

  老人呵呵一笑道:“小伙子,你不要再掩飾了,你的一切,瞞不過老夫這雙眼!”

  說著又笑了一聲道:“中國武術一門,講求內外之分,這其中真是五花八門,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斯同不禁靜心地聽下去,他開始發覺出,這斷了一條臂的老人竟是大有來頭。

  “由南往北算起……。”老人如數家珍地道:“有青城、峨嵋、嵩陽、淮陽、少林、天南、武當……真的太多了!”

  他的興趣來了,接下去道:“這么多門派,雖各有標新立異之處,可是據老夫看來,其實也都是殊途同歸,那就是一句話

  老人咽了一口氣道:“一句話,無不以練氣為主!”

  他微笑了笑,一雙瞳子炯炯有神地看著萬斯同道:“無論是內功也好,外功也好,輕功也好,如不先養好這口氣,都是徒勞而已!”

  斯同感歎道:“老伯所言極是,由此證明老伯也一定是……”

  秦冰卻插口說道:“小兄弟,你雖是多喝了幾口水,卻是掩不住你的內在精華!”

  萬斯同心中大為欽佩,一時反倒不好說什么了。

  老人嘿嘿一笑道:“我初見你時,已發現你一雙太陽穴較常人突出,再細看你眼神,黑白分明,小兄弟,如果我猜得不錯,你還是內功的高手呢!”

  萬斯同被老人這么直言點破,不禁一時啞口無言,當下讷讷地道:“這么說老伯你是……”

  他坐了起來,驚異地道:“你老人家定是江湖上的奇俠隱士,老伯你的大名是……”

  老人笑了笑道:“不敢當,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他歎息了一聲,卻岔開道:“你快躺下來,她還沒有為你推拿好呢!”

  斯同知道江湖異人,最是莫測虛實,故弄虛玄,幾乎已是成了定性。

  當時心中雖是失望,也只好暫時忍下了。秦小孚在一邊袖手道:“萬先生,你倒是睡好呀!”

  斯同忙答應著,遂又翻身睡下來,小孚就交替著雙手,在他背后推拿起來。

  這時老人卻重新拿起了煙桿兒,用火石打著了紙媒,就口抽了起來,他目光卻注意著孫兒的一雙手,忽然開口道:“血下行,封肩井穴!”

  秦小孚雙手應聲按在斯同一雙肩井穴上,萬斯同頓時身子一震,就覺得兩團如火的熱力,貫穴而入,一時不禁張開口,要往外吐氣!

  忽見秦小孚彎下身子道:“閉口!”

  斯同忙又把嘴合上,只覺得全身這一刹那,有如寵蒸火烤一般,方才寒意早就消失到不知何處去了。

  老人點了點頭笑道:“我們姑娘功夫是大有進步了,小兄弟,這股子熱,你是非忍不可。”

  萬斯同點了點頭,他此刻才知道,原來這祖孫二人,果然是江湖俠隱之流。

  別的不說,只看這秦小孚,年歲不過十七八歲,竟然有此純熟內功,方才她注入自己身內那兩團熱力,分明是她素日所熔煉的乾元真力,據己所知,這種功力,有人窮一生之力,也不見得有所成就,而對方年紀輕輕一個女孩,竟有此成就,這如非是自己親身體會,焉能令人置信?

  他盡管是這么想,卻不敢開口說話,這時老人卻又抽出煙嘴道:“差不多了,換靈台!”

  小孚依言在斯同“靈台穴”上按了一掌,仍然和先前一般,隨著她掌心接處,又有一團奇熱之力,直貫了進去,其熱如焚。

  萬斯同實在受不了,因那團熱氣,在靈台穴上下轉動,竟像一團火似的。

  他忍不住自丹田內,提起一股真力,直向那團熱氣包裹了去。

  兩股真力甫一交結,遂化為萬千暖虹,直向五經六脈散開了去。

  秦小孚忽然抽回雙手,張大了眸子道:“咦?”

  老人吐了一口煙,眯眼笑道:“不要管他,我沒有騙你吧,姑娘?”

  說著遂又對斯同道:“這樣很好,不一會兒你就能覺到全身各處穴門皆開,熱力過處,冷氣自退,你的身子,也就全部復元了!”

  斯同感激地點著頭,汗水已由他兩額一個勁地淌下來,全身霧氣蒸騰!

  老人口中此刻連口報著一些穴道名字,只是這些穴道,皆在他背后,每報一名,秦小孚皆以內力貫入,如此十數穴之后,小孚本人,鬓角也見了汗珠。

  萬斯同口雖不言,內心實在把這祖孫二人,感激入骨,現在他更證實了,老人是一宇內罕見的奇人,他那一雙瞳子,竟能由萬斯同的雙目中,明鑒地看出萬斯同血行的部位,這種精湛的鑒定力,真足以驚人!

  只是他在心里反復地細想著,竟是怎么也想不出江湖上有這么一個怪老人來,老人既不願把來歷見告于人,自然問也無用。

  秦小孚雙手運行著,掌掌部位確定,這時老人忽地脫口說了聲:“鸠尾”。

  萬斯同聞言大驚,因他知道自己“精蓄穴”曾為花蕾霹雳指所封,而“鸠尾穴”正和“精蓄穴”前后相接.老人祖孫不悉自己隱疾,貿然以真力貫入,那豈不糟糕?

  只是小孚出手奇快,當時再想發言制止已是不及。

  那團熱力由小孚掌心方一貫入,萬斯同只覺小腹一陣奇酸,酸上眉心,他忍不住大叫了一聲,一時冷汗涔涔而下。

  秦小孚不由嚇壞了,她收回手,臉上變色道:“怎么了?”

  萬斯同這時冷汗如雨而下.渾身抖成一片,竟是張口無聲,狀極痛苦。

  這突然的變化,令一旁的老人也是大吃一驚,他慌忙抽出了煙桿兒,叫道:“慢來!”

  小孚嚇得聲音都抖了,她問:“爺爺,怎么了呀?不要緊吧?”

  老人走下位來,只見他白眉微皺,他右手伸出一指,輕輕點在斯同“鸠尾穴”上道:“痛?”

  萬斯同經過那陣奇酸之后,此時已較恢復,他咬著牙,道了聲:“酸!”

  老人疾忙收回了手指,奇怪地問道:“酸?”

  斯同俊臉漸紅,他歎息了一聲道:“老伯……我前腹酸漲,我是……”

  老人目光中現出了一片迷惘之色,他忽然對秦小孚說道:“丫頭,你先出去一會兒!”

  小孚傻傻地點了點頭,又對斯同道:“萬先生,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斯同汗顏道:“這不關姑娘的事,我是……”

  說著閉上眸子,又長長歎息了一聲,老人遂揮了揮手,小孚就出去了。

  她出去之后,老人道:“小兄弟,你解開前腹讓我看看可好?”

  萬斯同點了點頭,遂依言而行,他臉上通紅,這是他的隱疾,也是他最感到心痛的一件事,他真怕會為這陌生的老人看出來!

  老人仔細地查看了一下,當他發現他小腹上那粒銅錢大小的紅色斑點時,這老人面上的顏色,顯然是大為變動了。

  “這是……”老人一邊輕輕地撫摸著那紅色斑點,一面抬起頭來。

  他喃喃地自語道:“啊……霹雳指,孩子!”

  說著他的目光遲滯地在斯同臉上轉著,歉疚地說:“想不到你有隱疾,你為什么方才不說呢?”

  萬斯同哧哧道:“我……”說著就低下了頭。

  老人目光炯炯地看著他,說道:“這是精蓄穴,孩子,有人用霹雳指力,把你精蓄穴點死了!”

  他說這一句話時,老人面上充滿了憤怒和疑惑,他恨聲道:“這種手段,只是用以對付一般萬惡的賊人的,怎會用在了你的身上?”

  忽然他面色一變,倏地挺指彎腰,厲聲道:“萬斯同!這是什么道理,你要對我實說,否則……”

  他說話之時,雙瞳中竟逼出極凌厲的顏色,那只右手之上,青筋暴起。

  萬斯同不禁打了一個冷戰,暗忖道完了,想不到這老人竟誤會我了。

  當下不禁悲從中來,長長歎息了一聲道:“老伯千萬不要誤會,這事情說來令人痛心!”

  說著一連又歎息了兩聲,面色不勝威怆。

  老人憤憤地坐了下來,冷言道:“你說出來。”

  斯同本不打算把這種痛心的事再告訴任何人的。

  可是對方是救命的恩人,偏偏又遭其誤解,自然不該瞞住他,同時對自己名譽也大有關系!

  想著就點了點頭,苦笑一聲,道:“老伯,這件事說來話長,只怕你老沒有耐心聽!”

  老人怒氣,已漸自臉上退斂,他淡淡地說道:“請恕老夫剛才疾言厲色,不過,這種事,實在太離奇了,我願意聽你說下去。”

  萬斯同這時重新睡好,他歎了一口氣,遂把這件痛心的往事,一字不漏地說了出來。

  他足足地說了有半個時辰,才交待清楚,一旁的老人,在聽他訴說的當兒,不發一言,只是由他面上的神情來看,他內心是頗有感觸的。

  萬斯同在訴說完畢之后,望了一下發呆的老人,苦笑了笑道:“老伯,這些都是實情,當你明白這一切之后,不難想到我如今的處境,所以說,我這條命活著,實在是多余的。”

  老人冷冷一笑道:“不然!”

  他站起了身子,目光看著微黑的窗外,喃喃道:“天下會有這種事?”

  他猛然回過身來,歎息道:“這么說實在也很難怪你不想活,不過,你大可不必!”

  “大可不必?”萬斯同坐了起來,他似乎很憤怒地道,“為什么?一個失去了健康的人,生活還會有什么意義?老伯!我不如此,又該如何呢?”

  老人慢吞吞地說道:“花氏姐妹,一片疾情,委實可憐,不過,你老弟也太絕望了!”

  他笑了笑道:“以你這種病情,並不就是絕症,你只是沒有遇見真正的精湛高手罷了!”

  萬斯同不禁心中一震,他張大了眸子道:“什么?老伯你是說,這種情形,還會有救?”

  老人這時卻又悠閒地打著了紙媒,抽了一口煙,吐了一個煙圈,他眯上了那雙原本就很細小的眼睛,內心似在考慮著一件事情。

  萬斯同急問道:“老伯,你怎么不說話呢?”

  這時候,老人又吸了一口煙,他自言自語道:“還有兩天,還有兩天……”又搖了搖頭道:“怕是來不及了!”

  斯同怔了一下,他問道:“兩天?什么兩天?”

  老人目光在他臉上緩緩一掃,泛過了一片冷冷的笑容,徐徐說道:“我這個人,一生做事,絕不會無緣無故,我不會輕易受人恩惠,但也絕不無故施惠于人,孩子……”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可以坦白告訴你,你身上所受的那種隱傷,在我眼中看來,並不算是太了不起的,我可以解救你。”

  斯同不禁大喜,說道:“哦……這是真的?”

  老人接下去,歎道:“只是我眼前有一步大難,只怕不易躲過……”

  他說著在他那堅定蒼老的面容上,竟帶上了一層惘然之色!

  老人突然地說出這句話來,不禁使萬斯同大感驚詫,他呆呆地望著老人道:“你老人家這話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有仇家要找上門來么?”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9-24 11:51 PM

第二部 連心劍 01 洞庭千里碧 君山一株葩 III

  秦冰微微地笑了笑,目光溫和地注視在他的臉上,半晌才歎氣道:“也可以這么說。”

  萬斯同吃驚地坐起了身子,讷讷地道:“恕我冒昧,我可以知道得清楚一些嗎?”

  “不必!不必!”老人苦笑著搖了搖頭,很斯文地道:“這是我的私事,我不願人家知道。”

  萬斯同聽對方竟如此說,很不好意思,又躺了下來。

  他暗暗地為自己遺憾,因為老人的話,似乎已經說明了,自己身上的這種隱疾,他是有把握可以醫治的,只是因為眼前限于一步劫難,使他自顧不暇,不能分心!

  萬斯同這么踏破鐵鞋地到處在江湖上流浪,其目的無非是企圖能覓得一高人,將自己這種羞于啟口的暗疾治好,由于到處失望碰壁,遂心生絕望。

  此刻,在憂疲萬般的心情下,乍然間得有人能為自己醫治隱疾,而這人又在自己眼前,他內心的喜悅和驚異,是不難想象的。

  偏偏老人說出了這番話來,自己受他祖孫活命之恩尚未報答,這時怎好再厚臉另有所求?何況老人本身眼前尚有大難,自己更是無理由令對方“舍己為人”,因為彼此僅不過是“萍水相逢”。

  他是一個很自愛的人,尤其是不願意把自己的快樂,加之于對方的痛苦上。

  因此,當那希望,像彩虹似地在他眼前閃過時,也只不過是驚鴻一瞥,隨之,也就消失了。

  老人見他此刻,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時而蹙眉,時而輕舒,遂也內心默然!

  可是正如他自己所說,他一向是自私的,他絕不願無故地去幫助一個人,甚至于,他還認為,到目前為止,已經給萬斯同過多的幫助了。

  他的心,可以說完全為著后日的劫難而焦躁,對于所面臨的敵人,他實在不敢說有能勝的把握,可是他絕不退縮,在洞庭湖畔,這幾年,他練了幾手厲害的功夫,他渴望著會一會敵人。

  秦冰在床前,望著萬斯同道:“你現在是否覺得有些餓?”

  萬斯同為他一提,果然覺得腹內空空,當下讪讪地點了點頭,老人轉身出室,邊行邊說道:“我去叫大妞兒給你送東西來吃。”

  說著就推門出去了。

  萬斯同此刻的內心,似乎略為較方才開朗了些,因為他原本就沒有對自己這種病存下多大希望,既然老人本身有苦衷,也就算了,只當沒有這回事也就是了!

  秦小孚用托盤送來了食物,那是一瓷罐稀飯和兩樣小菜——油炸花生米和皮蛋豆腐。

  她神秘地笑著,把食物送到了萬斯同手上,又回頭看了一眼,然后眨著黑亮的瞳子,小聲問:“剛才你跟爺爺談了些什么?”

  萬斯同怔了一下,當然,他不願把自己那一隱事再重訴一遍,況且告訴一個小姑娘家,也是很不相宜的。

  他搖了搖頭,尴尬地道:“沒有!沒有!”

  小孚嘟了一下嘴,甩了一下身后的辮子,說:“騙人,我才不信呢!”

  她往前又湊了一步,道:“不行,你得告訴我,他老人家與你說了些什么?”

  萬斯同此刻餓極了,他大口吃了幾口,聞言只是搖了搖頭。

  秦小孚見他貪吃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她一屁股坐了下來,半笑道:“你還是先吃吧,吃完了再說。”

  萬斯同也就不再客氣,風卷殘云似地,把罐中稀飯全吃下肚中,卻只是飽了一半。

  他很不好意思地望著秦小孚,小孚站起來,從他身上把食盤拿過來。

  她很俏皮地笑著說:“對不起,你不能再多吃,最多只能吃這些,因怕你身子受不了。”

  她一面說著,取過了一塊毛巾遞上,萬斯同無奈,只好道謝接過,擦了一下嘴。

  秦小孚又送上了一杯茶,萬斯同接過道:“姑娘你不用這么服侍我,我已不妨事了。”

  秦小孚嘴角向兩邊動了動,目光瞟著他小聲道:“剛才你是怎么啦?嚇了我一大跳!”

  斯同讪讪道:“其實也沒什么,只是當時覺得很酸痛而已,現在早就好了。”

  小李聞言將信又疑,只是含著笑,在他臉上望來望去,半晌才說道:“看你樣子,好像武功不錯,爺爺說你武功比我還強呢!”

  “哪里!”萬斯同說,“這是老前輩抬舉我,其實我功夫比起姑娘來,可差多了。”

  “又騙人!”秦小孚說。

  “我說的是實話!”萬斯同歎了一聲道,“方才姑娘為我推拿穴道之時,我已覺出姑娘內功比我強多了。”

  秦小孚臉上閃過了一層得意的微笑,萬斯同忽然想起一事,他試探著問:“方才秦老伯曾告訴過我說,他老人家眼前有一大劫,姑娘,你是否可以告訴我一下,這其中的情形?”

  “哦……”秦小孚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

  “是我爺爺告訴你的?”她問。

  萬斯同點了點頭道:“他只說了這么一句,卻不肯告訴我全部情形。”

  秦小孚又回頭看了一眼,似乎面有難色,過了一會兒,她才歎了一聲,眼圈都紅了。

  萬斯同急問道:“敵人很厲害?”

  秦小孚淒慘地點了點頭,她加上一句:“是一個可怕的怪人!”

  萬斯同驚異地聽著,沒有打岔,秦小孚看著他說:“你答應我,這事情不要對別人說,我就告訴你。”

  萬斯同點了點頭,作了一個一定的姿態。

  這時候,夜色已經很濃了,老人忽然推門而入,他看著小孚,點了點頭說:“對!你就在這里,陪著他談談天,我去去就來。”

  小孚忙問:“爺爺你上哪兒去?”

  老人嘻嘻一笑,手上提著一個細竹編織的小籃子,上面用青布掩蓋著。

  小孚就問:“你提的是什么呀?”

  “哈!”老人長笑了一聲,他一面轉過身來,“爺爺最愛在月夜下拾貝殼,你都忘了?”

  說著他已經走了出去,小孚甜甜一笑對萬斯同道:“爺爺收集了好多貝殼,有紅的有藍的,反正什么顏色都有。”

  萬斯同心中略感奇怪,因為老人眼下既是大難將臨,卻如何有此閒心?居然會月下拾貝,真是令人費解!

  他睡床旁邊,是一扇敞窗,此刻竹簾半卷,由室內望去,可見洞庭湖彼岸的隔林漁火和溫柔的水面,點綴著不少青黃各色的燈光,這些燈光,都是懸吊在各種游船之上的。

  湖畔沙灘,在月光之下,更是靜柔得可愛,各色貝石泛著閃閃的光輝。

  萬斯同向窗外張望了一會兒,果見老人單手提籃在近水的岸邊,蠕蠕地行著。

  月光照著他頭上的白發,湖風欣起了他灰綢長衫,露出了他白襪高筒的一雙褲管,他不時地東張西望著,又來回地踱著步子,像是在衡量一個方向似的。

  萬斯同不禁微笑道:“令祖真是一個高人雅士,姑娘,現在你可以把他老人家的那段往事告訴我了吧?”

  秦小孚歎息了一聲,這才把老人一段隱情,娓娓道出。

  原來老人,早年是個舉人,后在五台山,得遇當時空門一代宗師八指僧弘忍,學成絕世武功。

  這八指僧弘忍,乃一身負奇技的有道高僧,他那一身武功,據秦小孚此刻說來,已是到了玄關化境,武林中似乎再也難以找出堪與匹敵之人。

  只是他的名聲,江湖上卻極少有人知道,而這極少數的人,卻又盡是那高人隱士。

  秦冰是一個讀書的仕子,裘帶風高,風度翩翩,讀書之余,每喜問佛參經。

  這位秦相公每到一處地方,最急切的,就是拜會當地的佛寺,朝山進香。

  因此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里,他在五台山遇見了這位空門奇僧。

  八指僧弘忍,雖是一佛門弟子,可是卻性喜與凡俗結交,與他結為書法、琴、棋之交的,真是頗不乏人。

  這位舉人老爺秦相公,當時就是這么認識那位奇人的。

  他們借詩、書、琴、棋之會,相悅結納,遂為至交。

  這期間,秦冰並不知悉這位弘忍大師,竟是天下有數的武學大師之一,只當他是一佛門有道高僧,下得一手好圍棋,寫得一手好字,字體酷似趙孟頫,因而獲得秦冰格外垂青。

  秦冰少年時體弱多病,尤以胃疾久年不愈,每逢秋末冬初,這胃病遇寒發作,不勝病痛愁苦。

  一日弘忍大師赴宅拜訪,正逢秦冰病情發作,臥床不起的當兒。

  他命小厮把這位老友引進病榻前,訴以病狀,一面令小童設棋榻邊,要抱病一會棋友。

  弘忍大師卻擺手道不必了。

  他以手摸了摸秦冰的脈門,遂告訴他道,你患的是陳年胃疾,以脈象看,已有十年之久,是一種很重的病症,如不及時求醫,待大出血時,命將不保。

  秦冰不禁大驚,這時弘忍大師卻面現微笑地告訴他不必擔心,明日候我音信,言罷自去。

  萬斯同聽到此,忙插口問道:“姑娘,莫非那時令祖尚不悉武功么?否則是不致罹患如此嚴重的胃病的。”

  小孚望著他笑了笑說:“那時我爺可以說是一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自然是不擅什么武功了。”

  萬斯同急于聽下文,遂不再多說,秦小孚遂又接下去細細道來。

  八指僧弘忍走后第二日清晨,有空門小僧二明,手持大師便箋,牽小驢一匹,直接交秦冰。

  那信上寫著:“見信后即來寺晤,可酌帶換洗衣物,其他雜物皆免。”

  秦冰不假思索,整裝騎驢而去。

  弘忍把他安置在一間寬大而靜寂的禅室之內,每日照常與他琴、棋論交,看不出絲毫異態!

  秦冰本以為來此是為治病而來,誰知竟是供他詩書消遣,不禁略感煩躁。

  可是奇怪的卻是,來此的第二日,他的胃病竟是沒有再發作。

  而且是食量大增,而弘忍命二明小僧,送上的食物,卻是不多不少,秦冰偶因不餓時,那食物卻是少得可憐,而逢腹饑時,送來的食物,竟會意外地增多,秦冰這才開始發覺出弘忍大師的異處。

  半月之后,秦冰竟和初來時判若二人,面色轉紅,體魄也強健起來。

  一月之后,他確信自己已是一個很健康的人了。

  在此期間,盡管是他內心諸多奇處,卻從未正式向弘忍提問過,弘忍也未置一詞。

  這一日棋后閒聊,秦冰實在忍不住,才問起這件事情,弘忍大師笑而不答。

  秦冰再三求問,這位空門奇僧,才正色道,他是以“推血過脈”的手法為他醫治的。

  秦冰奇怪地問道:“那我怎會不知道呢?”

  老和尚微微一笑,說道:“你自然是不知道。”

  這事情揭穿以后才知道,原來弘忍為他治病的時間,竟是每日午夜。

  他來時,先以“隔空點穴”的手法,點中秦冰身上睡穴,秦冰即昏昏熟睡不醒,然后他才施以妙手。

  萬斯同聽到此,忍不住笑道:“如此說來,方才姑娘為我去寒時,所用的手法,正是與這位大師父當年為令祖所施的手法是一樣的了?”

  小孚抿嘴笑了笑說:“你說得不錯,這推血過脈手法,后來弘忍大師父傳與了我爺爺,我爺爺又教了我,只是隔空點穴,我還不行,我爺爺會。”

  萬斯同不禁一驚,因為凡擅“隔空點穴”之人,內功可以說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並不是說內功好即可施為,不過,還需要名師傳授指法,方可施為,否則輕重力不調,一不小心,就易喪生。

  他由是更知道,這老人乃是如今天下一個少見的奇人,自已和他既有緣相見,似不宜輕易失之交臂,總要能得些教益才好!

  秦小孚又繼續說了下去,故事遂至高潮。

  弘忍由于對秦冰賞識已久,在去疾之后,坦白告訴他說有意收他為徒。

  可是秦冰卻也坦白告訴他,自己並無意出家,弘忍實在看中了他那一身清奇的骨格,竟自破格應允,秦冰遂成了他一個俗家弟子。

  秦冰二十一歲從師,直至三十三歲,才算學成了一身絕技。

  在他技成別師之際,弘忍才告訴了他一件驚人的事情,並且囑咐他務心要完成此事。

  原來八指僧,早年在兵書寶劍峽,得有一口寒鐵軟劍,和一卷《水眼圖譜》,八指僧一眼已看出,這兩件東西乃是千載難逢的東西。

  他為了這兩樣東西,曾潛往青城整整一年時間,才把《水眼圖譜》中幾種絕世的武功練成,那口寒鐵軟劍,雖是一口稀世寶刃,卻因為八指僧右手少了二指,無法施用,他把這口劍日夕地纏在腰際。

  這寒鐵軟劍,為萬載寒鐵所鑄,歷經千年,吸取人身氣溫,日久變質,色如白玉。

  八指僧所以日夜當腰帶圍繞著它,主要是取其冬暖夏涼。

  盛夏酷暑,此劍在身,能使你遍體生涼,絲毫不愁汗漬侵衣,而嚴冬大雪,冰封季節,此劍繞身,卻令你身暖舒適,如置春秋,端的是一件天地間至寶!

  至于那本《水眼圖譜》,經過多年來的研究,八指僧始悟出了一半的奧竅,另有一半功夫,卻是要在水中練習的,據說全部練成了,可肉身飛升!

  弘忍大師帶著此二物,躲到了洞庭,他在君山之下找了一處石室,預備日夕借湖水練功。

  可是不巧得很,這時候,竟有一名多年老友來訪。

  這老友姓谷名天君,他之來訪並非偶然,因為他知道弘忍大師手上有這兩件東西,可是弘忍武功蓋世,要想明搶,他是萬萬不敵。

  無可奈何之下,這谷天君遂想出一計,他有一女名喚谷巧巧,年將三十,尚待字閨中,實在卻因長相太丑,提親者不敢上門。

  這谷巧巧雖是相丑,卻也自幼隨父練成了一身武功,她最奇特的是,生有一雙巧手,因而取名巧巧。

  谷天君因有盜書劍之念,遂在面見八指僧之際,百般陳說,自己有一女兒,因右腿不慎骨折,求醫無數,均無效,眼看將成殘廢,因仰大師神奇接骨術,所以特來求醫。

  弘忍慈善為懷,這類事又司空見慣,自不疑有它,竟一口答應。

  谷天君千恩萬謝而去,這老兒倒也真狠,為盜書劍,竟口授了巧巧一番機密,請其自斷腿骨。

  谷巧巧自是不願,可是此姝倒也有她自己的心思,當她確信弘忍的接骨術天下無雙之后,竟依言自斷左腿腿骨,經其父密密包扎。

  父女二人乘船二次拜訪弘忍,弘忍因應允在先,也就不再推辭。

  待他解開谷女腿布,驗傷之際,才發現出所謂的傷,並不如想象的那么嚴重,很容易治療。

  當晚谷天君告辭,卻留下了女兒在此繼續留醫,弘忍不疑有它,當時整理一間石屋,谷巧巧就暫時住下了。

  這谷巧巧武功雖非一流,可是那神偷之術,卻有驚人的造詣!

  就在她傷愈的當夜,也就是第三夜,他乘著弘忍在沐浴的當兒,竟潛人弘忍的丹房,運巧智,打開了弘忍藏書的萬斤石匣,將那卷天地絕書《水眼圖譜》盜入了手中,而且,順利地偷到了那口寒鐵軟劍。

  谷巧巧得到了這兩樣東西,心中不禁狂喜。

  她知道如果此刻不走,弘忍浴畢,自己性命休矣!好在她對一切都有准備。

  她用一個魚皮密封,把那卷書藏好了,貼心放著,又把那口寒鐵軟劍,繞在腰上。

  然后,她就出了石室,一路往河邊行去。

  在湖面她脫掉了鞋,略為把頭發繞了繞,即縱身躍入湖水,一路直向下游游去。

  谷巧巧早就存有私心,她絕不甘心把盜得的東西,雙手獻給父親,她要自己占有它們。

  也從此,就一直失去了她這個人的下落。

  弘忍沐浴之后,重返丹室,當他發現這兩樣東西失竊之后,不禁大驚失色,差一點急暈了!

  當然他馬上就洞悉了其間的陰謀。

  八指僧弘忍一怒之下,找到了谷天君,二話不說,以他玄門獨家的功夫“天靈掌”,只一掌,結果了谷天君的性命。

  可是他一時間,卻無法找回那二件東西。

  他踏遍了各處名山大澤,甚至于遠走苗疆沙漠,到處尋覓谷巧巧的蹤影,可是這實在是很愚蠢的一件事,試問天下之大,要想在其中尋找一個藏躲的人,套一句俗語,那真是“談何容易”啊!

  弘忍失望痛心之下,這才潛奔五台山,從此封寺不出,潛心研習內功以及不可捉摸的禅功。

  他本有極為深湛的絕世功力,如此三年之后,功力已堪稱化境。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9-24 11:55 PM

第二部 連心劍 01 洞庭千里碧 君山一株葩 IV

  他並且參透了玄功異術,諸如天文地理麻衣相術,無不獨有見地。

  這時候他收下秦冰為徒,並把一身功力都傳授了他,秦冰是他得意的弟子,而且繼承了他俗家衣缽。

  照說,弘忍歲已近百,五台山參禅已近三十年,原應對往事一筆勾消,不再回憶。

  可是事實上大是不然,他內心始終忘不了昔日那樁遺憾的事。

  就在秦冰甫將下山的時候,弘忍告訴了他這件隱藏在內心數十年之久的隱秘。

  而且弘忍告誡他,務必要傾盡全力,把這兩件東西取回來,他並且繪影繪形地把谷巧巧的形狀形容了一番,使秦冰奇怪的是,弘忍竟知道那谷巧巧現在是居住在三湘地面,囑他可徑往覓找。

  秦冰數十年出游,原本家有發妻、幼兒,此刻返家,始知家鄉經過了一番兵災,早已面目全非,一家人死傷殆盡。

  他秦氏門中,僅僅留下了一個傷殘的僕人,再就是年僅兩歲的孫女秦小孚!

  秦冰心痛之下,這才攜帶小孚,從此浪游江湖。

  他帶著孫女找到了三湘,為了師父所囑,他開始去留意尋覓那個叫谷巧巧的女人。

  弘忍大師自參透了玄功異術之后,曾為此事起了一卦,是以斷定那谷巧巧至今仍留居三湘,他本人對此身外之物,早已不思染指。

  只是他絕不甘心,就如此令谷巧巧占為己有,他曾關照秦冰取到手之后,不必送返五台,應覓地苦修,來日前途不可限量!

  秦冰攜孫女就在洞庭湖邊,君山之下,尋一極為隱秘幽雅的地方長住了下來。

  這期間,他一面苦心造就這個孫女秦小孚,一面卻四下尋訪那個當年竊寶的女賊谷巧巧。

  天下事,有時其實巧得很,那弘忍大師窮半生之力,無法找得到的人,而秦冰卻並不費事地找尋到了。

  可是筆者必須要說一句,今日的谷巧巧,實在已大非昔日可比了。

  這數十年以來,這個私心極重的女人,她已把《水眼圖譜》中有關水功的半卷,全部習練熟悉了。

  至于其他半卷,她卻是無法參透,她曾經試著練了兩次,兩次都幾乎喪生。

  原來這本絕書,非要得者有相當的武功造詣,才可著手練習。

  而練功的程序,更須按部就班,一章一節,方可收得全功。

  谷巧巧哪知道這些奧妙,她期功過切,前半卷雖是看不懂,后半卷是水卷,倒提起了她極大興趣。

  此妹自幼就喜水成性,有很精湛的潛水功夫,所以這半卷水中的功夫,提起了她的興趣,因為每篇皆畫有清楚的圖譜,很易看懂。

  谷巧巧智慧過人,她知道弘忍失竊,定必不肯甘休,勢必到處找尋自己,自己如朝南遠跑,恐怕反倒落于他手中,不知就近不動的好。

  她居然就在君山之下,和弘忍大師隔峰而居。

  她這一著,倒真是對了。

  弘忍作夢也沒有料到,她竟會就住在自己身側,居然踏破鐵鞋,跑遍中原,最后失望之余才上五台山。

  谷巧巧遂寬心大放,就在洞庭湖畔,苦苦參習,數十年后,她竟成了天地間一個怪人!

  她那怪異的長相,又因視水為家的異態,被附近水上人家視為怪物,給她起了一個“水母”的外號。

  秦冰不久就打聽到了這一個人,他心中並且懷疑這個水母,可能就是當年的谷巧巧。

  他作了相當的准備之后,就寫了一封禮貌的邀函,邀請水母來此一談。

  這封信,他是托一個常發現水母戲水時的漁人送去的。

  那漁人用油紙把這個信函封緊,用一條空船,把它飄到水母慣常出人之處,就不去過問了。

  果然這封信到達了水母手中,這老婆婆讀后大驚,因見署名為“秦冰”字樣,心中更是不解,因為她並不識此人。

  如果說這秦冰是當年弘忍的弟子,卻又為何是一俗人呢?再看信內語句極為奉承,並不似含有敵意。

  水母考慮了數日之后,終于大膽地赴約,因這這時候,她對自己的功力,已有相當的信心,就是那弘忍大師在世,她也想跟他斗一斗呢!

  如此,她見到了秦冰。

  秦冰斷定了她正是當年的谷巧巧,就向她很客氣地表明了身份,而且請她把兩件東西交給自己。

  誰知水母知悉之后,竟大怒,頓時與秦冰翻臉為仇,一場大戰之后,秦冰竟不是其對手,尤其是水母手中那口寒鐵軟劍,更是威力無匹,秦冰竟被其將一只左臂齊肘給斬了下來。

  水母倒未趕盡殺絕,她臨行之前,卻問秦冰尚有何言,秦冰痛心之下,與她定下了五年之約,並告訴她,自己只要有一口氣在,這師門故物,他一定是要取回來的,水母狂笑而去。

  這段往事,在秦小孚口中娓娓道出,令臥榻的萬斯同感到,仿佛是親身經歷一般。

  在聽完了這段隱秘之后,萬斯同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原來是這樣的,這么說,后天那水母將要來此赴約了?”

  小孚茫然地點了點頭,說:“其實論功夫,我爺爺是不怕她的,只是她那口劍,太厲害了!”

  萬斯同想了想問:“那么你爺爺預備如何呢?”

  “我不知道。”小單搖了搖頭,又道:“爺爺他不願對這件事多說。”

  萬斯同聽到此,不由往窗外又看了一眼,忽然他吃了一驚,小聲對秦小孚道:“快看。”

  小孚忙走近窗前,向外看去,就見泰冰身形輕快地正在沙灘上跳縱著。

  他身形極為輕快,起落之間有如星丸跳擲,奇怪的是,他在每一落足時,身形總是向前微微彎曲,並且那只獨臂向前微探,似乎是在沙里埋什么東西。

  小孚心中奇怪地咦了一聲,道:“他老人家不是在拾貝殼么?”

  萬斯同肯定地搖搖頭,說道:“我看不是。”

  月光之下,老人手中似有閃閃刀光,一點不錯,秦冰正是把數口鋒利的短刃,埋在沙中。

  萬斯同不禁暗暗驚心,他知道這種毒辣的手段,是用來對付那怪人水母的。

  秦冰身形轉動起落的樣子很怪,有時十數個起伏,並不埋下一口,可是有時在丈許方圓之內,一連埋下五六口利刃。

  他足下的步法,據萬斯同判斷,很像是一種布陣之法,可是由于步法過于錯綜復雜,萬斯同看不出名堂來,他問秦小孚道:“老伯是在布置一種陣法吧?”

  小孚點了點頭,忽然她站起來道:“我去幫他一下,萬先生,失陪了。”

  萬斯同忙道:“姑娘請便吧!”

  小孚回頭皺著鼻子笑了笑,遂翩然而去,萬斯同見她那種滑稽樣子,不禁也笑了。

  他想:“這秦小孚果真是個孩子,她是體會不出她爺爺此刻緊張的心情!”

  他緩緩地躺下了身子,不禁想到了方才由秦小孚口中道出的那段動人的故事。

  對于水母谷巧巧當年那種行為,他十分忿恨,同時有一種好奇心促使著他,他真想見識一下這水母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人物。

  而且自己的生命,既為秦氏祖孫所救,此刻,又怎能目視人家遇難而不加以援手?

  他本是一個行俠仗義的年輕人,有了這種心思,當時就更把心情定了下來。

  正當他一個人出神凝思的當兒,室門打開了,秦小孚含笑地拉著秦冰的手進來了。

  萬斯同忙坐起來笑道:“老伯你回來了?”

  秦冰把手中盤子放了下來,一面微笑著點了點頭:“這會兒好多了吧?”

  萬斯同笑道:“已經完全好了,老伯!我已經可以下地了。”

  他說著遂下了床,正要找鞋穿上,卻為秦小孚上來把他又推得坐了下來。

  她說:“算了吧!別逞能!”

  萬斯同紅著臉笑道:“不是逞能,事實上我真的好了。”

  秦冰點了點頭道:“下來走走也好,只是你現在還弱得很,我看明后天就可以痊愈了。”

  萬斯同望著老人正要開口,忽見小孚對自己搖了搖手,他就臨時把要說出口的話忍住。

  秦冰坐下來,怔怔地對他道:“剛才小孚說,你看見了我在沙灘里埋劍?”

  “是……是的!”萬斯同讷讷地回答道。

  “你可知為什么?”老人問。

  萬斯同窘笑著道:“大概是對付強敵吧!”

  秦冰點了點頭,冷冷一笑,說道:“你猜得不錯,我正是用來對付一個厲害的敵人。”

  停了停,他又徐徐地說道:“只是這怪物,怕不易中計,那我的心血就白費了!”

  這時一邊的秦小孚說道:“怎么會呢!她一定看不見的,只要她踩一下,就夠了。”

  老人冷笑道:“你知道什么?這老怪物已練到凌虛而行的地步了,她可以不需要踏過那一段沙灘。”

  萬斯同和秦小孚都不禁吃了一驚,秦冰歎息了一聲道:“話雖如此,我這‘三桿三跳鎖云陣’,也不是她容易對付的……”

  說到此,他似乎又有了無比的自信心,他冷笑道:“我在她可能的七十二處落腳之處都下了刀,僅僅露出刀尖……”

  萬斯同插口問道:“老伯,你不怕她看出來么?刀尖在明月映照之下,是會發光的!”

  秦冰哼了一聲,道:“你說得不錯,可是我在那附近灑下了大批貝殼,她決不易窺出其奧秘來的。”

  萬斯同心忖:“好個細心的老人!”

  可是他仍懷疑地道:“老伯既言她內功已至凌虛而行地步,看來這刀陣是不易傷她的。”

  秦冰冷冷地道:“這老東西數十年潛水練功,周身游潛已可到刀劍難傷的地步,但是……”

  他冷笑了一聲,又道:“大凡練氣之人,他本身必有一處致命之傷,這老怪物也不例外!”

  秦小孚張大了眸子道:“她的致命之處是……”

  “是在足心!”老人肯定地道,“那是不會錯的,所以我才……”

  說著他站了起來,對著萬斯同,又露出和藹的微笑,說道:“小伙子,你覺得可怕么?哈!其實這些,和你說實在是多余的。”

  他在萬斯同肩上輕拍了一下道:“江湖上最可怕的,就是這種仇殺的行為,我們練武之人,一不慎牽連其中,只怕世代相連,生生世世也脫不了關系,所以你們初入江湖的年輕人,最應該注意的就是這一點。”

  他目光視向了一邊的秦小孚,慢吞吞地道:“這也正是我一再不許她參與其中的道理。”這句話,他說得聲音很低,內心似有很深的感慨。

  萬斯同一時卻也不知說些什么,秦冰遂由地上提起了籃子,他對小孚道:“我們走吧,他也該休息了。”

  萬斯同笑道:“不!你老伯再多談一會兒吧!”

  秦冰搖了搖頭,他望著萬斯同冷然地道:“你休息一夜,明天可動身走了。”

  萬斯同頓時一呆,秦小孚也似感到出乎意料之外,二人都驚奇地看著他。

  老人點了點頭說:“我們萍水相逢,總算有緣,只是后日之會,我秦冰生死難料,也許我不會死,那時,老弟!我還會去找你……現在你休息吧!”

  萬斯同搖了搖頭道:“老伯我……”

  卻見秦小孚又偷偷地對他搖著手,萬斯同就沒有說什么,秦冰遂和小孚自去。

    第二天清晨,萬斯同早早地起來,他覺得自己是完全好了,老人既然已下了逐客令,自己不便再住下去,只是對這祖孫二人,他卻有一種說不出的依戀之意,尤其是在人家最危難的時候離開,在良心上來說,實在是不大說得過去。

  秦小孚為他送來了他的那口寶劍,目光之中,更是不勝依依!

  萬斯同問:“老伯呢?”

  小孚說道:“天不亮,他已獨自出去了。”

  萬斯同歎了一聲道:“那么,我是見不到他了?”

  秦小孚點了點頭說:“見不到了。”

  “他曾說些什么?”

  “哦……”小孚道:“他叫我把你的劍給你,而且送你出君山。”

  萬斯同感到一陣黯然,小孚見他如此,遂笑了笑道:“我爺爺還說,明天事情過后,他自會去尋你,聽說是為你醫治一種什么病……”

  萬斯同臉上紅了一紅,歎息了一聲,苦笑著道:“他老人家,真是個怪人,功成身退,不受我一禮拜謝,真是個大丈夫!”

  秦小孚抿著嘴笑了笑,萬斯同把寶劍用綢帶纏好背上,道:“那么我走了!”

  小孚追上前道:“慢點,我還要送你,不然你會迷路的,這里的山峰太多。”

  萬斯同內心實在很感激這個姑娘,聞言就站住道:“那么不是太勞累你了?”

  小孚隨口道:“這算什么!”

  她就率先推開了門,領著萬斯同走出了石室。

  萬斯同這才看清楚了眼前形勢,一邊是洞庭湖水,一邊是聳立的君山,而石室處地,更有數里白沙,水鳥無數,在紅光耀目的朝陽之下,翩翩飛舞著,他的心,不禁得到了一種開脫的感覺,這是他臥榻以來,很少感覺到的,由不住贊道:“這地方真美!”

  “美什么?”小孚回頭笑道:“我都膩死了!”

  她說著縱身跳上了一座石峰,身段輕巧,腰肢婀娜,宛然一副村姑模樣兒。

  萬斯同不禁也提起氣縱身跟上,秦小孚像是有意賣弄,接連著幾個縱身,直向嶺上翻去,萬斯同只得緊緊跟上,他們二人那種輕靈的身形,在朝陽之下,顯得好看。

  秦小孚在翻過了一座澗峰之后,回頭見萬斯同緊隨在身后,她的臉不禁紅了一下。

  “姑娘好俊的功夫”萬斯同說。

  小孚笑了笑道:“爺爺果然沒說錯,你有一身好功夫!我比不過你!”

  萬斯同苦笑道:“姑娘年紀輕輕,已有如此功力,若到了我這般歲數,豈不是比我高上了許多!”

  小孚喘了口氣,遂在一個大石頭上坐了下來,她忽然正色道:“萬先生,我有一件事想問問你。”

  萬斯同心中始終掛念著那件事,聞言忙道:“姑娘有話請說,何需客氣!”

  小孚眼睛看了一下天,喃喃道:“萬先生,我昨天看你的樣子,似乎很為我爺爺抱不平!”

  斯同點了點頭,說道:“現在仍然如此。”

  小孚面色一喜,她望著萬斯同道:“真的?”

  萬斯同冷笑了一聲說:“我本意是想過了明天以后再走的,我想助令祖一臂之力,只是……”

  小孚忙道:“只是什么?”

  萬斯同歎了一聲,說道:“令祖父太好強了,他是不樂意我這末學后進來幫助他的。”

  “可是我倒願意。”秦小孚忽然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萬斯同不禁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他怔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

  秦小孚咬了一下小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如果你真的願意這么做,我可心幫助你。”

  萬斯同不禁大喜,可是他又皺了一下眉,問道,“你爺爺難道不會發現?”

  “不會的!”小孚讷讷地說,“我們只要在暗中幫他,不讓他知道就是了。”

  萬斯同低頭思忖了一下,遂道:“這么做自然是好,只是我以為,最好你還是不要露面的好。”

  小孚翻了一下眸子道:“為什么?”

  “不為什么,”萬斯同笑道:“你爺爺萬一知道,會不高興的。”

  “那你還不是一樣。”

  萬斯同笑道:“我是外人,他不會罵我,可是你卻不行了。”

  秦小孚一時不說話了,她很清楚她爺爺的脾氣,尤其是這種事,自己如果違背了他的意思,那是不得了的,想到此,她也不禁有些害怕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如何呢?”她小聲地問。

  萬斯同輕笑了一下,說道:“很簡單,你到時在家,不要出去,一切由我去就是了。”

  “你一個人不怕?”

  “我不怕!”萬斯同眸子里泛出了剛毅的神色,又道:“你們祖孫二人如此對我,即使是為此喪生,也是死而無憾!”

  他並不知道,這句激昂慷慨的話,實在已深深打動了眼前這個女孩子的心。

  她從來沒有這么激動過,這時竟掩面哭了。

  萬斯同不禁吃了一驚,他奇怪地問:“咦!姑娘你怎么啦?”

  小孚趴在大石頭上,哭道:“萬先生,你真好,你是我認識中最好的人。”

  她又抽搐道:“你這么做,我真不知怎么來報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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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05:34 PM

第二部 連心劍 02 獨臂布玄陣 少俠奏奇功 I

      第二天清晨,萬斯同早早地起來,他覺得自己是完全好了,老人既然已下了逐客令,自己不便再住下去,只是對這祖孫二人,他卻有一種說不出的依戀之意,尤其是在人家最危難的時候離開,在良心上來說,實在是不大說得過去。

  秦小孚為他送來了他的那口寶劍,目光之中,更是不勝依依!

  萬斯同問:“老伯呢?”

  小孚說道:“天不亮,他已獨自出去了。”

  萬斯同歎了一聲道:“那么,我是見不到他了?”

  秦小孚點了點頭說:“見不到了。”

  “他曾說些什么?”

  “哦……”小孚道:“他叫我把你的劍給你,而且送你出君山。”

  萬斯同感到一陣黯然,小孚見他如此,遂笑了笑道:“我爺爺還說,明天事情過后,他自會去尋你,聽說是為你醫治一種什么病……”

  萬斯同臉上紅了一紅,歎息了一聲,苦笑著道:“他老人家,真是個怪人,功成身退,不受我一禮拜謝,真是個大丈夫!”

  秦小孚抿著嘴笑了笑,萬斯同把寶劍用綢帶纏好背上,道:“那么我走了!”

  小孚追上前道:“慢點,我還要送你,不然你會迷路的,這里的山峰太多。”

  萬斯同內心實在很感激這個姑娘,聞言就站住道:“那么不是太勞累你了?”

  小孚隨口道:“這算什么!”

  她就率先推開了門,領著萬斯同走出了石室。

  萬斯同這才看清楚了眼前形勢,一邊是洞庭湖水,一邊是聳立的君山,而石室處地,更有數里白沙,水鳥無數,在紅光耀目的朝陽之下,翩翩飛舞著,他的心,不禁得到了一種開脫的感覺,這是他臥榻以來,很少感覺到的,由不住贊道:“這地方真美!”

  “美什么?”小孚回頭笑道:“我都膩死了!”

  她說著縱身跳上了一座石峰,身段輕巧,腰肢婀娜,宛然一副村姑模樣兒。

  萬斯同不禁也提起氣縱身跟上,秦小孚像是有意賣弄,接連著幾個縱身,直向嶺上翻去,萬斯同只得緊緊跟上,他們二人那種輕靈的身形,在朝陽之下,顯得好看。

  秦小孚在翻過了一座澗峰之后,回頭見萬斯同緊隨在身后,她的臉不禁紅了一下。

  “姑娘好俊的功夫”萬斯同說。

  小孚笑了笑道:“爺爺果然沒說錯,你有一身好功夫!我比不過你!”

  萬斯同苦笑道:“姑娘年紀輕輕,已有如此功力,若到了我這般歲數,豈不是比我高上了許多!”

  小孚喘了口氣,遂在一個大石頭上坐了下來,她忽然正色道:“萬先生,我有一件事想問問你。”

  萬斯同心中始終掛念著那件事,聞言忙道:“姑娘有話請說,何需客氣!”

  小孚眼睛看了一下天,喃喃道:“萬先生,我昨天看你的樣子,似乎很為我爺爺抱不平!”

  斯同點了點頭,說道:“現在仍然如此。”

  小孚面色一喜,她望著萬斯同道:“真的?”

  萬斯同冷笑了一聲說:“我本意是想過了明天以后再走的,我想助令祖一臂之力,只是……”

  小孚忙道:“只是什么?”

  萬斯同歎了一聲,說道:“令祖父太好強了,他是不樂意我這末學后進來幫助他的。”

  “可是我倒願意。”秦小孚忽然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萬斯同不禁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他怔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

  秦小孚咬了一下小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如果你真的願意這么做,我可心幫助你。”

  萬斯同不禁大喜,可是他又皺了一下眉,問道,“你爺爺難道不會發現?”

  “不會的!”小孚讷讷地說,“我們只要在暗中幫他,不讓他知道就是了。”

  萬斯同低頭思忖了一下,遂道:“這么做自然是好,只是我以為,最好你還是不要露面的好。”

  小孚翻了一下眸子道:“為什么?”

  “不為什么,”萬斯同笑道:“你爺爺萬一知道,會不高興的。”

  “那你還不是一樣。”

  萬斯同笑道:“我是外人,他不會罵我,可是你卻不行了。”

  秦小孚一時不說話了,她很清楚她爺爺的脾氣,尤其是這種事,自己如果違背了他的意思,那是不得了的,想到此,她也不禁有些害怕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如何呢?”她小聲地問。

  萬斯同輕笑了一下,說道:“很簡單,你到時在家,不要出去,一切由我去就是了。”

  “你一個人不怕?”

  “我不怕!”萬斯同眸子里泛出了剛毅的神色,又道:“你們祖孫二人如此對我,即使是為此喪生,也是死而無憾!”

  他並不知道,這句激昂慷慨的話,實在已深深打動了眼前這個女孩子的心。

  她從來沒有這么激動過,這時竟掩面哭了。

  萬斯同不禁吃了一驚,他奇怪地問:“咦!姑娘你怎么啦?”

  小孚趴在大石頭上,哭道:“萬先生,你真好,你是我認識中最好的人。”

  她又抽搐道:“你這么做,我真不知怎么來報答你?”

  萬斯同不禁失笑道:“小妹妹,你太天真了,你想想,我這條命,如果不是你救我,我怎能活到今天?現在能為我的恩人做一點事,又有什么值得可說的呢?”

  他走過去,輕輕地在她肩上拍了拍道:“好了,別哭了,既然如此,你回去吧,明天晚上,我一定會去的。”

  秦小孚用流淚的眼睛看著他抽搐著說道:“早知道我就不求你了,那是很危險的……”

  她很后悔地仰著臉道:“你還是不要去吧,也許你會死的!”

  這是一句“童言無忌”的話,萬斯同並不在意,他笑著搖了搖頭道:“你放心,我和你爺爺都不會死,水母的命倒是危險!”

  這一句話,又把小孚逗笑了。

  她眨著亮晶晶的眼睛,破涕為笑道:“啊!她可厲害呢!你不知道。”

  萬斯同見她樣子滑稽,不禁也跟著笑了,就問她道:“水母是什么樣子?你見過沒有!她到底厲害在什么地方?”

  秦小孚搖頭道:“見是沒有見過,不過爺爺說她的樣子真嚇人。聽說最厲害的是她的水箭!”

  “水箭?”

  “可不是!”小孚說,“她能從嘴里把喝下去的水噴出來,噴很遠,聽爺爺說,誰要是為她這種水箭噴上了,一定活不了!”

  “這么厲害?”萬斯同聽來也有些驚心。

  秦小孚侃侃地又說道:“爺爺說這種水箭比暗器厲害得多,因為你沒辦法事先防備,她只要一張嘴就出來了,而且,你也不能用兵刃去擋,因為是水呀!”

  經她這么一說,萬斯同也覺得果然厲害,他心里就在盤算著對付她的方法。

  秦小孚這里忽然“哦”了一聲,她用手指著遠處湖心道“爺爺回來了。”

  萬斯同順其手指處望去,果真遠處水面上,一葉小舟正向岸邊劃著。

  秦冰單手操著槳,江風把他那襲湖色的長衫吹得飄向一邊,皓首銀須在陽光之下,更閃閃發著銀光。

  小孚站起來說:“我要回去了。明天如果你一定要去,你要特別的小心,我真怕你會……”

  萬斯同微笑道:“不會的,你回去吧,我走了。”

  秦小孚還怔怔地看著他,那是一副孩子對**的欽佩表情,是一種最純潔而無需代價的感情交流。

  萬斯同笑道:“小妹妹!回去吧。”

  小孚點了點頭,笑了笑,就回頭走了,走了幾步,她又回過頭來撒嬌地道:“那我以后也叫你大哥哥啦,不叫你萬先生了,好不好?”

  萬斯同點了點頭,笑道:“這稱呼很好,你以后就叫我大哥好了!”

  小孚就點了點頭,轉過身走了,垂在背后的大辮子晃來晃去的,幾步之后,她就又回過身來,見萬斯同還含笑地在看她,她就跺了一下腳,笑道:“你怎么不走哪?”

  萬斯同對她揮了揮手,叫她走,她卻也對著萬斯同揮了揮手說:“你先走!”

  萬斯同知道對方一派小孩脾氣,不聽她的話是不行的,當下就轉過身子走了。

  孩子們的感情,有時是最認真的,萬斯同直呼秦小孚為小妹,而那個小妹的內心,卻很認真地當他為大哥了,她對萬斯同的感情,就真像是一個妹妹對哥哥一樣的。

  現在這個哥哥猝然離開了她,當她目送他魁梧的身材消失之后,她首次感覺到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那是一種依戀、空虛的感覺。

  良久之后,她才沒精打采地悄悄回家,她的心立即又為同情爺爺而取代了。

  今夜的月色是那么的暗!

  天空陳列著幾乎是可以數得清的幾顆小星星,而它們在湖水冰寒映激之下,似乎顯得較往日更孤單更冷清……

  靜靜卷起的波浪,輕輕淘著沙灘,一次又一次……

  這一切是那么的寧靜,那么的和諧,可是誰又知道這時間內,正埋伏著無限的殺機。

  夜深的時候,一切萬惡的事情,都在這時……但當夜更深的時候,距離可愛光明的明天,也更近了一些,只是這過渡的時期,你將如何渡過?

  沙灘上,平平地置著一張木桌,上覆白布,桌上置有四色水果,但在緊靠著果盤的一邊,卻放著一只黑鲨魚皮劍鞘的長劍,那是如此的不協調。

  獨臂老人秦冰,面若寒霜,坐在長幾的一邊,他的另一邊,卻空著一張靠背的藤椅,椅上放著青緞的椅墊,顯示出來客的特殊身份。

  他那雙門燦的光瞳,可以說是眨也不眨地注視著水面上,我們敢說,水面上即使有一只小小的飛蠅,也不會逃過他這么有神的一雙眸子的。

  時間在浪花中消失了。

  天上,沒有月亮,地面上沒有飛鳥,甚至于連一聲咳嗽,一聲歎息,也是沒有的。

  僅有的是水面上飄過來的江風,它輕輕地襲擊著老人那身寬松的衣服。

  老人面色十分沉重,他不時地輕輕拂著衣袖上的沙粒,可是他那雙瞳子,卻是絲毫也不敢松懈地望著水面。

  “放心下來,她必定是要來的,她是要以長時間的精神消耗,想使我體力不支的!”

  他這么想著,嘴角不禁浮上了一絲笑容,心說:“老怪物,你果然厲害,可是我秦冰數十年真氣內力,豈是如此易于消耗?”

  這么想著,他那雙眸子倏地閉了起來,僅僅睜開一線,右手輕按小腹,舌舐上颚,一時之間,只覺得體肢溫溫,宛若入定一般。

  這種儒式靜坐,最是從容不迫,你休以為他雙目下簾,六合歸一,而不辨四周,其實方圓里許以內,以秦冰今日之造就,即使是飛鳥經過,他也能發覺出來。

  似如此約有一個更次,秦冰心中仍是如無波石井,絲毫也不起焦躁之心。

  忽然,水面上起了一個水花,宛似金鯉躍波一般,接著“呱!呱!”兩聲鳥鳴,二只白鳥風掣電閃般地直向秦冰坐處飛來。

  秦冰僅僅睜開雙瞳,身形卻穩若泰山,絲毫不動。

  可是他的嘴角,再次地泛起了一個冷笑。

  那雙白鳥口中發著怪鳴,似乎並非本心要向秦冰飛來,而似為一種大力,硬把二鳥擲過來。

  就在接近秦冰面前約尺許左右的地方,它們終于鼓翅向兩旁飛去,口中發出尖銳刺耳的鳴聲。

  緊接著又是呱呱兩聲鳥鳴,又有二鳥自水面風掣電閃飛來,秦冰猶不為所動。

  那二鳥像方才一般,也是在接近秦冰面部尺許左右時,怪叫了一聲兩面飛開。

  似如此,一連有四五次,全是如此,秦冰卻是置若罔聞!

  而在第五次二鳥甫過的刹那之間,秦冰忽然冷叱了一聲:“好!”只見他右手突翻,骈中食二指,在空中一連點了兩下,當空有一陣勁疾的鼓翅之聲,遂見二鳥平空墜地,在沙岸上只拍打了一會兒翅膀,就不動了。

  秦冰哈哈一聲大笑,朗聲道:“如此雕蟲小技,傷我奉冰,談何容易,老朋友請現出身形來吧,秦某已恭候多時了!”

  他這句話說完之后,果聞得遠處水面上嘩啦啦一陣水響,並且爆發出一陣令人聞之心悸的笑聲。

  水面上起了一道白線似的浪花,由湖心至岸邊,宛如巨魚行浪一般,霎時間,已抵灘岸。

  緊接著從浪花里湧出了一個怪人來。

  這人一身羊脂似的白肉,身形極高,全身赤裸,卻在雙乳及下體處以紅布緊裹,如果她是一個少女,尚有幾分媚色。

  可惜的是,她年齡太老了。

  你只見那蒼白松弛重叠的一張鳥臉,就倒盡了胃口。

  尤其是近下巴處,癡肥垂墜,襯以滿頭白發,看來卻是駭人已極!

  她遠遠立在湖岸水邊,遙目對著沙灘老人坐處,咧著大口怪笑了兩聲,用力地搖了搖頭,這才看清了,她那滿頭的白發,原來都結成了一條條的辮發,轉動起來,發上水珠,形成了一個晶亮的珠圈。

  “老東西!”她尖著嗓子道,“你還沒有死?看來你的功力,是進步多了。”

  老人冷冷地一笑道:“谷巧巧,老夫斷臂之恨,已隱忍了將近十年,今夜這筆舊帳,我們倒要好好地清一清了……”

  他說著走下位來,指著桌上的四色水果,道:“來!來來!老朋友,請用些水果。”

  水母谷巧巧怪叫了一聲好,只見她雙足一劃波面,身形陡地躥起,直向岸上落來。

  秦冰心中方自暗喜,可是,谷巧巧卻怪嘯了一聲,身形一個倒折,又落在了原處。

  她彎下腰,涉著淺水,在沙岸邊跑了幾步,怪笑道:“老兒,你何故把沙岸弄得如此亂七八糟,這是待客之道么?”

  秦冰心中一驚,不禁對水母暗暗佩服,當下不動聲色地怪笑道:“對付你這寡廉鮮恥之輩,還談什么待客之道!”

  他目光一瞪,厲聲叱道:“水母,看天色不久將明,你如此顧左右而言他,到底意欲何為?老夫可沒有大工夫與你說笑呢!”

  在他說話時,水母卻似未聞一般,她來回地在水邊上踱著,卻是不肯上岸一步。

  這種情形看在秦冰眼中,非常緊張和情急,偏偏卻又無可奈何!

  他所設立的“三桿三跳鎖云陣”,乃弘忍僧親授的一種極為厲害的陣法,即使是傷不了水母,起碼可大煞其威,奈何對方竟是不肯上鉤,秦冰不禁甚為焦急!

  他索性裝成無所謂的情形,哈哈一陣大笑。

  水母厲聲叱道:“為何發笑?”

  秦冰一面坐了下來,一面卻不屑地道:“你已如此膽小怕我,索性將那兩件東西還我就是,老夫看在你恭順的份上,往事一概不究,豈不是好?”

  水母聞言,那張虛腫的胖臉,似乎是漲大了一倍,雙睛發怒凸出。

  可是轉瞬之間,她那番怒氣,卻又不知其去。

  她冷冷地笑道:“秦冰,你可想令我中你的詭計,其實你這點鬼吹燈,想在我老婆子面前施展,實在還差得遠,我老婆子可不是那么容易上當的!”

  她這么說著,身形忽地蹲了下來,那雙大如菜盤的白手,霍地齊胸推出,頓時卷起了兩股狂風。

  這陣狂風,直向她眼前的沙岸上劈了出去,只聽得一陣細沙飛舞之聲,由她掌心所逼出的風力,竟把眼前的沙堆,形成了兩條巨龍似的東西,在空中盤舞了一圈之后,才又細雨似的灑了下來。

  果然這種手段極為厲害,只見這老婆子仰首當空,忽地縱身而起,自空中揮手撈了幾下,再看她手中,己多了六七口薄如紙、狀似楓葉一般的短刃。

  秦冰不禁神色大變,一時,幾乎呆住了。

  水母谷巧巧身形已輕飄飄地落在了岸邊,她低頭看了看這幾口刀,狂笑了一聲,倏地抬起頭來,面色極為猙獰。

  秦冰歎息了一聲道:“谷巧巧,這和你的‘飛禽啄目’,並無多大分別,也不過是一點小敬意,彼此彼此罷了,不必生這么大的氣!”

  水母冷叱了一聲:“去。”

  只見她長臂揮處,劃起了一道龍華,那六口薄刃刀,竟尾首相連,形成了一道匹練似的白光,直向秦冰面門上飛馳而來。

  緊接著這老婆婆厲嘯了一聲,雙足猛一劃動,直向沙岸上撲來。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以水母谷巧巧如此謹慎之人,竟仍然著了道兒。

  她其實不難想到,沙岸上設有埋伏,何止只小小六口鋼刀而已?

  如果她再能沉下心,用方才方法在整個沙岸上施為,那么秦冰的“三桿三跳鎖云陣”,真可說是全盤瓦解,偏偏她急怒過甚,沒有想到如此之多。

  飛刀出手之后,身形如風而起,龐大的身罩,看來竟是輕如浮云一般。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05:35 PM

第二部 連心劍 02 獨臂布玄陣 少俠奏奇功 II

 在他說話時,水母卻似未聞一般,她來回地在水邊上踱著,卻是不肯上岸一步。

  這種情形看在秦冰眼中,非常緊張和情急,偏偏卻又無可奈何!

  他所設立的“三桿三跳鎖云陣”,乃弘忍僧親授的一種極為厲害的陣法,即使是傷不了水母,起碼可大煞其威,奈何對方竟是不肯上鉤,秦冰不禁甚為焦急!

  他索性裝成無所謂的情形,哈哈一陣大笑。

  水母厲聲叱道:“為何發笑?”

  秦冰一面坐了下來,一面卻不屑地道:“你已如此膽小怕我,索性將那兩件東西還我就是,老夫看在你恭順的份上,往事一概不究,豈不是好?”

  水母聞言,那張虛腫的胖臉,似乎是漲大了一倍,雙睛發怒凸出。

  可是轉瞬之間,她那番怒氣,卻又不知其去。

  她冷冷地笑道:“秦冰,你可想令我中你的詭計,其實你這點鬼吹燈,想在我老婆子面前施展,實在還差得遠,我老婆子可不是那么容易上當的!”

  她這么說著,身形忽地蹲了下來,那雙大如菜盤的白手,霍地齊胸推出,頓時卷起了兩股狂風。

  這陣狂風,直向她眼前的沙岸上劈了出去,只聽得一陣細沙飛舞之聲,由她掌心所逼出的風力,竟把眼前的沙堆,形成了兩條巨龍似的東西,在空中盤舞了一圈之后,才又細雨似的灑了下來。

  果然這種手段極為厲害,只見這老婆子仰首當空,忽地縱身而起,自空中揮手撈了幾下,再看她手中,己多了六七口薄如紙、狀似楓葉一般的短刃。

  秦冰不禁神色大變,一時,幾乎呆住了。

  水母谷巧巧身形已輕飄飄地落在了岸邊,她低頭看了看這幾口刀,狂笑了一聲,倏地抬起頭來,面色極為猙獰。

  秦冰歎息了一聲道:“谷巧巧,這和你的‘飛禽啄目’,並無多大分別,也不過是一點小敬意,彼此彼此罷了,不必生這么大的氣!”

  水母冷叱了一聲:“去。”

  只見她長臂揮處,劃起了一道龍華,那六口薄刃刀,竟尾首相連,形成了一道匹練似的白光,直向秦冰面門上飛馳而來。

  緊接著這老婆婆厲嘯了一聲,雙足猛一劃動,直向沙岸上撲來。

  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以水母谷巧巧如此謹慎之人,竟仍然著了道兒。

  她其實不難想到,沙岸上設有埋伏,何止只小小六口鋼刀而已?

  如果她再能沉下心,用方才方法在整個沙岸上施為,那么秦冰的“三桿三跳鎖云陣”,真可說是全盤瓦解,偏偏她急怒過甚,沒有想到如此之多。

  飛刀出手之后,身形如風而起,龐大的身罩,看來竟是輕如浮云一般。

  誰知她往下落,忽見眼的沙湖倒置,自己身前,竟似有萬頃黃沙壓面而來。

  這時她才知自己仍然是著了道兒了。

  耳邊聽得厲叱之聲,道:“谷巧巧,這可是你自討苦吃,怨不得老夫手狠心辣了!”

  水母谷巧巧冷笑道:“老兒,你以為這點鬼把戲,就難倒了我么?待我破了你的陣法,再與你算帳不遲!”

  就在水母縱身入陣的刹那之間,秦冰已用熟練的手法,把迎面而來的六口飛刀—一接在了手中,他身形更是絲毫也不敢停留!

  只見他足尖飛點,已把身子緊緊湊上,隨著水母的身形,他手中的刀—一擲了出去。

  水母谷巧巧乍見四面黃沙排山倒海而來,已知中了對方計謀,只當是一般浮沙陣,心中雖是憤怒驚嚇,卻並未十分地放在心上。

  她輕嘯了一聲道:“秦冰,今日我發誓要取你性命!”

  口中這么說著,右手倏地在腰上一抽,冷光一閃,再看她手中,卻已多了一口精光四射的寶劍。

  這時秦冰手中擲出的飛刀,分上中下三路,直向她身上射去,快如風馳電掣!

  這個老婆子隨著長劍出鞘的勢子,卻擺了一招“夜戰八方”,只見她大足向前,猛跨出了一步,肥軀下塌,倏地一舉掌中劍,只聽得“嗆啷啷”一聲脆響,秦冰所擲來的六口飛刀,竟為她一劍撩了下來。

  緊跟著她的身形,如同風車似地轉了起來,直向秦冰身邊撲來。

  一時間,陣法發動,一任水母身法如何快捷,但所過之處,全是迷漫黃沙,四面襲來,簡直是不見大日。這時她才知道是真正的厲害了!

  萬斯同戰戰兢兢地伏在一個沙坑里,他深恐身形敗露,為二人發現。

  所以自始至終,他伏在那里,連動也不敢動一下。

  在他眼中看來,那是很奇怪的,因為水母好似發了瘋似的在沙岸上狂馳著。

  她不時地左跳右沖,手中那口長劍更于百忙中,上下撥打著自秦冰手中所飛來的暗器,狀極猙獰。

  萬斯同見平靜的沙灘上,一如平常,而水母舞劍閃躲的情形,竟似遇到了數十敵人合力圍剿一般,她那滿頭的白發辮兒,一根根地倒立了起來,厚嘴內更是唾沫星子四下橫飛。

  最妙的是,秦冰僅僅離著她不過三丈左右,她竟是視同未睹一樣。

  秦冰這時面色較前稍霁,只是他唇角帶著一絲冷笑,那只右手,不時地自佩戴在身上的豹皮囊中,摸出些暗器,向水母發出。

  萬斯同距離他較遠,看不清那是些什么暗器,只見他是以拇指之力,把它們—一彈出去的。

  那困于陣中的水母,這時,更顯急躁了。

  她口中發出淒厲的叫嘯之聲,身形上下左右躥動,帶起了大片黃沙。

  萬斯同這時才憶及老人的話,知道這定是老人事先布置好的“三桿三跳”陣法發動了。

  水母谷巧巧以雷霆萬鈞之勢,在陣中沖闖了一陣,直累得氣喘如牛。

  憑著數十年潛習參透之功,很快地就令她感覺出不對來了。

  她忽然大吼道:“秦冰老狗,你且看我破你陣法便了!”

  她口中這么說著,竟倏地停身不動,只見她慢慢收回了劍,雙足交叉著,霍地盤膝坐了下來。

  先前的狂風暴雨,此刻看來,顯然是一切平靜了。

  秦冰目睹此狀,竟面色大變,他迫不急待地縱身而上,掌中劍抖出了一點銀星,直向水母咽喉上點了下去。

  水母闊唇一翻,哧!一股水箭直向秦冰面上射去。

  一邊的萬斯同不禁心中一動,因為他二人相距的距離太近了,秦冰要想逃開,似乎是太難了。

  果然這口水箭方自噴出的一刹那,只聽得秦冰一聲大吼,隨著水母所噴出的水箭,竟翻出了兩丈以外,“噗”地倒臥在沙地里仰天不動!

  萬斯同不禁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用力地握緊了手中的劍,正想從沙坑里躍出去。

  可是忽然,他覺得有人輕輕地拉了他一下袖子道:“不要動!”

  萬斯同嚇得一哆嗦,忙一回頭,卻見竟是秦小孚!

  她穿了一身緊身的黑衣服,那條小辮子緊緊地盤在后面,背后背著劍,肋下佩有镖囊,倒是全套的武生打扮。

  萬斯同正要開口,卻見她按唇輕輕地噓了一聲,而且一只手往下比了比,叫他把身子藏好。

  萬斯同雖是暗憤她不聽話,可是事已如此,卻也無可奈何!

  當時忍著要說的話,把身子伏下了些,卻覺得秦小孚吹氣如蘭地在自己的耳邊說:“大哥,你看水母要倒霉了!我爺爺是裝的。”

  萬斯同心中更是吃驚,忙向沙岸上望去。

  就見秦冰仰面朝天地,躺在沙灘上動也不動,那只獨手,卻放在胸前。

  一邊的水母,這時,已不再盤膝打坐了

  她臉上帶著極為古怪的神情,立在沙地里,那雙炯炯光采的眸子,直直地看著秦冰。

  好像她還不十分相信,因為秦冰這個強大的敵人,竟會如此容易地為自己打傷了。

  水母面上帶著極為陰沉的顏色,逼視著地上的秦冰,而秦冰身軀卻是連連抖動不已。

  萬斯同回望了秦小孚一下,小孚卻咬緊了牙道:“可恨這丑老太婆……”

  方說到此,忽見水母霍地雙手一舉,怪笑道:“秦冰,你也有今日!”

  她竟猛地掠起,直向秦冰身側撲去,同時,她掌中那口冷光閃閃的寒鐵軟劍,繞起了斗大的一圈光華,直向秦冰頭上繞去。

  這真是疾如電光石火的一刹那.水母的劍落下的一刹那,也正是秦冰右手揚起的一刹那。

  只見大片黃沙,自秦冰的手中云也似地湧了起來,同時他整個身子,在地面上一連幾個螺旋轉,已翻出了丈許之外。

  水母狂嘯了一聲,身形一陣跄踉,倏地掉過頭來,死死地把身子用力縱出去。

  這老鬼不愧老謀深算,只因她一時大意,雙目為秦冰揚起的黃沙把目光所迷,自知為敵人占了先機,這才大駭地回過身來,直向湖水中撲去。

  同時她左手在她縱起的同時,暗運內力,反掌向身后揮去。

  秦冰這一招果然是用上了,想不到水母目光果為自己所迷,不禁大喜!

  他哪里肯放過這個機會,當下狂笑了一聲,身形霍地騰空而起,往下一落,正好夠上了步位,他舍劍用掌,那只右掌霍地向外一抖,叱了聲:“去!”

  秦冰心恨水母刺骨,更知她周身堅硬如石,普通拳掌休想傷害分毫,所以這一掌可以說是用足了內力,憑著他數十年浸淫的功力,這一掌就是一塊千斤大石,也能被他震碎了。

  這種力逾萬斤的功力,甫自秦冰掌中吐出的一刹那,水母已覺出不妙。

  她雖是雙目一時失明,可是憑著她靈敏的感觸,她仍能大致地分辨出秦冰撲來的方向。

  這老太婆倏地一個疾轉,她口中吐氣開聲地厲哼了一聲,那只蒲扇大小的左掌,竟如封似閉地向外猛地抖打了出去。

  這真是殘忍的一掌,一聲大震帶起了兩團狂墜的身影,秦冰這一掌,雖為她掌刀側封了一半臂力,可是卻因為道極猛,這一掌實實地擊在水母的右前肋下,這老太婆被擊得狂噴出一口鮮血來!

  可是秦冰卻也料不到,水母會在這種情形下向自己反擊,他雖是傷了水母,自己整個左肩頭,也為對方勁道所傷,他身于一連踉跄出了七八步以外,只覺得左肩頭連骨帶肉,竟似被刀削了一般的痛,一時痛得出了一身冷汗,一交坐地,竟是差一點痛得昏了過去。

  人到情急拼命之時,常有想不到的能力。

  這水母谷巧巧雖是身負如此重傷,可是她絲毫也不敢在沙岸上停留。

  這時她猶自亡命般地向湖水撲去,偏偏雙目為細沙所染,一時奇痛攻心。

  她口中怪聲嘯著,左手用力地揉著雙瞳,足一亡命地前馳著。

  可是她絕對想不到,這個時候,仍會有人向她襲擊,就在她鼻中已聞到了湖水的氣息,正待縱身入水的一刹那之間。

  這時候從右側面,劈面來了一股尖銳的冷風,水母失魂之下,雙目又看不見,一時再想從容躲避,那可真正是夢想了。

  只見白刃一閃,血光飛濺,水母淒厲地慘叫了一聲,跟著大呼了聲:“你是……誰?”

  她身子已浸下了湖水,可是她耳中卻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冷笑地道:“萬斯同!”

  隨著血浪翻卷,已失去了這老婆婆的蹤影!

  萬斯同一劍湊巧,竟齊臂把水母的一條右臂給斬了下來。

  可驚喜的,這正是她那只持劍的手,她手中還緊緊地握著一口劍,寶劍在地上閃閃放光,萬斯同彎腰把這只斷手連劍都拾了起來。

  另一邊,傳過來小孚的聲音,叫道:“大哥!爺爺他老人家受傷了,快來呀!”

  萬斯同聞言不禁大吃一驚,忙把那只斷臂,隨手往地上一扔,提著劍,直向后面趕去。

  卻見秦冰在小孚的扶持之下,臉色蒼白,他整個左肩頭,都為鮮血浸滿了。

  水母的掌風,就如同是一把利刃似地,把他整個的左肩頭,削下了巴掌大小厚薄的一片肉去,秦冰焉能不感覺出疼痛來?

  可是,他面上卻帶出一種強忍的神態來,連一聲也不哼,小孚這時卻忍不住哭了。

  萬斯同歎道:“我們快把他老人家扶進去再說。小妹妹!你先不要哭……”

  秦冰冷冷一笑,說道:“誰叫你們來的?”

  萬斯同不由大慚,他苦笑一聲,道:“老怕,我只是關心你老人家的安全,所以……”

  老人白發怒張,怒視著他道:“我秦氏的怨仇,有我自己負責,你不必伸手多管閒事?”

  他這種無情的指責,令萬斯同一時真是無地自容,老人遂拂袖掙開了小孚的攙扶,大步地向家中行去。

  萬斯同垂頭看著手中那口寒光耀目的寶劍,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秦小孚卻抽搐道:“大哥,你可別在意,其實爺爺內心是感激你的,進去吧!”

  萬斯同望著她笑了笑,他舉了一下手中的劍道:“還有這口寒鐵軟劍,我也要親手交給他老人家。”

  秦小孚怔道:“你怎么拿到的?”

  萬斯同得意地笑了笑,道:“進去再談吧!”

  說著他們就一直走回去,卻見秦冰端正地坐在一張椅子上,他現出了左肩頭,正用那獨手,輕輕地往上搽藥。

  小孚忙上去為他代勞,萬斯同侍立一旁,正不知如何開口,老人卻長歎了一聲道:“萬斯同,你這是何苦,平白無故的,卻與此人結下了大仇。”

  他頓了一下又道:“此人是一恩怨極為分明的怪人,聽方才驚呼之聲,分明是你乘她于危.刺傷了她,她今后勢必不會與你罷休的。”

  萬斯同正色道:“弟子在一邊實在氣忿不過,才不計后果地傷了她的。”

  老人眨動了一下眸子,瞟著他問:“你確實是傷她很重么?”

  萬斯同點頭道:“我斬下了她整個的右臂。”

  老人不禁面色一振,他驚得突然站了起來,萬斯同于是雙手呈上那口劍,道:“這是你老人家所要追回來的那口寒鐵軟劍。”

  秦冰單手把劍接了過來,他面色這一刹那,透著狂喜之色。

  只見他單手握著劍柄,仔細地在眼下觀望著,並且不時地對著劍身吹上一口氣。

  呵出的熱氣,似一層霧似的,往劍身上湧去,可是方一挨著劍身,卻收縮成了一料極小的冰珠,一路順著劍刃直向劍尖上滑去,最后才自劍尖上消失。

  萬斯同和秦小孚俱都看見了這種奇態,不由大為驚奇,紛紛問故!

  老人長歎了一聲道:“果是劍俠故物,這和家師所說的情形一般無二……”

  他說著遂把劍尖下垂,用拇指緊緊按在劍柄上一粒蠶豆大小的黑玉珠子上,跟著振腕一抖,發出了“锵”的一聲,再看那口劍的兩刃,卻為劍身正中那道暗槽內,分出兩葉長形的柔鋼緊緊地裹住。

  老人這才大膽地持手往劍身上抓去.這口劍在老人的手中,竟如同是一條帶子似的柔軟。

  突然他把它往萬斯同手中一推道:“你先拿著”,他揚了一下灰白的眉毛說:“我幾乎忘記了一件大事,我問你,那只你所斬下的斷臂呢?”

  斯同回指了一下,道:“我……我把它隨手丟了!”

  秦冰歎道:“唉!這太大意了!”

  他忽然對秦小孚道:“你快點一只火把。”遂又對萬斯同道:“來,我們把它找回來。”

  說著竟連身上的傷也顧不得,飛快地向室外跑去,萬斯同忙也跟著跑了出去。

  他邊跑邊問:“老伯,要它何用?”

  秦冰並不理他,跑了一程,就駐足在沙地上覓視道:“是在這里么?”

  萬斯同左右看看,搖了搖頭:“不是,還要往前一點。”

  老人遂又往前跑了幾步,二人都低下頭在大片的沙岸上行著,找著。

  這時秦小孚打著火把也追了上來,在她的火光之下,三人又找了半天。

  萬斯同不禁皺了皺眉一說道:“奇怪,方才我記得是丟在這附近的呀,怎么不見了?”

  老人仍是低頭找著,把整個的沙岸都找遍了,秦冰除了在沙地里拾回了幾口他事先埋下的短刀之外,那只斷臂竟是影子也看不見。他失望地歎息了一聲,對小孚道:“把火把拋了吧!找不到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05:36 PM

第二部 連心劍 02 獨臂布玄陣 少俠奏奇功 III

  老人長歎了一聲道:“果是劍俠故物,這和家師所說的情形一般無二……”

  他說著遂把劍尖下垂,用拇指緊緊按在劍柄上一粒蠶豆大小的黑玉珠子上,跟著振腕一抖,發出了“锵”的一聲,再看那口劍的兩刃,卻為劍身正中那道暗槽內,分出兩葉長形的柔鋼緊緊地裹住。

  老人這才大膽地持手往劍身上抓去.這口劍在老人的手中,竟如同是一條帶子似的柔軟。

  突然他把它往萬斯同手中一推道:“你先拿著”,他揚了一下灰白的眉毛說:“我幾乎忘記了一件大事,我問你,那只你所斬下的斷臂呢?”

  斯同回指了一下,道:“我……我把它隨手丟了!”

  秦冰歎道:“唉!這太大意了!”

  他忽然對秦小孚道:“你快點一只火把。”遂又對萬斯同道:“來,我們把它找回來。”

  說著竟連身上的傷也顧不得,飛快地向室外跑去,萬斯同忙也跟著跑了出去。

  他邊跑邊問:“老伯,要它何用?”

  秦冰並不理他,跑了一程,就駐足在沙地上覓視道:“是在這里么?”

  萬斯同左右看看,搖了搖頭:“不是,還要往前一點。”

  老人遂又往前跑了幾步,二人都低下頭在大片的沙岸上行著,找著。

  這時秦小孚打著火把也追了上來,在她的火光之下,三人又找了半天。

  萬斯同不禁皺了皺眉一說道:“奇怪,方才我記得是丟在這附近的呀,怎么不見了?”

  老人仍是低頭找著,把整個的沙岸都找遍了,秦冰除了在沙地里拾回了幾口他事先埋下的短刀之外,那只斷臂竟是影子也看不見。他失望地歎息了一聲,對小孚道:“把火把拋了吧!找不到了。”

  秦小孚隨手把它丟到了湖中,萬斯同不解地道:“老伯,要她一只斷手又有何用呢?”

  秦冰冷笑了一聲說:“孩子,你太天真啦,你雖是斬下了她一只膀臂,可是卻因一時大意,現在等于並沒有傷她是一樣的。”

  萬斯同不禁大吃一驚,問道:“怎么會呢?”

  老人慘笑著搖了搖頭道:“現在不可懷疑的是這老怪物是在身受各處重傷之后,負痛又回到了岸上,把這條斷手撿了回去。”

  他冷嘲地笑了笑,看著萬斯同道:“她得到了這只斷臂之后,只消以她本身命火,重化傷處,不過百日之苦,又能恢復她本來面目。”

  萬斯同頓時就本立住了,老人遂又舉了下他自己一只左臂,冷笑道:“當年我如能找回這半截斷腕,又何至落成今日模樣?”

  說著,長歎了一聲.又說道:“只怪我當時.沒有注意到此點,如此,真是太便宜她了……”

  秦小孚擔心地在一邊問:“爺爺,她還會再來么?”

  秦冰苦笑道:“這很難說,不過她受此大創,何能心甘?”

  目光向萬斯同望了望道:“孩子,不是我嚇唬你,今后你卻要時刻擔心,她一定會找你的!”

  萬斯同爽然一笑,說道:“我倒是不怕……”

  才說到此,水面上卻傳來了一聲冷笑,三人同時回身,卻見不遠的湖面上,翻起了一片浪花。

  秦冰厲叱了一聲:“無恥妖婆!”

  隨著他口音,右腕翻處,擲出了兩口飛刀,這兩口飛刀並排而出,一閃即逝!水面上平靜無波,二刀雖疾如電光石火,卻並未傷著那冷笑之人。

  老人苦笑道:“如何?我沒說錯吧,這怪物果真是已尋到了斷臂,並忍痛在一邊窺視。”

  秦小孚恨聲道:“太可恨了!”

  秦冰歎道:“進去吧,唉,如此一來,你們二人面貌反倒為她窺了個清楚,我們真是笨上加笨了!”

  三人沮喪地返回室內,老人坐定之后,萬斯同又把劍送上道:“老伯你收下這口劍,我要走了!”

  老人細目睨著他,微微一笑道:“你到何處去?”

  斯同搖了搖頭道:“不一定。”

  老人又問:“你不怕水母么?”

  萬斯同冷冷一笑道:“我不怕!”

  秦冰忽然面上現出了一絲微笑,他點了點頭,遂道:“你不妨暫時先留下來……再說,這口劍……”

  他隨手把幾上那口寒鐵軟劍拿了起來,略一顧視,面上現出一片依依之色。

  可是他仍然對萬斯同道:“這口劍,既是你從水母手中取得,理當歸你所有,你拿去好好使用吧!”

  萬斯同退后了一步,說道:“我不能收下。”

  老人怔了一怔,面現怒容道:“為什么?”

  萬斯同正色道:“此劍是老伯師門故物,萬斯同不過與你老伯萍水相逢,並無絲毫淵源,所以我不能收下。”

  秦冰面上現出了驚異之色,他對一邊的小孚道:“來!丫頭,把這口劍為他佩上。”

  秦小孚接過了劍,含笑走向萬斯同道:“爺爺賜人東西,向來是不許人家不要的。”

  萬斯同一時急得面紅耳赤,他雙手連擺道:“小妹,這是使不得的。”

  他並且苦笑著,對老人打躬為禮道:“老伯如一再見逼,我只得告辭了。”

  秦冰口中呢喃著說道:“好一個年輕人!”

  他單手揮了揮,止住了秦小孚,微笑著對萬斯同道:“萬斯同,我很佩服你這種胸襟,可是,我老頭子,卻更是生具傲性,我生平從不收受后輩之物,這口劍雖說是我師門舊物,但自古以來寶劍德者居之,憑你此刻胸襟,足配收受……”

  萬斯同還要爭辯,老人又大聲道:“再說我老頭子已這么大歲數,這東西早晚還是要傳下去的。”

  萬斯同結結巴巴道:“可以贈給小妹……”

  秦小孚笑道:“我才不要呢,你不要才給我……”

  說著,目光朝著秦冰轉了一轉,老人不禁大笑了兩聲,他朗聲道:“我本有此意,只是此刻卻非你不贈,孩子,你收下吧!”

  小孚這時上前,硬把這口劍給他圍在了腰上,含笑道:“得啦,收下吧!”

  萬斯同還要解下來,卻見老人面上已有怒色;他只急得重重地歎息不已。

  秦冰靠在椅子上,點了點頭道:“你是一個忠厚的青年,我看錯了你了!你留下來住些時間,你不是還有點小病嗎?慢慢地我給你看看。”

  萬斯向不禁有些驚喜欲狂,他木然地站在當地,真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老人哈哈一笑,走下來,道:“天不早了,我們都該休息了,去睡吧,孩子!”

  搖船的二禿子,把船從蘆葦叢中撐了出來,一面苦著臉,一面說道:“小姐,找不著啦,要是真淹死了,現在早就飄起來了

  站在船頭,那個素衣蛾眉的姑娘,並不發一句話。

  她那修長的體態,清水般的一張素臉,映著紅紅的太陽,顯得很憔悴,那雙失神的眸子,只是在水面上尋覓著,失望的陰影,再次地浮上了她面容。

  “天啊……”她喃喃地說,“你的命怎會這么慘?死后連屍體也找不著,斯同,我真對不起你!”

  她的聲音是那么的沙啞,由于連日來傷心過度,她連眼淚都沒有了。

  二禿子怔怔地望著她說:“小姐,還往下找不找?”

  姑娘倏地回過頭來,只見她蛾眉倒豎,杏目圓睜道:“為什么不找,不找我雇你做什么?”

  禿子一縮脖子,翻了一下眼珠.碰了個釘于,連道:“好!好!找!找!”

  說著揮動著手上的長篙、發出嘩啦嘩啦極大的水響之聲,直向湖心撐去。

  姑娘叱道:“誰叫你往當中劃的?”

  禿于一收長篙,翻著眼珠子道:“咳!小姐,這可真難辦了,劃船的不往水里劃,你還叫我到岸上劃不成?”

  這素衣少女,蛾眉一挑,禿子嚇得后退了一步.可是她卻把氣又忍下了,歎息了一聲道:“你只把我劃到那邊岸上就不要管了。”

  說著向遠處岸邊指了一下,二禿子一雙黃眼珠子,在她身上轉了幾轉,遂道:“小姐,那地方一向沒人去,聽說那地方住過水賊,你一個姑娘家,又是單身,到那地方恐怕……”

  素衣少女苦笑道:“這些你都別管,你只管把我載去就是了。”

  二禿子本來對那些地方,平常連看一眼都怕,可是人家姑娘既一再要求,對方一個單身女孩子都不怕,自己還是個男人,怎么能說出“怕”這個字來?

  當下咬了咬牙,一運手中篙道:“行!我就把你載過去。不過可不是我怕,我得馬上回來,我另外還有事。”

  說著一只手還在禿頭上摸了摸,一個勁地龇牙,這姑娘聞言點了點頭道:“就是這樣,你快把我給載過去吧!”

  二禿子打量著她,歎息了一聲道:“我說小姐,撈屍首這是男人們的事,你一個姑娘家,不是我多說話,這事情可是犯不著干,再說……”

  說到此,因見姑娘面色不善,他的話就中途停住,又歎了一口氣,就一路把船直向對岸撐去。

  這姑娘正是花心怡,自從那陣大風暴之后,她眼見萬斯同隨波浮沉,為巨浪吞噬,因此斷定萬斯同是死了,傷心之余,她就開始在湖面上尋他的屍體,一日復一日,湖水茫茫,卻是不見斯同屍身,她那傷痛的情緒是可想見的。

  可是,她絕不甘心,每日晨昏,她都雇小船,在水面尋覓著,在岸邊的蘆葦叢中穿行著,直到今日為止,仍是一無所獲。

  現在,小船把她送到了這個一向罕見人跡的荒岸上,二禿子慌張地為她搭下木板,而她卻等不及地縱身飄到了岸邊。

  二禿子見狀嚇得張大了嘴,心說我的天,敢情她身上竟也有功夫,我可真是瞎了眼了。

  心怡隨手丟下了一塊銀子,二禿子嚇得連話也不敢多說,忙抽回了踏板,一路拼命地把船撐走了。

  這是一片隱秘的荒岸,岸邊上野草高可過人,四周全是高可參天的翠竹,風聲過處,發出像哨子一般的聲音,聽來十分悅耳。

  一只白兔,從草叢中撲出,花心怡情急無計,倏地一掌劈去,那白兔就空一折,就掉在地上不動了。

  心怡走過去,傷感地撫了一下它的毛,見它卻睜著那雙紅如瑪瑙似的眸子向自己望著,狀極可憐。

  她順手把它提了起來,抱入懷中,心想自己真是心狠,平白一掌,竟送了它一條小小的無辜性命,本想把它丟了,卻是不忍,想著就抱著它,一路沿著岸邊直向下走去。

  這地方真是荒涼,四周竟看不見一個人影,由于君山的峻峰遮擋著它的正前方,側望洞庭,只是迷茫茫的浩渺煙波。

  這像是一個無人的孤島,林子里時有怪鳥的鳴聲,卻是不見一個人跡。

  水面上竟是望不到一個船影,這地方如無特殊事故,恐怕經年累月也不會有一個人來此問津的。

  花心怡沿岸走下去,不知走了多少時候,只覺得當空驕陽曬得人陣陣發昏,而堤岸上愈顯荒蕪冷落,她駐足思忖道:“這是一個什么地方?我不要瞎走一通,等會兒連渡船也找不到了!”

  想著正要回身,卻聽見一個極為冰冷的聲音道:“小女孩子,你……來這里作什么?”

  心怡不由吃了一驚,忙自尋聲望去,頓時她驚嚇得身上出了一陣冷汗。

  原來目光望處,就在岸邊的一叢葦草邊側,倚石臥著一個白發皤然的老婆婆。

  這老婆婆身材十分高大,看來有些癡肥,最令人驚異的是,她身上除了少許紅布掩遮之外,絕大部分,竟是赤裸著,全身上下滿處泥濘,望之真是狼狽不堪!

  心怡僅是看見她一個側面,似乎覺得她身上還有很重的傷,因為她身上除了污穢的泥濘之外,還有片片的血漬。

  這種情形,花心怡看在眼中,頓時就怔住了,老婆婆面上現出了一個怪異的微笑。

  她點了點頭說:“你過來,我不會吃人的!”

  心怡技高膽大,雖覺這老婆婆諸多怪異,但也未把她放在心上。

  當時就慢慢走了過去,離著她約有十幾步站住,老婆婆卻又動了一下手道:“你再走近一點。”

  心怡又走近了幾步,這時她才看清了,原來這老婆婆整個的一只右臂,竟是齊肩折斷,血漬斑然,令人觸目驚心,最奇的是,那只斷下來的右臂,竟好好地放在她的身邊。

  花心怡口中“啊”了一聲,她吃驚地道:“老婆婆你這是怎么了?你在此作什么?”

  這怪相的老妪,聞言怪笑了一聲,目光卻在心情身上轉著,她的臉起伏頗為劇烈。

  心怡同情地說道:“我看,你這傷很重,你怎么不包扎一下,莫非不怕中了風嗎?”

  老婆婆面上又閃過了一絲微笑,只是花心怡卻覺得一生之中,從未見過任何的一個笑容,比這個微笑更可怕、更陰沉。

  她冷冷地問:“你懷中所抱的是一只兔子么?”

  心怡奇怪地點了點頭,卻見這肥大的老婆婆,面色一變,狂喜地問道:“是活的?”

  心怡搖了搖頭,說道:“不!已經死了!”

  老婆婆顯然是有些失望,她伸出那只獨手:“拿來給我看看!”

  花心怡見她傷重如此,居然有心談笑,心中又憐又怪,當下就把那只兔子丟了過去。

  老婆婆單掌一伸,遂接在了手中,略一垂視,嘻嘻笑道:“想不到它還有一口氣……哈……”

  她把身子向上靠了一靠,極為欣慰地望著心怡道:“想不到我水母命不該絕,小姑娘,你能為我包扎一下傷處么?”

  心怡走近了幾步,皺眉道:“可以是可以,只是用什么來包呢?再說我身上也沒有藥!”

  老婆婆怪笑了一聲,說:“只要你肯幫忙就好了,我才不要你的藥呢!”

  花心怡此刻近看這老婆婆,愈覺其鼻翻唇掀,一雙肥厚的大耳朵,垂下半尺有余,看來真是怪態萬千,這種重傷要在任何人身上,也是受不了,然而地卻能忍著,連一聲也不出。

  由她這種情形上看來,似乎她在這個地方,已經停留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了。

  心怡生性忠厚,尤其同情心極重,對方又足一個女的,自無可避之嫌,當時就上前,把她身子往上抱了抱,這才覺得她身子極重,尤其是她那一身肥肉,竟是比棉花還要軟,手一挨,就陷了下去,可謂癡肥之極。

  費了半天勁,才把身于搬得正了。

  老婆婆把那只死兔子放在眼前,目光轉向心怡道:“你背后背的是劍么?”

  心怡怔了一下.遂點了點頭,老婆婆哼了一聲道:“那么煩你用劍把這兔皮為我剝下來吧!要快!”

  花心怡不由遲疑不決,因為這種殘忍血腥的事,她是不大願意做的。

  可是這怪老婆婆臉上已帶出不愉之色,她冷笑了一聲說:“你不願意?”

  心怡含笑搖了搖頭道:“不!不!既是對你有益,這也無所謂,反正它已經死了。”

  老婆婆重浮笑臉道:“那么你快些動手吧,血涼了就不管用了。”

  心怡遂抽出劍,開始硬著心,撕剝兔皮,這老婦人用渴望的目光注視著她,說道:“你要把這塊兔皮,乘熱為我貼在左肩傷處!另分一半,貼在那只斷下的膀臂傷口上!”

  花心怡匆匆依言而行,一切就緒之后,這老婆婆面上,才現出了一絲笑容。

  她長長吁了一口氣,用手把那只死兔抓起來,就嘴咬了一口,心怡害怕地道:“老婆婆,這是生的呀!”

  怪老婆子冷笑了一聲,看著她道:“人到了極餓的時候,是不管生冷的,我已經餓了三天三夜了!”

  心怡驚道:“這么說,你已經在這里停了三日三夜了?”

  老婆婆一面喀喀有聲地嚼著生兔肉,一面點頭道:“個錯!不過我要不遇見你,這條命就危險了,所以小姑娘,你是我救命的恩人!”

  說著,對心怡露齒一笑,狀極可怖、花心怡在她這種笑容里,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心怡望著這可怕的老婆婆,心中甚是懷疑,因為就她所知的人中,似乎還沒有這么可怕、可怪的人物,尤其是她這種赤身露體的樣子,即番蠻之邦,也不會如此穿著,這倒真是令人大大地懷疑了。

  可是她有一顆同情的心,尤其對方是在生死存亡之際,那么,唯一的急務,自然是先救對方活命再說了。

  老婆婆一對腫漲的眼睛,死魚似地看著她,又哼了一聲道:“如果你能把我背到一個蔭涼的地方,我好好地睡上一覺,我就更感激你了!”

  心怡雖是怕她那一身肥肉,可是俗謂救人救到底,自無中途而去之理。

  她微微一笑,說道:“本來我有重要的事情,可是為了救你,也只好暫時不去做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05:38 PM

第二部 連心劍 02 獨臂布玄陣 少俠奏奇功 IV

  由她這種情形上看來,似乎她在這個地方,已經停留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了。

  心怡生性忠厚,尤其同情心極重,對方又足一個女的,自無可避之嫌,當時就上前,把她身子往上抱了抱,這才覺得她身子極重,尤其是她那一身肥肉,竟是比棉花還要軟,手一挨,就陷了下去,可謂癡肥之極。

  費了半天勁,才把身于搬得正了。

  老婆婆把那只死兔子放在眼前,目光轉向心怡道:“你背后背的是劍么?”

  心怡怔了一下.遂點了點頭,老婆婆哼了一聲道:“那么煩你用劍把這兔皮為我剝下來吧!要快!”

  花心怡不由遲疑不決,因為這種殘忍血腥的事,她是不大願意做的。

  可是這怪老婆婆臉上已帶出不愉之色,她冷笑了一聲說:“你不願意?”

  心怡含笑搖了搖頭道:“不!不!既是對你有益,這也無所謂,反正它已經死了。”

  老婆婆重浮笑臉道:“那么你快些動手吧,血涼了就不管用了。”

  心怡遂抽出劍,開始硬著心,撕剝兔皮,這老婦人用渴望的目光注視著她,說道:“你要把這塊兔皮,乘熱為我貼在左肩傷處!另分一半,貼在那只斷下的膀臂傷口上!”

  花心怡匆匆依言而行,一切就緒之后,這老婆婆面上,才現出了一絲笑容。

  她長長吁了一口氣,用手把那只死兔抓起來,就嘴咬了一口,心怡害怕地道:“老婆婆,這是生的呀!”

  怪老婆子冷笑了一聲,看著她道:“人到了極餓的時候,是不管生冷的,我已經餓了三天三夜了!”

  心怡驚道:“這么說,你已經在這里停了三日三夜了?”

  老婆婆一面喀喀有聲地嚼著生兔肉,一面點頭道:“個錯!不過我要不遇見你,這條命就危險了,所以小姑娘,你是我救命的恩人!”

  說著,對心怡露齒一笑,狀極可怖、花心怡在她這種笑容里,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心怡望著這可怕的老婆婆,心中甚是懷疑,因為就她所知的人中,似乎還沒有這么可怕、可怪的人物,尤其是她這種赤身露體的樣子,即番蠻之邦,也不會如此穿著,這倒真是令人大大地懷疑了。

  可是她有一顆同情的心,尤其對方是在生死存亡之際,那么,唯一的急務,自然是先救對方活命再說了。

  老婆婆一對腫漲的眼睛,死魚似地看著她,又哼了一聲道:“如果你能把我背到一個蔭涼的地方,我好好地睡上一覺,我就更感激你了!”

  心怡雖是怕她那一身肥肉,可是俗謂救人救到底,自無中途而去之理。

  她微微一笑,說道:“本來我有重要的事情,可是為了救你,也只好暫時不去做了。”

  說著就過去,雙手把她身子慢慢抱起來,真比一條兩百斤重的大肥豬還要沉重,尤其是那種癡肥的肉,抱在手里,真叫你從心眼里惡心。

  她問道:“去哪里?”

  水母口中滴著粘液,微笑著往樹林里指了指,心怡就順其指處,往林內行去。

  她本以為很近,誰知走了半天,她仍不叫停,就問道:“這么遠?”

  這癡肥的老女人哼笑了一聲,道:“遠?不遠我就自己走了。”

  心怡心中甚是不樂,當下就快步往前走。地上滿是腐朽的枯葉,腳踏上去軟軟的。

  她就站住腳道:“這地方睡覺應該很好了,我可以放下你了吧?”

  但老婆婆那只獨手,摟得她很緊,聞言反倒有了怒氣,她冷笑一聲,道:“你這女孩子怎么這樣沒有耐性?這地方能睡覺么?”

  心怡真想一抖手就把她扔出去,可是終因對方身有重傷,聞言非但不怒,反而嘻嘻笑道;“老婆婆,你不要生氣,實在是你太重了,我抱不動。”

  老婆婆哼一聲說:“這不要緊,你可背著我。”

  心怡心說你倒是不客氣,當下歎了一聲,道:“好吧!不過你要找一個什么地方睡覺呢?”

  她邊說著,邊把她放在地上,水母卻咆哮道;“快背起我,你想害死我呀?”

  心怡忙把她背起來,這時候她可真有些后悔,好好地自己找上這么一個麻煩,真是何苦!

  當下一聲不說,就背著她一路前行。

  水母左手還拿著那只斷臂,而且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怪味道,心怡真想吐!

  “快一點吧!”水母道:“你不是練過武功么?別叫我活受罪好不好?”

  心怡冷然道:“老太太你說話客氣點,我現在是好心幫你的忙,其實我可以放下你不管!”

  說著就把她又往地上一放,扭身就走,水母發出一陣極為刺耳的笑聲,道:“回來!”

  心怡回過身來,冷冰冰地道:“做什么?”

  “做什么?”這老婆婆顯然是在忍受著極度的忿怒,她大聲說,“你這么對付我,不覺得太殘忍嗎?快把我背起來,這一次我可以原諒你。”

  花心怡心中雖已對她感到厭惡,但總因為對方身有重傷,俗謂“行善至終”,自己如何忍心把她棄于半途不管?因而又背負著她繼續前行。

  行了一程,只是覺得地勢崎岖,怪石林立,間雜以藤蔓叢生,像是比先前更荒僻了。

  心怡忍不住道:“老太太,我要把你送到什么地方?我不騙你,實在我自己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辦理。”

  水母咧口嘿嘿笑道:“女娃娃,你放心,馬上就到了,我家就在前面。”

  心怡一怔,站住道:“家?把你送回家?”

  “自然啰……”這癡肥的老太大笑著說:“你莫非忍心把我丟在半路?”

  “可是,你剛才為什么告訴我只是找一個地方睡覺呢?現在卻又變了。”

  水母冷笑了一聲道:“睡覺自然是在家里,你看見過有人在野地里睡么?”

  花心怡心中有些不樂,並且發現到這老婆婆心存詭詐,為人陰險!

  當時把牙一咬,心說至多不過送她回家而已,想著就不再多說,繼續前行。

  水母在她背后道:“右拐彎!”

  心怡就跟著右拐,見有一道小溪,由翠茵似的草地里彎曲地流出來,眼前石秀花酣,雙雙彩蝶在空中翩翩飛著,景致竟是較光前大為改觀。

  花心怡想不到這塊荒蕪的地方,竟會有這么美好的景致,一時也不禁有些心曠神怡。

  水母呵呵笑一了兩聲,說道:“這地方美么?”

  心怡點了點頭說:“很美.老太太你就住在這里了”

  “對了”水母說,“就在前面不遠了。”

  心怡就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那沉重的水母胴體,真有點壓得她透不過氣,在她的背部和水母癡肥的前身接觸處,已早為汗水所濕透了,粘貼著實在難受已極!

  心怡巳不得馬上把她放下來,聞言就加快前行,

  水母又說:“再拐個彎就到了。”

  心怡聞言,又拐了個彎,只見眼前排空而起了十數棵古松,松上卻為藤蔓掛滿了。

  她就問道:“你的家呢了”水母喘著氣說:“你數到第三株松樹進去。”

  心怡心中一動,心說:“這情形倒有點像黃山五云步呢。”

  想著就依言在第三株松樹處轉變人內,果見有一條翠草的小道,彎曲前尋。

  她走了幾步.水母這時顯然很痛苦地又道:“這條路走到頭就到了。”

  心怡心中甚是懷疑,因見小道盡頭,並沒有房屋,只見拔起屹立的一片山石,石色碧綠,待走近之時,水母痛苦地笑道:“左面有一塊石頭,你用力一推就看見了。”

  心怡更是狐疑,但是她仍依言走到那塊石前,用腳踩了一下,水母道:“要用力。”

  心怡就用大力踏了一腳,只聽見轟的一聲,再看眼前石壁,竟錯開了一個高有八尺,闊有六尺的方門來。水母冷冷地道:“快背我進去,我受不了啦!”心怡就背著她進了石門,她一只手臂都酸了,巴不得快把她放下來,只見石屋內,四壁全系钟乳,白黑不定,亮光閃閃,甚是美麗!

   石室共有兩間,一明一暗,內中床幾桌椅,亦全為白色钟乳鑿雕而成,上覆有綢緞墊褥。

  想不到如此蠢丑之人,竟能有這種享受,這倒是出乎心怡意料之外,水母這時竟自動地自她背上下來,坐在一張鋪有緞墊的石椅子上,心怡見她癡肥的全身,竟全為汗水濕透了,而自己的衣服.也為她的汗水打濕了。

  水母喘息道:“女娃娃,你為我倒一杯水來。”

  她說著那只獨手指了石幾一下,心怡見幾上設有銀質的茶具,並有一透明的钟乳石瓶,瓶內盛著清水,就走過去為她倒了一杯水。

  水母慢慢地喝完了這杯水之后,臉上的痛苦表情顯然是好多了。

  心怡接過了茶杯又道:“你身上這么多汗,要洗一洗……”

  水母哼了一聲道:“那么就煩你為我洗一洗吧。”

  花心怡這時也想開了,心想既救了她,這點小忙自無推辭的必要。

  當時就把她扶起來,水母忍著痛苦,尚能勉強地走,她指引著心怡把自己扶持到一間內室,室內有淙淙而來的泉水,水質清冽。

  心怡侍候著,為她洗完之后,又把她扶持到外室床上睡好,自己身上早已濕透,就也洗了澡。待她洗完走出來。卻見水母已沉沉地睡著了,鼾聲如雷,心怡默默地坐了一會兒,就決定離她而去,她也沒有叫醒她,就獨自走出,足步一踏出石室,那石門遂自行徐徐落下,如非是仔細察看,絕看不出石壁上竟有暗門。

  心怡這時,心中對水母這個人,真是充滿了懷疑,並且知道她是一個怪人,只是她本身正有急待解決的痛心事,自不會探究她的私事,而多事耽擱。

  想著她就毫不遲疑直向松林內行去。

  記得來時,這松樹不過是十數棵,可是此行,就像是多了許多,最奇的是,當她走了百十步之后,仿佛每一棵松樹都迎面而立,雖經她一再轉折,費了半天工夫,仍然是沒有走出,這時她才覺出不妙,同時已想到了,水母果然在洞居之前,設有陣圖,自己不明陣譜,妄想外出,豈非夢想。心怡這么想著,不禁大吃一驚,一時就呆住了。這時她才明白為什么水母膽敢如此地敞門而居,原來竟設有陣圖,任何人休想妄入雷池一步,這么看起來,這水母果然是一個厲害的異人了。

  她不禁暗恨水母為人陰險,既有如此埋伏卻不事先告訴自己,徒令自己出丑!

  想著只好轉過身來,卻見壁門仍如先前一般地聳立眼前,她本以為定是“進退為難”,誰知試著回走,竟是毫無阻攔,眼前又來到了洞口,可見方才自己走了半天,竟沒有離開眼前地面一步,這松林陣圖,竟是比黃山五云步母親所設置的陣勢,更加厲害,心中不禁既驚又愧,更有無限憤怒!

  她憤憤地用足踏動那塊矮石,石壁上現出了先時的洞門,遂閃身入內。

  卻見水母猶自好夢正酣,她遲疑了一下,就過去用手推了推她,皺眉道:“老太太!”

  水母翻了一個身,兀自不醒,心怡又推了一下,她仍是不醒,無奈,她只好坐在一旁,心中奇怪地想道:“她既有高深的武功,卻為何如此大意,睡得如此死?”

  忽然,她看見就在水母枕前,有一只白玉的匣子,像水晶一樣地閃閃發光。

  好奇心驅使她,把那只匣子慢慢拿過來,見匣內是一本紅色絹綢的小書。

  書面上龜紋似地書寫著《水眼集》三個怪字,細看起來,由于匣面的折幅作用,那字體筆畫,就像是蝌蚪一樣地顫動著。心怡覺得奇怪,忍不住伸手把它拿起來,正要開匣視看,忽見水母一個翻身,道:“不許動!”

  心怡不禁嚇了一跳,她收回手道:“原來你並沒有睡著。”

  水母冷笑了一聲,把那晶亮的玉匣又收到了枕下,心怡就道:“我要走了,請你告訴我你門前的陣譜。”

  水母閉上眸子,冷笑道:“在我傷勢未痊愈之前,你不能離開。”

  心怡不禁大怒,蛾眉一挑,道:“這是為何?我自己還有急事。”

  水母仍然冷冷地道:“不管什么急事,你不能走。”

  “我就要走!”心怡叱道。

  水母慢慢睜開了眸子,就說:“那么你就走,只要你能走出去。”

  說著她眼睛又慢慢地閉了起來,唇角掀起了一絲冷笑,心怡真恨不得一掌打下去,她的手方一舉起,卻見水母又睜開了眸子。

  她的手又慢慢垂了下來,不禁歎息了一聲道:“你真是世上一個最不講理的人,早知如此,當時我就不救你了,讓你餓斃湖邊!”

  水母冷笑了一聲道:“小姑娘你錯了,我不會死的。”

  說著她掙扎著把身子向上坐了坐,目泛奇光,說道,“不信你可以試試看,我雖在重傷之下,但要取你的性命,卻是易如反掌!”

  花心怡初見她時,已窺出了諸多奇處,此刻聽她如此說,倒是深信不疑。

  再者女孩子,心特別軟,目睹著她那斷了一臂的殘軀,自已如棄她一走,或許她真就會死了,自己救人一場的心,豈非白費了?

  這么一想,先前那一番盛氣憤怒,也就去了不少,當時皺了一下眉道:“你也不必這么說,我如有心害你,又何必救你,我留下來就是了。”

  水母臉上這才帶出一絲笑容,她慢吞吞地說:“只要你留下來,等我傷好之后,我不會虧待你的。”

  心怡冷笑道:“你傷好后,我馬上就走,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

  水母眨了一下眸子,微笑道:“你坐下來慢慢說,不要緊,你口口聲聲說有急事待辦,到底是什么急事,你可不可以告訴我聽聽?”

  心怡聞言,不禁目蘊熱淚地搖了搖頭,水母見狀,哈哈一笑道:“你用不著傷心,天大的難事,我也能為你解決,不過要等我的傷好了。”

  她說著望著心怡點點頭,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心怡實在對她這種丑惡的外表,提不起興趣,聞言后也懶得與她多話,只說:“我姓花。”

  水母點了點頭,冷然道:“我這只右臂,是無意間為一少年砍下,幸得我拾回,我曾以本身熱血澆塗傷處,又以熱兔皮予以包裹,總算尚未全失機能。”

  她說到此,似有無限憤恨,一時咬牙切齒,口涎滴灑著又道:“只要我不死,這筆血仇,我必定要報的。”

  心怡怔道:“你這種年歲,怎會和一少年結仇呢?”

  水母聞言,一張胖臉幾乎成了豬肝的顏色,氣得籁籁發抖,一時冷笑聲聲,說實在的,這問題她真不知怎么答。

  她咬牙切齒道:“我怎會知道?天殺的小畜生!”

  心怡見她恨成這樣,不禁失笑道:“好了!你也別生氣了!只要你傷能好了就是了!”

  水母氣仍未平,她冷哼了一聲,說道:“我尚有一口好劍,也為他們巧取了去,想不到,我水母一身異功,竟會吃如此大虧。”

  心怡望著她,問道:“老太太,你貴姓?”

  水母一雙眸子在她臉上轉了轉,說也奇怪,她一生嫉美如仇,從未對任何人看來是順眼的,可是眼前這個大姑娘,她卻是自第一眼起,就發現出自己對她,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

  此刻心怡這么帶著幾分天真的語氣,不禁把她逗得笑了,她爽朗地笑道:“我姓谷,名叫巧巧!”

  心怡張大了眸子,道:“谷巧巧?”

  也許她認為這個名字太嬌了,而水母本人,卻是這么一個老丑癡肥的怪物。

  水母並不責怪,她點點頭,又道:“因為我自幼生長洞庭,學會了一身奇異功夫,所以,人皆呼我為水母,你也可以這么叫我!”

  心怡點點頭道:“好的,我叫你水母就是了,只是……”

  谷巧巧此刻見心怡不再談走的事,心中大為高興,當下把身子又往上坐了一下,道:“你這小姑娘長相不錯,很逗人喜歡。”

  心怡臉微紅道:“水母,你方才說過你水中的功夫很好,你可以在水底下停留很久吧?”

  水母狂笑了一聲,停了一下,她才說:“有時候,這洞庭湖就是我的家,我可以在水底潛伏二晝夜!”

  花心怡不禁大吃一驚,她驚嚇地看著她。

  水母極為得意地道:“這洞庭湖底,幾乎連每一條魚,每一塊石頭,我都認識,我太熟悉了。”;

  心怡不禁低下了頭,她歎了一聲道:“我有一友溺斃湖中,至今卻連屍身也找不到,如果你能帶我尋覓得到,我真不知如何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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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05:39 PM

第二部 連心劍 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丑毒 I

   石室共有兩間,一明一暗,內中床幾桌椅,亦全為白色钟乳鑿雕而成,上覆有綢緞墊褥。

  想不到如此蠢丑之人,竟能有這種享受,這倒是出乎心怡意料之外,水母這時竟自動地自她背上下來,坐在一張鋪有緞墊的石椅子上,心怡見她癡肥的全身,竟全為汗水濕透了,而自己的衣服.也為她的汗水打濕了。

  水母喘息道:“女娃娃,你為我倒一杯水來。”

  她說著那只獨手指了石幾一下,心怡見幾上設有銀質的茶具,並有一透明的钟乳石瓶,瓶內盛著清水,就走過去為她倒了一杯水。

  水母慢慢地喝完了這杯水之后,臉上的痛苦表情顯然是好多了。

  心怡接過了茶杯又道:“你身上這么多汗,要洗一洗……”

  水母哼了一聲道:“那么就煩你為我洗一洗吧。”

  花心怡這時也想開了,心想既救了她,這點小忙自無推辭的必要。

  當時就把她扶起來,水母忍著痛苦,尚能勉強地走,她指引著心怡把自己扶持到一間內室,室內有淙淙而來的泉水,水質清冽。

  心怡侍候著,為她洗完之后,又把她扶持到外室床上睡好,自己身上早已濕透,就也洗了澡。待她洗完走出來。卻見水母已沉沉地睡著了,鼾聲如雷,心怡默默地坐了一會兒,就決定離她而去,她也沒有叫醒她,就獨自走出,足步一踏出石室,那石門遂自行徐徐落下,如非是仔細察看,絕看不出石壁上竟有暗門。

  心怡這時,心中對水母這個人,真是充滿了懷疑,並且知道她是一個怪人,只是她本身正有急待解決的痛心事,自不會探究她的私事,而多事耽擱。

  想著她就毫不遲疑直向松林內行去。

  記得來時,這松樹不過是十數棵,可是此行,就像是多了許多,最奇的是,當她走了百十步之后,仿佛每一棵松樹都迎面而立,雖經她一再轉折,費了半天工夫,仍然是沒有走出,這時她才覺出不妙,同時已想到了,水母果然在洞居之前,設有陣圖,自己不明陣譜,妄想外出,豈非夢想。心怡這么想著,不禁大吃一驚,一時就呆住了。這時她才明白為什么水母膽敢如此地敞門而居,原來竟設有陣圖,任何人休想妄入雷池一步,這么看起來,這水母果然是一個厲害的異人了。

  她不禁暗恨水母為人陰險,既有如此埋伏卻不事先告訴自己,徒令自己出丑!

  想著只好轉過身來,卻見壁門仍如先前一般地聳立眼前,她本以為定是“進退為難”,誰知試著回走,竟是毫無阻攔,眼前又來到了洞口,可見方才自己走了半天,竟沒有離開眼前地面一步,這松林陣圖,竟是比黃山五云步母親所設置的陣勢,更加厲害,心中不禁既驚又愧,更有無限憤怒!

  她憤憤地用足踏動那塊矮石,石壁上現出了先時的洞門,遂閃身入內。

  卻見水母猶自好夢正酣,她遲疑了一下,就過去用手推了推她,皺眉道:“老太太!”

  水母翻了一個身,兀自不醒,心怡又推了一下,她仍是不醒,無奈,她只好坐在一旁,心中奇怪地想道:“她既有高深的武功,卻為何如此大意,睡得如此死?”

  忽然,她看見就在水母枕前,有一只白玉的匣子,像水晶一樣地閃閃發光。

  好奇心驅使她,把那只匣子慢慢拿過來,見匣內是一本紅色絹綢的小書。

  書面上龜紋似地書寫著《水眼集》三個怪字,細看起來,由于匣面的折幅作用,那字體筆畫,就像是蝌蚪一樣地顫動著。心怡覺得奇怪,忍不住伸手把它拿起來,正要開匣視看,忽見水母一個翻身,道:“不許動!”

  心怡不禁嚇了一跳,她收回手道:“原來你並沒有睡著。”

  水母冷笑了一聲,把那晶亮的玉匣又收到了枕下,心怡就道:“我要走了,請你告訴我你門前的陣譜。”

  水母閉上眸子,冷笑道:“在我傷勢未痊愈之前,你不能離開。”

  心怡不禁大怒,蛾眉一挑,道:“這是為何?我自己還有急事。”

  水母仍然冷冷地道:“不管什么急事,你不能走。”

  “我就要走!”心怡叱道。

  水母慢慢睜開了眸子,就說:“那么你就走,只要你能走出去。”

  說著她眼睛又慢慢地閉了起來,唇角掀起了一絲冷笑,心怡真恨不得一掌打下去,她的手方一舉起,卻見水母又睜開了眸子。

  她的手又慢慢垂了下來,不禁歎息了一聲道:“你真是世上一個最不講理的人,早知如此,當時我就不救你了,讓你餓斃湖邊!”

  水母冷笑了一聲道:“小姑娘你錯了,我不會死的。”

  說著她掙扎著把身子向上坐了坐,目泛奇光,說道,“不信你可以試試看,我雖在重傷之下,但要取你的性命,卻是易如反掌!”

  花心怡初見她時,已窺出了諸多奇處,此刻聽她如此說,倒是深信不疑。

  再者女孩子,心特別軟,目睹著她那斷了一臂的殘軀,自已如棄她一走,或許她真就會死了,自己救人一場的心,豈非白費了?

  這么一想,先前那一番盛氣憤怒,也就去了不少,當時皺了一下眉道:“你也不必這么說,我如有心害你,又何必救你,我留下來就是了。”

  水母臉上這才帶出一絲笑容,她慢吞吞地說:“只要你留下來,等我傷好之后,我不會虧待你的。”

  心怡冷笑道:“你傷好后,我馬上就走,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

  水母眨了一下眸子,微笑道:“你坐下來慢慢說,不要緊,你口口聲聲說有急事待辦,到底是什么急事,你可不可以告訴我聽聽?”

  心怡聞言,不禁目蘊熱淚地搖了搖頭,水母見狀,哈哈一笑道:“你用不著傷心,天大的難事,我也能為你解決,不過要等我的傷好了。”

  她說著望著心怡點點頭,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

  心怡實在對她這種丑惡的外表,提不起興趣,聞言后也懶得與她多話,只說:“我姓花。”

  水母點了點頭,冷然道:“我這只右臂,是無意間為一少年砍下,幸得我拾回,我曾以本身熱血澆塗傷處,又以熱兔皮予以包裹,總算尚未全失機能。”

  她說到此,似有無限憤恨,一時咬牙切齒,口涎滴灑著又道:“只要我不死,這筆血仇,我必定要報的。”

  心怡怔道:“你這種年歲,怎會和一少年結仇呢?”

  水母聞言,一張胖臉幾乎成了豬肝的顏色,氣得籁籁發抖,一時冷笑聲聲,說實在的,這問題她真不知怎么答。

  她咬牙切齒道:“我怎會知道?天殺的小畜生!”

  心怡見她恨成這樣,不禁失笑道:“好了!你也別生氣了!只要你傷能好了就是了!”

  水母氣仍未平,她冷哼了一聲,說道:“我尚有一口好劍,也為他們巧取了去,想不到,我水母一身異功,竟會吃如此大虧。”

  心怡望著她,問道:“老太太,你貴姓?”

  水母一雙眸子在她臉上轉了轉,說也奇怪,她一生嫉美如仇,從未對任何人看來是順眼的,可是眼前這個大姑娘,她卻是自第一眼起,就發現出自己對她,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

  此刻心怡這么帶著幾分天真的語氣,不禁把她逗得笑了,她爽朗地笑道:“我姓谷,名叫巧巧!”

  心怡張大了眸子,道:“谷巧巧?”

  也許她認為這個名字太嬌了,而水母本人,卻是這么一個老丑癡肥的怪物。

  水母並不責怪,她點點頭,又道:“因為我自幼生長洞庭,學會了一身奇異功夫,所以,人皆呼我為水母,你也可以這么叫我!”

  心怡點點頭道:“好的,我叫你水母就是了,只是……”

  谷巧巧此刻見心怡不再談走的事,心中大為高興,當下把身子又往上坐了一下,道:“你這小姑娘長相不錯,很逗人喜歡。”

  心怡臉微紅道:“水母,你方才說過你水中的功夫很好,你可以在水底下停留很久吧?”

  水母狂笑了一聲,停了一下,她才說:“有時候,這洞庭湖就是我的家,我可以在水底潛伏二晝夜!”

  花心怡不禁大吃一驚,她驚嚇地看著她。

  水母極為得意地道:“這洞庭湖底,幾乎連每一條魚,每一塊石頭,我都認識,我太熟悉了。”;

  心怡不禁低下了頭,她歎了一聲道:“我有一友溺斃湖中,至今卻連屍身也找不到,如果你能帶我尋覓得到,我真不知如何謝你!”

  水母聞言呆了一呆,問:“是什么時候淹死的?”

  心怡道:“很多天了。”

  “是男的還是女的?”水母倒像很關心地問。

  心怡不禁玉臉上泛上了一層紅霞,她咬了一下嘴唇,眼淚在眸子里,幾乎要淌了下來:“是男……的。”

  水母呵呵一笑,她說:“你們一定是好朋友!”

  心怡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水母見狀,哼了一聲,道:“多情自古空余恨,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去愛一個人的,何苦自己找罪受?”

  心怡苦笑了笑,道:“現在人都死了,說這些有什么用?總之,他死了,我要把他的屍身找出來。”

  水母點了點頭說:“這個容易,過兩天,我就可以下水去看看,只是他的屍身也許飄到別處去了。”

  心怡此刻為水母提到了傷心之處,由不住熱淚滂淪而下,只是低頭飲泣而已!

  水母笑了笑道:“現在你也不必太難受了,暫時你在我這里住下來,先把我的傷治好再說。”

  心怡點了點頭,水母遂又問了問她的功夫,覺得很是滿意。她二人,居然變得很投機。

  花心怡就這么莫名其妙地留下來,水母在第二日接好了斷臂,她有一種離奇的治療方法,就是每隔若干時辰,要以新鮮的熱獸皮包扎一次。

  這工作看起來簡單,其實實在很麻煩,因為要有源源不斷的野獸供應,而且剖腹剝皮,是很血腥的一件事!

  為了救水母,心怡毅然擔當下了這件事。

  她每天到林子里捉些小獸,如兔、獐之類,然后按時地用它們血淋淋的皮,為水母把那只傷臂包扎起來。

  水母本來對她就不甚放心,當心怡第一次出去為她捕獸時,她以為心怡必定不會回來了,因為心怡已自她那里,得到了陣圖的解法,現在已可以自由出入。

  可是心怡卻按時而回,水母疑心既去,更不禁對這個對己加以援手的姑娘,生出了無限的好感。

  這一日,天氣晴和,水母那只斷臂,已經接好,並且可以作簡單的動作,只是她為秦冰深湛內力震傷的內腑,卻非短日之內可痊愈,所以,看起來,她是那么孱弱!

  在這些日子里,心怡真覺得她那么的委屈,似乎初見她時,她的那些凶焰豪氣,一點也提不起來了,如果心怡存心加害她,那真是太容易了。

  水母自己也似乎提防到了這一點,她自知在開始療治內傷的時候起至十天為止,這一段時間之內,那是切忌運用任何功力,如果心怡在此期間,心存不良,自己也只有坐以待斃!

  因此,她常常在枕下藏有利刃,以及惡毒的暗器,防備著心怡,心怡每一次到她床前,都會引起她一陣說不出的恐懼和不安。

  可是卻又實在少不了她,她需要這么一個關心自己的人,如果沒有花心怡,她那癡肥的胴體,真會潰爛在床上的。

  心怡晨起之后,見天氣睛和,這林子里,時有微風吹過來,綠色的鹦鹉,居然不懼怕人,就飛落在窗棂上,一聲聲地叫喚著。

  花心怡來到水母床前,她臂下夾著一雙木制的扶架,水母見狀立刻笑道:“你快把我扶下來,我已經悶壞了!”

  心怡慢慢把她扶了起來,說:“我們在門口走一會兒吧?”

  水母搖頭道:“不!今天我們去遠一點,到松林子那邊去。”

  心怡含笑道:“好自然是好,只是你受得了么?”

  水母並沒有答話,她顯然今大興致很高,雙手持看木架,很快地走出了洞口。

  花心怡隨后跟上,笑道:“喂!你可別跑太遠,等會兒走不動了,我可抱不動你啊!”

  這多日以來,她們已相處得很熟了,所以說話顯得很隨便。

  水母回過身來,舉起了一支木架,她那巨大的身軀,看起來像是半截鐵塔一般,癡肥的影子,在地上晃來晃去,真是個巨人!

  心怡還從來沒見過這么巨大的人,這時見她呵呵笑著說:“你放心吧,我自己會走,我還能跑呢。”

  她說著竟運拐如飛,不多時,已深入松林之內,心怡自后跟蹤而上,她笑喚道:“你還是慢著點吧,摔倒了我又要倒霉。”

  水母大聲應道:“不要緊。”

  這任性的老婆婆,停下了雙拐,一面回頭對心怡笑道:“我的身子好多了……哈!好多了。”

  忽然一陣微風吹過來,傳來了一些輕微的聲音,那聲音,像是二人在說話的聲音。

  二人立刻怔住了,心怡聳了一下眉角道:“哦!有人來了。”

  水母倏地面色大變,霍地轉過身,雙拐一撐,已縱出二丈以外。

  心怡忙跟蹤而上道:“怎么啦?”

  水母這時頓呈緊張之狀,她猛然地把雙拐向兩邊草地里一拋,身形看來有些搖搖欲墜。

  心怡用手去扶她,卻為她極為緊張地給推開了,她口中急促地說道:“不要扶我……”

  就在這一刹那,忽聽得身后有人笑道:“果然是她。”

  隨著這聲音之后,只見兩條疾勁的影子,快如閃電星馳一般,向二人的身邊掠來。

  這雙影子是交叉著縱出,因周身著白衣,所以看起來就像是兩支白箭也似,只一閃,已落在水母前面左右兩邊。

  心怡不由大吃一驚,叱問道:“什么人?”

  卻見水母這時,臉色裝得極為鎮定,她仰天狂笑了一聲道:“二位朋友,果然是你們,我算計著你們也該來了。哈,請往寒舍一敘吧!”

  說著身形尚微微一拱,待直起腰來時,她那偽作正色的臉,顯然是有些激動。

  這時心怡才看清,在自己身前,不及一丈的地方,站著兩個人。

  二人身材,一高一矮,俱著白衣,乍看起來,就像是一對紙糊的人兒一樣的,因為他們那么瘦,衣服裹在他們身上,就好像沒有穿一樣。

  這還不算奇怪,你再往上看看,二人雖是人瘦至此,卻各人頭上還戴著一個極大的斗笠!

  那斗笠都是純白的,戴得很低,把二人雙眉都遮住了,可是他們都不以為意,神色自若。

  這二人在高矮上,相差得很懸殊,高的太高,矮的卻又太矮,偏偏卻又是一樣的打扮,猛一看,准會以為他們是一對父子。

  可是那你就錯了,因為二人都是唇下無須,看來非少年,可是年歲俱都過了中年,兩人均是在四旬左右。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05:40 PM

第二部 連心劍 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丑毒 II

  忽然一陣微風吹過來,傳來了一些輕微的聲音,那聲音,像是二人在說話的聲音。

  二人立刻怔住了,心怡聳了一下眉角道:“哦!有人來了。”

  水母倏地面色大變,霍地轉過身,雙拐一撐,已縱出二丈以外。

  心怡忙跟蹤而上道:“怎么啦?”

  水母這時頓呈緊張之狀,她猛然地把雙拐向兩邊草地里一拋,身形看來有些搖搖欲墜。

  心怡用手去扶她,卻為她極為緊張地給推開了,她口中急促地說道:“不要扶我……”

  就在這一刹那,忽聽得身后有人笑道:“果然是她。”

  隨著這聲音之后,只見兩條疾勁的影子,快如閃電星馳一般,向二人的身邊掠來。

  這雙影子是交叉著縱出,因周身著白衣,所以看起來就像是兩支白箭也似,只一閃,已落在水母前面左右兩邊。

  心怡不由大吃一驚,叱問道:“什么人?”

  卻見水母這時,臉色裝得極為鎮定,她仰天狂笑了一聲道:“二位朋友,果然是你們,我算計著你們也該來了。哈,請往寒舍一敘吧!”

  說著身形尚微微一拱,待直起腰來時,她那偽作正色的臉,顯然是有些激動。

  這時心怡才看清,在自己身前,不及一丈的地方,站著兩個人。

  二人身材,一高一矮,俱著白衣,乍看起來,就像是一對紙糊的人兒一樣的,因為他們那么瘦,衣服裹在他們身上,就好像沒有穿一樣。

  這還不算奇怪,你再往上看看,二人雖是人瘦至此,卻各人頭上還戴著一個極大的斗笠!

  那斗笠都是純白的,戴得很低,把二人雙眉都遮住了,可是他們都不以為意,神色自若。

  這二人在高矮上,相差得很懸殊,高的太高,矮的卻又太矮,偏偏卻又是一樣的打扮,猛一看,准會以為他們是一對父子。

  可是那你就錯了,因為二人都是唇下無須,看來非少年,可是年歲俱都過了中年,兩人均是在四旬左右。

  那個高瘦個子的人,背后斜背著一個青布的布卷兒,也不知是什么東西,可是在內行人的眼中,一望即知,那定是一種罕有的兵刃。

  再看那個矮子,倒是意態悠閒,肥衣長袖,並沒有帶什么兵刃。

  二人這時候突然現身,再加以水母的驚慌失態,花心怡心中已然想到了對方來意和身份。

  她知道水母此刻內傷未愈,那只右臂,也是才接上不久,這種情形,顯而易見,她是不堪一擊的。

  水母自然比她更了解這一點,于是,她也就愈發裝作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

  因此當花心怡心慌失措,而做出一副要保護自己樣子的時候,她卻用力地把她推在一邊。

  這時那個高個的瘦子,卻發出企鵝似的怪腔,笑了兩聲,露出了滿口白牙。

  他一只手提著那襲長可及地的白衫,嘻笑著道:“我兄弟瞎打誤闖,本以為找不著你呢,未免向隅,誰知卻在這處遇見了。”

  說著又是一聲怪笑,猶如深谷鳴禽。

  他那種濃厚的陝川口音,配合著變了腔的嗓門,聽起來,真能叫你身上直冒冷汗。

  那個矮子也似乎不甘寂寞,這時伸手把頭上那個像小雨傘一般的大斗笠摘了下來,露出了他那尖錐似的頭頂和白了一半的稀落頭發。

  他用斗笠在臉上扇了一下,比那高個子更加狂傲老氣地嘻嘻笑了一聲。

  心怡真還沒見過這樣怪打扮的人,二人是白笠、白衣、白襪鞋,身上白衫,非絲非麻,也不知是什么質料,看來柔軟無比。

  這矮子笑了一聲,把那只拿斗笠的右手,和左手拱了拱,身形陡轉,就像一只猴子似地,已倒翻在一棵松樹的樹梢之上。

  他口中並且喚道:“姥姥……”

  這“姥姥”二字尾音方畢,再看他整個人,已四平八穩地立在那松樹的大橫枝之上。

  整個的動作.如狂風閃電,星隕葉飄,確實美到了極點,身子上了樹,那落腳的橫枝,卻連個顫兒都沒有抖一下。

  只這么一個動作,已不禁令花心怡有些觸目驚心了。

  白衣矮子似乎也覺得身材太矮,因此在他每次與人談話的時候,他總是沒有忘記,事先選好高高在上的地勢,令人舉目上看。

  他接下去說:“久違了。”

  那白果似的一雙眸子翻了一下,卻又從鼻孔里哼出了一種怪腔調道:“沱江一別,匆匆十年,我兄弟蒙前輩厚愛,但得不死。”

  說到此,仰天掀唇一笑,卻沒有發出什么聲音,就像是驢子望天呵欠一樣的。

  “這些年來,我兄弟對你老的愛護,真是刻骨難忘,因此特來洞庭,登門拜訪。”他啞著嗓子說,“想不到在此碰上了!”

  說到此,他那看來有些蒼白的臉,像是再也忍不住原有的憤怒了。

  水母谷巧巧又怎是易欺之輩,她一生尖刻過人,口齒之下自不會令任何人討得便宜的。

  奈何她自知體傷未愈,來人又是一雙極為厲害的人物,要在平日,自己尚可與他們二人一決勝負,可是目前,自己如魯莽運動,卻有性命之憂!

  雖然如此,她口頭上也不吃虧,只見她若無其事地嘿嘿笑了兩聲。

  她說:“川西二兄,你們也太客氣了,沱江一別,我老婆子又何嘗敢忘了你們?”

  那個瘦高個子聞言后退了一步,死沉著一張白臉道:“如此甚好,今日之會,我們該把這一筆帳好好算一算了!”

  水母心中急如火焚,可是她外表卻力持鎮定,她冷冷地道:“好!”

  那矮子自樹枝上,只一掠,已飄了下來,卻怪叫著說:“且慢!”

  他用手指了一旁的心怡一下,冷笑道:“這是何人?”

  水母嘿嘿笑道:“柳矮子,你真是瞎眼了,居然連西子湖的蓮姑娘也認不出,你真是枉在江湖中混了多年了!”

  她這幾句話一出,就連那一邊的瘦高個子,也不禁嚇得臉色一變。

  那矮子不禁口中“唔”了一聲,一連退后了三四步,身子就像猴子一般地彎了下去,用一雙眸子直直地迫視著心怡,面上神色,分明驚嚇萬分!

  心怡聽水母這么介紹自己,大是不解,正在狐疑,卻見水母笑向自己彎身道:“蓮姑乃世上高人,自不會結識這一雙人間丑類,都怪我老婆子一時糊塗,忘了事先與他二人打個招呼,令你受辱了。”

  水母一面說著,那雙豬眼,卻連連朝著心怡眨動不已,這種情形,心怡一望自然也就肚內雪亮了。

  按說水母與她並無深交,只是這數日來,與她病榻盤桓,多少也有些感情。

  再說這乍然現身的一對白衣怪人,在心怡眼中看來,也絕非是什么好人,實在很看不順眼,水母雖是丑到了家,可是她總還是個女的。

  如此各方比較之下,心怡自然傾向于水母,對二丑生出“同仇敵忾”之心。

  這時見水母這么說,一時卻不知怎么說才好,多言更易露出馬腳,因此聞言之后,只努力地發出了一聲冷笑。

  她把那雙星眸,緩緩地向兩個白衣人掃了一圈。

  二丑顯然是陷于極度的恐懼之中,那矮身材的人,此時已縱身到高個子身邊,似乎低低說了一句什么。

  隨后二人一齊彎腰,對著心怡行了一禮。

  瘦高個子臉上帶出一個苦笑道:“愚兄弟來得魯莽,竟不知蓮姑大駕也在此,真是罪大惡極……”

  他說著,身子卻連連地向后退著,面上神情更是復雜已極,似乎深恐心怡對他不利,那矮子也抱拳彎腰,帶出滿臉苦笑道:“愚兄弟久仰蓮姑大名,如雷貫耳,今日竟不期而遇,得睹仙容,真是三生有幸……有幸……”

  他一邊說著話,兀自頻頻地咽著口水,面色更是青紅不定。

  心怡由心本在舉棋不定,多少還有些心虛,此刻見狀,不禁寬心大放,也不知她哪來的這股勇氣,忽地冷笑一聲道:“站住!”

  她的話真就如同是聖旨一樣的,頓時就把這一雙白衣人鎮住了,雙雙站住了雙足,四只疑惑的眸子,畏縮地注視著心怡,絲毫不敢旁瞬。

  花心怡淡淡地問道:“你二人是哪里來的?叫什么名字?來此作甚?”

  這一連三個問題,只問得二白衣人頭上青筋暴漲,卻又不敢不答。

  傳說的經驗告訴他們:“商君南來何所懼,西湖潮頭一睡蓮”。而據說這位蓮姑娘殺人,每于嬉笑漫罵之間,她袖中常有蓮子百顆,這百顆蓮子從不輕發,也從不虛發,那是說一顆蓮子必需換一條命。

  人們對于這位奇異詭變的人物,只是捕風捉影地談著,可是真正見過她的人,似乎是太少太少了。

  水母自知眼前決不是二人對手,一時情急智生,想到了這么一個主意。

  她倒是在西湖見過蓮姑一面,對方那美若天仙的豐姿,至今仍令她記憶極深。

  她記得那位蓮姑是穿的一襲淺綠色的長裙,也正是這一點靈感,令她忽然想到心怡的身上,因為此刻心怡身上也正是穿的綠色長裙。

  她沒想到心怡居然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而如此從容地應付,當下寬心大放,不禁呵呵怪笑了一聲,對二白衣人道:“你二人今日可是碰到了厲害克星,看你們如何應付?”

  那高身材的怪人,這時微微冷笑道:“蓮姑見問,豈敢不答,只是……我兄弟卻要聲明一點。”

  說到此,他用手指了一旁的水母一下,面上表情,極為憤怒地說道:“此人與我兄弟,有極深的仇恨,我兄弟,含恨十年……”

  才說到此,心怡卻蛾眉一挑道:“少啰嗦!我問你們叫什么名字?來此作甚?怎么不說?”

  高瘦的白衣人只得中止前話,他臉上顯示出一副極不甘願的神色,頻頻苦笑不已。

  那個矮身材的怪人,這時卻上前一步,干咳了一聲,拉長了音調道:“蓮姑請息雷霆……愚兄弟乃川西雙白!”

  說著他指了那高身材的一下道:“這是我拜兄草上露葉青,在下柳焦,朋友送了我一個瓦上霜的綽號,我二人一向在川西定居,對于睡蓮龍十姑的大名是早已久仰了,只惜無緣結識……”

  他還待往下說,心怡卻擺了一下手道:“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瓦上霜柳焦怔了一下,翻著那雙黃眼珠子,只是發愕,他不知道這位睡蓮龍十姑,到底意欲何為。

  這時一旁的水母冷笑道:“十姑,你可犯不著與他們動手,這事情是我老婆子結的梁子,一切還是由我來化解了吧!”

  說著,那張癡肥的大臉蛋子,湧起了一層憤恨之色,倒真像是一副要打架的樣子。

  那一旁的草上露葉青,聞言怪笑了一聲,道:“谷老婆子,這是最好不過的事,好漢作事好漢當,我們可犯不著把十姑連累在里面!”

  他說著對心怡抱了一下拳道:“十姑,這其中如有你介入,就不好辦了。”

  柳焦也嘻嘻一笑,彎下腰道:“十姑……愚兄弟待此間事了,當親至西子湖,登門問安,只乞十姑萬萬不要干涉這件事情。”

  他二人說話之時,一旁的水母卻緊張地望著心怡,微微搖了搖頭。

  花心怡此刻也只好假到底了,她雖然對睡蓮龍十姑此人並不清楚,可是由他三人彼此對話之中,已可窺出這睡蓮定是一極為厲害的人物,而且很可能也是一個年歲甚輕的女人,否則他們絕不會認為是自己的。

  她只是略微遲疑一會兒,已令水母心內不勝焦急,川西雙白更是渴望著她,仿佛只要有她一句話,就可立時動手似的。

  心怡想了一會兒,淡然一笑說道:“不行!”

  川西雙白面色全是一變,現出一副忍恨在心,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柳焦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十姑,這不關你的事啊!何苦插手其間呢?”

  草上露葉青生恐這位拜弟,把眼前的龍十姑激怒了,因為他知道這個人實在是一個不易招惹的人物。

  當下忙代為打圓場,說道:“十姑,我兄弟對你,是一直很敬仰的,尚乞三思而行。”

  水母谷巧巧冷哼道:“我老婆子十年之前,能敗你二人于掌下,莫非今日就怕你們不成?笑話!”

  她說著轉向心怡,含笑道:“十妹,這事情最好你別管,待我給這兩個小輩一個了斷!”

  這聲“十妹”,不禁又把川西雙白叫得愕了一下,因為由這種稱呼里,可知二人交非泛泛。

  令他們奇怪的是,這睡蓮龍十姑據說是一個頗為正直,獨來獨往的人物,卻又怎會和水母有如此深交,更知十姑素喜姿容,孤芳自賞,卻又怎會和丑陋的水母,結為姐妹之交?這真是“匪夷所思”了!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卻又不得不令二人深信不疑,心怡是那么美,艷若天仙,這是不假的,加以態度從容,對答自若,他們無論如何懷疑不到其他方面。

  花心怡聽了水母之言,真差一點想笑,心中暗說:“好個老太婆,你倒是裝得真像,我如依你之言,看你尚有什么活路可走?”

  當下,咬了咬唇,慢吞吞地道:“不行!”

  她目光輕輕向著川西雙白一掠道:“我一生行事,從不改變主意,我既然說過不行,就是不行!”

  她加了幾分勇氣繼續道:“本來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我無從過問,可是我既在此,卻怎能看你二人對付她一人?”

  說到“她”時.她並且用手指了水母一下,川西雙白都不禁“噤若寒蟬”,在旁一聲也不敢哼了。

  心怡說到此,秀眉一展,薄嗔道:“我的話說完了,二位還是識相些暫且退了,否則……”

  她說著一只玉手,緩緩探入袖中,川西雙白立刻面色大變。

  草上露葉青首先喝道:“退。”

  他身子霍地向后面狂飏而起,就像擲出的一根竹竿也似,一閃而逝。

  他身側的瓦上霜柳焦也是一個倒翻身子,上了原先那棵松樹,只見他雙手連連搖動道:“十姑,十姑……”

  心怡尖叱道:“還不滾么?”

  那矮小的柳焦,在松樹上咬牙切齒地跺了一下腳,恨聲叫道:“好!咱們走!只是……”

  他眼睛瞟向一旁的水母道:“谷巧巧,只要你不離開洞庭,我兄弟自有會你之日。”

  他說著又向心怡抱了抱拳道:“十姑手下留情,我兄弟日后也定有一番心意,再行相見。”

  這幾句話,說得似有無限憤惱,可是話一出口,他絕不在此絲毫停留,只見他那雙矮短的雙腿,用力地在樹上一點,“金鯉倒穿波”,“唰”的一聲,帶起了一片輕微的枝葉顫動,再看他人,卻早已消失無蹤!

  花心怡目視著川西雙白這種輕功提縱之術,一時之間,不禁驚嚇得目瞪口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05:41 PM

第二部 連心劍 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丑毒 III

  他二人說話之時,一旁的水母卻緊張地望著心怡,微微搖了搖頭。

  花心怡此刻也只好假到底了,她雖然對睡蓮龍十姑此人並不清楚,可是由他三人彼此對話之中,已可窺出這睡蓮定是一極為厲害的人物,而且很可能也是一個年歲甚輕的女人,否則他們絕不會認為是自己的。

  她只是略微遲疑一會兒,已令水母心內不勝焦急,川西雙白更是渴望著她,仿佛只要有她一句話,就可立時動手似的。

  心怡想了一會兒,淡然一笑說道:“不行!”

  川西雙白面色全是一變,現出一副忍恨在心,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柳焦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十姑,這不關你的事啊!何苦插手其間呢?”

  草上露葉青生恐這位拜弟,把眼前的龍十姑激怒了,因為他知道這個人實在是一個不易招惹的人物。

  當下忙代為打圓場,說道:“十姑,我兄弟對你,是一直很敬仰的,尚乞三思而行。”

  水母谷巧巧冷哼道:“我老婆子十年之前,能敗你二人于掌下,莫非今日就怕你們不成?笑話!”

  她說著轉向心怡,含笑道:“十妹,這事情最好你別管,待我給這兩個小輩一個了斷!”

  這聲“十妹”,不禁又把川西雙白叫得愕了一下,因為由這種稱呼里,可知二人交非泛泛。

  令他們奇怪的是,這睡蓮龍十姑據說是一個頗為正直,獨來獨往的人物,卻又怎會和水母有如此深交,更知十姑素喜姿容,孤芳自賞,卻又怎會和丑陋的水母,結為姐妹之交?這真是“匪夷所思”了!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卻又不得不令二人深信不疑,心怡是那么美,艷若天仙,這是不假的,加以態度從容,對答自若,他們無論如何懷疑不到其他方面。

  花心怡聽了水母之言,真差一點想笑,心中暗說:“好個老太婆,你倒是裝得真像,我如依你之言,看你尚有什么活路可走?”

  當下,咬了咬唇,慢吞吞地道:“不行!”

  她目光輕輕向著川西雙白一掠道:“我一生行事,從不改變主意,我既然說過不行,就是不行!”

  她加了幾分勇氣繼續道:“本來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我無從過問,可是我既在此,卻怎能看你二人對付她一人?”

  說到“她”時.她並且用手指了水母一下,川西雙白都不禁“噤若寒蟬”,在旁一聲也不敢哼了。

  心怡說到此,秀眉一展,薄嗔道:“我的話說完了,二位還是識相些暫且退了,否則……”

  她說著一只玉手,緩緩探入袖中,川西雙白立刻面色大變。

  草上露葉青首先喝道:“退。”

  他身子霍地向后面狂飏而起,就像擲出的一根竹竿也似,一閃而逝。

  他身側的瓦上霜柳焦也是一個倒翻身子,上了原先那棵松樹,只見他雙手連連搖動道:“十姑,十姑……”

  心怡尖叱道:“還不滾么?”

  那矮小的柳焦,在松樹上咬牙切齒地跺了一下腳,恨聲叫道:“好!咱們走!只是……”

  他眼睛瞟向一旁的水母道:“谷巧巧,只要你不離開洞庭,我兄弟自有會你之日。”

  他說著又向心怡抱了抱拳道:“十姑手下留情,我兄弟日后也定有一番心意,再行相見。”

  這幾句話,說得似有無限憤惱,可是話一出口,他絕不在此絲毫停留,只見他那雙矮短的雙腿,用力地在樹上一點,“金鯉倒穿波”,“唰”的一聲,帶起了一片輕微的枝葉顫動,再看他人,卻早已消失無蹤!

  花心怡目視著川西雙白這種輕功提縱之術,一時之間,不禁驚嚇得目瞪口呆。

  水母這時驚慌地回顧了一下,吐舌道:“好險!”

  她回首贊揚心怡道:“姑娘,你說得很好。”

  水母這么說著,已現出了一副支持不住的神態來,她一只手扶著心怡肩膊催促道:“快走,快走!”

  心怡緊隨她身后,二人拚命地飛馳著,直到進入水母所設伏的松木陣中之后,才放慢了腳步。

  水母長長吁了一口氣,又回頭看了一眼,才咬牙道:“好險!想不到這兩個東西,竟會找上門來!哼!哼!他們絕不會如此罷休的。”

  心怡眨了一下眼睛,道:“他們是誰?怎會與你結下仇?”

  水母冷笑了一聲,說道:“詳細情形,你也不必多問,只是我懷疑他二人是真為你嚇走了,還是仍舊潛伏在這附近?”

  心怡含笑道:“自然是嚇走了。”

  水母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道:“不!他們不會走的,你是不知,這川西雙白絕非易欺之輩。”

  她說到這里,面上立刻帶出了恐懼和不安的表情來,時而冷笑,時而皺眉。

  心怡安慰她道:“好在現在他們已走了,以后的事以后再想辦法吧!”

  水線忽然喃喃道:“他們馬上還會來的。”

  她冷笑了一聲,對心怡道:“我們回去再說!”

  說著直向洞中行去,心怡莫名其妙地跟著她進入石洞之中。谷巧巧跌坐在石床軟墊之上,待心怡走進來時,她冷冷地問道:“花心怡,你肯為我做一件事么?”

  心怡怔道:“什么事?”

  水母不禁怒形于色地道:“你只告訴我願是不願,何必多問。”

  心怡連日來和她相處,多少也知道一點她的脾氣,否則類似如此情形的話語,她是不能忍受的。

  她覺得她實在付給這個丑老太婆的太多了,自己竟像她一個奴隸似的,毫無理由地供她驅使,供她利用,這一切是為了什么?

  可是,她實在是一個很善良的女孩子,而且也很聰明,她略為考慮了一會兒,並沒有說話。

  水母嘿嘿怪笑道:“我知道,早晚你還是會背叛我的!既如此,方才你何必又要救我?”

  心怡微微一笑,說道:“你先不要急,我們可以商量一下,你要我怎么樣幫你?”

  水母點了點頭,又歎息了一聲道:“你坐下來,我們慢慢談。”

  心怡依言坐好,水母那張胖臉上,帶出了一副苦澀的表情,她說:“我很奇怪,在我一生之中,會敵無數,我從來就沒有對任何人、任何事情害怕過,可是這一次……”

  說到此她身子顯然戰抖了一下,她癡望著心怡,喃喃地道:“我似乎已經預感到,我這條命……”

  心怡忙打斷她的話道:“你不要亂說,如果你以為那川西雙白還會轉來,我們不如現在就跑。”

  水母冷冷一笑說:“跑?你說得好輕松!”

  心怡道:“那么,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呀?”

  水母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才說:“想叫我棄死逃生,不戰而退,我是不甘心的!”

  心怡道:“那你的意思是……”

  水母憤憤道:“來!姑娘,你陪我出來。”

  心怡忙跟了上來,水母扶拐仁立洞前,她冷笑一聲,道:“我雖不能與他們交手,可是他們要想隨便闖進來,卻也是不容易。”

  說著她向前踱了幾步,手中木拐在地上劃著方形的格子,過了一會兒,她又把那些格子,用腳塗去,又開始劃些圓形的圖案!

  花心怡不解地在一邊呆呆看著,她見水母這時雙眉緊皺,不時抓一下頭,忽然向心怡道:“酉時問金,金必生……”

  心怡脫口道:“金必生水。”

  水母立刻重重地頓了一下手中的拐杖,咧口笑道:“對了,這么容易的陣圖名字,我竟會忘記了。”

  心怡不由驚道:“噢!原來你是在設置陣圖啊!”

  水母冷笑道:“怎么不是?”

  她低下頭,用手中杖指著她已經劃好的線圖,說道:“姑娘你看,這是乙木十株……”

  又指了一下旁邊的三點道:“這是偽放的生門,有戌金殿后。”

  說著又劃了一道線在三點之后,對于這些名堂,心怡可說並不甚通,可是她卻知道這是極為厲害的陣圖,昔年母親曾在這上面用過苦功,偶爾傳授自己姐妹一些,不過是一知半解而已。

  水母這時設好了陣圖,面色甚歡,她對心怡笑道:“這陣圖設好之后,就不愁那川西雙白再來了。姑娘,你快為我砍下十幾株小松備用。”

  心怡回洞取來巨斧,又找來挖土的工具,好在附近松樹甚多,盡可取用不竭。

  水母在一旁看著她,並且指點她把砍下的松樹—一栽下去。

  她並且用腳步,—一量好了松樹之間的距離,又向心怡索來一巨桶的水。

  心怡見她把這些水間隔地灑在松樹的頂子上,只這十幾顆松樹,就布置了整整一上午,布好松樹之后,水母急促地又命心怡搬來了數十塊大石,她把這些石頭,分十幾個方向,三三兩兩地埋了下去。

  然后她自己要過了劍來,親自動手,把松樹上的枝葉砍伐整修一番,這些經過修整之后的松樹,看來是有尖有圓,有大有小。

  在她每做一步時,心怡必詳細地問她其中理由,水母在用人之際,倒也毫不隱瞞地把其中道理講解出來。

  心怡卻是穎慧過人,她不時地旁敲側擊,更得到了許多有用的知識。

  一切都備好之后,天已過午,水母跌坐在一邊的草地里,氣呼呼地喘道:“如果我猜測得不錯,這兩個東西,最遲就在今晚上門,那么……”

  她怪笑了一聲道:“那么.他們就可以嘗到我這‘諸天小迷陣’的趣味了。”

  說到此,她樂極地抓著地上的土,往天上亂灑著,其狀怪異無比!

  花心怡在一邊愣愣地看著她,腦子里仍在回想著方才水母告訴自己的陣譜妙論。

  水母這時嘻笑了一陣,又靜靜地低下了頭,這個老女人卻是一個不可輕視的厲害人物,尤其是她自那本《水眼集》上所得的造詣,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她站起身子,自地上拿起了木杖,飛快地走入林內,在她自己所設伏的陣內穿行了一陣。

  在心怡看來,那確是極為微妙的,因見她身方入林,似有一層薄霧騰起,頓時就失去了她的蹤影,待她驚嚇未止的當兒,再看水母,卻又已笑嘻嘻地立在眼前,心怡不禁嚇了個目瞪口呆,幾乎有些懷疑,這是玄功巫術,或是什么妖法了!

  水母呵呵怪笑了一聲,在她肩頭上拍了一下道:“行啦,讓這兩個王八蛋來試試吧!”

  “不過……”她又笑了一聲說:“現在,我們只要在生門的位置,設上些東西就行……”

  說到此,她卻又禁不住怪笑了一聲道:“有了!我們到后面來。”

  心怡被她弄得真有些莫名其妙,當時就跟著她往室后轉去,行過了一片矮小的刺樹林子,她就停住了杖,目光不時東張西望。

  心怡忍不住問:“你要找什么?”

  水母點了點頭,說道:“對了!是在這里。”

  她一面說著,一面用手中的木杖,把眼前的刺樹撥開,如此,試著前行了十幾步。

  忽然,她身形向一旁躍起,發出了一聲怪笑,卻見她身后,跟著飛出了無數黃蜂。

  她口中叫道:“找到了!找到了!姑娘,我先引開了這些蜂子,你設法用竹桿,把這蜂巢給挑起來。”

  水母這么說著,整個身子已滾入矮樹叢中,引得眾蜂在空中嗡嗡直繞不去。

  心怡這時也摘下了一根長枝,尋到了蜂巢,見是一個桶狀的大蜂巢,約有面盆大小,無數黃蜂,自其處紛紛外出,其數何止千百?

  這些黃蜂每一個均有蚱蜢大小,身子起在空中,振翅有聲,尤其是腰下那大肚子,色帶黑褐色,如為它刺上一下,那可是不敢想象。

  心怡找到了蜂巢與枝叉聯接處,倒是很容易地一挑就挑了起來,只聽得“嗡”一聲,那飛出的大片蜂群,立即返了回來,緊緊地直向巢上偎去。

  嚇得她叫了一聲,方要連枝帶巢拋出去,卻聽得水母大聲叫道:“不要!快舉起來。”

  心怡依言而行,果然眾蜂,只是在蜂巢四周轉著圈圈,倒也不向下飛。

  她才放下心來,當下皺眉笑道:“還是給你吧!你要這些黃蜂作什么?”

  水母接過了樹枝,怪笑道:“這蜂巢,當為我那諸天小迷陣增加不少威力,我這就去把它放好。”

  說著她就一只手高高挑起蜂巢,另一手拄著木杖,轉身向松林中行去。

  二人忙了一天,總算有了些成績,尤其是水母谷巧巧,似乎不再憂慮了。

  月色為一層濃霧遮住了。

  天上也沒有星星,因此這片山林中,顯得十分黑暗,風由水面上吹過來,夾雜著很濃重的湖水氣息,而且有點冷澀澀的感覺。

  野地里生了一把火,殷紅的火光,映在兩張蒼白的面容上,看來是那么冷清孤單。

  由二人的外貌打扮上看來並不陌生,他們是川西雙白草上露葉青和瓦上霜柳焦。

  二人滿臉都是悲憤暴戾的表情,他們靠著山石靜靜地坐著。

  草上露葉青一面把折斷的枯枝放到火堆里,維持著熊熊的火光,一面翻動著即將烤熟的兔子。

  他冷冷地一笑,說道:“想不到我們千里迢迢,竟會是白來了一趟,真是豈有此理!”

  那矮小的瓦上霜柳焦,似乎比他更為沮喪和憤怒,他也冷笑了一聲道:“想不到這丑婆子,竟會把龍十姑給請了來,有她在此,我們是不能下手的了。”

  葉青自鼻中發出了一聲冷哼,那張巴掌大小的臉上嵌著深刻的恨意,道:“聽你之言,如是那睡蓮一日不走,你我這筆仇,豈不報不成了?”

  他丟下了手中的枯枝,一只手把烤熟的兔子拿過來,就手撕成了兩半,遞給柳焦一半。

  柳焦接過來咬了一口,一面龇著牙說:“老大,不是我說你,這可不是斗氣的時候……”

  咽下了這口肉,又接道:“今天這件事,要是換在任何人的身上,我也要斗斗他,可是卻想不到竟會是她!”

  想到了睡蓮龍十姑,他有無限憂慮,道:“這位蓮姑娘的傳說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我雖然各有一身功夫,可是如果惹上了她,咳……”下面的話,他干脆就不說了。

  葉青擠動了一下烏黑色的眼圈,站起了那竹竿似的身子,憤憤地把手中兔骨,往一邊一拋,尖著嗓子道:“她也欺人太甚,我愈想愈氣,當時我們真不該走,應該狠狠地和她斗斗。”

  柳焦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葉青大聲道:“怎么,你以為我沒有種?”

  柳焦冷笑了一聲道:“我可沒說,不過當時我記得你可是第一個跑的。”

  葉青愣了一下,並沒有說話,柳焦用腳把地上的余火踏滅,徐徐站了起來,對著葉青奸笑了一下,道:“來!別愣著啦,我們看看去。”

  葉青又是一怔道:“去哪里?”

  瓦上短眉一挑道:哪里?老大,我們兄弟可是從刀尖上滾來的聲名,就這么扔在這里可犯不著,只要你有種,今夜,我們就找上門去,干脆一不作、二不休……”

  說到這里,向四下瞟了一眼,龇了一下牙道:“把她窩子給挑了,就算是報不了仇,也得把這口窩囊氣出一出!”。

  草上露點了點頭,又猶豫道:“那龍十姑要是還沒有走呢?”

  柳焦啞著嗓子一笑道:“看,你又膽小了。”

  葉青忙著辯道:“這不是膽小,事到如今,還有什么敢不敢的,到時候也不過一拼就是了。”

  柳焦這時把斗笠戴上,一面輕聲道:“俗謂金風未至蟬先覺,暗送無常死不知,我們只要手頭上利落一點,還怕報不了此仇?”

  葉青果然心動了,他冷冷地道:“對!萬一要是不行,咱們還可以跑。”

  他說著也把背后的大斗笠戴在頭上,柳焦自囊中摸出了十數粒白紙包著的東西,遞給拜兄道:“最后不行,我們也只有放火燒樹林了,要鬧就鬧個大的。”

  葉青接過了他們獨家焙制的硫磺彈,正要縱身而出,忽然傳來了一聲冷笑道:“二位且慢。”

  川西雙白乃川省極負盛名的黑道人物,弟兄二人各有一身詭異莫測的功夫,再加以行為乖張,貌相特別,所以在江湖上極負盛名。

  這弟兄二人,以一桿骷髅旗及一口弧形劍,在武林中確是會過不少高人奇士,折在他兄弟手下成名的英雄,更不知為數凡幾。

  他們挾苦習而來的奇技,洞庭尋仇,滿以為弟兄合力之下,那水母谷巧巧萬無活命之理,卻想不到事情發展,竟會如此不順,自見了冒牌的睡蓮龍十姑之后,他二人已成了驚弓之鳥。

  黑夜里,這一聲冷笑,真把他二人嚇出了一身冷汗,雙雙一個轉身,斜刺里分開兩邊。

  草上露葉青于驚慌之下,竟把背后的骷髅旗抖了開來,“呼”的一聲,現出了他這桿垂名武林二十年的家伙來。

  桿尖寒刃,閃閃放著冷光,他那竹竿似的長軀,往下半屈著,叱道:“什么人?”

  瓦上霜柳焦在某些地方,確實較他拜兄沉著,就拿此刻來說,他的態度就從容多了。

  他身形落在一棵矮松之上,借著濃密的枝葉,掩遮住他那矮小的身軀。

  可是他那銳利的一雙眸子,卻直向發聲處望去。

  他二人都看見了,就在他們眼前兩丈左右的一塊凸出山石上,傲立著一個老人,布襪皂鞋,灰衣小帽。

  這老人直直地站在石上,清癯的面上,帶著一絲輕視的微笑。

  山風吹過去,二人才看清了,原來他一只左袖,竟是空著的,不時地前拂后揚,顯得有些“翠袖單寒”!

  這老人面上不帶一絲懼怕,反倒呵呵笑道:“二位好朋友,請不必多疑,老朽並非外人,說來尚與二位同仇敵忾呢!”

  他口中這么說著,並不見他又腿彎動,整個身子卻陡然躍起,落在葉青身前。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05:43 PM

第二部 連心劍 03 義援蟆母難 險遭雙丑毒 IV

  然后他仰臉對一邊松樹上,笑道:“柳朋友請下來吧,哈!”

  他這句話,說得十分輕薄,瓦上霜柳焦一抖雙臂,整個身子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陡地拔起當空六丈左右,然后就像是一只翩翩的燕子似地落了下來,顯然他是有意賣弄他那不凡的一身功夫。

  可是那獨臂的老人,仍然是昂然而立,他臉上帶著微微的笑容。

  這時一旁的草上露葉青,一展掌中旗,腳步也邁進了一步,再次冷叱道:“朋友,你是何人?”

  柳焦朝著這陌生的老人打量了一眼,抱了一下拳道:“朋友,我們並不相識,因何知道在下姓氏,請快說其詳!”

  一面說著,他那雙眼珠子,卻是骨碌碌地在對方身上直轉。

  這老人先轉過身來朝著一邊的葉青一笑道:“如果老朽這雙眸子不瞎,閣下當是人稱草上露的葉青義士了。”

  他這“義士”二字,在川西雙白聽來,真不是味道,因為分明是挖苦之詞!

  葉青不禁打了一個冷戰,短眉一挑,道:“不錯,你怎會認識我呢?”

  獨臂老人仰天狂笑了一聲:“川西雙白在武林之中是何等聲望?慢說是老朽癡長至今,即三尺童子,也無不拜識大名之理!”

  說著又笑了一聲,這幾句話,卻把雙白給說樂了,俗謂:“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炷香”,好話人人愛聽,川西雙白自不例外。

  草上露聞言之后,口中笑道:“朋友你抬愛了。”

  這時那矮小的瓦上霜柳焦,臉色也轉為溫和了,他皺了一下眉,並且咳了一聲:“可是……朋友,你貴姓大名?請報個萬兒吧。”

  老人單手捋了一下唇上的短須,似乎有些托大地笑道:“老夫久居洞庭,無異村夫野漢,報出名來二兄也是不知。”

  柳焦一翻眸子,不悅地插口道:“這是什么意思?”

  老人又笑了笑道:“柳義士不必動怒,老夫實在是武林一末學后進,報出名來,二兄如不知悉,豈不令老夫面上難堪.二兄還是不要見怪才好。”

  瓦上霜柳焦自一見來人之后,已可斷定來人是武林奇人,偏偏對方姓名,竟是守日如瓶,不肯輕易吐露,因思江湖異人,每多怪癖,卻也不便一再逼問,總之,來人似無惡意,這點他倒是敢斷定的。

  他鼻中冷冷地哼了一聲,遂不再多言。

  一邊的草上露葉青,這時冷然道:“老朋友既不肯吐露真實姓名,我弟兄自無見逼之理,只是……”

  老人左右掃視一下,笑道:“二兄不必多疑,說來我們本是志同道合啊!”

  柳焦后退一步道:“什么意思?”

  老人悄聲道:“恕老夫問得唐突,二兄此刻可是要去暗中加害水母谷……”

  雙白全是一怔,互相對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葉青咳道:“朋友,這個恕我們不便相告。”

  柳焦卻呵呵一笑道:“老朋友,你可弄錯啦!水母與我弟兄交情不錯,我們多年不見,說是拜訪倒是真的,若說暗中加害……我兄弟卻是萬萬不敢當!”

  說著又笑了一聲,看著他拜兄道:“大哥,我這話不錯吧?”

  葉青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我們想看看這位老朋友倒是真的,你……”

  才說到此,就見那獨臂老人面色一沉,葉青的話也就臨時打住了。

  遂見老人不悅道:“二兄方才之言,老夫已私下盡聞,如此見告,實在太不坦誠了。”

  又冷冷一笑道:“老夫本欲助二兄一臂之力,此刻看來,倒是老夫多事了。”

  川西雙白不禁面色大窘,好在是深夜,月色又淡,看不出他們的窘態來。

  葉青遮羞似地哈哈一笑,說道:“朋友,你既如此說,倒顯得我弟兄太見外了。”

  他轉了一下眸子,又道:“我們有話坐下再說吧!”

  老人到也從容,點了點頭,遂席地而坐。

  川西雙白對看了一眼,也各自坐了下來,矮小的柳焦咳了一聲道:“聽老兄言中之意,似乎是路見不平,有意助兄弟等一臂之力?”

  老人點頭道:“不錯,確有此意。”葉青聞言面色一喜,正要發話,可是他那狡黠的拜弟卻冷冷地笑了一聲。

  他雙手合著,對老人一拜,面色冰冷地道:“老兄盛情可感,我兄弟拜謝了,只是……”他一字一字地說下去,“我川西雙白行事以來,講究的是真功實力,從不假手外人相助,哈!老兄的好意,我們是心領了。”

  說著霍地站起,對著老人一笑道:“我兄弟刻下尚有急事,老兄如無別意,我兄弟先行一步了。”

  他說著看了拜兄一眼道:“大哥,我們走吧。”

  草上露葉青雖是拜兄,可是在智力方面,卻一向惟這位拜弟“馬首是瞻”。

  此刻見他如此說,自然無話可說,當下對著老人抱了一下拳,道:“朋友,多謝盛情,再見了。”

  川西雙白這么說著,又看了這陌生老人一眼,見他並無積極的表示,當下雙雙縱身而去。

  這番話,倒是出乎老人意料之外,他呆呆地目送著二人去后,卻發出了一聲冷笑道:“好一對不知自量的東西,我秦冰如不救你們,看你們是否能生離此地!”

  他稍微想了一會兒,咬了咬牙,因為“同仇敵忾”,他不得不照顧這兩個人。

  因為保全了他們的實力,正如同時增加了自己的實力是一樣的。

  長歎了一聲,秦冰遂拔身而起,徑自消失于夜幕濃林之中。

  川西雙白展開了輕功提縱之術,如同星丸跳擲一般,一時之間,已撲出了眼前林子。

  眼前是大片的青色竹子,高可參天,在夜風之下,發出窸窣之聲,很是怕人!

  這地方白天他們也來過,距離水母居住處已是不遠,他二人都停了下來,並且回頭看了一眼。

  在確定那個獨臂的陌生老人並沒有跟來之后,葉青反倒現出一些失望的表情。他歎了一聲說:“柳老二,你方才不該拒絕他的,也許這老兒真是一番誠心。”

  柳焦冷笑了一聲說:“他一不報名,二不道因,好沒來由,你又怎知他不是存下了什么陰謀?”

  葉青眨了一下眸子,道:“也許不至于,我看這老兒,倒不是一平凡之人!”

  柳焦冷笑了一聲:“這是自然,此老多半還是個身懷絕技之人,只是他這么毛遂自薦,卻令我們不大敢信任他了。”

  葉青尚在連聲歎息,似有無限追悔之意。

  瓦上霜柳焦冷哼了一聲道:“得啦!你還歎個什么勁?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就不信,憑你我二人之力,就作不下這件事來,走!咱們上。”

  他說著一塌腰,“嗖”一聲,已經把身于拔了起來,率先向里面翻下去。

  葉青自無落后之理,遂也緊緊跟蹤而上。

  他二人過了這片大竹林,眼前是一塊草地,蟲聲噪耳,夜風襲人。

  柳焦正要撲上,卻為葉青給攔住了。

  他遙遙地指著前面一條小路道:“我們從那里下去沒錯。”

  柳焦點了點頭,卻低聲囑咐道:“放輕點。”

  葉青點了點頭,只見他足尖點處,已捷如飛隼似地,直向前道撲去。

  瓦上霜柳焦這時竟由里層衣服里,把他那一口弧形劍抽了出來,劍刃上的寒光,就像是天上的那彎新月,冷氣森然。

  他們行進的方法,果是與眾不同,不愧是武林中的知名高手。

  葉青在前貼道而進,雙拳貼胸,那姿態是一掌應敵,一掌護身,面柳焦卻是行的暗路,他那矮瘦的軀體,只是隱遮在深草叢中,離著他拜兄丈許之外,卻是不快不慢。

  他二人是一明一暗,前后呼應,亦步亦趨地向前行著,前行不久,已到達了水母谷巧巧所設陣前。

  川西雙白均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了,因此,走到了這里,他們都停住了步子。

  眼前是一排松樹,栽種的格式很怪,前四后六,另有一排小松委委導人。

  瓦上霜柳焦,從暗中閃出了身子,冷笑了一聲,道:“這老怪物莫非還有什么玄虛么?”

  葉青打量了一刻,卻莞爾一笑道:“隨我來.雕蟲小技卻是難我不住。”

  只見他身形一矮,右手再次抖出,已把那桿黑骷髅旗展了開來。

  柳焦深知這位拜兄,對于八卦生克之學,有很深的研究,見他如此說法,自不疑有他。

  這時,葉青在前回頭低聲說道:“你只按進八邁二,守五退六走法,就可以自由行走。”

  他口中這么說著,隨著掌中旗揮動,整個身子倏地拔起,一閃已入林中。

  柳焦按其指示前行,果然前行甚速,哪消一刻,二人俱已出得陣外。

  這本是水母最初所設的外陣,也就是當初困住花心怡的那個陣勢,想不到卻困他們二人不住。

  川西雙白出得陣后,相視一笑,因此存下了輕視之心,當面正前方,是陡峭的百丈陡壁,其上滿生藤蔓,看上去黑忽忽的一大片。

  瓦上霜柳焦打量了一刻,悄聲道:“看來她那洞府,定是在此山上無疑了。”

  葉青點了點頭,目光側掃,只見道邊有一排歪歪斜斜的小松,初看來,他倒是怔了一下,可是隨后打量了半天,他又搖了搖頭。

  因為那絕不像是什么陣勢,據他所知,天下沒有以“一字長蛇陣”來應敵的。

  其實他才是真正錯了,水母谷巧巧在陣圖上所下的功夫,實在較他深湛得多了。

  這陣圖正是方才她苦心設計的“諸天小迷圖”,威力大匹,水母也曾考慮到這川西雙白怕是不易上鉤,所以有意排了一列小松為餌。

  果然草上露只匆匆一望,並未把它放在心上,當下左手一握黑骷髅旗尖,整個身子平空躥了起來,直向陣中落了下去。

  瓦上霜柳焦一向老成持重,這時卻也吃了大意的虧,他身子跟著拜兄,可說是同時地縱了起來,等到他足尖沾地的時候,已是晚了。

  頓時眼前有大片松桿,排山倒海似地,直向二人身上倒來。

  這種滾木陣法最是狠毒,一般言之,既發于陣圖之中,每系幻覺,很可泰然處之,可是其中並非全為幻覺,對敵時如當它為虛,卻很可能吃大虧。

  川西雙白也很了解這其中的道理,所以絲毫不敢怠慢,陣勢方一發動,他二人已雙雙飛縱了起來。

  在空中他二人背靠著背,同時落了下來,卻覺得山風蕭蕭,二人身子竟直向萬丈深淵之下墜去。

  這一驚嚇,把二人初來時輕敵之意去了個干淨,都不禁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驚魂之下,葉青用掌中旗,托住了柳焦雙足,同時,提足了真氣,就勢往左面“巽”宮位上,一翻腕子,喝了一聲:“去!”

  他自己身子仍然隨著拜弟一並翻出,雙雙如同枯葉似地飄落而下。

  眼前幻境,果然頓時消失無存,雙白正在慶幸的當兒,忽又聞得左面有淙淙水響之聲。

  葉青側顧了一下,不由急促地頓足道:“糟!柳老二,快往右退,踩生門,求出路。”

  柳焦一身軟、硬、輕功夫,雖然都已登堂入室,獨對這種玄門生克陣圖之法,了解不深,此刻也只得唯命是聽!

  他聽得葉青這么招呼,哪里還敢延遲?當下一提丹田之氣,以“金鯉倒穿波”的輕功絕技,把身子倒躥了出去,直向所謂的“生”門位上落去。

  草上露葉青,這時連驚帶怒,面上神情顯然是怒不可遏,掌中黑骷髅旗舞起了一片烏云,身形螺絲旋兒似地,隨著拜弟縱起空中。

  二人雖是疾怒膺胸,可是卻並不大聲咆哮,主要的,他們是怕被水母知道了。

  如果那位睡蓮龍十姑也沒有走,那就更是不堪設想了,所以二人雖是怒到極點,除了必要的發話之外,他們是誰也不出大聲。

  這時二人身子尚在空中,忽見生門位上,飛來萬點金星,就像是飛蝗似地,直向二人面門上襲來。

  葉青黑旗扇處,群星辄散,可是瞬間卻又飛了上來,柳焦只當是平空幻景,揮手就抓。

  這一下可好,只痛得他“啊呀”了一聲,這才知道所抓之物,原是一蜂!

  這只是霎時間的事情,那為數眾多的蜂群,早已乘隙而入,落在他們的頸上面上。

  川西雙白俱不禁負病狂嘯不已,奈何這些蜂群,有如云霧一般,此進彼退,在陣式之中,更形十倍威力,雙白休想從容而退。

  同時他二人身子,已不由自主地跌了下來。

  他二人來不及看所落何處,只管忘命地撲打著環繞在身側的蜂群!

  葉青于怒痛攻心之下,遂也不思再藏匿身形,他口中怪聲冷笑著,並且把掌中黑旗舞了起來。

  立刻眾蜂被這巨大的風力,摒之二人身外,一時卻也近不得身。

  黑暗中,二人但覺四周水聲淙淙,木聲辘辘,這“諸天小迷陣”式,端的厲害!二人此刻形態,確是狼狽已極,柳焦的一頂大斗笠也離了頭了,衣衫更是被抓扯得七扭八結。再看他二人的腰,更是被群蜂刺得臃腫不堪,真是不勝狼狽之極!

  川西雙白也是成了名的老江湖了,他們哪里吃過這種虧,各自咬牙痛罵不已。

  二人正不知如何處理這種局面的當兒,忽見人影一閃,嚇得二人忙都后退了一步。

  卻見方才所見的那個獨臂老人,此刻竟微微冷笑著站在眼前。

  川西雙白不禁又驚又窘,一時不知對他說些什么才好。

  這老人冷冷地道:“二兄不聽老朽之言.貿然出手,此刻想是嘗到了厲害,后悔了吧?”

  葉青邊揮舞著手中黑旗,邊窘道:“朋友,你究竟是何意思?如真心相救,我弟兄感恩不淺。”

  老人又是一聲冷笑,一往四下看了看,恨聲道:“這是谷巧巧自《水眼集》中偷學的怪陣圖,老朽一時卻也破它不得,不過二兄如肯聽老朽之言,想必也困不住二位!”

  葉青立刻大喜道:“那么,朋友,請快快見告吧!”

  獨臂老人這才笑道:“二兄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既知陣法,當應知五行相克之理,所謂水以土應,金性克木,以此踏定宮門步步前進,雖任它幻象萬千,也是無可奈何。”

  草上露葉青不禁突然大悟,道了聲:“是了,多謝朋友相告,我兄弟只要出得此陣,來日定圖后報!”

  老人忽然面現驚異道:“主人出迎,二兄可要小心了!老夫告辭了。”

  他口中這么說著,那只獨臂,往下虛按了一下,整個身子,卻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拔了起來,一閃即逝。

  川西雙白得了指示,果然不再驚慌,按照老人所說亦步亦趨,果然險象盡去,非但如此,居然連那為數眾多的黃蜂,也不知去向了。

  他二人這么依言前行,不一刻,竟繞出了陣圖之外,忽然人影一晃,眼前現出一人,川西雙白倏地向兩下一分,來人已冷冷笑道:“我看見你們了。”

  川西雙白這時才看清了,這出現的人竟是那位睡蓮龍十姑,一時都不禁大吃一驚。

  他二人到了此刻,也只有硬著頭皮來應付一切了,雙白閃身而出。

  草上露葉青抱了一下拳道:“十姑,請你高抬貴手,我們的敵人是谷巧巧,卻不敢與你老為敵”

  瓦上霜柳焦冷面而出,帶著十分的不滿和委屈,說道:“俗謂井水不犯河水,我弟兄向居川西,對于十姑可從沒有開罪之處,何故苦苦與我弟兄為難?尚請賜告其詳。”

  來人正是偽裝龍十始的花心怡,她是在川西雙白出陣之后,應水母極力要求,出來嚇唬他們的。

  她本來以為,還是和早上一樣的,只要自己三兩句話,就能把他們給嚇走了。

  誰知此刻看來,雙丑非但不去,卻大有與自己分庭抗禮之勢,一時心內也頗為緊張!

  可是她臉上卻絲毫也不顯露出來,當時淡然一笑道:“我們雖然沒有仇,可是你二人竟膽敢違背我言,這已是犯了我的大忌,今日絕不能輕易饒你們!”

  雙白嚇得怔了一下,四只驚惶的眸子,直直地逼視著對方,葉青甚至于發出了驚嚇的聲音。

  他們都以為對方既如此說了,定會驟然出手發難,誰知半天卻是一點行動也沒有!

  再看看她臉上表情,也是不怒不笑,一雙杏目只是左右閃著,也不知在動些什么念頭?川西雙白不禁相互對看了一眼,俱不知如何是好。

  葉青認為有了一線希望,當時干笑了一聲道:“十姑,這事情,最好請谷巧巧出來,與我們做一了斷,我們絕對不願開罪你老。”

  冒牌的龍十姑又是冷冷地一笑,她並且回頭看了一眼,算計著時間,水母大概也差不多了!

  她蛾眉一挑道:“你這人也太羅嗦了,怎么如此不知好歹?”

  葉青嚇得一退,但是再看對方,依然是沒有任何舉動,他就又站住了腳,心中不禁甚是懷疑,偷看了自己拜弟一眼,卻見他臉上也帶著一層迷惘之色。

  須知川西雙白行道江湖,素以詭詐狡黠見稱,是很不容易為人欺騙的。

  他們開始之所以為水母欺騙,主要是震于睡蓮龍十姑的大名,當時就這么糊塗地撤退了。

  此刻由于花心怡的語無倫次,行動費解,不禁觸起了二人的疑心!

  瓦上霜柳焦對拜兄遞了一個眼色,遂上前一步,嘿嘿冷笑道:“十姑,我弟兄此番前來,曾發下誓言,如不能手刃水母,我們是不會回去的。”

  心怡因念水母逃走之事,她只是負責來應付川西雙白拖延時間的,如非萬不得已,水母關照她不可輕易動手,因為她絕對不是川西雙白的對手。

  此刻柳焦這么說,已經很明顯地是在試探她的,她焉有聽不出其中意味之理!

  當時心內暗暗著急,而外表卻又不得不作出鎮定之色,她冷笑了一聲道:“我說過,有我在此,你們二人休想得逞!”

  柳焦接口道:“十姑如一再與我兄弟為敵,我兄弟也只好……”

  他看了一邊的拜兄一眼,一咬牙,竟把那口弧形劍再次抽了出來。

  這是一口彎曲如弓狀的兵刃,在兵刃譜中,那是屬于外家路數的,可是能使用這兵刃之人,本身必定有不凡的造詣。

  瓦上霜柳焦因心憤這位龍十姑太欺人,再者對她多少存了些疑心,所以才敢存下一拼之心。

  一旁的葉青見拜弟居然抽出了兵刃,心中雖是暗怪他太大膽,可是事已至此,也只有和對方一拼,別無良策可覓。

  當下身形半側,掌中黑骷髅旗再次抖開,同時苦笑著說:“十站如一再見逼,我弟兄也只好開罪了。”

  心怡真想不到,他們二人居然膽敢對自己亮兵刃,勢成騎虎,也只好和他二人一拼了。

  當下一咬銀牙,右腕翻處,已把背后那口長劍亮了出來,同時冷叱了一聲:“你們一齊上吧。”這種情形,又顯然是未把二人看在眼內,不禁又令雙白心中有些膽寒,他二人兵刃雖然都已出手,可是彼此對望著,卻是誰也不肯先行下手!

  冷寂的夜空里,傳來了一聲冷笑,道:“堂堂武林先輩,竟會著了一個小女孩的道兒,可笑之至!”

  這聲音傳人川西雙白耳中,不禁令二人同時心中一動,再細看對方少女,持劍皺眉,分明一副內心怯戰模樣,西川雙白不禁霍然明白了。

  他二人兒乎是同時,大吼了一聲,各自擺動兵刃,直向花心怡撲了上去。

  心怡卻也只得擺劍相迎,她掌中劍向外一吐,卻迎著了柳焦的弧形劍,二劍相擊,發出了“锵”的一聲。

  這時葉青的黑骷髅旗,由下而上地卷起來,旗身上卷起了無比的罡勁之風,直向花心怡身上卷去。

  心怡驟遭巨力,不禁有些立足不穩,身形向后搖晃了一下,退了半步!

  這種情形落在二人眼中,更是一切都明白了!他們都不禁勃然大怒,因為對方假冒睡蓮龍十姑之名,欺嚇自己兄弟二人,這種行為簡直太可恨了。

  柳焦口中厲叱道:“好個丫頭,今日看你怎么逃得柳大爺劍下!”

  他這么說著,弧形劍再次往后一領,用“恨福來遲”的式子,把劍身兜得足足的,直向花心怡頭頂上繞了過去!

  就在這緊急時候,然從山背后,發出一聲清楚的蘆笛之聲。

  花心怡聞知是水母的暗號,令己速退,當下嬌叱了一聲,霍地把掌中劍向外一推,用“夜戰八方”的劍招,把柳焦的弧形劍再次擋開。

  她口中冷叱道:“姑娘失陪了!”

  口中這么說,嬌軀已蓦地騰空而起,只見她纖腰連扭,竟是快如電閃星馳般地直向后山躍去。

  川西雙白各自怒叱了一聲,奮身而上,他們絕不甘心如此就令這小女孩逃開,因此事如傳揚江湖,川西雙白一世英名無異付與流水,他二人各自騰身猛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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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09:53 PM

第二部 連心劍 04 苦斗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 I

  冷寂的夜空里,傳來了一聲冷笑,道:“堂堂武林先輩,竟會著了一個小女孩的道兒,可笑之至!”

  這聲音傳人川西雙白耳中,不禁令二人同時心中一動,再細看對方少女,持劍皺眉,分明一副內心怯戰模樣,西川雙白不禁霍然明白了。

  他二人兒乎是同時,大吼了一聲,各自擺動兵刃,直向花心怡撲了上去。

  心怡卻也只得擺劍相迎,她掌中劍向外一吐,卻迎著了柳焦的弧形劍,二劍相擊,發出了“锵”的一聲。

  這時葉青的黑骷髅旗,由下而上地卷起來,旗身上卷起了無比的罡勁之風,直向花心怡身上卷去。

  心怡驟遭巨力,不禁有些立足不穩,身形向后搖晃了一下,退了半步!

  這種情形落在二人眼中,更是一切都明白了!他們都不禁勃然大怒,因為對方假冒睡蓮龍十姑之名,欺嚇自己兄弟二人,這種行為簡直太可恨了。

  柳焦口中厲叱道:“好個丫頭,今日看你怎么逃得柳大爺劍下!”

  他這么說著,弧形劍再次往后一領,用“恨福來遲”的式子,把劍身兜得足足的,直向花心怡頭頂上繞了過去!

  就在這緊急時候,然從山背后,發出一聲清楚的蘆笛之聲。

  花心怡聞知是水母的暗號,令己速退,當下嬌叱了一聲,霍地把掌中劍向外一推,用“夜戰八方”的劍招,把柳焦的弧形劍再次擋開。

  她口中冷叱道:“姑娘失陪了!”

  口中這么說,嬌軀已蓦地騰空而起,只見她纖腰連扭,竟是快如電閃星馳般地直向后山躍去。

  川西雙白各自怒叱了一聲,奮身而上,他們絕不甘心如此就令這小女孩逃開,因此事如傳揚江湖,川西雙白一世英名無異付與流水,他二人各自騰身猛追下去。


    在山澗的一道窄弄夾縫中,有一條羊腸小路,這是一條隱道,直通后山洞庭。

  在一塊岩石上昂首站著那高大的水母谷巧巧,她似無限焦躁的神色,左顧右盼著,並且不時地把手中一枝蘆笛,就口吹著。

  如此吹了七八聲之后,仍不見心怡到來,她就憤憤地把手中笛子向后邊一拋,冷笑道:“姑娘,我可不等你了,我先顧全我自己要緊!”

  說著,她自地上提起一個簡單的行囊,單手拄著木拐,直向后山繞去。

  在半路上,她耳中似乎已經聽到了有兵刃交擊的聲音,並且有厮殺的叫聲,水母暗暗吃驚。

  她匆匆行到一棵老松村旁,然后自囊中拿出一捆繩索,把一頭系好樹上,另一頭卻向澗下拋去,山風飕飕,吹得她滿頭白發飄揚。

  現在她的心,倒似乎是定下來了,因為只需走落這片懸岩,就可繞到君山另一峰,從容脫險。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了她的腦子:“我不能拋棄她,不能……”

  試想這多日以來,這個花心怡姑娘,是如何地照顧自己,她把自己由死亡路上救活了,現在也是為了自己,去和敵人厮殺,而自己卻在她危急之時,拋她而去,留下她去送死。

  “如果這么做,我谷巧巧怎能算人?拿什么面目再苟且偷生下去?”

  這個念頭,電也似地在她腦中閃過,頓時她猶豫不決起來。

  水母一生作事,向來是奸詐任性,可以說她對任何人都沒有感情,她也從來沒有去反省過一件自己所作過的事情,是否有愧于良心的,在她以為,良心這個東西,根本是空虛不存在的。

  可是此刻,她竟會破例兒地感到有愧于心,她竟是狠不下心,舍棄這個無辜女孩的性命!

  她焦急地在這附近轉著,心中暗憤花心怡辦事不夠精明,既然自己曾告訴過她這一條暗道的入口之處,那么現在,她無論如何也應該到了,怎會耽誤這么久?

  想著又撮口為哨,試著吹了兩聲,空谷音揚,這種聲音足可傳出數里之遙!

  猛然間,她聽到了左面陡壁上有了聲音,似像有人行走的聲音。

  水母不禁大喜,她輕輕喚道:“姑娘快來,我等了你半天,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說著她單手持著木拐,向發聲處跳了幾步,蓦見一條人影,就像孤鶴似地躥了過來,隨著一聲輕笑,這人已經落在了她的身前。

  水母注目一看,不禁嚇得面色如土,猛地撥頭就走,可是這人怎會再令她逃開手下,只見他把身軀一騰,已輕如落葉似地,落在水母身前。

  月光之下,這才看清了來人,竟是那斷了一條左臂的老人秦冰。

  他冷冷地一笑道:“谷巧巧,你還想逃走么?你能瞞過川西雙白這對東西,卻是瞞我秦冰不住,今夜看你又怎能逃得開我手?”

  水母咯咯一聲怪笑,聲如枭鳴,她舉起了手中木杖,指著來人道:“怎么?你莫非還敢乘人之危么?哈!我只當你秦冰是一個英雄,如今看來,你比起你那師父弘忍大師是差得太遠了!”

  秦冰呸了一口,冷笑道:“虧你還說得出口,當初我那恩師是如何待你,想不到你這無情無義的東西……”。

  他才言到此,忽見水母一聲厲吼,手中木杖,竟自脫手打出,她本人卻因體力未愈,而出手過猛,整個身子竟倒在草地里。

  秦冰又輕輕一轉身,木杖便已打空,落向一邊。

  水母遂自地上踉跄爬起,她大聲叱道:“姓秦的!你要如何?你說。”

  秦冰后退了一步,他倒是想不到,這老怪物身受如此重傷,居然還敢對自己發狠。

  他略一思忖,心想此刻要是取她性命,自是易如反掌,但自己一生行俠,光明磊落,如在她重傷之下取她性命,雖是外人不知,奈何“君子不欺暗室”,究竟是問心有愧的事情,不如……

  想到此,冷笑道:“谷巧巧,你我雖有深仇大恨,但老夫今夜並不想取你性命,今夜你只把我那件師門的東西交出來,我定破格讓你逃生。”

  說著又哼了一聲:“以后你如不服,仍可隨時找我,我必定隨時候教。”

  水母聞言,卻又怪笑了一聲道:“秦冰,你休要作夢,什么師門故物,弘忍大師未親口向我索討,你又憑些什么?”她狂笑道:“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未向你討回我那口寒鐵軟劍已是好的了,你居然還有臉向我要書?”

  說著她瞪目如炬,大聲道:“你別以為我身負重傷,就可欺侮,需知我們練武之人,先天元氣之氣不可輕侮,你如逼我過甚,我可拼著一死,嘿……那時候只怕你秦冰也休想全身而退吧?”

  秦冰不禁面色一寒,冷冷地道:“你到底給是不給?谷巧巧,我對你已是網開一面了,你不要不知好歹!”

  水母這時竟一身是膽,她仰著肥大的身子,向前又撲了過來。

  秦冰見她竟是不可理喻,方自動怒,正要出手給她一個厲害,忽然峭壁上一聲嬌叱道:“住手,不可傷我朋友!”

  一條纖影,如隕星下降似地落了下來,現出了花心怡娉婷的身影。

  秦冰為這忽然傳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單掌平按,把身子側了過來。

  這才見由峭壁懸岩上,疾如星隕石沉似地,飛撲下一個妙齡的少女,對于她,秦冰並不陌生,她正是方才在上面與川西雙白厮殺的那個女子。

  這令秦冰感到很奇怪,他可從來沒有聽過水母收有徒弟,而且由這少女方才對付川西雙白的劍招上看來,分明與水母劍路不同,可是她卻又為什么拼出死命,來保護水母呢?

  這些念頭,也只不過是匆匆在他腦中閃過,他可來不及去深思這個問題。

  因為眼前,這個女孩子,已經是護在水母身邊,而且橫劍向自己怒目而視。

  秦冰好容易找到了水母,多年怨仇眼前即將有個交代,自無由一個不相干的女孩子出現,而自己就退身而去。

  他冷哼了一聲道:“女孩子,這不關你的事,你還是門在一邊吧!”

  心怡這時才看清,眼前這個老人,自己並未見過,白發皓首,長眉細目,生相甚為儒雅,不似川西雙白那種狡詐的奸相,當下到口的惡言,反倒吐不出來了。

  她只是橫劍攔在水母身前,一雙清澈的眸子,直直地盯著這個陌生的老人。

  水母這時也氣吁喘促地道:“姑娘你閃開,我與他有不共戴天的大仇,你讓我與他一拼。”

  心怡急道:“可是你的傷……你怎么能……”

  水母呵呵地怪笑了幾聲道:“到了此時也顧不得了。”

  她又仰臉對秦冰道:“喂!老鬼,你怎么不上來呀?”

  秦冰狂笑道:“無恥妖婆,死在目前,尚在口發狂言,今夜我看你有何本事逃過我秦冰手去!”

  說著身形一矮,正要撲上,水母卻忽然叱道:“且慢!”

  秦冰怒容滿面道:“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水母冷笑了一聲道:“誰還與你有什么說的!”

  她說著,卻把花心怡拉在一邊,獰笑了一聲,悄聲說道:“這老者與我有深仇大怨……”

  心怡接口道:“可是你的傷……”

  “別打岔!”水母繼續說:“我如一再示弱,他還以為我是怕他,所以眼前情形,我也只有與他一拼,我固然內傷未愈,他也只有一臂,真要拼起來,我也並不見得就吃多大的虧”

  說著又冷笑了一聲,看著心怡道:“說實話,你這孩子心地很厚道,我很高興遇見你,總算是有緣。”

  她這時候,臉色可就帶出了一些淒慘之色,苦笑了笑,又說道:“我如能躲過今夜,本可好好造就你一番,把我生平不傳之秘,傾囊給你,以謝你每日關懷之恩,可是……”

  心怡心中不禁甚為難受,她咬牙道:“你不會怎么樣,我來幫助你。”

  水母重重地打了她一下肩膊,道:“胡說!”

  心怡嚇了一跳,偷看水母一張肥睑,這時竟頗有毅力也似,她冷冷地說:“你以為這老兒是一般普通角色么?”

  這時,秦冰在一邊已顯得不耐煩地道:“大丈夫行事,要光明磊落,不可利用孩子的無知和天真,你的話還沒有說完么?”

  水母啐了一口道:“秦冰你稍安勿躁,誰還怕你不成?只是我話尚未說完,你還要等一等。”

  秦冰冷冷一笑道:“死到臨頭,哪里還有這許多話說?”

  他口中這么說著,倒是主動地后退七八步,有意距離他們甚遠,此舉純系君子之風。

  水母這時見他去遠,這才冷笑了一聲,又低下頭來對心怡道:“我早年卻是任性惡毒,殺人無數,以至于結了這許多仇敵,皆因敵人俱我武功,莫可奈何。如果我負傷消息外傳,只怕短日之內,便有大批對手趕來,那就更不妥了。所以……”她拍了心怡的肩一下道:“今夜你無論如何也要離開這里,還有……”

  說到此,心怡忽然覺得肋旁似有一物輕輕抵觸,忙用手一摸,感覺到有一個方形的匣子。

  她還不及細看是什么,已聞得水母頻頻道:“快收入懷中,快!快!”

  心怡匆匆依言收好,又看了遠遠的老人一下,只見他似若無其事地正在看著天上的月亮。

  人類的感情,只要是真摯的,都是美的。

  那美的感情,最能令人陶醉沉迷,令你撲朔迷離。

  心怡收好了東西,匆匆問:“是什么?”眼淚只是在她眸子里打著轉兒。

  水母冷然道:“不許你看這東西,知道么?”

  心怡點了點頭,說:“當然,這是你的。”

  水母又道:“因為我相信你,所以請你為我保管,以后我會找你取回來的,可是如果萬一我有什么不幸……”她慨然地說道:“這東西就歸你所有,你要答應我,好好地保管它。”

  心怡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就問道:“這個老人是誰?他和你之間,有什么深仇大恨?”

  水母冷笑了一聲說:“一言難盡!”

  說著她就站起了身子,並且再次地囑咐她道:“你千萬不可動手,要記住。”

  “為什么?”心怡拉著她一只手。

  水母似有些不耐煩地回頭道:“你不出手,此人絕不會傷你性命,否則你命難保,他目的是搶我放在你那里的東西,所以你千萬不能讓他把東西拿去。”

  水母說到此,看了一邊的秦冰一眼,低聲道:“我現在去和他最后交涉一番,你只要記好逃跑,現在你去吧!”

  心怡和她每日相處,知道此人脾氣怪異,她既如此關照自己,再和她多說也是枉然。

  當時只好點了點頭,水母已大步而出,並且發聲向秦冰招呼道:“姓秦的,現在我們可以作一了斷了。”

  秦冰返過身來,冷笑一聲道:“水母,你果然還是執迷不悟么?”

  水母嘻嘻一笑道:“說來說去,不就是為那本《水眼圖譜》么?”

  秦冰冷笑道:“你如把它交出,老夫掉頭就走,絕不和你多說,怎么,你意下如何?”

  水母微微低下頭,似在思慮的模樣,秦冰竟以為她心已有些活動,當時忙上前一步道:“何況其中奧秘之處,你多已習會,又何苦……”

  才說到這里,忽見水母面門一揚,面色極為猙獰,秦冰就知不妙。

  他猛然往后一退,卻見眼前白光一閃,一道清泉,猶如匹練也似,自水母口中噴出。

  這是水母自《水眼集》中學得的一種厲害功夫,名水箭,又名“腹劍”,先以水藏之腹內,用時,以丹田內力一激即出,厲害無比。

  水母因知秦冰武功驚人,自己內傷未愈,想取勝于他直似作夢,如能以智力先傷了他,倒或可反敗為勝。

  她有了這種意念,所以不惜損耗真無內力,一面假裝與他談那《水眼圖譜》之事,一面卻把真元內力,統統逼入腹中。

  這種方法,可又比她素日所施展的噴泉厲害多了,因為每施展一次,要耗損甚多精力,所以水母極少施展,何況此刻更在體傷未愈中。

  只是眼前為了救自己性命,也就顧不上這么多了。

  這一口水方一噴出,其快如箭,直向秦冰面上打去。

  秦冰見她居然如此誘傷自己,而欲傷自己的方法,不過是故技重施,心中真是又怒又好笑。

  當時僅僅把身子向一邊一側,可是他究竟是太大意了,他作夢也沒想到。這一次的水箭有多么厲害!

  就在他身子方半側的一刹那,但見眼前水箭,忽地如噴泉似地爆了開來。

  本來是一股泉水,此刻爆開來,形成千萬晶瑩奪目的水珠,粒粒晶亮如珠,如同滿天花雨似地,直向自己全身上下打了過來。

  秦冰這時才知道上了大當,當時,不由大吃一驚,此刻既使是發掌應付已是不及。

  情急之下,他怒嘯了聲:“好無恥的東西!”

  當時大袖一揮,整個身子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隨著拔空而起。

  可是盡管他閃躲得再快.那漫空而來的水珠,為數何止千百,上下左右丈許之內,盡在包圍之中。

  秦冰雖然躲過了上半個身,可是下身足腿,卻為水珠濺上了四五處之多。

  休小看了這小小水珠,每一粒,都飽含了水母元氣內力,無異鐵塊金丸,其力真可裂石穿帛。

  秦冰總算有了准備,氣機下沉,可是究竟如何,他也是負痛不住。

  口中“啊”了一聲,待身子往下落時,差一點竟坐倒在地。

  那為水珠所傷的四五個地方,都如同針炙火焚似的疼痛,整個身子也由不住唰唰一陣急顫。

  秦冰狂笑了聲,叫道:“好婆娘,你竟敢……”

  才言到此,就見眼前疾風一閃,水母那半截鐵塔似的肥胖身子,已向他猛撲而來。

  秦冰因身形未站穩當,水母來勢如風,竟為她一雙肥臂把身子給抱住了。

  只聽到“碰”的一聲,雙雙倒于塵埃。

  怒叱聲,咆吼聲,撲滾在野地里,這種打法,還真是江湖少見。

  花心怡伏身在一邊草叢中,看到此只驚得目瞪口呆。

  水母因自知動起手來,自己眼前絕非對方敵手,既然自己湊巧把他抱住了,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放手。

  她試圖要以自己龐大的臂力,迫對方就范認輸,可是她卻沒有想到眼前的地勢。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09:53 PM

第二部 連心劍 04 苦斗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 II

  當時僅僅把身子向一邊一側,可是他究竟是太大意了,他作夢也沒想到。這一次的水箭有多么厲害!

  就在他身子方半側的一刹那,但見眼前水箭,忽地如噴泉似地爆了開來。

  本來是一股泉水,此刻爆開來,形成千萬晶瑩奪目的水珠,粒粒晶亮如珠,如同滿天花雨似地,直向自己全身上下打了過來。

  秦冰這時才知道上了大當,當時,不由大吃一驚,此刻既使是發掌應付已是不及。

  情急之下,他怒嘯了聲:“好無恥的東西!”

  當時大袖一揮,整個身子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隨著拔空而起。

  可是盡管他閃躲得再快.那漫空而來的水珠,為數何止千百,上下左右丈許之內,盡在包圍之中。

  秦冰雖然躲過了上半個身,可是下身足腿,卻為水珠濺上了四五處之多。

  休小看了這小小水珠,每一粒,都飽含了水母元氣內力,無異鐵塊金丸,其力真可裂石穿帛。

  秦冰總算有了准備,氣機下沉,可是究竟如何,他也是負痛不住。

  口中“啊”了一聲,待身子往下落時,差一點竟坐倒在地。

  那為水珠所傷的四五個地方,都如同針炙火焚似的疼痛,整個身子也由不住唰唰一陣急顫。

  秦冰狂笑了聲,叫道:“好婆娘,你竟敢……”

  才言到此,就見眼前疾風一閃,水母那半截鐵塔似的肥胖身子,已向他猛撲而來。

  秦冰因身形未站穩當,水母來勢如風,竟為她一雙肥臂把身子給抱住了。

  只聽到“碰”的一聲,雙雙倒于塵埃。

  怒叱聲,咆吼聲,撲滾在野地里,這種打法,還真是江湖少見。

  花心怡伏身在一邊草叢中,看到此只驚得目瞪口呆。

  水母因自知動起手來,自己眼前絕非對方敵手,既然自己湊巧把他抱住了,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放手。

  她試圖要以自己龐大的臂力,迫對方就范認輸,可是她卻沒有想到眼前的地勢。

  這是一座陡斜的山峰,一方是更高的孤峰,另一方卻是百丈深淵,本來就沒有多大地方,此刻他們這么一滾動起來,已離著峭壁不遠了!

  花心怡看得不禁有些觸目驚心,她實在忍不住,猛然跑出來大聲尖叫道:“小心,小心呀!”

  水母聞聲不禁一怔,她見心怡竟然還沒有走,不由大怒地喝叱道:“混蛋,還不快走,你想死么?”

  秦冰利用這個機會,大吼了一聲,霍地掙開了她的雙臂,抖掌直向水母面門上打去!

  心怡大吃了一驚,她尖叫了一聲,縱身而出,以雙掌,直向秦冰背后猛擊過去,自然她是為了解救水母這一掌之危。

  秦冰迫得收回手掌,在地上倏地一滾,他口中叱道:“好丫頭!”

  隨著這個滾式,秦冰劈出了一股凌厲的掌風,直向花心怡身上擊去。

  可是這時候,一雙有力的手,卻再次地捉住了他的雙足,他身子本欲翻起,卻由不住咕噜一聲,又倒了下去,刹那之間,他和水母又滾了下去。

  心怡雖未為老人傷著,可是那凌厲的掌風,卻由她臂邊掃了一下,痛得她打了個冷戰。

  驚魂未定之下,卻見地上抱滾的二人,已臨到懸崖邊。

  花心怡忍不住又是一聲驚叫。

  忽見秦冰厲叱了聲:“去!”

  他顯然是用腳一踢,把水母緊抱著自己的身子掙開了,雖然他掙開了地上的糾纏,可是那已經太晚了。

  二人突然分開的身子,霍然向兩邊一分,卻帶起了兩聲長嘯,直向懸崖深澗之處墜了下去。

  心怡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一時張開了嘴,半天都合不攏。

  “天啊……這太不可能了!”

  當一切平靜之后,她癡癡地站在懸崖邊,引頸向崖下望著。

  那只是漆黑的一片,兩個人掉下去,竟沒有帶出一點點聲音來,可見那是如何的高了。

  她預料著,他二人是萬無活命,于是一層新的悲哀,浮上了她痛苦的心扉。

  一個屍身尚未尋到,另一個屍體,卻又等待著自己的尋覓,這難道就是造物者對自己的安排?

  望著深不可測的澗底,花心怡只覺得雙膝打顫,如此好一會工夫,她才退回到一棵松樹根上坐下來。

  她細細地想,水母的屍體是無法找到了,試想從這么數百丈的峭壁上跌落下去,豈不是早已粉碎了?找到又有何用?

  想到此,她就慢慢摸出了方才水母交付自己的那件東西,苦笑了笑,想不到這東西竟成了她贈給自己的一件紀念品。

  她認出那就是早先藏在水母枕下的那個水晶匣子,里面裝的是名叫《水眼圖譜》的一本書。

  水母曾告訴過她,這個獨臂老人,主要就是為了要討取這本書,想不到二人雙雙為此喪了性命,而這本罪魁禍首的書,竟會落到了自己手中。

  她揭匣看了看,又把它藏好懷中,身方站起,卻又聽到身后樹葉子唰唰的響聲,緊接著,川西雙白由樹林子里現出身來。

  他二人此刻看來,更是顯得狼狽不堪了。

  二人頭上的漂亮斗笠也都掉了,白衣服也成了黑的了,而且東一條西一條,都為樹枝劃破了,在失去了水母和花心怡的蹤影之后,他們曾踏遍這附近整個的山,而且還在后山遇到了幾頭大野狼,以致于狼狽至此。

  在看到心怡之后,葉青首先發出了一聲冷笑,他二說不說,身子就像蛇似地,直向心怡撲過去。

  掌中旗“橫掃千軍”貫滿了勁力,直向花心怡攔腰掃去。

  心怡抽出了劍,一面相格,一面叱道:“不要打,不要打!”

  葉青冷叱道:“丫頭,你還想玩詭計嗎?”

  他口中說著,掌中旗帶起了地面的無數沙石,像狂風暴雨一般地,直向花心怡身上濺去。

  心怡猛扭纖腰,施了一招“蝶夢花酣”,身形如狂風飄葉般地旋了出去。

  這時候一邊的瓦上霜柳焦卻騰身而進,這老兒內心也同他拜兄一樣,充滿了憤怒和仇恨。

  身形一落地,他也二話不說,雙掌交錯著,以“龍形乙式穿身掌”,霍地向外一抖,直向心怡雙肩上直劈了下去,可說是勁猛力足。

  花心怡為他們逼得實在無法可想,也只有和他們一拼了。

  她掌中繞起了一片劍光,直向柳焦雙腕上斬去,同時口中大聲嬌叱道:“不知好歹的川西雙白……你們苦苦與我為敵,是為什么?”

  口中這么說著,身形已再拔起,落在一棵大樹的樹身上,葉青冷哼了聲道:“你還好意思問么?”

  說著狂笑了一聲,咬牙切齒道:“我川西雙白一生見人見得多啦,還沒有碰見過你這么狡猾的丫頭,哼,你還想騙我們么?”

  他說著一揮掌中旗,身形方要再次騰起,去見樹身上那個姑娘比著手式道:“且慢!”

  葉青冷著臉道:“今夜諒你插翼難飛,你還有什么好說?”

  一邊的柳焦也用發啞的嗓子叫道:“快說!”

  心怡冷冷笑道:“你們真是一雙笨蛋,人都死了,你們還不知道,與我為敵,又有什么好處?”

  二人不禁一愣,很快地交換了一下眼光,面色帶著無比的驚訝之態。

  柳焦問道:“誰死了?”

  心怡冷笑道:“自然是水母死了,她是你們逼死的。”

  柳焦怔了一下說:“水母死了?”

  葉青呆呆地問:“什么時候?死在哪里?”

  心怡聽他們這么問,內心真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感,當下用手指了一邊的懸崖之下道:“剛才,她是由這岩石上跌下去的。”

  葉青只是眨眸子發呆,可是一邊的柳焦卻在這時發出了怪枭也似的一聲怪笑。

  心怡嚇得用眼睛去看他,就見他這時已收斂了笑容,厲聲叱道:“好個狡猾的女人,你還想施詭計來哄騙我們么?”

  柳焦說著,更氣得跳了一下,他大聲咆吼道:“你簡直把我二人當成了三歲的小孩,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你的這一篇鬼話?哈!”

  葉青這時也似乎為拜弟提醒了,他怪笑道:“吠!我還差一點相信了。”

  說到此,他臉色變得極青地對柳焦道:“這丫頭小小的年紀,詭計實在多,她總戲耍我們,今夜我們如果拿不下她來,實在是太丟人。”

  柳焦陰沉的面頰上,綻開了惡毒的笑容,他哼道:“放心,她逃不了。”

  一邊說著,他已經把那口弧形劍慢慢地抽了出來,同時仰頭向心怡冷笑道:“姑娘,報一下名字吧,也叫我們知道你是誰,川西雙白劍下,可是不死無名無姓的冤鬼!”

  心怡早先已經嘗過他們兩個的厲害,知道自己一對一尚可勉力支持些時候,如是以一敵二,那是絕無幸免的機會。

  這時見柳焦抽出了劍,就知道一場大戰將要開始了,早先自己是為水母和他們打的,現在水母既死,自己還與他們拼個什么勁呢?

  想著就大聲嚷道:“我說的是實話,你們不信,我也沒有辦法,不過你們問我名字,我可是不告訴你們,因為我們之間,用不著認識。”

  柳焦忍著氣皺眉道:“你是干什么的?我看你年紀輕輕的,你什么干不了,你到這里來于什么?”

  心怡臉紅地道:“這個,你更管不著了。”

  柳焦劍已經抽出來,可是他總覺得自己堂堂武林高手,兄弟二人去對付人家一個小女孩,傳揚出去,的確是個笑話。

  他怒容滿面地道:“柳二爺問你的話,你要老實回答,也許我們……”

  葉青也揚了一下手中的旗子道:“你師父是誰?”

  心怡冷笑一聲道:“我不知道,你們問這么多干什么?我還想問你們呢。”

  柳焦一跺腳道:“可恨的東西。”

  他整個人“飕”一下子,直向心怡落腳的地方縱去,可是心怡也在這個時候,把身子往下縱下來,二人恰恰錯開了。

  瓦上霜柳焦嘿了一聲,卻由樹上一式“燕子抄手”躥了下去。

  這時候葉青的黑旗子,也抬起來沒頭帶臉地打過去,心怡持劍擋開了柳焦的弧形劍,發出了“噹”的一聲,她又尖叫道:“住手!”

  這兩家伙倒是真聽話,叫停就停,雙雙收住了兵刃,一起站住腳不動。

  心怡冷笑道:“你們要二人打我一個么?”

  草上露葉青大叫道:“打你?我們要殺你!”

  說著又要揮旗而上,卻給柳焦把他拉住了,柳焦說:“她這么說,你就先不要動,待我一個人擒她便了。”

  葉青憤憤地一哼,道:“你還要上她的當!”

  柳焦冷笑道:“她也配!”

  可是心怡卻在他二人對話的時候,猛地騰身而起,直向山地跑去。

  二人發覺之后,一起大吼道:“好丫頭!”

  他們各自騰起身子,直向心怡背后追去,可是當他們發現心怡所跑的地方是一個懸崖,他們都不禁吃了一驚。

  柳焦忽然一拉葉青道:“慢著!”

  葉青駐足道:“什么?”

  柳焦冷冷笑道:“前面無路可逃,追她作甚?”

  草上露葉青向前面望了一下,只見大樹一棵,再就是片片的烏云,山風陣陣撲來,真有些“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他就冷笑地望著心怡的背影道:“這丫頭真是瘋了!”

  花心怡一口氣跑到了陡峭的岩邊,她記得水母關照的話,樹上有飛索下垂,可以系身而下逃命。

  這時她就顧不得了,偏偏川西雙白也未自背后追來,這正是天賜的良機。

  她忘命似地逃到了樹邊,探身下望,果見繩索下垂著。

  花心怡再也不多考慮,匆匆跳身而下,用雙手飛快地交替著,把身子垂了下去。

  柳焦這時發出了聲驚叫道:“不好,我們又要上當了!”

  他猛然撲過去,葉青也自后飛縱而上,心怡這時已垂下了七八丈的距離。

  葉青獰笑了一聲道:“這可是你自己找死!”

  他猛然伸出一只手,把那條繩索拉起來,平空把它提著,大聲問道:“小丫頭,你現在只要說出水母的藏處來,還有一線生機,否則,你這條命卻要葬送在這深澗之下了。”

  心怡身垂半空,只覺天風冷冷,四周是一片漆黑,人在生死之間,沒有說是不怕的,可是她那張倔強的嘴,天生就不會討饒求命。

  她緊緊地閉著雙目,一言不發。

  葉青又厲聲地問了兩句,仍不見她回答,就聽得柳焦的聲音冷笑道:“這是她自掘墳墓,怪得誰來?”

  遂聞得劍刃磕石的“碴碴”聲音,花心怡的身子陡然向下星隕似地落了下去!

  她口中發出了一聲長嘯,這長嘯由下而上,直傳人川西雙白的耳中,使他二人直覺地預感到,這姑娘是一命歸天無疑了。

  然而,事實呢?

  “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花心怡整個身子直向水底墮沉下去,可是當她的足尖,已幾乎站在湖底的時候,她卻又為水的浮力,把她硬生生地給浮了起來。

  因此,她露出頭,大叫了一聲:“啊呀……”

  無情的湖水,直向她口鼻中猛地灌去,她掙扎著,並且用力地打著水。

  她本以為自己定會粉身碎骨一命嗚呼了,誰又會想到,自己竟然會落身在湖水之中。本來不太精湛的游泳術,再灌了七八口湖水之后,她有些暈了。

  只見她在水中載沉載浮地飄出了數丈之外,黑沉沉的深夜里,這湖面上竟看不到一個船影子。

  花心怡一連灌了十幾口水之后,她知道自己已是接近了死亡的邊沿了。

  她大聲地打著水,並且出聲喊著。

  忽然,由左側的一個山窪子里,飛快地馳出了一葉小舟,直向她馳過來。

  船上悄立著一個小姑娘,頭上還扎著布,她尖聲叫道:“爺爺!爺爺!我來了!我來了!”

  說著她抖手打出了一條繩索,直向水面上的心怡甩去,花心怡在拼命的時候,卻想不到會有這種絕處逢生的機會,她如何會輕易放過?

  當下忙伸手拉住了那根繩子,船上的小姑娘就動手用勁地直把她拉近船邊。

  她一面拉一面還急促地說道:“我等了好久了,怎么到現在才來呢?”

  一面使勁地把心怡拖上了船板,小船在這番大力之下,前伏后仰,看起來真差一點要翻了。

  等到心怡被拉上船之后,那小姑娘才發現是救錯了人了。

  她用手捂著嘴,叫出了聲音:“啊呀……你不是我爺爺……你……你是誰呢?”

  心怡已被水灌了個昏頭轉向,哪里還會管這些,上船之后她就把全身趴了下來,臉朝下哇哇吐著清水。

  那小姑娘搓著兩只手,急得了不得,又問道:“喂,你到底是誰呀?問你怎么不說呢?”

  心怡吐了幾口水之后,雖是四肢無力,可是心里倒是明白多了。

  她想到了這位救命恩人,當時就轉過臉來,起伏著胸膛道:“謝謝你救我……謝謝你!”

  她吐了一口水,又說道:“我叫花心怡。”

  說著就又不支持地倒下去了,只是干吐著,又連聲地咳嗽,小船打著轉。

  那小姑娘歎了一聲,說道:“真怪!怎么我專門救人?一個還沒走呢,又來了一個。”

  說著她就蹲下了身子,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先趴一會兒,等我接了我爺爺,再一塊兒回去,你放心,你比我大哥上次可輕多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09:54 PM

第二部 連心劍 04 苦斗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 III

  忽然,由左側的一個山窪子里,飛快地馳出了一葉小舟,直向她馳過來。

  船上悄立著一個小姑娘,頭上還扎著布,她尖聲叫道:“爺爺!爺爺!我來了!我來了!”

  說著她抖手打出了一條繩索,直向水面上的心怡甩去,花心怡在拼命的時候,卻想不到會有這種絕處逢生的機會,她如何會輕易放過?

  當下忙伸手拉住了那根繩子,船上的小姑娘就動手用勁地直把她拉近船邊。

  她一面拉一面還急促地說道:“我等了好久了,怎么到現在才來呢?”

  一面使勁地把心怡拖上了船板,小船在這番大力之下,前伏后仰,看起來真差一點要翻了。

  等到心怡被拉上船之后,那小姑娘才發現是救錯了人了。

  她用手捂著嘴,叫出了聲音:“啊呀……你不是我爺爺……你……你是誰呢?”

  心怡已被水灌了個昏頭轉向,哪里還會管這些,上船之后她就把全身趴了下來,臉朝下哇哇吐著清水。

  那小姑娘搓著兩只手,急得了不得,又問道:“喂,你到底是誰呀?問你怎么不說呢?”

  心怡吐了幾口水之后,雖是四肢無力,可是心里倒是明白多了。

  她想到了這位救命恩人,當時就轉過臉來,起伏著胸膛道:“謝謝你救我……謝謝你!”

  她吐了一口水,又說道:“我叫花心怡。”

  說著就又不支持地倒下去了,只是干吐著,又連聲地咳嗽,小船打著轉。

  那小姑娘歎了一聲,說道:“真怪!怎么我專門救人?一個還沒走呢,又來了一個。”

  說著她就蹲下了身子,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先趴一會兒,等我接了我爺爺,再一塊兒回去,你放心,你比我大哥上次可輕多了。”

  心怡這時也只有哼的份了,她點了點頭,就閉上了眼睛。

  這小姑娘就用雙手,把她身上的濕衣服用勁地擰,一面說道:“這可沒有辦法,你得將就點,現在,沒有干衣服給你換。”

  心怡說:“不要緊……謝謝你!”

  她轉了一個身子苦笑著問:“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宇,怎么這么晚了,你還在這里劃船?”

  小姑娘皺了一下鼻子,怔怔地道:“我叫秦小孚,你不要問我這么多,我還奇怪呢!”

  她眨著那雙眸子,又道:“這么深更半夜,你怎么從山上往水里跳?你是自殺吧?”

  心怡見她問得天真,就苦笑道:“算了,你不要取笑我了!埃!我實在告訴你,我是被人家逼著跳下來的。”

  說著臉就紅了,好在是晚上,誰也看不見。

  秦小孚就點了點頭,又哼了一聲道:“我早聽爺爺說這幾處水面上不太干淨,有水賊,果然不錯……不過你還算運氣好,遇見了我,要不然你可就慘啦!你看看這附近,別說是船了,就是燈也沒一盞,你喊救命喊破了嗓子也沒有人聽見呀。”

  心怡沒有力量與她多聊,只有哼哼著,表示聽見了,秦小孚口中順口唱著“啦啦啦……”

  手中的篙弄著水,一路撐出了數丈之外,似乎是蠻高興的樣子。

  花心怡冷眼旁觀,見她操舟手法,竟是熟練之極,左搖右撐,小船似箭,卻不見帶起一個小小水珠到船上來。

  她口中唱了幾句之后,就踮起了腳,仰著頭,直向峭壁上望去。

  一面自語說道:“怪呀!我爺爺也來了呀!”

  心怡咳了幾聲,問道:“你爺爺去捉魚了嗎?”

  秦小孚搖著小辮子道:“才不呢!我們又不是打魚的!”

  心怡忙道:“對不起……”

  小孚皺著眉說:“他到山上找水母去了,叫我在這里等著他,怎么到現在還不來呢?”

  心怡不由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秦小孚立刻笑道:“看把你嚇的!你放心,水母就是不被我爺爺殺死,她現在也只能睡在床上哼哼了。”

  心怡顫抖地問道:“怎么會?”

  秦小孚撇了一下嘴:“大家一提起她來,都這么害怕,其實她也不見得就怎么厲害!”

  花心怡這時候可有說不出的味道,只是覺得全身發軟,她慢慢把身子躺下來,道:“你爺爺是斷了一只手的一個老人家么?”

  秦小孚忽然停住篙道:“不錯,你認識他?”

  心怡閉上了一雙眸子,勉強忍著內心的傷感道:“我剛才才見過他。”

  秦小孚馬上蹲下了身子,用手拍了她一下道:“喂,別睡呀!我給你說話,你剛才在哪里看見我爺爺?”

  心怡用手往山頂上指了一下,小孚就張大了眼睛道:“我告訴你,水母就住在那里,我爺爺是找她算賬去的。”

  心怡又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秦小孚是個極聰明的女孩子,她已由心怡臉上發現出不太自在的神色來。

  忽然,她大聲道:“他現在在哪里?你知道不?”

  心怡伸出無力的手,拍了拍她的腿,笑道:“你坐下來,我再告訴你。”

  秦小孚依言坐下,她翻了一下眼皮道:“好吧!你快說吧!真是急人!”

  心怡這時精神已稍微恢復,她開始觀察眼前這女孩子。

  只見她黑黝黝的皮膚,苗條的身材,眼睛很大,尤其是她直直的鼻子和小小的嘴配合得很美,這是一個很討人喜歡的姑娘。

  心怡自入江湖以來,所見到的,幾乎沒有一個不是長相怪異的人,很少看到這種清秀可愛的小臉,由不住對她生出無限好感。

  由此聯想到那位斷了臂的老人,他自然也應該是一個和善可敬的老人了。

  她內心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恻然感覺,當時,慢吞吞地說道:“我告訴你,只是你千萬不要哭鬧,你要答應我,我就告訴你。”

  秦小孚禁不住鼻翅張動道:“你說!你快說!”

  花心怡緊緊拉住她一只手.以防意外,然后就說:“你爺爺大概是死了!”

  秦小孚用力地把她手掙開,她大聲叫道:“你亂說,我不相信。”

  心怡忍不住淌下淚,道:“我不騙你,他是和水母兩人,一起翻落到山澗下去的。”

  秦小孚呆了一呆,忽然“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心怡嚇得緊緊抱著她道:“你看你哭了,早知道我就不告訴你了。”

  秦小孚邊哭邊道:“你親眼看……見的么?”

  心怡點了點頭,小孚又大聲地哭了起來,那種聲音,聽來可真是淒慘極了。

  心怡好不容易,費了半天的工夫才把她勸住了,可是她樣子看來,還是那么傷心,連連地抽搐不已。

  她對心怡道:“你能帶我去那個地方么?”

  心怡皺眉道:“可以當然是可以,只是去那里又有什么用?他們也不在山上,已經摔下了山澗。”

  小孚泣道:“我們就去山澗。”

  心怡拍了拍她背道:“妹妹,你聽我說,這實在是不必要的,何苦呢,你想想看,從幾百丈高的地方翻下來就是塊石頭也成了粉了,何況是一個人呢!就算找到了,也只是殘碎的肉塊,反而令你更傷心,再說是他們兩個人,你怎么分得清誰是誰呢?”

  小孚只是哭著搖頭,她已哭成了個淚人。

  心怡忽然感覺到自己這種話,說得有語病,試想人家是骨肉親情,哪怕是塊血漿,也萬無不尋覓埋葬的道理。

  當時見她哭得傷心,就歎了一聲:“你也不要哭了,這樣吧,我們明天清早一起來,我們到山澗底下去找好不好?現在天太黑,找也沒法子找,你說是不是?”

  小孚才略微止住了哭聲,她點了點頭,又悲聲道:“可憐的爺爺……爺爺,你死了后留下我一個人孤苦零仃,以后可怎么辦?”說著又嗚嗚地哭了起來,心怡由不住一陣心酸,竟也陪著她淌下淚來。

  花心怡邊哭邊又向秦小孚勸解。

  似如此勸了好一陣子,秦小孚才不哭了。

  心怡就站起來要撐船,小孚忙把蒿搶了過去,一面說道:“還是我來吧,你不會。”

  她說著就把小船撐動,心怡苦笑道:“我們明天早上怎么見面呢?”

  小孚一怔道:“你不到我家去?”

  心怡看了一下身上,道:“我這個樣子……”

  秦小孚冷笑道:“現在還管什么樣子不樣子,我家里也沒有外人。”

  心怡點了點頭道:“也好,我就在府上打擾一夜。”

  秦小孚這時一面撐舟,一面還低聲泣著,她實在難以忘記平日和她形影不離的爺爺。

  心怡知道這時候是沒辦法安慰她的,就歎道:“你的父母不在這里?”

  小孚又是搖頭,一面道:“我從小就沒有父母!”又苦笑道:“是爺爺把我帶大的。”

  花心怡心中暗自忖道:“這小姑娘,真可憐!”

  這時,她見秦小孚已不再哭了,就道:“對不起,方才,我是不知道才這么問你的。”

  小孚苦笑了笑說:“沒關系,這十幾年我根本就不為我的父母傷心,因為我根本就沒有見過他們,就是見過也是很小很小,記不起來了。”

  心怡見她一面說一面苦笑,並抬起手,在眼角擦著淚,心知她口中雖說是不傷心,事實上內心仍然傷心的,天下沒有不思念父母的兒女。

  這是人家的傷心事,心怡自不便再三追問,就改變話題道:“我很高興今夜和你作伴。”

  小孚一面撐著小舟,一面道:“我家里還有個大哥哥。”

  心怡不由低低噢了一聲,一時就覺得不大對勁了,因為人家家里還有個哥哥,那么自己孤身一個女孩子,又是這么衣衫不整,似乎是不該住在她家里了。

  可是她方才已經親口答應她了,又如何再反悔,當下好不為難。

  秦小孚似乎也看出來了,就道:“你不要在意,我大哥是個正人君子。”

  心怡面上一紅,忙賠笑道:“不是這些……你看我這個樣子,怎么好意思見你哥哥呢?”

  小孚目光在她身上轉了轉道:“這有什么關系,當初他還不是被我從水里救上來的?”

  心怡一怔,問道:“你是說,你哥哥也……”

  小孚明眸向她身上掃了一下道:“他不是我親哥哥,是我的義兄”

  心怡這才點了點頭,小船晃晃悠悠地已行出好幾里以外,眼前已來到洞庭湖心,只見水面上舟行如梭,甚是熱鬧,這洞庭夜市雖不比杭州西湖,卻也自有一番熱鬧情景。

  小孚指了一下桅桿道:“姐姐,那上面有一盞燈,麻煩你點著它吧,這是水上規矩,不點燈不許行船。”

  心怡忙點頭道好,就站起來,把桅桿上那盞編有鋼絲罩子的燈解下來,找出火石半天才算點著了。

  秦小孚這時已把船由熱鬧的水面劃到了極為僻靜的君山左后,眼前立刻又是冷清清的水面,只有少數四五艘漁船在水上作著捕魚的夜業。

  小船又繞了一個彎子,就連這四五只船也看不見了,心怡身上本已為水浸透了,此刻再為冷風一吹,直冷得她上下牙齒發戰。

  偏偏這小船沒有篷艙,她不知洞庭湖到底有多大,此刻看來,真是大得驚人,只是這一段行程,就在好幾十里。

  她的耳中所能聽到的,只是小孚長篙出入水面的聲音,靜得連一聲咳嗽聲都沒有。

  二人都陷在沉思之中,誰也沒與誰多說話,過了一會兒,小孚的船就向一旁岸邊上偎過去。

  心怡問:“到了?”

  小孚點了點頭,用勁地撐了幾下,小船就如箭也似直向岸邊上猛沖了上去,直到船底擱淺在沙灘上行不動了,才停了下來。

  秦小孚把船篙收好,挽了一下袖子道:“我抱你跳上去吧!”

  心怡臉紅道:“不,謝謝你,我自己還行。”

  小孚怔了一下,道:“你身上也有功夫?”

  心怡笑了笑說:“功夫談不上,只是可以勉強湊合一下就是了。”

  秦小孚臉上顯得很是好奇的,在她身上看來看去,好似不大相信似的。

  花心怡站起來笑了笑說:“你先上去吧!”

  秦小孚點了點頭,雙足一點,“飕”一聲就躥上了岸邊,她回過身來要看花心怡怎么上岸。

  卻見心怡身形自小舟上彈起,就像一只燕子似地輕輕落在地上,分明身上有極好的輕功,這一點秦小孚自認為是看走了眼了。

  她們手拉手地直向沙灘上行去,小孚悲聲道:“我大哥若知道這件事,一定也會很傷心的。”

  心怡點了點頭說:“這是當然的,只是你們想開一點,人終究都是要死的。”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腦中卻禁不住又想到了萬斯同,內心有一層說不出的莫名傷感。

  小孚領她在一座石屋前站住了腳,說:“到了,我們進去吧!”

  心怡退后了一步,用手摸了一下水淋淋的秀發,小孚已用手叩響了門上的兩枚銅環,她口中喚道:“大哥,大哥,快開門。”

  誰知喚了好幾聲,沒有一個人答應,好在他們祖孫自身一向都帶著啟門的鑰匙,小孚就找出來,自己把門開了。

  房中是黑漆漆的一片,她又喚了兩聲:“大哥,大哥!”仍不見有人走出。

  秦小孚回過頭來對心怡道:“怪呀!他人呢?”

  心怡笑了笑說:“也許令兄出門去了。”她的心倒覺得松快多了,因為她是不願和人打交道的,尤其對方還是一個男的。

  小孚這時已把燈點著了,並且招呼心怡坐下,她自己又前后找了一轉,仍不見萬斯同的蹤影,心中甚是納悶,花心怡仍然還穿著那件濕衣服,樣子狼狽得很,她就找出了自己一套干淨衣服,逼著她換過來。

  心怡也只好接過來,小孚把她帶到自己房中,把門關上,讓她在里面換衣服,她自己卻坐在外面。

  心怡匆匆把衣服換好,見房中有盆,盆中還有水,她就洗了洗臉,對著銅鏡把頭梳了梳。

  自己對著鏡子照了照,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因為她此刻穿著秦小孚的粗布衣裳,倒像是一個鄉下大姑娘,又像是劃船的船娘,和昔日俨然大家氣派,完全是不一樣了。

  自己看著鏡子也覺得好笑,尤其這些日子以來的奇妙遭遇,更令人感慨嗟歎。

  那個裝有《水眼圖譜》的水晶匣子,她仍然把它好好藏于囊中。

  一切就緒之后,她才開了門,低低喚了聲:“妹妹.你在哪兒呀?”

  卻見秦小孚正伏在一張八仙桌上,像是又在哭的樣子,她就歎息了一聲,上前輕輕地推了她一下說:“看你又在傷心了,我不是說過了嗎,人總是……”

  一封信忽然自小孚身上掉下來,心怡就彎下腰來拾,秦小孚抽搐道:“我大哥走了……他的心真狠。”

  心怡怔了一下道:“什么?走了?”

  小孚忽然翻過身來,她睫毛上還掛著淚,憤憤地說道:“你看看這封信就知道了。”

  心怡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先別哭,我看一看就知道了。”

  那信封上寫的是:

  “字呈

  秦老伯父安啟”

  下款只露有“內詳”二字,字跡十分工整,花心怡就抽出信來,就著燈光細細地讀下去。

  一筆俊逸的蠅頭小字,寫著以下的字句:

  “病體已愈,不克久留,大恩未報,待諸異日,此上

  秦冰老伯尊前

  小孚妹妝前問安恕不另

  愚晚萬斯同謹叩”

  心怡打了一個寒顫,這張信紙飄落在地,她忙又拾起來,仔細地又看了一遍,不禁抖顫地叫了聲:“妹妹……”

  小孚正在凝眸深思,聞言就抬起頭來看著她,見她神色有異,就奇怪道:“你怎么了?”

  心怡這時張大了眸子,充滿了驚異喜悅之情,她揚一下手中信紙道:“這是萬斯同……親手寫的?”

  小孚接過了信,奇怪地又問:“有什么不對?”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09:57 PM

第二部 連心劍 04 苦斗同歸盡 坦言結冤仇 IV

  心怡也只好接過來,小孚把她帶到自己房中,把門關上,讓她在里面換衣服,她自己卻坐在外面。

  心怡匆匆把衣服換好,見房中有盆,盆中還有水,她就洗了洗臉,對著銅鏡把頭梳了梳。

  自己對著鏡子照了照,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因為她此刻穿著秦小孚的粗布衣裳,倒像是一個鄉下大姑娘,又像是劃船的船娘,和昔日俨然大家氣派,完全是不一樣了。

  自己看著鏡子也覺得好笑,尤其這些日子以來的奇妙遭遇,更令人感慨嗟歎。

  那個裝有《水眼圖譜》的水晶匣子,她仍然把它好好藏于囊中。

  一切就緒之后,她才開了門,低低喚了聲:“妹妹.你在哪兒呀?”

  卻見秦小孚正伏在一張八仙桌上,像是又在哭的樣子,她就歎息了一聲,上前輕輕地推了她一下說:“看你又在傷心了,我不是說過了嗎,人總是……”

  一封信忽然自小孚身上掉下來,心怡就彎下腰來拾,秦小孚抽搐道:“我大哥走了……他的心真狠。”

  心怡怔了一下道:“什么?走了?”

  小孚忽然翻過身來,她睫毛上還掛著淚,憤憤地說道:“你看看這封信就知道了。”

  心怡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先別哭,我看一看就知道了。”

  那信封上寫的是:

  “字呈

  秦老伯父安啟”

  下款只露有“內詳”二字,字跡十分工整,花心怡就抽出信來,就著燈光細細地讀下去。

  一筆俊逸的蠅頭小字,寫著以下的字句:

  “病體已愈,不克久留,大恩未報,待諸異日,此上

  秦冰老伯尊前

  小孚妹妝前問安恕不另

  愚晚萬斯同謹叩”

  心怡打了一個寒顫,這張信紙飄落在地,她忙又拾起來,仔細地又看了一遍,不禁抖顫地叫了聲:“妹妹……”

  小孚正在凝眸深思,聞言就抬起頭來看著她,見她神色有異,就奇怪道:“你怎么了?”

  心怡這時張大了眸子,充滿了驚異喜悅之情,她揚一下手中信紙道:“這是萬斯同……親手寫的?”

  小孚接過了信,奇怪地又問:“有什么不對?”

  花心怡一只手按在心口上,半天才定了心,她怕秦小孚會笑她,定了半天心,才慢慢道:“這個人我也認識,我以為他死了呢!”

  秦小孚猛然由位子上站起來,道:“你認識他?”

  心怡嚇了一跳,因見秦小孚這種樣子,好像是要打架一樣的。

  她心中動了一下,遂問道:“我先問你,他是不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年輕人,穿著藍色綢子衣裳的人?”

  小孚搖頭道:“不是,他沒有藍色的衣服。”

  忽然她想到了,那日由水中救他上來的時候,他正是穿著一身藍衣服,她的話就接不下去了,而且雙目也有些發呆。

  心怡先是一怔,然后她就有些明白了,她苦笑了笑,說道:“妹妹你不要騙我,其實你告訴我實話也沒有什么,我知道一定是他,因為,那一天,我親眼看見他跌落水中去的,只可惜,當時我未能把他救起來。”

  秦小孚好奇地看著她,她心中這時竟有一種說不出的酸酸的感覺,其買她對于那位大哥的感情,是再純潔也不過的,她怕的是,眼前的心怡,會把她的大哥搶走了。

  這一連串的傷心事,都集中在這個小女孩的身上,真令她感到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她眼瞳里含著眼淚,嗔道:“既然你知道,你還多問?不錯,就是他,是我把他救起來的。”

  她抬起頭,直直地看著心怡又道:“他在我們家住了很久,我爺爺還為他看病,現在病好了,爺爺已死了……”

  說著嗚嗚痛哭,又道:“他也不管我,一個人走了!”

  心怡現在既然發現了斯同未死,她的一顆心就放下來了,這種由絕望的路又重新得到了新希望的快感,是極其美妙的,她興奮得真想跳起來。

  可是反過來看這秦小孚,就顯得她真可憐了,同情之心不禁油然而生。

  她拉著她的手,說:“你坐下來,別哭行不行?”

  秦小孚把手抽了回來,她的脾氣真顯得很怪,有時候確是很孩子氣。

  她皺著眉頭坐下來,目光又開始在心怡身上轉著,遂問道:“我忘了問你,你一個人,怎么會到水母住的地方去?你怎么會看見我爺爺和水母打架呢?”

  心怡想不到她會這么問,當時臉色不由一紅,心想這事情如把實話告訴她,又怕她就會對自己翻臉成仇,可是她又不擅說謊,一時好不猶疑。

  秦小孚流著淚,巴巴地看著她道:“你怎么不說呢?”

  心怡想了想,心中一狠,暗忖我不如實話實說,否則以后她知道了,更要誤會了。

  當時苦笑了笑道:“說來真奇怪,這件事情如我不說,你連猜都猜不到的。”

  她就慢慢把這一段經過,從頭說了一遍,秦小孚先是一驚,愈聽愈怒.聽到最后竟咬牙切齒地由位子上一躍而起,冷笑道:“好呀!這么說.我爺爺是你和水母兩個人所逼死的!”

  她忽然一跳,到了心怡身前,蛾眉一挑道:“說了半天,你原來是水母一邊的,你……”

  心怡大驚地后退著,一面搖手,說道:“妹妹,你可不要這么說,這實在是一個誤會。”

  小孚這時蛾眉上挑,杏眼圓睜,那樣子真像是要吃人一樣。

  她哭著跺了一腳道:“誰是你妹妹?姓花的,你賠我爺爺的命來!”

  她說著猛然一掌,直向心怡臉上劈來,嚇得心怡忙偏首讓過,秦小孚左腕一曲,用“反弓彈手”,直向她右肋上劈過來。

  花心怡本來以為她只不過是一時之怒,等氣出了也就好了,誰知她竟是對自己下了重手,掌風極為疾勁,這一招要為她打上了,自己不死必傷。

  當下被迫只好用“牽手”向她腕子上搭,想把她就勢拉出去。

  卻料不到秦小孚見狀更是火上添油,她尖聲叱道:“你還敢還手?今夜我看你怎么逃出我的手去!”她口中說著,嬌軀向下一塌,雙掌霍地向外一推,這一次竟是施出真元內力。心怡一來因為到底有些內愧,二來對方又是自己救命恩人,再說她歲數又比自己小,就哪一方面來說,自己都不能和她打。

  所以秦小孚這么厲害的雙推手打來,她竟不知如何是好,當下回頭就跑。

  這種掌力逼得她向前跄出了七八下,跌倒在院中,她一面叫道:“你不要打.你聽我說呀!”

  “還有什么好說的。”秦小孚由屋中一躥而出,她手中這時竟多了一口明晃晃的寶劍。

  心怡嚇得面色一變,她嗔道:“你不要亂來,把寶劍放下來。”

  小孚哼了一聲道:“放下來?你說得倒真好!”

  說著她一扭纖腰,已到了心怡身前,掌中劍“唰”的一聲,由上而下,直向心怡頭上劈下來。

  心怡忙向左一閃,“噗”一聲,這口劍實實地砍在地上,激起了幾點金星。

  心怡驚怒道:“快住手!”

  “唰”一聲,這口劍第二次又攔腰而來,花心怡嚇得正要閃躲,忽見秦小孚又把劍收回去了。

  卻見她臉色極為冰寒地持著劍,緊緊地咬牙道:“你不要不服氣,我可不占你的便宜,快,你拔出劍來,我們來拚一下,今夜是有你沒我,有我沒你。”

  心怡歎道:“秦小孚,你不要任性,這事情固然是我不對,可是對于令祖,我並沒有與他為敵,如果我先認識你,我就不會那么做。”

  秦小孚冷笑了一聲,說道:“你還有睑說,方才你自己親口說的,如果不是你保護水母,我爺爺豈不是早就把她殺了,結果……”

  她說著又哭了,一面道:“我爺爺和她一塊兒死了,雖不是你殺的,還不也等于是你逼死的,我真是瞎了眼,還把你救起來。”

  “快!”她一面哭,一面又厲聲大吼道:“快把你的劍拔出來,我們現在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心怡歎了一聲,苦笑道:“我不想跟你打。”

  小孚大聲道:“為什么?你以為我打不過你?”

  心怡搖頭道:“不是這個意思,總之,你是我的恩人,我不能跟你打。”

  秦小孚怔了一下,卻一咬牙,又用掌中劍,直向心怡身上扎去。

  花心怡現在真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自己真不該把實話告訴她,現在弄成這種情況,真叫人痛心。她只好一路左閃右避地讓著她的劍,小孚見她武功不弱,自己竟是砍不著她,不由更是大怒,一緊掌中劍,左手劍訣一領,竟使出獨門劍法“一字慧劍”,第一招“風卷殘云”,劍光逼得心怡一連后退了五六步。

  秦小孚冷笑了一聲,一振腕子,第二式“大雨洗江山”正待施出。

  花心怡驚得身形霍地拔起,落出了三丈之外,她長歎道:“你既如此逼我,我只好走了,明日我定先你前往尋獲令祖的屍體,你倒是來不來呢?”

  秦小孚尖叱道:“誰要你假獻殷勤,姓花的你留下命來。”

  她說著竟猛然朝心怡撲來,心怡見她如此,自知無法和她講理,眼前只有走了再說。

  想著倏地回過身來,展開輕功提縱之術,一路亡命地直向沙灘上馳去。

  秦小孚如何能容她逃跑?當下足下加勁,也展開了上乘輕功,緊緊地自后面追來。

  花心怡跑了一陣,只見秦小孚緊追不舍,偏偏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洞庭湖水,如何跑法呢?

  她不禁站住腳發起急來,而秦小孚這時已迫近了,心怡正要回身制止她下毒手,誰知身子尚未轉過來,就聽得秦小孚口中叱了聲:“打!”

  花心怡不及細看,就覺得有數十股尖銳風聲,直向自己全身打來。

  黑夜里打來的暗器很難辨認,她手中又無兵刃,無防之下,只急得向后一撐腰,猛地把身子拔起。

  可是仍然是慢了些,就覺得右肩頭一陣疾痛,痛得她“哦”了一聲。

  敢情打來的暗器,竟是一掌鐵蓮子,心怡還算僥幸,僅僅中了一枚。

  就這樣她也痛得整個右臂發麻,同時也令她知道了秦小孚真是有意要與自己拼命了。

  眼前停泊著方才二人乘來的那葉小舟,花心怡也顧不了許多,只好借來用了。

  她猛然撲到小船前,用力地雙掌一推,小船“飕”一聲,已躥抵湖心。

  花心怡緊握著雙拳一彈,就如同一縷輕煙似地飛上了小船。

  她方拿起篙來,卻見秦小孚口中尖嘯著,也騰身而來,手中還持著明晃晃一口劍。

  當下用手中篙.迎著小孚下墜的身子,就空一撥,只聽得“撲通”一聲,竟把小孚打落湖中。

  秦小孚在水中兀自尖聲怒罵著,並且用力地朝著小船游過來。

  她那樣子真是可怕極了,花心怡拼命地撐著篙,似如此四五篙之后,才把她落遠了。

  夜風習習地吹過來,傳來了秦小孚在水中的哭聲,花心怡忙把船停住,怕把她淹死了。

  黑夜里,她似乎看見小孚手中那口明晃晃的寶劍閃閃發光,而且直向岸上游回去。

  心怡知道她身上有很好的水功,這點距離是用不著為她發愁的.因此也就不再為此而擔心了。

  她真想不到會落成如此下場,看一看身上還穿著人家的衣裳,坐的又是人家的船,只這一會兒工夫,竟和她翻臉成仇,真是想不到的事!

  心怡撐著船,腦子里是零亂的一片,愁一陣,悲一陣,萬斯同未死,固然是好消息,可是茫茫人海,他又會到什么地萬去?自己又能到哪里去找他?

  想到了這里,她又浮上了一層莫名的傷感,小船漫無目的行著,飄著……

  想昔年自己姐妹在黃山五云步居住時,雖說是足跡不出百里,可是那種無牽無掛的日于,又是多么惬意,未入江湖以前,把江湖幻想得那么好,那么生動,而入了江湖,才發現江湖中竟是遍布陷阱,人心險惡……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再想到了久別的母親,不知她老人家現在如何?她是不是也離開了黃山?

  這一切都是謎,都是痛心的事兒。人,真是不可思議,干嘛有自由自在的日子不過,要奔波,要爭是非,要種情誼,為什么?何苦?何求?

  浪花卷起來,把她青緞幫子的布鞋都打濕了。

  天上的小星星也在向她眨著眼睛,像是笑她的癡,笑她的狼狽樣兒。

  她坐下來,把鞋脫了,自己捏著發酸的腳,捏了一會兒,身子支不住,就倚臥在船板上睡著了。

  明天的事,明日自有交待,且暫時享受這湖上的良宵吧!

   暮色蒼茫。

  落日的余晖,將天畔映得多彩而絢麗,迂回的山道上,潇灑而挺秀的騎士,也被這秋日的晚霞映得更挺秀了。

  沒有炊煙,因為這里並沒有人家,大地是寂靜的,馬上的騎士落寞地揮著馬鞭,喃喃地低語,英俊的面龐使人看起來有一種喜悅的感覺,這就是歸心似箭的萬斯同,內心充滿了喜悅、興奮和火似的熱情。

  在離開了秦家之后,他馬不停蹄,一路直向浙省的雁蕩趕去,我們可以想到,在一個認為幾乎已成了絕症的病人,突然之間病體痊愈后,那是如何的興奮,如何的驚喜欲狂,那么,萬斯同正是這種心境。

  在奔濤驚浪的長江三峽入口處,萬斯同伫立在船頭上,從他那飛扈的神采上看來,這年輕人該是多么的高興。

  他仰首望著天上的云,云也開了,俯首看江中的水,水是那么的清澈,真的,如果你是一個愉快的人,看什么都順眼,即使連石頭,也都是含著笑的。

  回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秦冰為自己醫治這個隱疾,自己也吃了苦頭。

  每日正午,他把身子剝光了,在如焚的沙堆里,用滾熱的沙把整個的身子包起來,直到流出的汗,把滾熱的沙都浸濕了,才可暫時休息一會兒。

  然后還要照著秦冰的指示,做各式的動作,除此之外,在午夜,還要接受秦冰為他全身施行的大按摩,如此,竟在短短的幾天里,產生了奇跡,小腹下的那粒朱砂紅痣不見了,他竟恢復了昔日的健康。

  對于秦冰祖孫二人的大恩,他是刻骨銘心,永遠也忘不了,可是眼前,他不得不暫時告別他們。

  他要去完成一件大事,完成一件生命中不可少的盛大事情。

  那個曾經使他以為不可能再重聚的女人——花心蕊,又在他的內心復活了。

  他永遠也忘不了。心蕊在自己臨別時,向自己訴說的那些海誓山盟,他也忘不了她活潑可愛的影子。

  現在自己已康復了,如果不盡快地找到她,如果不立刻與她成婚,那自己就是不忠于感情的一個叛徒。

  這連日以來,他兒乎是晝夜兼程地行著,他相信心蕊是癡心地在等候著自己,只是,他又怕心蕊已經見著了郭潛,郭潛自然把自己囑咐他的話,都坦誠地告訴她了,她該是多么的傷心,也許她已經離開雁蕩了,也許她真的已經和郭潛……

  有了這么多的因素,自然又可以想到,他的心是多么的急,多么的亂。

  出長江,入浙省,在一條叫柳溪的水路上又行了一日,轉入錢塘,好在水路甚便,倒用不著騎馬投宿,只雇一條可以住人的大船便行了。

  這一日他到了杭州,雖是歸心似箭,然而面對著這天下名城,富有詩情畫意的西子湖,他不得不強壓著焦急的心情,而在此破例地住上一天。

  暮晚,萬斯同在岳王墳上瀏覽了一陣,又雇小船直放湖心,湖中有處孤島,名喚“小瀛洲”,是西湖勝地之一,尤其美的是,島上有醉人的紅葉,在這深秋的日子里,這些美麗的楓葉,就像是西天的晚霞那么艷麗,微風吹過的時候,卷起了叢叢的浪,偶爾飄下來幾片葉子,散亂在清澈的水面上,隨著浪花而沉浮,就像是少女的芳唇。

  萬斯同看了紅葉,登上了“小瀛洲”。

  他像是一個騷人墨客,多少帶著一點酸味地來到了島上,微風掀起他那襲湖青色的綢子長衫,露出他單綢扎腿褲,配著他那雙素面的雙臉便履,看來真是翩翩風度,好儒雅的一個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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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09:58 PM

第三部 睡蓮仙子 01 巧施毒計 狠下辣手 I

     暮色蒼茫。

  落日的余晖,將天畔映得多彩而絢麗,迂回的山道上,潇灑而挺秀的騎士,也被這秋日的晚霞映得更挺秀了。

  沒有炊煙,因為這里並沒有人家,大地是寂靜的,馬上的騎士落寞地揮著馬鞭,喃喃地低語,英俊的面龐使人看起來有一種喜悅的感覺,這就是歸心似箭的萬斯同,內心充滿了喜悅、興奮和火似的熱情。

  在離開了秦家之后,他馬不停蹄,一路直向浙省的雁蕩趕去,我們可以想到,在一個認為幾乎已成了絕症的病人,突然之間病體痊愈后,那是如何的興奮,如何的驚喜欲狂,那么,萬斯同正是這種心境。

  在奔濤驚浪的長江三峽入口處,萬斯同伫立在船頭上,從他那飛扈的神采上看來,這年輕人該是多么的高興。

  他仰首望著天上的云,云也開了,俯首看江中的水,水是那么的清澈,真的,如果你是一個愉快的人,看什么都順眼,即使連石頭,也都是含著笑的。

  回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秦冰為自己醫治這個隱疾,自己也吃了苦頭。

  每日正午,他把身子剝光了,在如焚的沙堆里,用滾熱的沙把整個的身子包起來,直到流出的汗,把滾熱的沙都浸濕了,才可暫時休息一會兒。

  然后還要照著秦冰的指示,做各式的動作,除此之外,在午夜,還要接受秦冰為他全身施行的大按摩,如此,竟在短短的幾天里,產生了奇跡,小腹下的那粒朱砂紅痣不見了,他竟恢復了昔日的健康。

  對于秦冰祖孫二人的大恩,他是刻骨銘心,永遠也忘不了,可是眼前,他不得不暫時告別他們。

  他要去完成一件大事,完成一件生命中不可少的盛大事情。

  那個曾經使他以為不可能再重聚的女人——花心蕊,又在他的內心復活了。

  他永遠也忘不了。心蕊在自己臨別時,向自己訴說的那些海誓山盟,他也忘不了她活潑可愛的影子。

  現在自己已康復了,如果不盡快地找到她,如果不立刻與她成婚,那自己就是不忠于感情的一個叛徒。

  這連日以來,他兒乎是晝夜兼程地行著,他相信心蕊是癡心地在等候著自己,只是,他又怕心蕊已經見著了郭潛,郭潛自然把自己囑咐他的話,都坦誠地告訴她了,她該是多么的傷心,也許她已經離開雁蕩了,也許她真的已經和郭潛……

  有了這么多的因素,自然又可以想到,他的心是多么的急,多么的亂。

  出長江,入浙省,在一條叫柳溪的水路上又行了一日,轉入錢塘,好在水路甚便,倒用不著騎馬投宿,只雇一條可以住人的大船便行了。

  這一日他到了杭州,雖是歸心似箭,然而面對著這天下名城,富有詩情畫意的西子湖,他不得不強壓著焦急的心情,而在此破例地住上一天。

  暮晚,萬斯同在岳王墳上瀏覽了一陣,又雇小船直放湖心,湖中有處孤島,名喚“小瀛洲”,是西湖勝地之一,尤其美的是,島上有醉人的紅葉,在這深秋的日子里,這些美麗的楓葉,就像是西天的晚霞那么艷麗,微風吹過的時候,卷起了叢叢的浪,偶爾飄下來幾片葉子,散亂在清澈的水面上,隨著浪花而沉浮,就像是少女的芳唇。

  萬斯同看了紅葉,登上了“小瀛洲”。

  他像是一個騷人墨客,多少帶著一點酸味地來到了島上,微風掀起他那襲湖青色的綢子長衫,露出他單綢扎腿褲,配著他那雙素面的雙臉便履,看來真是翩翩風度,好儒雅的一個相公。

  “小瀛洲”上有幾家賣吃食的飯店,都是半隱在楓林之中,看來很幽雅。

  一個系著白色圍裙的小販,口中叫著:“菱角!菱角!”他手里還挽著一個細竹編就的小籃子,上面蓋著幾片葉子。

  萬斯同抬了抬手,小販走過來,看樣子這小孩頂多十一二歲,頭上還扎著兩個發角。

  “相公,要菱角吧?”他一面問,一面睜著那雙大眼睛,朝萬斯同身上上下地瞧著,又龇牙一笑道:“我知道,相公是被蓮姑娘請來吃飯的。”

  斯同怔了一下道:“誰是蓮姑娘?”隨又笑道:“不是,我是來玩的,我買三個錢的菱角,賣不賣?”

  小孩擱下了籃子,似乎很奇怪地看著他道:“你不是來吃飯的?”

  斯同摸了一下他的頭,笑道:“玩過了再吃也不遲,你老問這個干什么?”

  小孩嘻嘻一笑說:“我說呢,今天蓮姑娘請客,這地方已被包下了,旁人連靠船都不許,相公若不是客人,又怎么能上來?”

  萬斯同心中一動,四下看了一眼,果然游人可數,可是孩子的話,也不可相信,試想這小瀛洲乃是公眾的,又不是屬于一人一戶,豈能有不許閒人游玩之理?

  當下也就一笑置之,遂掏出了三個制錢給小孩,小孩數了三十個菱角給他,又嘟著嘴說:“娘今天交給我一大籃子菱角,我才賣了一點點,要知道今天這里客人這么少,我就不來了。”

  斯同笑道:“你不是說有人請客么,今大應該生意更好才對,怎么反而賣不出去呢?”

  小孩噘著嘴,回頭指了一下說。“瘦西湖的茶房不叫我進去嘛,要不我怎么知道今天是蓮姑娘請客呢?”

  萬斯同點了點頭,見手上還多著幾個制錢,就都賞給他了,小孩連連稱謝不已,又笑道:“我再給你些菱角。”

  萬斯同搖搖頭,說道;“我一個人怎么吃得下這么多?你有了錢,就好回去交差了。”

  小孩似很高興,一面拾掇著籃子,一面嘴里哼著歌,萬斯同口中嚼著菱角,就信步沿著堤邊走下去,見堤邊的楊柳,都有些枯萎了。

  有幾個茶房打扮的人,拿著掃帚在掃著地上的紅葉,萬斯同走過去,他們都停下了掃帚,似乎很是驚奇,向他這邊望著。

  有一個人還彎腰向萬斯同問道:“客官這么早就來了?”

  斯同口中答應著又點了點頭,就走了,他走了幾步,才想出了道理,不禁暗笑道:“這些茶房,竟把我當成請來的客人了。”

  當時心中不由動了一下,心想莫非那小孩說的是真的,這小瀛洲真的不許外人涉足么?可是方才我上來,他們怎么並未干涉呢?

  他往前又走了十幾步,就看見一叢叢的花圃,都用白石頭圍著,有方形的、圓形的、長方形的,還有扇形的,里面開著各式的花,最引人的卻是那用細竹子支起來的菊花。

  他對于菊花素有雅愛,此刻見狀,不禁快步走了過去,見花壇內,少說也置有百十盆菊花,粉紅鵝黃,形態不一,美艷已極。

  花壇的正對面,也就是這小瀛洲的中心地方,有一幢講究的房子,遍體深綠,其上滿生綠苔,占地約有畝許方圓,多是四面軒窗洞開的敞房,窗前有一道花廊,有涼棚搭著,棚下懸著很多鳥籠子,每隔六七步,都置有一盆盛開的菊花。

  萬斯同已看出了這是一所講究的飯莊子,因為敞房里整齊地放著鋪有台布的桌椅。

  再抬頭看.果見有“瘦西湖”三個大草字匾,懸在入口處一座宮殿式的排樓正中,藍底金字,十分爽朗悅目。

  這瘦西湖門前,站有兩個白衣茶房,似在等著接待客人的模樣,不時地往湖面上望去。

  萬斯同這才看清了,原來院中置有一張大圓桌面,鋪著雪白的台布,其上置有講究的銀質器皿,可想知果然是有人要在此宴客了。

  從各方面看去,這宴客的主人,定是一個非常的人物,多半是本地的州府官眷,否則絕不至有如此排場。

  萬斯同見那門前的兩個茶房,又在用奇異的眼光望著自己,就不大好意思地走開了。

  這時有幾個游人乘小舟來,可是岸邊有一塊豎著的圓形漆牌,這些人看見了這塊牌子,又都乘船走了。

  斯同心中奇怪,就走過去,才看清楚,那豎立在岸邊的漆牌上,僅僅寫著一個“蓮”字。

  他實在想不出是什么意思,自己一個外鄉客,初臨西湖,也實在不懂本地人這些規矩,總之,自己是來此游玩賞景,其他也不必細問就是了。

  他想著遂往花壇行去,誰知走了沒幾步,忽見水面上乘風破浪,飛快地馳來了一艘快船。

  萬斯同僅僅向這船瞟了一眼,頓時就為這快船的外表驚住了。

  原來這是一艘長有五丈,寬有兩丈許的大型花船,船身是極為漂亮的紫色雕花木塊拼湊而成,這不足為奇,最妙的是,在船身正中,鑲有一條寬有尺許的銅片,那銅片擦磨得黃光閃閃,光可鑒人。

  映著紅日,這些發亮的鋼片,閃耀出一片燦爛的五彩光華,令人不敢逼視。

  船頂是金漆塗就並垂有無數琉璃的吊燈,這些吊燈顏色有紅有綠,給即將下山的紅日一照,放射出各種不同的顏色,真是一艘極為別致的玄宮畫航。

  由于舟行過速,水面上,被分起的浪花,像兩條白帶子似地分開來,甚是好看。

  再看船上,湘妃竹的翠簾子卷起,一雙白衣少女,分侍艙門兩旁,兩旁船舷,卻由八名青衣壯漢各持一槳,以同樣快的速度在水中劃著,即使是督撫巡按,也很少見有這種氣派。

  萬斯同看得心中甚是驚訝,暗想這是誰?好大的聲勢。

  思念之間,這艘大船已行抵岸邊,船尾一漢子高呼了一聲:“停!”

  頓時只見那八名操舟的漢子,霍地把長槳向天空一舉,槳身平直地豎著,又同時向下一落,那艘大船竟紋絲不動地定在水中。

  這種舉槳、落槳、定舟的手法,如非具有熟練的手法,實在很難做出如此的成就。

  船身已定,就由瘦西湖內,狗顛屁股似地跑出了一個胖子,這胖子頭上戴著小涼帽,身著醬色團花馬褂,肚子挺大,足下是一雙福字履,一望就知是這瘦西湖內的東家。

  他身后是兩個小伙計,抬著一條寬寬的踏板,三人直向船邊跑來。

  等伙計把木板搭好之后,還在上面鋪了一層白布,那胖子才彎腰拱背地對著大船抱拳道:“小號酒宴已備,敬請貴客莅臨。”

  說了兩遍,那艙首侍立的少女,才叱了一聲:“候著!”

  胖子退了一步,連聲恭應道:“是!是……”

  少女轉身入艙,過了一會兒又出來,高聲道:“我家郡主問所請客人,是否都已來到?”

  胖子怔了一下,又回頭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小伙計,似朝著萬斯同這邊指了一下。

  萬斯同方覺一驚,遂聞胖子道:“回蓮姑娘的話,客人尚未來齊,只來了一位相公,現在賞花。”

  那白衣侍女又叱了聲:“候著!”

  遂返身入內,須臾即出,高聲道:“郡主出駕,小心侍候!”

  胖子嚇得頭顱垂了下來,連連躬身作揖。

  萬斯同在花壇邊,距離泊舟處有五六丈距離,因受好奇心驅使,想要看看這一位郡主,到底系何等樣人,竟有如此威望。

  他有了這種心思,所以目不轉睛地朝這邊望著,但見那另一名女侍,把翠簾向一邊揚開了些,緊接著,自艙中步出了一個絕等姿色的少女來。

  這少女身著一襲深紫色的絲質長裙,腰上系著一根同色的絲绦,絲绦兩端,各垂有一塊綠光晶晶的翠蓮,襯以她高高身材,雪白的肌膚,烏黑的一頭青絲,任何人只要看她一眼,也會心中怦然一跳,眼睛一亮。

  她那張瓜子型的臉,又紅又白,兩彎蛾眉,淡淡地斜掃出去,兩泓秋水似的眸子,是那么的冰、清、明、潔,你會覺得她美,那是一種超凡脫俗的美。

  再看她芳唇半啟,齒如編貝,偶一顧盼,真有仙子凌波、鶴立雞群之感。

  那賞花的萬斯同,此刻倒真是賞到了一朵傾國的仙宮玉蕊。

  他只覺得全身血液一陣漲熱,不禁呆呆地立在當場,目光竟完全被這少女的絕艷吸住了。

  少女出艙之后,只向岸上瞟了一眼.微微笑了笑,遂踏板而下。

  萬斯同這才覺得自己的失態,當時忙轉身過來,裝著是在賞花,而向前徐徐行去。

  可是走了幾步,他畢竟忍不住,又回過身來,卻意外地發現,那個胖子,正指著自己,在和那少女彎腰答話。

  萬斯同心中一動,暗道糟!這胖子莫非真把我當成她請來的客人了?

  這種想法在他腦中轉著,果見那少女目光向自己這邊平視而來。

  她那雙剪水的瞳孔,在看你的時候,你如果是自作多情,那你准會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所幸萬斯同是一位大丈夫,是一位敦品力行的俠士,他除了感到一些驚愕之外,並沒有什么別的失態表情,尤其是這種錯認人的事,不把它當回事,也就是了,自己來此旨在游玩,還是不要掃了興頭的好。

  所以當那美麗的少女,用她那一雙剪水瞳孔打量他的時候,他只微一顧視,即流眸他處。

  那位風華絕代的少女,似乎在思索著一件心事。

  隨后,她們一行人,在胖子的引導之下,直向瘦西湖匆匆行去。

  萬斯同也似去了了件心事,想起來不禁有些好笑,可是,出乎意外的是,想不到能在這地方,見到一個如此超群絕倫的嬌娃。

  不過他此刻心中,僅僅只有一個花心蕊,由于他對心蕊在內心愛得太厲害了,所以只允許他對別的女孩子抱著一種好奇的欣賞態度,而絕無染指之念。

  當他嘴角帶著微笑,正步入一座扇形的花壇入口處時,他聽到背后有人碎步匆匆跑來。

  萬斯同回身看時,卻見是一個白衣少女,他認得這少女正是船上侍立艙前的二女之一,不禁心中微異。

  這女侍跑到了萬斯同身前,福了一福,萬斯同慌忙也還了一禮。

  遂見那白衣少女臉色微紅道:“蓮姑娘命小婢恭詢相公,可是云南上清堡的岳堡主?並請人內一敘。”

  萬斯同俊臉一紅,遂搖頭笑了笑,道:“你主人認錯人了,在下姓萬,新近由洞庭入浙,只是道經西湖,來此作竟日游,並不是什么岳堡主。”

  那女婢怔了一下,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噢!是這樣的,怪不得蓮姑娘說不大像呢!”

  斯同含笑說道:“世上相似之人甚多,也許,在下和那位岳堡主,有點相似而已。”

  女婢手中扯著一條月白的汗巾,扭了一下,似頗為難地道:“那么相公也不是我們蓮姑娘今天請來的客人了?”

  斯同搖了搖頭說:“我是來玩的。”

  白衣少女又上下地看了他幾眼,用白白的牙咬著嘴唇忍著笑,說:“那真對不起,我走了。”

  說著又福了一下,萬斯同少不得也回了一禮,就見她扭著腰肢跑回去了。

  萬斯同暗笑道:“這真是奇中奇,把我誤當為客人已是可笑,居然又把我認成是什么岳堡主,豈不滑稽?”

  他因見此刻,那瘦西湖內十幾個伙計,全用好奇的眼光看著自己,覺得很不好意思。

  經此一來,他哪里還有賞花的興致,連本來想在這島上用飯的心意也打消了。

  他回過身來,見水邊上停著幾艘小船,就踱過去,想雇舟而去,可是待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幾艘空船。

  一個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身后有人喚道:“喂!喂!萬相公,萬相公!”

  萬斯同皺著眉回過身來,見竟是先前那個白衣少女,又向著自己跑過來。

  她手中還舞著那條月白色的汗巾,邊跑邊喊著,須臾已跑近萬斯同身前。

  萬斯同問:“姑娘有什么事么?在下要離去了。”

  這女婢喘了一口氣,才道:“別走,別走,我們蓮姑娘請你進去呢!”

  斯同呆了一下道:“不會吧!我並不認識她呀!”

  女婢翻了一下眼道:“不認識有什么關系?”

  說著又微微一笑,斜眸道:“你倒是去不去呀?人家可等著回話呢。”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09:59 PM

第三部 睡蓮仙子 01 巧施毒計 狠下辣手 II

  這女侍跑到了萬斯同身前,福了一福,萬斯同慌忙也還了一禮。

  遂見那白衣少女臉色微紅道:“蓮姑娘命小婢恭詢相公,可是云南上清堡的岳堡主?並請人內一敘。”

  萬斯同俊臉一紅,遂搖頭笑了笑,道:“你主人認錯人了,在下姓萬,新近由洞庭入浙,只是道經西湖,來此作竟日游,並不是什么岳堡主。”

  那女婢怔了一下,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噢!是這樣的,怪不得蓮姑娘說不大像呢!”

  斯同含笑說道:“世上相似之人甚多,也許,在下和那位岳堡主,有點相似而已。”

  女婢手中扯著一條月白的汗巾,扭了一下,似頗為難地道:“那么相公也不是我們蓮姑娘今天請來的客人了?”

  斯同搖了搖頭說:“我是來玩的。”

  白衣少女又上下地看了他幾眼,用白白的牙咬著嘴唇忍著笑,說:“那真對不起,我走了。”

  說著又福了一下,萬斯同少不得也回了一禮,就見她扭著腰肢跑回去了。

  萬斯同暗笑道:“這真是奇中奇,把我誤當為客人已是可笑,居然又把我認成是什么岳堡主,豈不滑稽?”

  他因見此刻,那瘦西湖內十幾個伙計,全用好奇的眼光看著自己,覺得很不好意思。

  經此一來,他哪里還有賞花的興致,連本來想在這島上用飯的心意也打消了。

  他回過身來,見水邊上停著幾艘小船,就踱過去,想雇舟而去,可是待走近了,才發現那是幾艘空船。

  一個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身后有人喚道:“喂!喂!萬相公,萬相公!”

  萬斯同皺著眉回過身來,見竟是先前那個白衣少女,又向著自己跑過來。

  她手中還舞著那條月白色的汗巾,邊跑邊喊著,須臾已跑近萬斯同身前。

  萬斯同問:“姑娘有什么事么?在下要離去了。”

  這女婢喘了一口氣,才道:“別走,別走,我們蓮姑娘請你進去呢!”

  斯同呆了一下道:“不會吧!我並不認識她呀!”

  女婢翻了一下眼道:“不認識有什么關系?”

  說著又微微一笑,斜眸道:“你倒是去不去呀?人家可等著回話呢。”

  萬斯同臉色一冷道:“我不能去,請你回謝她,就說在下不便叨擾。”

  說著就回過身來,招手喚舟道:“小船,小船。”

  奈何這些小船都是空著,就見水邊站著一個穿大褂的伙計龇牙笑道。“相公你老要船早來就好了,此刻蓮姑來此宴客,他們早就避開了,誰敢來呀?”

  萬斯同皺眉道:“那么,我就不能走了?”

  那伙計嘿嘿一笑道:“這可是麻煩,你相公要是不嫌累,就在此等一會兒,看看有路過的劃子沒有。”

  萬斯同無奈,就點了點頭,這時那一邊使女還沒有走,就笑道:“相公,我要是把你剛才的話,照實回禀我們郡主,只怕她會不高興哩!”

  萬斯同苦笑道:“這是什么話?我和你們一向陌生,豈有叨擾之理,再說你們主人在宴客。”

  白衣女婢臉色微變,卻立刻又放松了,她笑了笑道:“相公既如此說,我也就這么回報就是了。”

  說著對斯同行了禮,遂轉身而去。

  萬斯同略有些歉疚地看著她的背影,心想自己也並未說錯什么話,何必多疑。

  想著就又回過身來,卻見身側的那個伙計,卻對著自己擠鼻子弄眼道:“相公,你老可是惹禍了。”

  斯同望著他道:“我惹什么禍?”

  伙計又回頭看了一眼,才壓低了嗓子道:“相公.你老是外省人吧?蓮姑姑你能不知道?”

  斯同茫然地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伙計就一笑,露出發黑的牙齒道:“這可是稀罕,在此地,連三歲小孩都沒有不知道蓮姑的大名的。”

  他邁了一步,更小聲說:“沒別的,你老別耍橫了,快去吧!”

  一轉脖子,又用大姆指往后指了指,道:“瘦西湖,燕翅全席,你老嘗嘗就知道了。”

  斯同搖了搖頭說:“我不能去。”

  伙計又怔了一下,好似十分不解斯同的別扭脾氣,翻了一陣子眼珠又說:“這……這不大好吧!相公,小的可全是為你老著想。”

  斯同懶得理他,就往一邊走了幾步,目望湖面,似等待搭乘一艘過路的小船。

  那伙計討了個沒趣,也就不再說了,他回頭又看了一眼,忽然大驚失色道:“噢,蓮姑親自來了。”

  斯同不禁一驚,忙回過身來,果見那風姿綽約的蓮姑,在兩個白衣女侍的跟隨之下,直向江邊走來。

  萬斯同心說糟糕,別是來找我算賬來了吧!

  想著就直直地看著她們,見前行的蓮姑,面上含著一層微笑,就像風中水仙似的美。

  斯同心就放了一半,因為起碼可知她並沒為此動怒,還不失是一個講禮的人。

  蓮姑姗姗行到了他身前,先是含笑瞧著他沒有說話,弄得斯同甚窘。

  遂見她微微颔首道:“方才都是我太失禮,把你當成了一個幫友,從小婢回報,才知是認錯了人,實在汗顏之至。”

  斯同聞她語音清脆,略似川湘一帶口音,聽來只是覺得清脆悅耳。

  對方既這么說了,他也只好抱拳含笑道:“這是一樁小事,在下不會介意的,郡主何必親自勞動,真是太失敬了。”

  這“郡主”二字,萬斯同也不過是道聽途說,人云亦云而已,卻不知傳入這位蓮姑耳中,卻是十分受聽。

  她那薄薄芳唇,不禁微微翹了開來,露出了兩排白雪的玉齒。

  她眨了一下眸子笑道:“你也叫我郡主?”

  斯同一怔,遂窘笑道:“大家對你不都是這么稱呼嗎?”

  蓮姑杏目一瞥,遂道:“本來在我宴客的時候,這地方一向是不歡迎閒人的,你怎會貿然地來了呢?”

  說著俏皮地一笑,又“嘤”了一聲,半笑地看著斯同,似要看他如何置答。

  萬斯同心說好個狂傲的姑娘,這小瀛洲也不是你私人產業,豈能阻止我來游玩?

  可是他因在初見她時,已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有了憐香惜玉之心,自然不會出言頂撞。

  當下只淡淡一笑道:“在下是初游西湖,不知姑娘有此規矩,實在失禮得很。”說著又指了指水上道:“只要有船來我馬上就走。”

  睡蓮龍十姑妙目一轉,微微笑道:“這理由尚稱合理……”微一吟哦遂又道:“如果我邀請你今夜作我上賓,你是否也肯賞光呢?”

  斯同想不到她有如此一問,當下尴尬道:“這……這……”

  十姑星眸直視著他笑道:“既來小瀛洲就是我龍十姑的朋友,豈有逐客之理?”

  萬斯同見她妙目直視著自己,似等待自己一言,不禁有些為難。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堂堂一個男子漢,莫非真還懼她一個姑娘?再說人家是一番好意,我又何苦一再堅持。想著就點了點頭笑道:“姑娘既如此說,在下就厚顏叨擾了,只是……太失敬了。”

  龍十姑見他應允,面上重露笑意,秀目向身后二婢一掃似在說:“怎么樣?我請他,他還會不來么?”

  這時那瘦西湖的胖掌櫃的,遠遠地跑過來,鞠躬哈腰道:“相公你老來了,怎么不早關照一聲呢?看!在外面站了半天。”

  斯同聞言不由好笑,就笑了笑,卻見那睡蓮龍十姑,也望著自己微笑。

  當下眾人一齊轉身由胖掌櫃的在先,一行人直向瘦西湖行去。

  等大家進人之后,斯同見院中早已設有舒適的座位,各色水果,都用果盤托著,陳放在座位之旁。

  龍十姑含笑引手道:“請坐。”

  斯同欠了欠身,就坐了下來,卻見她巧移蓮步,就在自己身側隔幾的一張紅木靠椅上坐了下來。

  她向斯同問道:“萬先生不是本地人吧?”

  斯同點點頭說:“在下祖籍豫北。”

  十姑點了點頭,這時就見一個伙計由外面進來,躬身道:“郡主所請的朋友都來了。”

  龍十姑朝斯同點了點頭道:“萬兄請稍待,待我去迎接他們進來。”

  萬斯同微微欠身,笑道:“姑娘請自便吧。”

  龍十姑遂下位自去,萬斯同想到這種情形,不覺暗笑自己真個唐突,和對方一面未謀,居然毫不客氣地參加人家宴會,如果眼前情形,落入花心蕊眼中,不知她又如何想法?或許要心生誤會吧?

  想著不由略略感到有些后悔和不安,思索之間,主人已陪著大批客人魚貫而入。

  萬斯同與他們並不相識,卻也沒有坐著不動的道理,當下忙站起身來。

  只見為首來的是一個白發皤皤的老人,身著繭綢長衫,個兒很高。

  他身后接著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的婦人和一個四十上下的書生模樣的人物,這二人從形態上看來,宛然是一對夫婦。

  再后是兩個老婆婆,其中之一手中還拄著一根刻有龍頭的拐杖。

  其后是一個紅鼻子的駝子,和兩個鸠首垢面的中年化子,連睡蓮龍十姑共是八人。

  這么怪異復雜的一群人物,點綴在庭院之中,確是很新鮮。

  萬斯同一眼即可判出,這些人物,雖是外表身份迥異,可是都是離不開風塵的江湖人物。

  他們似乎事先彼此都已約好,集合在一起,一並來赴睡蓮的晚宴來的。

  而且從他們種種神態上看來,他們彼此都甚為熟悉,嘻嘻哈哈地交談著進來,各自擇席而坐。

  可是當他們目光發現到另外尚有一個青年在座時,從神色上看來,他們顯然是很吃驚。

  七個人十四只眼睛,一齊注視著萬斯同,那為首老者嘻嘻一笑,向龍十姑道:“想不到十姑另外還請有朋友,這位少英雄老朽看來卻是眼生得很呢!”

  萬斯同俊臉一紅,心說本來嘛,我看你們誰都眼生。

  睡蓮龍十姑聞言微微一笑,玉手向萬斯同微微一抬道:“這位是由洞庭來的萬相公。”

  說著杏目微眯,又笑道:“和你我都是同道之人。”

  眾人目光一齊集向了萬斯同,萬斯同忙躬身抱拳道:“在下太失敬了。”說著不禁向龍十始瞟了一眼,暗驚她好厲害的目光,自己這種一派文生打扮,卻依然瞞不過她的眼力,由此可想而知,這位睡蓮龍十姑,定必是一個擊技高手了。

  他心中有了此意,不禁向座中各人望去,愈發覺這些人物,雖年邁古稀,細細看來,無不是精華內斂的人物。

  倒是睡蓮本人,如不事先認識,卻是看不出絲毫江湖形色來。

  斯同經十姑的介紹,始知那老人是一掌紅石子奇和一字劍商和跟他妻子燕翅镖段英,另二婆婆,一為田琴,一為赤杖姥江雪梅,另二化子為青蛇許小乙及閃電手丁介。

  斯同獲知,不禁大大驚駭,這些人具是厲害棘手的人物。

  萬斯同乍然聽到了這些江湖知名之士的大名之后,不禁大吃了一驚,因為諸如一掌紅石子奇、赤杖姥江雪梅,以及托缽乞門中的青蛇許小乙、閃電手丁介等,無不是自己久已聞名之輩。

  這些不同身份、門戶各異的武林中人,素日是難得湊在一塊兒的。

  今天睡蓮龍十姑把他們都請了來,如果僅僅是為了友誼上的來往,似乎令人費解,因為其中有來自四川的,有來自秦嶺的,他們千里迢迢來此,決非是只為了吃龍十站一頓飯。

  尤其令萬斯同驚奇的是,他對主人龍十姑的身份,始終摸不清楚。

  她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女,可是她在江湖中,似有極為尊貴的身份,只看這些來自各地的武林前輩,對她都甚敬重,就可想而知了。

  人人都稱她郡主,可知她乃是一郡之主,這是官家的封爵,還是武林的一派門戶呢?這就更令人想不通了。

  這幾個人在龍十姑介紹之后,十幾只眸子,在萬斯同身上溜著,那身著繭綢長夜的一掌紅石子奇,對著萬斯同嘻嘻一笑道:“老弟一向在哪里發財?”

  斯同欠身道:“晚生初入江湖,一切生疏得很,哪里還談得到什么發財,老先生說笑了。”

  在萬斯同左手邊,坐著那兩位中年叫化子,此刻那個叫青蛇許小乙的,忽然嘻嘻笑道:“石老兒販賣珠寶發了財,所以見誰都問在哪里發財,其實咱們在江湖上混飯吃的,有幾個不餓肚子的。”

  他的話,把所有的人都逗笑了。

  一掌紅石子奇,被說得老臉通紅,他狠狠地瞟了許小乙一眼,冷笑道:“許大俠真是好風趣,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咱們各人肚子里有數。”

  許小乙忽然面色一紅,隨即仰天狂笑了一聲,甩著一雙破爛的袖子,連連道:“奇了!奇了!我花子一向是愚鈍成性,實在不懂石老頭話中的意思。”

  一掌紅石子奇裝著無事地曬道:“不懂就算了,我才沒工夫和你斗嘴。”

  這時一邊的一個老婦,眯目微笑道:“二位還是少開玩笑,不要忘了咱們是赴十姑的宴會來的。”

  萬斯同知道這個說話的老婦人叫田琴,只知道她是來自江西,但對她生平並不清楚。

  見她身著黑綢子面夾襖,面色紅潤,只是滿頭頭發,就像雪花似的白,她說話的時候,一雙眸子微微眯著,很有點含蓄的味道。

  果然,她的話立刻就令各人安靜了下來,而這回老婦人卻用手中一條白色綢子,在臉上慢慢擦著,睨目對著身側的那位來自秦嶺的中年儒生道:“商先生,這瘦西湖的花可真美啊!”

  一字劍商和很安詳地在呷著香茗。聞言連連點頭道:“是的,是,太美了。”

  田老婦人又回頭對著赤杖姥江雪梅說道:“去年我來的時候,還沒有開這么多呢!”

  赤杖姥只淡淡地笑了笑說:“噢!”

  由于大家的目光,全注意著她,這老婆婆的話可說得不大自在了,可是她越要掩飾她的不自然,又說:“這地方真比我們那里的廬山還美呢!我說江大姐,你說是不是?”

  赤杖姥江雪梅似也有滿腹心事,又嫌她多嘴,只冷冷地哼了一聲。

  睡蓮龍十姑這時笑眯眯地擱下了杯,道:“田夫人,你是一向足跡不下廬山的,卻怎會到了杭州?這倒是奇怪了!”

  田夫人左右看了一眼,面紅著道:“老了,再不出來跑跑,活著還有個什么勁呢。”

  龍十姑暗笑她這話說得牽強,當下並不點破,目光遂又掃向那一對中年夫婦,微笑說道:“賢伉俪也是難得一出的隱士,此番卻有雅致來此一游,倒真是太難得了。”

  一字劍商和從容地笑了笑道:“十姑,你這話就不對了,你莫非不知道,我們夫婦是最愛游山玩水的,既入了浙省,這杭州是非來不可的。”

  他說完之后,看了他夫人一眼,又笑了笑接道:“卻想不到,一些朋友都來了。”

  一掌紅石子奇,在一邊大笑了一聲說:“說到這里,老夫不得不佩服龍群主的耳目精細……”

  他張大了眸于又道:“老夫是昨午方抵杭州,可是今晨即收到了龍郡主的請帖,哈!好快的消息!”

  龍十姑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這時候那另一個叫閃電手丁介的化子,冷笑了一聲說:“昨天來的,已算是晚了,我叫化子今午方到,可是龍郡主的帖子,已由我們門中的三代弟子先一日就轉到了”

  他對著龍十姑抱了抱拳,笑道:“佩服,佩服!看來我等江湖中人,只一入浙,全逃不到十姑的眼睛,真令人驚佩不已!”

  那位田老夫人也含笑點頭道;“十姑,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我們來了呢?”

  眾人目光全數集在睡蓮龍十姑的身上,只見她淡然一笑,目光略微向萬斯同瞟了一眼,曼聲道:“各位朋友可是太抬舉我了,其實智者千慮,必有一疏,就拿這位小俠來說吧……”

  她說著,玉手輕輕向著萬斯同指了一下,遂又笑接道:“我就大大失禮了!”

  萬斯同和眾人都不禁怔了一下,龍十姑笑吟吟地道:“這位小俠客來到敝地,小妹卻是事先毫不知情,甚至于人家到了這小瀛州,找上門來,我還不知道呢!”

  田老夫人口中“哦”了一聲,各人目光都向萬斯同望去。。”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01 PM

第三部 睡蓮仙子 01 巧施毒計 狠下辣手 III


  赤杖姥只淡淡地笑了笑說:“噢!”

  由于大家的目光,全注意著她,這老婆婆的話可說得不大自在了,可是她越要掩飾她的不自然,又說:“這地方真比我們那里的廬山還美呢!我說江大姐,你說是不是?”

  赤杖姥江雪梅似也有滿腹心事,又嫌她多嘴,只冷冷地哼了一聲。

  睡蓮龍十姑這時笑眯眯地擱下了杯,道:“田夫人,你是一向足跡不下廬山的,卻怎會到了杭州?這倒是奇怪了!”

  田夫人左右看了一眼,面紅著道:“老了,再不出來跑跑,活著還有個什么勁呢。”

  龍十姑暗笑她這話說得牽強,當下並不點破,目光遂又掃向那一對中年夫婦,微笑說道:“賢伉俪也是難得一出的隱士,此番卻有雅致來此一游,倒真是太難得了。”

  一字劍商和從容地笑了笑道:“十姑,你這話就不對了,你莫非不知道,我們夫婦是最愛游山玩水的,既入了浙省,這杭州是非來不可的。”

  他說完之后,看了他夫人一眼,又笑了笑接道:“卻想不到,一些朋友都來了。”

  一掌紅石子奇,在一邊大笑了一聲說:“說到這里,老夫不得不佩服龍群主的耳目精細……”

  他張大了眸于又道:“老夫是昨午方抵杭州,可是今晨即收到了龍郡主的請帖,哈!好快的消息!”

  龍十姑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這時候那另一個叫閃電手丁介的化子,冷笑了一聲說:“昨天來的,已算是晚了,我叫化子今午方到,可是龍郡主的帖子,已由我們門中的三代弟子先一日就轉到了”

  他對著龍十姑抱了抱拳,笑道:“佩服,佩服!看來我等江湖中人,只一入浙,全逃不到十姑的眼睛,真令人驚佩不已!”

  那位田老夫人也含笑點頭道;“十姑,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我們來了呢?”

  眾人目光全數集在睡蓮龍十姑的身上,只見她淡然一笑,目光略微向萬斯同瞟了一眼,曼聲道:“各位朋友可是太抬舉我了,其實智者千慮,必有一疏,就拿這位小俠來說吧……”

  她說著,玉手輕輕向著萬斯同指了一下,遂又笑接道:“我就大大失禮了!”

  萬斯同和眾人都不禁怔了一下,龍十姑笑吟吟地道:“這位小俠客來到敝地,小妹卻是事先毫不知情,甚至于人家到了這小瀛州,找上門來,我還不知道呢!”

  田老夫人口中“哦”了一聲,各人目光都向萬斯同望去。。”

  他們各人臉上都顯示出十分驚異的神色來,田老夫人微微點頭,道:“這位小俠客大名如何稱呼,恕老身方才沒有聽清楚。”

  萬斯同很不情願地笑了笑,說道:“在下萬斯同,無名小輩,各位是不會知道的。”

  田老夫人仰頭想了想,又點頭道:“近來江湖上,出了一些少年英雄,我們是不會一一知道的。”

  萬斯同目注龍十姑抱拳道:“在下本系一平凡書生,郡主何故抬愛至此,當著如許高人之面,豈不是令我慚愧?”

  睡蓮龍十姑微微飲了一口香茗,巧笑倩然地道:“萬兄你不必客氣,實在來說,能受我邀宴之人,絕無泛泛之輩,這一點,我確信還不至看錯了人?”

  她這幾句話,自然又引起各人一陣笑聲,紛紛客套起來。

  萬斯同本以為,他們這一群人,必定是互相間都有很厚的友誼及深切的了解,可是此刻看起來,卻並不是這種情形。

  他們之間,反而看起來都顯得格格不人,尤其很沉悶,似乎含有一種極為隱秘的氣氛,可是他們偏偏都要偽裝成很熟的樣子。

  而所說之言,也全是一些無關痛癢、虛無缥缈的話,這真令他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了。

  這時瘦西湖的胖掌櫃的,走了出來,向睡蓮龍十姑彎腰請示道:“酒菜俱已備好,請蓮姑及各位貴客入席。”

  龍十姑站起身來,微微笑道:“我已命家人送來自釀的碧蓮露,你們的酒可以撤下去。”

  胖掌櫃的忙彎身道:“是!是!”

  此刻已有白衣侍者,把環繞在四周約百十盞各式燈籠,都點了起來,一時之間,五彩缤紛。

  這小瀛洲本是美景無限,已經事先准備布置,此刻再一點綴,看起來真是美到了極點。

  水面上,遠遠飄浮著各式的彩船,偶爾隨風送來些醉人的絲竹管弦之聲,也無不令人心曠神怡,陶醉在這如夢的情調之中。

  睡蓮龍十姑含笑向各人道:“小妹因時間倉促,匆匆備席,如不合各人口味,尚乞多多包涵,現在請各位快入席吧!”

  大家倒也不客氣,各自起身就座,那跟隨睡蓮而來的兩個女侍者,把桌面上的六盞小蠟燭點著了,燭光閃閃之中,更添情趣。

  每人的名字,都已工整地書寫在一片小紅葉之上,而這片小紅葉,卻插在一盞銀質的架碟之上,看起來別致好看。

  各人找到自己的名字,按名入座,萬斯同很驚奇地也發現了自己的名字,在一片紅葉上,工整地寫著“萬少俠”三個小字。

  他心中甚是佩服主人的細心,落座之后,睡蓮龍十姑盈盈含笑道:“招待不周,請各位多多包涵!”

  她說著雙手拍了一下,就見出來二個白衣侍者,雙手捧著一個青竹細籠。

  萬斯同正不知這是何物,卻見他身邊的那個化子青蛇許小乙啞著嗓子叫道:“妙呀!西湖醉蟹!”

  睡蓮龍十姑微微一笑,這時那青竹細籠,已端正地置于台中。

  許小乙伸手就要去揭籠蓋,卻為十姑用筷子按住,她含笑道:“許四幫主只猜對了一半.確是蟹類,但並不產在西湖,各位誰知是產在何處么?”

  許小乙翻了一下眼皮道:“是洞庭來的?”

  十姑搖頭道:“洞庭產的尚不如西湖的肉嫩呢!”

  那位回老夫人呵呵笑道:“這么說是陽澄湖的大閘蟹了?”

  龍十姑又搖了搖頭,只是笑而不答,耳聞得籠中眾蟹爬行之聲甚是熱鬧,各人不禁為之食欲大動,目光一齊集向正中。

  龍十姑目光一掃萬斯同道:“萬少俠可知道么?”

  斯同臉色一紅,尴尬笑道:“在下見聞淺陋,一時卻是猜……不出。”

  十姑妙目一轉,又轉向那一對中年儒士夫婦,含笑向燕翅镖段英道:“段大姐可知么?”

  段英方自搖首,可是她丈夫一字劍商和,忽然拍手道:“哦!是了!”

  眾人目光齊集向他,一字劍商和眉飛色舞道:“蓮姑如此神秘,卻令我想起多年前,曾食過的一道佳肴,只不知對不對。”

  十姑微笑問道:“商大俠不妨說來聽聽。”

  一字劍商和笑嘻嘻道:“此蟹莫非是來自青海天池湖的一種叫做‘飛蟹’的罕食珍肴么?”

  他這么一說,各人無不為之動容,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是一種世上極為罕有的珍味,只青海天池湖一處僅有。

  而奇妙的是,它的產期僅僅只有兩個月,一年之中的其他十個月,俱是深伏湖底,埋身在污泥之中,待入秋之八九兩月聞雷聲始全數出土出水。

  那就是說八九兩個月內,第一場秋雨之后,聞雷聲始出湖,否則它們是死也不出來的。

  經過了長時間的潛伏之后,這些天地間的怪蟹,只要一出土,俱呈瘋狂模樣,遇魚刺魚,遇蝦食蝦,躥高縱矮,蔚為奇觀。

  一般捕蟹人,也就在這個時候,守候水邊,他們特備鋼絲蟹網,照蟹的油燈。

  每逢雷雨之后,這些人就守候在天池之邊,待這些飛蟹出水跳躍時,在燈光照射之下,飛網捕捉,據說每捕一只,運至內地,可售紋銀五兩,這實在是一個很嚇人的數目,而且供不應求。

  因此每到產蟹季節,有遠自千里以外,來此捕蟹的,技術好的,很能發一筆小財。

  因為有了以上這許多因素,所以這“飛蟹”,在一般人眼中看來,那是非王公巨賈所不敢大快朵頤的,大部分的人,真連見都沒見過,僅聽傳聞而已。

  一字劍商和道出了這飛蟹的名稱之后,眾人怎能不驚!十數道目光,齊向睡蓮龍十姑望去,似乎期待她的認可。

  龍十姑微笑颔首道:“商大俠果然見聞高人,正是來自青海的飛蟹。”

  眾人聞言不禁全呼起妙來,那位老人一掌紅石子奇,更是饞涎欲滴地道:“十姑還是快揭起來,讓大家瞻仰一下吧!老夫生平還沒有見過呢!”

  青蛇許小乙嘻嘻笑道:“怕籠蓋一開,它們都飛去了。”

  一字劍商和搖手道:“我想龍姑娘定然早以濃酒,將它們灌得爛醉,只怕連爬都難得了。”

  睡蓮心中一動,秋波往商和面上略微一轉,暗忖:“此人未免太聰明了。”

  她依然含笑道:“商大俠果然沒有說錯,小妹早以濃酒將它們灌醉了。”

  青蛇許小乙嘻嘻笑道:“那么打開來看看吧!”

  龍十姑含笑點頭,玉手輕啟,把籠蓋揭了起來,萬斯同還是生平僅見,不免很注意地去看看,看這蟹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長相。

  這種飛蟹實在長相很怪,它樣子是長條,略像圓筒形狀,一頭尖,一頭圓,顏色濃綠如翠,在它前胸兩側,生出兩片多出來的軟殼,大概它之所以能飛,全是由于有了這兩片東西之故。

  再看它前身,生著兩只大鉗,形狀到是和常蟹無異,在它的雙目旁,各生著一條尖銳的紅刺,伸出來很長,看起來很鮮艷。

  它們是在綠色的酒液里旋回游泳著,可是看來行動是那么的遲緩,可能早已昏醉了。

  眾人僅有少數二三人,昔日見過這種東西,多半都是第一次見,所以顯得很是稀奇!

  睡蓮龍十姑笑道:“這種飛蟹,食法也和一般不同。”

  一掌紅石子奇呵呵一笑道:“這個我們知道,不就是一吸就出來了嗎?”

  龍十姑微微笑道:“石老俠所說不錯,確是一吸即可,只是這一吸卻要用很大的勁呢!”

  龍十姑玉手輕輕又拍了一下,就見先前侍傳者,雙手捧出一個白色瓷壇,睡蓮笑道:“此系大寒之物,各位先請飲酒,然后可食蟹。”

  眾人連連稱善,那隨行女婢,取出瓷壇,為各人斟上一杯,酒色清白,香氣四溢!

  龍十姑雙手舉杯,含笑道:“各位遠道辛苦,小妹敬各位一杯。”

  各人方舉起杯,那青蛇許小乙嘻嘻一笑道:“且慢!”

  各人都不禁停杯望向他,許小乙不自然地笑了笑,一只手卻在爛衫里摸著,摸了一會兒,才取出了一枚長方形的白色玉匣來。

  龍十姑一怔,問道:“許四幫主有何雅興?”

  許小乙咳了一聲,一面打開玉匣,取出一枚白色玉針,一面嘻嘻笑道:“外出之人,無論作何事,都需要謹慎小心。”

  他說著把那枚玉針放一半入酒杯,須臾取出來著了看,微笑道;“現在可以飲了。”

  各人都不禁大吃一驚,因為許小乙竟敢在龍十姑面前當面試酒,這是極大的侮辱。

  他們已都知道,睡蓮龍十姑是絕不會容忍這種恥辱的,都不禁內心為之擔憂。

  可是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睡蓮龍十站並未十分震怒,她只是淡淡地笑道:“現在各位可以放心了,哈哈……”

  她笑向許小乙道:“四幫主為人精細,小妹佩服不盡,只是智者千慮,卻難免一疏呢!”

  許小乙面色甚窘地干笑道:“在下天膽也不敢懷疑閣下,只是怕別人動了手腳,十姑見責,倒顯得我化子太放肆了,我罰酒一杯”

  他說著仰首“咕”的一聲,把杯中的全數干了。

  睡蓮微微一笑說:“玩笑話,我才不當真呢,各位干杯!這酒並不甚烈。”

  她說著舉杯四邀,各人俱把杯中酒一飲而下,只覺人口甘芳,口齒留芬,無不交贊。

  侍者又為各人把酒斟上,萬斯同心中暗笑那許小乙太多疑,真個是“以小人心度君子腹”,未免“佛頭著糞”,要是自己是龍十姑,這種當面羞辱,實在不知如何忍受,由此看來,這龍十姑果不愧受人敬重,而器量尤其令人欽佩!

  思念之中,忽見十姑親自為自己夾來一蟹,當下忙雙手持盤往迎。

  他口中道:“不敢當,不敢當!”

  龍十始睨目笑道:“不要客氣,一人一個。”

  這時萬斯同對面的一掌紅石子奇,正伸筷往籠中夾去,龍十姑忽然以筷攔住他笑道:“石大俠不必親勞,容小妹代替分送。”

  石子奇怔了一下,遂呵呵大笑,連道:“好!好!主人太客氣了。”

  龍十姑很快地把籠中醉蟹,為每人送上了一只,大家俱不識如何食法,目光齊向她看去。

  睡蓮龍十姑頻頻笑道:“這飛蟹所食主在其黃,各位只須以口輕含其首,用力一吸,自覺其味無窮,此物美在新鮮,待其一死,味道就差遠了!”

  她說著櫻口輕開,已把尖形蟹含人口中,用力一吸,發出“吱吱”之聲。

  各人自不多言,紛紛依法炮制,用力一吸,果然就覺得蟹黃入口芳香無與倫無,一時“吱吱”連聲,響成了一片。

  萬斯同此刻,也依法炮制,果覺其味無窮,真乃生平僅嘗,不禁也連連吸了起來。

  忽然,他看見那位回老夫人,把手中飛蟹向盤中一丟,一張扁臉,變成了紫紅顏色。

  她一手指向睡蓮龍十姑,大聲叫道:“你……”

  話猶未完,竟自連串地猛咳了起來,她這咳不當緊,卻見滿座客人,也都隨之大咳了起來,而且紛紛踉跄起來。

  龍十姑曼笑了一聲,忽然離座縱起,飄向一邊的一張桌上。

  她口中嬌聲呼道:“倒下吧,一群蠢才!”

  話猶未完,只聽得一片咕咕噜噜之聲,滿座之人紛紛倒地不起。

  這其中卻僅有一個萬斯同安然無事,他目睹此情景后,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這才知道是著了睡蓮龍十姑的道兒,當下飛身縱出。

  只一瞬間,這六七個人,已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席案上杯盤狼藉,酒氣四溢。

  那位睡蓮龍十姑,卻是星目微合,遠遠自一邊發出冷笑之聲。

  萬斯同不禁怒目視向她道:“龍姑娘,這是怎么一回事?”

  龍十姑咯咯一笑,目光睨向他道:“小伙子,這其中沒有你的事,你就不必多問了,只記住,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萬斯同憤聲道:“可是這種手段太卑鄙了……”

  才說到此,就見睡蓮龍十姑杏目一睜,兩彎蛾眉向上一挑,可是卻又似突然隱忍住這腔憤怒,慢慢地笑了笑道:“你不是什么事都沒有嗎?”

  萬斯同俊睑一紅,遂道:“我本來並不認識你,你自然無理由害我。”

  龍十姑冷哼了一聲,說道:“這就對了,由此證明,我暗算他們,並不是偶然的,自有其原因在。”

  萬斯同怔了一下,說道:“方才我見你們還在有笑有說,為何須臾之間,就下毒手?”

  十姑冷笑了一聲道;“你以為他們都死了?”

  萬斯同走過去,細細地瞧了這些人一會兒,卻發現他們無不是口吐白沫,而且人事不省,當下內心激持持打了一具冷戰,心說這龍十姑好狠的心,如此看來,自己生命真個是幸免了。

  他余悸尚存地望著這些倒在地上的人,當時不發一言。

  龍十姑卻笑眯眯地拍了兩下掌,就見先前隨船而來的兩個侍女閃身而出。

  睡蓮眸子微微朝著萬斯同掃了一眼,含著笑說:“萬相公看不慣咱們這種勾當,把這群老東西給護下去。”

  二侍女中之一卻彎身問:“郡主的意思……”

  十姑咯咯一笑,啤道:“小帶子,你別逼著我殺人,你是想叫我把他們丟在湖里是不是?”

  那個叫小帶子的少女忙彎腰笑道;“奴婢可不敢。”

  十姑冷冷笑了一聲道:“他們只為貪圖一時口福,卻未曾想到禍從口入,我這迷魂散,足足可使他們睡上三天三夜!”

  萬斯同這才知道,原來井非毒藥,只是一種特制的迷藥罷了,不過為什么對這一群人用這種手段,就令人想不通了。

  小帶子翻了一下眸子道:“要嘛,咱們干脆把他們放在船上帶回去,往冰窖里一放,叫他們好好涼快幾天。”

  那另一個侍女,名叫小鈴子,聞言也笑了起來,一面說:“郡主,這個主意可新鮮。”

  龍十姑又瞟了萬斯同一眼.就抿著嘴笑了,一面揮手小聲道:“好!就依著你們,快把他們弄上船去吧,放在這里看著都惡心……”

  小帶子和小鈴子就笑著下去了,她們去找人來把這些武林高手抬上船去。

  萬斯同本想說幾句公道話,可是想了想,又覺得這是人家的事,自己既和其中之人都不相識,自無從悉知他們之間的恩怨,冒昧陳詞,反倒是多管閒事。

  當下苦笑了笑道:“我與閣下,本是素昧平生,這一飯之情,日后必報,此刻告辭了。”

  說著雙手抱拳,彎腰行了一禮,轉身就走。

  他方才行了一步,只覺得頭上一陣微風掃過,萬斯同也是名師之徒,當下雙掌一錯,身形霍地向下一蹲,卻見那龍十站已笑眯眯地站在自己身前。

  萬斯同張大了一雙眸子道:“你要……怎么樣?”

  龍十姑面色薄薄地泛起了一片紅霞,由此可以看出來,她素日並非是一行為放蕩之人。

  此刻她面色微紅地笑了笑說:“你別走。”

  萬斯同不禁心中不悅,當時面色微沉道:“龍姑娘,你這是什么意思?”’

  十姑低頭微微一笑,遂又抬起了眸子,她臉上仍然帶著一些不自然的神色說道:“我的意思是請你暫時到我家去住幾天……”

  說著她豎起了三個手指,笑道:“三天,怎么樣?”

  萬斯同冷冷一笑,說:“不行,我還要急于趕路!”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02 PM

第三部 睡蓮仙子 01 巧施毒計 狠下辣手 IV

  萬斯同冷冷一笑,說:“不行,我還要急于趕路!”

  十姑咯咯一笑,眸于里閃出凌人的光芒,她說道:“何必呢?我對你已是十分客氣的了!”

  萬斯同吃了一驚,遂見她含笑道:“其實我原也應該叫你和他們一樣的……”

  笑了笑,又說:“那么,你就老實多了!”

  萬斯同劍眉一挑,沉聲道:“這么說,你竟認為我是他們一路的人?”

  龍十姑眨了一下眸子道:“我為什么不這么認為呢?”

  萬斯同怔了一下,冷笑道:“我根本不認識他們是誰,是你請我來的。”

  十姑揮了一下手,笑道:“我的相公,你不要急,這沒有什么大不了,坐下來慢慢說好不好?”

  萬斯同哼了一聲,側首一邊,龍十姑慢吞吞地道:“凡是來到杭州的生客,都是我的敵人,你也不例外!”

  萬斯同吃了一驚,倏地回身道:“龍姑娘,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十姑秀眉一挑,卻又微微一笑說道:“萬相公,我確是很客氣地待你了,你何故……”

  方說到此,霍地一揚翠袖,嬌叱了聲:“躺下!”

  萬斯同猛一回頭,看見那個來自江西的田老夫人.又摔倒在地。

  敢情她並未為十姑迷藥所迷,此刻乘二人對話之際,竟想脫逃,卻未料到龍十姑二十四粒玉蓮子,能于熄燈暗室,打入三十六處穴道,她又如何逃跑得了?

  睡蓮龍十姑冷笑了一聲,輕款蓮步,走到田老夫人身前。

  可是卻離著她遠遠地就站住了,那位倒地不起的田琴田老夫人,卻是面朝下地趴在地上。

  小帶子正自外面走進來,見狀驚問道:“郡主,怎么回事?”

  十姑揮手冷笑道:“你后退一步。”

  小帶子怔怔地后退了幾步,萬斯同也好奇地走了上來,龍十站目視著趴地不起的田老夫人道:“夫人,好高明的龜吞兔滾障眼法兒!”

  地面的田老夫人,仍是紋絲不動,龍十姑冷冷一笑道:“你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我。”

  她說著,猛然骈指,隔空直向地上的田老夫人點去,空氣中發出了“哧”的一聲!

  斯同不禁大吃一驚,暗想老夫人此番休矣。

  可是事情竟是連番地出人意外,睡蓮龍十姑隔空指方自點出,忽聞得田老夫人發出一聲怪笑,那聲音與午夜狸貓叫喚的聲音是一樣的。

  遂見地面上,那位田老夫人,就像一匹驢子似地倏地一陣疾滾。

  緊跟著人影一躥,隨聽田老夫人的啞嗓音笑道:“打!”

  這個“打”字方一出口,就見有一雙白點,直向龍十姑雙目打了過去,一閃即至。

  睡蓮龍十姑微微一笑,其實她內心正是憤恨到了極點,因為田老夫人打來的暗器,正是自己方才發出的如意玉蓮子。

  她這種如意玉蓮子,可謂向無虛發,此刻沒有料到,竟會為對方接在手中,並且用來回敬自己,當著萬斯同的面,她不禁有些羞慚。

  可是此殊生就怪性,喜怒不定,也許她臉上帶著微笑的時候,正是她憤怒填膺的時候。

  這時候,就見她玉指輕翻,只一招,已把飛來的那一對如意蓮子接在手中。

  再看田老夫人,此刻頭發蓬散著,呵呵地怪笑道:“郡主如此款待遠來的江湖朋友,未免太令人齒冷了,所幸我老婆子有先見之明,于舌下暗藏解藥,否則……哈哈……”

  她用手指了一下地上倒著的幾個人,朗聲道:“豈不像這群朋友一般,任你宰割了!”

  說著她身子一縱,躍上了一張桌面,桌上的閃閃燭光照耀著她那枯瘦的軀體,銀白色的發束,微微隆起,而裹得像棕子一般的一雙小腳,乍然一見,你定然是不會看出來,她竟有這么超然的一身功夫。

  萬斯同正自驚異的當兒,睡蓮龍十姑已發出了一聲冷笑,飛身而起,直向那張圓桌面上猛然襲去。

  田老夫人口中雖硬,可是她卻知道,這位龍十姑是一個極為厲害的人物。

  她自己本人,既然在江湖中有了相當的名聲,自然有“愛惜羽毛”之意,俗謂三十六著,走為上策。

  又聽她狂笑了一聲,大叫道:“龍郡主,老身在廬山候你,失陪了。”

  她說著話,霍地一揚雙臂,竟以“野波無人”的無上輕功,倏地凌虛把身子拔了起來,而直向這“瘦西湖”之外翻去。

  可是,她身子方自縱起,卻似為一股虛來的潛力,硬把她的身子,向后帶了一下。

  田老夫人為這種回帶之力一拖,不由在空中頓了一下,縱出丈許之外,卻向下墜來。

  這怪老婆子,顯然也被激怒了。

  只見她身形落地之后,倏地一個急轉,雙掌箕開,照著迎面而來的龍十姑肩上就抓。

  這位田老夫人,雙手上可是運行著大鷹爪力,內合一種叫“按擠力”的內力.龍十姑若是為她抓上了萬無幸理。

  可是睡蓮龍十姑,那種昂然不動的身形,和她眸子里所泛出的鎮定光芒,卻顯出她根本未把這種身手看在眼內。

  田琴雙掌眼看已沾到了蓮姑的肩上,可是她這個老婆婆也是久經大敵之人。

  她猛然發覺出不妙,不待內力吐出,卻猛可里往回一擰雙腕。

  這種“雙門拴”的動作,她是運用得那么巧妙,你只看她的手腕子、腰、臀、肩、足,無一處不是運用到了一個“巧”字。

  可是,在對付眼前這位強大的敵人,她仍然是顯得太慢了。

  那是一種什么疾勁的招式,真令人難以窺情,只見龍十姑彩袖向前一揚,身如風車似地轉在一旁。

  再看那位田老夫人,卻是面如金靛,一陣踉跄,后退了十數步之外。

  她用手指著龍十姑,抖顫地說道:“你……”

  隨即“咕噜”一聲,倒于就地,萬斯同在一邊真是觸目驚心,他已經看出來,龍十姑是用“隔空閉穴手”,借著翠袖一揮之力,把內力由袖中逼出,傷了田老夫人的上盤穴門。

  這種打法,確實高明狠毒,莫怪那位回老夫人,竟連話也說不出一句,就倒地不起。

  龍十姑輕而易舉地處理了田老夫人,臉上一掃方才的怨氣,又重新回嗔為喜地看著萬斯同道:“如有人不知自量,我就用這種手段對付他……”

  說著又眨了一下眸子,淡淡地笑道:“我希望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指的是他們。”

  她用手指了一下地下倒著的人,萬斯同冷笑了一聲,他真是被她攪糊塗了,自己也並不是那么容易受欺的人。

  當時不禁氣憤填胸地道:“龍十姑娘,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這么對付他們,可是我相信這其中必有原因,外出之人,還是少管閒事為妙,我絕不過問你們之間的是非,只是……”

  他聲音變得大聲地接道:“只是,我與你們之間素無瓜葛,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我怎樣對你了?”龍十姑笑吟吟地問。

  萬斯同俊臉一紅道:“我……那你又為何不放我走?”

  這時候已進來了幾個大漢,由小帶子、小鈴子指揮著,把倒在地上的人都抬走了。

  龍十姑囑咐道:“要小心,不能放走一個。”

  小鈴子應著道:“郡主放心,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龍十姑笑了笑,目光又回到萬斯同身上,微微歪著頭,似笑非笑地問道:“真的,你這個人真令我奇怪,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年紀輕輕的。”

  斯同臉色不禁又是一紅,他忍著氣,道:“我早就對你說過,我是順道來游湖的。”

  十姑搖了搖頭笑著說:“我不信,天下哪有這么巧的事?”

  萬斯同氣憤道:“什么巧?游湖還有一定的時間嗎?”

  十姑咯咯一笑,用手在空中揮了一下,道:“你這個人……我是說,你莫非不是為了《合沙奇書》而來的嗎?”

  斯同怔了一下,說道:“什么《合沙奇書》?”

  十姑左右看了一眼,所幸四周無人,她臉上帶著一層迷惘之色,讷讷道:“你真不知道?”

  說著卻又一笑道:“算了,你別想騙我,反正這幾天,你得委屈一下,我絕不能放你走。”

  萬斯同心中一動,暗道常聽武林中人,為爭奪奇珍異寶,而互相斗毆傷亡,看來正是如此了,只是這睡蓮龍十姑,卻也過于厲害。

  原來她竟借著宴客為由,把這一班武林同道,紛紛以迷藥制服,然后她即可獨自放手去取那所謂的《合沙奇書》,她的手段也真是過于狠毒了!

  這么想著,他內心有些躍躍欲試的感覺,當下試探著問道:“那本書在什么地方?”

  十姑面色一變,半天才恢復原狀,她冷冷地笑道:“就算你是真的不知道,從現在起,我們絕口不提那本書的事情。”

  才說到此,就見小鈴子跑進來道:“郡主,船准備好了,現在走不走?”

  龍十姑點了點頭,回頭對萬斯同笑道:“怎么啦相公?方才那頓飯沒吃好,咱們回去再吃,現在你必須跟著我走。”

  萬斯同因眼見龍十姑方才出手,功力精湛,遠在自己之上,如貿然跟她動手,吃虧的必是自己,當著外人,這個臉可是丟不起。

  再者他心中更存了好奇之心,究竟那所謂《合沙奇書》,是一本什么書?武林中人何故如此重視?自己既已染上了這場是非,不如將錯就錯,先和她“虛與委蛇”,再見機行事的好。

  他這么想著,愈覺事已至今,只有如此了。

  龍十姑見他沉思不語,不禁有些不耐,冷冷笑了一笑,說道:“怎么,你是不敢去么?”

  又哼了一聲道:“你放心,我要是想怎么你,你還跑得了么?”

  萬斯同苦笑一聲,道:“你錯會了我的意思了,老實說,我在江湖上,還很少怕過人!”

  龍十姑似乎已洞悉了他的外強中干,聞言哂笑道:“當然,要不然你怎么敢一個人獨自來此呢?”

  萬斯同心中暗笑她仍然認為自己是為那本《合沙奇書》而來,當下也不再與她爭辯,就歎了一聲道:“好吧,我就到府上去叨擾幾天吧!”

  龍十妨抿嘴笑了笑,說:“三天,一過三天,你和方才那群朋友,都可任意而去,我絕不再刁難你,現在我們走吧。”

  說著她率先而出,萬斯同隨后跟上,他此刻胸有成竹,反倒十分從容。

  “瘦西湖”的老板伙計,一長排地排在門前,見二人出來,一齊躬腰為禮,遂見十姑長袖拂處,飛出黃金二錠,正落在那胖掌櫃足前,樂得那胖子大口叫了聲:“謝謝郡主!”余眾又是彎腰一躬。

  再看由這瘦西湖通至湖邊的這條石子道旁,早已插上了兩列明晃晃的燈籠。

  水面上那艘龍十姑特制的大花船,船上更是百燈齊亮,那些水晶琉璃的燈罩子,以不同的顏色,在如墨的夜空里,幻出各種鮮艷奪目的彩色,真個是好一艘玄宮畫舫。

  船上一十八名壯漢,各持著水平的長槳,目視前方,一個個氣勢如虎,在他們腰帶上,都配有緊密密的一排雪白短刀,拖著四五寸長的紅色刀衣。

  萬斯同看到此,已不禁心中怦然而跳,他知道這些短刀,是用來作暗器的,而一般暗器,都是暗而不露,這些漢子,竟把暗器明束于腰上,以之示人,足可證明,他們在這種“飛刀”的技術上,是有著驚人的造詣了!

  小鈴子、小帶子姗姗前導,待行至船邊,二人倏地把身子向下一蹲,跟著一長身,就像箭頭似地,躥了起來,再注目看時,二人已一前一后地落在了大船之上。

  她們的態度是那么從容,身形是那么的利落,由她們臉上的笑靥看來,這兩個小丫環身上,都負有一身驚人的武功,那是不可置疑的。

  斯同正著得驚心,卻見龍十姑回頭笑道:“相公,請上船!”

  說著后退了一步,雙手往胸前一抱,似有心看他用什么身法上去。

  因為這艘船離著岸邊,還有兩丈的距離,先前來時,沒有踏板可下船,此刻踏板已去,再看船身高有兩丈,聳立在眼前就像一座寶塔似的。

  換句話說,如果你身上沒有超人的輕功提縱之術,你休想能如意登船。

  萬斯同見所有各人的目光,一齊注向自己,都在等著要看自己上去的身法。

  到了此時,他也只好硬著頭皮露一手了。

  他先抱拳,對著十姑道:“姑娘請先行。”

  這種稱呼,可謂之是大膽已極,因為在十姑所認識的武林朋友中,無不尊她一聲郡主,還極少有人敢直呼她為“姑娘”的。

  可是龍十姑並不以為意,她淺淺笑道:“你先上去,你是客人。”

  萬斯同在彼此對答之際,已自丹田深深提起了一口真力,他點頭說了聲“好!”

  遂見他身形驟然騰起,猶如潛龍升天,只一閃,已昂然立于艙前風門入口處。

  小帶子回頭笑吟吟地道:“萬相公好身法!”

  萬斯同苦笑了笑,正要說話,忽聽身側,十姑的嗓音招呼道:“開船。”

  萬斯同不禁心中一驚,忙偏頭望去,果見龍十姑立于身邊,湖風飄揚著她頭上的細黑長發,她正分出一只玉腕擾著它。

  萬斯同心中不禁怦然動了一下,暗忖道:“這龍十姑果然是一難見的奇人,只看她上船時的身法,自己就是望塵莫及,別的還談什么?”

  想到自己堂堂一個男子漢,幼年少小時,亦曾苦練過功夫,怎的卻連一個少女都不及。

  再仔細地看那龍十姑,也不過二十四五歲光景,和自己年歲相仿,可是人家身上竟有如此玄妙的一身功夫,在武林中,得享如此盛望,相形之下,自己真是太漸愧了。

  這一刹那,不禁給了他一個堅定的暗示,要痛下決心,練習超人的武功。

  有了這種念頭,他只是靜靜地望著十姑不發一語。

  船行極速,十數名大漢,用著同一的式子,掄槳如飛,須臾已駛至湖心。

  龍十姑望著萬斯同笑了笑道:“不進去坐一坐么?”

  萬斯同自發現對方厲害的手段后,對此姝內心早已存下了戒懼之心。

  此刻見她如此禮讓,深恐又中了她什么計謀,當下慌張地笑道:“不!我還是在外面站一會兒的好,姑娘請自便吧!”

  龍十姑望著他笑了笑,似乎已窺出他內心含義,當下點了點頭道:“好!那么我不陪了。”

  說著,她又向站在萬斯同身邊的小帶子笑吟吟地道:“萬相公初來西湖,瀏覽這西湖的夜景,你好好在一邊侍候著,不要離開,知道么?”

  小帶子曼應了一聲,龍十姑就自行而去。

  萬斯同不禁冷冷一笑,心想這龍十姑果然是一個細心人,她分明是用這小婢來監視我,卻說出如此美麗的一套謊言。

  看來,自己落在她們手中,吉凶還真難以預料呢。

  想著,就信步往船邊行去,果然小帶子自后面跟上來,一邊道:“外面風大,相公還是進里面去吧!”

  斯同隨口應道:“無妨!”就站住腳問她道:“你們小姐家住何處?”

  小帶子含笑搖頭不語,斯同又問道:“現在是奔何處而去呢?”

  小帶子仍然搖了搖頭,她笑道:“相公不必多問,一會兒也就到了。”

  萬斯同自知在她口中,是問不出一個名堂來的,當時也就不再多言,默默地望著水面之上,只見眼前水面較知前為窄,且四周有許多高可過人的蘆葦,大船過時,由其中驚起了成群的野鴨,呷呷長鳴著拍水而起,一時蔚為奇觀。

  萬斯同正心中奇怪,眼前這處僻靜的地方,分明已近岸邊,如何可再行大船呢?

  心中正自狐疑,忽見船頭上匹練似地射出了一道白光,直向那生滿葦草的岸上照去。

  只見蘆葦叢中,又射出了一道青蒙蒙的光華來,大船上白光遂熄。

  于是就聽得小帶子笑道:“到地方了。”

  萬斯同怔道:“這是什么地方?”

  小帶子抿嘴一笑,說:“還是不知道。”又縮了一下脖子道:“知道也不能說呀!”

  這時那一十八名壯漢,俱都停下了槳,合力搬起了一塊長踏板,使其一頭搭于地面。

  那個叫小鈴子的女孩子,這時已卸下了披風,顯得娉娉玉立,她背后尚緊緊系有一口長劍,劍穗飄揚,氣態十分飒爽。

  她指揮著那群漢子轉向艙內,須臾出來,卻見他們每二人抬著一個黑色麻包,像是十分注意地行著,萬斯同心中已知這些麻包袋中所裝的,並非是什么貨物,而是方才酒宴間,被迷失了本性的一群武林英豪。

  看到此,不禁令他有些氣怒填胸,可是他明白,自己此刻也在人家手中,正是所謂的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不要再想什么歪主意了。

  想著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目視著這些大漢,把一個個裝著活人的大麻袋往船下抬。小鈴子就站在船舷邊上,她親自在每一個麻袋上用手去摸按一番,然后才揮手令去。

  等到這些麻袋都抬完了,她才望著小帶子招手道:“我先押著走了,你們也快來呀!”

  小帶子點頭道:“我知道,你快去吧!”

  小鈴子就跟著眾人一並下去了,萬斯同心中暗忖,看來還有一段路程呢。

  這時艙簾子卷處,龍十姑笑眯眯地走出來,望了萬斯同一眼,遂向小帶子道:“我們也走吧!”

  小帶子向船頭作了一個手式,于是又見一道燈光,向岸上射去。深夜里,這種燈光看來十分清晰,須臾,岸上又回射了一道紅光。閃了兩閃就熄了。

  小帶子向萬斯同躬身道:“相公,請下船吧!”

  萬斯同看了十姑一眼,見她面色很是平靜,一雙剪水瞳子,緊緊地逼視著自己,似乎也在想著什么深沉的策謀心事。

  小帶子說完了話,首先一扭腰,像一縷青煙似地飄上了岸,回身叉著腰向這邊望著。

  萬斯同到了此刻也只好一切認命了。

  他就大搖大擺地由踏板上走了下去,龍十站也姗姗地隨后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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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03 PM

第三部 睡蓮仙子 02 勇闖龍潭 輕捋虎須 I

     這是一片密密的樹林子,也不知是什么樹,黑沉沉地展延出數里之遙,四周蟲聲、蛙聲以及林子里怪鳥的叫嘯聲音,在靜夜里顯得很恐怖!

  可在這些身負奇技的人們眼中,那是沒有什么值得可怕的。

  三人往林中行去,不過十數步,就見有一條碎石鋪就的道路,展露在眼前。

  道路上有被車輪子軋得很深的兩條溝,遠處也可以發現一些蒙蒙的燈光。

  萬斯同可真是被她們弄糊塗了,也不知自己來的是一個什么地方。

  他心中正在猶豫奇怪,忽聞得一聲馬嘶之聲,遂見由身側后方潑啦啦馳來了一輛漆座皮篷的馬車。

  車座前首,懸有兩盞水銀光色的吊燈,隨著車身顫抖,蕩漾出遍地瑩光,再襯以拖車的那匹全身黑光锃亮的大馬,這馬車看著真是一個“帥”!

  趕車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一身緊衣褲,他突然把馬勒住,那匹馬揚起了一雙前蹄,發出唏吁吁長嘯之聲,馬頭上串鈴子更是嘩啦啦直響。

  小帶子嗔怒道:“順子,你是怎么帶的馬?小心回去打你。”

  那個叫順子的車夫,一面硬勒著馬,一面苦笑道:“小帶子姐,你別發脾氣,這家伙可真不聽話,一路上就跟我較勁,不信你來試試就知道了。”

  說著一眼看見十姑和萬斯同都在一邊,他不禁嚇得怔了一下,忙由車座上跳下來,一面就要朝十姑下跪。

  睡蓮揮了揮手,道:“起來,不要多禮!”

  順子忙應了一聲,垂立一邊,龍十姑皺了皺眉問道:“誰侍候著差事走了?”

  順子躬身道:“是拐子婆婆和小鈴子姐。”

  十姑點了點頭,說:“你小心照顧著車,我們走吧,追上他們。”

  順子又答應了一聲,“是!”

  他跳上了車子,小帶子把車門打開,又望著萬斯同說道:“相公請上車。”

  萬斯同見十姑也在望著自己,就不客氣地登車而上,靠著車窗坐了下來。

  龍十姑見他坐定之后,才隨后上來,她在萬斯同對面位子上坐了下來,接著小帶子上來,她卻不敢坐下,緊緊地靠著車轅站著,跟著這輛車,就咕咕噜噜地飛馳了起來,向著這條道路的盡頭,一路疾馳了下去。

  沿途上,那位神秘的睡蓮龍十姑,並不再向萬斯同多話。

  她只是手托著香腮,不時地想著心事,偶爾杏目向斯同瞟上一眼,卻也是一瞬即逝。

  萬斯同自然猜不透她想些什么,他心中卻是抱定了主張,無論如何,要把這本所謂的《合沙奇書》弄個清楚,自己再見機行事,如果這睡蓮龍十姑,真是一毒惡淫凶之輩,自己也就說不得,待機把她給除了,也算是為江湖上剪除了一名惡人。

  漸漸地,這輛篷車已行抵窄道盡頭,車身向右方疾轉,眼前景象,看來大是改觀。

  道路兩側,種植著兩列梧桐,梧桐的陰影,襯以冷月稀星,更顯得翠冷蝕魂。

  地面上,是鋪就的青石板路,打磨得平直光滑,車行其上,平直無波,更顯輕捷。

  萬斯同打量著道路兩側,雖有類似住家的門院燈光,可是卻深入甚遠,近道的地方,卻是荒蕪的亂草,或是種的莊稼。

  他正自忖測思解,已見馬車直馳入一宅門內,那是一座高大的石牆,兩扇黑漆門敞開著,展露出院內寬廣的草坪和一些設置精巧的亭謝樓台,馬車一直馳進了院內,在一座頗具規模的樓前停了下來。

  小帶子開了車門,萬斯同始驚覺已經到了,他忙站起身來,問龍十姑道:“在此下車么?”

  十姑點了點頭,並且微微一笑道:“我先送你進去。”

  萬斯同心中更是驚奇不止,因知這座巨樓,就是囚困自己的地方。

  當下毫不猶疑地下了車來,小鈴子已在門前恭迎,十姑問她道:“你把他們都安置好了么?”

  小鈴子點了點頭,就轉身進樓而去,萬斯同隨后而入,才一進內,就感覺樓內有一種陰沉沉的感覺。

  進門是一間寬大的敞廳,四壁全系青色白色的巨石砌成,壁角插有兩盞巨大的燈籠,所以室內看來尚屬光亮。

  只是室內的擺設卻是看來很不順眼,全是十分笨重的紅木大型桌椅。

  整個大樓內,除了幾個人走進來的腳步聲之外,竟沒有一點別的聲音。

  小鈴子前導著萬斯同,一直走上了樓,萬斯同注意到樓梯也全是巨大的石塊堆砌成的。

  當他們方行到梯口的時候,萬斯同聽到了一陣沉重的鐵柵門關閉之聲,他不禁大吃了一驚,猛地回過身來,卻見龍十姑面上帶著微笑看著自己。

  她笑問道:“你怕么?”

  萬斯同劍眉一挑,厲聲道:“我要明白一下,你帶我來此的用意。”

  龍十姑玉手一掠長發,哂道;“你馬上就了解了。”

  斯同怒目地看著她,真恨不得給她一掌,可是他畢竟不是愛沖動的人。

  小鈴子這時在前面回身道:“郡主,這位相公也押進大廳么?”

  十姑搖了搖頭,笑睨著斯同道:“我們不能這么失禮,我自有道理。”

  說著她閃身走在萬斯同的前面,輕輕款擺著腰肢直向前面行去。

  小帶子見萬斯同昂然不動,就輕輕拉了他一下,抿嘴笑道:“傻子,我們郡主不會難為你的,你怕什么呀!”

  萬斯同冷笑一聲,道:“你們到底想怎樣?”

  小帶子推了他一下,皺眉道:“快走吧!”

  萬斯同到了此時,也只好一切任她們擺布了。

  只是他內心存有打算,只要她們膽敢存心戲辱自己,那就拼出一死也要與她們拼了。

  他冷冷哼了一聲,向前繼續前進,見龍十姑此時推開了一扇漆門,回身笑道:“萬相公,暫時你就在此休息幾天,我們絕不難為你。”

  萬斯同走近一看,見是一間布置得十分整潔的書齋,只有一軟榻平列壁邊,室內吊有一盞古燈,光華十足,長案上設有一三足小鼎和一套白瓷茶具。

  萬斯同倒想不到,她會把自己安置在這么一個舒適的地方,一時不便再言語了。

  十姑微微眯了一下眸子,半笑道:“如何?我說過不會難為你吧!”

  萬斯同歎了一聲道;“姑娘,我實在不明白……”

  才言到此,忽聞得有人啞著嗓子叱問道:“那個小子在哪里?”

  遂又聞得小帶子急促的聲音道:“喂!喂!婆婆,你可別……他是郡主的朋友呀!”

  十姑忽然面色一變,她猛然上前一步,用力把萬斯同向房中一拉。

  小鈴子忙著去關門,卻是晚了一步,只聽見“砰”的一聲,門被一掌給震開了。

  萬斯同嚇了一跳,慌忙回身望去,卻見一個身材十分瘦高的老太太,怒目凸睛地闖了進來,這老太太穿著一身黑綢子衣裳,背部已有些拱起,滿頭的白發,就像雞窩似的亂,一雙袖子高高地卷著,露出一雙白瘦的胳膊。

  她足下是白色的布襪子,用黑綢帶子緊緊地扎著,然而卻是一雙大天足。

  小帶子匆匆自她身后趕上來,並且似想去拉她的手,卻為她振臂掙開了。

  她進門之后,一眼已看見了萬斯同,二話不說,猛地向斯同身上撲去。

  忽聽得身側龍十姑嬌聲叱喝道;“住手!”

  來人不禁聞聲而止,十姑向前走了一步,厲聲道:“拐婆,你的膽子愈來愈大了,誰叫你這么做的?”

  那老婆婆望著龍十姑,似乎又怕又怒,她一只手指著萬斯同道:“姑娘,他是誰?”

  十姑冷笑道:“你管不著,你管得也太多了!”

  拐婆跳蹦了一下,啞聲叫道:“姑娘,你不要糊塗,為什么他們都用藥弄倒了,單單對他這么客氣?你可不要上了他的當!”

  龍十姑冷冷笑道:“誰上他的當?我只是不把他們關在一起罷了!”

  拐婆跳了一下道:“為什么,你是看他長得漂亮是不是?”

  龍十姑粉面一紅,峨眉一挑,怒聲道;“你不許胡說,快給我下去。”

  拐婆先是一愣,然后嘻嘻一笑,一雙深邃的眸子,向著萬斯同望了望,又回頭望著龍十姑道:“姑娘,你不會對我這樣的,你是我的奶喂大的,我就等于是你的娘,今天你得聽我的話……”

  說著又是嘻嘻一笑,並且朝著萬斯同慢慢地走了過去,萬斯同內心早恨不得給這老婆婆一個厲害,此刻見她如此,正中下懷,當時冷笑一聲,蓄勢以待,忽見人影一閃,再看龍十姑已攔在自己的身前。

  此舉,倒是出乎萬斯同意料之外,更出乎那拐子婆婆意料之外。

  她大大地驚愣了一下,顫動著一雙嘴皮子道:“姑娘,你……”

  十姑跺了一下腳道:“這里沒有你的事,你少管,還不下去?”

  拐婆嘿嘿笑了笑道:“我只是查一查,看看他身上有兵刃沒有?”

  她又上前了一步,歪著頭,極為肉麻地笑道;“姑娘,你知道,我是十分愛你的……”

  她說著慢慢伸出手,想把十姑拉向一邊,可是只聽見“啪”的一聲,遂見這拐子婆婆一陣踉跄,竟被龍十姑一掌打在臉上。

  她口中發出了一聲尖叫,啞著嗓子大聲叫道:“好姑娘,你打我?打我?啊……天呀!”

  只見她雙腳在地上用力地跳著,竟大聲哭了起來,龍十姑轉臉對著小鈴子道:“把她給弄出去,並且吩咐門口,從今天起,不許她進這座樓,她要是不聽說,你們就告訴我。”

  那拐子婆婆聽到此,竟哭得更大聲了,她干脆坐在地上,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大哭了起來,小帶子、小鈴子二人合力才算把她給弄走了。

  龍十姑歎息了一聲,望著萬斯同苦笑了笑道:“倒叫你見笑了!”

  斯同心中雖已為此對她生出了些好感,只是到底自己此刻身份不同,聞言並未說什么。

  龍十姑頓了頓,又道:“你暫時在這間房中休養幾天,千萬不可外出走動,如是再碰見了那拐子婆婆,難免惹出事端,只怕連我也不便救你了。”

  說著就轉身走了,萬斯同本想再頂撞她一句,見她已去,就沒有再說什么。

  他信步走出這間書房,見對面是一間大廳,廳門緊閉,並且還加有鋼欄鏈鎖,門上有一個四方形的小洞,可以窺視廳內一切。

  他就慢慢走到了那廳門前,就勢彎腰,由那四方的洞口向廳內望去。

  誰知這一望卻令他大吃一驚,原來大廳內點著兩盞昏暗的油燈,先前和自己同席的那幾個武林前輩,一個不少地全部在內。

  他們全是倒剪著雙臂,有兩條極粗的鐵鏈子鎖在腕子上,鏈子一端,深深嵌在石壁之內,乍一看來,就好像是陰曹地府的閻王殿,萬斯同看得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最奇的是,這一群武林高手,到了此刻,竟是仍無一人醒轉,兀自一個個垂頭不醒。

  萬斯同推了推門,見關閉得極為嚴密,休想推動分毫,再看廳內,除此門外,竟是連一個窗戶也沒有,整個大廳內,只是那兩盞昏暗的燈光照閃著,氣氛甚為森嚴可怕!

  萬斯同不禁暗自歎息了一聲,心道這一群武林高手,素日在江湖上,是如何的威名遠震,卻料不到今日竟會有此下場,被人愚弄到如此地步,聽龍十姑所言,似無害他們性命之意,否則,他們真是屈死了,還不知是如何死的、死在誰人手中呢!

  想著不勝嗟歎惋惜,正要返身自去,忽聞得耳邊一絲細聲道:“萬朋友,切莫自去,你要設法救我一救才是。”

  萬斯同不禁大吃一驚,當時駐足,驚惶四顧道:“朋友,你是誰?在哪里?”

  那聲音像十分害怕地噓了一聲,連道:“輕點,輕點……”

  萬斯同這才發現自己一時竟忘記了身在何處,這么放聲招呼,若是為她們聽到了,豈不是糟糕!

  想著連連點頭,遂又聽得那細弱的聲音在耳邊道:“小兄弟,你不必驚怕,你只由洞內看,數一數被倒剪二臂的第三人,那人就是我。”

  萬斯同這才驚覺,此人是以“傳音人密”的功夫,在向自己通話,難怪聲音聽來是那么的細弱。

  他當時忙回至鐵門,由那方形洞口向內望去,依次數到第三人,這人正是那叫青蛇許小乙的化子。

  他怔了怔,就見那許小乙本是垂著頭,此時慢慢地竟抬起了頭,並且對著自己微微笑了笑。

  萬斯同本與他素無往來,只是青蛇許小乙,在江湖中甚有名望,他是托缽乞門中第二代,最負盛名的八大弟子之一,閃電手丁介也是其中之一。

  他二人成名江湖,已有二十余年,但萬斯同卻是第一次識得他二人的廬山真面目。

  萬斯同正要發言,那青蛇許小乙,卻微微搖了搖頭,遂見他嘴皮略動。

  斯同耳邊立刻就有細音道:“我等俱中了龍十姑詭計,誤服了她藏在飛蟹中的天藍神砂,此砂含有天地間至冰氣質,見熱即散,我等眾人五內俱為所害,如無她特制解藥,只怕再也無法醒轉……”

  說到此,像是極為吃力地喘息了一刻,又虛弱地接道:“我因事先有了防備,先服有自制的萬應神丹,但她這天藍神砂特別厲害。我這藥也只能解開它一半,此刻雖已醒轉,卻是五內如絞,但我內力精湛,尚可慢慢運動調息。”

  喘了一會兒,又接道:“只是我無力掙斷手上鏈鎖……如果等功力恢復,只怕非三日之后,這期間,難免又為那賤人識破,更是不妙!”

  萬斯同不禁大為同情,遂亦以“傳音人密”功夫,把聲音傳出去,道:“我此刻比你,也好不了多少,你要我如何救你呢?”

  青蛇許小乙似想不到他也擅這種深湛內功,當時不禁抬了一下頭,驚奇地望了他一眼,徐徐道:“你如真想救我,只待今夜三更時分,設法進來,為我把腕上鐵鏈掙斷即可。”

  萬斯同正要再言,忽聽得有人在上石級的聲音,當時忙把話忍住,用力地往后一縱,足不沾地,就見小帶子手中捧著一個托盤上來。

  她對著萬斯同甜甜一笑道:“相公還沒有休息?我為你送點心來了。”

  萬斯同笑了一笑道:“你們的東西,我可是不敢吃。”

  小帶子臉一紅笑道:“您放一百二十個心吧,要是想害你,何必還等到這個時候,剛才不是更好么?”

  萬斯同知道她和小鈴子,同為睡蓮十姑身前的寵信人物,也許能由她口中,套出一個大概虛實來,當時一面接過了托盤,一面含笑道:“你們到底要怎么來對付我?我可真受不了啦!”

  小帶子望著他笑了笑,說:“你先吃吧,有話咱們慢慢地說。”

  斯同確實肚子很餓了,盤上香噴噴的味道引誘著他,他也就老實不客氣地坐下來,慢慢吃著盤中的食物。

  小帶子笑眯眯地在一邊看著他吃,過了一會兒就道:“相公呀,你可真是害人不淺!”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04 PM

第三部 睡蓮仙子 02 勇闖龍潭 輕捋虎須 II

  斯同問道:“我怎么害人不淺?”

  小帶子聳了一下肩膀,道:“你可知道那拐子婆婆怎么樣啦?”

  斯同冷冷一笑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可真狠心!”小帶子捂著嘴笑了一笑說。

  她眨著眼皮,又說:“為了你.郡主砍下了她一只腳,現在,可真成了拐子婆婆了!”

  斯同聽到此,不能再裝鎮定了,他放下了筷子道:“怎么會?這太殘忍了!”

  小帶子回頭瞧了一眼,悄悄地說:“怎么不會?剛才因為她對相公無禮,所以才會如此,這是她自己找的。”

  斯同讷讷道:“就為這么一點小事,就砍下她一只腳?”

  他真是不敢想,天下會有這么狠毒任意的刑罰,一時不禁驚嚇得面色蒼白,連東西也吃不下去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裝著很不在意地問:“那婆婆不是龍郡主的奶媽么?為何如此待她?”

  小帶子撒了一下嘴說:“哼!就因為這一點,這老家伙素日才敢那么橫行,這‘郡海山房’里,平常誰管得了她?郡主一向讓著她,她還真以為是怕她呢!”

  萬斯同內心浮上了一層愧疚,不禁低下了頭,他真不敢想,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婆婆,在失去一只腳之后的悲慘命運。

  雖然這並不是自己直接下手,可是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自己又怎能問心自安?

  當時,心中好不難受,劍眉微蹙道:“你們郡主的心太狠了,唉!可憐的老婆婆!”

  小帶子翻了一下眼珠道:“喲!你倒可憐起她來了,你還不知道,她剛才哭著喊著,要上來殺你呢!”

  斯同奇怪道:“為什么?又不是我砍掉她的腳呀!”

  “是呀!”小帶子說:“這家伙可恨就可恨在這一點嘛!”

  萬斯同停了一會兒又問道:“這地方,除了這個老婆婆以外,另外還有人么?”

  小帶子搖了搖頭,忽然又笑道:“西院里還住著一個老尼姑,帶著她一個傻子徒弟,不過她們十幾年,沒有出過院子一次。”

  萬斯同一驚道:“哦!她們是誰?”

  小帶子奇怪地看著他道:“咦?你問這些干什么?”

  斯同笑了笑,說道:“只不過是奇怪罷了。”

  小帶子才笑道:“我本來也很奇怪,還去偷看了兩次,可是后來郡主不知怎么就知道了,把我臭罵一頓,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去了。”

  這些話,越來越把斯同帶人了極深的興趣之中。

  他為了怕小帶子起疑,就輕輕呷了一口茶,小帶子就笑道:“我看,我們郡主許是看上了……”

  說到此,卻用手捂了一下嘴,不接下去了,一張小臉羞得通紅。

  斯同也顯得不自然,他仍然想多了解一下那個老尼姑,于是又問道:“你們郡主和那個西院里的老尼姑,是什么關系呢?”

  小帶子揮了一下手說:“這個就不清楚了,反正關系很深就是了。”

  “你怎么知道呢?”萬斯同問。

  “我?”小帶子摸著胸脯說:“你想呀!要是關系不深,郡主能養活她們十幾年嗎?還為她們單獨起一個院子?”

  萬斯同就不再說話,他內心卻在仔細地想這么奇怪的一雙師徒。

  小帶子見他已吃完,就把杯盤收拾起來,笑了笑苦道:“我今天的話,也確實太多了,要給郡主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挨罵了。我該走了!”她接著又問:“相公,你有什么事沒有?”

  斯同搖了搖頭,小帶子笑了笑,就托著盤子出去了,她走到門口,又回頭道:“相公要是悶,就翻翻書,千萬別下樓亂跑,再說門都鎖著。”

  說著又噗哧一笑,就下樓去了。

  萬斯同隱約聽見樓下鐵柵門拉動的聲音,知道她走了,他突然跑出門,跑到了那間大廳門口,又由那個方形的洞口向內望去。

  青蛇許小乙,期待的眸子,早已在等待著他了。

  萬斯同問:“我們方才的話,你都聽見了嗎?”

  許小乙搖了搖頭,他嘴皮翕動道:“萬朋友,你得設法救我。”

  萬斯同笑了笑:“一定!不過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他們大家呢?”

  說著,他用手又指了其他各人一下,許小乙面上帶出了一種失望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歎了一聲道:“沒有解藥,救出他們也是枉然!”

  萬斯同頓了頓道:“我要想辦法,把解藥弄到手,我不能只救你一個人。”

  青蛇許小乙,望著他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似乎已經認定是絕望了。

  他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萬斯同說:“聽方才小帶子說,這里另外還住著一個尼姑和一個傻子徒弟,你可知道嗎?”

  許小乙聞言睜開了眸子,歪著頭想了片刻,又搖了搖頭,就閉上眸子不再說話了。

  萬斯同心知青蛇許小乙必定是存有私心,他渴望著自己救他一人,必是心中還在期望著那本《合沙奇書》,此刻一聽自己要救各人,自然他就失去了興頭。

  由此可見,武林之中,雖標榜著道義、正義,而事實上,大多數的人,仍然是些自私自利之徒。

  這么一想,他不禁對青蛇許小乙失去了敬意,也懶得再與他多談,就一個人轉身回房而去。

  他在房中來回地走著,心中考慮著一個去留的問題,其實他如果只圖自己,也未嘗就逃不出去,而現在問題是還要牽連到其他各人。

  試想他怎能忍下心,撇開這一群武林同道而不顧?雖然自己和他們素昧平生,可是又怎能見死不救?

  睡蓮龍十姑固然說數日之后,全數釋放,可是這話不可全信,細細推想,根本就不可能。

  萬斯同這么想著,愈發是舉棋不定,難作去留了。

  他推開窗,見窗外有極為堅固的鋼條欄桿,人如設想由此進出,是不可能的。

  從房中向院中望去,這郡海山房好大的氣派,光只是樓閣,就不下七八處之多,有翠綠的草坪,婉蜒的長廊,那些吊垂在廊檐下的琉璃燈,遠遠望去,就象是天空的一串明星。

  風從窗欄外向里面送來,這所大宅院里靜悄悄的,連一個說話的聲音都聽不見。

  他試著用雙手去拉了拉那窗上的鐵柵,覺得很是結實,它們每一根,都約有核桃那么粗細。

  忽然,他想到了自己新近接受秦冰的那口寒鐵軟劍,聽秦冰說,那是一口削金斷玉的古劍,放著現成的家伙,自己何不取出一試。

  當下退回身來,先把房門關好,探手腰上劍把,向外一揮,銀光閃處,已把這口罕世的寶刀抽了出來。

  這間房子里,就像打了一道閃似地亮了一條銀光,萬斯同壓低了劍鋒,試著向窗外鐵欄上一搭,只聽見“絲”一聲。

  再看這口劍,已沒入鐵欄半寸許深,萬斯同一喜,差一點叫出了聲。

  他忙把身子向上爬了爬,另一只手握住鋼條,右手持劍向上斜著削去。

  不一刻工夫,已把窗于鋼欄四周全數削斷了,他試著用手握著中央向內一扳,一個整個的鋼架子都給取了下來。

  他心中大喜,當下把劍束好腰上,一長身,已登上了窗台。

  再揮手以劈空掌力,把室內燈光都熄滅了,跟著他身子向外一折,就極為輕巧地翻了出去。

  然后在外伸手,又重新把削下的窗架安上去,看起來,仍然是完整無縫,絕不易被人發覺。

  現在他整個的人,已在窗外了。

  他要暗中查探一下這郡海山房的虛實情形,若能把解藥偷盜到手,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輕輕把身子飄了下來的萬斯同,看來就像一只大鳥一般的輕捷。

  他站在草地上,略微辨別了一下四周的情形,覺得自己不知奔撲何處為好。

  這附近有兩處閣樓,看來都十分講究,而且都有燈光透出來,可是不知那睡蓮龍十姑,她是住在哪一座樓內?

  心中正猶豫不定的當兒,忽聽得那第二座樓內,傳出一陣囂鬧之聲,似有多人說話的聲音。

  萬斯同就展開了身形,一路縱躍如飛地直向那座樓房撲去。

  現在他才聽清了,那樓內傳出的是一片哭叫之聲,其它雜音,都似在一邊勸導安慰之聲。

  他心中就愈發感到奇怪,此時已來至樓前,見樓上人影憧憧,像有不少的人。

  萬斯同把衣服緊了緊,正要縱身上樓,卻見樓前長廊飛快地跑來一人。

  萬斯同一眼已經認出了那人,她是小鈴子。

  只見她眉頭緊緊地皺著,像是很生氣的樣子,邊跑邊罵道:“該死的老東西,你還是死了好!”

  說著就進樓而去,萬斯同這才縱身上了樓檐,那叫囂的聲音,是由樓上偏左的一間套房內傳出來的。

  萬斯同找到了地方,用“珍珠倒卷簾”的身法,把目光湊在窗角,室內的一切,全部收入眼底。

  只見這房中,亂嘈嘈地擠滿了人,都是些丫環婆子,她們正在勸床上躺著的一個人。

  那個躺在床上的人,斯同現在才看清了,她正是那個拐子婆婆。

  現在看起來,確實她是很可憐,只這么一會兒工夫,她那張原本就很瘦削的臉,此刻看起來,更顯得瘦白可憐。

  看樣子,她的一條腿像是被吊在空中,近腳處,纏著厚厚的白布。

  雖然如此,白布上仍然浸著鮮紅的血漬,那只斷腳顯然是接上了,正有兩個丫環,還在用白布條子往上面硬纏,另外八九個人卻在硬按著那拐子婆婆,看樣子是叫她不要亂動。

  叫囂的原因,就是如此。

  拐子婆婆似乎早已叫得沒有力了,她仍然是張大嘴啞著嗓子哭叫道:“你們這群死東西……松開我呀……叫她來吧!叫她來殺了我算了……”

  “我的媽呀……我還活個什么呢?嗚嗚……”

  混亂中有七嘴八舌的聲音在勸著,有的說:“婆婆,你就忍一會兒吧,包上了就好了,何必呢!你把郡主再給惹火了,你這條命可就保不住了!”

  拐子婆婆聽到此,聲音倒是小了些,她張著兩只深邃的眸子,一面抽搐一面道:“叫她來殺了我吧!這多少年,我哪一點錯待了她……哎喲,你們倒是輕點呀!”

  大概是誰弄痛了她那只腳了,她又哭起來了,平空地大罵道:“姓萬的小雜種,你可害死我了……媽的!你是仗著你有一張漂亮的臉,把她的魂給勾住了,別人都上鎖,你***沒事,睡好房子……”

  “你等著好了……等我的腳好了,我如不宰了你,就……哎喲!一切可都完了啊!”

  萬斯同被她這么一頓臭罵,罵得滿臉通紅,真有些哭笑不得,正想飄身而下。

  忽見小鈴子猛然開門進來,怒氣沖沖地尖聲叫道:“你們都閃開,別理她,她想死,就叫她死!”

  拐子婆婆努力地抬起頭,看了看小鈴子,又哭道:“好個小鈴子,你也來氣我……對!對!你是郡主的心腹人。你是來殺我的吧?來吧!來吧!”

  忽見小鈴子自背后“唰”一聲抽出了劍,向前一擰腰,用劍尖指著拐子婆婆鼻子道:“你再叫,再叫?”

  拐子婆婆果然被嚇住了,兩只手縮到耳朵旁邊,嚇得直打顫,讷讷道:“你真要……殺?是她叫你來的?”

  小鈴子叱道:“你別管!真是不知好歹的老母狗,給你說好的不聽,咱們就來硬的,你只要再叫,你看我敢不敢宰了你!”

  拐子婆婆這么一來,倒是真被嚇住了,只管用勁地翻著那雙眼睛,一聲也不哼了。

  小鈴子向她們道:“藥給她上好了沒有?”

  大家都點了點頭,小鈴子收回了劍說;“大家都出去不要理她,看她一個人還叫不叫了!”

  她這么一說,大家都走了,萬斯同見那拐子婆婆,只是對著天空,咬牙揮拳不已。

  他此行目的,不是為了來偵探這拐子婆婆,想不到卻為此耽誤了些時間。

  可是卻由此證實了,那睡蓮十姑果然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只看她對付她乳母的手段就知道了。

  小鈴子出樓之后,一徑向后面穿行而去,萬斯同料到她是去龍十姑處,就在后面緊緊地跟著她。

  不想才走了沒有幾步,忽見小鈴子倏地一個轉身,嚇得他忙把身子伏下。

  小鈴子回頭看了一會兒,才又繼續前行,萬斯同心中暗自驚心。

  因為由此證明,這小鈴子身上分明有一身厲害的武功,那龍十姑本人,自然就更不必說了。

  萬斯同隨著她一路前行,最后來到了一片竹林內,就在竹林當中,聳立著一所精致的小樓。

  這座小樓范圍並不大,頂多不過四五間房子,可是看起來卻是極為美觀,整個的樓壁,都畫成和竹子一般的顏色。

  在閣樓的風檐處,懸著一盞掛燈,燈罩子也是綠顏色的,因此相互映襯得這附近,整個都成了一色的綠,看起來別有一番詩情畫意。

  小鈴子來到了樓前,先伸手拉了一下系在竹門前的一串小鈴擋,發出叮鈴鈴的清脆聲音。

  然后她就越牆而入,萬斯同也跟著騰身而進,只見小鈴子直接推門進室,向樓中行去。

  萬斯同這時可就十分小心了,他知道樓內定是住著龍十姑無疑,這座小樓又並不是什么石塊所建,全系輕質的竹片蓋成的,在微風里,吱吱地搖晃著,如沒有極純的輕身功夫,怎敢任意登臨。

  他提足了丹田之氣,用“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陡然拔身上了樓頂。

  落足之后,才發現這些竹片所搭制的樓檐十分難行,滑得厲害,而最討厭的卻是這上面無法藏身。

  他在上面來回走了兩圈,才發現東面有幾棵老竹子,偏對著這竹樓的窗戶。

  他就直撲上了那叢竹子,身子隱好之后,才發現這地方果然很好,平望前方,可以很清楚地由窗子里望見樓上室內的一切。

  此刻他看見那睡蓮十姑,正來回地在室內走著,她身上穿著淺綠色拖地的長衣服,面上似帶著層薄怒之色,她手中尚拿著一把綠色的梳子,不時地在那披在肩上的散發上梳著。

  小鈴子似在向她報告些什么,聲音很低,萬斯同聽不大清楚。

  看樣子她是在談那拐子婆婆的事,睡蓮龍十姑不時地冷笑著。

  萬斯同隱約聽到一句,“西院知道不?”他的心中,就蓦然動了一下。

  因為他由小帶子口中知道,西院住的是那一對老尼姑師陡,這事情,卻又為什么會扯到了她們身上?

  他心中正自不解,忽然發現一條灰白的影子,由草坪上直向這邊疾馳而來,月夜里,這條影子,就像是一個幽靈似的。

  萬斯同忙把身子向竹林內隱了隱,遂見這條灰白影子,晃眼之間,已來到了近前。

  萬斯同這時才看清了,來人是一個三十上下的中年女人,最奇的是,這女人雖留有長發,卻是身穿著寬大的一襲尼衣,素襪芒鞋,手中還拿著一個拂塵。

  她走路時的姿態極為怪相,看起來她膝蓋像是很少彎屈似的,全身像是只靠足踝之力,向前移動著,月夜里看來,活像是一具僵屍。

  萬斯同見她以極快的速度,瞬息之間,已行抵這座樓前。

  她默默地站定了身子,伸出手來拉動了一下串鈴,樓上的龍十姑和小鈴子都似怔了一下。

  小鈴子匆匆下樓來至門前,當她發現來訪的人之后,顯然帶出一副驚慌的神態,回身就跑,她口中高聲的叫道:“郡主,郡主,西院的大姑來了。”

  萬斯同見那中年道姑就像木頭人似地直直地站著,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一雙瞳子睜得又圓又大。

  龍十姑這時也匆匆地來至門前,她口中嬌聲呼喚道:“大姑,你怎么來啦?真難得!”

  說著就很親熱地想去拉她的手,可是那個傻大姐似的人,卻很冷地把她推開了。

  十姑怔了一下,道:“是你師父有事么?”

  那個灰衣女人茫然地點了點頭,龍十姑口中噢了一聲,又問道:“是叫我去么?”

  中年道姑又點了點頭,龍十姑很奇怪地問:“什么事呢?”

  那怪女人,張著一雙大眸子,又搖了搖頭,十姑就轉向小鈴子笑道:“原來是西院里的老師父找我有事,我去一趟。”

  她一面對那傻道姑道:“大姑你先等一下,我換一套衣服就去。”說著正要轉身,卻見那道姑搖了搖頭,並且用手去拉她的袖子。

  龍十姑退后了一步,歎道:“好!好!我去,你不要拉,真怪,你每次來,都這么急,難道我就這個樣子,跟你去見她么?”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05 PM

第三部 睡蓮仙子 02 勇闖龍潭 輕捋虎須 III

  中年尼姑又點了點頭,十始就對小鈴子歎了一聲說:“反正有話跟她也說不清,我還是跟她去一趟吧。”

  那尼姑聞言,就轉過身來,像來時一樣的,直向來路上飛快地馳去。

  龍十姑緊緊地自后跟上,她二人都行得極快,一刹那已馳了出數十丈之外。

  萬斯同忙施展出了全身功力,自后面緊緊地追上去,只見二人一路縱躍如飛地直向西院行去。

  這時萬斯同才算看清了,西院有一片圍牆,占地畝許,牆身極高,完全與外界隔絕,那中年尼姑帶著龍十姑,雙雙飛身而入,萬斯同不敢馬上跟著進去。

  他稍微等了片刻,才騰身上了圍牆,這才看清,牆內只是三四間平房。

  院子里除了幾棵老樹之外,連花草都沒有一棵,整個院子里黑沉沉的,除了一間房子里透著微弱的一點燈光外,這里沒有別的任何燈光。

  萬斯同大膽地飄身而下,蹑著足尖,直向那有燈光的房間行去。

  他足下放得極為輕細,生恐驚動了房中任何人,當他還離窗前丈許之時,鼻口已聞到了一陣陣檀香氣味,仿佛置身深山古刹中一樣。

  窗內有人在說話,萬斯同聽出是龍十姑的聲音,他大膽地偎到窗下,借著壁角,偷偷掩住身子,然后再往里頭偷看。

  房內擺著一個高大的供桌,另有一個塗金的佛像,供桌上除有四盤供食之外,另有香煙、燈盞等物,另外靠壁有一個大蒲團,蒲團上坐有一個頭發幾乎都禿光了的老婆婆。

  第一眼看去,准會把她當成一個老尼姑,可是你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頭上還有幾根白色的長發,只是卻連頭皮也蓋不住。

  這老婆婆雙目全瞎,而且情形至慘,一雙眼珠子全都沒有了,只剩下兩個黑窟窿,色作黑褐,面如黃蠟,全身上下,瘦成了一副骨頭架子,她身上穿著肥大的一身灰色尼衣,胸前還掛有一串念珠,粒粒黑光锃亮。

  這時那個老婆婆,正用手捻著胸前念珠,她的脖子伸出來很長,似在用心地聽站在她身旁的龍十姑說話,面上帶著很憤怒的顏色。

  在她所坐的蒲團前面,站著龍十姑和那個傻大姐,她們都似對這個瞎老婆婆至為恭敬。

  萬斯同屏氣忍息伏在窗外,聽她們說些什么。

  龍十姑雙手互捏著說:“外婆,您可不能盡聽別人的話,這拐子婆婆近來愈來愈不像話了,如果不給她一點顏色看看,以后我還怎么服人呢?”

  那瞎眼婆婆聞言一個勁地搖頭,似乎不願聽她的解釋,然后她偏過頭來,用極為濃重的閩語,對著那個傻大姐說了幾句。

  于是那個傻大姐就硬蹦蹦地翻譯給十姑聽,她說:“你外婆說……你不該砍掉她一只腳。”

  十姑垂下了眸子,聲音略為低沉道:“是啊……可是現在已經晚了。”

  瞎婆婆並不聽她解說,嘴里像是炒蹦豆一樣的,又哇啦地講了幾句。

  那個連自己說話還說不清的翻譯,立刻又譯過去道:“你外婆說,你不要多講,都是你不好……你外婆說拐子婆婆,是你最忠心的人,現在你砍去她一只腳,就會恨你,以后,就不會再對你好,你就完了。”

  “我完了?”十姑不解地問。

  “是的!”傻大姐翻了一下眼珠子,啧啧地道:“你外婆說的。”

  說著還不屑地把臉轉向了一邊,龍十姑冷笑了一聲道:“她對我不好就算了,莫非我還要求她什么?”

  瞎婆婆嘿嘿地冷笑了幾聲,那種聲音聽來真令人戰栗。

  顯然的,龍十姑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得很清楚,只是她自己濃重閩腔,錯非是隨她多年的那個傻姐兒能聽懂之外,你就是真能找一個福建的家鄉人來,人家也不見得全懂,因為這瞎老太太連牙都沒有了,說話還跑風,自然不易聽懂了。

  她老人家的這幾聲笑,可真是不大中聽,笑完了,就點了點頭,說了幾句。

  傻姐兒走上了一步,把頭低下去,似乎沒有聽清楚,老太太不耐煩地又說了一遍。

  于是,那傻姐兒就說道:“你外婆說,你當然要有事求她,你不要了……了不起。”

  顯然的,這后面一句,是她自己加的。

  龍十姑也聽出來了,她撇了一下嘴,然后笑了笑說:“啊,我要求她?”

  瞎婆婆點了點頭,那個傻姐兒說:“你外婆說……”

  十姑冷笑插口道:“我外婆只是點頭,沒有說話,你不要再添油加醬。”

  那個傻姐兒臉上一紅,氣得把頭偏向了一邊,瞎老太太哇啦地又說了幾句。

  傻姐兒立刻回頭來,說道:“你外婆說,你要對我好,我和你的母親是結拜姐妹。”

  十姑冷笑道:“這個我知道。”

  她眼睛里含著淚,走過去,蹲在瞎老婆婆跟前,把頭埋在那瞎老太太的膝上,悲聲道:“外婆,你干嘛這么說呢?莫非我對您老人家不好了?”

  她外婆睜著一對黑窟窿眼眶,搖了搖頭,十姑又問道:“那您說我對大姑不好了?”

  老太太點了點頭,傻姑子立刻說:“你外婆說,樹!(是)”

  萬斯同在窗外聽得都想笑,十姑一面擦著淚,一面咬了咬嘴唇,然后瞟了那傻大姑一眼,道:“你老人家光說我,您就看不見大姑對我是什么樣子?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瞎婆婆一只干枯的手,慢慢摸在十姑的頭上,很有些慈祥的味兒,她仍然是愛這個外孫女兒的。

  只見她扭過頭來,厲聲地對那傻姐兒說了幾句,這一次那傻姑子倒是不翻譯過去了。

  氣氛好像是比先前輕松多了。

  過了一會兒,_龍十姑就握住那老太太的雙手,破涕為笑道:“外婆,你今天把我叫來,就是為這一點事么?”

  瞎老太太搖了搖頭,十姑怔了一下道:“那么還為了什么呢?”

  老太太哇啦啦說了幾句,傻大姑立刻道:“你外婆問那個男子是誰?”

  萬斯同不由怔了一下,再看龍十姑似乎也顯得不大起勁兒。她輕輕地道:“男子?哪里的男子呀?”

  老太太重新泛出一片怒容,這一次傻大姑倒是理直氣壯。

  她上前了一步,大聲道:“哪個男子?哼!當我沒看到嗎?就是那個啦,小白臉!”

  十姑猛然站了起來,道:“這個你管不著。”

  她于是轉過臉對瞎老婆婆道:“外婆,那個人並不是和那些人一路的,他不是奪那本書的。”

  瞎婆婆脖子伸得很長,一聲不哼。

  龍十姑就低下頭,道:“他是一個很好的人,所以我只是暫時把他關幾天,等到我找到了那本書之后,再看情形把他放了。”

  瞎婆婆鼻子里一連串地哼哼著,一顆小頭搖得就像撥浪鼓一樣。

  十姑驚嚇地說道:“怎么?我說得不對?”

  瞎婆婆聲音有些發抖,叽里呱啦地說了一大套,傻姑子一面搖頭,一面結結巴巴地道:“你外婆說,你年紀小,那個男子不會是好人啦!你外婆說,你年紀小不懂樹(事)啦!”

  龍十姑呆了一呆,就微微一笑說:“外婆,你總是不放心我,其實我歲數也並不算太小,既然你老人家這么說,等一會兒我就去把他也鎖起來。”

  瞎婆子面色才回轉過來,慢慢地點了點頭,十姑看了傻大姐一眼道:“奇怪,這些事情,外婆怎么會知道的,是你告訴她老人家的?”

  傻大姑臉一紅說:“哪……里。”

  瞎婆婆卻點了一下頭,說道:“西(是)。”

  傻大姑的臉就更紅了,十姑望著她冷笑了一聲道:“我一猜就是。”

  傻大姑結結巴巴地道:“那你怎么還問?”

  龍十姑氣得還想再說,可是一看瞎婆婆面色不善,她就臨時把到口的話給忍住了。

  三個人都沒有再說什么,萬斯同從壁角向室內望進去,看她們看得很清楚。

  可是他為了要聽她們說話,所以頭幾乎都要挨在窗子上了。

  這時候那瞎婆婆嘴里咕咕噜噜又說了一句,傻大姑翻譯過去道:“你外婆說,外面有人……”

  萬斯同聽到此,早嚇得魂飛九霄,哪里還再敢聽什么,他猛然雙手一按窗緣,因為勢已急迫,他知道想要往外跑是一定來不及了。

  也是他情急智生,這窗戶上有一方凸出八尺許的橫擱,平日是用來擋風雨的。

  萬斯同情急之下,就暫時借來作掩身之用,他身形一躥上去,兩手兩腳同時向外一崩,可是出手極為輕巧,只向那窗棂上一站,頓時就把整個的身子貼了上去。

  可真是險到了家,他這里方把身子貼上,就見由窗內,一前一后箭也似地射出了兩條人影。

  萬斯同在上面,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喘。

  他看得很清楚,那前行之人,正是睡蓮龍十姑,后行之人,卻是那個傻大姑。

  她二人身形那份快、那份巧、那份輕,真可說是令人歎為觀止。

  看起來,兩個影子,就像滾彈而出的一雙彈丸一般,她們在這附近倏起倏落,可是絕不向遠處奔馳,二人是一左一右地奔馳。

  待在這小院里轉了一周,倏地“唰!唰!”上了圍牆,略向牆外張望一下,旋即又雙雙飄落牆內。

  然后她們就並肩直向房內走來,龍十姑笑著說:“外婆真是上了年紀了,疑神疑鬼,這里是絕對不會有什么外人的。”

  說著她兩人又雙雙越窗而入,萬斯同現在可弄成了上下不得的騎虎勢子了。

  他從上面往室內看去,更是一目了然,只見那瞎目老太婆張著嘴在問什么。

  十姑笑道:“外婆,你這一次可聽錯了。”

  她說著用手向窗外一指道:“窗戶是關著的,誰這么大膽子敢偷看?”

  傻大姑也接著用閩南語對瞎婆婆說她聽錯了,老太太先前還直搖頭,到后來可就不哼了。

  萬斯同經此一來,更斷定這瞎老太太,定是一個超世的奇人,只是不幸雙目瞎了,否則今夜自己是絕對逃不開她的手去的。

  想著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只希望能找一個機會,自己脫身而去。

  可是室內的對話一開始,又不禁深深地吸引住他了。

  龍十姑這時坐在她外婆的身邊,悄聲道:“外婆,如果沒有事,我想走了。”

  瞎老婆婆臉帶不悅,十姑于是笑哄道:“別氣,我說錯了話了,我陪你談一會兒就是了。”

  老太太這時候,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顯得很是親熱地握住。

  龍十姑也現出無限溫柔嬌媚,她附在她身邊道:“外婆,關于那本《合沙奇書》的事……”

  瞎婆婆微笑地點著頭,她回過頭來對那傻大姑說了幾句。

  傻大姑于是道:“你外婆說,拐子婆婆知道那個地方,只有她可以帶你去。”

  萬斯同不禁吃了一驚,再看龍十姑面色一陣發白,她讷讷道:“什么?要拐子婆婆帶我去?”

  瞎老太太點了點頭,又說了一聲:“西(是)。”

  龍十姑不禁站起了身子,茫然地說道:“我怎好去找她呢?她現在已經恨死我了。”

  瞎老太太又點了一下頭,作了一個肯定的姿勢,那意思像是在說:“你必須要她帶你去。”

  龍十姑望著窗外發了一會兒怔,遂笑道:“好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她又問她外婆道:“那我什么時候去好呢?今天?”

  老太太搖了搖頭。

  “明天?”

  老太太又搖了搖頭,十姑頓了一下道:“你老人家是說要后天去?”

  瞎老太太又扭頭對著傻大姑說了幾句,傻大姑立刻道:“你外婆叫你先不要急,她要給你起一卦。”

  龍十姑立刻現出很高興的樣子,就見傻大姑由供桌下取出了一面銅鑼,鑼內有一個黑布的小口袋。

  她把那面小鑼交到了瞎老婆手上,龍十姑笑道:“外婆卜的銅鑼卦最靈了。”

  老太太用那雙抖顫的手,把黑布小口袋打開,“嘩啦”的一聲,倒了出來。

  萬斯同看出是一些枯干了的手指骨節,約有十一二塊。

  老太太把它們放在銅鑼內嘩啦啦地搖著,她雙目雖是看不見,可是這些動作,卻是做來如此的熟練。

  室內沒有一點聲音,連帶窗外的萬斯同在內,一共是六只眼睛,全部盯視在她那轉動著的銅鑼之間。

  瞎婆婆口中很快地地念著咒,聲音很低,低得連她自己恐怕都聽不清楚。

  小銅鑼發出沙沙的聲音,萬斯同心中正自奇怪,這卦是如何個起法?

  忽見瞎婆婆手上銅鑼向上一翻,就像烙餅的動作一樣,銅鑼內的十二節指骨全數飛了起來,待落下的時候,它們又全都落在銅鑼之內。

  龍十姑和那位傻姑姑全都偎了上去,瞎老婆婆這時口中的咒也不念了。

  她一雙手,抖顫地向鑼內摸去,每摸著一節骨頭,她又把它送回原處,最后全數摸遍,又大致地用手在上面按了一會兒,才用手把卦弄亂了。

  然后,她把小銅鑼交給了她徒弟,卻是一聲也不哼,只是慢慢地卷著袖了。

  龍十姑笑眯眯地道:“怎么樣?哪一天去最好呢?”

  瞎婆婆還是沒有吭氣,她的臉色看來不大好。

  過了一會兒,她哼了一聲,口中說了幾句,十姑忙問傻大姑道:“大姑,她說什么?”

  傻大姑說道:“你外婆說,卦上顯示不祥。”

  這幾個字,把龍十姑聽得怔了一下,她不自禁地笑了笑,說:“不祥……怎么會呢?”

  瞎婆婆這時卻哇哩哇啦地說了半天,傻大姑等她說完了之后,又費了一會兒工夫排列組合,才斷斷續續地說道:“你外婆說……”

  她的每一句話之前,必定會說“你外婆說”四個字來做起頭,好似非她外婆的話,不足為憑似的。

  這時她結巴地道:“用本書,命里不該為你有……你外婆還說,叫你不要去。”

  十站立刻面色蒼白,她搖了搖頭,說道:“不行!我不能這么做,我一定要得到它!”

  瞎婆婆冷笑了一聲,露出了黑如濃墨的牙床,笑的聲音很大。

  十姑似乎極為傷心,就伏在她身上哭了,瞎婆婆冷冷地笑著,雙手摸著她烏云似的秀發,這真是一個極強烈的對比。

  你會很奇怪,如非是像萬斯同這種親目所見,親耳所聞,否則你是絕不會相信,這么美丑判若云泥的兩個人,竟會是有著親近的血統關系。

  瞎婆婆口中在低低地說著,傻姑姑彎腰跟著說道:“你外婆說,不要去!不要去!”

  瞎婆婆一把拉住了傻姑姑,對著她又說了一陣子,傻姑姑一聽完之后,就對龍十姑道:“你外婆說.你一定要聽她的話,要不然你會有七年……”

  瞎婆婆插口說了一句,傻姑姑立刻說道:“七年之災,七年被人家關起來。”

  龍十姑蛾眉一挑,冷笑道:“你不要胡說,我明白了。”

  她看了外婆一眼,道:“這是外婆怕我危險,故意用這些來嚇我。”

  瞎婆婆聽到此,連連搖頭,大聲地叫,似乎很生氣,又罵了一句,而且一只手向外揮著,意思大概是在下逐客令,叫她出去。

  傻大姑忙譯道:“你外婆說,你不聽她的話,只有自己倒霉,你外婆還說,你倒霉她也沒辦法救你,她叫你出去。”

  睡蓮龍十姑聞言,眼淚就像兩串小珠子似地流了出來,她癡癡地喚道:“外……婆。”

  瞎婆婆又伸了伸手,向外揮了揮,傻姑姑說:“她叫你出去。”

  十姑擦了擦眼淚,又咬了一下牙,就憤聲道:“好吧!你老人家既然厭我,我出去就是了。”

  她停了一下,又說道:“可是,那本《合沙奇書》,我一定不會放棄的,我一定要去。”

  才說到此,那瞎婆婆怒吼了一聲,只見她那一雙沒有眼珠子的怪眼,連連動著。

  傻姑姑大叫道:“你外婆生氣了,你還不快去,要她打人嗎?”

  龍十姑氣得跺了一下腳,就縱身由窗子掠了出去,萬斯同一見她身子,只在這院內地上沾了一下,就像燕子一般地再次掠了起來,只一閃,即無蹤跡。

  那房內的瞎婆婆像是無限惋惜的,長聲嗟歎著,並對傻姑姑說了幾句。

  傻姑姑就走過去,把室內點著的一盞燈吹滅了。

  萬斯同看到這里,也該全部結束了,他仔細地聽了聽,房內沒有了聲音,然后才敢輕輕飄下了身子,然后就像一陣風似地,直向牆外翻縱而去。

  他不敢再進一步窺視了,就循著來路,又翻到了那座大石樓。

  輕輕地把窗子的鋼架子拉開,然后把身子縮進去,又把窗架子裝好。

  今夜無意之間,探聽到了不少消息,這倒是事先沒有想到的。

  他本來對那本《合沙奇書》,根本就沒存什么妄想,可是任何一個人,都有一種潛在意識里的所謂“貪”念。

  這種念頭不動則已,一動就不太好收拾。

  尤其是今夜,當他再次地又聽到,有人在談論到這本書的時候,他的心就動得更厲害了。

  他和衣仰臥床上,心中暗暗地想著:“為什么這么多的人,都在想著這一本書呢?”

  “這是一本什么樣的書?”

  愈想心中愈是沖動不已,現在本來可以自行來去了,卻想不到有兩件事,把他緊緊地拖住了。

  一件是那群武林的先進,自己要設法救他們脫險,另一件卻是為了那一本《合沙奇書》。

  他為了這兩件事,不得不耐下心來,要在這里等待機會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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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13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09-10-6 07:03 PM 編輯

第三部 睡蓮仙子 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 I

         第二天天剛亮,萬斯同就早早地起來了,小帶子給他送來了漱洗的東西,並且侍候他用完早餐。
  萬斯同見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知道她定是有話要告訴自己,就問她道:“你有事么?”

  小帶子笑了笑說:“事情是有點兒,只是怕相公不樂意,所以……不大敢說”

  萬斯同劍眉微蹙道:“什么事呢?”

  小帶子格格一笑,一面倒上了一杯茶,然后往門外看了一眼,笑道:“相公,你是一位正人君子,老實說,昨天你在瘦西湖,我們就看出來了,要不咱們郡主,怎么能對你特別留情呢?”

  萬斯同冷然欠身道:“這么說,我還該謝謝你們才對了。”

  小帶子雙手連搖,一面窘笑道:“喲!相公爺,你可別挖苦我們,我是不大會說話的。”

  萬斯同最討厭人家說話拐彎抹角,當時很感到不耐煩,就笑了笑道:“你有什么話,直截了當地說吧。”

  小帶子眨了一下眸子,略為吟哦道:“相公,平心而論,你看我們郡主這個人如何?”

  萬斯同心中一跳,可是他絲毫不動聲色,點了點頭道:“很好。”


“只是很好兩個字么?”小帶子問。

  萬斯同俊臉微微一紅,小帶子笑眯眯問:“我問你,我們郡主長得怎么樣?”

  萬斯同想了想,自然在這一方面,他也實在是挑不出人家的錯來。
 
 當時窘笑了笑說:“這還用說嗎!誰都知道,她是很美的。”

  小帶子面色也有些紅,她抿著嘴笑了笑說:“好!這是你親口說的,那么我再問你,她對你又怎么樣呢?”

  萬斯同點頭道:“比起他們來,算是對我破格優待了,你問這些作什么?”

  小帶子慢慢走到了一張位子上,坐了下來,輕輕歎了一口氣道:“相公,我這些話,你可誰也不許說,郡主要知道,可得打死我了。”

  萬斯同笑了笑,未置可否,他倒是十分欽佩這丫頭的口齒伶俐。

  小帶子輕輕歎息一聲道:“我們郡主要說起來,無論才貌和人品武功,哪一樣也可以說是頂尖兒的了,只是她卻因為眼光太高,所以一直到如今,仍然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兒。”

  萬斯同心里一陣陣發熱,暗忖道:“好呀!你這小東西,敢情是來提親了,這我可就不能隨隨便便地應付你了。”

  想著只把一雙俊目看著他,仍然是一言不發,小帶子偷偷地睨了他一眼,眉目含了幾分羞澀道:“我因見相公也是直性人……”

  說著低下了頭,一會兒又抬了起來,笑了笑道:“我就直說,你也不會笑話我……”

  萬斯同仍是不發一語,可是這種事情,是他最感到棘手的,他現在最怕就是沾上這個“情”字。

“這可是我私下里的主意。”小帶子說:“你就是真惱了我,可與我們郡主沒有關系,因為人家壓根兒還不知道這件事呢!”

  萬斯同簡直不敢答腔,小帶子小手搓著那條綢子的小汗巾,欲笑尚羞地道:“我因見相公一表人才,人又斯文有禮,如真能和我們郡主……那可真是天生的一對兒。”

  萬斯同冷然道:“你不要亂說,我可是不夠資格高攀,你是在說笑話吧?”

  小帶子並不生氣,她揚了一下秀眉說:“誰說笑話來著?我是說真的。”

  說著她凝睇地面道:“這些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見郡主對男子這么關心過,你可知道……”

  她直直地看著萬斯同,又道:“為了你,郡主竟把拐子婆婆的一只腳給砍掉了!”

  小帶子秀眉一挑,似乎有些氣他不懂情理,可是她並沒有為此發怒。
  她微微笑了笑又道:“好吧,就算不是為了你,可是由此證明,郡主是對你多么好。”

  萬斯同哂然一笑道:“你的話該完了吧?”

  小帶子皺了一下鼻子,哼道:“你先別打岔,我問你一句話,不管你答不答應,我馬上就走。”

“什么話?”萬斯同讷讷地問,其實他內心怎會不知她要說的話。

  小帶子很正經地問:“你可願和龍郡主做一個朋友……做一對好朋友?”

  萬斯同聽她這么一問,倒不知如何來回答了,他本來想一口回絕,可是他很了解,小帶子之所以如此開門見山地問自己,必定是受了龍十姑的暗示,她才敢如此說,否則斷斷不可能這么冒失。

  這么一想,他反倒說不出一句硬話了,因為,目前得罪了龍十姑,對自己是不利的。

  相反地,自己不利,那大廳里鎖著的幾位朋友,就不堪設想了。

  這一點現實的壓力,令他很難下一個決定,小帶子目光卻是緊緊地看著他,在等著他的一句話。

  萬斯同苦笑了笑道:“這個問題,我明天再回答你好不好?”


“為什么呢?”小帶子問。

  萬斯同笑了笑說:“我總要想一想呀!”

  小帶子往起一站道:“好吧!這個問題是不能太逼你的,你還是想一想,明兒個,我來討一個回訊好不好?”

  萬斯同含笑點了點頭,小帶子就笑眯眯地端著盤子走了,她走了之后,萬斯同不禁雙眉緊緊皺著,暗道:“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啦!”

  一時只急得他眼前直冒金星兒,偏偏這個時候,他身邊又響起了那青蛇許小乙的聲音道:“萬朋友!萬朋友!請來一趟可好?”

  萬斯同站了起來,就向那間大廳前行去。

  他站在門口,由那個四方的門洞里,只見青蛇許小乙,正期待地望著自己。
 
 萬斯同還沒有說話,許小乙已痛苦地笑道:“朋友,你在快樂之中,不要忘了我們這群苦朋友,你總得設法快快救救我們才好。”

  萬斯同皺了皺眉,說道:“我正在設法。”

  許小乙一雙眸子這時看起來,已經深深地陷在了目眶之內,面色十分瞧悴。

  他氣息軟弱地道:“如果你再不救我,我可能就活不了啦!”

  他苦笑了笑又道:“還有這幾位朋友,他們的命也將不保了,萬朋友,你是一個很有為的少年,你要設法快快救一救我們。”

  萬斯同目睹這種情形,內心也真有說不出的難受,他點了點頭,道:“我一定設法。”

  許小乙面上現出了一絲笑容,他說:“那賤人對你是很好的,只有你可以說服她。”

  萬斯同不忍再看下去,就轉過身子走了,回到房中之后,他就想為了要救這幾個人,自己只好欺騙那龍十姑的感情了。

  雖然這么做,是很可恥的,可是除此也別無良法,他于是就想到,明天小帶子來時,自己對她怎么說,怎樣欺騙龍十姑,然后才可使她把這群人放了。

  午餐的時候,萬斯同又見到了小帶子,他就告訴她說,如果十姑不嫌棄他,他是很樂意和她作個朋友的。
 
 小帶子不禁大喜,萬斯同讷讷地道:“我希望能請龍十姑來談一談。”

  小帶子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就走了,過了一會兒,她又回來了。

  萬斯同微微笑道:“怎么樣?”

  小帶子把碗筷收好了之后,悄悄道:“今晚上我來接你,你可別睡著。”

  萬斯同怔了一下,就點了點頭,小帶子對著他神秘地一笑,就下樓去了。

  午夜,萬斯同依言在房內守候著消息,小帶子果然依言而至,她悄悄地領著萬斯同下了樓。

  萬斯同才見大鐵柵上,另有一個小鐵門,小帶子她們進進出出,全是由此出入的。

  她把背靠著鐵柵口,笑道:“萬相公,你可是一個君子,你可不能騙我,如果你一出門就跑了,你可是把我害死了,再說,你也跑不了。”

  斯同心內暗笑道:“我要是想跑,昨天晚上就跑了,還會等到現在?”

  當下冷冷笑道:“如果你不信任我,還是不要帶我出去的好。”

  小帶子聞言笑道:“別氣,我是跟你說著玩的,我就知道,現在請你跑,你也不會跑的。”

  萬斯同含笑點頭道:“當然,我要走也要正大光明,絕不偷偷摸摸。”

  小帶子豎了一下大姆指道:“好!這才有志氣!”

  說著就側身出了鐵柵,萬斯同也跟著出去,天空中下著毛毛小雨,把這一帶花木草地,淋得亮油油的。

  小帶子一面摸著頭,一面說道:“相公,你跟著我來,小心滑倒。”

  她說著身形蓦地騰起,直向一個八角小亭上落去。

  萬斯同微微提起長衣下擺,身形也跟著她落在亭上,這才發現果然甚滑,那是琉璃瓦,再為小雨一淋,當然是滑得很。

  他奇怪地問道:“干什么還要上房哪,不成了賊嗎?”

  小帶子托著盤子,一面順著一條長廊頂子,在前面引路,聞言格格笑道:“可別瞎說。”

  她托著盤子,回過身子悄悄道:“你不知道,廊子里進進出出的人可多哪,要是給他們看見,不定會怎么想,所以我才帶你上房。”

  說著縮脖子一笑,道:“我可不是會上房的人哩!”

  萬斯同此時卻與她玩笑不起來,因為他一向是把感情看得很神聖的事,自己行為也可以說不規矩,像今夜這種鬼鬼祟祟,類似“偷香竊玉”的行為,那還真是出生以來第一次。

  盡管自己這種行為,是有意義的,可是想起來,卻也難免有愧于心。

  他心情十分沉重,在小帶子背后一聲不吭,二人一前一后,冒著霏霏的淫雨,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一片小竹林子圍成的院子。

  這地方正是睡蓮龍十姑的香閨,對于萬斯同並不陌生,昨夜他還來此拜訪過。

  可是這時候,他卻裝成一副陌生的情形,東張張西望望。

  小帶子一只手抹了一下臉上的水,巧笑道:“到了,我們郡主,就住在這里,喲……”

  她一只手打著萬斯同身上衣服道:“瞧你這一身水,等會兒我可又要挨罵了!”

  萬斯同向后退了一步,沒讓她打,小帶子眨著一雙大眼睛笑了笑,就用手去拉了一下串鈴。

  萬斯同只是覺得全身熱血沸騰,一顆心直跳不已,他讷讷地道:“不行……今天太晚了。”

  小帶子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笑道:“什么太晚?你別跑。”

  萬斯同心中一動,忽暗自笑道:“我怎會失去了往常的鎮靜了,我此來也不過是與她‘虛與委蛇’一番,又何必如此害怕緊張?”

  當下微微皺眉道:“來都來了,我怎么會跑?你叫門吧。”

  小帶子說:“早叫了!”

  二人對答的當兒,那扇翠色的竹格門“呀”的一聲打開了,露出了小鈴子半邊臉來。

  她打量著萬斯同,笑眯眯地道:“怎么這么晚?人家都困死了”

  小帶子伸手在她臉上擰了一下,笑著說:“你有什么事?困死了活該!”

“哎喲!”小鈴子縮著脖子笑道:“你個死鬼,看我不打你。”

  說著開了門就要去追小帶子,小帶子搖著手討饒道:“好鈴子,別鬧,別鬧!萬相公還站著淋雨呢。”

  三人都進去了,斯同這時才注意到,這院子里真是好雅致,有搭成長廊的藤籬花架子,有水仙花池子,有竹子搭成的小亭子……

  小鈴子推開了客廳里的門,萬斯同昂然而入。

  廳內亮著兩盞長蕊的銅柱古燈,光色青碧,並無絲毫油煙,看來,真是清心悅目。

  這間客廳地面上鋪著寸許厚的竹葉軟墊,踩在足下,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感,作梅花狀地排著一圈座椅。

  這些講究的椅子上,都置著綠緞子包裹的方形圓形各式各樣的軟墊,正中一個六角形的大理石小桌,桌上置有一個長方形的瓷盒。

  盒內兩邊,分插著茶花和水仙,紅白映襯,清芬滿堂,那花兒傲然地挺立著,宛似凌波仙子,象征著它們清奇不落凡俗的格調和身份。

  再往上看,也就是廳頂的正中心,垂下了銀色鏈十余條,它們相互糾結成一團梅花似的圖案,每兩條以上的銀鏈連接處,都垂著一盞長圓形,鴨蛋也似的琉璃燈,只是此刻,這些燈都未燃起罷了。

  這座樓房的本身,只不過是些普通的青色的竹子,可是由于建築的格式迥異,圖案配合得不俗,再經過主人淡濃合宜的室內裝置之后,再看起來,就顯得無比的高貴幽雅,套一句俗言,那可真是“此屋只應天上有”了。

  萬斯同在小帶子殷勤的照顧下落座,他見正面的牆壁上,有幾幅字畫,其中一幅墨竹,筆力蒼勁挺秀,望之以為名家書法。

  萬斯同正忖摸這畫的筆路,忽然室內燈光突熄,廳內頓呈黑暗。

  他不由心中一驚,忙自位上站起,可是就在這時,一股尖銳的勁風,猛然直奔他背后襲來。

  萬斯同不由大吃了一驚,暗悔自己竟是中了她們的道兒,可是這卻不是他悔恨的時候。

  來人掌風疾勁,逼得萬斯同身子向前一跄。

  到了這時,萬斯同也只有與對方一拼了,暗室對敵,根本連對方面目都看不清楚,他冷笑了一聲,身子向前一伏,只待對方掌勢再次迫進,就可以殺手功夫:“旋風八掌”予對方重創。

  可是來人似乎早已料到萬斯同的心意,黑暗中,但聞得這人淺笑了一聲,身形卻向一邊撥去。

  萬斯同計算未得逞,身形只好向左邊邁進。

  可是他足步方移,那暗中人帶著一聲淺笑,如同飛鷹搏兔似地,自上而下猛然落來。

  這一次萬斯同可不容他得手了,他雙掌上一提內力,就在來人身形下襲的一刹那,他猛地雙掌向外一揚,掌心霍地向外一吐。

  他心中難免存有顧忌,所以掌力不敢貫足了,滿以為這種情形之下,來人是萬難逃開,可是他掌力方自推出,尚未打實的當兒,卻感覺到迎面撲來一股潛力,正和自己發出的掌力迎在了一塊兒。

  萬斯同頓時只覺得足下大晃了一下,差一點跌倒地上,一雙手臂,更徹骨地奇痛。

  經此一擊之后,他才突然覺出來人功力,竟是大大地高出了自己。

  可是既已過手動招,總是要見個勝負強弱,絕無中途而止的道理。

  他羞忿情急下,大吼了一聲道:“你是誰?”

  這人“哧”地一笑,卻由他頭上掠了過去,待萬斯同發現時,這人已來到了斯同背后,霍地抖掌就打。

  萬斯同早已為這人逗得火起,尤其是對方那種輕嘲譏笑,更令他感到無限羞愧。

  他內心中懷疑到是小帶子或是小鈴子二人之一,可是此刻看來,她二人又似無此功力,如是睡蓮本人,她卻又是為了什么呢?

  想念之中,霍地轉身,他用“太乙牽手”,想去捋對方一雙腕子。

  可是動手之人,真有鬼神莫測的絕技,在她眼中看來,對付像萬斯同這樣的敵人,實在用不著十分緊張和吃力的。

  萬斯同雙手抖出,本想牽人,卻想不到反而為人所牽,待他發覺不妙,自己雙腕,已在來人軟綿綿的一雙玉掌之中,他的臉不禁蓦然一紅,怒叱道:“放手!”

  口中怒叱著,雙腕更是用足了內力向外一掙,可是不掙還好,越掙越緊,休想掙開分毫。

  來人這時蓦地一聲輕笑,她身子陡然向一邊掠去,同時松開了雙手。

  她口中道了聲:“萬兄受驚了!”

  又喚道:“小帶子點燈。”

  萬斯同這才在聲音里確實了,來人正是這郡海山房的主人——睡蓮龍十姑。

  他的臉可就禁不住紅了,就聽得小帶子口中答應著,須臾燈光復明,卻見龍十姑身著一襲紫色長衣,正自目如秋水似地,凝照著自己,她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道:“萬兄,我這是與你鬧著玩,你不會生氣吧!”

  萬斯同甚為尴尬地道:“姑娘神技超人,在下真是不知自量。”

  十姑抿嘴一笑,說:“萬兄務請包涵,我實在也只是想逗著你玩玩,卻想不到萬兄真動怒了。”

  說著白了一下眸子,微微哼道:“方才那一掌要是打上了,我這條命也就休想活了!”

  萬斯同臉紅了一下道:“姑娘休要取笑,我已感到無地自容了。”

  十姑這時笑嘻嘻地道:“萬兄快請坐下。”

  她回過頭來,對著小鈴子道:“快去倒茶來。”

  說著她自己也坐下來,笑向萬斯同:“我雖知你會武功,卻不知到底功夫如何,所以才借著玩笑,試一試你的本事,果然不錯。”

  斯同苦笑了笑道:“如非是姑娘手下留情,此番已是不堪設想,還說什么武功不錯,豈不是笑話。”

  龍十姑見他說時面帶怒色,不禁深悔方才自己玩笑開得過火,當下忙賠笑道:“怎么,你還在生氣么?”

  斯同笑了笑說:“哪里……”

  這時候,小鈴子為二人獻上了茶,退侍一邊,十姑回頭看了她一眼,說道:“你和小帶子可以下去了,去睡吧,天不早了。”

  小鈴子答應了一聲:“是!”就和小帶子一並退下去了。

  她二人退去之后,龍十姑輕輕吁了一口氣,目光在萬斯同的身上轉了兩圈,哂然嬌道:“早晨的事,小帶子已對我說過了。”

  萬斯同“噢”了一聲,未敢接話。

  龍十姑見他不言,粉面上不禁微微泛起了一層嬌羞,她接下去道:“能得萬兄如此看重,結為知己,實是我的福分。”

  萬斯同讷讷道:“能得姑娘青睐,才是三生有幸。”

  十姑聞言,嫣然笑了一下,她斜目睨了斯同一眼,遂把頭低了下去。

  目視著她這種溫情姿態,萬斯同由不住內心怦然地跳了一下,可是立刻他內心起了一陣強烈的反應,他想到了自己的使命,同時也想到心蕊,想到了那個與他有過白首之約的花心蕊。

  頓時那股熱烈的情焰,即化為烏有,他仿佛大夢初醒一般地搖了搖頭。

  龍十姑驚奇地望著他道:“怎么啦?不舒服?”

  斯同臉紅道:“沒有,沒有。”

  他坐直了身子道:“姑娘,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是否肯答應?”

  龍十姑擱下了茶碗,輕輕颦笑道:“萬兄有事只管吩咐,還談什么求不求。”

  斯同含笑道:“謝謝姑娘。”

  十姑又問他什么事,斯同想了想才道:“我見那幾位武林前輩,為姑娘禁锢甚苦,只怕有性命之憂,因此想求姑娘能破格開恩,把他們釋放了,不知這一冒昧請求,姑娘可肯答允。”

  說完之后,一雙瞳子堅定地望著對方,龍十姑似乎想不到,他會有這么一說,當時不禁怔了一下、一時沒有說話。

  萬斯同心中不禁大為焦急,當時苦笑了笑說道:“我雖與他們各位素昧平生,但是上天予人以好生之德,實在同情他們各位的遭遇,想姑娘亦乃一位名重武林的俠女,縱然放他們回去,又何懼于他們?再說……”

  他接上一口氣道:“再說……以姑娘當今盛譽,此舉實是有損姑娘的名望,一旦傳聞于外,難免為人恥笑。”

  才言到此,忽見十姑蛾眉微挑,面帶羞怒之色,萬斯同不待她出口,馬上又改口接道:“姑娘秀外慧中,當能洞悉此事利弊,尚請三思而行。”

  他這一番說詞,果然令十站一時間閉口不言,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注視著萬斯同的臉,微微笑了笑,遂又端起了面前的茶杯道:“萬兄請用茶。”

  萬斯同端起杯子喝了半口,正色道:“姑娘之意如何呢?”

  睡蓮面色微紅地笑道:“自然是依我自己的意思。”

  睡蓮眨了一下眸子,淺淺一笑,又道:“萬兄,你可知放虎容易養虎難這句話,眼前這些人,哪一個在江湖中,都非無名之輩,你以為他們被放之后,會對我善罷甘休么?”

  萬斯同倒是沒有想到這一點,不禁為她問得張口結舌,一時不知所答。

  他苦笑了笑說道:“姑娘這么說,莫非真有意把他們都處死?”

  龍十姑托著蓋碗,輕輕皺了一下眉,冷冷笑了笑,沒有說話。

  萬斯同心中一驚,因為他由十姑這種神色里,分明看出十姑有處死他們的意思,不禁心中大是不忍!

  他歎息了一聲道:“姑娘這么做太殘忍了,還要三思而行。”

  龍十姑含笑地望了望他,道:“這真是你心里的意思?”

  萬斯同點了點頭,十姑放下了茶杯,俏皮地笑道:“既然如此,我可以答應你,只是你……”

  萬斯同大喜過望,脫口而出道:“只要姑娘肯釋放他們,我什么都願意。”

  這句話一出口,他就不禁發覺出大有語病,可是卻又無法改口。

  龍十姑聞言,似很欣慰地笑了笑,她歎息了一聲,望著萬斯同道:“我生就一副壞脾氣,一生從未聽過人家一句話,今天還是第一次聽你的話,也不知是為什么,自第一次見你,就覺出……”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15 PM

第三部 睡蓮仙子 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 II

  說著,臉色又微微紅了,萬斯同讷讷道:“姑娘這種深明大義的舉動,令人欽佩!”

  龍十姑這時似乎只為討好萬斯同,別的一概不去想它,當時抿嘴笑道:“我如不放了他們,你定會笑我膽小,我此番把他們放了,你就無話可說!”

  萬斯同計已得逞,心中好不高興,可是他沒有去考慮,自己種在對方身上的人情債,從此將永遠償還不清了,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癡情的十姑,見狀更是芳心大慰,她以為自己此舉,已博得了對方的情意,當下好不快活!

  她笑問萬斯同道:“你可知他們中了什么迷藥?何故至今昏迷不醒?”

  萬斯同假作不解地搖了搖頭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十姑得意地聳了一下眉頭,說:“這是我得自師門的天藍神砂,因為采自萬載寒泉,所以秉性至寒,他們各人,也只不過吸食了一粒,我如不設法救他們,只須四晝夜之久,任他們有多深的內功,也必五內裂碎而亡!”

  萬斯同聞言,暗忖與那青蛇許小乙所說,大致不差,心中也不禁暗暗吃驚。

  當下笑道:“那么,姑娘怎么救他們呢?”

  十姑微微一笑,道:“要救他們,也並不難,只需我以吸星神簪,在他們足下略一磨擦,自能把他們腹內天藍神砂如數收回!”

  斯同點了點頭,問道:“那么姑娘打算何時救他們?我看事不宜遲……”

  睡蓮瞟了瞟他,含笑道:“我既然答應了放他們,自不會食言,你又何必這么急呢?”

  萬斯同笑了笑道:“話雖如此,我只怕姑娘忘記了,豈不白白斷送了這群武林高手的性命?”

  十始睨目道:“那么,我就把吸星神簪交給你,由你處置他們就是。”

  萬斯同點了點頭,龍十姑含笑而起道:“那么,你等我一會兒。”

  說著她就上樓而去,萬斯同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客廳內,心中暗忖道:“看來這龍十姑,只不過素日行事,太過任性些而已,其實並不能算是什么壞人。”

  于是就聯想到,自己這么欺騙她,是不是應該?

  可是眼前已到了這種地步,也就由不得了,總之是救人要緊。

  他這么想著,遂見十姑已自樓上姗姗而下,她手中拿著一塊翠綠色的牌子,遠遠地對著斯同笑道:“我可是有一點交待!”

  斯同忙問道:“什么事?”

  十姑窘笑道:“這件事情,要是給這里的人知道了,可是不大好,別人不說,就那拐子婆婆,就得把我罵死了!”

  萬斯同道:“姑娘大可放心,不會有人知道的。”

  龍十姑苦笑了笑說:“其實瞞也沒有用,呶,你拿去吧。”

  萬斯同接過了那塊吸星神簪,覺得入手頗沉,微微有點發熱,就小心地收入囊中。

  十姑又遞給他一把鑰匙,道:“這是開門和開他們每人手上鎖的鑰匙,好人做到底,你干脆都拿過去用吧。”

  萬斯同本來對這一個請求,感到很渺茫,卻想不到十姑竟會這么率直地答應了,她把師門至寶“吸星神簪”等物,都交給了自己,分明是從即刻起,已把自己不當成外人了。

  這一個轉變,實是變得太大了,萬斯同接過了鑰匙真有說不出的感覺!

  他呆呆地坐了下來,當十姑那妩媚癡情的眸子在凝視著他的時候,他不止一次地想大聲坦誠地告訴她說:“我欺騙了你,我已經有一個很好的女友了,請你原諒我,我這么做,只是……”

  可是每一次,他都說不出口,因為他怕觸怒了睡蓮,自己生死事小,那七八個武林前輩,只怕是再也無法獲得解救。

  當然,也許十姑不如他想像的那么自私,可是在事情未發生之前,這么猜想是不錯的。

  萬斯同內疚地情緒,已然由他那雙星也似的瞳子里顯露了出來。

  他望著龍十姑一時真不知要說什么才好,這種欲言又止的神情,很易令人誤會成一種情緒的沖動。

  十姑望著他嫣然一笑,羞澀地道:“萬兄,你還是快回去吧,來日方長,如因此損了你的清譽,實在是很不劃算的一件事。”

  萬斯同不禁心中一動,慌忙立起身來道:“謝謝姑娘,那么我告辭了!”

  十姑送他到了門口,笑了笑說:“我一向行事光明正大,方才所言,全為萬兄英名著想……”

  說到此,她低下了頭,萬斯同不由俊臉一陣發熱,暗中大大地叫苦道:“天啊!她竟是誤會到這一方面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當下不禁張口結舌,更不知要怎么說才好了。

  睡蓮微微抬起了眸子,睨著他笑了笑:“你今夜可把他們都請走,然后……”

  萬斯同咽了一下唾涎,只是連連苦笑,他哧哧地道:“好,然后怎么?”

  十姑笑著轉過了身子,她兩只手把竹門推得關上了,卻柔聲道:“明天上午我會去找你,然后我還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斯同更吃了一驚,現在龍十姑的每一句話,都令他感到驚心,他頓了頓問:“見一個人?”

  十姑已背著身子走了,聞言回過身子道:“現在不告訴你是誰,明天早上你就明白了。”

  萬斯同看著她走回了石樓,才怏怏地轉過了身子,心中忽然發覺到自己看錯了人了,他本來多少有些認為,龍十姑是一個行為不端、感情放蕩的女人。

  可是此刻,事實證明了,她是一個很理智的姑娘,這對于萬斯同來說,更感到是一種說不出的內疚與痛苦。

  因為人們的感覺,幾乎都是同樣的,對于一個壞人施以懲罰,是不會問心不安的,若是一個無辜的人,你就會問心有愧了。

  現在萬斯同的感覺正是這樣,他希望自己對龍十姑的感覺是愈來愈壞,可是不幸得很,卻是越來越好。

  回到了石樓之后,一個人又靜靜地想了一會兒,才向那間大廳內行了過去。

  青蛇許小乙早已焦慮不耐地在呼喚道:“萬朋友,有消息么?”

  萬斯同沒有答話,取出鑰匙,把門打開了。

  他先亮著了火,把桌上的燈給點著了,螢螢的火影之下,他看到了一張可怕的面容,也看見了許小乙那雙期望疲倦的小眼晴。

  這些所謂的武林前輩,一個個是再也“武”不起來了,他們仍然在昏迷之中。

  許小乙搖了一下頭,哧哧地道:“怎么,你是來救我們的么?萬朋友……”

  萬斯同點了點頭,一大把鑰匙,在他手中嘩啦啦地響著。

  許小乙興奮極了,他好像精神恢復了不少,催促道:“好兄弟,快!快!把我手上這對勞什么子給弄開,我可真要死了!”

  萬斯同依言就去給他開鎖,許小乙嘻嘻笑道:“兄弟,你真行,解藥你弄來沒有?”

  斯同慢吞吞地道:“根本就沒有什么解藥!”

  許小乙咧嘴,失望得要哭地道:“要命了,說了半天,你沒弄到解藥啊!那可就完了!”

  斯同由身上摸出那吸星神簪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道:“有這個就行。”

  許小乙“嘿”的一聲又笑了,說:“給我看看,是什么玩藝兒?”

  說話的工夫,萬斯同已把他手上的鎖給打開了,他就像猴子似地,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可是卻沒有力量站起來,仰天睡著,小聲道:“媽的,那娘兒們真厲害,這種手段真毒。”

  萬斯同沒有吭氣,遂一個個順序地把他們都解了下來,于是地板上都躺滿了人,男男女女的一大片。

  他擦了擦頭上的汗,端著燈照了照他們每人的臉一下,看起來一個個都是面如死灰,口吐白沫,如非是他有知在先,定會以為他們是一命嗚呼了!

  許小乙口中低低地還在罵,可是手腳卻不停地在活動著。

  萬斯同就把那吸星神簪拿出來,對小乙道:“前輩你自己把鞋脫了吧。”

  許小乙奇怪地望了望他,就依言把鞋脫了,露出了一雙青筋暴露的腳丫子。

  萬斯同忍著惡心,親自把那簪子放在他足心來回地滾動,暗忖,真糟塌這塊翠玉了。

  青蛇許小乙癢得嘻嘻直笑,全身笑得直抽,連聲道:“好癢!好癢!喲!嘻哈哈!”

  聽得萬斯同直皺眉,忽見這許小乙身子大大地**了一下,口中“哦——哦——”叫了兩聲,猛地雙目一翻,萬斯同當他是死了,嚇得忙一收吸星神簪,卻見那神簪上卻多了一粒極為細小的黑色砂子。

  用手一摸,比冰還涼,奇冷徹骨,才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天藍神砂了。

  許小乙這時卻“呵涕!呵涕!”在一邊直打噴嚏,他就不再去管他,過去一個個順序施為。

  這可真是難為他了,擺弄這么多雙臭腳丫子,你看有多么個煩人,可是為了救人,也莫可奈何,尤其是那位老太太,還是小腳,纏著好幾尺的裹腳布,一解開布,那味道可真美極了!

  萬斯同差一點要嘔出來,他皺著眉,咬著牙,以“壯士斷腕”的勇氣,總算把這項任務給完成了。

  你聽吧,這滿房里都是哼哼的聲音了,接著又是連聲地打噴嚏聲音。

  好在此輩人物,全都有一身驚人的內功,先前上當,只怪一時大意,這時復原起來,倒是都挺快的。

  青蛇許小乙已經站起來,能來回地走動了,他臉上帶著一層陰森森的冷笑。

  這群本來已是奄奄一息的人物,在萬斯同目光之中是憐憫,是同情,可是此刻他們復活了,卻令萬斯同感到他們的強大與可怕。

  他呆呆地望著他們一言不發。

  那位田老夫人本來未曾服下天藍神砂,是為睡蓮點了穴道才受擒的,萬斯同為她解開之后,她就馬上醒了,這時候,她由地上一躍而起。

  青蛇許小乙在一邊冷笑道:“輕一點老太太,還沒睡夠?再想躺下來么?”

  田老夫人嚇得馬上又躺了下來,她向許小乙看了一眼,奇怪地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回事?”許小乙撇著嘴說:“你再仔細地想一想吧!”

  田老夫人目光又轉到了萬斯同身上,問:“這是怎么回事,咱們在哪里?”

  萬斯同笑了笑道:“老夫人,你忘記了么?你本是被鎖著的。”

  指了一下牆,又道:“現在你已經自由了,你可以回去了。”

  老家伙更糊塗了,當時坐起身來,一雙眸子到處瞟,她明白了。

  她低低地歎一口氣,道:“天哪!啧!啧!啧!”

  這時候大家也都陸續醒了,一掌紅石子奇也坐了起來,那邊的一字劍商和也在翻身子。

  青蛇許小乙壓低了嗓子道:“各位老哥老姐,現在大家都要明白……”

  他手指頭在嘴唇上按了按道:“不要出聲!”

  大家的眼睛,都注意他了,他向萬斯同指了一下,悄聲道:“咱們大家這條命,能夠保全了,可全是這位小兄弟,萬小兄弟救咱們的。”

  大家的眸子,自然地又轉到了萬斯同身上,萬斯同不好意思地抱了抱拳道:“各位前輩還要稍微休息一刻才好,現在不宜多話。”

  許小乙冷笑了一聲,咬牙切齒道:“媽的,我們這個臉可丟大了,我們拿龍十姑當人物看,才肯去赴她的宴,卻想不到她給我們來這一手,好!好!”

  他氣憤地又道:“在以前我們是礙著情面,不好抓破了臉,現在好了,我們不必再顧慮了。”

  萬斯同不由心中不忍地歎口氣道:“前輩,依小可之見,俗謂冤家宜解不宜結……”

  許小乙不等他說完,就回頭攤手道:“小兄弟,這事情和你沒有關系。”

  說著就翻出了白眼,繼續對各人道:“***,她太拿朋友不當人了!這筆血仇,要是不報,我們活著可真是沒人味了。”

  一掌紅石子奇冷冷哼了一聲,聲音發抖地道:“老夫我這么大一把歲數了,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田老夫人“啧”了一聲說,“誰不是第一次,這種事情還敢來第二次?”

  田老夫人受的委屈最大,所以她也最恨,恨得牙癢癢的,他冷笑著說道:“我早就看出這丫頭有點靠不住,所以吃那勞什子螃蟹的時候,就留了意,不想還是逃不過,這丫頭那一身功夫,我老婆子倒是真佩服。”

  閃電手丁介這時候倚牆坐著,他本在閉目養神,這時冷笑道:“老夫人,你既然知道蟹中有鬼,卻為何事先不給我們打一個招呼?”

  田老夫人紅著臉道:“這個……誰能說一定呢。”

  一字劍商和,是一個最愛面子的人,他內心已把這件事,認為是畢生的奇恥大辱。

  這時候他抖了抖衣服,笑了笑道:“事情都過去了,還提它干什么?”

  可是他記住這筆仇恨,卻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深,只是不尚空談罷了。

  他目光盯著萬斯同道:“萬小友!你能救助我們,在我來說,是永遠不會忘記的,你自己是否也會有麻煩?”

  萬斯同苦笑了笑,說:“同為武林中人,理當互相幫忙,這算不了什么,至于我……”

  他本想把救助他們的那一段經過,告訴給他們知道一下,可是轉念一想,怕他們誤會,便不說。

  這時各人都站了起來,有的在拍打著衣服,有的卻在活動筋骨,兩位老婆婆卻在一聲不哼地裹著腳。

  青蛇許小乙輕輕拉了萬斯同一下道:“你現在不走么?你還等什么?”

  萬斯同內心有此打算,可是由于睡蓮龍十姑方才那一番深情,實實在在地感動了他。

  他覺得自己欺騙她是不對的,起碼欺騙的方式,也該改變一下,不要太傷了她的心。

  他有了這番心思,自然就感到為難,許小乙說完之后,他搖了搖頭說:“我要還了她這枚吸星神簪之后再離開。”

  許小乙翻著一雙眸子看著他道:“你何必再去見她呢?見了她你還能走嗎?”

  萬斯同肯定地說:“我一定要見她,向她辭行之后再走。”

  許小乙和其他各人都不禁怔了一下,萬斯同含笑道:“各位不必誤會,其實說起來,各位能夠重獲自己,也全是龍十姑自己的主意。”

  許小乙翻著眼說:“你別瞎說了,她要放我們,還害我們干什么?”

  萬斯同苦笑笑,又道:“要說起來,此舉固然是那龍十姑不對,可是她既然能釋放各位,說起來亦有忏悔之心,所以各位也就不必太認真了。”

  他因見各人面色都不太好看,自知這話,是不會討好他們的,所以臨時把話止住,輕輕歎息了一聲道:“這不過是在下的一點私見,自然也是一翻好意,聽不聽,還請各位自己決定。”

  一掌紅石子奇嘿嘿地笑了兩聲道:“龍十姑這么暗算我們,真可說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這一口氣,我們要吞下去,以后在江湖上,也休想再作人了。小兄弟,俗謂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看,你就不必再多說了。”

  赤杖姥江雪梅,這時鞋也穿好了,她站起來道:“無論如何,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你為她說情,我老婆子願意當面答應你,只是有一個條件。”

  斯同忙問道:“什么條件?”

  江雪梅冷笑了一聲,小腳往地上跺了一下,道:“要她當面給我老婆子磕頭賠罪。”

   其他各人有的也附合著說妙,萬斯同不由暗笑了笑,心中忖道:“好個不知死活的老太婆,如非我善意開導,百般勸誘,才救得你們活命,若非如此,此刻你等一 群,只怕離死也不遠了,現在才救醒了你們,卻又如此‘趾高氣揚’,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尤其可笑的是,居然會說出叫龍十姑磕頭賠罪的話來,真是不自量 之極了。”

  那吃過龍十姑苦頭的田老夫人,聞言只是淡淡一笑,她知道江雪梅是無理取鬧。

  萬斯同這時也懶得再和他們說什么了,只希望他們快一點走,自己也好早一點去了卻心事。

  一字劍商和與他夫人燕翅镖段英,這時體力都恢復了一點。

  他夫婦二人都不願在此多留,首先起身告辭,商和抱了抱拳道:“各位老友,商某夫婦尚有要事,不便多留,要先走一步了!”

  他走過來,誠摯地握了萬斯同的手一下道:“萬朋友,再見了,有暇路過秦嶺之時,務請移玉一訪,愚夫婦當烹茶溫酒厚待之。”

  萬斯同對這一對斯文的夫婦倒沒有什么惡劣的印象,當時點頭道:“小可路過秦嶺時,一定拜訪”。

  商和點了點頭,又向各人看了一眼,就和夫人段英向廳外走去。。

  萬斯同趕上一步道:“二位出房后,請尋隱秘處行走,不要驚動這山房內各人才好。”

  商和回過頭來微微笑道:“小兄弟,你大可放心,我們會照顧自己的。”言罷而去。

  斯同才又轉回廳內,許小乙忽然在他師弟閃電手丁介耳邊說了幾句,遂見二人神色極為倉促。

  許小乙驚惶地道:“糟!我們都忘了,我哥倆還有重要的事沒辦完呢。”

  他兩只手搭在斯同雙肩上道:“小老弟,我們得先走了,以后有事差遣,就直接找我們哥倆吧,只是現在我們卻得快走了。”

  說著和了介匆匆向眾人一點頭,扭身疾轉而出,他二人方出門不久,那一掌紅石子奇,口中“哦”了一聲,自地上一躍而起。

  他口中大聲叫嚷道:“媽的!我都忘了。”

  說著連招呼也不打,匆匆奪門而出,由于這老頭的驚慌情形,因老夫人和赤杖姥江雪梅也都驚覺了。

  她二人互相地對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雙雙對著萬斯同點了點頭,也都面現倉皇而去。

  一屋子人,只一刹那間,全數都走了一個精光,他們走得都是那么突然,令萬斯同心中大為不解。

  忽然他想到了一點,就是那本《合沙奇書》,頓時他就明白了。

  他怔了一下道:“啊!這就是了!唉!可笑這群人,方由死路上逃得活命,卻馬上又動了貪念,看來爭奪那本書時,是少不了又有一番凶狠的厮殺了。”

  想到此,他不禁搖了搖頭,可是自己的內心,卻也不像方才那么平靜了。

  凡人要想剔除這個貪欲之念,實在太難了。

  萬斯同又何嘗不企圖對那本所謂《合沙奇書》染指?可是目睹了這種情形之后,他的這一個念頭,就顯得淡得很了。

  他實在沒理由相信,在如此眾多高手爭奪之下,自己能得到那本書。

  因此,這一個念頭,他也就打消了,他回到房中。本想立刻就去找龍十姑,把吸星神簪和鑰匙還給她,之后自己也就可以走了,可是,他又想到了,十姑曾說過明晨來訪的話,他就不必多此一行了。

  靜靜的夜,他獨自一人,面對著孤燈,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他想到水中欲救自己的花心怡,她那么急急地追著自己,又是所為何來?

  她明明知道,我已和她妹妹有了白首之約,卻又為什么對自己那么展示懷愛呢?莫非……

  想到了這些問題,內心真是不安寧得很,尤其是花心蕊,她如今是否仍然還在山上等候著自己呢?也許她已經等不及走了吧?

  不!那是絕不會的!她不會那么薄情,她必定還在癡情地等候著自己,不過,她要是已見著了郭潛,那可就難說……

  想到這里,他真是歸心似箭,真恨不得插翅飛回,他要把這漫長時間的相思懷念,向心愛的人傾訴,他要以加倍的愛來補償他這一年多時間的疏遠。

  這一年多時間的江湖飄零,令他感到不勝的孤單寂寞,他渴望著有一個理想的家,而實在也不想再動了。

  想了很久的心事,當東方有一點灰白的時候,他才朦朦胧胧地睡著了。

  也不知什么時候,他耳中仿佛聽到有人在悄悄說話的聲音,聲音很低,可是他立刻就醒了,倏地翻身坐起來,卻見室內光線很強,天已大亮,令他驚奇的是,睡蓮龍十姑正微笑地望著自己。

  她身側站著兩個心腹人,小帶子和小鈴子,也都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萬斯同口中“哦”了一聲、慌忙下床找鞋子穿,他窘笑著:“你們起床真早啊!”

  小帶子指了一下窗外,笑道:“看看天吧!”

  萬斯同已穿好鞋下床,所幸他是和衣而臥,否則可就難免失禮了。

  十姑笑盈盈地道:“早啊!”

  斯同也忙道:“姑娘早!”

  十姑指了一下旁邊位子上的一個銅盆道:“水已給你打好了,快洗臉吧!”

  斯同也不好說什么,就在一邊盆里洗臉,小帶子和小鈴子似乎把這間房都整理過了,書桌上破例放了一個大花瓶。

  在萬斯同洗臉的時候,龍十姑只是坐在椅子上,睜著黑白分明的一雙眸子,半笑不笑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16 PM

第三部 睡蓮仙子 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 III

  斯同被看得很窘,他洗了臉之后,發現十姑仍然在看著自己,窘道:“姑娘是否有事呢?”

  忽然想到了一事,就由身上掏出了那枚“吸星神簪”和那一把鑰匙,雙手送上道:“對了,這東西用完了,請姑娘收回。”

  十姑眨了一下眸子,伸出玉也似的一雙手,把這兩件東西接了過來,哼了一聲笑道:“真還看不出來,你有這么大本事,我們都被你瞞住了。”

  斯同怔了一下道:“什么事?”

  十姑笑著站起來,走到桌后,伸手提出一物,斯同方看出來是自己用劍削斷的窗欄架子。

  當時忙向窗上望去,果見那窗架已被取了下來,不由臉紅了一下。

  十姑笑吟吟地道:“原來你身上還有這么一件好兵刃,我怎么始終都沒有覺出來呢?”

  說著,目光更不禁往他腰上望去,笑眯眯地伸出一只手,道:“能借我看一下么?”

  萬斯同想賴也是不行了,可是這口寒鐵軟劍,自己視同生命一般,豈能隨便交人?

  他略微考慮一下,遂自腰上把這口劍解了下來,龍十姑尚未接過細看,已大大吃了一驚。

  她面上露出驚喜的表情道:“好劍,可以借我看一看么?”

  萬斯同見三個人的眼光,全在看著他,就硬了一下頭皮,口中連道:“當然,當然可以……”

  說著把寶劍遞了過去,龍十姑雙手接過劍來,先沒有抖開,只是低頭細細看著劍的把手和正中的水槽,猛然抬頭道:“如果我沒有認錯,這口寒鐵軟劍,一度曾在洞庭水母的手中,怎會落在你的手中呢?”

  萬斯同聞言心中一動,暗欽這龍十姑果然見聞廣博,當下笑了笑道:“姑娘說得不錯,只是水母這口劍是如何來的,你大概就不清楚了。”

  龍十姑笑了一笑,“锵”的一聲,已把劍抖了出來,一時白光閃閃,耀目難睜。

  她用嘴在劍刃上呵了一口氣,搖頭歎息道:“千載古物,果是不凡。”

  說著又把劍身合好,小心地交還與萬斯同,微笑道:“此等寶貝,水母那種蠢物,自是不配享用,萬兄有此寶物,卻宜好好小心哩。”

  斯同見她雖然是愛贊,卻不帶絲毫羨慕之色,內心不禁甚為對她贊許。

  他接過劍來,又重新束在腰上,十姑含笑道:“我雖然也曾有過一口好劍,可是比起這一口來,相形之下未免差了一籌。”

  她說著仍然笑道:“萬兄有此利刃,又斬開了窗欄,卻不圖逃跑,倒令我不太明白了。”

  斯同俊臉微紅,笑了笑道:“我起先對姑娘有些誤解,本想在救助那些武林前輩離去之后,再圖自去,可是后來為姑娘真誠所感……”

  龍十姑巧笑盈盈地看著他,道:“以后又如何了呢?”

  萬斯同頓了頓,窘笑道:“就是要離開,也須待面見姑娘之后,才不失光明磊落!”

  龍十姑往起一站道:“這才不失俠客的本色,萬兄,能夠認識你,令我感到很榮幸!”

  她抬起頭略作思索后,遂平視著斯同道:“我昨夜曾告訴過你,今晨帶你去見一人,現在你可願跟我一塊兒去?”

  斯同皺了一下眉說:“是誰?”

  龍十姑微微一笑道:“你見了以后再說。”

  說著就率先下樓,萬斯同無可奈何,只好跟著她走下樓來,心中甚疑。

  小鈴子和小帶子也跟了下來,問:“郡主去哪里?”

  十姑笑了笑說:“你們自去,我同萬相公去西院里談談。”

  萬斯同一聽“西院”二字,不禁大吃了一驚,心說西院不是住著那個瞎老太婆和那個中年傻姑子么?她此刻帶我去那邊,又是為了什么?

  龍十姑前行著,一面回頭向他說道:“西院里住著兩個親人,我想她們會樂意見你。”

  萬斯同因那夜曾經偷看過那瞎婆婆的諸多奇處,聞言心中甚感不安,不知龍十姑用意何在,不過,他也用不著害怕,因為他和那個瞎婆婆師徒陌生得很。

  不一會兒來到了西院,但見院中古樹參天,那夜萬斯同是晚上來的,並未十分看清楚,此時看來,真有點陰森森的感覺。

  大樹把陽光都遮住了,兩扇木門,已為雨水長年侵蝕得破爛不堪,門上鐵闩都銹得不成話了。

  龍十始在門上輕輕叩了三下,喚了聲;“大姑請開開門。”

  過了一會兒,門就開了,這門大概也有好幾個月沒動過了,開起來甚為費力。

  開門的正是那個傻大姑,她乍然看見十姑和萬斯同同來,不禁呆了一呆,面上麻木得絲毫沒有表情。

  十姑含笑指了一下萬斯同,對她道:“這是萬少俠,我帶他來見一見外婆。”

  遂又指了一下那傻大姑向斯同道:“這是我一個長輩,她因故出家,卻是帶發修行,法號‘若愚’。”

  斯同抱了一下拳道:“久仰!”

  這位若愚大師,似嫌十姑揭露了她的底細,十分不悅,怒目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竟一句話也不說,就轉身往里面行去。

  萬斯同雖討了個沒趣,卻因早知道這人的怪癖,倒未在意,龍十姑笑著對斯同道:“你不要奇怪,我這大姑生來性情如此,並非對你才是如此。”

  萬斯同笑而不答,龍十姑關上了門,就和萬斯同踏著滿地的落葉,直向內室行去。

  誰知方抵室口,忽見那若愚女尼去而復轉,冰冷地擋在門口道:“你外婆說,這時候不接見客人,叫你們回去。”

  十姑怔了一下,遂搖頭道:“不行,我們一定要見她。”

  傻大姑還在搖頭,龍十姑即走過去,附在她身上,小聲說了幾句。

  若愚女尼像是大吃一驚,她目光在萬斯同的身上轉著,顯得很是驚慌地說道:“啊……啊……那么,你等一等,我再去說。”

  說著,就又轉身進去了,萬斯同不禁大為驚異地問道:“姑娘,你與她說些什么?”

  十姑這時面現桃紅,羞澀地瞟了他一眼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說著又低頭,顯得極不好意思地又笑了笑,萬斯同不由心中一愣,暗忖不妙,看這情形.她是帶我來,當面給我相親的吧!

  如此想著,只覺得頭腦轟的一聲,頓時就像泥塑似地呆立住了。

  這時那若愚又自室內匆匆走出,她向二人招了招手道:“進來。”

  十姑看了斯同一眼,嫣然一笑道:“別怕,我外婆最疼人,人也最好。”

  斯同因不願被蒙在鼓里,當下皺眉問道:“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十姑紅著臉道:“進去再說如何?”

  說著輕輕推了他一下,萬斯同糊里糊塗地就跟著她進去了,他鼻子里聞到燃香的味道,耳中聽到極為輕細的木魚“笃!笃!”之聲。

  十姑揭起了一層布簾子,回望著萬斯同,道:“請進來。”

  萬斯同只得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就見那個瞎老婆婆還是同那天晚上一樣,手上拿著小木魚,一面細細地以竹簽敲著,口中卻跟著點兒背誦著經文。

  等到十姑和若愚也都進來之后,她才放下了木魚,面部轉向萬斯同的站立處,口中用閩語問了兩句。

  若愚忙道:“你叫什么名字?”

  萬斯同暗笑,這可是像上堂案一樣,當下不太樂意地說道:“后輩姓萬,名斯同。”

  老太太點了點頭,龍十姑這時害羞地在一邊道:“外婆,你曾經告訴過我,把選中的人,要帶來見你,現在你老人家看了可曾合意?”

  萬斯同不由聽得一愣,這才知道果然所料不差,一時只急得汗如雨下。

  那位瞎老太太朝著萬斯同這邊又點了點頭,十姑就對著斯同道:“我外婆叫你過去呢。”

  斯同只是覺得一身不得勁兒,他實在不能裝下去了,他冷冷地道:“龍姑娘,我們做一個朋友尚可,我可沒有進一步發展的意思。”

  他苦笑了笑,對著龍十姑行了一禮,道:“恕不禮貌,我要走了。”

  說著轉身大步向外就走,竟連那瞎子婆婆師徒理也不理,他這種突然的舉動,不禁令十姑大吃一驚。

  只見她玉面绯紅,櫻口微張,身形向后面搖了一下,她口中說道:“你先……別走。”

  正要舉步追上,忽覺手臂上一緊,再看卻為外婆緊緊地抓住了自己。

  瞎婆婆發出了一陣低沉的呵呵的笑聲,十姑一面掙扎著道:“外婆婆你放開我,他……他要走啦!”

  瞎婆婆點了點頭,說了兩句,十姑忙向若愚道。“她說些什么?”

  若愚結結巴巴道:“你外婆說,那個男的很好,她很高興他能作你的丈夫。”

  十姑不禁秀目中盈著熱淚,傷心地道:“有什么用……我要人家,人家不要我。”

  說著她就猛然掙開了外婆的手,直向房外追去,同時傷心悲憤地喚道:“萬斯同,萬斯同,你先別走!”

  卻見萬斯同昂然立在一株大樹之下,他正色道:“姑娘有何吩咐?”

  十姑追到他跟前,聽他這么問,一時倒不知說些什么才好,只是癡癡地望著他一語不發。

  斯同笑了笑道:“姑娘不要生氣,實在是我自愧武功平凡,與姑娘不配!”

  龍十姑倏地蛾眉一挑,珠淚滾落,道:“你何必這么說,干脆就說我不配就是了。”

  她冷笑了一聲,落著淚說:“我生平從未受過如此的侮辱,你這么當面欺我,我要你還一個公道。”

  萬斯同想不到她竟會如此,這都是自己耍個性耍壞了,可是他也不是“低首下氣”專門向女人賠小心的人,當下好不為難。

  他皺著眉,想苦笑,可是這也不是笑的時候,想生氣,更不是該生氣的時候,一時可真是不知怎么才好。

  “你……怎么不說話?”十姑微慍地望著他嗔道。

  “我說些什么呀?”斯同苦笑了一下。

  十姑說:“你不是要走嗎?”

  萬斯同道:“我是要走,只不過和姑娘說一聲再見罷了。”

  龍十姑冷笑了一聲道:“用不著,你去吧。”

  斯同臉紅了一下,就對龍十姑深鞠了一躬道:“既如此,我就走了。”

  說著真的轉過了身子,大步地走了。

  龍十姑忽地縱身由他頭頂掠了過去,正好又落在了他的面前,只見她蛾眉倒豎,杏眼圓睜,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萬斯同就知不妙了。

  他慌不迭向后退了一步,龍十姑厲聲叱道:“站住!”

  萬斯同怔道:“姑娘這是為何?”

  龍十姑含淚道:“你以為這么容易走么?”

  萬斯同也不禁有氣,就冷然道:“怎么不能走?”

  “就是不許你走。”龍十姑雙手又腰,蛾眉上挑,擺出一副耍賴的樣子。

  萬斯同劍眉一挑,可是他多少有一些內愧的感覺,對于這位深愛自己的姑娘,他即使有氣也不便發作,可是他卻打定主意,決不向她讓步。

  他正色道:“姑娘,你是深明大義的人,我對你的一切甚為飲佩,只是有些事情,卻是無法可勉強的。”

  龍十姑喝聲道:“我就要勉強!”

  這句話不禁把萬斯同又激怒了,他卻沒有想到,女孩子都是小心眼兒,有時候任性起來,卻是一切后果都不計的,尤其是異性面前,她們非要爭上一個十分面子才肯罷休。萬斯同涉世不深,哪里了解,只疑對方是仗勢欺人,不禁冷笑了一聲,他閃開了身子,奪路就走。

  誰知才走了一步,遂覺得兩肩上似有勁風撲來,萬斯同情知不妙,事到如今,也絕無束手被擒的道理!

  當下身子向前一伏,倏地轉過身來,用“上托金輪”的招式,直去叼十姑一雙腕子。

  龍十姑身子滴溜溜地一陣疾轉,已到了他的背后,她口中冷笑道:“你還敢動手?”

  猛見她掌心向外一吐,只用了七成勁力,萬斯同又感到有些吃不住了,當時被震得身體晃了一下,差一點沒有跌倒。

  這個架,是沒法子打下去了,萬斯同站定了身子之后,紅著臉歎息了一聲。

  十姑道:“怎么,你還要打么?”

  萬斯同冷笑道:“士可殺而不可辱,你到底要怎么樣?”

  龍十姑睜著一雙大眸子道:“我要你留下來。”

  萬斯同搖了搖頭,苦笑道:“恕難辦到。”

  十姑霍地向前一探身,往他腰眼上就點,萬斯同“單翅手”向外一展,把她來式分開。

  二人一時又打在一團,這一次萬斯同因為面子關系,所以施展出了全身的功力,龍十姑倒也一時取勝不得,這積滿了枯葉的院子里,只見二人疾勁的身影,乍起乍落,一瞬間,已對了十七八個照面。

  龍十姑見久未取勝,不禁更是怒不可遏,總因為對方是自已心上人,有些太重的手法,不忍施展,如此一來,自然打了個折扣,再加上萬斯同的奮力相拼,自然是一時瑜亮,難分軒轾了。

  不知什么時候,那個叫若愚的傻姑子,站在了一棵大樹之下。

  她很注意地看著兩人的身手,卻是不言不動。

  龍十姑這時倏地嬌叱了一聲,道:“萬斯同,你還不住手么?”

  斯同也紅了眼了,他猛然探手腰上,向外一抖,白光閃處,竟把那口寒鐵軟劍抽了出來。

  他把這口劍在手中抖成了筆也似直,而且狠聲道:“誰要是敢攔阻我,可莫怪我劍下無情!”

  說罷正想昂步前行,忽覺服前人影一閃,一人由空而下,萬斯同尚不及看清楚,這人已雙手用力地握住了他的右手腕,並且向外作勢要奪這口劍。

  萬斯同大吃一驚,這才看清了,搶奪自己寶劍的人,竟然是那個一旁站立的若愚尼姑。

  萬斯同厲聲道:“好!你們都不講道理,我也不客氣了。”

  他猛然翻起右手,正想用“綿掌”朝這尼姑肩上打去,忽見這尼姑張開大口,正向自己的手上咬來。

  萬斯同出道雖是不久,可是會過的能人,卻不能算少,就從未見過動手過招時,還會用牙齒去咬的,當時,本能的一松手,寶劍輕而易舉地到了那若愚尼姑的手中。

  若愚女尼搶到了這口劍,身形一躥,又落在了先前站身的樹下,她仍是不帶出一些表情,又是低頭地去細細地觀看著手上的那口劍。

  一旁的十站見狀也是吃了一驚,她的氣倒似消了一半,向著萬斯同道:“你看,這並不是我一人叫你不走吧?”

  斯同大吼了一聲,道:“尼姑,還我劍來。”

  說著騰身而起,同時雙臂上貫足了千斤真力,直向若愚女尼身上劃了過去。

  待到身子甫一下落,他用十字擺蓮的手法,交叉著以雙腕直向對方的腕子上叼去。

  可是那女尼也非容易對付之人,萬斯同身形方自下墜的當兒,她已再次地騰起了身子,起落之間,萬斯同竟撲了一個空。

  再看那女尼,就像沒有事情一般的,站在一邊牆下,她手中平平地持著那口劍,卻以一雙驚疑的瞳子,平視著萬斯同。

  她口中哧哧地問道:“你……你要怎樣?”

  斯同對這口劍,可說是愛若如命,一旦失手于人,怎會不急?此刻再聽她無禮地問自己,更是無法可忍,他咬了一下牙,二話不說,擰腰縱身而上。

  這一次他可就比上一次聰明得多了,身在空中尚未落下的當兒,雙掌上已貫足了內力,以百步劈空掌的功力,霍地把雙掌力道推出。

  只聽見“噗”一聲,那若愚女尼,想是一時大意,未曾料到對方有此一著,竟為這種凌空的掌力,被迫得向前踉跄了一下。

  她遂驚慌失措地直向房內退去。

  她身形看來輕已極,萬斯同忖料,當不下于那龍十姑,只是她遇敵卻一徑地回避,不圖對抗,卻是萬斯同猜想不到的。

  這時她竟圖一走了之,萬斯同如何依得?大吼了一聲,隨后撲上。

  在他們這種捉迷藏似的對敵情形當兒,那位龍十姑卻在一邊始終袖手旁觀,此刻見萬斯同跟隨著若愚進室之后,她也忙著跟蹤而入。

  萬斯同驚慌地闖進室內,卻見那個尼姑,這時她正立在她師父瞎婆婆背后。

  而且自己心愛的那口劍,這時並不在她手上,卻到了那個瞎婆婆的手上。

  這位雙目失明的瞎老太太,正用一個指頭,在那鋒利的劍面按著,口中支支吾吾的,好像是在贊賞著什么似的,面色驚喜不定。

  萬斯同猛然一闖進來,瞎婆婆立刻驚覺地抬起了頭,那雙黑窟窿的眼眶子,張得大大的。

  萬斯同忍著心內的暴怒,很和氣地道:“老太太,這口劍是我的”

  瞎婆婆發出了一陣呵呵的笑聲,雙手兀自不停地在那口劍上摸著,並不回他的話。

  萬斯同沉聲道:“這是我一個老友秦冰贈送給我的,並非是沒有來頭的。”

  瞎婆婆口中仍發著低啞的笑聲,並且回頭對那若愚女尼說了幾句。

  萬斯同見無人理他,面色大紅,遂大怒,冷笑了一聲,正要縱過去奪劍,卻為人把一只手給拉住了,忙自回頭一看,卻是十姑。

  萬斯同與她多少仍有些前嫌,見狀,把手硬往外一掙,龍十姑卻紅著臉對他擺了擺手,意思是讓他不可造次。

  可是萬斯同在氣頭上,如何會聽她的話,怒聲道:“我為何不該要?”

   他說著猛地轉過身來,墊步擰身,已撲到了那瞎老婆婆身邊,伸手就朝著劍把上抓去。右手抓劍,左手同時發出了內力,用“浪打礁石”的招式,直向那瞎婆婆前 身逼去。他雖不知這瞎婆婆功力如何,但因見若愚和十姑對她這么尊敬,已猜知這婆婆絕非平凡之輩,所以才敢如此施展,否則豈能如此冒失地對一個老年的瞎老太 太下如此毒手?

  掌力平推而出之后,那老太太枯朽的身子,屹然如岩石般地堅立著,相反地,萬斯同卻覺到有一般極大的反彈之力。由對方肌膚之中反震而出。

  這時候,凡是有功夫的人,都知道,應該迅速地把掌力撤回,否則可就難免要傷及內腑了。

  可是萬斯同因心憤對方無理奪劍,怎肯如此甘心撤身而退。

  他口中冷笑了一聲,猛地一抖雙臂,陡然把元陽真力充沛體內,右手去勢不變,仍然直朝著瞎婆婆手上的寶劍的把柄上抓去。

  老婆婆面上忽然閃過了一片冷冰冰的微笑,她那坐著的身子,倏地向后面弓也似地彎了一下,萬斯同竟是一把抓了一個空。

  他左手向前一合,右足跨出了一大步,身形霍地向下一矮,用“分筋錯骨手”中的第十式“野馬分鬃”,直向瞎婆婆一雙肩膀上抓去。

  瞎婆婆雙目失明,人又是坐在蒲團之上,加以相隔距離,又是這么的近,在動手過招上來說,顯然是已失去了制敵的先機。

  但是這狀同木偶的瞎婆婆,確是在靜參中,獲得了幾種詭異莫測的功夫。

  萬斯同雙掌方到,卻見她瘦頸霍地向上一搖,微聞得她脊骨節上發出了一串響聲,她那看來瘦削的身子,陡然向下縮了尺許有余。

  萬斯同十拿九穩的一招,竟又落了一個空,嚇得他心中跳了一下。

  到了這時,他才知道眼前三女,竟沒有一個是好惹的,看來這瞎婆婆的功力,更是厲害!

  他本能向后就閃,足尖在地面上點了一下,急速地抽身而退。

  可是動手過招,往往是叫你進退不得,想一沾就從容退身,卻是談何容易。

  萬斯同身形后撤尚沒有半步,卻覺得右腕上一陣酸麻,全身跟著一陣疾顫,進而雙腿發軟,“噗”的一聲就跪了下來。

  那位瞎老太太,口中發出了呵呵的一陣大笑,用閩南話大聲地哇哇說著,那一雙黑窟窿眼睛,萬斯同此刻近看起來,竟是和墨一樣的黑,深深的眼眶子,看起來真像一個骷髅!

  萬斯伺為她所制,正感羞愧難當,恨不能一頭撞死的當兒,那一邊的龍十姑卻“飕”的一聲,躥在了二人的身前。

  她驚叫道:“婆婆不要傷他!”

  邊說著,龍十姑竟以“切手”直向瞎婆婆的手腕子上切了下去。

  這種突如其來的動作,倒是出乎瞎婆婆意料之外,禁不住口中“唔”了一聲,那只緊抓著萬斯同的手,不由得一下子松開了。

  室內頓時成了一種混亂的局面,龍十姑救下了萬斯同之后,不禁有些面上讪讪,她苦笑道:“婆婆,你不可下重手傷他,他受不了!”

  瞎婆婆口中又是呵呵地笑了兩聲,這時那一旁的若愚卻上前了一步,向龍十姑道:“你敢無……禮?”

  龍十姑素日對這位傻大姐,早已有些看不慣,因恨她那一副陰死陽活的樣子,此刻見她像要和自己動手的樣子,心中不禁有氣。

  當時秀眉一挑道:“這不關你的事,你要如何?”

  傻姑子正自哇哇巴巴要說什么,卻見那端坐著的老婆婆回過頭來說了幾句,並且很嚴厲地喝阻若愚,似乎是在禁止她妄動。

  若愚在她師父的喝聲中,果然順服了。她冷冷地對龍十姑道:“你外婆說,是與他鬧著玩的,叫你不要這么緊張……害怕。”

  十姑聞言忍不住撲了過去,抱著婆婆的雙腿,撒嬌道:“婆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19 PM

第三部 睡蓮仙子 03 美人垂青 老姬賜秘 IV


  瞎婆婆這時忽地把手一揚,一道寒光,直向萬斯同飛來,只聽見“哧”的一聲。

   萬斯同情急之下,探手向上一抓,光華燦爛之下,那口切金斷玉的寒鐵軟劍,已入握中,只覺得掌心一陣發熱,力道勁矢,竟是透骨而入,他不禁暗暗捏了一把冷 汗,再看劍尖,距離自己的頭皮,不過高出半寸許,那瞎婆婆雙目既瞎,但憑嗅察聞聽之力,竟能明判至此,怎不令人暗暗地喝一聲彩。

  萬斯同握劍在手,一時不禁呆住了,遂見那瞎婆婆仰天大笑了幾聲,聲音上沖屋瓦,正不知她又鬧什么玄虛,卻見這怪老婆子忽然收斂了笑聲,把拇指一挑,連連道了兩聲“好!好!”

  她並且對著萬斯同招了招手說:“來!來!”

  若愚立刻加以解釋,道:“喂,你過來。”

  萬斯同余怒未息,聞言冷笑著岸然不動,十姑立刻站起身來含笑道:“你放心過去,我外婆不會傷你的。”

  萬斯同冷冷地道:“我倒不是怕她傷我。”

  十姑輕輕笑道:“那你怕什么呢?”

  萬斯同面色微紅,一時卻答不上話來,他心中暗暗忖道:此刻敵眾我寡,想要硬逃,怕是不容易,不若將計就計,看看這老太婆又弄什么鬼門道。

  想著一面把長劍圍在腰上,哂然一笑,完全改變了方才的凶煞神態,一面朝著瞎婆婆身前行過去,口中道:“老前輩召見為何?”

  瞎婆婆單手往下按了按,似乎是要萬斯同把他的身子蹲下來。

  萬斯同皺了一下眉,遂依言把身子蹲了下來,瞎婆婆遂伸一掌,朝著他頭頂上摸去,萬斯同嚇得忙把頭向一邊一偏。

  老太太收回了手,面帶笑容地搖了搖頭,說了幾句,若愚忙道:“放心啦,你這個人膽子太小!”

  萬斯同狠狠地看了她一眼,遂把頭低了下來,任那瞎婆婆把一只手按在自己的頭上。

  一邊的龍十姑,也似有些事出意外,她睜著一雙明澈的眸子,仔細看著眼前二人,內心卻在小心戒備著,只待看出有任何不對,以備隨時伸以援手。

  就見這瞎婆婆的手,在萬斯同頭頂上摸按了一會兒,又順勢而下,摸在了他兩肩之上,在他兩處鎖骨之上又捏按了一刻,最后順臂而下,在兩處恥骨上捏按了一會兒,就把手收了回來。

  十姑含笑道:“婆婆,你是在為他摸骨吧?”

  瞎婆婆哼了一聲,點了點頭,她這時臉色似乎很是沉重,用閩語問了一句。

  若愚女尼也似吃了一驚,遂冷冷地問:“你結過婚了……沒有?”

  萬斯同怔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沒有,這又與你有什么關系?”

  老太太抿了一下嘴,點了點頭,小聲說了幾句,若愚就解釋道:“在你命中,原是該有家室的人。”

  此語一出,龍十姑和萬斯同不禁全是一驚,十姑一雙眸子立刻驚奇地看著他。

  瞎婆婆嘿嘿笑了兩聲,又說了幾句,若愚道:“師父說你這一生中情劫重重,而且都沒有什么很好下場,都難成功!”

  萬斯同不禁大吃一驚,一時張口結舌,不知怎么說才好,若愚卻又加上了一句,道:“不過,最后你會有一個很好的結果的!”

  萬斯同心中想著花心蕊,不禁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垂首道:“謝謝老前輩賜知機妙!”

  瞎婆婆又說了幾句,若愚面帶驚異地道:“你此時武功雖然不太高明,可是你骨格清奇,終必成為大器!”

  她一字字地按著瞎婆婆的口語翻譯了過來,並且不時地上下打量著他。

  萬斯同面色羞慚地道:“老前輩過贊了!”

  瞎婆婆並不與他客套,遂通過若愚,問他的生辰時刻,萬斯同—一照實回答。

  這老太太似乎為著某一件事情而關心,對著若愚說了一句,那位傻姑子立刻走至一邊,取過了那面小銅鑼。

  龍十姑奇怪地問:“你老人家要為他算什么呀?”

  老婆婆一聲不響,打開了小布袋,把內中的骨節,嘩啦啦的倒了出來。

  然后她端起鑼來搖晃了一陣,猛然向半天一揚,那些骨節,慢吞吞地一節一節又落入銅鑼之中,所奇怪的是最后一節指骨,卻是在空中凌空不下,過了一會兒,才“當”的一聲落入盤中。

  瞎婆婆立刻面色一變,她抖顫顫地伸出一只手,在盤中摸到了那節小指骨,口中“啊”了一聲,抬起頭來問了一句。

  若愚遂道:“你來杭州,是為了什么來的?”

  斯同搖了搖頭道:“我說出來,你們不相信的,我真的是游山玩水來的,是順路停鞭。”

  瞎老太太擠了一下深黑色的眼眶,又說了一句,若愚問:“不是為書……《合沙奇書》?”

  萬斯同含笑搖頭道:“不是,怎么你們都懷疑我是為了那本書……”

  他的話還未說完,卻已為瞎婆婆緊緊地抓住了他一只手腕子,就見她啞著嗓子說個不停,不時地點頭晃腦,詞意似甚為親切。

  萬斯同對這種道地的福建方言,實在是一句也聽不懂,只得把目光轉向若愚女尼。

  若愚定了定神兒,才道:“我師父說,那本《合沙奇書》該當為你所得……”

  瞎婆婆聽到此,連連點頭道:“西!西!”

  若愚又接道:“師父說,如果你不去,那書即會落入惡人之手,你一定要得到它……”

  瞎婆婆傾耳聽著,聽到此,又張大了嘴,說了一句,若愚忙道:“叫你今天就去。”

  萬斯同不禁又驚又喜,一時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看著身邊的龍十姑笑道:“這是真的?只是我……我怎會有這種福氣呢?”

  十姑這時臉色顯得很不自然,她笑了笑,道:“婆婆神算絕無虛言,你不可不信。”

  萬斯同皺眉道:“可是……那本書又在什么地方,我怎會知道?”

  瞎婆婆聽到此,連連點頭道:“唉!唉!”

  若愚女尼哧哧地道:“拐子婆婆知道,她可以帶……帶你去。”

  萬斯同苦笑道:“不會,她絕不會帶我去。”

  十姑搖了搖頭道:“他說得對,拐子婆婆是不會帶他去的。”

  若愚這時面上神色似頗為詫異,正要說話,忽見那瞎婆婆回頭說了幾句,若愚立刻向十姑道:“你外婆說,你現在出去。”

  十姑臉色一紅,她不自然地笑了笑道:“為什么?為什么呢?”

  說著就轉過臉望著瞎婆婆道:“外婆,是你要叫我出去么?”

  瞎婆婆臉色似很沉重地點了點頭,十姑立刻嘟了一下小嘴道:“為什么?莫非有些話不要我聽么?”

  瞎婆婆又點了點頭,並且歎了一聲,說了幾句,若愚接道:“你外婆說,這些話你聽了對你沒有……沒什么好處,所以叫你走。”

  龍十姑杏目向斯同瞟了一下,嗔道:“那么他呢?”

  瞎婆婆點了點頭,若愚說:“你外婆說,他要留下來。”

  萬斯同尴尬地一笑道:“老前輩,你誤會了,我實在並不太想要那本書,你有什么秘密,還是告訴你的外孫女吧!”

  瞎婆婆聞言,立刻冷冷地哼了一聲,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萬斯同一時真的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倒不好再說什么了。

  龍十姑眨了一下眸子,巧笑了笑,說道:“好吧,既然如此,我暫時出去就是了。”

  她說著一面對著萬斯同眨了一下眼睛,就翩然出室而去。

  瞎婆婆又說了一句,若愚立刻走過去把窗子打開,她這么做,是防止龍十姑在外面偷聽,開了窗子,反倒是一目了然了。

  若愚開了窗子之后,又探頭出去看了一陣,才轉回頭來,向瞎婆婆回了一句話,瞎婆婆點了點頭,才歎了一口氣,若愚向萬斯同道:“那本書……不該為她所有……她一定要去,就只有倒霉!”

  萬斯同奇怪問道:“為什么?”

  若愚翻著白眼道:“我師父已為她起過銅鑼卦了……她不能去,去了,就有大凶。”

  萬斯同目光視向瞎婆婆,卻見她正不停地在點著頭,就越發不明白地問道:“那么,我怎么能去呢?我去莫非就沒有凶險么?”

  瞎婆婆搖了搖頭,臉上帶過了一層微笑,說了幾句,若愚立刻道:“是的!你去不但沒有凶險,還有大吉。”

  萬斯同信疑參半,當下皺了一下眉道:“這么說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去?”

  若愚點了點頭道:“是這個樣子。”

  萬斯同不禁暗中竊喜,道:“可是我不知道路徑,又該如何呢?”

  若愚的目光視向瞎婆婆讷讷道:“這該怎么辦?”

  瞎婆婆唇角帶出了一絲微笑,說了幾句,若愚立刻又驚又喜地道:“我師父說,她知道,可以告訴你。”

  萬斯同內心雖感興奮,然而他卻不明白,為什么對方會這么慷慨地告訴自己,這是武林中一件絕大的隱秘事情,多少人為它跋涉千里,甚至于明爭暗斗,為什么自己卻能有如此福分?

  他真的有些懷疑了,當時怔怔地看著這師徒二人,一言不發。

  瞎婆婆這時在小聲地對著若愚說些什么,萬斯同自然是一點不懂,卻見若愚不時地點頭會意。

  過了一會兒,若愚才對萬斯同道:“我師父說,這本《合沙奇書》,本來她是想要龍十姑去取的,可是因為發覺她貪念太重,而且命中也有凶險,所以才臨時不令她去,因為見你……”

  她很吃力地接下去說:“因為見你這個人……人品好啦,而且又是蓮姑娘心愛的人……所以才為你算了一卦,卦上又是大吉……”

  她口齒不清,偏偏又要快說,以致時有結巴,瞎婆婆中途制止她好幾次,她重復了好幾遍,萬斯同才算清楚了。

  萬斯同皺了一下眉說道:“這樣,我雖得到了那本書,也只怕蓮姑娘心猶未甘吧!”

  瞎婆婆掀唇一笑,搖了搖頭.若愚忙道:“我師父說,你要答應她幾件事,她才肯把藏那本書的地方告訴你。”

  “什么事?”萬斯同問。

  若愚凝著遲滯的目光道:“我師父說,這本書共分三卷,是上中下,你得到手之后,只可以留下兩本,上和下,把中本,送給蓮姑娘,你答不答應?”

  萬斯同想了想,慨然道:“此書本該為蓮姑娘所有,我意只待看后,就是全部贈與蓮姑娘,也不為過。”

  他本以為這么做,瞎婆婆定會滿意了,可是瞎婆婆聞言之后,卻是一連串地搖著頭,並且微帶怒容地說了幾句,語氣中似不大贊同。

  斯同正自不解,那若愚忙在一旁解說道:“我師父說,只許把中本給她看,你如果三本一齊都給她,就是害了她。”

  萬斯同大驚道:“這是為什么?”

  若愚冷冰冰地道:“蓮姑娘人太聰明,但是殺孽過重,我師父說,如果她把《合沙奇書》上的功夫都學會了,只怕天下沒有一個人可以勝過她,那時候……那時候她就會胡來了,知道嗎?”

  萬斯同不禁恍然大悟,當下連連點頭道:“啊!原來是為了這個。”

  瞎婆婆臉上這時才露出了笑容,說了幾句,若愚于是道:“我師父說,你必須要記住這些話,而且要遵守諾言,你能答應嗎?”

  萬斯同點點頭說:“我可以答應。”

  瞎婆婆于是探手入懷中,摸索了半天,才摸出了一個黑皮的小香囊,和一張折得十分皺黃的桑皮紙來。

  她用抖顫的手遞過來,萬斯同方欲以手去接,瞎婆婆卻又忽然把手給收回來。

  萬斯同俊臉微紅,感到很是不好意思,瞎婆婆猶豫了一陣子,才算是忍痛把那張桑皮紙和那個小香囊一並遞給了他。

  她口中說了幾句,若愚道:“這張紙上,有很清楚的圖樣,你很容易就可找到那個地方……至于這個香囊……”

  說到此,想是下面的話很難啟齒,目光望著瞎婆婆,瞎婆婆慘白的面容上,現出了一絲苦笑,喃喃地說了幾句,若愚才道:“我師父說,到了那里,一切都要靠你的福緣和造化,她是幫不了你什么忙的,只是告訴你,要小心一只怪鳥!”

  “怪鳥?”萬斯同奇怪的問。

  若愚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師父那雙眸子,就是被那怪鳥抓瞎的!”

  瞎婆婆似乎是想到了昔日之恨,聞言之后,發出了冷冰冰的一陣笑聲,聞之令人毛發驚然。

  萬斯同卻為這句話,嚇得打了一個寒噤,他才知道瞎婆婆的一雙眸子,原來是這么瞎的,由是心中大為緊張,試想以瞎婆婆如此功力之人,竟會落得如此下場,而自己此行還能幸免嗎?

  這時,若愚吞吞吐吐地說道:“這香囊之中,就是師父當年為鳥所抓出的一副眼珠……”

  萬斯同嚇得“啊”了一聲,卻見瞎婆婆嘿嘿地笑了兩聲,她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按了按,好似勸慰萬斯同不必緊張一樣。

  然后她低聲對若愚說了幾句,若愚面上立刻現出了極度的驚奇模樣。

  可能這些隱秘,連她也是第一次聽到,她哧哧地問道:“要告訴他嗎?”

  瞎婆婆怒哼了一聲,似乎是嫌她多嘴,萬斯同這時才定下心來,他讷讷地道:“這些東西,對我此行,莫非也有用處嗎?”

  瞎婆婆立刻一連串地點著頭,若愚結結巴巴道:“我師父這雙眼珠子,她……她已經保存了五十年了,她說,你可以用它去換那部《合沙奇書》。”

  “換書?”萬斯同真有些糊塗了。

  瞎婆婆又急忙地點著頭,一面催促若愚快說,若愚才像說神話故事似地詳詳細細說了一遍,因為她口齒不清,說了好半天,萬斯同才算聽明白了。

  原來瞎婆婆在五十年前,彼時年歲尚輕,因技藝精湛,頗自負,她意圖盜這部《合沙奇書》之心,已非一日。

  她在偶然的一個機會里,得到了藏書秘圖,費盡了心機才潛至藏書之處,眼看書已到手,誰料到她貪心過甚,當時妄圖想將另一卷《達摩心經》也取到手。

  這才大大犯了藏書人的禁律,就在她把兩書均已取到手的一刹那之間,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只怪鳥。

  據若愚說,那只鳥似乎已經通人性,碩大無朋,周身紅羽護體,刀劍難傷,兩翅扇動有萬鈞之力。

  瞎婆婆想是那時只顧盜書,而疏于防身,乍見怪鳥不禁一時慌了手腳,怪鳥趁機而下,將其雙眼抓瞎,並將抓下的一雙血目,送交主人。

  瞎婆婆醒來之時,才發現自己仍在原處,而雙目已瞎,不禁痛哭失聲,一時寸步難行。

   迷茫中,聞得谷中有人告誡道:“你因貪心過重,破我規定,才為我豢養神鹫,抓去雙目,從此你終身為一瞎婦,因感你今后失目無依,就將你已取得的《達摩心 經》贈你,至于那部《合沙奇書》,因非你所有,已為我收回,你歸去后可參照心經勤習,終必會有大成,五十年后,如你仍有心意要得這部奇書,可再來此吧,以 你現失之雙目交換,我必依言贈你。”

  頓了頓那人又道:“這都怪你一時貪心過甚,咎由自取,與我無關。”

  言罷,瞎婆婆覺得身前若有一物,手摸得之,才知道是一小香囊,囊中之物,果是自己為怪鳥所抓去的一雙血淋淋的眸子。

  瞎婆婆雖是痛徹心肺,可是因事已至此,禍由自取,雖有滿心悲憤,卻也無可奈何,只好告罪叩首而去。

  自此之后,瞎婆婆幾經流離,才來至閩中,她雖空有一部佛門奇書《達摩心經》,奈何雙目失明,怎能看書讀字?

  這才到處訪尋,費時達十數年之久,才在長江縣境,收得了一個弟子,那弟子即今日之若愚女尼。

  瞎婆婆所以收若愚,主要是取她心性敦厚,為人愚實,這樣她才敢把至寶心經,令她每日讀給自己聽,果然多年之后,習會了佛門無上心法。

  自此以后,她向佛之心更甚,這才立志皈依佛門,與若愚二人相依為命。

  之后南來,訪得親外孫女龍十姑,才合居一起。

  她們師徒因皈佛之后,心性大異昔日,尤其是瞎婆婆失目之后,更易收心沉念,六根清靜,昔日貪念,至今全無,每思往事,不禁感歎之至。

  也因為此,所以她對自己這個外孫女兒,也就格外關懷,她恨惡十姑的是她一個“貪”字,因為瞎婆婆在這一個字上,曾經吃過了這么大一個虧,她決不願十姑再步自己后塵。

  因此她才為十姑起卦卜算,果然卦上對她不吉,瞎婆婆愛孫至深,這才忍痛將十姑摒諸門外,而將這武林秘珍地圖贈與萬斯同。

  主要原因,也是因萬斯同心性敦厚,又是十姑心愛之人,瞎婆婆愛屋及烏,這才慷慨贈予,在她以為,既然二人今后可為夫婦,那么夫榮,妻也跟著貴了,至于書歸誰有,也就不必去斤斤計較了。

  萬斯同明白了這翻經過情理之后,禁不住半晌作聲不得,這實在是一個驚人感人的故事,他一時愣住了。

  那小香囊,他本想打開來看看,可是在得悉內中何物之后,反倒不敢開啟了。

  他把它們放入袋中,感愧地道:“如此說來,這部書理當為婆婆所有才是,怎么反叫我一個不相干之人去得到呢?”

  瞎婆婆聞言連連地搖頭,又咧開大嘴笑了笑,若愚在一邊道:“我師父因已登佛門大乘心法,對于這些不再有興趣了,她既然贈與你……就是看得起你,你不要再客氣。”

  萬斯同點了點頭,又問:“這張地圖,可以給蓮姑娘看嗎?”

  瞎婆婆口中哼了一聲,頭拼命地搖著,萬斯同于是打躬一揖,道:“如此后輩告辭了。”

  瞎婆婆忽然抓住了他一只手,口中咕哩咕噜地說了好幾句。

  若愚心驚道:“師父說,要你千萬小心,這些話不許告訴蓮姑娘一句!”

  萬斯同點了點頭道:“我知道,謝謝老前輩如此關愛,來日再見吧!”

  他說著打了一躬,回身就走,當他足步方踏出庭院,若愚卻又追了上來。

  萬斯同回身道:“前輩還有什么囑咐么?”

  若愚讷讷道:“師父說,你那口寶劍大大的有用,要你好好收藏。”

  萬斯同哂然一笑道:“這個自然。”

  說著就出了門,若愚女尼尚跟在他身后,一直送他出了圍牆,才回身而去。

  萬斯同才一轉身,卻見龍十姑巧笑嫣然地自一棵大樹下姗姗行來,萬斯同只得立住腳步。

  龍十姑行到他面前,微微一笑道:“恭喜你了!”

  萬斯同臉色一紅,說道:“姑娘取笑了。”

  十姑翻了一下妙目道:“我外婆是要你去拿那本《合沙奇書》么?”

  萬斯同本不擅打诳語,聞言點點頭,又尴尬地道:“成功與否,尚不知道。”

  十姑立刻顯得十分緊張,她臉上還裝著微笑道:“啊!這么說,她一定給你一張地圖吧?”

  斯同吟哦著不能作答,十姑看在眼里,立刻一目了然,一種說不出的妒恨,自她內心湧上來,她恨外婆一切事情瞞著自己,反把這絕世秘密,透露給一個外人,而不讓她知道。

  雖然她內心對萬斯同存著極度的好感,然而外婆這么做,卻深深地傷了她的自尊心。

  這一口氣,她是一定要出的,何況《合沙奇書》她是早已志在必得,她決不甘心把這本書垂手讓人。

  她是一個極端要強好勝的女孩子,她也曾為自己這一身超人的絕技而自傲,那么,如果一旦有人得到了這一部《合沙奇書》,無疑的,那人武功將會遠超過她,這一點她也是絕對無法忍受的。

  此時她由萬斯同那種情形中,已完全看出了一切,可是她絕不把心內的憤怒表現在臉上。

  當時格格一笑道:“你看你,好了,我不問你就是,只是你要什么時候走?”

  萬斯同尴尬地笑了笑,窘道:“我想現在就走,還要走很多路呢!”

  龍十姑笑道:“好!那么我給你備馬去。”

  萬斯同本以為她是絕不會放自己走的,卻想不到她竟如此豪爽地一口就答應了,非但如此,卻還為自己備馬,這倒是真的出乎他意料之外。

  當下內心一陣狂喜,目光遂向著她望了過去,竟似不甚相信。

  龍十姑望著他甜甜地一笑道:“我剛才也想過了,我不能勉強留你待在這里,我實在很失禮,現在我已決心送你回去……也許這樣,你就不會太恨我了。”

  萬斯同臉色一紅道:“謝謝姑娘,其實我內心對你,一直都是很感激的。”

  十姑睨了他一眼,冷冷地說:“感激又有何用?”

  說著遂又一笑說:“好了!現在我送你走吧!”

   斯同雖覺得這句話聽來不大是味,但是人家也等于是在下逐客令了,不走還等個什么勁,當下怔怔地道:“我如取書到手,定會再來拜訪,因為你外婆還囑我,要 把其中的一卷書,親自交給你的。”十姑面上現出了一個極為輕微的冷笑,可惜萬斯同並沒有去留心注意,否則他定會有所警惕,因為唯有心懷叵測的人,才會有這 么含蓄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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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20 PM

第三部 睡蓮仙子 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蹑 I

      面對著黃塵漫天的驿道,這匹馬昂首搖尾,發出唏呼吁吁一聲長嘶,萬斯同勒缰扣馬,劍眉微軒。

  原來他想連夜地趕下去,可是看著那即將下山的太陽和疲憊的馬,他就想暫時找一家客棧休息一下,等到明晨再作前行的打算,也好在今天晚上養精蓄銳一番,才好繼續趕路。

  這是杭州府北的一條必經要道,前行里許有地名“北高”,這里風景優美,居民富裕,一片太平景象,沿路的來往商販多,載運鹽、茶、魚、米,而本地人慣乘毛驢,老小不分,更是南來少見之一景。

  浙省水道頻繁,一般客運多系乘船,騎馬上道的,並非沒有,只是較北方各省,就顯得差得太遠了。

  萬斯同一路僕僕風塵,這種急于趕路的情形,在這樸實民風的杭州近郊,倒是很少見的,所以一路上,都引得路人駐足而視。

  他腦子里想到了瞎喀婆婆的囑咐,由于臨行匆忙,他還始終沒有工夫能夠靜下來好好地把那張桑皮紙所繪載的地圖拿出來研究一番。

  老實說,這部《合沙奇書》,現在倒是真的把他的興頭給提了起來。他要得到它,不信自己不能學成罕世的絕技奇功。

  想起來也實在可笑,近來自己的邂逅也實在太多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若非是那瞎婆婆慎重其事地再三關照自己,深怕那幾名武林高手捷足先登,他倒是想先見了心蕊之后,再作取書的打算,可是現在,他卻不得不先取書了。

  他的心很亂,既思念著長年未見的心上人,又不得不處理眼前這曠世難逢的奇遇,真可說是左右為難。

  這時候,他身后響起了一串清脆的串鈴聲音,萬斯同本能地把馬向道旁靠了靠,一騎通身黑毛的小毛驢擦著他身子過去了。

  小毛驢上端坐著一個清秀的相公,黑衣黑帽,十分俊秀神采,只見他左手攬辔,右手拿著花穗的馬鞭,一閃而過。

  可是他那星星也似的一雙眸子,卻有意無意地在萬斯同身上瞟了一眼。

  萬斯同不禁心中一動,如果他記憶不錯的話,他記得方才也曾在路上見過這位相公,當時他也是飛掠而過,只是卻又如何落在了后面?

  可是繼之一想,他也就不再多疑了,因為自己胯下是千里良駒,對方只不過乘的一頭毛驢,在腳程快慢上來說,那是不可比擬的。

  再想那乘驢的小相公,細皮嫩內,分明是個雛兒,自己首次南來,與江湖素無恩怨,不可能是暗中有人跟蹤自己的,這位相公定是本地的富家子弟,無事出來跑著玩的。

  想著他就策馬繼續慢慢地前行,這時候暮色已經濃了,遠處的客店都上了燈,那些趕來做夜市生意的人,也都推著車子來了。

  萬斯同一路行來,但覺這“北高”雖不如杭州市上那么繁華,然而緊逼鬧市,又是鹽商士客會集之處,入夜以后,看來也是游人如鲫。

  行馬街上,但聞弦歌不辍,呼盧喝雉之聲,不絕于耳,道左有酒樓名“聚香園”,甚是寬敞,售賣飯食包餃,看來食客不少。

  萬斯同早就餓了,見狀就把馬牽到聚香園前,店小二接過了馬缰,忽聽到一聲:“慢著!”

  二人一並回頭看時,但見一個騎驢的相公疾馳而來,萬斯同心中一怔,暗忖道:“真巧,又遇見了他!”

  來人正是那個黑衣黑帽的俊秀少年,他匆匆策驢趕到,目光有意無意地在萬斯同的身上轉了一下,面色微微發紅地道:“你們這里賣飯么?”

  店小二連連笑道:“賣!賣!吃什么都有。”

  黑衣少年目光瞟了萬斯同一眼,才翻身下驢,店小二接過了驢,向二人道:“二位是一路來的嗎?”

  萬斯同尚未說話,那黑衣少年已搖頭道:“不是!不是!誰和他一路!”

  萬斯同不禁心中一動,劍眉一軒,可是轉念一想,反倒哂然一笑。

  再看對方少年,不過是十八九歲的年紀,白面細腰,尤其是他那雙手,看來真像是個大姑娘似的,在他那偶一顧盼之下,總似乎覺得他像一個人,可是再看他左唇角下那顆黑痣,又令他覺得,自己並不認識此人。

  萬斯同拱了拱手,微笑道:“幸會!幸會!兄台請。”

  那黑衣少年,大眼睛翻了翻,有點忍笑地低下頭,也不客氣地就昂然而入。

  萬斯同只覺得對方稚氣甚重,當下也進了店內,他本想和那少年坐在一起,可是卻見他似乎有些避著自己的意思,因為他選了一個靠窗的位子獨坐下來,卻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萬斯同。

  萬斯同坐下之后,對他笑了笑,那少年卻忙把目光掃向一邊去了。

  堂館跑來招呼,萬斯同隨便點了一籠燙面餃,兩樣小菜,匆匆吃完,卻見那黑衣少年,又在用眼睛看自己。

  萬斯同擦了擦嘴,呼來小二算了飯錢,在他離座的時候,似見那黑衣少年,正自仰首飲酒,也許是不擅飲酒的緣故,只喝了一口,卻連聲地咳了起來。

  萬斯同看著想笑,因為這少年遠避著自己,自己也不便討他無趣,就徑自付賬自去。

  這時天已大黑了,晚秋的天氣,風吹到身上,覺得涼飕飕的,天空中有幾顆寒星在眨著眼睛,閃閃爍爍,甚是好看。

  大街上行人不少,萬斯同拉著馬向前走,他見不遠的地方有一家客棧,掛著“安樂老棧”的招牌,門前立著一串燈籠,黑牆面有好幾處都剝落了。

  萬斯同胸有成竹地就把馬拉在了店口,彼時客棧多為來往的小販而設,設備都很樸素,像萬斯同如此講究的人物,卻是並不多見,小二自然盡心地招待著,把這位貴客讓了進去。

  萬斯同要了一間上房,店小二送上了一盞燈,一壺茶,萬斯同揮手令去。

  他把門關上,燈光撥得亮亮的,然后由身上把瞎婆婆贈給自己的那張桑皮紙卷掏出來,在燈光之下慢慢展開,然后全神貫注其上。

  褐黃色的紙面上,布滿了叠印皺紋,卻是不見任何筆墨字跡。

  萬斯同不禁大吃一驚,只疑是自己拿錯了,匆匆又在身上摸了一遍,並沒有遺忘身上,這么一來,他的一腔熱望,算是完全涼了。

  一個人看著桌上這張發皺的桑皮紙發呆,心說這么看來,這位瞎婆婆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了。

  可是自己與她素昧平生,她又何苦跟自己開這個玩笑,這不是無聊嗎?

  想著又氣又悔地把這張紙順手一丟,正想再看看那個小香囊中究竟放有何物,誰知紙丟出去,無意間,卻在燈光之下,紙面上映襯著無數透明的細洞。

  萬斯同不禁心中一動,慌忙又把這張紙拾了來,對著燈光一照,一時不禁大喜。

  原來這張紙上,滿是細小的針孔,密密麻麻,因針孔極少,如不對光而視,萬難看出。

  萬斯同仔細研究了半天,才看出了那是一條指示路徑的指標,因路道過于復雜,一時不易弄清楚。

  他就把它放好身上,然后開門,問店家索了一張紙和一支筆,在他回身的時候,無意間,卻見一邊槽頭內,拴著一頭黑光锃亮的小毛驢,正在昂首凝視地看著自己。

  萬斯同不由怔了一下.心說這可是真巧,想不到他又來了。

  想了想,終于以為是一個巧合,也就沒有再費心思去細想,當下一個人進入房內,把門關好,輔開白紙,在燈光下,用毛筆細心地把這張針扎的線圖,慢慢地畫在紙上,而且,自己更把已知的地名都加上去,如此看起來,就顯得一目了然,很順眼了。

  他費了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才把這張線圖繪好了約有四分之三,還剩下極少的一小部分,他就端詳著看如何簡易地下筆。

  正在這里,就聽到門口有人敲門道:“相公睡覺了么?”

  萬斯同皺了下眉,忙把繪好的圖和那張桑皮紙圖一並收了起來,走過去把門開了。

  門口站著的是一個含笑的茶房,他雙手拿著一封信,彎腰笑道:“相公你老的信!”

  斯同吃了一驚,一面接過了信,只見信皮上寫的是:

  “送呈  二十六號客房

  萬相公察收      內詳”

  斯同皺了一下眉,奇怪地問:“這是誰叫你送來的?”

  那茶房龇了一下牙笑道:“是一位住店的小少爺叫我送來的,還說這封信請你背人再看。”

  萬斯同本來正想拆視,因聽到了這句背人再看的話,他就臨時止住了。

  當時想了想又問:“是那位騎驢來的小相公么?”

  茶房連連點頭笑道:“不錯!不錯!就是那位少爺,他就在十二號房里,相公要去看他么?”

  斯同笑了笑,說:“不必了,等會兒再說。”

  說完就回身入室,走到床邊坐下,心想奇怪呀,他怎會知道我住在這里呢?莫非他是有意跟著我的嗎?

  愈想愈覺奇怪,再看那茶房送來的信,是一個貼得甚為嚴密的牛皮紙信封,信封上那幾個字,寫得挺秀氣的,看起來真像是出自女人手筆。

  想著就用手把信皮撕開,並且探指入封內取信。

  他手指方一探入封內,似摸到了一根極為細軟的絲線,不禁心中突然一動,慌不迭把手向回一收。

  誰知就如此,也是嫌得太晚了,只聽見“哧”的一聲,由信封內,就像泉水似地噴出了一大片白霧。

  萬斯同見狀大驚,慌忙把信封向內一合,可是鼻中已聞到了一股怪香的異味,他及時地屏住了呼吸,可是猶嫌得晚了一步。

  頓時只見他劍眉連聳,全身瑟瑟地抖了一陣,隨著,竟咕噜一聲,倒在地上。

  可是他腦子里還多少有些明白,知道自己是中了人家的道兒了。

  奈何他此時全身竟是一些力氣也提不上來,空自肚內急怒難當,卻連口也張不開來。

  昏暗燈光里,忽見窗門大開,那白日數現的黑衣少年飄身而入。

  他望著地上的萬斯同笑了一聲,然后款擺著腰肢,把窗子又微微關上,萬斯同窺見他這動作,真是五內如焚,只恨得全身一陣疾抖。

  黑衣少年見狀,似吃了一驚,他猛然低下頭來,去注視萬斯同的臉。

  萬斯同很機警地忙把眸子閉上,因為他不明白這少年要對自己作何企圖,如果他發現自己神智尚清醒,很可能會下毒手,所以佯作昏迷地閉上了眸子,口中並胡亂地發著呓語。

  少年嫣然一笑,笑得很美。

  然后他就動雙手,在萬斯同身上摸索著,先摸到了萬斯同那口劍,在手中把玩了一刻,似乎是有些愛不釋手,可是最后,他又依原來樣子,把這口劍重新圍在了萬斯同的腰上。

  萬斯同緊張焦急地出了一身冷汗,他本以為對方絕不會放過自己這口劍的,誰知他卻又還給了自己,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放好了寶劍之后,這黑衣少年的手,又在他的身上繼續摸著,並且摸到了他的懷中。

  他手指柔若無骨,在身上游移之時,令人忍俊不禁,可是,這可不是發笑的時候。

  最后,那張桑皮紙,為他摸到了,黑衣少年就如同是獲到了至寶一樣的高興。

  他匆匆把它展開,在燈光下照了照,立刻面帶喜色匆匆地把它揣入懷中,卻對萬斯同自己已繪就的那張圖和那個放有眼睛珠子的小香囊,看也不看一下,就趕忙地站起身來。

  萬斯同心中暗暗地叫了聲苦也,心想好個聰明的賊子,他怎么把我摸得如此清楚?這張線圖一失,自己還得個屁書呀!真是前功盡棄,想著急得想掉淚。

  可是那黑衣小伙子倒是沒顧慮這個,他把那張桑皮紙圖收好之后,又回過頭來,用手在萬斯同臉上摸了幾把,笑著說:“傻瓜!這部書怎能給你呢!我想了十年了,對不起啊!”

  萬斯同肺都要氣炸了,可是卻為他意外地發覺出了一點,那就是對方是一個女人。

  因為她說話的聲音,是那么的嬌嫩,宛若黃莺出谷,男人絕不會有那么細柔的喉嚨,而令他奇怪的是,那聲音極為熟悉,只是一時卻未能悟出,有了這一層發現,萬斯同更覺得臉上無光,他想大叫一聲,可是卻連嘴也張不開來。

  這個黑衣服,唇角有個黑痣的小伙子,在搜到了這張桑皮紙圖以后,顯然是目的已達到了。

  他就手由幾上拿起了茶杯,見杯中還有大半杯涼茶,就全數地潑在了萬斯同臉上。

  同時之間,他整個的身子,就像是一只大鳥似地,忽然騰了起來。

  隨著他伸出的掌勢,那兩扇窗戶應勢而開,他的人也就一閃而逝。

  之后,又過了一個相當的時候,萬斯同才覺得全身的酸痛感覺,慢慢消失了,同時微微的風,正由窗口徐徐地貫進來,吹在了他的身上,令他慢慢地復蘇過來,他勉強地坐起身來,仍然覺得全身發軟,匆匆檢視了一下身上,除了那張桑皮紙圖以外,並沒有遺失任何東西。

  令他感到不幸中大幸的是,那張自己描繪的線圖,和那個神秘的小香囊並沒有遺失,那張地圖雖然還有一小部分沒有完成,可是相差有限,自己仍可憑殘余的記憶之力把它完成,可是其中當然難免有些錯誤,但這已經是很難得了。

  他收起了那張圖,一個人坐在床上,閉目調息了一陣,漸漸覺得體力全部恢復了。

  這時候天已近四鼓,秋夜深長,看來真像是為濃墨所染的一般。

  客棧內始終沒有斷過人聲,尤其是這個時候,一般小販都打點著上路了,呼茶喚水忙成一氣,萬斯同也推門而出。

  他滿面怒容地直向十二號房間尋去,卻見室門大開,內中卻是空空如也。

  他仍然不死心地行到了前面馬槽邊,那頭黑毛的小驢兒也不見了。

  萬斯同低低地歎息了一聲,自己真是丟臉丟到家了,竟會屢次三番地失手給女人,這些丟人的事,要是傳揚出去,自己可是露臉啦!

  想著不勝懊喪地又回到房中,見那封迷魂箋,仍在桌子上放著,就信手拿過來,先在一張紙上輕輕抖了抖,倒出了不少白色細粉,他一面閉著呼吸,又拍了幾下才敢打開來看。

  其中有素箋一張,展開來,只是潦草的幾個字,但是字跡甚為娟秀。

  寫的是:“問君晚安,多謝賜圖。”

  竟連上下具名都沒有,萬斯同冷笑了一聲說:“好丫頭,你竟敢如此戲耍于我,到時候,我卻要叫你嘗嘗我的厲害!”

  想著把這信封拆開仔細研究了一番,又把那剩余的半包迷粉也放在懷中,茶房見他起來,自動送來了湯水。

  萬斯同本該識趣灰心而去,可是他一來覺得對不起瞎婆婆的一番寄望,再者自己如半途而回,于心不甘,三來自己更要見識見識這位機詐的女賊,他絕不能這么輕易地就饒過她。

  有了這些因素,他就決心不辭辛苦地前去試上一試,還要去碰一碰運氣。

  一個人垂頭喪氣地上了馬,在黑沉沉的夜里,疾速地放馬西行。

  行了一個更次,天仍不見明亮,可是林子里的鳥都醒了,尤其是那些討厭的烏鴉,三五成群地在天上飛著,嘴里發出“呱呱”的叫聲,冷風里,似乎夾著一些細微的雨星兒,也許是露水。

  萬斯同的一襲單衣,在這種情調里,看來似乎顯得太單薄了。

  這一帶人家漸少,因為萬斯同所行,是一條荒僻的道路,他的口渴了,見一處茅屋亮著燈,而且有辘辘的磨子聲音,他的馬就行過去,停了下來。

  見是一家豆腐房,一個大姑娘正在繞著石磨子磨豆漿,另有一口大鍋,熱氣騰騰地煮著豆漿,一個漢子用石膏正在點豆腐。

  茅房內懸著兩盞瓦罐豆油燈,光線很暗,萬斯同的馬停下來,大姑娘磨子也停了下來。

  那漢子癡癡地站起來,一面擦著手道:“先生有事么?”

  萬斯同臉色一紅道:“我口很渴……是不是可以給我杯水喝?”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21 PM

第三部 睡蓮仙子 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蹑 II

  那漢子點了點頭,笑道:“奇怪,又來一個。”

  說著拿起了一個粗質的大碗,自一邊舀了一大碗豆漿,笑著遞過來道:“趁熱來一碗吧。”

  萬斯同道了謝,接過了豆漿,喝了兩口,因為太燙,他就擱下碗,笑問那個漢子道:“請問,往下走,有一處地方叫亂石崗么?”

  這漢子想了想說:“不錯,往下走有這么個地方,你先生是找誰?”

  萬斯同笑了笑道:“不是找人。”

  那個姑娘一邊推著磨子,一邊在聽他們說話,磨盤上發出咕咕噜噜的聲音,她不時地把黃豆加進去,磨出來的是白色濃濃的泡沫,弄得她雙手及頭發上全都是。

  萬斯同看著問:“你不累么?”

  大姑娘羞澀地笑了笑,又搖了搖頭,就低下頭推著磨子不再看這邊了。

  那個漢子還一個勁用眼睛打量著他,又伸出頭去看他的馬,笑嘻嘻地道:“先生你是騎馬,剛才過去的那個是騎驢!”

  萬斯同不禁心中一動,張大了眼睛問:“是穿一身黑衣服的小伙子是不是?”

  漢子點頭怔道:“不錯,他過去可有一會兒了。”

  萬斯同咬了一下牙,心說:“好呀!我看你怎么跑?”想著把那已經涼了的豆漿幾大口喝下去了,由身上摸了個制錢,往灶上一放,說聲“謝謝”扭身就走。

  那個漢子追出來,笑道:“我們不要錢!”

  萬斯同也不理他,當下心中所想的,只是能盡快地追到那個騎驢的少女,把地圖給搶過來。

  他扳鞍上馬,抖動缰繩,這匹馬嗒嗒嗒直向前疾馳而去。

  晨雞這時陸續地發出了啼聲,天空中兀自懸著半輪銀月,此情此景,可真有點雞鳴茅店月,人跡板橋霜了。

  馬行如風,在這荒蕪無人的野地里,晨風吹過來,帶著很清新的泥土氣息。

  前行約五里左右,地勢漸高,雖仍有一條蜿蜒的小路伸下去,可是道上卻生著過膝的野草,草色青黃不一,看來更為荒蕪。

  忽然,正前方傳來了幾聲清晰的晨钟之聲,按說天已經亮了,可是看起來,還是那么昏昏的,陰陰的。

  萬斯同為這幾聲钟聲驚愕住了,他暗喜道:“莫非這钟響的地方,就是乾元寺么?”

  這一條道路他在昨日白天,早已經詳細地打聽過了,而且確知在靠近亂石崗的地方,有一處寺院,院名乾元,這些在他繪的那張圖譜上,都已經標注得很清楚。

  他欣悅地帶過了馬頭,一路放缰直行,展望在他眼前的是如云的岡阜,萎黃的野草,而這些枯黃的野草尖上,卻遍灑著一滴滴晶瑩的露水。

  這時候,他發現到,路途已經沒有那么難走了,地上的亂草,似為人都砍削平了,而且鋪上了黃黃的一層細沙,除了佛門子弟,大概不會有其他的人,有這么好的心來清除道路的。

  馬蹄在細平的沙面上,留下了顯著的痕跡,萬斯同無意凝視著地面,可是卻為他意外地發現了一些痕跡,那是一些有規律的驢蹄子印。

  這一點他是可以確信的,因為驢子的足跡要比馬小得多,一朵朵很像梅花。

  他的精神不禁為之一振,左手緊緊地抓緊了馬缰,右手卻情不自禁地觸到了束在腰上的劍柄。

  他知道只要是循著這些蹄跡追下去,不難會追到那女扮男裝的小賊,他恨透她了。

  眼前的沙道漸漸寬了,樹林也較前路稀少得多,由前路的樹林空隙中,隱約地看到了一處高大的寺牆,是用紅色的磚圍起來的。

  一個戴著瓜皮小帽的和尚,正用大掃帚在彎腰掃著地,那些蹄痕,到此為止,因為再過去,都為他用掃把給掃掉了。

  萬斯同不得不把馬勒住,他感到大失所望。

  和尚直起腰,驚奇地看著他,道:“我說呢!原來是你騎著馬來回地走呀!”

  斯同在馬上抱了抱拳道:“請問師父,這地方是亂石崗么?前面那個廟,是叫乾元寺么?”

  和尚翻了下眼皮道:“不錯呀!施主你是找誰呀?”

  萬斯同笑了笑說:“我不找誰,只是路過此地。”

  和尚用手指了一下萬斯同來處道:“看這些蹄印子!”說著又彎下腰,繼續地用掃把去掃地。

  掃了幾下,又直起腰,皺著眉道:“我說這位施主,如果你沒有事,最好不要在這沙道上跑來跑去,老方丈說明后天有位大法師南巡,這條路上要掃淨,不許留下一個腳印,昨天今天,光掃地我就掃了十來次,都是牲口的蹄印子。”說著又指一下地道:“你看看。”

  萬斯同怔道:“誰跑來跑去?這條路,我還是第一次來。”

  和尚眯著眼,一面指著他的馬,意似不信,問:“那怎么會有這么些個蹄印子?這里很少有人來的。”

  萬斯同聽他這么說,心中不禁動了一下,當時冷笑了一聲道:“我怎么會知道?”說著一抖缰繩,這匹馬就得得地揚動蹄子,直向前面跑去。

  和尚在后面大聲嚷道:“喂!喂!不叫你走你還走!你這小子是哪里來的?”

  出家人也是一樣,一急起來同樣地是口不擇言,萬斯同哪里再有工夫理他,一路策馬如飛,朝前直馳了下去。

  別看這條人工鋪就的黃沙道路,倒是挺長,路面極平,馬行其上,十分平穩。

  萬斯同策馬馳到了這乾元寺的寺門口,果見是一所規模十分龐大的佛寺,寺門大敞,內里雕梁畫棟寶相萬千。

  他記住了圖上的虛線,一到了乾元寺,那亂石崗就在眼前了。

  他擔心自己來得太晚了,可能那個女孩子,在搶去了那張地圖之后,此刻已經找到了藏書的地方。

  在繞過了一片崗阜之后,眼前形勢豁然開朗,群山環峙,亂石崩云,天風冷冷,自四下襲來。

  萬斯同勒定了坐騎,四下環視了一番,果見道左樹下有一方大石碑,其上深深地鑿刻著“亂石崗”三個大字。

  斯同下了馬,他知道,到了這個地方,已經距離那個藏書處不會太遠了。

  太陽正由山尖上跳出來,像一個紅透了的大橘子,這附近的天空、云彩,立刻被染得鮮紅欲滴。

  萬斯同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現在他必須要冷靜地分析一下他懷中的地圖,並且要進一步地觀察一下這附近的地勢。

  馬低下頭在吃草,石洞里傳來淙淙的流水之聲,他獨自倚著一方大石坐了下來,慢慢展開了那張地圖。

  圖上的標志是用“X”來表明的,在亂石崗的地方,也有如此的一個標志。

  使他奇怪的是圖中有無數的虛線,環繞在這個亂石網“X”的附近,由小而大,一圈圈地圈出去,像蛛絲結網一般。

  他實在不大了解這些,同時他也想到那個搶走圖譜的少女,看到此也定是猜測不透這其中的含義的。

  果真如此,萬斯同可就是犯了一項極大的錯誤了,那就是他太低估了別人的智慧。

  他正在凝圖細思的當兒,忽聽見“哧”的一聲輕笑,那聲音是發自身后。

  萬斯同倏地一個返身,卻見一人笑立在他身后不及兩尺距離。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萬斯同親手釋放的青蛇許小乙,他似乎剛剛由彎腰而改為直立,很可能他已經由萬斯同的背后偷窺這張圖譜,有一段相當長的時候了。

  這種情形,使萬斯同很是驚怒,他匆匆折好了那張圖譜,憤然而立。

  青蛇許小乙厚顏地嘻嘻笑道:“別急,別急!我並沒有看清楚。”

  然后他在萬斯同肩上拍了一下,眉飛色舞地笑道:“我的小兄弟,可真有你的,弄了半天,這份東西原來在你的手上,嘻……”

  萬斯同冷笑一聲,道:“你怎會來到此地?”

  許小乙一摸腦瓜,擺出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態笑道:“喲!這是怎么說?我不能來這里是不是?”

  萬斯同哼了一聲道:“你當然能來,只是你來得令人奇怪罷了。”

  “一點都不奇怪!”許小乙聳了聳肩,那兩撇鼠眉糾在一起,神秘地笑道:“老弟!我也是為了這個……”

  又往前湊了一步,一只手半掩著嘴,小聲道:“咱兩個是志同道合,嘻!”

  萬斯同怔了一下,冷然道:“可能是志同,但並不道合。”

  許小乙愣了一下,又嘻嘻一笑道:“小兄弟!你不要太大意,你可知道,那一群寶貝,也全都來了么?”

  這句話,倒是真令萬斯同吃了一驚,可是他表面並不現出來,反倒哂笑道:“他們也有來的自由!”

  許小乙眨了一下小眼,生氣地道:“什么話,來的自由!他們一自由,我們可就不自由了!”

  斯同哼了一聲道:“你可以說你不自由了,不必把我也拉上,事實上……”這時斯同冷嘲著又道:“我和你也並不是在一起的,是不是?前輩!”

  說著他把臉轉過來,正視著許小乙,許小乙臉色立刻顯得不自然了。

  要是在平日,青蛇許小乙豈能忍受別人對他的當面譏諷?可是今天的情形卻是有異于昔日,那是多么奇怪的一個轉變,眼見著他那暗褐色的臉,由憤怒而變為平和,由平和又進而微笑。

  他又笑了兩聲,油腔滑調地道:“我的小兄弟!你應該知道,我們二人就像是被捕在網子里的鳥,合則有利,分則無益……”

  他用大拇指,抵按著一枚門牙,繼續道:“我因為感謝你救助之恩,所以才屈意來設法幫助你的,可是聽了你的這些話,就令我大失望啦!”

  萬斯同暗責自己真倒霉,怎么會碰上了他,看樣子想擺脫他,確實不是一件容易事。

  他並不是一個笨人,因此很快地就令他想到了“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這一句話。

  因此,他也就不再動怒,並試探著道:“你的那位兄弟丁前輩呢?”

  許小乙晃了一下頭道:“我想他也會來的。”

  “你們不是一路來的嗎?”萬斯同問。

  “是的!”許小乙說,又笑了兩聲,小聲道:“你是知道的,大利之前,人人都想獨吞。”

  這一句話,暴露了他的野心,可是他立刻先聲制人地對萬斯同道:“譬如說,小兄弟!你就想一個人獨吞,甚至于對我也存了懷疑!”

  斯同笑了笑說:“我怎么敢懷疑你,事實上,你在這方面,知道的遠比我更清楚!”

  許小乙立刻打了一個哈哈,他搖著頭道:“你太客氣了,我只是瞎摸亂闖,而你……”

  他狡黠地一笑,並且用手比了一個四方的圖形,又說道:“你卻有這個玩藝兒。”

  萬斯同暗悔自己方才大大意,既為他發現了,只怕想不拿出來是不行的了。

  他淡然地一笑說:“你不是也看見了嗎?”

  許小乙嘿嘿笑道:“憑良心說,我的確是看見了,所以小兄弟,你也就不必再瞞著我了。來!來!”

  他說著席地而坐,回過頭來急切地道:“把它拿出來,我們好好地再研究一下,那上面有一些凌亂的圈圈,我們要好好看一看。”

  萬斯同心說好狡猾的東西,你別想叫我上當。

  他裝著無所謂地笑了笑道:“本來也沒什么,不過我認為現在不大好吧!”

  說著他向一邊瞟了一眼道:“要是現在,又另外來了人呢?怎么辦?”

  許小乙一跳而起道:“對!還是你聰明,這一點我倒沒想到,這批老家伙,可真是沒有一個好惹的。”

  他目光向一邊一轉,說:“走,咱們找一個隱秘的地方。”

  萬斯同一面拉馬,一面問:“你敢保證,這些人他們都來了么?”

  青蛇許小乙哼了一聲道:“錯不了的,他們一定都來了,***!”

  他罵了這么一句,憤憤地說:“要不是龍十姑這個娘兒們來這么一手,說不定,現在那卷《合沙奇書》,已經在我的手上了,現在我也就不至于還要和你受這些煩惱了!”

  說了這句話,似乎又引起了他的極度恐慌。

  “真的,”他說,“你是怎么來的?龍十姑放你出來的嗎?還是……”

  萬斯同自不會告訴他實話,他笑了笑道:“我自己偷跑出來的。”

  許小乙勉強地相信了,可是他又有疑窦,翻了一下小老鼠眼道:“原來是這么回事,可是……這張玩藝兒……”

  說著又用手比劃了一下,斯同鎮靜地道:“這個你就不用管了。”

  許小乙哈哈一笑,重重地又在萬斯同肩上拍了一下,道:“還是你行,這才是會逮耗子的貓不叫喚,果然你是胸有城府,你真行!”

  說著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頭過來,皺著眉道:“你既然有這個意思,卻為什么要把他們都放了呢?你不怕他們會和你為敵么?”

  萬斯同笑道:“我以為他們受了這次教訓,是一定不敢再來了!”

  許小乙鄙夷地一笑道:“不敢?除了你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是真不敢,要不然他們什么不敢?小兄弟!不是我說你,有些事情你做的,實在是不敢叫我恭維。”

  他這幾句話,說起來宛若多年故友一般,聽得萬斯同差一點笑了出來。

  許小乙一只手摸著萬斯同的馬,邊走邊道:“憑良心說,別人我還不含糊他,只有龍十姑,媽的!這個小娘兒們是真難纏!”

  萬斯同冷冷一笑,嚇唬他道:“我可警告你,她可是也來了。”

  許小乙頓時怔住了,他翻了一下眼皮:“你聽誰說的?”

  “我是這么猜想,她一定來了!”萬斯同這么回答說,許小乙立刻就嘿嘿地笑了。

  他說:“放心吧!小兄弟,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她睡蓮龍十姑不敢來,因為我們這批人都在這里,她要是碰上了,嘿嘿……”

  斯同笑了笑說:“我怎么敢懷疑你,事實上,你在這方面,知道的遠比我更清楚!”

  許小乙立刻打了一個哈哈,他搖著頭道:“你太客氣了,我只是瞎摸亂闖,而你……”

  他狡黠地一笑,並且用手比了一個四方的圖形,又說道:“你卻有這個玩藝兒。”

  萬斯同暗悔自己方才大大意,既為他發現了,只怕想不拿出來是不行的了。

  他淡然地一笑說:“你不是也看見了嗎?”

  許小乙嘿嘿笑道:“憑良心說,我的確是看見了,所以小兄弟,你也就不必再瞞著我了。來!來!”

  他說著席地而坐,回過頭來急切地道:“把它拿出來,我們好好地再研究一下,那上面有一些凌亂的圈圈,我們要好好看一看。”

  萬斯同心說好狡猾的東西,你別想叫我上當。

  他裝著無所謂地笑了笑道:“本來也沒什么,不過我認為現在不大好吧!”

  說著他向一邊瞟了一眼道:“要是現在,又另外來了人呢?怎么辦?”

  許小乙一跳而起道:“對!還是你聰明,這一點我倒沒想到,這批老家伙,可真是沒有一個好惹的。”

  他目光向一邊一轉,說:“走,咱們找一個隱秘的地方。”

  萬斯同一面拉馬,一面問:“你敢保證,這些人他們都來了么?”

  青蛇許小乙哼了一聲道:“錯不了的,他們一定都來了,***!”

  他罵了這么一句,憤憤地說:“要不是龍十姑這個娘兒們來這么一手,說不定,現在那卷《合沙奇書》,已經在我的手上了,現在我也就不至于還要和你受這些煩惱了!”

  說了這句話,似乎又引起了他的極度恐慌。

  “真的,”他說,“你是怎么來的?龍十姑放你出來的嗎?還是……”

  萬斯同自不會告訴他實話,他笑了笑道:“我自己偷跑出來的。”

  許小乙勉強地相信了,可是他又有疑窦,翻了一下小老鼠眼道:“原來是這么回事,可是……這張玩藝兒……”

  說著又用手比劃了一下,斯同鎮靜地道:“這個你就不用管了。”

  許小乙哈哈一笑,重重地又在萬斯同肩上拍了一下,道:“還是你行,這才是會逮耗子的貓不叫喚,果然你是胸有城府,你真行!”

  說著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頭過來,皺著眉道:“你既然有這個意思,卻為什么要把他們都放了呢?你不怕他們會和你為敵么?”

  萬斯同笑道:“我以為他們受了這次教訓,是一定不敢再來了!”

  許小乙鄙夷地一笑道:“不敢?除了你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是真不敢,要不然他們什么不敢?小兄弟!不是我說你,有些事情你做的,實在是不敢叫我恭維。”

  他這幾句話,說起來宛若多年故友一般,聽得萬斯同差一點笑了出來。

  許小乙一只手摸著萬斯同的馬,邊走邊道:“憑良心說,別人我還不含糊他,只有龍十姑,媽的!這個小娘兒們是真難纏!”

  萬斯同冷冷一笑,嚇唬他道:“我可警告你,她可是也來了。”

  許小乙頓時怔住了,他翻了一下眼皮:“你聽誰說的?”

  “我是這么猜想,她一定來了!”萬斯同這么回答說,許小乙立刻就嘿嘿地笑了。

  他說:“放心吧!小兄弟,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她睡蓮龍十姑不敢來,因為我們這批人都在這里,她要是碰上了,嘿嘿……”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22 PM

第三部 睡蓮仙子 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蹑 III

  萬斯同淡淡一笑說:“她要是怕你們,也不會放你們了。”

  青蛇許小乙聞言眨了一下眼,有些害怕地道:“喂!你可別嚇唬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來了?”

  萬斯同不禁肚內暗笑,當下翻了一下眼皮道:“我只是這么猜想罷了!”

  這時候,他們已行到一堆巨大的亂石叢中,那些散落的巨石,有的大如屋樓,有的卻矮小僅幾許,人行其中,倒是構成了天然屏障,太陽光斜射過來,形成了各式各樣的陰影。

  飕飕冷風刮來,令人感到遍體生涼。

  青蛇許小乙指了一下石后道:“我們就在這里歇歇吧,來!我給你掛上馬。”

  他說著就把馬缰接過來,打了一個圈,套在一塊尖出的石頭上,然后用袖子掃了一下地,一屁股就坐了下來,萬斯同見地面甚為平滑,也坐了下來。

  許小乙咳了一聲,干笑道:“我說兄弟,你那張圖……”

  忽然他口中咦了一聲,目光凝視著眼前的地方,並且站起身子慢慢地走過去。

  萬斯同循著其目光向前望去,只見地面上有人用石塊畫著幾道線圖,很像是一個無聊人信手塗鴉。

  可是許小乙卻驚異地張大眸子,口中“啊”了一聲,一面向萬斯同招手道:“快來。”

  萬斯同好奇地走了過去,青蛇許小乙張著大嘴說道:“果然有人先我們一步來了!”

  萬斯同留意地看地上的線圖,點線不一,很是凌亂,似乎

  說了這句話,似乎又引起了他的極度恐慌。

  “真的,”他說,“你是怎么來的?龍十姑放你出來的嗎?還是……”

  萬斯同自不會告訴他實話,他笑了笑道:“我自己偷跑出來的。”

  許小乙勉強地相信了,可是他又有疑窦,翻了一下小老鼠眼道:“原來是這么回事,可是……這張玩藝兒……”

  說著又用手比劃了一下,斯同鎮靜地道:“這個你就不用管了。”

  許小乙哈哈一笑,重重地又在萬斯同肩上拍了一下,道:“還是你行,這才是會逮耗子的貓不叫喚,果然你是胸有城府,你真行!”

  說著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頭過來,皺著眉道:“你既然有這個意思,卻為什么要把他們都放了呢?你不怕他們會和你為敵么?”

  萬斯同笑道:“我以為他們受了這次教訓,是一定不敢再來了!”

  許小乙鄙夷地一笑道:“不敢?除了你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是真不敢,要不然他們什么不敢?小兄弟!不是我說你,有些事情你做的,實在是不敢叫我恭維。”

  他這幾句話,說起來宛若多年故友一般,聽得萬斯同差一點笑了出來。

  許小乙一只手摸著萬斯同的馬,邊走邊道:“憑良心說,別人我還不含糊他,只有龍十姑,媽的!這個小娘兒們是真難纏!”

  萬斯同冷冷~笑,嚇唬他道:“我可警告你,她可是也來了。”

  許小乙頓時怔住了,他翻了一下眼皮:“你聽誰說的?”

  “我是這么猜想,她一定來了!”萬斯同這么回答說,許小乙說完話后,他一振臂,輕輕地由巨石上飄身而下,二人心中都不禁一動。

  許小乙臉色很難看,他寒著臉笑了笑道:“石老兒,你雖然早來了一步,可是眼前我們也並不后你,這張圖你能描一份,我又何嘗不行?”

  他遂問萬斯同道:“有紙筆沒有?”

  石子奇哈哈一笑道:“許花子,你要描下來,我不反對,可是我要告訴你,這其中有十幾條線,是我亂加上去的,你不怕麻煩,就照描一份好了!”

  青蛇許小乙后退了一步,冷哼了一聲道:“我不信你的話,你想支開我們,而獨取現成么?石老兒!你也未免把你自己想得太聰明了。”

  石子奇一聲狂笑,他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張地圖,在空中抖了抖,道:“看見沒有,化子,我莫非還欺騙你不成么?”

  青蛇許小乙不禁怔了一下,一掌紅石子奇又哈哈一笑,一面把地圖揣入懷中。

  他慢慢地走到了萬斯同身前,雙目眯成了一道縫地笑道:“怎么著,老弟,你也跟著來蹚渾水?”

  萬斯同笑道:“我是自己來的,誰也不跟。”

  一掌紅聳了一下肩笑道:“這么最好,這玩藝兒本來是各人看各人的造化,用不著去受人利用的。”

  說著目光朝一邊的青蛇許小乙瞟了一眼,冷笑道:“許化子是不是?”

  許小乙心知他這是存心挑撥離間,自己好容易把萬斯同說得心有些動了,眼看就可哄得他拿出地圖,此刻石老兒這么一說,就會前功盡棄。

  當下恨得一陣牙癢癢,真想舉掌劈過去,他目視著石子奇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石子奇冷冷一笑道:“化子,你的鬼道兒,當我不知道,萬少俠手上那張東西,別說是靠不住,就算是真的,人家也沒有拱手讓你的道理。”

  青蛇許小乙小眼一翻,因為人家說中了心病,雖然憤怒萬分,卻是一時答不上話來,只氣得全身一陣顫抖,他一面用眼睛去偷偷地瞟著萬斯同,要看他是否就此對自己反目。

  誰知萬斯同卻笑道說:“石老先生,你說錯了,在下只是在此處湊巧碰見許前輩的,至于什么地圖不地圖,我是全然不知。”

  一掌紅石子奇怔了一下,遂冷笑了一聲道:“老夫好心關照于你,萬少俠既然如此說,顯見得是老夫太多事了。”

  他說著身形向一邊霍地縱出,一路縱躍如飛而去,青蛇許小乙嘻嘻一笑,冷嘲道:“好一個自討無趣的家伙!”

  他心中不禁對萬斯同這措詞十分感激,石子奇走了之后,他望著萬斯同嘻嘻一笑道:“老弟,你這就算很對得起你這個老哥哥啦!媽的,那個老小子還想挑撥離間我們。”

  他笑了一聲,低下了頭,小聲道:“這個老東西可是奸滑得很,你還得十分地小心著他呢,不過……”

  又擠了一下眼睛笑道:“有我在這里,你大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他不來便罷,要是真敢來……哼!”

  那雙小眼睛里泛出了兩道奇光,萬斯同立刻向他笑道:“你太多慮了,我們走吧!”

  青蛇許小乙也就轉怒為笑,他走了幾步,又小聲笑道:“瞎走也不是辦法,這么吧,你那張圖……”

  萬斯同拍了一下身上道:“圖在身上,不用看,跟我走就行了。”

  許小乙兩道眉毛失望地往當中皺了皺,道:“拿出來咱們研究不好么?”

  “不用了!”萬斯同說:“我都看過了,你跟著我走就行,錯不了。”

  青蛇許小乙口中嘿嘿笑道:“那敢情好!”

  可是他內心卻禁不住罵道:“好個小王八蛋,你也未免太精了,我倒要看看是你耍得過我,還是我耍得過你,那張圖你不交出來就是不行。”

  二人一行,繞出了這叢亂石,當空的驕陽火炙炙的,曬得十分難受。

  萬斯同表面雖不再顯出不愉之色,可是內心卻是極度地厭煩不安,他在心中盤算著要如何地脫身獨行,因為許小乙這么跟著,在心理上,實在威脅他太大。

  尤其可恨的是,這匹馬現在必須要負責兩個人的重量,因為許小乙沒有馬。

  萬斯同讓他坐在前面,因為怕他對自己施以暗算,其實許小乙倒不至于如此,竊圖之心有之,害人之心倒未必敢存。

  馬行至一片山地斜坡,坡上生著密密叢叢的竹子,微風搖擺著,一片翠綠,四下全是矮小的灌木樹林,斯同因來前早有一番研究,知悉這地方名叫清風堡,堡上有一義民村,居住的乃前朝遷來的忠貞之士。

  對此許小乙也有耳聞,他們的馬就直上清風堡,有一道彎曲的山路,延伸上去,道邊栽著兩行青蔥蔥的竹子,風吹著飕飕地響。

  萬斯同問他道:“我們在此稍微歇息一下可好?”

  許小乙連連點頭道好,原來他早已存下盜圖之心,只是沒有機會,此刻聞言不禁暗喜。

  在“柳絲鄉”客棧之中,他們痛飲了一番,然后分榻和衣而臥。

  在此筆者必須要額外交待一筆,萬斯同在酒食中途,他曾偽稱如廁小離了片刻,歸來后不久,他就宣稱不勝酒力了。

  這是一間頗為寬敞的客房,四壁為青竹編成,兩面軒窗大開,因地勢高,涼風不時貫窗而入,室內清風陣陣,乍睡極為舒適。

  萬斯同上床不久,就發出了香甜的睡息,又過了一會兒,青蛇許小乙悄悄地翻身坐起來。

  他對著熟睡中的萬斯同望了一陣,在他確定對方是入了夢鄉之后,他那黃蠟似的面皮上,才顯出一種忍不住得意的微笑。

  然后他雙手一按床沿,整個身子如同風吹樹葉似地飄了起來,往下輕輕地一落,正好是在萬斯同床前。

  他行為極為輕敏,可以說沒有帶出一點聲音,然后他皺著眉頭,考慮著如何下手行竊。

  就在他正想偷偷解開萬斯同的隨身革囊之時,他忽然在萬斯同的枕頭下面,發現了一角黃色的信封。

  他的心立刻怦然一動,唇角漾起了一圈欣慰的笑容。

  他目光在萬斯同身上轉了一轉,心中笑罵道:“小家伙,你藏得太不隱秘了,哈!”

  想著只一探手,已把枕下信封取到了手中。

  那是一個常見的牛皮紙信封,厚厚的,鼓鼓的,這些都不足為奇,最奇的,卻是信封上幾個墨筆正楷,寫著“合沙奇書秘引”。

  青蛇許小乙差一點笑出了聲音,他雙足微微向后一點,已倒躥了出去,落在了自己床前。

  然后他用喜得發抖的手輕輕掀開了封皮,探二指入內,想把內中的地圖抽出看看,誰知手指方探人內,似摸到了一根像線似的東西。

  青蛇許小乙乃托缽乞門中第二代極為突出的人物,不論武功機智,都要高人一等,可笑他這時,竟是愚蠢得像一頭豬。

  憑著他在江湖上五花八門的眾多閱歷,他應該立刻體會到,這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而立刻停止才對,可是他顯然是沒有想到這一點。

  隨著他指尖挑動,那根軟線向外一彈,只聽見“哧”的一聲,由信封內,散飛出了大片白霧。

  許小乙只吸得了一口,頓時感得一陣昏眩,雙目向上一翻,“砰”一聲摔倒就地,頓時不省人事了。

  這巨大的聲音,傳到了萬斯同的耳中,萬斯同就像一個孩子似地,自床上一躍而起,他發出了一聲驚奇的贊歎:“妙呀!”

  在白霧迷漫中,他先不急著過去,直到迷霧完全消失之后,他才笑著走過去,彎腰拾起了地上的信封。

  他得意地打開了信封,卻發現內中的迷粉,意是一點也無存了。

  許小乙吸進了相當的數量之后,預料著他當有一段長時間的睡眠,這一點不必置疑。

  萬斯同望著他笑道:“這怪不得我,只怪你自己心太貪,再見吧朋友!”

  他就輕輕地拉開了門,走了出去,店家笑著問道:“客人要出去么?”

  斯同嘻嘻笑道:“我的朋友喝醉了,現在睡覺,你們不要吵他,我因有急事,所以想先走一步了。”

  店家連連點著頭,斯同又道:“一切食宿銀錢,我都留下了,等他醒后向他索討就是。”

  說完了,他就大步走出了店門,店小二拉出了他的馬,他翻身上馬,直向坡下疾行而去。

  這次得了一個小小的啟示,那就是對付奸滑的人,必須也要用奸滑的辦法,套句俗語,那是“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

  武林中盡管標榜著道義信實,可是多數的人是不理會這些的,他們的信條是弱肉強食。

  萬斯同內心的喜悅,是不可用言語形容的,記得不久之前,他為那陌生的黑衣人這么炮制之后,他內心的懊喪與憤恨,和此刻的心理正是一個強烈的對比。

  酒足飯飽,再加上內心的喜悅鼓舞,萬斯同此刻看來,真是精神百倍。

  下了清風堡,他見道前有雙股岔路,俱都是荒草叢生,真不知何所去從,但是他必須要選擇其中之一。

  站在兩條路的中央,他左右仔細地分辨著,忽然,他看見左面那條路口,有顯著的一些蹄痕跡。

  萬斯同上了馬,仔細地研究了一番,發現那是驢子的蹄跡,他立刻跳上馬,直向這條路上催馳而下,可是當他跑出了一段距離之后,他突然勒住了馬,又跳下馬背,仔細地在地面上觀察了片刻,唇角帶起了一個微笑,暗忖道:“那聰明的障眼法兒,可是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想著他又躍上了馬背,一路向回路馳去,到了路口,他就改行另一條路,一路催馬疾下。

  過了一片草地之后,現出了一條婉蜒曲折的黃泥道路,果然他沒有猜錯,在此,他發現了清楚的蹄痕,還有一些牲口的糞便。

  令他驚奇的是,這些糞便之中,除了驢子的之外,有一大部分,是屬于馬的。

  萬斯同預料著,除了那陌生的黑衣人之外,前路定還有厲害的武林人物。

  那么,爭奪這部武林秘籍,定會遭遇到厲害的敵人,這是不可躲避的。

  跑了一大段路之后,眼前的道路似乎是開闊多了,沿途多是窮山惡水,至此卻是木秀天青,展望前方怪石林立,襯以灰色的天和雜生在石林中青蔥蔥的小松樹,整個的天地,就像是一幅極大的彩筆風景畫。

  溪水分兩彎,繞石而過,兩岸有細窄的沙灘。

   萬斯同的馬,驚擾了一群正在憩息的大雁,啪啪亂翅聲中,只見它們爭相地飛上了青天,灰白色的羽翼,翱翔了一個半圓的***,長鳴聲中,這一群永遠棲于大 自然,而不恥與人類為伍的鳥中翹楚,已置身青冥,白云展示出它們的前程,誰知道它們這一程要飛多遠,一百里?一千里?或者是一萬里?

  望著這群雁兒,他發了一陣子呆,然后他就把馬牽到溪水旁邊。

  經過長途的奔馳,他的臉上身上,全都為沙土沾滿了,馬兒低下頭在溪中飲水,他就脫下了上身衣服,把內衣權充浴巾,就在清冽的溪水中,好好地洗滌了一個干淨,覺得精神好多了。

  殘陽,暮色,徐徐的風,點綴得這一片世外桃源是那么的柔美。

  萬斯同把洗淨的內衣,搭在幾根樹枝上,讓風來慢慢地吹干它。

  然后,他又把地圖攤開來,用石塊壓著紙角,仔細地去研究圖上的線路。

  圖面上有兩道點狀的線道,弧形的向內包抄著,他猜想,那是兩道流水,現在事實證明了,他這一想法果然正確,因為眼下這兩道溪水,果然是如圖中所繪,它們緊緊地抱著這一片石林。

  萬斯同的圖載,也就到此為止,下面的三分之一,卻是不得而知,他不禁又感到有些難了。

  光陰似箭!

  日月如輪!

  殘冬剛剛消逝,

  春天又將遠去……

  已是陽春三月了,巍峨的山岩上還積著厚厚的一層白雪,遠望過去,正像一個深沉衰老的老年人,在那本已銀色的稀朗頭發之上又加了一頂純白的帽子。

  寒冽的山風呼號著,從這個山頭飄向那個山頭,峽谷峻峰,仍是一片白茫茫的銀色世界,嚴冬雖被春風驅離了城市和康平之道,但卻頑強地逗留在山峰及叢林之中。

  萬斯同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著。

  萬斯同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憂郁感覺。

  當他仰首看著那些浮動白云的時候,不禁深深歎息了一聲,這許多年以來,自己正如同這些天上的云塊兒一般,飄動,飄動……不知要到什么時候,才能安定下來,才能拋除這些惱人的煩惱。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24 PM

第三部 睡蓮仙子 04 人迷圖失 窮追力蹑 IV

  水面上微微蒸發出白色的煙霧,在靠近淺草的池面上,幾只像是蜘蛛似的長腿昆蟲,來回地劃動著,四周是那么的靜谧。

  攤在他面前的,是一張殘缺的紙——其上點線交集,錯綜的線路,像是顯示著某種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他卻似乎已經漸漸叩開了那神秘的門扉,來到“秘圖”所顯示的核心要地。

  “如果那張桑皮圖不曾失竊,仍在我手中就好了!”

  心里這么想著,內心不無遺憾。

  馬在打噗噜。

  碧空如洗。

  四周是出奇的靜,然而不知怎么,他卻下意識地感覺到或許將要有什么事情發生了。

  這一點毫無來由的顯示頓時使得他精神抖擻,匆匆收起了線圖,翻身上馬。

  就在此時,他耳中聽見了一聲清晰的馬嘶聲!

  萬斯同心中一動,當下慌不迭地趨馬一邊,縮身上了一棵大樹。

  他看見兩匹白馬,一路聯辔而來,步法極為快速,只一瞬已馳抵眼前。

  馬上是一男一女,俱都披著長長的披風,披風的顏色是一黑一綠,為風飄起,真是神采奕奕。

  萬斯同本來還未看清這男女二人的長相,心中正自狐疑,忽見那著黑衣的男子,倏地把馬給勒住了,那匹白馬唏吁吁長嘯了一聲,頓時就站住了。

  穿著綠衣服的女人,見狀也帶回了馬,並且游目四顧,萬斯同不偏不倚,卻正在這二人的頭頂上。

  當他看清了這男女二人的面貌時,他不禁吃了一驚,心說果然是他們這群人都來了。

  這二人並非別人,正是一字劍商和夫婦,那女的萬斯同也曾久仰她的大名,是燕翅镖段英。這一對夫婦,雖然俱不過是五十左右的年歲,可是由于他們不平凡的身世和武功造詣,自少年時刻,在江湖上就享有盛譽。

  一字劍商和自拜秦嶺怪俠“一鸠老人”習技之后,自老人身上學得了精湛劍術,尤其是那套他仗以成名的“一字劍”,據說是由六合歸一的先天妙術組成,動手時有極大威力。

  萬斯同對這夫婦二人,也只是僅聽傳聞,而未眼見,但因久仰他二人厲害身手,此時,乍然見他們現身,不覺心中十分驚恐。

  他伏在樹身上,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只見樹下二人此刻都已經勒住了馬。

  燕翅镖段英問:“為什么不走了?”

  商和四顧道:“只怕是走錯了路,這地方如果我猜得不錯,可已經到了星石岩了。”

  “星石岩?”段英驚奇道:“那不是已經快到了?”

  商和點了點頭,遂自身上摸出了一塊黃色的老羊皮,展開了仔細地查看著。

  萬斯同心中不禁又是一驚.他本以為,瞎婆婆贈予自己的那張桑皮紙,是天下僅有的一張秘圖,卻想不到對方手中,也有這么一張。

  看到此,他對于得書的信心,就更覺得渺然無望,可是另一個念頭,閃電似地自他腦中掠過,他心中不禁又充滿了信心。

  他靜靜地躲在樹身上,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只是注目看著樹下的兩個人。

  這時那一字劍商和,已經把那張羊皮收入懷內,他點了點頭道:“不錯,這是星石岩,再往下就是花琴潤了,我們總算不虛此行。”

  段英面上現出了微笑,說:“你敢確定這個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么?”

  一字劍商和聳肩一笑道:“我所擔心的只是龍十姑那個丫頭,因為師父說,她外婆手中,好像也有一張秘圖,除此之外,武林中是再也沒有第二張了。”

  段英皺眉道:“那么,她要是也來了呢?”

  商和冷冷一笑,道:“你不要胡猜,她要是來了,我們這一路上還能沒有一個耳聞?”

  他說著,似乎很得意地笑了笑,又說道:“你莫非沒有看見,田老婆子和江老婆子,只是在亂石崗打轉,連門也摸不著么?”

  “可是……”段英讷讷地說道:“在柳樹林子里,那個釣魚的小伙子,我總看他……”

  一字劍商和冷笑道:“你是說的那個騎驢的小子?”

  燕翅镖段英默默地點了點頭,萬斯同不禁心中一動,他由是知道,那個竊取自己地圖的陌生少女,也已經到了,就更注意地往下聽去。

  一字劍夫婦想是一路奔馳,炎熱不堪,此刻乍然行至陰涼處,不禁感到十分涼爽,于是借著彼此交談,順便歇息一下,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就在他們頭上,還躲藏著一個人,這個人把他們口中談論的機密,全部都聽入了耳中,實在是大大地疏忽了。

  這時段英說道:“就是那個騎驢的,我總覺得他有些別扭。”

  商和哂然道:“就算他也是存心而來,只怕沒有線圖,也是空勞心機。”

  段英說:“我們也要防他一防。”

  商和點了點頭道:“下次見了他再說吧!來!我們再往下趕一程。”

  他說著一帶缰繩,胯下白駒仰了一下頭,直向前面行去。

  萬斯同心中正自焦慮,不知該如何才好,此刻見狀,自是不勝歡喜,當下就見他夫婦二人的馬直向左前方那一道溪水繞行而去。

  那條小溪的左邊,是一叢叢茂密的竹林子,兩匹白馬,並辔而行,徐徐投入林內。

  萬斯同迫不及待地躍下樹來,他本想跟蹤而下,只怕跟隨太近,為對方看出了端倪,所以只有目送他們走遠了,才敢自后追上。

  他匆匆騎上了自己的馬,順著他們的去路,一路帶馬行去,心中邊行邊想,若非是他二人無意帶引,只怕十天半月自己也轉不出去。

  這片竹林子並不如想像的那么深,對于這附近地勢來說,像是一座屏障,因為它遮住了后面的石林,如果你不穿過它,你斷然不會發現這些美麗得如同星羅棋布的石林。

  至此眼勢大開,似乎天在你眼前大大地開了,云也低了,低得好像只是在你的頭頂上飄,風勢很大,由于穿行過眾多的石林,所以發出嗚嗚像哨子一般的聲音。

  萬斯同正要放馬出林,忽然他耳中再次聽到了馬蹄踏動的聲音,並且有馬打噗噜的聲音。

  這聲音聽得他像猴子似地,自馬背上急速地翻了下來。

  他先把馬匹隱藏好了,然后一個悄悄地循聲覓去,找了半天,果然他在一個窪子里,找到了一字劍夫婦所留下的兩匹白馬。

  兩匹馬是拴在一叢竹子里,正在安詳地掃著尾巴,只是,它們的主人卻不見了。萬斯同心中不由一怔,他十分后悔自己來得太晚了,以至于讓他們抽身而去。

  現在沒有什么再懷疑的,顯然是已經接近了那藏書之處,因為前面石林馬不易行,所以他們才舍馬徒步而行,自己如不快快追上,只怕為二人占了先機。

  想著他不及再回頭去照顧一下自己的馬,就匆匆地向前面石林內行去。

  看到了眼前的地勢,才令他相信一字劍商和所謂“星石岩”,果然有些名實相符。

  他一個人借著巨石掩身,不一刻已行至石林叢中,以此摸索著前進約有里許光景,仍未能行出,也沒有再看見一字劍商和夫婦的人影。

  太陽的影子微微偏西,陽光如炬,耀目難睜,所幸有這些石頭遮著,否則定是熱不可耐,這一片石林,可比那天所經過的亂石崗大多了,地勢也闊得多,人行其中,如同置身陣內,若非輕車熟路,真不敢想象能輕易地轉出來。

  萬斯同正感到進退維谷的當兒,忽然聽到了一聲清晰的驢叫之聲。

  這聲音喘急而拖長,穿行在石空之間,仿佛就在近前不遠。

  萬斯同不由得精神大振,當下飛快地直向驢嘶之處奔去,他自信這一次,那個竊取地圖的黑衣少女,定是逃不過自己的手去。

  可是他快,更有人比他還快,當他的身形躥上了一根大石的尖峰,已有人自另一個尖峰飄身而下。

  那飄下之人不是別人,正是一字劍商和。

  萬斯同本能地把身子向下一伏,再看地面上,果然有一只黑毛锃亮的小驢。

  那頭小毛驢,正是萬斯同所熟悉的,它正是那喬裝的少女所乘騎的驢子,只是這時候,卻不見那個騎驢的黑衣少女。

  一字劍商和這時面上罩著一層怒意,他雙手叉腰地站在驢子身邊,冷冷地笑道:“小朋友,我看見你了,藏又有什么用呢?”

  心中正懷疑,那商和已施出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陡地自地面上拔空而起,向一根石尖上落了下去。

  萬斯同正驚奇,卻見商和身形方一下落,卻另有一條身影比他還要快地騰了起來。那種式子是一上一下,甚為好看,一字劍商和身子方一下落,那騰起的人影倏地彈起,卻並不遠奔,僅僅掠過了五根石柱,蓦地又落下來。

  一字劍商和無形中卻是撲了一個空。

  他口中叱了一聲:“好小輩!”

  只見他身子“嗖”的一聲,又騰了起來,這一次那騰起的式子極快,也極為美觀。

  可是對于那個陌生的少年來說,他仍然是顯得太慢了。

  一上一下的勢子,和先前依然沒有兩樣,只是挨得更近了,看起來幾乎是彼此擦肩而過。

  這當口,一字劍商和,顯然已知道對方並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年少可欺,相反地,對方少年卻是一個身負奇技的高手。

  他的輕視之心,不覺去了不少,就在相互擦身而過的刹那之間,一字劍商和口中叱了聲:“下去!”

  他口中這么說著,右手已猛然劈出,並且用了相當的功力。

  這一掌夾著無比的勁風,直向那人腰臀之間劈去,其勢是勁猛力足。

  在萬斯同的心目中,他認為那人是斷然逃不開了,因為一字劍商和這一掌來勢是那么的猛。

  半空里,傳來了那人輕笑的聲音,整個的身子,看來是那么靈巧地一轉,如同柳枝為狂風蕩起一般,只是那么輕輕地一閃。

  兩條人影,又輕飄飄地岔開了。

  萬斯同幾乎驚得呆了,他為少年這種輕功身段震驚住了。

  同時之間,這兩個人,又各自落身在兩個不同方向的石柱的尖峰之上。

  這時候萬斯同也已看清了,那人果是竊取自己地圖的那個男女不分的少年。

  只是他今日所穿的,不再是那件黑衣服,而換成了青衣青帽,日光之下極為俊俏調傥,青綢面的夾襖上還另外加了一件小背心,看起來愈發神采奕奕。

  萬斯同驟然發現了她的身形,想起前恨,真恨不得撲身過去,給她一個厲害,可是看到眼前的諸多情況,他只好忍恨一旁。

  遂見這青衣少年哂然笑道:“商和,你已是我手下的敗將,居然還敢發什么威?你真是好不知恥。”

  商和被她罵得面上一紅,他退后一步,緊緊地眨了一下眸子道:“足下何人?商和並不認識你。”

  那少年嫣然一笑,看起來宛若女子,只是,她卻偏偏丈夫氣地冷笑了一聲,沉聲說道:“你不要管我是誰,反正我認識你。”

  說著眸子向兩邊瞟了一下,露出編貝似的一口細齒笑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何故容我不得?平白欺人,當我是好惹的么?”

   一字劍商和哈哈大笑了一聲,氣態軒昂地道:“你的話未嘗不對,只是你商大爺行事素來是干淨利落,今日之勢本來是優勝劣敗,我們不妨印證一下武功,果如你 所言,我商和如是你手下敗將,那也簡單,我是撥頭就走,《合沙奇書》自然讓你,否則卻也不容你如此猖狂,小朋友,你意如何?”

  那青衣少女嘻嘻一笑道:“商和,你也太聰明了,只是我並不會上你的當。”

  他說著目光向萬斯同這邊瞟了一眼,咧嘴一笑,萬斯同急速地又把頭往下低了低。

  他心中狐疑道:“莫非他發現了我藏身之處么?”

  想著右手環抱前臉,只待蓄勢發出,可是那少女只笑了笑,目光又回到了商和身上。

  她冷笑道:“商和,你自诩為足智多謀,卻不知不覺做了一件大大的傻事,我怕羞了你的老臉,現在也不說破于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他笑了笑,又輕松道:“眼前已是重要關頭,我們各人但憑造化、武功,多逞口舌也是無益,好在你身上有羊皮線圖,我們后面再見了。”

  她說著雙掌平胸微按,以“乳燕鑽天”的身法,蓦地拔了起來,復向一座石尖上落去。

  一字劍商和冷叱了一聲:“休走!”

  他單掌微提長衣下擺,正要以“八步趕蟬”的上乘輕功隨后趕去,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一聲嬌叱,道:“打!”

  一上一下的勢子,和先前依然沒有兩樣,只是挨得更近了,看起來幾乎是彼此擦肩而過。

  這當口,一字劍商和,顯然已知道對方並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年少可欺,相反地,對方少年卻是一個身負奇技的高手。

  他的輕視之心,不覺去了不少,就在相互擦身而過的刹那之間,一字劍商和口中叱了聲:“下去!”

  他口中這么說著,右手已猛然劈出,並且用了相當的功力。

  這一掌夾著無比的勁風,直向那人腰臀之間劈去,其勢是勁猛力足。

  在萬斯同的心目中,他認為那人是斷然逃不開了,因為一字劍商和這一掌來勢是那么的猛。

  半空里,傳來了那人輕笑的聲音,整個的身子,看來是那么靈巧地一轉,如同柳枝為狂風蕩起一般,只是那么輕輕地一閃。

  兩條人影,又輕飄飄地岔開了。

  萬斯同幾乎驚得呆了,他為少年這種輕功身段震驚住了。

  同時之間,這兩個人,又各自落身在兩個不同方向的石柱的尖峰之上。

  這時候萬斯同也已看清了,那人果是竊取自己地圖的那個男女不分的少年。

  只是他今日所穿的,不再是那件黑衣服,而換成了青衣青帽,日光之下極為俊俏調傥,青綢面的夾襖上還另外加了一件小背心,看起來愈發神采奕奕。

  萬斯同驟然發現了她的身形,想起前恨,真恨不得撲身過去,給她一個厲害,可是看到眼前的諸多情況,他只好忍恨一旁。

  遂見這青衣少年哂然笑道:“商和,你已是我手下的敗將,居然還敢發什么威?你真是好不知恥。”

  商和被她罵得面上一紅,他退后一步,緊緊地眨了一下眸子道:“足下何人?商和並不認識你。”

  那少年嫣然一笑,看起來宛若女子,只是,她卻偏偏丈夫氣地冷笑了一聲,沉聲說道:“你不要管我是誰,反正我認識你。”

  說著眸子向兩邊瞟了一下,露出編貝似的一口細齒笑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何故容我不得?平白欺人,當我是好惹的么?”

  一字劍商和哈哈大笑了一聲,氣態軒昂地道:“你的話未嘗不對,只是你商大爺行事素來是干淨利落,今日之勢本來是優勝劣敗,我們不妨印證一下武功,果如你所言,我商和如是你手下敗將,那也簡單,我是撥頭就走,《合沙奇書》自然讓你,否則卻也不容你如此猖狂,小朋友,你意如何?”

  那青衣少女嘻嘻一笑道:“商和,你也太聰明了,只是我並不會上你的當。”

  他說著目光向萬斯同這邊瞟了一眼,咧嘴一笑,萬斯同急速地又把頭往下低了低。

  他心中狐疑道:“莫非他發現了我藏身之處么?”

  想著右手環抱前臉,只待蓄勢發出,可是那少女只笑了笑,目光又回到了商和身上。

  她冷笑道:“商和,你自诩為足智多謀,卻不知不覺做了一件大大的傻事,我怕羞了你的老臉,現在也不說破于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他笑了笑,又輕松道:“眼前已是重要關頭,我們各人但憑造化、武功,多逞口舌也是無益,好在你身上有羊皮線圖,我們后面再見了。”

  她說著雙掌平胸微按,以“乳燕鑽天”的身法,蓦地拔了起來,復向一座石尖上落去。

  一字劍商和冷叱了一聲:“休走!”

  他單掌微提長衣下擺,正要以“八步趕蟬”的上乘輕功隨后趕去,就在這個時候,傳來一聲嬌叱,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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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27 PM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1 仗劍救靈禽 夤緣逢異士 I

      晴空里蓦地傳來了一陣哨子似的聲音,但見三點銀星,呈品字形,直向那青衣少年背后打去。

  這種暗器出手即現不凡,一般人打法,尤其是像這類飛镖之類,很少有一發三支的,最好的也只能連支發出,卻並未見過三镖一體同時打出,這正是名震川湘的段镖法,而燕翅镖段英,卻正是至今段氏門中僅有的段氏嫡系子弟。

  燕翅镖段英這一掌三镖,在武林中雖不能說是絕無僅有,然而卻是極為罕見。

  三镖出手夾著勁猛的尖風,其聲如哨,一閃即到,青衣少女整個身子方自騰起,看來是萬難逃開三镖了。

  萬斯同在旁不禁吃了一驚,可是那青衣少女,整個身子就像長了眼睛一般。

  只見她把蓦地騰起來的身子,往下一折,雙手乍然地向兩下一分,活像一只矯捷的大鷹,忽悠悠地直向前下方飄了出去。

  那來自段英手上的三枚燕翅镖,全數都落了空,雙雙打在一塊巨大的石柱之上,發出“叮”的一聲!濺起了一些碎石屑。

  就在這發镖的同時,一條人影霍地拔起,可以看見她是紅衣紅鞋,日光之下,極為醒人耳目。

  這條人影口中嬌叱著,身形已自下落,不偏不倚,卻正是朝著那青衣少女落身之處落去。

  萬斯同這時已經看清了,那穿著鮮艷紅衣之人,正是燕翅镖段英,不禁心中暗喜,因為他夫婦既都在此,諒這青衣少女難以逃開了。

  思念中,眼前已有了顯著的勝負之分,只見兩條人影往當中一湊,微微發出了“啪”的一聲響,一條人影霍地往外一翻。

  可是萬斯同已看出來,這翻出來的人影是那么不自在,就像是一只中了箭的大鳥一般。

  她往下一落,發出了一聲慘笑道:“朋友,你是何人?好厲害的金剛指!”

  說話之時,萬斯同才看清了,這人竟是段英,顯然她是吃了大虧。

  就見她挺立在一座石峰上,單手扶按著石尖,面色慘白,身形也有些微微地發抖。

  而那位青衣少女,仍然是風采依舊,她回頭嘻嘻地笑道:“段英,這只怪你自己暗箭傷人,下次碰在我手上,可就不會這么輕易地饒你了。”

  這人說完話,卻連一邊的一字劍商和,看也看不上一眼,身形再次地騰起,活似脫弦之箭,起落間,已自無影無蹤。

  雖是三招二式,卻把一邊的一字劍商和、萬斯同看得目瞪口呆。

  當然他二人的心情是不相同的,在萬斯同來說,他多少抱著一點欣賞的味兒,有點“坐山觀虎斗”的感覺,可是在一字劍商和來說,卻是“切膚之痛”。

  目睹著愛妻在和敵人一照面之間,即已負傷,他內心真是痛不欲生,若非心懸段英安危,他勢必要和敵人見一個生死存亡。

  這時他慌不迭地撲身過去,用力地抱住了搖搖欲墜的段英,大聲喝道:“不要說話!”

  段英自己也知道,本身所煉混元之氣,已為敵人“金剛指”力戳破,此時如一說話,元氣必外洩,若再想恢復,恐怕不是一二日之內所能辦到的了。

  她掙扎著由丈夫懷中脫出,並且飄身而下,商和隨后而下,口中問道:“要緊么?”

  段英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遂見她盤膝在一塊巨石之上坐好。

  一字劍商和退后一步,滿臉愁容,毛不時地東張西望,他只怕對方青衣少女卷土重來,所以在一邊戒備防守著。

  過了一會兒,燕翅镖段英才睜目起身,她臉色紅暈地道:“這人的金剛指力,差一點點穿了我護身勁道,總算我見機得早,否則,真氣一散,想復元可就不容易了。”

  一字劍商和劍眉緊鎖道:“奇怪,這人身手如此不凡,而年歲卻不大,實在令人猜不透她是何人的門下高足?”

  燕翅镖段英怔怔地歎息了一聲道:“這么看來,這部《合沙奇書》,還真不知道會落入何人之手呢!”

  商和冷冷一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要洩氣,你我合手,也不見得就不是此人對手。”

  段英苦笑了笑道:“你以為我就此甘心么?告訴你,我既來此,就不要想叫我空手而回。”

  一字劍商和知道自己這位夫人,一向是個性倔強,她如是動了怒火,休想從容罷休,當下也不敢再火上加油,只淡然一笑道:“我們是志在得書,可犯不著和一個乳臭未干的孩子斗氣。”

  段英冷笑了一聲,未再多說。

  萬斯同此刻藏身石后,心中暗暗想道:“這一次我可要緊緊地跟著你們了。”

  就見一字劍商和又從身上摸出了那張羊皮地圖來,攤在地上和段英二人仔細地研究,不時地指東指西。

  萬斯同藏身之處,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因二人言語過低,聽不清楚,他想爬近一點,不想身子稍一移動,卻踢落了一塊小石子。

  這枚石子“啪”的一聲,自巨石上掉了下來,萬斯同大吃一驚,忙把身子伏下。

  一字劍商和夫婦已自發覺,雙雙局臂騰身而起,萬斯同心想要糟,到了此時他只好硬著頭皮,想迎面一擊之后,待機而逃。

  誰知身子方自一動,卻覺得為人用力把背向下一按,同時一股絕大的勁力,自背后發出,迎著商和勁猛的來勢,二人相碰之下,商和身子陡然下墜。

  同時由萬斯同背后發出了一聲嬌笑,一條人影霍地拔起,遂向下一落,現出了方才青衣少女。

  她冷嘻嘻笑道:“打擾了!”

  說著目光復向萬斯同瞟了一眼,一路兔起鹘落而去,瞬即無蹤。

  萬斯同既驚且愧,他真猜不透這青衣人是何用心,看她方才舉動,分明是暗中為自己掩護,恐怕自己不是他二人敵手,這才出身誘敵,讓商和夫婦誤認方才石子是她無意踢落。

  這一著果然生了奇效,商和夫婦俱都面現憤憤之色望著她的背影。

  一字劍商和跺了一下腳道:“追!”

  二人各自叱了一聲,俱都展開了上乘輕功,一路緊緊地追了下去。

  萬斯同不敢怠慢,忙也尾隨了下去,他心中所想不透的是,那青衣人何故對自己如此,同時也不禁由衷地佩服她那一身出奇的武功,想著已經追出了三四里之處,見一字劍商和已經遠遠地停了腳和他妻子低低地在說什么。

  過了一會兒,二人又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萬斯同忙隱身石后,就見二人轉了半天,又在一塊巨石之下落坐。

  這時當空的驕陽,已不如先前那么炎熱,大塊的云角,也都帶上了些粉紅的顏色,天色漸漸歸入暮色。

  萬斯同心中奇怪他夫婦二人來此目的,因為他二人來此之后,並不再向下繼續行去,由此可見這里必定是距離著那藏書之處近了。

  他想到自己這么苦苦地守著他二人也不是一個辦法,好歹還是自己去碰碰運氣的好。

  想著就轉身而去,他一個人悄悄地行出了這片石林,太陽已把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長長的。

  他見石林正前方,是一片翠野,這晚春的日子里,野花遍處開著,偶爾發現幾株杜鵑,挺生在野花叢中,卻如同一位帶滿勳章的將軍,站立在成千的士兵叢中,別有一番鶴立雞群的景象。

  萬斯同覺得甚為饑渴,他身側帶有早先准備的干糧,但是水囊卻因匆忙遺忘在馬背上,好在這附近流水不絕,找幾口水喝諒也不是難事。

  他踏過了這片草地,在一個有泉水的石邊坐了下來,楊柳的絲影,正好把那將下山的太陽遮住了,于是陽光被擊碎,它們像是無數閃光的金片,散落在水面上,亮光閃閃地晃動著。

  萬斯同吃了兩個鍋餅,用手掬了幾捧清水就口吮喝著,忽然,他聽見當空有一陣巨風掠過的聲音。

  那聲音極像是有人用巨大蒲扇在猛扇的聲音,嚇得他慌忙抬頭而視。

  在他還未看清是個什么東西來臨之前,他耳中卻先已聽到了一種生平從未聽過的鳴聲,那像是游方的郎中手中所搖動的串鈴聲音,但是卻比那聲音要尖得多,也要亮得多。

  緊接著地面上的陽光,現出一大片陰影,一頭巨鳥出現了。

  萬斯同被驚得呆住了,因為他畢生以來,還從未見過這么巨大的鳥,你可以想象到那種巨大的程度,兩只大翅張開來,如果說用門板去形容它,也不見得恰當,因為它似乎比門板還要大出許多。

  它那綠色的羽毛和雪白的胸脯,映襯得極為鮮艷,在日光下閃閃生輝。

  才開始,萬斯同只能發現這些,卻已嚇得他六神無主,他慌忙地抖去了掌中的水,避向一邊。

  那龐大的鳥影,在空中轉了一個***之后,漸漸地低飛,這時候才算完全看清了它的面目。

  真可以說是火眼金睛,嘴如鋼鉤,最可怕是它那兩只長爪,蜷起來就像是兵刃中的鶴爪鐮。

  萬斯同再次張大了眼睛去看它,才發現它眼睛的四周生著很長的紅毛,這些紅色的毛長得垂下來,看起來幾乎遮住了它的眼睛。

  萬斯同一時真有些張口結舌,他真想不到,天底下會有這么大的鳥!這么怪狀的鳥!

  它那扇動的兩只翅膀,所扇起呼呼的風,使附近樹梢和草尖,都疾速地低下去,足見風力之驚人。

  這頭大鳥,並不是發現什么,它只是無心地飛著,由高而低,不時地翩跹著身子,在低空做著滑翔的姿態,其狀甚為安適。

  忽然,它雙翅一收,如同一枚彈子似地,自空中疾速地投了下來,蓦然臨至萬斯同眼前。

  萬斯同驚嚇得正想往外拔劍,這頭鳥卻已經束翅落了下來。

  萬斯同心中勉強定了下來,這才發現那鳥的落下,並非是因為發現了自己,它只是選中了這地方以供憩息而已,可是如此一來,萬斯同卻愈發地不能動了,因為大鳥近在咫尺。

  它那巨大的身子,在收了翅膀的時候,看起來顯然是小了許多,可是仍然是龐然大物,站起來也有一人高。

  萬斯同留意地看著它,並且把身子向一邊依了依,借著凸出的石角,把自己的身子遮住了。

  這頭鳥安閒地向前踱了幾步,口中“呱呱”低叫了兩聲。

  這是它的短鳴,和空中那種長串的鳴聲,完全不一樣,然后它那美麗的大眸子,微微地閉下了一點,生在它眼睛四周的羽毛,像兩面紅色的簾子,輕輕地垂了下來,而頭頂上卻有一绺紅毛,這時候直直地立了起來,“呱”地又一聲低鳴。

  萬斯同心中暗暗著急,心說完了,它要是在這兒休息,我可別想動了。

  思念之中,這頭巨鳥,已經邁動了腳步,直向澗邊行去,在柳樹的陰影下顧盼小立了一會兒。

  它那綠色的毛,簡直就和翡翠一樣的綠,一樣的美,如果能摘下來一片做扇子,那該是多么的美。

  忽見它張開了一扇門板似的大翅,把身子微微地斜偏了過來。

  萬斯同只當它是要起飛了,其實卻是不然,只見它把這只翅膀,對著身前的半澗泉水,用力地扇去。

  那扇翅膀由于鼓動的風力極大,風力像劇大的狂風,排山倒海般地直向水中扇去,一時之間,只見地面上沙石飛濺,枝揚草翻,聲勢好不驚人。

  萬斯同不明究竟,心說這怪鳥是發了瘋不成?平白無故鼓扇風是何道理?

  思念間,那鼓動的風向,卻是愈來愈大,呼呼的風,聽在萬斯同耳中,真是禁不住直打寒顫。

  這時水花飛揚,點點銀星,宛如一大片光雨,直向距離十丈以外的地面上落去。

  萬斯同看得直皺眉,見那水落之,是一片小土堆,為數約在百堆左右。

  這些土堆全系紅色的新土堆成,看到此,他的心不禁蓦然一動,這才一切都明白了。

  原來這些土堆,全系人工堆集而成,這還不奇,奇怪的是,每堆土堆之上,都生著一棵高僅尺許的小樹,這小樹的形狀,也是萬斯同從來未曾見過的。

  一般的植物,樹葉全是綠的,而這些樹葉的顏色,卻是其黑如墨,葉子極為稀少,每樹不超過五片,可是每片葉身,卻都有巴掌那么大小,卻又生得極厚,約有銅錢一般厚薄,看起來油光閃亮,想必其中定有漿汁。

  萬斯同來此甚久,一直都沒有發現,若非這怪鳥引水澆灌,他是絕對不會發現的。

  因為這數十棵短樹,雖是占地極廣,可是種植的地方,卻是極為隱秘,前有亂石為屏,后卻是排天而起的千竿修竹,兩側間雜花亂草,而地勢又極低窪,如非有心觀察,你是萬難看出來的。

  這些植物栽種的形狀,也有異一般,種植的方式或圓或方,俱都是行列井然。

  這些小樹栽種的方式,卻是太怪了,它們是有正有斜,或成圈,或散為點,一眼望去,簡直是黑乎乎亂成一片。

  萬斯同于是想到:“這些樹木的主人,定是一個村夫野漢,胸中絕少筆墨。”

  這種情形大大地提起了他的興趣,他對這大鳥的懼怕情緒,立刻減少了許多。

  因為這頭巨鳥,既懂得引水澆灌花木,可見得深通人性,並為人豢養,自然就沒有什么值得好怕的了。

  它這種灌溉的方法實在是很別致,大翅扇動時狂風乍起,卻不似“吹皺一池春水”那么文雅,而是把水面上的泉水,一層層地逐次扇起,然后在空中幻化成大片的雨珠,遍灑在樹叢之中。

  奇怪的是,這么百十棵灌木,占地少說也有十來丈方圓,可是這些自半空中降落下來的水珠,就像是雨水一般的均勻,不多不少,每一株的水量,看來幾乎完全相等。

  而在這些灌木叢之外,卻休想分得一滴,這種精確的灑水技術,真令人拍案稱奇。

  萬斯同目睹這聞所未聞的怪事,不禁一時驚異得目瞪口呆,他真沒想到,這頭巨大的鳥,竟是為人所豢養,而妙的是尚能供服勞役。

  萬斯同不明究竟,心說這怪鳥是發了瘋不成?平白無故鼓扇風是何道理?

  思念間,那鼓動的風向,卻是愈來愈大,呼呼的風,聽在萬斯同耳中,真是禁不住直打寒顫。

  這時水花飛揚,點點銀星,宛如一大片光雨,直向距離十丈以外的地面上落去。

  萬斯同看得直皺眉,見那水落之,是一片小土堆,為數約在百堆左右。

  這些土堆全系紅色的新土堆成,看到此,他的心不禁蓦然一動,這才一切都明白了。

  原來這些土堆,全系人工堆集而成,這還不奇,奇怪的是,每堆土堆之上,都生著一棵高僅尺許的小樹,這小樹的形狀,也是萬斯同從來未曾見過的。

  一般的植物,樹葉全是綠的,而這些樹葉的顏色,卻是其黑如墨,葉子極為稀少,每樹不超過五片,可是每片葉身,卻都有巴掌那么大小,卻又生得極厚,約有銅錢一般厚薄,看起來油光閃亮,想必其中定有漿汁。

  萬斯同來此甚久,一直都沒有發現,若非這怪鳥引水澆灌,他是絕對不會發現的。

  因為這數十棵短樹,雖是占地極廣,可是種植的地方,卻是極為隱秘,前有亂石為屏,后卻是排天而起的千竿修竹,兩側間雜花亂草,而地勢又極低窪,如非有心觀察,你是萬難看出來的。

  這些植物栽種的形狀,也有異一般,種植的方式或圓或方,俱都是行列井然。

  這些小樹栽種的方式,卻是太怪了,它們是有正有斜,或成圈,或散為點,一眼望去,簡直是黑乎乎亂成一片。

  萬斯同于是想到:“這些樹木的主人,定是一個村夫野漢,胸中絕少筆墨。”

  這種情形大大地提起了他的興趣,他對這大鳥的懼怕情緒,立刻減少了許多。

  因為這頭巨鳥,既懂得引水澆灌花木,可見得深通人性,並為人豢養,自然就沒有什么值得好怕的了。

  它這種灌溉的方法實在是很別致,大翅扇動時狂風乍起,卻不似“吹皺一池春水”那么文雅,而是把水面上的泉水,一層層地逐次扇起,然后在空中幻化成大片的雨珠,遍灑在樹叢之中。

  奇怪的是,這么百十棵灌木,占地少說也有十來丈方圓,可是這些自半空中降落下來的水珠,就像是雨水一般的均勻,不多不少,每一株的水量,看來幾乎完全相等。

  而在這些灌木叢之外,卻休想分得一滴,這種精確的灑水技術,真令人拍案稱奇。

  萬斯同目睹這聞所未聞的怪事,不禁一時驚異得目瞪口呆,他真沒想到,這頭巨大的鳥,竟是為人所豢養,而妙的是尚能供服勞役。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28 PM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1 仗劍救靈禽 夤緣逢異士 II

  只看它那種熟練的灑水動作,當可知道這類的事,它是時常做的了。

  萬斯同目睹著它澆灌這些灌木,約有一盞茶的時刻,它才停止了動作。

  然后它移動腳爪,直朝著這些矮樹行去。

  萬斯同舒了一口氣,卻仍然不敢移動,因為目前,這只怪鳥,正是因為聽到了什么,它才走過去的。

  它走到了這片園圃前,又低鳴了一聲,一雙火眼突地睜大了許多。

  方斯向見它不時地左顧右盼,並且伸長了脖子,直向樹叢中觀望著,如此甚久,似並沒有發現什么。

  在暗中偷看的萬斯同,已感到有些不耐,那只巨鳥想是久立沒有發現什么,正想轉身,忽然它頭上的一绺紅毛,猛地立了起來。

  同時它口中發出了一聲長鳴,大翅一展,就如同一片云似地飄了起來。

  總共是一起一落的工夫,萬斯同只看見似乎在一株矮樹上一落,遂見它仍然飛落到了原處。

  可是在它鋼鉤似的一只利爪內,卻多了一條長幾逾丈的紅鱗巨蛇。

  這種蛇,萬斯同認得,那就是一般人所稱之為“火赤鏈”的毒蛇,是蛇類中一種極毒的東西,常人為它咬上一口,只怕十步之內就得喪命。

  可是這時候,它落在這頭巨大怪鳥的爪上,卻顯得一籌莫展。

  起先它展動著長軀,試圖去緊緊纏著怪鳥的雙爪,可是這一企圖,不久在怪鳥的利爪之下,它不得不放棄了,並且全身抖顫不已。

  那頭巨鳥,也許只是逗著它玩,也許是另有企圖,因為它是那么的輕松,丈許的蛇,在它的爪下,看起來它是根本不把它當回事兒。

  如此單爪緊緊松松,直逗得那蛇兒焦躁暴怒已極,可是奇怪的是,那蛇始終不張口去咬,它雙唇緊閉兩腮頻動,萬斯同不見它的利齒和長舌。

  巨鳥的意思,也許是希望它張開嘴來,可是那赤鏈蛇卻是甘心皮肉受苦,至死不肯張開嘴來。

  似如此一鳥一蛇堅持了一段時間,那頭巨鳥似乎是玩的興致已經過去了。

  只見它“呱呱”一連叫了兩聲,陡然探出了另一只鋼爪,只一抓,就抓在了巨蛇的七寸三分之上,另一爪,此時卻扣得更緊了。

  那條巨蛇,在這種巨力之下,只痛得全身一陣急戰,紅鱗片片地翻了起來。

  遂見大鳥那只原來抓在巨蛇七寸三分上的右爪,霍地向前一捋。

  這種勁道,那條赤鏈蛇果然吃不住了,只見它那緊閉著的嘴是再也閉不住了,闊口白牙森然,而這刹那間,卻由它口中噴出一物。

  萬斯同才看清了,竟是一枚大如橄榄的黑色果子,外形也是和橄榄十分相像的兩頭尖當中圓。

  那巨蛇吐出了這枚果子之后,好似憤怒已極,口中“吱吱”之聲,震人耳膜。

  這時候,它再也不堅持了,長信亂吐,掉過頭來朝著怪鳥近腳處就咬。

  可是,它這點道行,在這巨大如鵬的怪鳥眼中,簡直是太小了,太不當回事了!

  只見那大鳥單爪復捋,看起來這條蛇就像暴長了半尺一般,其實也確是如此,那是巨鳥的大力使然。

  怪蛇吱吱之聲,叫得更尖更厲害了,腥液成串地自口中往下滴著。

  它身上的那些美麗鱗片,如同狂風下的玫瑰花瓣一般,一片片地散落了下來,血肉模糊不堪。

  緊跟著巨鳥雙爪一分,大翅霍地一張,身子躍起了四五尺高下,“呱”地一聲長鳴。

  萬斯同看時,那條長幾近丈的赤鏈毒蛇,卻已經身首異處,鮮紅的血連連地滴流不已,微風過處,帶起了一片奇異腥味,令人欲嘔。

  巨鳥的身子再次落下,雙爪這時已經松開,那兩截蛇屍被拋在一邊,可是仍在連續地輾轉**不已,巨鳥只是望著它,有時偏偏頭,又過去加上一爪,如此五六下之后,那條蛇已大卸八塊。

  萬斯同在一邊看得真有點觸目驚心,可是這些只帶給他驚嚇而已。

  他感到奇怪和有興趣的,卻是那枚自怪蛇口中所吐出來的黑色果子。

  自從這枚果子被怪蛇噴吐出去之后,滾落在一邊,萬斯同始終注意著它,只見它生得黑光閃亮,雖然僅不過橄榄大小,可是看起來,令人覺得肉很多,漲得鼓鼓的。

  看到這種情形,很容易令人想到,這是一枚奇毒無比的果子,否則怎會為怪蛇所噬?

  那頭大鳥在判處了赤鏈蛇死刑之后,在一邊舒爪剔羽,忽然它想到了那枚果子,口中怪叫了一聲,就猛然轉過了身子,到處張望了一會兒,終為它看到了。

  它把那枚黑色的果子銜在口中,倏地展開了大翅,萬斯同只覺得狂風吹體,再看它那巨大的身子,已起在當空。

  那種飛行的速度,看起來真令人驚心,總共也只是一張翅膀的時間,可是看起來,空中只剩下了一個黑點,那黑點直向西邊移去。

  在西邊的天空中,此刻布滿了醉人的紅霞,那大鳥其實並沒有飛很遠。

  萬斯同看見它在一片巍峨的巨石之間,緩緩地盤旋著,愈盤愈低,后來就消失了。

  這時候,萬斯同才算是松了一口氣,他由石后一躍而出。

  方才目睹的一切,真像是夢境一般,如非是親目所見,這種近乎神話的事情,他是萬難相信。

  他好奇地走到了那片園圃前面,蹲下了身子,仔細地去觀查這些怪異的植物。

  經過仔細觀察之后,他才看清了,原來這些矮樹上,每樹生著五片葉子,即使有的樹不滿五片,可是必定有一兩片極小的嫩葉,高矮大小,幾乎是每樹都是一般。

  在這些樹的頂尖,都生有一枚像方才怪蛇所咬下的那種橄榄似的果子,只是顏色多是淡白的顏色,大小也比方才那枚不如。

  由此看來,可想知這些果子,定是還沒有成熟,而方才的那一枚,才是熟透了的。

  怪蛇倒是一個老內行,僅此一枚熟果,卻為它發現了,若非是那頭巨鳥聽視靈敏,那枚果子,竟是到了它的腹中無疑。

  萬斯同心中不禁奇怪,因為他實在想不懂這是一種什么植物。

  這些樹是誰種的?種來作什么?這些果子有什么用?可以吃嗎?

  愈想愈覺得好奇,忍不住伸手,朝著最近的一棵樹上摸去。

  他想摘下一枚這種果子來看看到底是什么味,想著就伸手直向一枚果子上摘去。

  不想手方一觸及那果子的外皮,就如同是摸在一枚燒得極紅的炭火上一般,直燙得他差一點叫了起來.慌不迭地收回了手。

  再看那棵為自己手指所碰過的樹身,就像是抽了筋一般的一陣顫抖,樹身上的五片葉子,幾乎是同時搭垂了下來。

  那枚為自己指尖所觸過的果子,卻也自動地收了進去,露出了一個小指尖大小的洞口,自洞中汩汩的,像奶汁似流出了一些白色濃液。

  同時間,空氣中散發出一股異香,聞在鼻內,覺得甚為不適。

  經此一來,萬斯同是不敢再動了,他因而也想到,這些果子,絕非是可食的東西。

  可是,他心中更充滿了好奇,仍然去仔細地看著這些樹,數了數共是一百零八棵。

  這么一細數觀察,頓時令他又發現了奇怪的東西。

  原來這一百零八棵矮樹,它們所以這么錯綜復雜的地栽種著,絕非是信手亂栽,而是其中隱隱含著極為巧妙的八卦陣圖。

  只是這陣圖,也許是太奇特,萬斯同端詳了半天也是看它不懂。

  那些用以栽培矮樹的紅土,也不是這塊地上原有的土質,而是自別處移運來的,試著用手去摸摸,卻也是奇熱無比。

  原來那樹身的奇熱,竟是為這些怪異的紅土所培煉出來的。

  萬斯同就像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他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手指,因為這一切,都不是他能相信的,但確又是真實的事。

  他終于發現了一個極為有趣的事情,這一百零八棵矮樹所種植的目的,極可能是為了掩護另一棵樹。

  在此筆者必須要交待清楚,這所謂的另一棵樹,卻生長在這一片矮小的樹叢正中。

  那是一棵幾乎和這些矮樹一般矮小的一株小樹,只是它的顏色是紅的,樹身上並沒有一片葉子,根莖筆直地挺生著,紅得微微有些透明。

  如果你不一株株地仔細去看,你就不會發現到這一棵小樹,萬斯同心中十分驚異,他確信自己現在是步人一個奇妙的世界了。

  因為他現在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以往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事情。

  方才他對那些黑色矮樹所存的驚奇,此刻卻又轉到了這株紅色小樹的身上。

  這株小紅樹形狀是那么的奇怪,樣子就像是一根小旗桿,在莖部的頂端,生有一枚小如櫻桃一般的小紅果實,紅得吹彈可破,雖然沒有風,可是看起來,它也像有些搖搖欲墜的樣子。

  萬斯同回身四顧了一下,確信這地方不易為人所發現,他就把一雙褲腿拉起了些,正端詳著要如何進去的當兒,忽見眼前不遠草棵之中,有一物徐徐動著。

  他此時真可說已成了驚弓之鳥,生恐又有什么怪物,嚇得慌不迭后退了幾步,忙把身了蹲了下去。

  他目光注視著那片草地,先是見草尖偏到一邊,似有一物慢慢游動,少頃卻聞有“噓噓”的呵氣之聲,至此才見一蛇如人立似地探起。

  萬斯同不看則已,這一看可是令他吃了一驚。

  原來眼前這蛇的形狀,和方才那巨鳥所啄死的怪蛇,正是一般無二。

  只是它卻又比那一條要大多了,周身紅鱗,鮮艷如火,最奇的是它那三角形的怪頭之上,正中心長出一棵高有兩寸左右的肉莖,其色赤紅,較諸它身上那些紅鱗更為顯著。

  看來這條怪蛇,極可能和方才那條是一對兒,否則如此罕有的毒物,怎可能在同一地點,同時出現了兩條?

  這條蛇昂首在亂草中一路行著,它口中不時地發出噓噓之聲,其狀至為急躁。

  似如此叫了一陣之后,愈形急躁,徑自向那叢矮樹中游去。

  人們對于這類毒蟲,幾乎有共同的觀點,一則以避,一則以殺,那要看本身的膽量如何。

  萬斯同也有這種觀念,他右手緊握著劍柄,殺機頓起,因為這類毒物,不知毒害了多少生靈,豈能任它在自己眼皮底下任意來去。

  他向前蹑了幾步,只等著時機來時便下手。

  再看那蛇,似乎也受不了那紅色土質的奇燙,一路吱吱怪叫不已,有時昂首樹上,看一看樹尖上的果子,卻又伏下身來。

  奇怪的是它身子卻只能在外圍轉來轉去,至于近在咫尺的內圍,卻是如同未見一般。

  萬斯同心中更是不勝驚異,這才知道這設伏陣圖的厲害,非但是人,即連獸畜也不能擅越雷池一步。

  這條紅鱗巨蛇在矮樹外圍游行了一周,想是沒有尋著它那同伴,不禁更是暴怒如狂,口中尖叫的聲音,更加大了許多。

  萬斯同見它一路快行,毒首高昂,那雙大如芥子的瞳子,更是暴出如珠。

  由于它這么來回緊行,萬斯同看清了它整個的身體,約有茶杯口粗細,長有一丈二三,在它尾尖部分卻生著一個像球似的圓形肉瘤,想是昔年因傷折斷過尾尖,才致生出這種畸形怪樣。

  它這么一路游走,宛若無人之境,忽然,它整個的身子停止不動。

  萬斯同知道它定是有所發現,果然見它怪首高昂,一雙鼻孔較方才張大了許多,“呼呼”的出息之聲,大為頻繁。

  看樣子它是聞到了些什么,似如此嗅了一陣之后,身子其快如箭躥到了一邊亂草叢中。

  在那里,它發現了它同伴的屍體,口中發出了刺耳的一聲怪鳴,如非是耳聞目睹,你絕不會相信這種聲音是出自蛇口中的。

  那聲音就好像是一個嬰孩啼哭的聲音一樣,聞之令人毛發悚然。

  萬斯同緊握劍柄,就見它整個身子,在草地上反復地打著滾,口發淒鳴,那樣子簡直是悲痛到了極點,雖是萬惡的毒類,卻有這種真摯的情感,也足以感人了。

  萬斯同那緊緊握劍的手,不禁慢慢地松開了。

  他心中想到,如果這蛇就此而去,自己也就網開一面放它而去算了。

  誰知他卻是大大錯會了這條蛇的意思了,以其說它是悲痛,不如說是憤怒地發洩更恰當。

  它這么翻騰了一陣,遂把那蛇的屍體一截截地用嘴銜到了一邊,在那些斷肢的傷口處,仔細地去嗅去看,不時地揚首吱吱怪叫。

  顯然,它已經看出了同伴是死于天空中的禽類,于是更形暴怒。

  只見它兩腮頻鼓,愈漲愈大,頭上那根小肉柱,也是左右晃動不已,並且較諸先前,也加粗了許多。

  天色這時已有些昏暗,美麗的紅色霞霧,在西方也逐漸消失,空中暮色蒼然。

  忽然,這條蛇把身子霍地向下一低,“哧”的一聲竄入一邊竹林之中。

  萬斯同心中奇怪,以為它就此而去,方想站起身子,耳中卻聽到了串鈴似的一串鳴聲,自當空傳下來。

  對于這聲音,萬斯同是熟悉的,他立刻知道,方才的那一只巨鳥又來了。

  果然,當空移來了一片巨大的陰影,萬斯同尚不及抬頭觀看,只覺得大風襲體,那頭綠毛白腹的巨大怪鳥,已束翅落在眼前。

  看樣子它是聞到了些什么,似如此嗅了一陣之后,身子其快如箭躥到了一邊亂草叢中。

  在那里,它發現了它同伴的屍體,口中發出了刺耳的一聲怪鳴,如非是耳聞目睹,你絕不會相信這種聲音是出自蛇口中的。

  那聲音就好像是一個嬰孩啼哭的聲音一樣,聞之令人毛發悚然。

  萬斯同緊握劍柄,就見它整個身子,在草地上反復地打著滾,口發淒鳴,那樣子簡直是悲痛到了極點,雖是萬惡的毒類,卻有這種真摯的情感,也足以感人了。

  萬斯同那緊緊握劍的手,不禁慢慢地松開了。

  他心中想到,如果這蛇就此而去,自己也就網開一面放它而去算了。

  誰知他卻是大大錯會了這條蛇的意思了,以其說它是悲痛,不如說是憤怒地發洩更恰當。

  它這么翻騰了一陣,遂把那蛇的屍體一截截地用嘴銜到了一邊,在那些斷肢的傷口處,仔細地去嗅去看,不時地揚首吱吱怪叫。

  顯然,它已經看出了同伴是死于天空中的禽類,于是更形暴怒。

  只見它兩腮頻鼓,愈漲愈大,頭上那根小肉柱,也是左右晃動不已,並且較諸先前,也加粗了許多。

  天色這時已有些昏暗,美麗的紅色霞霧,在西方也逐漸消失,空中暮色蒼然。

  忽然,這條蛇把身子霍地向下一低,“哧”的一聲竄入一邊竹林之中。

  萬斯同心中奇怪,以為它就此而去,方想站起身子,耳中卻聽到了串鈴似的一串鳴聲,自當空傳下來。

  對于這聲音,萬斯同是熟悉的,他立刻知道,方才的那一只巨鳥又來了。

  果然,當空移來了一片巨大的陰影,萬斯同尚不及抬頭觀看,只覺得大風襲體,那頭綠毛白腹的巨大怪鳥,已束翅落在眼前。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31 PM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1 仗劍救靈禽 夤緣逢異士 III

  它是落在一塊凸出的高大巨石之上,鋼爪束處石屑唰唰濺落一邊,看來真是龐然大物。

  這頭巨大的怪鳥,第二次又降臨到此,不禁令萬斯同感到十分費解。

  經過短時的觀察之后,萬斯同顯然看出了,這大鳥來此,並非是有什么特別的事故,而是為了例行的觀察和巡視而已。

  它圍繞著這一片矮木林來回地踱著,口中發著輕微的鳴聲,萬斯同卻十分留心去找那條毒蛇,他認為那條蛇定是為大鳥嚇跑了。

  這時那只大鳥繞行了一周之后,並沒有發現什么不對之處,正當它准備展翅離開的刹那,倏地傳來了“吱吱”一陣尖鳴之聲。大鳥聞聲蓦地轉身,可是已經太晚了,就見由它身邊的一叢竹林內,如同彩鏈似地閃出了一條長影。

  萬斯同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他已猜到了是什么東西。那條喪偶的赤鏈怪蛇,復仇之心極重,原來大鳥在空中的鳴聲早已為它獲悉,所以急速地隱身在竹林之內,它此刻乘那鳥走近身側而不備的當兒,突地躥出身來,直向對方長頸之上沖去。它這一招,果然用上了,要是在平日那大鳥驚覺之時,它休想近身一步,可是此刻一來是大鳥沒有注意,再者怪蛇是由背后襲來,天色又暗,再加上怪蛇拼死復仇的決心。

  這各方面的原因,使得那頭往素所向無敵的巨鳥,也中了道兒。

  在發現事情不妙的刹那之間,這頭大鳥霍地一展雙翅,而掠過一邊,可是已經晚了一步,只聞得它怪嘯了一聲,卻被躥來的怪蛇,緊緊地盤在了頸項之上。

  萬斯同由暗中看去,就好像是在它那粗長的頸項上,多了一條紅色的圍巾。

  赤鏈毒蛇僥幸得手,不禁凶焰大張,只見它全身一陣緊匝,直勒得那頭大鳥全身一陣踉跄,雙翅張撲不已。

  這真是一場難得一見的精彩表演,那頭大鳥不留意為怪蛇制了先機,空有鋼爪鐵喙,卻是莫能為力,不禁勃然大怒。

  只見它一雙大翅霍霍張動,在地上左右翻騰,一時之間,沙石飛濺樹倒土揚,聲勢好不驚人。

  可是那條怪蛇,這時似已存下了以死制敵之心,僥幸制了先機它是再也不肯松手。

  它一面緊緊束著長軀,想令敵人窒息,再方面卻張開了生滿了毒牙利齒的怪口,直向大鳥頸上咬去。

  雖然它在對敵的一刹那間,已占了極大的先機優勢,可是不可否認,敵人實在是太強大了。

  中途曾有無數次,由于巨鳥的長頸收縮運氣,差一點就擺脫了它的長軀,那怪蛇更形暴怒驚嚇不已,吱吱之聲不絕于耳,雖任它施盡了全力收縮長軀,奈何敵人有調息妙法,雖暫時窒息還不見得就能致死。

  這真是一場殊死的戰斗,直看得萬斯同在一邊驚心動魄,他不得不小心提防著自己,因為一個不小心為大鳥巨翅掃上,那可是非死不可,就是為它扇起的石塊打上也是不得了。

  一場大戰之后,那頭巨鳥顯然是失敗了,因為它始終沒有辦法,把緊束在長頸上的怪蛇掙開,相反地那怪蛇卻是愈纏愈緊。

  最后那頭大鳥停步不動,口中發出了低聲的哀鳴,似乎是在另外考慮著制勝的妙法。

  萬斯同對這頭大鳥,不知如何,自初一見,即生有無限好感,這時見它雖竭盡全力,亦不能掙開那怪蛇緊纏的長軀,心中不禁大為同情。

  這時那大鳥似已想起了另一妙法,只見它把長頸用力地在一塊凸出的石角上磨擦著,並且不時用力地碰擊。

  這方法,果然令怪蛇吃了大苦頭,只見紅鱗片落,鮮血飛濺,只痛得那怪蛇兒啼似地怪叫了起來,可是雖是如此,它仍然不放松它的身子。

  這條蛇顯然也知道,這是它唯一可以制勝敵人的方法,舍此無它。

  所以它拼著皮肉被石尖磨破及內骨的刺痛,長軀是至死也不放松,口中長信吐出,大口的毒氣朝著鳥首狂噴不已。

  大鳥在連番的制敵不勝之后,氣勢已大不如前,最可怕的是呼吸感到困難,在長時間的停止呼吸之后,它已感到有些不能自持。

  只見它那碩大的身子,只是在那一塊站腳的地方,連連地轉動不已,一雙眸子怒出如火,大翅霍又張開,看來確是感到了極大的痛苦。

  萬斯同看到此,一時再也忍耐不住,他並沒有考慮到自己的安危。

  當時霍地怒叱了一聲,騰身而出,右手向外一揚,已把那口寒鐵軟劍抽了出來。

  巨鳥見狀,竟是停止了轉動,卻望著他連連地哀鳴了起來。

  這種情形令萬斯同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同情之心更是大大增加。

  當下口中說道:“你不必害怕,我來救你就是。”

  說著揚起手中劍,直向大鳥身邊走去,他這種動作,竟為那條赤鏈蛇看見,一時“吱吱”怪叫了起來。

  這怪蛇見萬斯同走近時,竟揚起了前半截身子,直向萬斯同咬來。

  可是萬斯同寶劍在手,又因預防在先,如何能為它襲上身子!

  當下只見他身子向左一閃,右手寒鐵軟劍陡地繞起了一團劍光。

  只聽得“哧”的一聲,頓時把那怪蛇的蛇頭給劈了下來,腥血灑了一地。

  蛇首既落,力道大失,那頭巨鳥又自奮起神力,只見它長頸一收一縮,全身陡然一陣顫抖,已把盤在頸上的蛇身抖落下來。

  遂見它鋼爪下處,只數下,已把蛇身裂為數段,口中並且發出一串長鳴之聲。

  萬斯同這時收起了劍,近看這幾乎和自己一般高大的巨鳥,雖是身上翠羽已有多處翻起,可是看來猶是那么的神俊無比。

  他不禁伸出一只手來,把它身上的亂羽整理了一下,那頭大鳥卻也不避。

  萬斯同一面理著它的毛,一面問:“看來你決非凡鳥,想必是有主人吧?”

  那鳥低鳴了一聲,卻是偏著頭,用一雙眸子,仔細地打量著他。

  萬斯同一笑道:“你不必奇怪我,我只不過是一個路過的閒人而已。”

  那鳥仍是不鳴不動,萬斯同見它經過如此一番疾斗,卻並不顯出絲毫疲憊的樣子,心中愈發喜愛,遂又笑問道:“你肯和我作個朋友么?”

  大鳥低低地叫了一聲,霍地張了一下翅膀。

  萬斯同不禁喜道:“這么說,你是答應了?”

  那鳥又叫了一聲,並且把前頸低了下來,直向萬斯同身上擦來。

  萬斯同不禁大喜,可是他因見鳥身上,染有方才毒蛇的鮮血,雖然血中無毒,可是看來總覺得有些嘔心,就笑道:“你身上已沾了不少血腥,我能為你洗一洗么?”

  方言到此,大鳥忽然短鳴了一聲,霍地巨翅一張,翅上所帶起的風力,差一點把萬斯同扇得摔倒了。

  他不禁吃了一驚,只以為它是翻臉無情,對自己施以襲擊,不自覺身子向左一縱。

  等他身子縱出,才發現那大鳥並非如此,它只是把身子飛到那條澗水旁邊。

  萬斯同大喜,一面撲上道:“來,我來給你好好地洗一洗。”

  可是那個鳥並不需要他幫助,只見它微張雙翅,已把整個身子,輕輕地飄落澗水之中。

  一時只見它雙翅鼓動,浪花飛揚,它整個的身子,已完全沐浴水中。

  似如此約有半盞茶的時間,它才算把整個的身子洗干淨了。

  萬斯同看著它心中只是覺得無比的興奮,他簡直就忘了此行的目的。

  這時口中連笑道:“好了!好了!洗得大干淨了。”

  那頭巨鳥果然依言又落在了他身邊,萬斯同方要用手去摸它,忽見它全身翠羽一齊張開,霍地一抖,無數水珠由它身上噴泉似地濺了起來。

  萬斯同一時不及躲身,弄了一身一臉全是,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那大鳥也似無限興奮,只管連連抖著身上的水珠,如此三下之后,它身上的羽毛全都干了。

  萬斯同用手去摸了摸,竟不覺得有一絲水氣。

  這時天已太黑了,當空一輪皓月,映著地上一潭清水,現出銀光千縷,這一人一鳥,伫立月下相互調笑,卻也詩情畫意。

  似如此逗玩了一會兒之后,萬斯同忽然想起此來任務,不覺大吃了一驚。

  可是他確實又舍不得離開這新交的鳥友,當下笑了笑,問那巨鳥道:“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須要去了,明天這個時候,你仍能在此等我么?”

  那鳥卻是不聲不動,只管偏著頭去看他。

  萬斯同又說了一遍,它仍是如此,萬斯同不禁暗中發笑,道:“它只不過是一只鳥而已,我卻又何故多情至此,還是走吧。”

  想著就用手拍了拍鳥背道:“再見了朋友,希望還能再看見你。”

  大鳥又用頭去挨他的衣服,這動作不禁又令他感到一陣莫名的感傷。

  他摸了摸它頭上的紅毛,小聲問:“你明天晚上再來好不好?”

  大鳥點了點頭,萬斯同不禁狂喜,當時又拍了拍它,就轉身走了。

  不想它才轉過身,走了沒有幾步,忽聽得那鳥發出了一串鳴聲,霍地鼓翅而來,萬斯同尚不及回頭,已為這大鳥自背后趕上,當背一爪,實實地抓住了。

  萬斯同大吃一驚,大叫道:“喂,放下我來!快放我下來!”

  他口中叫著,並且用出全力掙扎著,想要自巨鳥爪下脫身。

  可是那巨鳥的爪子竟是奇大無比,這一爪又是抓得那么實實在在,它抓緊了萬斯同整個的兩肋,萬斯同雖用出了全力,卻是休想掙動分毫。

  就在他怒吼聲中,只覺得兩耳呼呼生風,同時覺得身子隨著巨鳥的起勢,蓦地騰了起來。

  刹那之間已置身青冥,到了此刻,萬斯同就是能動他也不敢動了。

  眼見著星月云溪,似都在自己眼前,低首看時山石林木,如同萬馬奔馳似地自足下躥過。

  他不禁驚得呆住了,停了一會兒才驚問道:“喂!大朋友,你是要帶我去哪里?我實在有點受不了啦。”

  大股的風直向他口中灌進去,他勉強說了幾句話,由不住咳了起來。

  凜冽的天風,吹得他透體生涼,他可真有些害怕了,因為他到底不明白這鳥是何居心。

  所幸這一段飛行的路程並不遠,才起飛不久,這頭大鳥已在空中偏過了身子,並且慢慢地低飛了下去。

  萬斯同覺得身子慢慢地往下降,他才敢往下仔細地去看。

  月色之下,仿佛腳下是一片泉石林木,景致頗佳,于是忍不住又開口道:“喂!這是什么地方?你要帶我去哪里呀?”

  說了這兩句話,自己也覺得好笑,因為對方是一頭鳥,即使是它知道,又怎能回答自己?

  想著也就不再多說,心中是又驚又怕,真不知這大鳥要把自己帶到一個什么地方。

  在盤旋了一個半圓的***之后,這頭巨鳥總算慢慢地降了下去。

  萬斯同低頭看時,見足下是一塊大松坪,卻是在一座孤挺而出的高峰之上,峰上風光如畫,幾棵老松斜生峰前,更顯幽雅動人。這怪鳥就帶著他直向松前落去,離著地面約有數尺,這大鳥才松開了爪子,萬斯同飄身而下,大鳥也隨后落了下來。

  萬斯同驚魂乍定,忙回過身來,望著那頭大鳥道:“你發瘋了么?把我帶到這個地方來。”

  巨鳥扇動著一雙大翅,發出極大的風力,直把兩旁邊的松樹吹得唰唰直響。

  同時它口中卻發出了一種極為怪異的鳴聲,那聲音是“噓哩噓哩”!

  萬斯同不明究竟,真不知道它這是什么意思,當時只管呆呆地看著它。

  那大鳥叫了十數聲之后,收好了翅膀,把身子伏了下去,口中竟發出了哀鳴的聲音,似如此叫了一會兒之后,大翅膀復又扇動,口中又自發出“啼哩唏哩”的尖鳴之聲。

  萬斯同心中一動,因為它這種樣子,好似在向誰請示似的,不覺心中大為緊張。

  一個念頭,閃電似地自他腦中掠過,他低低地歎道:“天啊,我竟會忘記了,那瞎婆婆不是曾經告訴過我,要我小心一只大鳥,這么看起來,定必是指這只大鳥了。”

  “我真笨,到現在才想起來。”他想到此,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可是他立刻又想到,自己苦思不得尋到的地方,很可能就在眼前,我何故還呆呆地守在這里作什么?

  想著,就對著大鳥抱了一下拳,說道:“多謝你了,鳥兄弟,我可以離開你一會兒么?”

  大鳥聞聲卻不理會他,它仍然伏著身子,把胸部緊貼在地上,雙翅頻頻鼓動不已。

  萬斯同見狀不知它是什么意思,當下慢慢轉過身來,見眼前是一座爬滿子藤蔓的岩石,石前有一池清水,水面似飄著荷葉,間以各色奇花,點綴得這一片地方,宛如人間仙境一般。

  在這荒涼的地方,萬斯同真不敢相信,會有這么美麗的地方,他就大步直向前面行去。誰知足步方一前進,半空里傳出一聲冷叱道:“站住!”

  這聲冷叱,直驚得他頓時立住了腳步,空谷回音,他還不知道,這喝叱的聲音是從何處而來。

  “從你立腳之處,你要往后退出二十步。”那個聲音復由峰前傳出來,聲調之中,充滿了冷酷無情和單調。

  萬斯同這時,心中已知是遇到了奇人,他不禁又驚又喜,當下定了一下神,朗聲說道:“萬斯同冒昧莅臨,尚乞高人勿怪……”

  才言到此,那聲音厲叱道:“退后!你莫非沒有聽到我的話么?”

  萬斯同不禁被他罵得臉色一紅,當下只好中止住未完的話,依言退了約二十步,正好是立在了那只大鳥的身邊,心中未免有些生氣。

  當下昂然站立著不再答話,良久,並沒有聲音再傳過來,那頭大鳥兀自伏身在地,不住地哀鳴不已,似乎像是闖了什么禍事一般。

  萬斯同低頭看時,見足下是一塊大松坪,卻是在一座孤挺而出的高峰之上,峰上風光如畫,幾棵老松斜生峰前,更顯幽雅動人。這怪鳥就帶著他直向松前落去,離著地面約有數尺,這大鳥才松開了爪子,萬斯同飄身而下,大鳥也隨后落了下來。

  萬斯同驚魂乍定,忙回過身來,望著那頭大鳥道:“你發瘋了么?把我帶到這個地方來。”

  巨鳥扇動著一雙大翅,發出極大的風力,直把兩旁邊的松樹吹得唰唰直響。

  同時它口中卻發出了一種極為怪異的鳴聲,那聲音是“噓哩噓哩”!

  萬斯同不明究竟,真不知道它這是什么意思,當時只管呆呆地看著它。

  那大鳥叫了十數聲之后,收好了翅膀,把身子伏了下去,口中竟發出了哀鳴的聲音,似如此叫了一會兒之后,大翅膀復又扇動,口中又自發出“啼哩唏哩”的尖鳴之聲。

  萬斯同心中一動,因為它這種樣子,好似在向誰請示似的,不覺心中大為緊張。

  一個念頭,閃電似地自他腦中掠過,他低低地歎道:“天啊,我竟會忘記了,那瞎婆婆不是曾經告訴過我,要我小心一只大鳥,這么看起來,定必是指這只大鳥了。”

  “我真笨,到現在才想起來。”他想到此,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可是他立刻又想到,自己苦思不得尋到的地方,很可能就在眼前,我何故還呆呆地守在這里作什么?

  想著,就對著大鳥抱了一下拳,說道:“多謝你了,鳥兄弟,我可以離開你一會兒么?”

  大鳥聞聲卻不理會他,它仍然伏著身子,把胸部緊貼在地上,雙翅頻頻鼓動不已。

  萬斯同見狀不知它是什么意思,當下慢慢轉過身來,見眼前是一座爬滿子藤蔓的岩石,石前有一池清水,水面似飄著荷葉,間以各色奇花,點綴得這一片地方,宛如人間仙境一般。

  在這荒涼的地方,萬斯同真不敢相信,會有這么美麗的地方,他就大步直向前面行去。誰知足步方一前進,半空里傳出一聲冷叱道:“站住!”

  這聲冷叱,直驚得他頓時立住了腳步,空谷回音,他還不知道,這喝叱的聲音是從何處而來。

  “從你立腳之處,你要往后退出二十步。”那個聲音復由峰前傳出來,聲調之中,充滿了冷酷無情和單調。

  萬斯同這時,心中已知是遇到了奇人,他不禁又驚又喜,當下定了一下神,朗聲說道:“萬斯同冒昧莅臨,尚乞高人勿怪……”

  才言到此,那聲音厲叱道:“退后!你莫非沒有聽到我的話么?”

  萬斯同不禁被他罵得臉色一紅,當下只好中止住未完的話,依言退了約二十步,正好是立在了那只大鳥的身邊,心中未免有些生氣。

  當下昂然站立著不再答話,良久,並沒有聲音再傳過來,那頭大鳥兀自伏身在地,不住地哀鳴不已,似乎像是闖了什么禍事一般。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32 PM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1 仗劍救靈禽 夤緣逢異士 IV

  萬斯同心中,正自驚疑不解,卻聽到一聲陰沉的冷笑之聲,劃破了當空寂聊,並有聲音傳了過來,道:“你知罪了么?畜生?”

  萬斯同心中一怔,本以為是罵自己,正自皺眉,卻見那大鳥雙翅連連扇動,口中發出悲淒的鳴聲,它目光卻斜過來偏視著萬斯同,像是求他援助一般。

  萬斯同心中不解,這時那聲音厲害地叱道:“你這畜生愈來愈懶,不知要你何用,那枚火棗,為人無故摘落,已經罪大惡極,現在還敢擅帶陌生人來此入我禁地,兩罪並罰,今日是萬萬不能饒你……”

  方言到此,大鳥悲嗚的聲音更加大了,一雙大翅啪啪地打在地上,聲震山石。

  那聲音嘿嘿一笑,萬斯同才聽出了,那是一種非常蒼老的聲音,可意會到聲音是發自一個如何老邁的人物口中。

  這笑聲帶著責怪的聲調,復道:“怎么?你這畜生還覺得冤枉么?”

  大鳥又低鳴了幾聲,那人才歎了一口氣道:“我這人最是講理,念你追隨我前后已近百年,向無過錯,只是我的法令你不是不知,我是言出必行,那火棗如何失落?這人又是誰?為何帶他來此你卻要還我一個公道。”

  大鳥聞言,目光之中竟似要滾出淚來一般,它長頸伸縮,發出斷斷續續的短鳴之聲,似乎是在申訴它的理由和委屈。

  萬斯同此刻看得心驚肉跳,因為聽這人口氣,分明自己的來臨,已破了他門中的禁令,很可能在治完了這頭大鳥之后,即要降罪自己。

  這時見大鳥哀鳴,心中不禁大為難受,因為他是知道這頭鳥的委屈的。

  只是他不知道這人脾氣如何,不敢冒昧發言,只管呆立一旁,一言不發。

  大鳥似如此叫了一陣之后,那人冷冷笑道:“照你如此說來,那枚火棗是為一巨蛇所偷食,現在巨蛇已為你處死,這話我怎能信你?想我那‘火云紅泥’,是如何的熱量,那蛇有多大道行,竟然不怕焚身?你這些鬼話,還想騙我不成?”

  大鳥不等他說完,口中又發出了悲鳴之聲,一顆頭並且轉向了萬斯同,連連點頭,像似乞救不已。

  萬斯同實在忍不住,當下躬身一禮道:“老前輩萬萬不可冤屈它,那枚黑果子,確是為一條巨蛇偷食后經這仙禽奪得,這一點不假,弟子可以作證,尚乞老前輩網開一面,不要錯責它才好。”

  他說這些話時,那只大鳥連連地向他點頭不已,想是致謝意。

  萬斯同冒昧地說了這些,其實也有些害怕,因為他如今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不保,尚還要為大鳥求情,豈不可笑?

  可是,那人聽了這一番話后,竟沒有當時發作,他冷冷地又問道:“你是何人?”

  萬斯同彎腰道:“晚輩姓萬名斯同,方才已報過名了。”

  這人冷笑道:“方才所言,真是你親眼所見么?”

  萬斯同懇誠地說道:“弟子怎敢撒謊?方才所言,的確是晚輩親目所見。”

  那人停了一會兒,才自語道:“這就奇了,有那火云紅泥,怎會沒有用呢?”

  萬斯同心知他所指的“火云紅泥”,即是那培在矮樹根上的紅泥土,當下讷讷地道:“老前輩所說的神泥,並非無用,只是那怪蛇過于厲害,以晚輩薄淺的見識,那蛇通體火紅,極似一種叫火赤鏈的毒物,也許它並不十分畏懼老前輩的火云神泥。”

  那人口中“噢”了一聲,才歎口氣,道:“不錯,你如此說就是了,我是奇怪,什么樣子的蛇類有此能耐,原來是這種東西……”

  他歎了一聲又道:“這么說來,我倒是真的冤枉它了,只是……”

  他的口氣又轉向了那頭大鳥道:“只是這種蛇類向來是雌雄相隨,你莫非只喪其中之一么?”

  大鳥雙翅連連拍動,口中怪聲鳴著,那人頓了頓又道:“我怎么不懂你說些什么?”

  遂又轉向萬斯同道:“小朋友,你知道么?”

  萬斯同聽他口氣,已較先前大為轉變,當下心中略為安定,慌不迭地說道:“我知……”

  那人一笑道:“你不必慌,可慢慢說來。”

  萬斯同點了點頭,略把方才所經見一切,詳細說了一遍,當然他並沒有說出,自己曾有意要去偷正中的那枚果子的事。

  這人聞后,笑了笑道:“如此說來,你倒是救它的恩人了,莫怪它竟破格引你來此。”

  說著又大聲笑道:“你引他來此,用意何在?”

  大鳥由這人語氣之中,已知自己沒有事了,此刻聞言,向空長鳴了幾聲。

  “求見?”這人怪笑了一聲道,“你莫非不知我這幾十年以來,是從不見外人么?”

  大鳥又自低鳴了起來,這人長歎了一聲,遂道:“你這東西,空活了如此年月,卻仍然如當年一般無賴,我此時如遣他自去,想必令你不快……”

  少停遂道:“這么吧,我可以答應你,令他見我,多少給他些好處,只是你可不要再多為他求說,求也無用。”

  大鳥聞言,口中卻又發出一串低鳴,那人冷哼了一聲說:“這個卻要看他的造化,你此時說卻未免多余。”

  萬斯同此刻眼見這一人一鳥對答,心中大是驚異,因問答之言,多有關自己,不覺仔細去聽,聽到后來不禁一陣狂喜,當時心知這人既能與鳥通話,又因目睹他諸多奇特,可想知定是一少見異人。

  他至今最感遺憾的,是總覺得一身武功不如別人,可是,絕技難求,明師更不易訪,此刻忽然有此機緣,怎不令他歡欣欲狂。

  當下站在一邊,真不知該說些什么是好,那人與大鳥對答之后,才笑了一聲道:“娃娃,你身懷至寶,可肯展出令我一見么?”

  萬斯同怔了一下道:“晚輩隨身僅有寶劍一口,並無什么寶物呀?”

  那人呵呵一笑道:“寶劍不就是寶物么,你肯借我看上一下么?”

  萬斯同心中暗自驚訝,暗驚這人目光好厲害,自己這口劍深藏腰內,何況尚有劍鞘緊緊套著,他怎能一眼就看了出來?

  當下自然不敢隱瞞,口中答應了一聲,已探手把那口寒鐵軟劍,自腰上解了下來。

  他雙手呈劍道:“寶劍在此,請賜告尊處,晚輩以便面呈。”

  他口中方說了這句,忽覺得背后大風扇動,尚不及回身細看,手中劍倏地一緊,己凌空為人抓去。

  萬斯同嚇得大叫了一聲,那大風把他身子壓得向下一跄,便即消失,再看時,自己那口劍竟已到了那頭大鳥的爪中。

  那頭巨鳥單爪抓劍,長鳴著直向那座孤懸而起的峰頭上疾飛而去。

  萬斯同這才知道,原來老人坐息之處,離自己立處,尚有數十丈距離,在如此距離之外,自己的一切,他能了如指掌,對話有如面談一般,由此看來,這人確是一位世所罕見的奇人,心中不禁肅然起敬。

  大鳥飛臨峰上,即束翅下落,緊接著那鳥又騰空而起,復向萬斯同身后落去。

  那人這時才道:“你放心,我只是看一看而已。”

  又道:“此劍果非凡品,我曾與它有過一面之緣,那時此劍,是在我一老友弘忍大師手上,想不到事隔多年,竟會落到了你的手上,如此說來,你和弘忍老友多少有些關系了。”

  萬斯同心中大驚,因為關于這口劍的歷史,秦冰曾對自己說過,在他口中,曾經提到過弘忍大師的名字,並曾說過是他授業的恩師。

  此刻這人既口稱弘忍是他老友,由此判來,此人年齡簡直是大得驚人了。

  當時想到這里,只驚得雙目圓睜,一時答不上話來。

  那人一笑,道:“娃娃,為何不答我話?”

  萬斯同才慌張地打了一躬,這“娃娃”二字確實令他感到極不自然,因為自己已是二十好幾的人了,堂堂七尺之軀,此刻為人以“娃娃”相稱,如非是情知對方年歲驚人,這稱呼可真是近乎侮辱了。

  當下紅著臉,說道:“老前輩所說非假,此劍原來主人,確實是弘忍大師,后來,因失落在水母之手,故令其弟子秦冰討回……”

  他不得不簡單地把這件事報告一下,說起來十分繞口,卻又不能不說。

  當時又接下去道:“秦老前輩與弟子有一面之交,是晚輩出手,由水母手中把這口劍奪回,秦老先生因劍為晚輩奪回,執意不收,並堅持贈與晚輩,晚輩卻之不恭只好拜收下來……”

  那人聽到此,呵呵大笑道:“夠了,想不到這其中還有這些曲折,此劍系當年大方真人開洞四寶之一,采自萬年寒鐵,確系大有來頭,你小小年紀得到手中,卻要好好保存呢。”

  萬斯同只好口中答應著,心中卻不禁暗暗發急,因為,對方並沒有立刻還與自己。

  思念之中,卻又聞得那人口中喝道:“拿去。”

  萬斯同慌忙抬頭,卻見一物飕然而至,挾起一股尖銳的勁風,直向自己面門上打來,正是自己那口寒鐵軟劍。

  他不禁吃了一驚,因為看情形那劍身上帶著極大的力道,自己貿然去接,只怕接它不住,如不去接,卻又有遺失峰下之慮,心中好不擔心。

  眼看這口劍只一閃已至眼前,萬斯同不由一咬銀牙,右掌上猛貫真力,用“分翅手”霍地向外一翻,直向劍柄上抓去。

   可是那口劍來勢雖是勁猛無比,說也奇怪,當它距離萬斯同尚有尺許左右,忽地就空停住,略一顫抖,即劍尖朝下直落下來,為萬斯同兜著一把抓了個緊,卻覺得 劍身上不帶一絲余力,這一刹那,他不禁對這投劍人的手法佩服了個五體投地。他拿劍在手,躬身道:“謝謝老前輩!”遂把長劍向腰上束去,不想手方觸柄,卻意 外發現到,在這劍把的柄上,系有一個黑色絲質的小網巾,內中鼓鼓的不知何物。

  遂聞那人道:“我封劍此峰已近百年,不想再見生人,你與 我總算有緣,因見你秉性忠實,英氣內斂,頗為一難得人材,又對我座下仙鳥有救命之恩,才與你交談數語,現贈你緊身風衣一件及劍決一卷,俱為人間至寶,你好 好保存參研學習,自是大大有用,我先前口允你來見之事,此刻作罷,因我不久尚要為一事分神,現在命我那鳥兒送你離去便了。”

  萬斯同不勝感激,當下彎腰拜道:“多謝你老人家厚賜,只是弟子來此,尚有要事,不想就此離去,老前輩可允許我在這附近多作盤桓么?”

  老人哼道:“隨你,你只管吩咐它便了。”說罷,遂不再言語,斯同緊緊抓著那細質網巾,覺得內中軟軟的,他極想打開來看,只是又怕老人不悅,當下匆匆揣入懷中。

  忽聞身后大鳥“啼哩”叫了一聲,萬斯同回頭看見它身子伏了下來,雙翅張開,露出兩肋似欲飛的模樣。他本想說出來此的目的,可是因聽老人口氣,已有厭煩意思,不敢多言。

   心中由是打定主意,自己還是去試試機緣再說,他想定了,就含笑問大鳥道:“你願意送我去一個地方么?”大鳥望著他連連點頭,萬斯同不由大喜,遂跨在它的 身上,試著用手緊抓著它頸上的長毛,倒十分的稱手,有此一著,即不懼空中跌落之慮,當下他伏在那大鳥耳邊道:“你可知《合沙奇書》藏處,帶我去那里可 好?”

  那鳥偏著頭想了想,竟似猶豫,萬斯同又重復了一遍,那鳥忽然仰首高鳴了一聲。

  萬斯同不禁嚇了一跳,半天才聽得石峰上一聲歎息道:“既是你救命恩人,我破格允你帶他前去,一切要看他的福分了,我尚要在此候他呢。”

  萬斯同心正暗喜,那大鳥霍地兩翅扇動,騰空而起,一時間罡風撲面,幾令萬斯同為之窒息。

  萬斯同心中大驚,因為關于這口劍的歷史,秦冰曾對自己說過,在他口中,曾經提到過弘忍大師的名字,並曾說過是他授業的恩師。

  此刻這人既口稱弘忍是他老友,由此判來,此人年齡簡直是大得驚人了。

  當時想到這里,只驚得雙目圓睜,一時答不上話來。

  那人一笑,道:“娃娃,為何不答我話?”

  萬斯同才慌張地打了一躬,這“娃娃”二字確實令他感到極不自然,因為自己已是二十好幾的人了,堂堂七尺之軀,此刻為人以“娃娃”相稱,如非是情知對方年歲驚人,這稱呼可真是近乎侮辱了。

  當下紅著臉,說道:“老前輩所說非假,此劍原來主人,確實是弘忍大師,后來,因失落在水母之手,故令其弟子秦冰討回……”

  他不得不簡單地把這件事報告一下,說起來十分繞口,卻又不能不說。

  當時又接下去道:“秦老前輩與弟子有一面之交,是晚輩出手,由水母手中把這口劍奪回,秦老先生因劍為晚輩奪回,執意不收,並堅持贈與晚輩,晚輩卻之不恭只好拜收下來……”

  那人聽到此,呵呵大笑道:“夠了,想不到這其中還有這些曲折,此劍系當年大方真人開洞四寶之一,采自萬年寒鐵,確系大有來頭,你小小年紀得到手中,卻要好好保存呢。”

  萬斯同只好口中答應著,心中卻不禁暗暗發急,因為,對方並沒有立刻還與自己。

  思念之中,卻又聞得那人口中喝道:“拿去。”

  萬斯同慌忙抬頭,卻見一物飕然而至,挾起一股尖銳的勁風,直向自己面門上打來,正是自己那口寒鐵軟劍。

  他不禁吃了一驚,因為看情形那劍身上帶著極大的力道,自己貿然去接,只怕接它不住,如不去接,卻又有遺失峰下之慮,心中好不擔心。

  眼看這口劍只一閃已至眼前,萬斯同不由一咬銀牙,右掌上猛貫真力,用“分翅手”霍地向外一翻,直向劍柄上抓去。

  可是那口劍來勢雖是勁猛無比,說也奇怪,當它距離萬斯同尚有尺許左右,忽地就空停住,略一顫抖,即劍尖朝下直落下來,為萬斯同兜著一把抓了個緊,卻覺得劍身上不帶一絲余力,這一刹那,他不禁對這投劍人的手法佩服了個五體投地。他拿劍在手,躬身道:“謝謝老前輩!”遂把長劍向腰上束去,不想手方觸柄,卻意外發現到,在這劍把的柄上,系有一個黑色絲質的小網巾,內中鼓鼓的不知何物。

  遂聞那人道:“我封劍此峰已近百年,不想再見生人,你與我總算有緣,因見你秉性忠實,英氣內斂,頗為一難得人材,又對我座下仙鳥有救命之恩,才與你交談數語,現贈你緊身風衣一件及劍決一卷,俱為人間至寶,你好好保存參研學習,自是大大有用,我先前口允你來見之事,此刻作罷,因我不久尚要為一事分神,現在命我那鳥兒送你離去便了。”

  萬斯同不勝感激,當下彎腰拜道:“多謝你老人家厚賜,只是弟子來此,尚有要事,不想就此離去,老前輩可允許我在這附近多作盤桓么?”

  老人哼道:“隨你,你只管吩咐它便了。”說罷,遂不再言語,斯同緊緊抓著那細質網巾,覺得內中軟軟的,他極想打開來看,只是又怕老人不悅,當下匆匆揣入懷中。

  忽聞身后大鳥“啼哩”叫了一聲,萬斯同回頭看見它身子伏了下來,雙翅張開,露出兩肋似欲飛的模樣。他本想說出來此的目的,可是因聽老人口氣,已有厭煩意思,不敢多言。

  心中由是打定主意,自己還是去試試機緣再說,他想定了,就含笑問大鳥道:“你願意送我去一個地方么?”大鳥望著他連連點頭,萬斯同不由大喜,遂跨在它的身上,試著用手緊抓著它頸上的長毛,倒十分的稱手,有此一著,即不懼空中跌落之慮,當下他伏在那大鳥耳邊道:“你可知《合沙奇書》藏處,帶我去那里可好?”

  那鳥偏著頭想了想,竟似猶豫,萬斯同又重復了一遍,那鳥忽然仰首高鳴了一聲。

  萬斯同不禁嚇了一跳,半天才聽得石峰上一聲歎息道:“既是你救命恩人,我破格允你帶他前去,一切要看他的福分了,我尚要在此候他呢。”

  萬斯同心正暗喜,那大鳥霍地兩翅扇動,騰空而起,一時間罡風撲面,幾令萬斯同為之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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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37 PM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 I

      那大鳥帶著他,只兜了一個***,即平開二翼,像紙鸢似地飄了下來。

  落足之處是一片雜亂的石頭,水聲潺潺,眼前不遠,像似有一座石屏,月光之下,也看不甚清那大鳥把他載來何地,復見它張開二翅騰空而去。

  萬斯同追了一步,高聲喚道:“喂!鳥兄弟,喂……”

  可是那頭大鳥卻頭也不回地飛遠了。

  他無可奈何地轉過身來,想了想方才的一些遭遇,就如同是夢幻一般。

  眼前被它帶來此地,不可否認,那藏書之處定在眼前,還是好好在這附近搜一搜才是。

  想著他就向前一步步走去,見眼前果然有一座大石聳立著,石上書著“兩儀”兩個大字,月光之下,這兩個字甚是蒼勁有力。

  石后是一條寬約三尺左右的石道,彎彎曲曲地展延出去,想是因為年久無人清理,這石道上已為亂草遮滿了,微風吹來,他鼻中嗅著陣陣的花香。

  萬斯同就順著這條羊腸細路,一直地行了下去。

  這條窄道曲曲折折,直通向一座巨石洞門,月光之下,似覺得那洞門顏色深黑,高有數丈,很像是一座無人的野洞。

  他加緊了步子,往前行去,當他走到洞門旁邊,忽然驚愕住了。

  原來竟有一絲燈光,由里面照出來,他心中暗暗想道,這就奇怪了,此時此刻莫非竟會有人在此?

  想著他就大膽地邁進了石門,卻有一種陰森森的說不出來的感覺,憑這種感覺,他猜想這里決不會有人居住。

  那一絲燈光,是由左前方散出來,這石室內,別無長物,只有一張長有數丈的長方形的石案,左右兩側俱有通廊斜伸外出。

  萬斯同由左邊彎進去,果見燈光較先前為亮,那燈光是由一門敞室內傳出,室門前是一扇落地屏風,此刻並有低微的談話之聲自內傳出。

  萬斯同心中一動,暗想如此深夜,竟還有人在此談話,可謂之怪事了。

  想著他就轉入屏內,他本以為還有石門,誰知身才轉進去,那談話之聲忽然止住。

  同時眼前燈光大亮,室內正有二人在隔案談話,一人是一年已古稀的老人,另一人不看尚可,這一看足令他怒火中燒。

  原來那另一人,竟是中途由自己身上盜得桑皮紙圖的騎驢少女,她此刻仍是黑衣黑帽,手中尚還拿著一條黑綠色的小馬鞭,正在和對面老人說話。

  萬斯同這一進來,二人都不禁大吃了一驚,相繼立起身來,尤其是那黑衣人,臉色更形驚慌。

  萬斯同望著她冷冷一笑道:“朋友,想不到我們會在此地又見面了。”

  那黑衣人臉色一陣通紅,卻又勉強帶出一個微笑,道:“朋友,你也來了。”

  那古稀老人面色微怒地看著黑衣人道:“小老弟,這位又是何人?”

  那黑衣少女嘻嘻一笑,說道:“和你我是一條道上的,哈!現在我們是三個人了。”

  老人面色十分難看地望著萬斯同道:“朋友你貴姓,來此何為?”

  萬斯同本有一腔怒火,可是眼前也不是打架的時候,再者這黑衣人的功夫,他也是目睹過的,此刻她對自己微笑,不禁一時發作不得,而這個老人又正向自己問話。

  他只得忍著怒,打量著眼前老人道:“我姓萬,你貴姓?我來此做甚,你管得著嗎?”

  老人一怔,一雙綠豆眼精光四射,遂又嘿嘿一笑道:“你問我姓什么,這位小朋友可以告訴你。我乃是好心地問問你,你卻如此對我……”

  才說到此,那黑衣人哂然一笑,玉手一分道:“好了!好了!你們不要吵了。”

  她明眸向萬斯同這邊瞟了一眼,又對老人一笑道:“你也太沒有容人之量了,那部書既為古人所留,言明有緣得之,多他一人又有何妨?”

  老人冷笑一聲道:“你的度量倒是不小,哼!依老夫看來,此人定是與你一路,你還想瞞我么?”

  黑衣人不由明眸一翻,薄怒道:“你這人怎么如此多心?你莫非沒有看見這小子一進門,還對我瞪眼么,卻又怎會是我一路來的?”

  她邊說著,邊把小馬鞭,重重地往石上一抽,冷笑道:“既然你如此多疑,我們還是各人辦各人的就是了,我就不信我不如你。”

  那老人臉色鐵青著,揮著掌,道:“且慢。”

  遂又回視萬斯同道:“這么看來,你也定是為了那部《合沙奇書》而來了?”

  萬斯同冷然道:“已知何故多問。”

  老人瘦削的面上,帶出了一個陰沉的冷笑,勉強忍下了這口氣,冷冷地道:“你們年輕人,脾氣都大暴躁了,遇事沉著,才是處世之道。”

  他說著苦笑了一下,歎道:“既如此,你也坐下,我們來好好商量一下。”

  老人說著遂又落座,萬斯同這時才注意到老人背后,有一連五只青色的竹筒,斜背在背后,開口處都有特制的鐵皮蓋子封著,一時也猜不透是何物件,見他身著一色的黃繭布肥衣,腳下纏有青布的綁腿,一雙鹿皮快靴,打扮得有點不倫不類。

  萬斯同心中懷疑地忍氣坐了下來,卻見那黑衣人一直用眸子在看著自己。

  萬斯同因早已懷疑她是女著男裝,所以倒不好細細地打量她了,心中只是奇怪,因為自己始終像是在哪里見過她,這個念頭只好暫壓心中,留待以后再觀察了。

  黑衣人見他落座之后,才用手一指那老人道:“此老乃是來自貴州的蛇老尉遲八太爺,想你有過耳聞吧?”

  萬斯同心中不由暗吃了一驚,這才知道,眼前這個枯瘦的干老頭子,竟是在武林中有蛇神之稱的尉遲丹,人稱八太爺的怪杰。

  他當時抱了一下拳,道:“久仰,久仰!”

  黑衣人后又指著萬斯同道:“此人姓萬,名字我也不清楚,也是個大有來歷之人。”

  說著笑著看著萬斯同,又道:“人家身上可有削金斷玉的寶劍,要斬你那些蛇頭。”

  萬斯同不禁俊臉一紅,那尉遲丹,聞言卻好好地打量了他幾眼,點了點頭,面現冷笑不語。

  在那黑衣人略為把萬斯同向蛇老尉遲丹介紹之后,這位一向出沒于苗荒的武林怪杰,嘴角輕輕帶起了一個冷笑,他什么話也沒說,只是上下地打量了萬斯同幾眼,就又把頭轉過去了。

  這種傲態看在萬斯同眼中,自然心中大是不樂,可是也無可奈何。

  他耐著性子坐了下來,蛇老尉遲丹眯著細小的眸子,又掃向他,徐徐地道:“老弟台,你來此是為了那部《合沙奇書》自不待言,只是你可知那書的藏處么?”

  萬斯同心中一怔,但他卻不願輸口,冷笑了一聲道:“既來到此,還愁找不到那書藏處么?”

  尉遲丹白眉一聳,遂又嘿嘿笑道:“小兄弟,你們做事是有勇無謀,凡事不是這么容易的。”

  他說著看了那黑衣人一眼,又笑了笑道:“不信你可以問問這位朋友。”

  他用手指了一下,萬斯同憤然道:“我本來無意與你二人合力,是你們要拖我來的。”

  蛇老伸手皺眉道:“別吵,別吵!辦法是有的,只是不知你樂不樂意,再者你身上這身功夫……”

  他目光又開始在萬斯同身上打量著,冷冷一笑道:“我可是並不清楚,是不是能應付得下來,很是問題。”

  萬斯同也被他說得不大得勁,偷偷看了那黑衣人一眼,卻見她正凝視著自己微笑,萬斯同的臉就禁不住紅了。

  那蛇老遂又舒眉道:“不過也說不上了,反正這種事是各人憑自己的造化。”

  這時那黑衣人,笑吟吟地對萬斯同道:“萬兄,這里的情形,你可能還不大了解,我與八太爺已經詳細地找尋過了,藏書之處也有了眉目……”

  說到此,目光一凝,一雙細眉毛,微微皺著。

  她說:“據我二人的觀察,要想從容把藏書得到手中,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須要通過一條極險的通道,這過道之中,可能有厲害的埋伏。”

  蛇老揚了一下瘦掌,冷笑道:“老夫自信尚能通過,這位哥兒……”

  他用手指了黑衣人一下,接道:“他的武功也不差,足可應付,只是你……”

  萬斯同冷然道:“你不必顧慮我,我應付不了,只怨我自己學藝不精。”

  尉遲丹怔了一下,遂笑道:“這樣很好。”

  他說著自袖內抽出一張牛皮紙,是一個紙卷兒,然后他攤開在桌子上,上面是用炭筆畫的各種圖樣,圈點線條不一。

  黑衣人嘻笑道:“你的運氣不錯,我與八太爺窮了半日之工,打探得來的情形,你卻不費吹灰之力,一目了然,想來未免太不公平了。”

  萬斯同目視著她,見她每說話時,總似下巴往下縮著,聲調很低,極像有意改腔換調,一時真弄不清楚,她到底是男是女。

  此刻聽她這么說,不禁記起前恨,哼了一聲道:“你還認為不公平?我那張地圖若是中途不為人竊去,此刻怕早已到了。”

  黑衣人不禁面色一紅,她唇角那一枚黑痣,襯上那張乖巧的小嘴,看來確是很俏,當她發現萬斯同目光緊盯著她時,她的眸子就很不自然地瞟向一邊去了。

  萬斯同見她不說話,心知她定是內愧不已,也不好再進一步挖苦她。

  一旁的蛇老尉遲丹,由二人對話里,自然也聽不懂是什么含義。

  他顯得很不耐煩地道:“我們不能再耽誤了,依照在大木上人的告示,如果今夜天亮以前,我們不能通過那間客室,必須要等到三天之后才能再試一次了。”

  萬斯同不解道:“我還不大懂你的意思。”

  尉遲丹冷笑道:“到時你就明白了。”

  他站起了身子,很慎重地道:“為了減少我們不必要的自相殘殺,所以和這位小友才有這么一個君子協定,那就是我們共同合力,突破藏書通道,至于書歸誰所有,那只有憑各人的造化和手段了,沒有得到的人,不可節外生枝,更不可暗箭傷人。”

  萬斯同點了點頭,說道:“這樣很公平。”

  蛇老冷笑道:“自然是公平了。”

  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小朋友,你那口斬金截鐵的寶劍呢?”

  萬斯同拍了一下腰畔,道:“現在身邊。”

  蛇老點了點頭道:“你要隨時備用,很好,這東西我們可能用得著。”

  黑衣人這時趨上前道:“在進入藏書之處一路上,我們三人必須要互相援助,同舟共濟。”

  萬斯同秉性忠厚,對于這些條件,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他點了點頭,慨然道:“當然。”

  蛇老尉遲丹這時把他的褲腳更扎緊了些,腰帶又系了系,向萬斯同道:“你已准備好了暗器沒有?”

  萬斯同方探手去摸,尉遲丹已遞給他一個蛇皮袋子,他說:“拿著用。”

  萬斯同接了過來,尉遲丹又給了那黑衣人同樣一袋,黑衣人笑了笑,道:“老頭,你把這種東西也帶出來了,只怕用不著吧?”

  蛇老冷笑道:“用不著最好,總比沒有好。”

  萬斯同好奇地解開袋口向內中一看,卻發現是用宣紙包好的一枚枚圓形彈子。

  同時他鼻中已嗅到了一股強烈的硫磺味道,他忽然知道了,這些彈子,竟是武林中一種獨門特制的暗器,名喚烈火丸,出手即燃,威力無匹。

  他雖一向不喜用這些毒惡的暗器,可是也不妨備而不用,到時再看情形而定。

  蛇老尉遲丹把烈火丸分與二人后,他沉聲道:“我們可以走了。”

  黑衣人眨目道:“你說那大木上人在谷中么?”

  尉遲丹搖了搖頭,道:“此老即使尚在人世,只怕年歲過高,不會再管這些閒事了。”

  他說著又冷冷一笑道:“不過,我們的目的是硬闖硬拿,他既有每年一開的諾言,怎能怪我們上門求書?”

  黑衣人皺了一下眉說:“如果此老也在,問題很麻煩,而且聽說尚有一只怪鳥……”

  萬斯同不禁心中怦然一動,暗中想道:“莫非這所謂的大木上人,就是贈我東西的那個神秘老人么?”

  他心中這么想著,不覺感到異常興奮,方才那一番懼怕之心,不禁去了許多。

  蛇老尉遲丹冷冷一笑說:“怎么老弟,你膽虛了么?”

  黑衣人嘻嘻一笑道:“什么話?我們走吧!”

  說著她率先出室,蛇老居中,萬斯同最后,三人一並出了這間石室。

  只見黑衣人帶路,直向走廊外行去,這時天色很暗,雖有月光,看來也是陰暗得很。

  這附近環境是那么的靜,四處荒石亂草之間,磷火點點,此即一般人所謂的“鬼火”。因其明滅不定,顏色青綠,故一般人皆稱之為鬼火。

  三人無話匆匆向前行著,因前二人腳步極快,萬斯同自然不能落下,所以緊緊跟著他們。

  前行了里許,皆是荒蕪樹林,這條小路曲曲折折下行甚遠,那蛇老尉遲丹,在前面一言不發,他步行極快,像是對這一帶情形了如指掌。

  萬斯同跟著他二人,心中不禁有些懷疑,不知二人要把自己帶到一個什么地方去。

  正思念間,見二人已停住了腳步,眼前是一方高有三丈的大石碑,因為天黑,那碑上寫些什么,萬斯同卻是看不清楚。

  三人立定腳步之后,黑衣人就回過頭來,用手指著左邊的一條過道說:“我們三人,必須要從這一條窄道中通過去。”

  萬斯同接了過來,尉遲丹又給了那黑衣人同樣一袋,黑衣人笑了笑,道:“老頭,你把這種東西也帶出來了,只怕用不著吧?”

  蛇老冷笑道:“用不著最好,總比沒有好。”

  萬斯同好奇地解開袋口向內中一看,卻發現是用宣紙包好的一枚枚圓形彈子。

  同時他鼻中已嗅到了一股強烈的硫磺味道,他忽然知道了,這些彈子,竟是武林中一種獨門特制的暗器,名喚烈火丸,出手即燃,威力無匹。

  他雖一向不喜用這些毒惡的暗器,可是也不妨備而不用,到時再看情形而定。

  蛇老尉遲丹把烈火丸分與二人后,他沉聲道:“我們可以走了。”

  黑衣人眨目道:“你說那大木上人在谷中么?”

  尉遲丹搖了搖頭,道:“此老即使尚在人世,只怕年歲過高,不會再管這些閒事了。”

  他說著又冷冷一笑道:“不過,我們的目的是硬闖硬拿,他既有每年一開的諾言,怎能怪我們上門求書?”

  黑衣人皺了一下眉說:“如果此老也在,問題很麻煩,而且聽說尚有一只怪鳥……”

  萬斯同不禁心中怦然一動,暗中想道:“莫非這所謂的大木上人,就是贈我東西的那個神秘老人么?”

  他心中這么想著,不覺感到異常興奮,方才那一番懼怕之心,不禁去了許多。

  蛇老尉遲丹冷冷一笑說:“怎么老弟,你膽虛了么?”

  黑衣人嘻嘻一笑道:“什么話?我們走吧!”

  說著她率先出室,蛇老居中,萬斯同最后,三人一並出了這間石室。

  只見黑衣人帶路,直向走廊外行去,這時天色很暗,雖有月光,看來也是陰暗得很。

  這附近環境是那么的靜,四處荒石亂草之間,磷火點點,此即一般人所謂的“鬼火”。因其明滅不定,顏色青綠,故一般人皆稱之為鬼火。

  三人無話匆匆向前行著,因前二人腳步極快,萬斯同自然不能落下,所以緊緊跟著他們。

  前行了里許,皆是荒蕪樹林,這條小路曲曲折折下行甚遠,那蛇老尉遲丹,在前面一言不發,他步行極快,像是對這一帶情形了如指掌。

  萬斯同跟著他二人,心中不禁有些懷疑,不知二人要把自己帶到一個什么地方去。

  正思念間,見二人已停住了腳步,眼前是一方高有三丈的大石碑,因為天黑,那碑上寫些什么,萬斯同卻是看不清楚。

  三人立定腳步之后,黑衣人就回過頭來,用手指著左邊的一條過道說:“我們三人,必須要從這一條窄道中通過去。”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38 PM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 II

  萬斯同打量著那條窄路,心中暗暗吃驚,見這所謂的窄路,竟是介于兩座巨岩之間的一條小夾縫而已,夾縫之內風聲飕飕,那穿弄而來的風,撲在三人身上,真有些陰森的感覺。

  萬斯同注意著那兩座岩峰,高可參天,午夜中打量起來,真有些獅虎難以攀登的感覺。

  蛇老尉遲丹駐足冷冷地道:“果然這窄道的大石門開了,我們千萬不要錯過這機會。”

  他說著首先騰起了身子,直向那雙峰之間的夾道前落去,黑衣人蜂腰輕輕下折,也如同箭一般地撲了過去,萬斯同見二人如此慌張急馳,心中不禁暗暗好笑,心知他們都存心想第一個通過窄道,好先搶到那《合沙奇書》。

  按理來說,他又何嘗不急,只是眼前二人之武功,都遠在自己之上,自己刻下又唯二人馬首是瞻,這書能落在自己手上的機會,實在是太小了。

  他對自己,實在沒有多大信心,只不過能同他二人一並入內,長長見識也是好的。

  所以他既存有這種心,反倒不急了,當他身子隨著二人縱到了石峰之前,才看清了,那夾縫入口處,有一方高有十丈許的巨岩錯開了。

  據蛇老說,這塊十數萬斤的大石,昨夜尚緊緊地封在夾道之口,今夜卻無聲無息地為人錯開,大石門上生滿亂藤草,當它關上的時候,任何人也判斷不出來它是一扇門,設計之巧,宛如天生,真可謂“鬼斧神工”。

  萬斯同細細打量著這巨大宛如岩峰的大石門時,蛇老和那個黑衣少年,在夾道口已顯出極為不耐之色。

  尉遲丹不悅地道:“小兄弟,你倒是下來呀?唉,你們這些年輕人,這么重大的事情,你們反倒把它當成不關痛癢的事情來處置。”

  他氣得臉色蒼白地望著那黑衣人又道:“走!我們先進去。”

  黑衣人哂道:“他已經來了,我們三人聯合,總比一個人一意孤行的好,何況他手上還有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劍呢。”

  尉遲丹聽到后來,倒是不動了,只是用銳利的目光去看著萬斯同。

  萬斯同匆匆走到道口,尉遲丹冷笑道:“兄弟,你不要把事情看得過于簡單,這弄道之中,隱藏著大木上人精心裝置的十八具木人,和九十九支頑石喪門釘,另有飛枝吊人繩七十二處,百年以來,多少英雄豪杰,喪身受創其內……”

  他說到此,顯然也有些心虛了,抖顫顫地道:“你們年紀輕輕,哪知道其中厲害,萬一要是中途受害,老夫也是救不了你。”

  萬斯同冷笑道:“果然如此,我只怨自己的命,怎能怨你,你老人家還是多多留意自己的好。”

  尉遲丹氣得一連冷哼了兩聲,冷笑道:“你不要為老夫擔心,反正誰的武功好不好,進去就知道了。”

  他說著身形向下一矮,雙掌前后交錯著,用“龍行乙式穿身掌”的身法,陡地騰了起來,往下一落,已隱入夾道之中。

  黑衣人望著萬斯同笑了笑道:“萬兄,依我勸告,你還是不必入內的好。”

  她苦笑了一下,顯得又很是真情地道:“我說的是真話,因為你的功夫還差一點。”

  萬斯同不禁俊臉一紅,心中大怒,正想反唇相譏,忽然看見對方那種表情,他的心中不禁動了一下,同時這兩句話,對方說出來時,竟是柔若女子,一改她方才的有意壓低聲調。

  這證實了她果然是一個女子,萬斯同不禁呆住了,他想要仔細地觀察她一下,看看她到底是誰喬裝的?

  可是這黑衣少年竟笑了笑,突地縱身向窄道之中撲去。

  萬斯同冷冷一笑,道:“謝謝你的好意。”

  因為對方雖然是一番好意,可是當面這么說,也是近于侮辱,堂堂七尺男兒,豈能為一女孩子輕視?

  想到此,他就再也不猶豫地向著那雙峰之間的夾道縱了進去,身方撲入,只覺陰風透體生寒,窄道兩側,是高可參天的古松樹,看過去,就像是站著兩行巨人一般。

  那蛇老尉遲丹和黑衣人,俱都早已無蹤,萬斯同心中更是緊張,一時足下加勁,施展出了輕功絕技,猛然向前面追去。

  夾道雖是夠窄的了,可是仍能容數人並排行走,他心中不禁暗氣二人,只顧一意孤行,竟不依約互相照應。可是,因此卻也少了許多不必要的應酬和麻煩,因為事實上他對蛇老印象並不好,對那女扮男裝的人,也只是好奇,說不上有什么好感。

  想念之中,他已飛撲出數丈以外,心中正在奇怪,因為據蛇老所說,這其中有極厲害的埋伏,可是這時卻是一樣都未見,這不是很奇怪么?

  他心中正在狐疑莫釋的當兒,忽然覺得足下踏著了一截枯枝,倏地向下一軟。

  萬斯同心中一驚,蓦地騰身而起,他只當是踏上了一個陷阱。

  誰知身子方往一邊飄下,蓦然間就在一棵大松樹之后,電也似地閃出了一個長人。

  天黑看不大清楚,只覺這人身材極為高瘦,頭頂戴著一頂大斗笠。

  這人身形閃出之后,卻直直地朝著萬斯同身上撞來,萬斯同驚叱一聲,道:“是誰?”

  因那人來勢太凶猛,萬斯同深恐為他撞上,當下一掌擊出,直向這人前胸擊去。

  只聽見“砰”地一聲打個正著,瘦人身形被打得向后一拱。

  但是,萬斯同的感覺里,這一掌雖是打上了,卻好像擊在一面牛皮戰鼓上一樣,同時之間,他也看清了敵人的那副尊容。

  只見對方墨首平面,闊肩長臂,竟是一具巨大的木人。

  只是這本人的前胸后背,卻是牛皮緊緊纏成的,掌擊上去,猶如擂鼓一般。

  那木人本不知發招過式,顯然的,他必須要等著敵人的接觸,才能觸動機鈕,抽招換式。

  果然,那木人隨后拱之勢,身子霍地向下一蹲,萬斯同隱聞得它腹中有鋼條“咚”地一聲,忽見那木人右腿倏地舉起,緊緊貼著地面,“唰”地一腿掃來,這一招在招術上是“鐵牛耕地”,只是一般人的腳,是如何也不能踢得這般快法。

  那疾勁的風,挾著木人的一條木腿,只是一閃,已到了萬斯同腿旁。

  萬斯同這才知道厲害,他慌不迭把身子猛地拔起,那木人的腳,擦衣而過,直把萬斯同嚇出了一身冷汗,暗忖這一下要是讓它掃上了,自己這條腿就別打算想要了。

  那木人一招不中,隨著身形疾速地轉了一周,接著又通心一掌,只是部位多少有了些偏差,因為木人到底是木人。

  萬斯同有防備,這一拳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叫它打上,他身形疾轉,出左手一蕩這本人膀子,覺得極為吃力,可是他右手卻不閒著,以“小天星”掌力,霍地向外一擊。

  只聽得“叭”的一聲,實實地擊中了這木人的前胸,頓時間,聽得“喀嚓!喀嚓!”一連串的發條聲音,那木人,就如同來時一般地,疾速地向后退去。

  萬斯同有了這一次的教訓,頓時不敢再有絲毫大意,他謹慎地疾步繼續往前馳去。

  兩旁那些高大的松樹影子,看起來都像是隱藏著的木人,真有點風聲鶴唳的感覺。

  不想他才行了幾步,突聞得左側樹梢上有弓弦“咚”的一響。

  萬斯同不及回頭就本能地向前一個猛撲,可是卻覺得頭頂上,並無絲毫動靜。

  他心中奇怪道:“怪事!莫非我聽錯了!”

  想著就由地上又爬了起來,誰知身方直起,卻覺得右側方,“哧”的一股尖風襲到。

  萬斯同再怎么也沒想到,這暗器,竟會由相反的方向發出來,而且沒在一點聲音。

  待他發覺時,那暗器已距離他右面胸肋不及三寸,那是如何也躲不過了。

  萬斯同嚇得“哦”了一聲,就在這一刹那間,忽聽得前方一聲清叱。

  萬斯同尚不及看出來人是誰,只聽得身側“叮”一聲,現出了一點火星,那暗襲自己的一枚長形釘狀暗器,竟為另一枚銀色暗器擊落。

  隨著眼前人影一晃,現出了那黑衣人亭亭玉立的身材。

  萬斯同不禁面色甚窘地點頭道:“謝謝你了。”

  黑衣人嫣然一笑道:“走吧,為了不放心你,我耽誤了不少時間,快走!”

  說著她就拉了一下萬斯同的袖子,率先前進,萬斯同既知她是女子喬裝,形跡上更不敢與她顯得親近,此時見她竟用手拉自己,嚇得忙掙了開來。

  這美少女后退了一步,嘴唇微啟,想是要說什么,卻又臨時忍住了。

  她微微歎息了一聲道:“你呀!”

  只說了這兩個字,就住口不說了,萬斯同這時看她,愈覺得唇齒之間,仿佛像誰似的,就問:“你到底是誰?如何化裝成一個男的?”

  這句話,令她秀眉一挑,也似微微有些吃驚,她搖了搖頭道:“別瞎疑心,我不認識你。”

  說著就跺了一下腳,又道:“我得快走了!”

  就在她身子方自騰起的時候,他們都顯然聽得前路蛇老尉遲丹大笑的聲音。

  這聲音不禁吸引得二人加速奔上,卻見數丈以外,窄道內,對立著三個人影。

  蛇老尉遲丹面向著這邊,另有二人,卻是背朝這邊,這時就聽得尉遲丹冷冷笑道:“朋友,不是尉遲丹太自私,今日卻是不能讓你們過去。”

  黑衣少年與萬斯同,這時已相繼趕到,尉遲丹呵呵一笑道:“你們二人來得正好,這里有兩位朋友,大家認識認識!”

  萬斯同遠看背向自己的二人,已有些眼熟。此時見他二人一回頭,萬斯同才看清了,果然是一字劍商和夫婦。

  只見二人面色似極為氣憤的模樣,當他們發現身后的黑衣人及萬斯同時,更帶出了大驚失色的表情。

  商和對萬斯同抱了一下拳,強笑道:“原來萬朋友也是道中人。”

  他目光又轉向一邊的黑衣人,冷冷地道:“《合沙奇書》有緣者得之,你們何故不許外人插足?未免欺人太甚。”

  蛇老尉遲丹冷冷一笑道:“商老二,老夫久仰你在秦嶺一帶有些聲望,早想會你一面,今天倒是巧得很,老夫就在這窄谷之中見識見識你的一字劍法!”

  這老兒口中說著,身形倏地拔起,身形往下一欺,雙腕同時蕩起,直向商和兩肩上按去。

  看起來並不出奇,可是這卻是蛇老仗以成名的“五行鶴爪”之一,名喚“飛綢撈魚”。

  一字劍商和耳中久仰過這個怪老頭的名宇,可是,卻不知道這老兒,竟是如此不講武林道義,說打就打,一見面就下毒手。

  商和自感忍無可忍,當下冷叱了一聲“好!”

  他身子猛地向下一蹲,右手“天命一掌”,霍地向上一推,發力八成,直向蛇老小腹上打去。

  這種打法果然高明,尉遲丹獰笑了一聲,就空一滾,避過了商和這致命一擊。

  商和忽然向一邊的妻子燕翅镖段英叫道:“你還不快走!此地有我來對付他們。”

  段英聞言身方縱起,不想足方站起,忽覺頭上疾風已先她掠過。

  不容她看清來人是誰,只覺得一股罡風迎面而來,燕翅嫖段英足下“倒踩蓮枝步”,倏地向后猛退,卻忍不住被這人凌厲的掌風,逼向身形跄了一下,驚慌之下,才見迎面而立之人,竟是今晨掌傷自己的那個黑衣人。

  段英由不住心中大怒,她右臂向外一翻,只聽見“嗆”的一聲,一口雪白的三尖兩刀奇形兵刃,已經抽了出來。

  燕翅嫖段英兵刃在手,精神大振,嬌叱了聲:“小輩,你未兔欺人太甚,莫非我夫婦當真還怕了你們不成?”

  她口中這么說著,手中三尖兩刃刀向上一舉,倏地一殺腰,掌中刀“鐵鎖橫舟”向外一揮,刀上泛出了一片雪光,向這黑衣人攔腰斬去。

  可是這黑衣人確實有驚人的功力,容得對方刀刃已臨到了眼前,還不見她有任何動靜。

  燕翅鎮段英心正奇怪,俗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尤其是像她這種名家動手,根本無需招式打出,就知對方是否能夠化解。

  以燕翅源段英精湛的造詣,自是不待細說,這口刀方一遞出,她已知道自己上了對方“以身喂招”的大當了,不禁大吃了一驚。

  當下一聲驚叱,身形是“老子坐洞”式,霍地向后一坐,掌中刀用全力向后一抽。

  可是仍然顯得太慢了,對方黑衣人本是名噪兩江,聞名喪膽的人物,只是暫時喬裝,使人認不出罷了,她那厲害的手段,自不會因為喬裝而有所遜色。

  就在燕翅镖段英發現自己身手慢了一步,而上了大當的時候,她果然是上了大當了。

  黑衣人哂然一笑,左手“迷掌”向外一伸,五指張開晃了一晃,右手卻“噗”地一把,叼在了段英手腕于上,口中叱了聲:“放手”!

  只聽得“當啷”一聲,三尖兩刃刀已飛出數丈以外,刀口正砍在青石之上,劃起了一片火光。

  就在同時間,這美少女用“十字擺蓮”的手法,交叉著向外一兜。

  那段英一聲慘叫,身形踉跄退出了七八尺,“撲通”一聲坐于就地。

  由于天色甚暗,看不清她睑色如何,只見她身子微微地在抖動,可是她並沒有出聲。

  這是段英第二次落敗于對方黑衣人之手,可是這一次的傷,卻遠較上一次重得多了,以至于她再也沒有能力把身子站起來。

  那正在和蛇老尉遲丹大打出手的一字劍商和,眼見愛妻一照面就吃了對方大虧,禁不住心如刀割。

  他口中厲叱了聲:“小賊,你納命來!”

  他這么叱著,身子縱躍而起,可是身方撲起,卻迎上了蛇老尉遲丹的“迎風貫穴手”。

  這一掌是由后自前,斜著兜出去,一字劍商和一心只想撲上前手刃那黑衣人,為愛妻報仇,卻忽視了對手也是強大的敵人。

  這一掌,擊在了他左肋,把他打出有三丈以外,后又隨勢降落了下來。

  一字劍商和在和蛇老尉遲丹一動手的起初,已用了十成功力,倍加謹慎,卻想不到末了仍是傷在了尉遲丹的手中,可見動手過招,一時也疏忽不得。


  那正在和蛇老尉遲丹大打出手的一字劍商和,眼見愛妻一照面就吃了對方大虧,禁不住心如刀割。

  他口中厲叱了聲:“小賊,你納命來!”

  他這么叱著,身子縱躍而起,可是身方撲起,卻迎上了蛇老尉遲丹的“迎風貫穴手”。

  這一掌是由后自前,斜著兜出去,一字劍商和一心只想撲上前手刃那黑衣人,為愛妻報仇,卻忽視了對手也是強大的敵人。

  這一掌,擊在了他左肋,把他打出有三丈以外,后又隨勢降落了下來。

  一字劍商和在和蛇老尉遲丹一動手的起初,已用了十成功力,倍加謹慎,卻想不到末了仍是傷在了尉遲丹的手中,可見動手過招,一時也疏忽不得。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40 PM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 III

  商和落地之后,噴出了一口鮮血,伏地喘息不已,蛇老尉遲丹望著他冷冷一笑道:“姓商的,我們並無深仇大怨,只怪你夫婦太不識相,你們還是稍事調息之后,快快出去吧!”

  商和猛地翻身而起,忽見一邊那個未曾動手的萬斯同朝自己擺了擺手,滿面同情地說道:“商先生,你老中了內傷,還是不要多說吧!小不忍則亂大謀。”

  商和望了他一眼,遂長歎了一聲,閉目不語,萬斯同然后望著一邊冷笑的蛇老尉遲丹,憤聲道:“八爺,你下手太重了。”

  尉遲丹冷哼了一聲道:“這是他自找的,怪得誰來?”

  “可是他們與我們有什么仇?”萬斯同不解地問,他同時也憤恨那黑衣人的手狠心辣。

  尉遲丹不禁大怒,正要發作,一邊的黑衣人已含笑過來道:“你們兩個是怎么了?我們快走吧!”

  萬斯同自然也不願意惹起沖突,當時率先而行,這里尉遲丹冷冷地對黑衣人道:“這小輩和我們一路只是惹厭,不如除了他好。”

  黑衣人一向手狠口辣,但聞言后,卻冷笑了一聲道:“不行!你若有此心意,就連我一齊除去吧!”

  然后她聳了一下肩膀,微笑又道:“只要你自信有此能力。”

  蛇老尉遲丹呆了一呆,他面色十分蒼白,對于這個黑衣人,他始終盤算不出,是一個什么來路的人物。

  可是對方那種身手,也確實令他內心折服,他雖是老一輩的武林高手,可是對于這個黑衣人,深深存下了戒心,雖早有除她之心,可是這種意思卻只敢深深埋在內心,唯恐不成反害自己。

  這時聞言,他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我是不會傷害他的,我們走吧!”

  黑衣人玲挑剔透的目光,早已把這個狡猾老人的內心看了個清楚,她就更加了幾分戒心,自己雖不怕他,可是萬斯同卻說不定要受他傷害。

  萬斯同內心對這一老一少,老實說,內心都十分鄙夷。

  因為他們這么傷了商和夫婦,實在是不太光明,他真不願和他二人同道而行。

  因此他足下加幾分功力,直向前路猛撲而去,誰知方行不遠,忽聞得身后蛇老喝叱之聲,萬斯同忙回頭觀看。

  只見那尉遲丹身側,竟環侍著三具木人,正自打得難解難分,萬斯同大驚,正要回身相救,忽見那女扮男裝的黑衣人,自空而降。

  她猛然一拉萬斯同道:“我們走,別管他!”

  萬斯同忽然揮開了她的手,猛然向后撲去,他雖是心憤老人之為人,但是三人既相互有口頭之約,怎能見危不救?

  蛇老因一時大意,誤踏中了一套極為厲害的木人裝置機關,這是大木上人苦費心機所裝置的連環制敵法,暗設絕技一十八招,有極大的攻擊威力。

  尉遲丹雖是技高膽大,可是面對著這三具木人連攻的厲害招式,也不禁有些手忙腳亂。

  萬斯同方一撲到,這老人已大聲叫道:“老弟快來!”

  萬斯同口中答應了聲:“不要慌!”

  他忽然身體向前一縱,右手發了七成功夫,一掌劈出,直向著第一具木人后心擊去。

  可是那木人竟像是有知覺一般,萬斯同一掌方到,它霍地雙掌向后一揚,雙掌左右向后合拍而來。

  萬斯同大吃一驚,倏地向后一仰,“叭”一聲,那木人合掌之聲,有如擊石一般,若為它這一掌拍上,至少也得口吐鮮血。

  萬斯同不禁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本以為這幾具木人,和先前所見,不會有多大差別,誰知全然不是。

  原來這三具木人足下有無數繩索,相互牽連,只動其一,即可牽連其它,因范圍散布很廣,又是黑夜里,如想避其糾纏,實在是不可能。

  萬斯同和那喬裝的黑衣人,本來都極僥幸地避開了,此刻萬斯同再次返回,無異自投羅網。

  他身子方自后退,忽見那木人“唰”地俯下了身子,萬斯同尚不及抽身,那木人已旋風似地舞了起來,右掌蝶翼似地展開,快如電閃一般直向萬斯同臂上削來。

  萬斯同口中“啊”了一聲,猛分右臂向外一搪,不由得自骨中泛出一陣奇痛,這只手差一點連舉都舉不起來了。

  這刹那間忽聽當空一聲叱道:“速退!”

  倏地落下那喬裝的少年,這少年果然功力非凡,只見她雙手突出,已合叼在那木人長臂之上,用力向外一送,那木人立刻發出一片喀嚓之聲,被送得后退了數尺以外,可是如此一來,這種連鎖攻擊陣法也因而發動了。

  三具木人雖是手笨腳遲,可是卻有一件長處,那即是你永遠打不傷它們。

  大木上人那厲害的十八式聯合攻式,此刻一經發動,只見三具木人忽上忽下,猶如飛索吊人似地,倏起倏落,對敵之法,看來是沉實油滑至極。

  這種局面,由蛇老一人對敵的開始,轉變成了三人混亂的局面,雖是人多手眾,可是看來,他三人竟未占得絲毫上風。

  厲害可怕的是,這三具木人繩繩相牽,招式詭奇不一,雖然說是那十八招中之一,可是秩序卻並不連貫,往往第一具木人施的是第八招,第二具木人卻是第一招,如此凌亂十分。

  如此一來,它們的招式,看來永遠是變幻無窮,絕不一致,因此才能發揮出極大的威力。

  三人動手,反不如一人利落,往往一人有抽空逃脫的機會,而另二人卻抽不開身,只得繼續留下厮打拼命,時間一長,大家都覺得這種打法的可怕了。

  因為,最后木人是不會疲倦的,疲倦的是人,以血肉之軀,是永遠也拼不過它們的。

  蛇老尉遲丹忽然厲吼一聲,此老顯然是已大大地感到不耐了。

  只聽見“碰”的一聲劇響,他的雙推手,以沉重的掌力擊在了一具木人的前胸,把那木人打得身形平倒了下去。

  而尉遲丹本人,竟在這時前胸微俯,竟以“旱地拔蔥”的騰身之勢,霍地拔了起來。

  這老兒竟想獨自抽身而退,可是大木上人早已在這方圓之地,布下了令人想象不到的埋伏,如不身試,很難測出。

  蛇老尉遲丹身形倏地縱起,他卻是忘記頭頂的松樹枝葉,就在那濃密的枝葉之中,隱藏有神奇的吊人飛索。

  突然之間“哧”一聲,由那樹葉叢里,黑乎乎地,躥出了數條怪蛇似的東西。

  尉遲丹驚嚇之中,只當是飛蛇暗襲,不禁膽氣大壯,因為這老兒自幼弄蛇,至今已有數十年經驗,無論什么毒蛇大蟒,在他手中,真是一籌也施展不開,所以才博得這么一個“蛇老”的外號。

  此刻見狀,突分右手,直奔向面前的那條怪蛇的七寸上快速捏去。

  這一下倒是為他捏了一個正著,只是他猜錯了,那卻不是什么蛇,竟是一條柔軟無比的長索。

  尉遲丹再想抖手已自不及,只覺得腕上一緊,整個人就像一枚彈子似地,霍地彈了出去。

  驚魂之下,那另一條直奔頂上而來的繩圈也套了個正著。

  刹那間,這老兒就像是一個高空飛人似地給吊了起來,離著地面,少說也有八九丈高下。

  尉遲丹雖有一身奇功,卻也禁不住這種猛力纏頭,只咳了一聲,頓時就憋過了氣去。

  他那瘦長的身子,在松樹的尖上,上下不停地抖動著,卻是愈掙愈緊,看來生命只是片刻之間的事。

  萬斯同見狀不禁大吃了一驚,到了此時,他也顧不了許多了,正逢上一木人用“童子參佛”的招式,合掌向他的頭上劈來。

  木人的雙掌上挾著凌厲的勁風,萬斯同大吼了一聲,身形霍地向下一彎,右手向外一分,寒光閃處,只聽見“嚓”的一聲,再看那木人竟只剩下兩截禿臂,猶自晃動不已。

  萬斯同劍削木人雙臂之后,身形絕不少停,倏地拔空而起,那黑衣人卻也跟蹤而起,她口中喚道:“萬兄小心!”

  果然在她此話方出口的當兒,萬斯同就見身側兩條飛索箭也似地朝自己射來。

  情急之下,為萬斯同劍光一繞,白光一掃,那兩條飛索已斬了下來,他就借勢于一截樹枝上,用力一躥,身子已再次騰了起來。

  這一次騰身的高度,已超過了尉遲丹懸身的地方,他口中叱了一聲,掌中劍蓦地向前一揮。

  寒光如虹,只一閃,尉遲丹已自樹梢上直墜了下來,“撲通”一聲,頓時給摔得昏死了過去。

  萬斯同急忙騰身下落,把那摔昏了的尉遲丹,給扶了起來,只見他早已不省人事。

  他被嚇得忙回頭叫道:“喂!可不好了!”

  黑衣少年只一閃已來至他身前,她彎下了身子,冷然道:“這老鬼太自私了,何必救他,你起來。”

  萬斯同見尉遲丹頸上,尚還緊緊系著半截長索,摸在手中非皮非麻,只是任你有多大的力,卻也是解它不開,拉又拉不斷,惹得他火起,用劍尖輕輕一挑,那索頭遂迎刃而開。

  至此,那蛇老尉遲丹,才長長地喘了一口氣,萬斯同忙自懷中掏出了千里火,迎風一晃,立刻亮起了尺許方圓的一團光華。

  只見尉遲丹雙目緊緊閉著,牙關緊緊地咬著,萬斯同一望即知,他不過是一時岔過了氣。

  當時正要給他推按,卻見那黑衣人蹲下身來道:“讓我來!”

  萬斯同忙讓開一邊,卻見那美少女玉手倏地往下戳,正中蛇老“丹田穴”上,萬斯同見狀,大吃一驚,他想伸手加以阻止,已自無及。

  只聽見那尉遲丹口中“吭”了一聲,雙目突開,可是全身抖顫得更厲害了。

  他顯然是已經醒轉了過來,斷斷續續地道:“你……小輩……”

  黑衣人嘻嘻一笑道:“老鬼,這是你自作自受,可怨不得我手狠心辣,我今點你丹田一穴,以你功力,不過一個時辰即可血脈暢行,于你生命,卻是萬無妨礙,你大可放心……”

  說著站起身來,含笑對萬斯同道:“我們走吧!”

  萬斯同見狀,真是大吃了一驚,他真沒想到,她會這么狠心,一時禁不住怔住了。

  此刻間言,不由望著她道:“他不會死么?”

  美少女冷笑了一聲,說道:“死不了!”

  遂又向地上的蛇老一笑道:“尉遲丹,你以后如不服氣,可徑來杭州找我就是了。”

  她說完,身形倏地縱了出去,萬斯同聽了她這句話,心中突然一動,他忽然悟出了來人是誰,當下趕上了一步,大叫道:“前面是龍姑娘么?”

  那少女回頭冷然道:“你管不著!”

  萬斯同不禁一呆,他這才知道,來人是睡蓮龍十姑,只是她又為何喬裝成一個男人呢?瞎婆婆不是一再囑咐,不許她來么?想不到她竟是如此倔強。

  最可恨她竟是沿途一直跟隨自己,還把瞎婆婆贈送自己的秘圖偷了去,一路欺瞞著自己,此女可真是一個神秘得很的人物。

  他忽然想到了瞎婆婆關照自己的話,生怕她前路有了意外,哪里還再敢在此發愣。

  當下大聲叫道:“姑娘,你回來,我有話告訴你!”

  說著往前便追,不意之間,腳下正踏在了一截軟枝之上,只聽“哧”一聲,一物正中腿肚。

  萬斯同口中“啊”了一聲,向前一個踉跄,他反手用力地把腿上那東西拔了下來,只覺得順著腳往外淌血,再看手中之物,竟是一枚長有八寸長的小箭,只是箭身是圓的,木桿銀頭,看來極為銳利。

  他這才想到蛇老所說的頑石喪門釘,自己一時大意,不想竟負此傷。

  只痛得他幾乎掉下淚來,當下忍著奇痛,找出了刀傷藥,把衣服撕下了一片,緊緊地包扎住,他因深恐這附近還有埋伏,哪里還敢在此多所停留!

  心里面更惦記著前路的龍十姑,惟恐她應上了瞎婆婆的話,有什么三長兩短。

  當下口中又喊了兩聲:“龍姑娘!龍姑娘!”

  口中喊著,足下是一跛一跛地直追了下去,忽見眼前地勢大展,並不再是那陰陰的窄道了。

  他這才知道,原來已出了窄道,眼前就該是《合沙奇書》的藏書處了。

  可是這時他對于那得書的興趣,反倒不甚濃了,一心只是記掛著龍十姑,因為她如為此受害,自己豈不是有愧于心,更對不起瞎婆婆的一片囑咐了。

  于是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勉強地忍住了腿上的痛,一溜跛跌地往前跑著。

  他口中又道:“姑娘,你出來,我們好好商量一下如何?你不要去,那書我得到了,情願奉送如何?”

  方自這么喚著,卻耳聽得不遠處“唏哩”一聲高鳴。

  這種聲音是十分熟悉的,立刻聽出了,是那大鳥所發出的聲音,由此推想,前路定是發生了什么事。

  當下奮力地向前跑去,這一接近,才又聽到,果然于鳥鳴之中,更夾有龍姑娘嬌叱之聲。

  萬斯同大吃了一驚,他因為知道那只大鳥的厲害,生怕十姑受傷。

  他口中大聲叫道:“姑娘,不要驚嚇,我來了。”

  說著連跑帶跳地向著鳥鳴之處奔去,這時他眼中卻看到了大片火光,那大鳥鳴叫的聲音,更淒厲了。

  同時他鼻中聞到了濃厚的一股硫磺氣味,這才想起了是一件什么事情。

  當時大吃一驚,大聲叫道:“姑娘,不能傷它!”

  說著已沖了出去,果見不遠前的一人一鳥,正打得不可開交。

  那喬裝的美少女,雖是功力無匹,可是要她來對付這只百齡巨鳥,她顯然是太吃力了。

  美少女冷笑了一聲,說道:“死不了!”

  遂又向地上的蛇老一笑道:“尉遲丹,你以后如不服氣,可徑來杭州找我就是了。”

  她說完,身形倏地縱了出去,萬斯同聽了她這句話,心中突然一動,他忽然悟出了來人是誰,當下趕上了一步,大叫道:“前面是龍姑娘么?”

  那少女回頭冷然道:“你管不著!”

  萬斯同不禁一呆,他這才知道,來人是睡蓮龍十姑,只是她又為何喬裝成一個男人呢?瞎婆婆不是一再囑咐,不許她來么?想不到她竟是如此倔強。

  最可恨她竟是沿途一直跟隨自己,還把瞎婆婆贈送自己的秘圖偷了去,一路欺瞞著自己,此女可真是一個神秘得很的人物。

  他忽然想到了瞎婆婆關照自己的話,生怕她前路有了意外,哪里還再敢在此發愣。

  當下大聲叫道:“姑娘,你回來,我有話告訴你!”

  說著往前便追,不意之間,腳下正踏在了一截軟枝之上,只聽“哧”一聲,一物正中腿肚。

  萬斯同口中“啊”了一聲,向前一個踉跄,他反手用力地把腿上那東西拔了下來,只覺得順著腳往外淌血,再看手中之物,竟是一枚長有八寸長的小箭,只是箭身是圓的,木桿銀頭,看來極為銳利。

  他這才想到蛇老所說的頑石喪門釘,自己一時大意,不想竟負此傷。

  只痛得他幾乎掉下淚來,當下忍著奇痛,找出了刀傷藥,把衣服撕下了一片,緊緊地包扎住,他因深恐這附近還有埋伏,哪里還敢在此多所停留!

  心里面更惦記著前路的龍十姑,惟恐她應上了瞎婆婆的話,有什么三長兩短。

  當下口中又喊了兩聲:“龍姑娘!龍姑娘!”

  口中喊著,足下是一跛一跛地直追了下去,忽見眼前地勢大展,並不再是那陰陰的窄道了。

  他這才知道,原來已出了窄道,眼前就該是《合沙奇書》的藏書處了。

  可是這時他對于那得書的興趣,反倒不甚濃了,一心只是記掛著龍十姑,因為她如為此受害,自己豈不是有愧于心,更對不起瞎婆婆的一片囑咐了。

  于是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勉強地忍住了腿上的痛,一溜跛跌地往前跑著。

  他口中又道:“姑娘,你出來,我們好好商量一下如何?你不要去,那書我得到了,情願奉送如何?”

  方自這么喚著,卻耳聽得不遠處“唏哩”一聲高鳴。

  這種聲音是十分熟悉的,立刻聽出了,是那大鳥所發出的聲音,由此推想,前路定是發生了什么事。

  當下奮力地向前跑去,這一接近,才又聽到,果然于鳥鳴之中,更夾有龍姑娘嬌叱之聲。

  萬斯同大吃了一驚,他因為知道那只大鳥的厲害,生怕十姑受傷。

  他口中大聲叫道:“姑娘,不要驚嚇,我來了。”

  說著連跑帶跳地向著鳥鳴之處奔去,這時他眼中卻看到了大片火光,那大鳥鳴叫的聲音,更淒厲了。

  同時他鼻中聞到了濃厚的一股硫磺氣味,這才想起了是一件什么事情。

  當時大吃一驚,大聲叫道:“姑娘,不能傷它!”

  說著已沖了出去,果見不遠前的一人一鳥,正打得不可開交。

  那喬裝的美少女,雖是功力無匹,可是要她來對付這只百齡巨鳥,她顯然是太吃力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41 PM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2 強闖夾道險 勇挽千鈞危 IV

  萬斯同來時,只見她不時地躲閃著,身上已有多處為大鳥抓傷,喘成了一片,那只巨鳥厲鳴之聲,再加上呼呼的大翅風聲,看來真是令人驚心動魄。

  黑衣少女手上還運行著一口劍,劍氣如芒,左舞右蓋,可是仍然無法阻止住大鳥的威勢,她不得已,竟把得自蛇老的烈火丸連續地拋了出去,這附近已有幾棵枯樹為火燃著了。

  萬斯同見狀,心內大驚,因為這大鳥,乃大木上人座下愛禽,龍十姑竟敢這么傷了它,大木上人豈肯善罷甘休?再者龍十姑所發的烈火丸,已將使此地,造成無比的浩劫,這事情可真是非同小可。

  他當時再也忍不住,奮身撲進了場中,用力地把十姑推開大聲喝道:“姑娘你想死么?”

  同時他拼命地搖著手,向空大叫道:“她是我的朋友,請你原諒,你走吧!”

  那只大鳥腹羽被燒,火光閃閃,它口中發出極為尖銳的鳴聲,竟忍著奇痛,向下俯沖著,雙爪如同鋼鉤。

  正當它凌空下襲的當兒,忽然為萬斯同的叫聲所驚動,只見它蓦然騰起了身子,它口中仍然發著淒厲的鳴聲,在空中又盤了幾圈,萬斯同頻頻地向它揮手跳躍,好讓它看清自己。

  大鳥因為受傷太重,急需求助醫治,又見萬斯同出面說情,它自隨上人以來,已深解人性,尤其恩怨分明,見狀心內雖然極不甘心,但因萬斯同曾是它救命恩人,卻只得含恨長鳴了一聲,徑向西邊展翅而去。

  萬斯同這才松了一大口氣,那喬裝為男的十姑,此刻坐倚在一棵樹根上,尚在頻頻喘息不已。

  大火已蔓延了三四棵樹,她像沒事人一樣的,也不去撲滅,只是呆呆地喘息著。

  萬斯同見狀十分憤怒,冷笑道:“你惹了大禍,莫非就不管了么?”

  他說著就奮力地拔起了一棵小樹,猛撲到了火場,用手中樹梢,用力地拍打著那幾棵燃著了的樹身。

  不要看這是一件容易的事,做起來實在是不簡單,那熊熊火光,打滅了經風一吹,又復重燃。

  萬斯同整個的長褲,都為濺起的火星兒燒壞了,燒成了千瘡百孔,那束得整齊的發束,也全都散開了,長發披在肩膊之上,尤其是火烘得頭腦發昏,濃煙熏得他直流眼淚。

  可是他還需要拼命地去救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句話真是一點也不假,看風助長的火勢,就像卷起來的一條席子,劈劈啪啪之聲,更是密如貫珠。

  所幸的是萬斯同那么奮力,不顧生命地撲救著,終為他把那足以燎原的火勢給壓了下去。

  萬斯同已經累得連腰也直不起來了,可是他仍然不得不奮起余力,撲過去踐踏著,用手上只剩下枯桿兒的樹枝去拍打著。

  這場大火,終于熄滅了。

  萬斯同也倒下去了,望著這一片地方,足有十丈方圓變成了焦土,樹都成了一個光桿兒,十分難看。

  萬斯同靠著一塊大石塊,喘息了一刻,心中愈想愈氣,就想回過頭來,問問十姑,問她為什么要這么胡來,並且見火不救?

  可是當他回過頭來,卻發現原來倚在那棵大樹根上的十姑,竟然不見了。

  他心中一動,忙站了起來,大聲喚道:“十姑!十姑!在在哪里?”

  可是那姑娘並沒有回答他,她竟悄悄地溜走了。

  萬斯同怔了一會兒,就想到了,她必定是趁自己救火的當兒,獨自去偷取那部藏書去了,這個女孩子,貪心實在太重了。

  想著不禁暗笑了笑,心忖道:“你又何須如此,其實這部書就是我得了,送你也沒有什么。”

  他又想到了,方才十姑和那頭巨鳥拼命的樣子,看她情形,也許身上已多處負傷。這個女孩子也夠可憐了,她太倔強,倔強得令人可恨。

  萬斯同這么想著,越覺得她獨自前去,前路可危,如果再遇見了那頭大鳥,她必定是活不成了。

  如此一想,他就連自己身上的疲倦也顧不得了,只把一身破衣服整了一下,就繼續往下行去。

  眼前這個地方,他因倉促行來,救人救火,忙了一通,根本就沒有看清是個什么樣子。

  此時他心情略定,才細細地觀察了一番,見是一片生滿了花樹的山谷,道路的盡頭,是一個死谷。

  正前方是高拔挺峻的千仞懸峰,排云而立,並無山道可行,左右亦在群山懷中,看來這是一個死谷。

  谷的景致十分幽雅,如果白天看起來一定很好看,因為前行不遠,似有一道瀑布,練掛似地垂伸了下來,積了一池清水。

  池水邊種著無數橫柳,時已暮春,那被風揚起來的柳絲細枝,望起來更有無限詩意。

  萬斯同跛著腳走過去,他相信自己的樣子,現在看起來一定很狼狽。

  試著用手一摸,頭上臉上全是黑黝黝的炭灰,那樣子就像是才從煤堆里鑽出來一樣。

  正好這里有水,不妨過去洗它一洗。

  當他走過了水邊,卻意外地發現柳樹邊,坐著一個人,萬斯同一眼已看出了那是龍十姑。

  果然不錯,這姑娘現在用不著化妝了,因為大鳥早已把她用來喬裝男人的那帽子給抓掉了。

  現在又經過她用清水洗淨了臉,洗去了一些油彩,和偽裝在唇角的一粒黑痣,看來她的原形就一切畢露了。

  萬斯同輕輕走在了她的身后,叫了聲:“龍十姑!”

  十姑回頭看了他一眼,又把頭別過去了,她像是有沉重的心思,同時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萬斯同歎息了一聲,就走過來,也坐了下來。

  他一面洗手,一面說:“我真沒想到你也來。”

  “怎么?我不能來么?”龍十姑翻著眼睛望著他說,有些生氣的樣子。

  萬斯同怔了一下,說:“你外婆不是說……”

  龍十姑一擺手,嗔道:“不要提她,誰相信她那一篇鬼話!”

  她望著萬斯同冷笑了一聲又道:“她說我沒有緣分得到這部書,現在我就偏要得到給她看!”

  她站起來動了一下說:“我並沒有受什么傷,你的腿上還中了一箭,我什么都沒有。”

  萬斯同笑了笑道:“我的功夫自然不如你,只是你也太……好強了。”

  他本來想說太“貪心”了,不知怎么,卻改成了“好強”二字。

  十姑聽他這么說,臉上的怒氣就消了許多,有了些笑意地道:“誰叫你自己來受罪呢!你早就該回去了。”

  萬斯同沒有說話,心中卻不禁有些不服,心說如果不是我救你,你此時早已死在巨鳥的爪下,現在卻又來說什么風涼話。

  十姑見他沉默不語,就把一雙透澈的大眼睛,注視著他,半天才道:“原來這頭大鳥你認識,和你是朋友,怎么以前你沒有說過呢?”

  萬斯同搖了搖頭道:“也不過是上午才認識。”

  十姑兩彎蛾眉,卻向兩邊一分,冷笑道:“如果不是你來了,它必定會被我燒死。”

  萬斯同見她倔強至此,不禁為之歎息,就道:“那頭大鳥是大木上人座下愛禽,你這么對它,上人會不高興的。”

  十姑不由掀了一下嘴道:“他不高興?我還不高興呢!為什么要它來傷人?”

  萬斯同聽她這么說,不由心內一驚,他深怕那大木上人就在一邊,這些話要為他聽見了,定會不高興的。

  想著正要說話,忽見龍十姑昂然站了起來,她對萬斯同道:“你可曾知道,那書就藏在這池中么?”

  萬斯同怔了一下,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十姑用手指了一下那瀑布的地方說:“就在那里,有個暗門,現在我已看出來了。”

  萬斯同順其手指處,只是見到白花花的流水,什么也看不見,他不由道:“在哪里?怎么我看不見?”

  十姑不回他話,就由囊中,取出了一塊油綢水布,她一面把秀發密密地扎住,一面說:“現在我去看看。”

  說著就見她慢慢把身子浸到水中,水深到她胸部,她就這么涉著水,直向瀑布處行去。

  萬斯同本想下水,可是忽然他想到,自己如果也下去,這姑娘定會以為,自己是去與她搶奪那書,不如干脆在此守候。

  如果那部書真要為她得去,也只能怪自己緣分不夠,也沒有什么好遺憾的。

  想著就仍然坐下來不動,只見龍十姑這么涉著水,慢慢走到瀑布面前,水花濺到她的頭上,她也不管,只是注視著那瀑布的深處。

  萬斯同心中正自奇怪,暗忖這姑娘莫非是瘋了不成,盡看那瀑布作甚?

  想念之中,忽見十姑身子向下一蹲,倏地躥過了瀑布就不見了。

  萬斯同不由吃了一驚,這才知她並非瞎胡亂闖,原來果然是有所發現。

  同時他也覺得很慚愧,怎么自己就看不出來,而十姑卻看出來了,如此看來自己來此,算是白來一趟。想到失望處,真想回頭離開算了。

  可是他心中多少也存下好奇的想法,想要看個究竟,要看看十姑到底得到了什么。

  有了這種念頭,他就耐心在池邊等著,過了很久的時間,就聽得水花復響,瀑布里又露出了龍十姑的身子來。

  她慢慢地涉水又走了過來,拔波而起,萬斯同見她全身上下,為水浸得濕淋淋,黑光閃閃,忍不住說道:“姑娘,你不冷么?”

  十姑搖了搖頭,萬斯同才注意到,她板著一張清水臉,可是一點笑容也沒有,不禁有些奇怪地道:“得到了什么?”

  龍十姑把頭上的油布解下來,先抖了抖面上的水,望著萬斯同苦笑了笑道:“你可以幫我一下么?”

  萬斯同點了點頭道:“可以”!可是他立刻就后悔了,因為自己並不知道是幫些什么。

  十姑見他慨然答允,不由面現喜色,笑了笑說:“你真好。”

  遂又道:“如果你能幫我把那部書找到,我真不知該如何來感激你!”

  萬斯同這才知道所謂的幫忙,竟是幫這個忙,不由心中大是后悔,同時也不禁有些輕視十姑的為人。

  因為自己費盡千辛萬苦,長途跋涉,來此無非是取得這部藏書,想不到這姑娘私心如此之重,竟有臉說出要自己幫她取得,雙手奉上。

  說到底算是一件什么事呢?想起來實在覺得好笑,當下忍不住冷冷一笑。

  十姑見狀冷冷問道:“你不願意?”

  萬斯同停了一下,才苦笑了笑,說:“好吧,你只要說出如何幫法,這一定效勞。”

  這兩句話,他說得內心非常氣憤,可是他倒是誠心誠意地說了出去。

  十姑淺淺笑了笑,翻了一下眸子,說道:“這也並不十分委屈你,因為如不是我看出這書的藏處,你也是不能發現的;不過……”

  她望著萬斯同羞澀地一笑又道:“當然,我還是很感激你的。”

  萬斯同的內心不禁更為憤怒,只是他並不發洩出來,他干笑了笑道:“那么,你告訴我,怎么幫你的忙?”

  十姑臉色甚窘地道:“這條瀑布之后,有一暗門,那部《合沙奇書》即藏在里面,所以,你只要能把那暗門打開,書就可以到手。”

  萬斯同笑了笑道:“你為什么自己不打開呢?”

  十姑臉一紅道:“我……我就是開不開,所以才找你嘛!”

  “好吧!”萬斯同說著,就把下半身浸入水內。

  十姑立刻也跳了下來,她說:“我陪你一塊兒去。”

  萬斯同道:“也好。”

  十姑不由掀了一下嘴道:“他不高興?我還不高興呢!為什么要它來傷人?”

  萬斯同聽她這么說,不由心內一驚,他深怕那大木上人就在一邊,這些話要為他聽見了,定會不高興的。

  想著正要說話,忽見龍十姑昂然站了起來,她對萬斯同道:“你可曾知道,那書就藏在這池中么?”

  萬斯同怔了一下,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十姑用手指了一下那瀑布的地方說:“就在那里,有個暗門,現在我已看出來了。”

  萬斯同順其手指處,只是見到白花花的流水,什么也看不見,他不由道:“在哪里?怎么我看不見?”

  十姑不回他話,就由囊中,取出了一塊油綢水布,她一面把秀發密密地扎住,一面說:“現在我去看看。”

  說著就見她慢慢把身子浸到水中,水深到她胸部,她就這么涉著水,直向瀑布處行去。

  萬斯同本想下水,可是忽然他想到,自己如果也下去,這姑娘定會以為,自己是去與她搶奪那書,不如干脆在此守候。

  如果那部書真要為她得去,也只能怪自己緣分不夠,也沒有什么好遺憾的。

  想著就仍然坐下來不動,只見龍十姑這么涉著水,慢慢走到瀑布面前,水花濺到她的頭上,她也不管,只是注視著那瀑布的深處。

  萬斯同心中正自奇怪,暗忖這姑娘莫非是瘋了不成,盡看那瀑布作甚?

  想念之中,忽見十姑身子向下一蹲,倏地躥過了瀑布就不見了。

  萬斯同不由吃了一驚,這才知她並非瞎胡亂闖,原來果然是有所發現。

  同時他也覺得很慚愧,怎么自己就看不出來,而十姑卻看出來了,如此看來自己來此,算是白來一趟。想到失望處,真想回頭離開算了。

  可是他心中多少也存下好奇的想法,想要看個究竟,要看看十姑到底得到了什么。

  有了這種念頭,他就耐心在池邊等著,過了很久的時間,就聽得水花復響,瀑布里又露出了龍十姑的身子來。

  她慢慢地涉水又走了過來,拔波而起,萬斯同見她全身上下,為水浸得濕淋淋,黑光閃閃,忍不住說道:“姑娘,你不冷么?”

  十姑搖了搖頭,萬斯同才注意到,她板著一張清水臉,可是一點笑容也沒有,不禁有些奇怪地道:“得到了什么?”

  龍十姑把頭上的油布解下來,先抖了抖面上的水,望著萬斯同苦笑了笑道:“你可以幫我一下么?”

  萬斯同點了點頭道:“可以”!可是他立刻就后悔了,因為自己並不知道是幫些什么。

  十姑見他慨然答允,不由面現喜色,笑了笑說:“你真好。”

  遂又道:“如果你能幫我把那部書找到,我真不知該如何來感激你!”

  萬斯同這才知道所謂的幫忙,竟是幫這個忙,不由心中大是后悔,同時也不禁有些輕視十姑的為人。

  因為自己費盡千辛萬苦,長途跋涉,來此無非是取得這部藏書,想不到這姑娘私心如此之重,竟有臉說出要自己幫她取得,雙手奉上。

  說到底算是一件什么事呢?想起來實在覺得好笑,當下忍不住冷冷一笑。

  十姑見狀冷冷問道:“你不願意?”

  萬斯同停了一下,才苦笑了笑,說:“好吧,你只要說出如何幫法,這一定效勞。”

  這兩句話,他說得內心非常氣憤,可是他倒是誠心誠意地說了出去。

  十姑淺淺笑了笑,翻了一下眸子,說道:“這也並不十分委屈你,因為如不是我看出這書的藏處,你也是不能發現的;不過……”

  她望著萬斯同羞澀地一笑又道:“當然,我還是很感激你的。”

  萬斯同的內心不禁更為憤怒,只是他並不發洩出來,他干笑了笑道:“那么,你告訴我,怎么幫你的忙?”

  十姑臉色甚窘地道:“這條瀑布之后,有一暗門,那部《合沙奇書》即藏在里面,所以,你只要能把那暗門打開,書就可以到手。”

  萬斯同笑了笑道:“你為什么自己不打開呢?”

  十姑臉一紅道:“我……我就是開不開,所以才找你嘛!”

  “好吧!”萬斯同說著,就把下半身浸入水內。

  十姑立刻也跳了下來,她說:“我陪你一塊兒去。”

  萬斯同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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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55 PM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 I

    他們兩個就涉著水一直走到了瀑布前面,十姑首先低頭鑽了進去,萬斯同也跟著進去,水把他頭發整個地全打濕了。

  等到鑽進去之后,萬斯同才見,果然有一座四方形的石室,石質如玉,且打磨得十分平滑,外面瀑布雖是嘩嘩地瀉下來,可是這間石室里卻是一些水跡都沒有。

  十姑把火亮著了,石室內立刻光華大盛,萬斯同驚奇地四面打量著,他真想不到,這地方會有如此神秘的一間暗室。

  就在石室的正前方壁上,懸有一幅四方形的畫像,畫像上是一個白胡子老人,另有一行字跡,在這圖的下方,寫的是:“合沙宗師之神像”。

  十姑指了一下這張像道:“這就是合沙老人,那部《合沙奇書》就是他手撰的。”

  萬斯同望著老人遺像,不禁肅然起敬,當時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十姑卻只是冷冷地看一眼,顯然的,她是認為不屑如此的。

  萬斯同行禮之后,就走到老人遺像前,見圖像下方,有一尺許圓形青玉石塊,嵌在石壁之內。

  奇怪的是那青玉壁石之上,有五個圓形指印,深深陷入玉石之內。

  龍十姑就把右手五指插入指孔之內,說也奇怪,那青玉圓塊,竟自左至右地轉動了起來。

  十姑就用力地往外硬拉,可是那玉石只能左右轉動,卻休想拉動分毫。

  龍十姑冷笑著,對萬斯同道:“你看見了沒有,那部《合沙奇書》,必定是藏在這石壁里面,只是這石塊,我卻是沒有辦法拉開。”她說著皺著眉,一面抽出了手道:“你來試試看,也許你力量大些。”

  萬斯同一聲不哼地把手指插入到孔內,覺得那指孔大小,仿佛就和自己的手掌一模一樣,手伸在里面,竟是沒有剩下一些空隙。

  他用力地往外面拉了拉,那玉石仍是絲毫不動,十姑見狀不禁皺眉道:“要用力。”

  萬斯同一時力貫單臂,施出了鷹爪力,霍地向外一提,滿打算定要拉開,可是事實卻非如此,那青玉石塊,仍然是紋絲不動。

  他歎了一口氣道:“不行!”就抽出了手。

  十姑又把手伸進去,用全力晃了兩晃,也是沒有用,她就拔出手來道:“我找你幫忙,就是因為你有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劍,你可以用它把這塊玉石結刨出來,那樣就不愁打不開它。”

  萬斯同心中一動,就當真把圍在腰內的寒鐵軟劍拔了出來,一時光華耀目。

  可是他轉念一想,又把劍收回了鞘,重新圍在了腰上。十姑奇怪道:“為什么不用劍呢?”

  萬斯同搖了搖頭道:“不行,不能用劍砍,你想想,這是合沙老前輩當年修真的地方,這塊玉石定是他親手安置,又是一塊寶物,如果貿然地用劍毀了它,豈不是有違他老人家的心意?”

  說著他又歎了一聲道:“還是另想辦法好了。”

  十姑冷冷一笑,道:“你的膽子太小了。”

  萬斯同搖了搖頭道:“這不是膽子小不小的事,而是我不能做。”

  “那么……”龍十姑冷笑著說,“既然你不敢,這樣吧,你把劍先借給我,看我斬開來給你看看。”

  萬斯同臉上一紅道:“這……不行!我不能借。”

  龍十姑倏地蛾眉一豎,卻又放下了顏色,笑了笑道:“我知你是心存敬畏,怕那大木上人,其實你太多慮。別說那個老人現在不會在此,就是在此,有你我二人合力,怕他作甚?”

  萬斯同退后了一步,苦笑笑說:“姑娘,你先靜下心來,我們來研究一下,可能另有妙法。”

  龍十姑舉著火折子,失望地歎息一聲,她退回了身子,一言不發。

  萬斯同這時望著那石塊發了一會兒呆,心中就想,這是一個什么道理,為什么這玉石可以左右旋轉,卻是不能前后?

  他退后到一邊,默默地坐了下來,運用心智仔細地推敲著這其中奧妙,一言不發,龍十姑只是緊緊地皺著眉,就道:“我看,你還是把寶劍……”

  萬斯同一擺手,阻止了她的話,站了起來,又把手插入指孔之內,試著往左用力一轉,卻見那青玉塊,在石壁內,就像車輪也似地轉著。他又試著往右用力,也是一樣。

  這時候他內心不禁有了一些主張,心忖道:“這其中,必定含有極為神秘的先天易數道理在內。”

  他腦中這么想著,偶一抬頭,卻見那畫上的老人,一雙大眸子,好似直直地在看著自己,神態栩栩如生,目光之中,一副不怒而威的樣子,他的心不禁有些虛了。可是冥冥之中,又好似這紙上的圖像,正在向自己透露一項不可告人的神秘似的。

  他內心不禁大大地為之一動。

  這種感覺,可以說完全是一種毫無根據的內心感覺,一種幻想和一種靈感。可是人生,卻也有很多事情,是憑這種突然的靈感而成功或消逝。

  在老人這張圖像的目光里,萬斯同似得到了一種神靈的啟示。

  正好,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只蝙蝠,突然由那幅畫像里,鼓翅而出,由于那蝙蝠飛出的突然,不禁把室內二人都嚇了一跳。

  龍十姑正欲舉掌劈空擊去,忽聽萬斯同大聲吼道:“且慢!”

  這聲音不禁把十姑嚇了一跳,她驚愣地望著萬斯同,而萬斯同卻正仰首看著那幅呆板的畫像。這時候,陸續地又由圖像之后,一二三四五六七,連方才那一只,共是八只。

  它們飛出之后,箭也似地直向室外穿水而出。

  萬斯同大喝了一聲:“八!”

  忽見他右手疾轉,把那玉石一連轉了八轉,方及“八”數,就聞得那塊青玉內發出“叮當”如同嗚金似的一聲脆響。

  這聲音,令十姑吃了一驚,她大喜道:“快快拉呀!開了!開了!”

  可是萬斯同樣子就像是一個呆子一樣,他那微微合閉的一雙眸子,就像是在參一件先天易理一般。

  他腦中仿佛隔石聽到了,聽到了那遠處寺院的鳴钟之聲,那聲音微弱但清楚,一共敲了二十四下。

  他就毫不猶豫地向左面,一連轉動二十四轉,在他一聲不哼默默地轉動時,十姑在一邊看他,就像是在看一個呆子似的。

  萬斯同一連轉了二十四下,最后一轉時,他像瘋子似地,並且用手,重重地在青玉上擊了一下,道了一聲:“開!”

  只聽得石內又是“叮當”一聲脆響。

  萬斯同抽手回身,縱出了六尺以外,只聽見石壁處傳出了一陣琴瑟之聲,仿佛有人在石內挑動琴弦一般,那聲音好不動人。

  緊接著,那青玉塊就像車滾似地,飛快地轉動了起來,同時樂聲忽止。

  同時之間,石壁上,響起一片喳喳之聲,一扇大小約有三尺見方,厚達六尺左右的笨重石門,慢慢地啟了開來。

  龍十姑大喜,正在撲上來,忽為萬斯同一把把她拉住了,她回身道:“我要去拿書。”

  “快伏下!”萬斯同緊張地道。

  他說著自己猛地伏了下來,十姑不由自主地跟著他也伏了下來!

  可是她心中有些莫名其妙,就在她心存懷疑的當兒,就聽見“哧哧”之聲密如貫珠般自空中交叉而過。

  隨著叮叮當當一陣亂響,少說也有百十支短箭,自那敞開的石門之內,漫天地射了出來。

  那些暗箭力道極大,一支支都射入石壁之內,激起了滿天星火,石屑紛飛。

  二人都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因為如此勁道的暗器,他們還是首次見過,任何人也是萬萬躲不過的。若非是萬斯同見機得早,此刻二人早已橫屍當地。

  二人都不禁抽了一口冷氣,直到一切安靜之后,萬斯同才緩緩地爬了起來。

  龍十姑見他起來,才敢跟著起來,就見那大石門已完全洞開,現出了門內的一個長形石櫃!

  那石櫃長僅數尺,內中有一個明格,全系青色玉石砌成。

  龍十姑又重新晃亮了火折子,只見那明格內,放著一個緞面的書匣,上寫著“合沙奇書”四個大字,她不由大喜,不假思索地伸手就抓。

  萬斯同心存仔細,見狀要喚已是不及,十姑手方觸及匣面,只聽得她“啊”的一聲,倏地后退了好幾步,一時面色如土。

  再看她手背上,卻中了一枚長短僅有寸許的銀色小箭,已然沒羽。鮮血正由她雪也似的白手腕子上淌出來,十姑身形踉跄后退,痛得她嬌軀連連顫抖。

  可是,她竟咬著牙,把那枚小箭給拔了下來,萬斯同吃驚地道:“傷得厲害嗎?”

  十姑手捂傷處,牙關緊咬,退后了一步,一言不發,可是她那雙美麗而貪婪的目光,卻仍然往石櫃中搜索著。

  萬斯同也怕時機不再,深恐那石門會自行關上,當下忙探手把那《合沙奇書》取了下來。

  他雙手把這部《合沙奇書》捧了出來,卻見下面有一白鋼機鈕,那機鈕本為書壓著,此刻書一去,那機鈕突然地跳了半寸,發出“咚”的一聲。

  萬斯同真是福至心靈,要換任何人來說,也不會有他這么機靈,更不會有他這些料事如神的預感。

  這機鈕方一跳起,萬斯同已晃動身子,電也似地拉著龍十姑自櫃內飄出。

  他身子方一躍出,只聽見“砰”的一聲巨響,真是個震耳欲聾的一聲大響,仿佛是整個的石室都被震得塌了下來。

  再看那厚大的石門,此刻已然關上,和石壁嚴絲合縫,和來時一樣,看不出一點痕跡。

  二人都不禁嚇了一跳,萬斯同連聲叫險,心想自己只要遲緩半步,此刻怕不砸成了肉餅,即或不然,也只怕終身埋葬石櫃之中了。

  他余悸尚存,慢慢地,他把那部《合沙奇書》抱入懷內,歎道:“好險!姑娘我們走吧!”

  龍十姑這時已略微把手上的傷包扎好,她怔怔地看著萬斯同手上的那部《合沙奇書》,嘴角欲動。

  萬斯同忽然明白了,當時微笑了一下,把書放下來,一面把匣子啟開,果然內中有書三卷,用藍色緞子封著面,十分平貼。

  三卷上有紅色書簽注明著為“天、地、人”三卷。他略微翻動了一下,見內全是工筆書寫的蠅頭小字,旁邊卻偶有紅筆加注的記號,間頁另有生動的圖形,映襯得清爽朗目,栩栩如生。

  萬斯同笑了笑說:“這部書暫時由我保管,待平安外出之后,我定然雙手奉交與你,因為那頭大鳥或許還會再來。”

  龍十姑苦笑道:“書是你苦心得來的,自然由你。”

  言下似很失望,樣子也極為勉強,萬斯同見她如此表情,心中未免不樂。

  他本打算把書給她,可是因心念瞎婆婆之言,生怕書現在就交給她,難免觸怒大木上人和那頭怪鳥;再者他內心多少有些割舍不得,還打算和她商量一下,先行借看數月,此刻看來,這一願望,還是不說的好。

  他內心這么想著,就冷冷一笑道:“姑娘,你不要以為我有什么三心二意,我既然答應把此書贈你,自不會再生出枝節,一待出了亂石嶺后,我定然把這書奉交與你。那時,你回杭州,我也要去一個地方。”

  十姑翻了一下眸子,她臉色有些發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問:“你去什么地方?”

  萬斯同皺眉道:“去雁蕩。唉!我已經為你耽誤了太多的時間了。”

  十姑低下了頭,她心中默默地想道:“眼前他能把書給我,實在是天大的人情,我不妨讓他自去,好在雁蕩離此地也不太遠,以后我還怕他跑了么?”

  想著就問:“你住在雁蕩?”

  萬斯同點了點頭,並且微微一笑,因為他想到了自己的未婚妻花心蕊,她一定還住在那里。她如還等著自己,那么就立刻與她結為夫婦。

  想到得意處,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十姑也不知他心中想些什么,她也有她自己的主意就是了。

  這時候,二人就站起了身子,室外那扇水晶簾子,嘩嘩地響著。

  十姑在前,萬斯同在后,雙雙邁出了室門,又重新涉水向岸邊行去。

  此刻天空中落著絲絲的牛毛細雨,東方已有了曙色,天可是差不多亮了。

  萬斯同雖覺有些遺憾,可是他總覺得自己完成了一件極不平凡的事情,心中很是得意。

  至于龍十姑,她那一雙剪水的瞳子,卻不時地向萬斯同懷中望著,面色甚為陰沉。

   要是換了任何一個人,她決不會容他占有這部書,哪怕是一分钟。可是萬斯同,一來是這部書的得者;再者,那豐俊的儀表,早已令她心醉,她不忍心下手硬搶。 可是她內心卻有些懷疑,懷疑萬斯同是否真舍得把這三卷天下至寶《合沙奇書》雙手奉贈自己,所以她內心始終是很納悶。除非書在她手上,她才能放心。

  就在這時,忽然當空一聲長鳴,這種聲音,對于二人來說,都是熟悉的。

  他二人都不禁大吃一驚,慌忙向天上望去,果見那頭大鳥又出現了。

  它在空中來回地盤旋著,發出了極大的鳴聲。

  萬斯同深恐有意外,當時大聲地叫著;並且向天上揮著手,可是這一次,那頭大鳥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只見它陡然在空中把身子一歪,斜著身子,就像箭一般地沖了下來。

  在它接近二人的時候,霍地右翅一分,直向水面上擊去,擊起一股水箭,朝著二人身上打來。

  那水箭的勁道極大,二人都不敢為它打上;可是身在水中想要躲閃卻是不易,一時都不由得跌倒水中,弄得遍體透濕。

  萬斯同最擔心的是懷中那部《合沙奇書》,生怕為水弄濕了。

  龍十姑見他起來,才敢跟著起來,就見那大石門已完全洞開,現出了門內的一個長形石櫃!

  那石櫃長僅數尺,內中有一個明格,全系青色玉石砌成。

  龍十姑又重新晃亮了火折子,只見那明格內,放著一個緞面的書匣,上寫著“合沙奇書”四個大字,她不由大喜,不假思索地伸手就抓。

  萬斯同心存仔細,見狀要喚已是不及,十姑手方觸及匣面,只聽得她“啊”的一聲,倏地后退了好幾步,一時面色如土。

  再看她手背上,卻中了一枚長短僅有寸許的銀色小箭,已然沒羽。鮮血正由她雪也似的白手腕子上淌出來,十姑身形踉跄后退,痛得她嬌軀連連顫抖。

  可是,她竟咬著牙,把那枚小箭給拔了下來,萬斯同吃驚地道:“傷得厲害嗎?”

  十姑手捂傷處,牙關緊咬,退后了一步,一言不發,可是她那雙美麗而貪婪的目光,卻仍然往石櫃中搜索著。

  萬斯同也怕時機不再,深恐那石門會自行關上,當下忙探手把那《合沙奇書》取了下來。

  他雙手把這部《合沙奇書》捧了出來,卻見下面有一白鋼機鈕,那機鈕本為書壓著,此刻書一去,那機鈕突然地跳了半寸,發出“咚”的一聲。

  萬斯同真是福至心靈,要換任何人來說,也不會有他這么機靈,更不會有他這些料事如神的預感。

  這機鈕方一跳起,萬斯同已晃動身子,電也似地拉著龍十姑自櫃內飄出。

  他身子方一躍出,只聽見“砰”的一聲巨響,真是個震耳欲聾的一聲大響,仿佛是整個的石室都被震得塌了下來。

  再看那厚大的石門,此刻已然關上,和石壁嚴絲合縫,和來時一樣,看不出一點痕跡。

  二人都不禁嚇了一跳,萬斯同連聲叫險,心想自己只要遲緩半步,此刻怕不砸成了肉餅,即或不然,也只怕終身埋葬石櫃之中了。

  他余悸尚存,慢慢地,他把那部《合沙奇書》抱入懷內,歎道:“好險!姑娘我們走吧!”

  龍十姑這時已略微把手上的傷包扎好,她怔怔地看著萬斯同手上的那部《合沙奇書》,嘴角欲動。

  萬斯同忽然明白了,當時微笑了一下,把書放下來,一面把匣子啟開,果然內中有書三卷,用藍色緞子封著面,十分平貼。

  三卷上有紅色書簽注明著為“天、地、人”三卷。他略微翻動了一下,見內全是工筆書寫的蠅頭小字,旁邊卻偶有紅筆加注的記號,間頁另有生動的圖形,映襯得清爽朗目,栩栩如生。

  萬斯同笑了笑說:“這部書暫時由我保管,待平安外出之后,我定然雙手奉交與你,因為那頭大鳥或許還會再來。”

  龍十姑苦笑道:“書是你苦心得來的,自然由你。”

  言下似很失望,樣子也極為勉強,萬斯同見她如此表情,心中未免不樂。

  他本打算把書給她,可是因心念瞎婆婆之言,生怕書現在就交給她,難免觸怒大木上人和那頭怪鳥;再者他內心多少有些割舍不得,還打算和她商量一下,先行借看數月,此刻看來,這一願望,還是不說的好。

  他內心這么想著,就冷冷一笑道:“姑娘,你不要以為我有什么三心二意,我既然答應把此書贈你,自不會再生出枝節,一待出了亂石嶺后,我定然把這書奉交與你。那時,你回杭州,我也要去一個地方。”

  十姑翻了一下眸子,她臉色有些發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問:“你去什么地方?”

  萬斯同皺眉道:“去雁蕩。唉!我已經為你耽誤了太多的時間了。”

  十姑低下了頭,她心中默默地想道:“眼前他能把書給我,實在是天大的人情,我不妨讓他自去,好在雁蕩離此地也不太遠,以后我還怕他跑了么?”

  想著就問:“你住在雁蕩?”

  萬斯同點了點頭,並且微微一笑,因為他想到了自己的未婚妻花心蕊,她一定還住在那里。她如還等著自己,那么就立刻與她結為夫婦。

  想到得意處,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十姑也不知他心中想些什么,她也有她自己的主意就是了。

  這時候,二人就站起了身子,室外那扇水晶簾子,嘩嘩地響著。

  十姑在前,萬斯同在后,雙雙邁出了室門,又重新涉水向岸邊行去。

  此刻天空中落著絲絲的牛毛細雨,東方已有了曙色,天可是差不多亮了。

  萬斯同雖覺有些遺憾,可是他總覺得自己完成了一件極不平凡的事情,心中很是得意。

  至于龍十姑,她那一雙剪水的瞳子,卻不時地向萬斯同懷中望著,面色甚為陰沉。

  要是換了任何一個人,她決不會容他占有這部書,哪怕是一分钟。可是萬斯同,一來是這部書的得者;再者,那豐俊的儀表,早已令她心醉,她不忍心下手硬搶。可是她內心卻有些懷疑,懷疑萬斯同是否真舍得把這三卷天下至寶《合沙奇書》雙手奉贈自己,所以她內心始終是很納悶。除非書在她手上,她才能放心。

  就在這時,忽然當空一聲長鳴,這種聲音,對于二人來說,都是熟悉的。

  他二人都不禁大吃一驚,慌忙向天上望去,果見那頭大鳥又出現了。

  它在空中來回地盤旋著,發出了極大的鳴聲。

  萬斯同深恐有意外,當時大聲地叫著;並且向天上揮著手,可是這一次,那頭大鳥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只見它陡然在空中把身子一歪,斜著身子,就像箭一般地沖了下來。

  在它接近二人的時候,霍地右翅一分,直向水面上擊去,擊起一股水箭,朝著二人身上打來。

  那水箭的勁道極大,二人都不敢為它打上;可是身在水中想要躲閃卻是不易,一時都不由得跌倒水中,弄得遍體透濕。

  萬斯同最擔心的是懷中那部《合沙奇書》,生怕為水弄濕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57 PM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 II

  萬斯同真是福至心靈,要換任何人來說,也不會有他這么機靈,更不會有他這些料事如神的預感。

  這機鈕方一跳起,萬斯同已晃動身子,電也似地拉著龍十姑自櫃內飄出。

  他身子方一躍出,只聽見“砰”的一聲巨響,真是個震耳欲聾的一聲大響,仿佛是整個的石室都被震得塌了下來。

  再看那厚大的石門,此刻已然關上,和石壁嚴絲合縫,和來時一樣,看不出一點痕跡。

  二人都不禁嚇了一跳,萬斯同連聲叫險,心想自己只要遲緩半步,此刻怕不砸成了肉餅,即或不然,也只怕終身埋葬石櫃之中了。

  他余悸尚存,慢慢地,他把那部《合沙奇書》抱入懷內,歎道:“好險!姑娘我們走吧!”

  龍十姑這時已略微把手上的傷包扎好,她怔怔地看著萬斯同手上的那部《合沙奇書》,嘴角欲動。

  萬斯同忽然明白了,當時微笑了一下,把書放下來,一面把匣子啟開,果然內中有書三卷,用藍色緞子封著面,十分平貼。

  三卷上有紅色書簽注明著為“天、地、人”三卷。他略微翻動了一下,見內全是工筆書寫的蠅頭小字,旁邊卻偶有紅筆加注的記號,間頁另有生動的圖形,映襯得清爽朗目,栩栩如生。

  萬斯同笑了笑說:“這部書暫時由我保管,待平安外出之后,我定然雙手奉交與你,因為那頭大鳥或許還會再來。”

  龍十姑苦笑道:“書是你苦心得來的,自然由你。”

  言下似很失望,樣子也極為勉強,萬斯同見她如此表情,心中未免不樂。

  他本打算把書給她,可是因心念瞎婆婆之言,生怕書現在就交給她,難免觸怒大木上人和那頭怪鳥;再者他內心多少有些割舍不得,還打算和她商量一下,先行借看數月,此刻看來,這一願望,還是不說的好。

  他內心這么想著,就冷冷一笑道:“姑娘,你不要以為我有什么三心二意,我既然答應把此書贈你,自不會再生出枝節,一待出了亂石嶺后,我定然把這書奉交與你。那時,你回杭州,我也要去一個地方。”

  十姑翻了一下眸子,她臉色有些發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問:“你去什么地方?”

  萬斯同皺眉道:“去雁蕩。唉!我已經為你耽誤了太多的時間了。”

  十姑低下了頭,她心中默默地想道:“眼前他能把書給我,實在是天大的人情,我不妨讓他自去,好在雁蕩離此地也不太遠,以后我還怕他跑了么?”

  想著就問:“你住在雁蕩?”

  萬斯同點了點頭,並且微微一笑,因為他想到了自己的未婚妻花心蕊,她一定還住在那里。她如還等著自己,那么就立刻與她結為夫婦。

  想到得意處,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十姑也不知他心中想些什么,她也有她自己的主意就是了。

  這時候,二人就站起了身子,室外那扇水晶簾子,嘩嘩地響著。

  十姑在前,萬斯同在后,雙雙邁出了室門,又重新涉水向岸邊行去。

  此刻天空中落著絲絲的牛毛細雨,東方已有了曙色,天可是差不多亮了。

  萬斯同雖覺有些遺憾,可是他總覺得自己完成了一件極不平凡的事情,心中很是得意。

  至于龍十姑,她那一雙剪水的瞳子,卻不時地向萬斯同懷中望著,面色甚為陰沉。

   要是換了任何一個人,她決不會容他占有這部書,哪怕是一分钟。可是萬斯同,一來是這部書的得者;再者,那豐俊的儀表,早已令她心醉,她不忍心下手硬搶。 可是她內心卻有些懷疑,懷疑萬斯同是否真舍得把這三卷天下至寶《合沙奇書》雙手奉贈自己,所以她內心始終是很納悶。除非書在她手上,她才能放心。

  就在這時,忽然當空一聲長鳴,這種聲音,對于二人來說,都是熟悉的。

  他二人都不禁大吃一驚,慌忙向天上望去,果見那頭大鳥又出現了。

  它在空中來回地盤旋著,發出了極大的鳴聲。

  萬斯同深恐有意外,當時大聲地叫著;並且向天上揮著手,可是這一次,那頭大鳥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只見它陡然在空中把身子一歪,斜著身子,就像箭一般地沖了下來。

  在它接近二人的時候,霍地右翅一分,直向水面上擊去,擊起一股水箭,朝著二人身上打來。

  那水箭的勁道極大,二人都不敢為它打上;可是身在水中想要躲閃卻是不易,一時都不由得跌倒水中,弄得遍體透濕。

  萬斯同最擔心的是懷中那部《合沙奇書》,生怕為水弄濕了。

  他慌忙取出來看看,所幸書外另有匣子,要不然就會濕了!

  就在這時,那只大鳥又采取另外一個角度,由高空直沖下來,二人已走到了岸邊,未及上岸,卻為大鳥的巨翅所打來的水柱,射了一身一臉。因為力道極猛,二人都差一點兒跌倒。

  龍十姑不禁勃然大怒,她抖手打出了一枚“烈火丸”;可是那精靈的大鳥,它身上早已事先沾滿了水,這烈火丸打在了它的身上,只發出了“滋”的一聲,頓時冒出了股煙,連火花也沒亮一下,就熄滅了。

  十姑大吃一驚,又連續打出了幾枚,全是如此,她這才知道,這種暗器是失效了。

  那頭大鳥見烈火丸不能生效,它就什么也不怕了,當時厲嘯了一聲,突地低飛而來。

  萬斯同忽然搶上前,他以為自己和這頭大鳥多少有些交情,誰知這大鳥似乎連他也認不得了。

  它猛然分出了一只爪子,直向著萬斯同的那部《合沙奇書》抓去。

  萬斯同大吃一驚,他慌不迭,向后一閃,這時龍十姑更怕那部書為鳥抓去。

  此刻見狀,嬌叱了聲,她突地抽出了劍,直向鳥爪上繞去。

  大鳥蓦地騰空,它口中發出淒厲的鳴聲,似乎恨十姑已入骨髓,可是卻有些怕她的劍。

  萬斯同仍然向天空大聲嚷著,那大鳥也許是由于龍十姑而遷怒到了萬斯同,所以,它絲毫不理會,此刻正在天上兜著***。

  龍十姑忿忿地道:“好么!那老頭子縱鳥傷人,我就放火燒了他的林子。”

  她說著就要重施故技,萬斯同見狀,慌忙把她拉住,正在推拉之際,忽聽得當空一陣笛子吹奏的聲音,十分清亮。

  二人都不禁吃了一驚,因為這地方,怎會有外人來呢?

  那頭大鳥本在低空盤旋,聽到了這笛子聲音,它忽然收束了雙翅,落在了一座大石的尖峰,“呱呱”對空高鳴了兩聲,笛聲遂止。

  十姑怔怔看了萬斯同一眼道:“我們走,快!”

  萬斯同擺了擺手,這時空中發出了一聲冷笑,一個蒼老的聲音道:“萬斯同,這部書是你得去了么?”

  萬斯同慌忙跪地道:“正是晚輩,求老前輩放行。”

  老人嘿嘿一笑說:“你真是好造化,這多年以來,多少人铩羽而歸,你卻很輕易地得到了。昨日你來,我已略運智慧為你推算,算出此書今日定必出山,卻想不到應在了你這孩子的手上。”

  萬斯同恭敬地跪地不發一言,老人笑了笑又道:“和你同行女子是誰,為何不跪?”

  萬斯同忙向十姑遞了個眼色,可是十姑天性驕傲,她內心早已恨透了這個老人,此時焉肯與他下跪?

  可是她也知道,此老既能辟谷此山,可見非同凡流,自己還是不要當面招惹他的好。

  說著深深打了一躬,極為勉強地道:“晚輩龍十姑參見前輩。”

  老人發出了一聲陰沉的冷笑,道:“龍十姑,你好大的膽子,來到我這飛雷澗恣意狂橫,傷我愛鳥,燒我花木,居心陰狠,莫此為甚。”

  說著又發出了一陣冷笑,稍停才道:“你的報應就在眼前了。”

  說著又是一陣長歎,徐徐說道:“這是你自取其咎,關于對你的發落,貧道自有安排,我先不向你多說話,你也不必多言。”

  十姑聞言面上現出驚懼之色,只是她絕不忏悔,面上現出了冷冷的笑容。

  萬斯同見狀,不禁為她深深地擔心,他慌不迭地道:“老前輩務請開恩,這都是晚輩等年少無知……”

  才言到此,那老人已冷哼道:“這與你沒有關系,你不必多說。”

  萬斯同只好止住了話,可是他內心十分為十姑難受,卻又不知如何勸說才好。

  龍十姑此刻,用劍尖點在一塊石頭上,蛾眉微挑,面上似有怒容,卻是一言不發。

  那老人忽又嘿嘿一笑,語氣突然變得溫和道:“萬斯同,你知道,我是有事情與你商量的。”

  萬斯同吃驚道:“老前輩,有話請說,晚輩洗耳恭聽。”

  老人才道:“好!”

  遂又問道:“你手上抱的,可是那部《合沙奇書》么?”

  “是的!”萬斯同彎腰答應一聲。

  “很好!”老人咳了一聲道:“我是想,這部書你年紀太小,書中武功多系獨家奧秘,只怕你不易參透,是否可由我為你暫時保管幾年?”

  萬斯同怔了一下,卻見十姑怒容滿面地搖了搖頭,萬斯同臉紅道:“多謝老前輩關懷。”

  老人插口道:“我這是愛惜你。”

  萬斯同讷讷地道:“晚輩年歲雖輕,但因此書得之不易,頗想珍藏研究,以為傳家。”

  老人長歎了一聲,語音悲切道:“萬斯同,不瞞你說,老夫坐關已多年,至今卻不得大脫手解法,只是想參閱一個合沙老前輩的秘訣口語罷了。莫非以老夫當今的身份,向你求借一下也是不肯么?”

  萬斯同不禁面色十分為難,一旁的十姑,就冷冷一笑道:“堂堂武林前輩,卻向后輩如此乞討東西,傳揚出去,豈不丟人?”

  老人冷笑了一聲,道:“小小女子,大難當前,尚不知悔,你知道什么?老夫若想強要,別說你二人無法抵擋,即你二人師尊合力聯手,也是枉然。只是老夫與萬小友,尚有些交情,所以才至誠降格向他借取,老夫此舉非偷非盜,明可對天,有何丟人?”

  說到此,又冷笑道:“你這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大難當前,不知反悔,反敢對我無禮,老夫若不給你些教訓,諒你日后定必更加猖狂。”

  十姑所以膽敢如此,主要是只聽老人言語,不見其人,她猜出老人定是坐關在緊要關頭,身子不能移動,只能發話,又怕他何來?

  所以,她笑了一聲,道:“你這窄谷,自認部署周密,在姑娘看來,亦只不過如此。”

  此話方了,就見眼前晨霧之中,衣衫飄動,定目望去,一個瘦削清癯的道人,已站在眼前。

  這道人身著一襲淺灰色的道衣,長可及地,足下是一雙多耳麻鞋,或是衣服太長,所以看不出他的腳部動作,他只是緩緩地前行著。

  二人見狀不禁大吃了一驚,尤其是龍十姑,知道自己一時口舌之爭,竟將這怪老道激出來,眼前怕是對自己大大的不利了。

  想著不禁面色嚇得蒼白,一時再也不敢多說了。

  道人緩緩行抵二人身前不遠站定,先向萬斯同微笑著點了點頭,萬斯同忙躬身一禮,口中謙虛道:“老前輩你何故親臨,晚輩等實不敢當。”

  道人冷冷一笑,眸子遂轉到了十姑身上,用冷峻的口吻道:“女娃娃,你師尊何人?是誰家子弟?”

  十姑眨了一下眸子,看了他一眼,卻是一句話也不回答,她心中正在想著脫身之計。

  道人見她不語,面色不禁漸漸轉愠,冷哂道:“娃娃你此番來時,你那師尊莫非沒告訴過你,此來有一番劫難么?”

  這一句話,不禁令二人都吃了一驚,尤其是十姑驚得猛地抬頭看著道人。

  這道人冷冷一笑,平伸一手,指著十姑面容道:“你印堂發暗,陰霾侵主,如不應在貧道此一劫內,日后定有殺身之禍。這都是你素日自傲自負,妄自托大,任性胡為的報應,又怨得誰來?”

  他這一番大道理,聽在龍十姑耳中,不禁勃然大怒,她生性極為好強,又因武技過人,素日為人恭維,直如公主一般。

  這道人一番凌厲挖苦之言,她如何能聽入耳內,蛾眉一挑,殺機頓起。

  可是她也知道道人隱居此谷內,已過百年,素日來,江湖上對他的傳聞,多系捕風捉影之談,謂其已成半仙之身,雖未免言過其實,可是由此觀之,這道人也絕非無來頭。

  只看他這種說來就來,輕似飄絮的身材,已知道人煉氣的功夫,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龍十姑觀察到了這些,雖有侵犯之意,她也不得不小心從事。

  當下強忍心中暴怒,勉強打了一躬道:“晚輩恭領教誨。”

  這道人正是大木上人的真身肉體,他百年以來,鮮問世事,一意煉丹求道,已成不死之身,內功自是可觀。道人善觀天時地利,夜觀星象,更于靜中透參人生的變遷,凡人思維入其望中,自是一目了然。

  此刻龍十姑表面恭敬,內心存有歹念,上人自是一望就知!

  因此他的面容陡然就拉了下來,冷冷一笑,不發一語,他本想先下手擒她入手,倒不如待她先發動了。

  在上人來說,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因為他自弱冠入道以來,還是首次與人動手,他幾乎不敢相信,這外表極美的女孩子,竟敢下手向自己行凶。

  為了證實他猜測是否屬實,所以他轉身向萬斯同含笑說道:“你這孩子根骨質素,俱是上材,日后好自為之,不難大成。”

  萬斯同正彎腰稱謝,就在這刹那之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龍十姑,竟突然出手。只聽她一聲嬌叱,忽然身形向下一低,雙掌齊出,把她多年不曾用過,壓箱底的“五行內功”,突出發了出來!

  二人見狀不禁大吃了一驚,尤其是龍十姑,知道自己一時口舌之爭,竟將這怪老道激出來,眼前怕是對自己大大的不利了。

  想著不禁面色嚇得蒼白,一時再也不敢多說了。

  道人緩緩行抵二人身前不遠站定,先向萬斯同微笑著點了點頭,萬斯同忙躬身一禮,口中謙虛道:“老前輩你何故親臨,晚輩等實不敢當。”

  道人冷冷一笑,眸子遂轉到了十姑身上,用冷峻的口吻道:“女娃娃,你師尊何人?是誰家子弟?”

  十姑眨了一下眸子,看了他一眼,卻是一句話也不回答,她心中正在想著脫身之計。

  道人見她不語,面色不禁漸漸轉愠,冷哂道:“娃娃你此番來時,你那師尊莫非沒告訴過你,此來有一番劫難么?”

  這一句話,不禁令二人都吃了一驚,尤其是十姑驚得猛地抬頭看著道人。

  這道人冷冷一笑,平伸一手,指著十姑面容道:“你印堂發暗,陰霾侵主,如不應在貧道此一劫內,日后定有殺身之禍。這都是你素日自傲自負,妄自托大,任性胡為的報應,又怨得誰來?”

  他這一番大道理,聽在龍十姑耳中,不禁勃然大怒,她生性極為好強,又因武技過人,素日為人恭維,直如公主一般。

  這道人一番凌厲挖苦之言,她如何能聽入耳內,蛾眉一挑,殺機頓起。

  可是她也知道道人隱居此谷內,已過百年,素日來,江湖上對他的傳聞,多系捕風捉影之談,謂其已成半仙之身,雖未免言過其實,可是由此觀之,這道人也絕非無來頭。

  只看他這種說來就來,輕似飄絮的身材,已知道人煉氣的功夫,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龍十姑觀察到了這些,雖有侵犯之意,她也不得不小心從事。

  當下強忍心中暴怒,勉強打了一躬道:“晚輩恭領教誨。”

  這道人正是大木上人的真身肉體,他百年以來,鮮問世事,一意煉丹求道,已成不死之身,內功自是可觀。道人善觀天時地利,夜觀星象,更于靜中透參人生的變遷,凡人思維入其望中,自是一目了然。

  此刻龍十姑表面恭敬,內心存有歹念,上人自是一望就知!

  因此他的面容陡然就拉了下來,冷冷一笑,不發一語,他本想先下手擒她入手,倒不如待她先發動了。

  在上人來說,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因為他自弱冠入道以來,還是首次與人動手,他幾乎不敢相信,這外表極美的女孩子,竟敢下手向自己行凶。

  為了證實他猜測是否屬實,所以他轉身向萬斯同含笑說道:“你這孩子根骨質素,俱是上材,日后好自為之,不難大成。”

  萬斯同正彎腰稱謝,就在這刹那之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龍十姑,竟突然出手。只聽她一聲嬌叱,忽然身形向下一低,雙掌齊出,把她多年不曾用過,壓箱底的“五行內功”,突出發了出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0:58 PM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 III

  老人嘿嘿一笑說:“你真是好造化,這多年以來,多少人铩羽而歸,你卻很輕易地得到了。昨日你來,我已略運智慧為你推算,算出此書今日定必出山,卻想不到應在了你這孩子的手上。”

  萬斯同恭敬地跪地不發一言,老人笑了笑又道:“和你同行女子是誰,為何不跪?”

  萬斯同忙向十姑遞了個眼色,可是十姑天性驕傲,她內心早已恨透了這個老人,此時焉肯與他下跪?

  可是她也知道,此老既能辟谷此山,可見非同凡流,自己還是不要當面招惹他的好。

  說著深深打了一躬,極為勉強地道:“晚輩龍十姑參見前輩。”

  老人發出了一聲陰沉的冷笑,道:“龍十姑,你好大的膽子,來到我這飛雷澗恣意狂橫,傷我愛鳥,燒我花木,居心陰狠,莫此為甚。”

  說著又發出了一陣冷笑,稍停才道:“你的報應就在眼前了。”

  說著又是一陣長歎,徐徐說道:“這是你自取其咎,關于對你的發落,貧道自有安排,我先不向你多說話,你也不必多言。”

  十姑聞言面上現出驚懼之色,只是她絕不忏悔,面上現出了冷冷的笑容。

  萬斯同見狀,不禁為她深深地擔心,他慌不迭地道:“老前輩務請開恩,這都是晚輩等年少無知……”

  才言到此,那老人已冷哼道:“這與你沒有關系,你不必多說。”

  萬斯同只好止住了話,可是他內心十分為十姑難受,卻又不知如何勸說才好。

  龍十姑此刻,用劍尖點在一塊石頭上,蛾眉微挑,面上似有怒容,卻是一言不發。

  那老人忽又嘿嘿一笑,語氣突然變得溫和道:“萬斯同,你知道,我是有事情與你商量的。”

  萬斯同吃驚道:“老前輩,有話請說,晚輩洗耳恭聽。”

  老人才道:“好!”

  遂又問道:“你手上抱的,可是那部《合沙奇書》么?”

  “是的!”萬斯同彎腰答應一聲。

  “很好!”老人咳了一聲道:“我是想,這部書你年紀太小,書中武功多系獨家奧秘,只怕你不易參透,是否可由我為你暫時保管幾年?”

  萬斯同怔了一下,卻見十姑怒容滿面地搖了搖頭,萬斯同臉紅道:“多謝老前輩關懷。”

  老人插口道:“我這是愛惜你。”

  萬斯同讷讷地道:“晚輩年歲雖輕,但因此書得之不易,頗想珍藏研究,以為傳家。”

  老人長歎了一聲,語音悲切道:“萬斯同,不瞞你說,老夫坐關已多年,至今卻不得大脫手解法,只是想參閱一個合沙老前輩的秘訣口語罷了。莫非以老夫當今的身份,向你求借一下也是不肯么?”

  萬斯同不禁面色十分為難,一旁的十姑,就冷冷一笑道:“堂堂武林前輩,卻向后輩如此乞討東西,傳揚出去,豈不丟人?”

  老人冷笑了一聲,道:“小小女子,大難當前,尚不知悔,你知道什么?老夫若想強要,別說你二人無法抵擋,即你二人師尊合力聯手,也是枉然。只是老夫與萬小友,尚有些交情,所以才至誠降格向他借取,老夫此舉非偷非盜,明可對天,有何丟人?”

  說到此,又冷笑道:“你這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大難當前,不知反悔,反敢對我無禮,老夫若不給你些教訓,諒你日后定必更加猖狂。”

  十姑所以膽敢如此,主要是只聽老人言語,不見其人,她猜出老人定是坐關在緊要關頭,身子不能移動,只能發話,又怕他何來?

  所以,她笑了一聲,道:“你這窄谷,自認部署周密,在姑娘看來,亦只不過如此。”

  此話方了,就見眼前晨霧之中,衣衫飄動,定目望去,一個瘦削清癯的道人,已站在眼前。

  這道人身著一襲淺灰色的道衣,長可及地,足下是一雙多耳麻鞋,或是衣服太長,所以看不出他的腳部動作,他只是緩緩地前行著。

  二人見狀不禁大吃了一驚,尤其是龍十姑,知道自己一時口舌之爭,竟將這怪老道激出來,眼前怕是對自己大大的不利了。

  想著不禁面色嚇得蒼白,一時再也不敢多說了。

  道人緩緩行抵二人身前不遠站定,先向萬斯同微笑著點了點頭,萬斯同忙躬身一禮,口中謙虛道:“老前輩你何故親臨,晚輩等實不敢當。”

  道人冷冷一笑,眸子遂轉到了十姑身上,用冷峻的口吻道:“女娃娃,你師尊何人?是誰家子弟?”

  十姑眨了一下眸子,看了他一眼,卻是一句話也不回答,她心中正在想著脫身之計。

  道人見她不語,面色不禁漸漸轉愠,冷哂道:“娃娃你此番來時,你那師尊莫非沒告訴過你,此來有一番劫難么?”

  這一句話,不禁令二人都吃了一驚,尤其是十姑驚得猛地抬頭看著道人。

  這道人冷冷一笑,平伸一手,指著十姑面容道:“你印堂發暗,陰霾侵主,如不應在貧道此一劫內,日后定有殺身之禍。這都是你素日自傲自負,妄自托大,任性胡為的報應,又怨得誰來?”

  他這一番大道理,聽在龍十姑耳中,不禁勃然大怒,她生性極為好強,又因武技過人,素日為人恭維,直如公主一般。

  這道人一番凌厲挖苦之言,她如何能聽入耳內,蛾眉一挑,殺機頓起。

  可是她也知道道人隱居此谷內,已過百年,素日來,江湖上對他的傳聞,多系捕風捉影之談,謂其已成半仙之身,雖未免言過其實,可是由此觀之,這道人也絕非無來頭。

  只看他這種說來就來,輕似飄絮的身材,已知道人煉氣的功夫,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龍十姑觀察到了這些,雖有侵犯之意,她也不得不小心從事。

  當下強忍心中暴怒,勉強打了一躬道:“晚輩恭領教誨。”

  這道人正是大木上人的真身肉體,他百年以來,鮮問世事,一意煉丹求道,已成不死之身,內功自是可觀。道人善觀天時地利,夜觀星象,更于靜中透參人生的變遷,凡人思維入其望中,自是一目了然。

  此刻龍十姑表面恭敬,內心存有歹念,上人自是一望就知!

  因此他的面容陡然就拉了下來,冷冷一笑,不發一語,他本想先下手擒她入手,倒不如待她先發動了。

  在上人來說,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因為他自弱冠入道以來,還是首次與人動手,他幾乎不敢相信,這外表極美的女孩子,竟敢下手向自己行凶。

  為了證實他猜測是否屬實,所以他轉身向萬斯同含笑說道:“你這孩子根骨質素,俱是上材,日后好自為之,不難大成。”

  萬斯同正彎腰稱謝,就在這刹那之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龍十姑,竟突然出手。只聽她一聲嬌叱,忽然身形向下一低,雙掌齊出,把她多年不曾用過,壓箱底的“五行內功”,突出發了出來!

  十姑因知道人非是易與之輩,所以一出手,就用出了十成功力,只期這一掌,就能把道人立斃掌下。

  可是她未免想得太天真了,這種掌力若說拿來對付任何一個武林高手,對方也有性命之慮;可是若用來對這百年坐關的童身道人,卻顯得太幼稚了。

  掌力方出,那道人雙袖霍地向上一舉,身形紋絲不動,只聽見“砰”的一聲大響。

  道人身如巨石,紋絲不動;而龍十姑則如同是撞在一堵有彈力的牆上一般。

  只聽她口中尖叫了一聲,突地反身就倒,同時口中也噴出了一口鮮血,當時就昏死了過去。

  萬斯同雖說與她並無深交,但是多少有些情分,見狀驚呼一聲,猛然撲過去,把她扶持起來。

  他驚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是驚異地看著大木上人。

  道人冷冷一笑道:“好厲害的姑娘,竟敢對貧道下此毒手,若非是貧道力抵三關,這五行真力,也是承受不起的。”

  說到此,他又微微歎息了一聲,說道:“她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五行真力乃心肝肺脾腎五髒之力,此刻傷我不成,她反倒五髒俱傷,看來,她生命是保不住了。”

  說著又歎了一聲,輕輕走到十姑身前,單手摸索著她腕上脈門,遂松手,搖了搖頭。

  萬斯同見狀大驚,慌忙道:“老前輩,你要救她一救,救她一救!”

  道人見萬斯同語音懇切,也似有些感動,他歎了一聲說:“這是她自作自受,怨得誰來?五行真力素日用上三四成,也足可制人于死,她竟敢以十成功力向貧道暗襲。”

  說到此,白眉一揚,憤憤地又道:“貧道與她,到底有何深仇大怒,竟下這種毒手?”

  說著,又冷冷地笑了幾聲,萬斯同此刻見十姑面如金紙,雙目微合,看來已是氣若游絲。

  想到了與她多日相處,同路共行,雖說並無暧昧情形,卻未免有些物傷其類,一時悲從中來,落下了兩行眼淚。

  道人微笑了笑道:“你也不必傷心,此女心地也實在太毒,留她在世上,尚不知有多少人要受她毒害!”

  萬斯同不禁跪下來,悲聲道:“此女雖是心術有些偏激,自大狂傲;然而並非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務乞老前輩念她年幼無知,設法救她回生。弟子情願將這部《合沙奇書》奉上,以交換此女的生命,尚乞你老人家務必開恩。”

  道人不禁面色一驚,他仔細地看著萬斯同道:“你說的是真話么?”

  萬斯同咬了一下牙,道:“自然是真的。”

  說著雙手奉書,道人搖一搖頭道:“且慢給我,容我先看看這女娃娃再說!”

  他說著微微皺眉又去摸了十姑一會兒脈門,半天才苦笑道:“不行了。”

  萬斯同聞言,不禁熱淚奪眶而出,道人卻一擺手,歎道:“你這孩子心術很好,即如此,貧道只得格外成全她了。”

  萬斯同不禁大喜,連聲道:“謝謝老前輩!”

  道人哼了一聲,徐徐說道:“先不要謝,死罪雖免,活罪卻饒她不得,何況貧道也要煞一煞她的傲氣,令她以后好好為人!”

  萬斯同讷讷道:“只要老前輩救她活命就好了。”

  道人奇怪道:“她與你是何關系?”

  萬斯同面紅了一下,遂正色道:“晚輩與她只是萍水相逢,談不到什么情誼,只不過承她諸多關愛就是了!”

  大木上人點了點頭說道:“難得!”

  道人說完了這句話,目光又死死地盯在龍十姑面上,說道:“為了替她消除日后大難,此女需要在這飛雷澗中,面壁七年。”

  “七年?”萬斯同吃了一驚,因為這應上了瞎婆婆銅鑼神算,他不由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道人鼻中哼了一聲道:“這是貧道破格對她成全,以她心術,本當死有余辜,現在你也不必多說了,七年之后,此女自會出山,彼時她可能會變成另一個人,這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萬斯同聞言,雖有些難過,但聽道人所說,又似對她有益無害,雖然七年是一段極長的日子,可是十姑如能如此因禍得福,也是一件可喜的事情,這也是她自作自受,不幸中之大幸了。

  龍十姑性情高傲,凡事任性,至今卻得到一個極大的教訓,這是她咎由自取,卻與旁人無關。

  秉性忠厚的萬斯同,在苦苦哀求了大木上人之后,得知十姑所謂的“七年之災”,卻不幸真地應驗了,他除了惋惜頓足之外,又能如何呢?

  上人這時自懷內取出一個玉瓶,大小形狀,就和鼻煙壺的樣子差不多。

  他由瓶內倒了一粒極小的丸丹,走過去放在十姑的嘴里,然后回過頭來,冷然道:“你可以放心了,貧道這粒冷香丸足以挽回她的生命。”

  萬斯同戚然地點了點頭,大木上人遂又一笑,說道:“萬小友,現在我已答應了你……”

  話尚未完,萬斯同已雙手把書呈上道:“晚輩絕不食言,這部《合沙奇書》老前輩就拿去吧!”

  道人想不到這少年,果真竟如此慷慨,一時也不禁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人類的感情,都是一樣,譬如說,你愛一件東西,人家愈不肯給,你愈想要,真要是對方割愛雙手奉上,你卻又覺得不大好意思收受了。

  這種情形,正如同眼前是一樣的,萬斯同歷盡了千辛萬苦,得到了這部書,現在他毫不猶疑地雙手奉上,那位不費吹灰之力,而坐享其成的老前輩,他就是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收下。

  何況他又是一位三清教下的有道之人,這個臉,他可是真拉不下來。

  當下兩彎白眉連聳了聳,手已伸出,又收了回來,汗顏地笑道:“我只是借閱些時候罷了。”

  萬斯同面不改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豈有反悔之理?這東西也不過是晚輩意外得來,既然老前輩想要,晚輩決心贈送,還說什么借不借,豈非見笑了。”

  這幾句話,說得大木上人一時面紅如火,頭上白發像要立起來了。

  他忽然伸出手來,把萬斯同送在面前的書向外一推,慨然地長歎了一聲,口中讷讷讷地道:“你快將這部書收起來吧!快!快!”

  萬斯同不禁吃了一驚,道:“老前輩你……”

  上人苦笑道:“萬斯同,你這番話說得太好了,貧道顯然也動了貪念,現在,你把這部應歸你的書收起來吧,貧道決心不要了。”

  他說話之時,面色灰白,像是深深地受著內心的譴責,他那雙精光炯炯的眸子,甚至于也不敢去和萬斯同的目光相接觸了。

  “老前輩!”萬斯同不明地道,“這是為何?晚輩是心甘情願送上的呀!”

  “你不要再說了!”大木上人顯然有些生氣了,他一揮手,道:“你快快收起它來!”

  萬斯同心中大喜,正要揣入懷內,道人卻又道了聲:“且慢!”

  他招了招手,道:“這部《合沙奇書》貧道如猜得不錯,該是天、地、人三卷,是不是?”

  “是的。”萬斯同說:“一點不錯,老前輩。”

  上人和悅地一笑:“數十年前這部書曾害我動了一次貪念,那時貧道是由一女子手中得來,本想翻閱,因見書面戒語,自知此舉難免天譴,這才送歸石櫃,因書面戒語曾謂五十年后,才是此書真正出世之日,貧道滿想,至時由櫃中再取,易如反掌,也就沒有十分擔心。”

  他長歎了一聲,又道:“那書櫃雖經合沙宗師以易數天鎖鎮壓,然貧道早已參透先天易理,也不難算出開啟之訣,所以,滿想你等凡夫俗子,至時萬難與我爭奪。”

  說到此,他已發出了一聲長歎,苦笑了笑道:“到此我才深深知道,緣分這兩個字,是不可強求的。”

  道人目光,在萬斯同身上打了個轉兒,又冷笑道:“說來你可能不信。”

  “什么……事?”萬斯同真有些糊塗了。

  上人又苦笑了笑,道:“我那平日料事如神的神算,就在近來失靈了。”

  “怎么會呢?”萬斯同吃驚地問。

  上人張大了雙目,感慨道:“我是說獨獨對此一推算失靈,你說怪是不怪?現在,我是完全相信這一個‘緣’字了!”大木上人又指了一下萬斯同手上的書道:“這東西當真是與我無緣,我如想勉強占有,只怕尚有殺身之禍呢!”

  萬斯同忽然想起一事,就問道:“老前輩所說的數十年前得書的女子,又是誰呢?”

  上人面色不禁突然變得淒涼,頓了頓才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彼時如非她貪心過甚,這部書已為她拿去了,不過,書封不到啟時,她妄取亦是無用,反有殺身之禍。”

  說到此,他又笑了笑道:“那女子只為一時貪念,因而幾乎喪命,較諸眼前這小女孩下場,卻又慘得多了。”

  上人回憶到了那一件慘厲的往事,他幾乎不敢再去仔細地想。

  可是萬斯同卻感傷道:“那位女老前輩不是和你老人家約好,要五十年后,再取這部書么?”

  上人怔了一下,面帶希冀地點了點頭道:“可是她過期並沒有來,貧道曾答應她來時,願助她一臂之力,現在,這部書卻已經為你得去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1:00 PM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 IV

  道人不禁面色一驚,他仔細地看著萬斯同道:“你說的是真話么?”

  萬斯同咬了一下牙,道:“自然是真的。”

  說著雙手奉書,道人搖一搖頭道:“且慢給我,容我先看看這女娃娃再說!”

  他說著微微皺眉又去摸了十姑一會兒脈門,半天才苦笑道:“不行了。”

  萬斯同聞言,不禁熱淚奪眶而出,道人卻一擺手,歎道:“你這孩子心術很好,即如此,貧道只得格外成全她了。”

  萬斯同不禁大喜,連聲道:“謝謝老前輩!”

  道人哼了一聲,徐徐說道:“先不要謝,死罪雖免,活罪卻饒她不得,何況貧道也要煞一煞她的傲氣,令她以后好好為人!”

  萬斯同讷讷道:“只要老前輩救她活命就好了。”

  道人奇怪道:“她與你是何關系?”

  萬斯同面紅了一下,遂正色道:“晚輩與她只是萍水相逢,談不到什么情誼,只不過承她諸多關愛就是了!”

  大木上人點了點頭說道:“難得!”

  道人說完了這句話,目光又死死地盯在龍十姑面上,說道:“為了替她消除日后大難,此女需要在這飛雷澗中,面壁七年。”

  “七年?”萬斯同吃了一驚,因為這應上了瞎婆婆銅鑼神算,他不由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道人鼻中哼了一聲道:“這是貧道破格對她成全,以她心術,本當死有余辜,現在你也不必多說了,七年之后,此女自會出山,彼時她可能會變成另一個人,這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萬斯同聞言,雖有些難過,但聽道人所說,又似對她有益無害,雖然七年是一段極長的日子,可是十姑如能如此因禍得福,也是一件可喜的事情,這也是她自作自受,不幸中之大幸了。

  龍十姑性情高傲,凡事任性,至今卻得到一個極大的教訓,這是她咎由自取,卻與旁人無關。

  秉性忠厚的萬斯同,在苦苦哀求了大木上人之后,得知十姑所謂的“七年之災”,卻不幸真地應驗了,他除了惋惜頓足之外,又能如何呢?

  上人這時自懷內取出一個玉瓶,大小形狀,就和鼻煙壺的樣子差不多。

  他由瓶內倒了一粒極小的丸丹,走過去放在十姑的嘴里,然后回過頭來,冷然道:“你可以放心了,貧道這粒冷香丸足以挽回她的生命。”

  萬斯同戚然地點了點頭,大木上人遂又一笑,說道:“萬小友,現在我已答應了你……”

  話尚未完,萬斯同已雙手把書呈上道:“晚輩絕不食言,這部《合沙奇書》老前輩就拿去吧!”

  道人想不到這少年,果真竟如此慷慨,一時也不禁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人類的感情,都是一樣,譬如說,你愛一件東西,人家愈不肯給,你愈想要,真要是對方割愛雙手奉上,你卻又覺得不大好意思收受了。

  這種情形,正如同眼前是一樣的,萬斯同歷盡了千辛萬苦,得到了這部書,現在他毫不猶疑地雙手奉上,那位不費吹灰之力,而坐享其成的老前輩,他就是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收下。

  何況他又是一位三清教下的有道之人,這個臉,他可是真拉不下來。

  當下兩彎白眉連聳了聳,手已伸出,又收了回來,汗顏地笑道:“我只是借閱些時候罷了。”

  萬斯同面不改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豈有反悔之理?這東西也不過是晚輩意外得來,既然老前輩想要,晚輩決心贈送,還說什么借不借,豈非見笑了。”

  這幾句話,說得大木上人一時面紅如火,頭上白發像要立起來了。

  他忽然伸出手來,把萬斯同送在面前的書向外一推,慨然地長歎了一聲,口中讷讷讷地道:“你快將這部書收起來吧!快!快!”

  萬斯同不禁吃了一驚,道:“老前輩你……”

  上人苦笑道:“萬斯同,你這番話說得太好了,貧道顯然也動了貪念,現在,你把這部應歸你的書收起來吧,貧道決心不要了。”

  他說話之時,面色灰白,像是深深地受著內心的譴責,他那雙精光炯炯的眸子,甚至于也不敢去和萬斯同的目光相接觸了。

  “老前輩!”萬斯同不明地道,“這是為何?晚輩是心甘情願送上的呀!”

  “你不要再說了!”大木上人顯然有些生氣了,他一揮手,道:“你快快收起它來!”

  萬斯同心中大喜,正要揣入懷內,道人卻又道了聲:“且慢!”

  他招了招手,道:“這部《合沙奇書》貧道如猜得不錯,該是天、地、人三卷,是不是?”

  “是的。”萬斯同說:“一點不錯,老前輩。”

  上人和悅地一笑:“數十年前這部書曾害我動了一次貪念,那時貧道是由一女子手中得來,本想翻閱,因見書面戒語,自知此舉難免天譴,這才送歸石櫃,因書面戒語曾謂五十年后,才是此書真正出世之日,貧道滿想,至時由櫃中再取,易如反掌,也就沒有十分擔心。”

  他長歎了一聲,又道:“那書櫃雖經合沙宗師以易數天鎖鎮壓,然貧道早已參透先天易理,也不難算出開啟之訣,所以,滿想你等凡夫俗子,至時萬難與我爭奪。”

  說到此,他已發出了一聲長歎,苦笑了笑道:“到此我才深深知道,緣分這兩個字,是不可強求的。”

  道人目光,在萬斯同身上打了個轉兒,又冷笑道:“說來你可能不信。”

  “什么……事?”萬斯同真有些糊塗了。

  上人又苦笑了笑,道:“我那平日料事如神的神算,就在近來失靈了。”

  “怎么會呢?”萬斯同吃驚地問。

  上人張大了雙目,感慨道:“我是說獨獨對此一推算失靈,你說怪是不怪?現在,我是完全相信這一個‘緣’字了!”大木上人又指了一下萬斯同手上的書道:“這東西當真是與我無緣,我如想勉強占有,只怕尚有殺身之禍呢!”

  萬斯同忽然想起一事,就問道:“老前輩所說的數十年前得書的女子,又是誰呢?”

  上人面色不禁突然變得淒涼,頓了頓才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彼時如非她貪心過甚,這部書已為她拿去了,不過,書封不到啟時,她妄取亦是無用,反有殺身之禍。”

  說到此,他又笑了笑道:“那女子只為一時貪念,因而幾乎喪命,較諸眼前這小女孩下場,卻又慘得多了。”

  上人回憶到了那一件慘厲的往事,他幾乎不敢再去仔細地想。

  可是萬斯同卻感傷道:“那位女老前輩不是和你老人家約好,要五十年后,再取這部書么?”

  上人怔了一下,面帶希冀地點了點頭道:“可是她過期並沒有來,貧道曾答應她來時,願助她一臂之力,現在,這部書卻已經為你得去了。”

  說著長歎了一聲,卻很奇怪地又道:“你怎會知道?你認識她么?她如今年歲很大……吧?”

  萬斯同這時突然想起一事,暗恨自己竟把這件事忘了,否則何至于吃這么多苦頭?

  當下歎息了一聲,自身旁把瞎婆婆交給自己的那件東西取出,那是一個極小的方形匣子。

  他雙手遞上道:“這是那位女前輩叫晚輩帶上的,晚輩幾乎忘記了。”

  上人眉頭微皺,可是他很快地把這小匣子接過來,猶豫地打了開來。

  立刻他那黃蠟似的面容一變,口中“噢”了一聲,雙手一抖,那小盒子落到地上,由盒內滾出了一雙干枯的肉干。

  萬斯同道:“那位女前輩並未忘記五十年前之約,只是她老人家現在一心從佛,特囑晚輩以此一雙眼珠,換取這套藏書,現在《合沙奇書》既為晚輩得到,弟子受人所托,這雙眼珠,還是要交給你老人家,以證前因后果。”

  道人沉默了良久,慨然長歎了一聲,颔首道:“是了!是了!當年之事,貧道處置此事,未免過重,可是這位女士卻也未嘗不是因此而受惠。”

  他說著雙目微微閉了一下,忽地手指地下十姑道:“此女和那瞎婆婆是什么關系?”

  萬斯同躬身道:“那位瞎婆婆,是這位姑娘的外婆。”

  上人面色變了一變,長歎道:“竟有這種事?既有這種關系就煩你歸告那瞎婆婆一聲,說我念在她昔年喪目之憾,決不會薄待此女,只是,這姑娘傷我愛鳥,燒我林木,居然尚敢下毒手襲擊貧道,諸般大罪,不得不給她一個懲戒。”

  他望著萬斯同又道:“況且此女眼前印堂晦暗,此后七年,如不應在貧道這一劫上,還會另有劫難,怕還有殺身之禍,所以這七年面壁之刑,如其說是懲戒她的狂傲無知,不如說是為她消災解難。”

  他一口氣說到此,又頓了頓才道:“七年后的今天,貧道肯定放她離此,那時她定成為一個新的人了。”

  萬斯同彎腰道:“晚輩謹受囑托。”

  上人忽然開目,他目光在萬斯同臉上轉了一下,微微笑道:“小友,你天質根骨俱是上乘,日后在武學上必大有發展,只是氣色紅貫雙顴,婚姻只怕尚多有糾纏,這卻不能不說是你命中的磨難。”

  一頓又道:“一個年輕人,要拿得起,放得下,你要謹慎才是。”

  萬斯同忙道:“是!是!”

  可是道人這兩句話,卻深深令他感到驚恐和戰悚,想到了此行的任務,想到了苦戀的花心蕊,他幾乎呆住了。

  大木上人微微一笑道:“小友,這部書,我雖不要了,你可否為我說出其中幾行章句,你願意么?”

  萬斯同連忙點頭道:“願意。”

  道人微笑道:“這本書共分天、地、人三卷,現在你要為我在人卷中,找出口訣,念與我聽,貧道不勝感激。”

  萬斯同答應著,把人卷找出,雙手呈上道:“老前輩何不自閱,晚輩只怕不大清楚。”

  上人含笑道:“貧道謹遵師命,守護此書已過百年,如閱看,難免有監守自盜之嫌,萬小友還是你口誦出來吧。”

  萬斯同心內這才明白,不禁暗笑,當下以手翻閱那“人”卷,見內中每多詩句。

  于是信口念道:“神妙莫測由眼開,慧光照徹宇宙間……”

  上人搖頭道:“錯了。”

  萬斯同又翻到別頁念道:“閉住獸虎關訣穴,目守泥丸舌接督,吸提呼降氣歸竅,陽外氣發急回中。”

  道人嘻嘻笑道:“這是‘收氣’口訣,貧道多年以前,已有此成就了,小友,你再往后翻閱吧!

  萬斯同于是往后又翻了數十頁,忽見一圖中,畫有一人跌坐,頭頂有小人飛升,一旁有四行詩句,每字皆用紅筆點圈著。

  他笑道:“有了!”于是便高聲朗頌道:“念動向太空,日月廟門開,推情合性輸,二光相遇獻。”

  道人忽然狂笑了一聲,只見他伏身把十姑夾起,身形蕩處,已自渺然無蹤。

  萬斯同心知他悟出口訣,才至如此高興而去,當下把這天、地、人三卷奇書,妥善入匣,放入懷中,自己此刻心中,卻也說不出是憂是喜。

  龍十姑落得如此下場,卻也無話可說,自己現在正急著至雁蕩,自無理由在此多事逗留。

  于是,他匆匆循著來路,退出窄道,有前車之鑒,所以他更加小心,沿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此第二日傍晚時分,他又回到了杭州。

  在一家小旅舍,吃過了晚飯,他伏案寫了一封長信,受信人是若愚女尼。

  他把此行經過,略略說了一個大概,尤其是關于十姑的事,請她轉告瞎婆婆放心,自己因尚有事,不再往訪,再者更怕生出不必要事端,匆匆寫畢,封好之后,呼來一茶房,並取出紋銀五兩,囑其將此信送去。

  那茶房先聽是送至龍家,還有些猶豫,后見有五兩銀子的賞錢,他才欣然答應,當晚就騎著馬去了。

  萬斯同連日疲憊,難得睡一個好覺,今夜在客棧內,總算沒有人再來干擾,睡了一個舒服覺。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他深恐那一群一心奪書的家伙,又來和自己羅嗦,所以不敢在此久留。

  于是就在錢塘江口雇了一只小船,連人帶馬地裝載著直下而去。

  這是一條頗長的水路,沿途經富春江、浙江、蘭江而至蘭溪。

  到了蘭溪時,又是一個惱人的黃昏,天上下著霏霏細雨,小船靠在岸邊上,萬斯同歸心似箭,他不想在這些地方多留,匆匆換上了一襲雨衣,就拉馬上岸。

  岸邊上泥爛路滑,人又多,還有成群的鴨子被披著蓑笠的老人趕著,發出呷呷的叫聲,路人都打著傘,口中說的,也都是本地的方言,萬斯同一句也聽不懂。

  他的馬還不小心撞倒了兩個人,一氣之下,他就下來牽馬而行。

  等到進了城內,那雨勢更加大了,鋪著石板的路面,水都快成河了,家家戶戶都開著門,卷著褲管,拿著盤子,由屋內向外面倒水,有的還在刷著朱漆的大馬桶,市面很混亂。

  萬斯同本不想在這里過夜,禁不住那雨勢不停,天空中尚有大塊的烏云聚積著,看來這雨還要下些時候呢。

  他找了一家客棧,店名“安福”,還算寬敞,因為店門兩側挖得有較深的溝渠,所以店內不曾進水。

  那掌櫃的和幾個伙計,都在門內向外面張望著,指指點點,很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

  這時萬斯同蓦然進內,他們很是驚奇,尤其是萬斯同牽著一匹大馬,人馬都為雨水濕透了。

  萬斯同忙道:“是!是!”

  可是道人這兩句話,卻深深令他感到驚恐和戰悚,想到了此行的任務,想到了苦戀的花心蕊,他幾乎呆住了。

  大木上人微微一笑道:“小友,這部書,我雖不要了,你可否為我說出其中幾行章句,你願意么?”

  萬斯同連忙點頭道:“願意。”

  道人微笑道:“這本書共分天、地、人三卷,現在你要為我在人卷中,找出口訣,念與我聽,貧道不勝感激。”

  萬斯同答應著,把人卷找出,雙手呈上道:“老前輩何不自閱,晚輩只怕不大清楚。”

  上人含笑道:“貧道謹遵師命,守護此書已過百年,如閱看,難免有監守自盜之嫌,萬小友還是你口誦出來吧。”

  萬斯同心內這才明白,不禁暗笑,當下以手翻閱那“人”卷,見內中每多詩句。

  于是信口念道:“神妙莫測由眼開,慧光照徹宇宙間……”

  上人搖頭道:“錯了。”

  萬斯同又翻到別頁念道:“閉住獸虎關訣穴,目守泥丸舌接督,吸提呼降氣歸竅,陽外氣發急回中。”

  道人嘻嘻笑道:“這是‘收氣’口訣,貧道多年以前,已有此成就了,小友,你再往后翻閱吧!

  萬斯同于是往后又翻了數十頁,忽見一圖中,畫有一人跌坐,頭頂有小人飛升,一旁有四行詩句,每字皆用紅筆點圈著。

  他笑道:“有了!”于是便高聲朗頌道:“念動向太空,日月廟門開,推情合性輸,二光相遇獻。”

  道人忽然狂笑了一聲,只見他伏身把十姑夾起,身形蕩處,已自渺然無蹤。

  萬斯同心知他悟出口訣,才至如此高興而去,當下把這天、地、人三卷奇書,妥善入匣,放入懷中,自己此刻心中,卻也說不出是憂是喜。

  龍十姑落得如此下場,卻也無話可說,自己現在正急著至雁蕩,自無理由在此多事逗留。

  于是,他匆匆循著來路,退出窄道,有前車之鑒,所以他更加小心,沿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此第二日傍晚時分,他又回到了杭州。

  在一家小旅舍,吃過了晚飯,他伏案寫了一封長信,受信人是若愚女尼。

  他把此行經過,略略說了一個大概,尤其是關于十姑的事,請她轉告瞎婆婆放心,自己因尚有事,不再往訪,再者更怕生出不必要事端,匆匆寫畢,封好之后,呼來一茶房,並取出紋銀五兩,囑其將此信送去。

  那茶房先聽是送至龍家,還有些猶豫,后見有五兩銀子的賞錢,他才欣然答應,當晚就騎著馬去了。

  萬斯同連日疲憊,難得睡一個好覺,今夜在客棧內,總算沒有人再來干擾,睡了一個舒服覺。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他深恐那一群一心奪書的家伙,又來和自己羅嗦,所以不敢在此久留。

  于是就在錢塘江口雇了一只小船,連人帶馬地裝載著直下而去。

  這是一條頗長的水路,沿途經富春江、浙江、蘭江而至蘭溪。

  到了蘭溪時,又是一個惱人的黃昏,天上下著霏霏細雨,小船靠在岸邊上,萬斯同歸心似箭,他不想在這些地方多留,匆匆換上了一襲雨衣,就拉馬上岸。

  岸邊上泥爛路滑,人又多,還有成群的鴨子被披著蓑笠的老人趕著,發出呷呷的叫聲,路人都打著傘,口中說的,也都是本地的方言,萬斯同一句也聽不懂。

  他的馬還不小心撞倒了兩個人,一氣之下,他就下來牽馬而行。

  等到進了城內,那雨勢更加大了,鋪著石板的路面,水都快成河了,家家戶戶都開著門,卷著褲管,拿著盤子,由屋內向外面倒水,有的還在刷著朱漆的大馬桶,市面很混亂。

  萬斯同本不想在這里過夜,禁不住那雨勢不停,天空中尚有大塊的烏云聚積著,看來這雨還要下些時候呢。

  他找了一家客棧,店名“安福”,還算寬敞,因為店門兩側挖得有較深的溝渠,所以店內不曾進水。

  那掌櫃的和幾個伙計,都在門內向外面張望著,指指點點,很有點幸災樂禍的樣子。

  這時萬斯同蓦然進內,他們很是驚奇,尤其是萬斯同牽著一匹大馬,人馬都為雨水濕透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1:02 PM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 V

  一個店家忙跑過來接住了他的馬,打著傘把馬拉到后院去,另一個伙計就給他拿毛巾擦臉,並且問道:“客人要住店吧?”

  萬斯同皺眉道:“不一定,雨停了我還要趕路。”

  那個店小二笑了笑,道:“大爺,你真是說笑話了,這個雨,明天能停,就是好的了……”

  說著又張望了一下道:“嘿!好大的雨,這么大雨,今年還是頭一次。”

  回頭又問萬斯同道:“客人,你是上哪兒去?”

  萬斯同一面脫下濕衣服,一面道:“我要去雁蕩,怎么走?”

  這時那邊那個正在抽煙的老板,就過來笑道:“你要去雁蕩,是北雁蕩還是南雁蕩?”

  萬斯同說:“自然是北雁蕩山了。”

  掌櫃的點了點頭,說道:“你先由武夷下去到仙霞嶺,再經永康可就到了括蒼山了。”

  他吸了一口煙,一面捻著煙紙,一面說:“過了括蒼就到了,不過山路可不好走,要圖舒服,客人你就得繞道,經麗水縣再繞青田到溫州,再下樂清,到了樂清縣離雁蕩只有七八十里可就到了。”

  萬斯同哪能記得這么清楚,不過他仍然是仔細地聽著,一面連連點著頭,道謝不已。

  掌櫃的口中謙遜著,那雙老花眼,卻不時地打量著萬斯同,尤其是在注意他身上的那口劍。

  一會兒伙計掌上了燈,把萬斯同引到了里院一個偏間,萬斯同就向那茶房要了一盆炭火,把衣服烘干,另外他小心地把那已有些發潮的《合沙奇書》取出來,用火小心地烤干。

  這三卷奇書,他雖只是大略地翻著看了看,可也令他心內狂喜不已,舉凡內外輕功,以及許多自己根本不知道的武功,書內都有詳細的繪形記載。

  看到了這些,萬斯同不禁雄心頓起,他內心想到,只要找到了心蕊,自己就和她在“冷碧軒”中閉門不出,不出五年的工夫,非要把這三卷奇書中的精奧參透不可。

  想了一刻,就連這一路的疲倦也忘了,他小心地把這幾卷書收好,又把大木上人贈給自己的那個網袋取出,由內中取出了上人贈送自己的兩件東西。

  他還不曾好好地看過,這時把那襲薄薄的衣服抖開,見是一身緊身衣靠,非絲非綢,也不知是何質料所織成。

  他試著用衣角在火上燒了燒,並未見任何毀壞,心中大為驚異,用手扯了扯,那衣服只是被拉得長了許多,並似微有彈性,心知這定是一件不尋常的東西,當下小心地收起。

  再看那本《洗髓真經》,也是自己生平僅見的東西,讀一讀內中語句,有些自己是明白的,但有很多自己還不大明白。

  旅舍之中,人物繁雜,為了避免發生意外,他小心地把這些東西收了起來。

  一會兒伙計把火盤撤走了,萬斯同就隨便叫了兩個菜,吃了飯,只在廊下走了走,見雨雖然小了許多,可是天更陰沉了,風吹得廊下的幾盞燈籠直打轉兒。

  萬斯同望了一陣子雨,內心浮上極度的空虛和寂寞,又想到了雁蕩山上的花心蕊,真恨不能插翅飛去。

  夜里,仿佛雨停了,想到了眼前的各種事情,萬斯同這一夜不曾好睡。

  第二天,他揉著惺松的睡眼就上馬而行,蘭溪街上到處還是水漬漬的,可是他內心憧憬著美麗的遠景,眼前的一切,也都似乎變得美麗了。

  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雁蕩山腰,飄浮著朵朵白云,那些嫣紅色的山茶花,點綴得這附近真是美極了,小鳥在枝頭上扇著翅膀,咭喳咭喳地叫著,像是在歌頌美好一天的開始。

  這時候,一匹白馬在嶺上出現了,馬背上端坐著年輕的萬斯同。

  他像是再也忍不住他內心的喜悅,兩彎劍眉由于過度的興奮而展躍著。

  如果有人把他此刻的樣子和前數月作一個比較的話,那么看來,他真像是足足年輕了十年。

  只見他頭扎紫紅的英雄巾,身上穿著寶石藍色的長衫,足下是一雙鹿皮薄底快靴,在馬上真是精神抖擻,神采飛揚。

  雁蕩山道四通八達,由于峰嶺太多,行人極容易迷失路途,可是萬斯同卻有一匹識途老馬,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座小刃峰。

  在往峰上行走的路途中,他的心反倒是不再那么沉著了,他渴望著一見心上人,此刻到底情形如何,對于他來說,實在還是一個謎,不過,他內心似有堅定的自信,那就是,心蕊必定仍然還在癡候著自己。

  他決心要給她一個驚喜,因此他的心情極愉快。

  慢慢地他已經看見了小刃峰的頂峰了,峰頭的背面,就是冷碧軒,這路途他是清楚的。

  當這匹馬過了這松坪之后,眼前的景物,竟令他驚訝得怔住了。

  只見就在昔日的“冷碧軒”座落之處,此刻竟修築起了大片的圍牆。

  圍牆上,開滿了一種紅色的小花,遠看過去,這圍牆就像是一條伸縮的火龍一般。

  這是以前他沒有見過的,而且由圍牆往里面望去,有畫樓的閣角,有開著藤蘿花的搭棚架子,美極了,而萬斯同的眼睛也直了。

  他吃了一驚,驚得由馬背上翻了下來,心中卻道;“奇怪呀!這是冷碧軒么?”

  “別是我找錯了吧?”他心里這么想著,就慢慢地把馬牽了過去。

  果然不錯,在幽雅的藤蘿花架覆蓋下,那座用大理石鑲就的大門上,有“冷碧軒”三個大字,那是用朱紅的顏色,抹飾在墨綠色的大理石上的。

  萬斯同不禁大吃一驚,他真是作夢也想不到,昔日那鑿壁的兩間陋室,一年之后,竟然會變成了如此氣勢雄偉的寬大宅第。

  他望著門口,一時幾乎呆住了,又退后了幾步,四處打量了一番,那是一點也不錯,這地方正是昔日的“冷碧軒”無疑了。

  “莫非這里有了什么大變故么?”想到此,忍不住內心一陣難受,因為看樣子花心蕊是決不會在此了,否則這里不會變成這樣。

  這里定是另有人把冷碧軒給占據,所以才會如此大興土木,以至于和昔日的冷碧軒面目全非。

  想到這里,萬斯同不禁大為憤怒,因為自從師父三盒老人他移之后,這座冷碧軒交給了自己,並囑自己要在此好好看守,不得讓與別人。

  現在看起來,非但是已落入外人之手,竟然為那人任意擴展,把一個簡樸的修真之處,一變而成為金碧輝煌的深宮廣第,這簡直是大大有違了冷碧軒歷來主人的初衷,包括萬斯同在內。

  他不由十分氣憤,當下把馬系在了一邊,昂然行至門前,用手在門環上叩了兩下道:“里面有人么?”

  耳中仿佛聽得牆內有女子嘻笑之聲,玩得十分熱鬧,他心中就愈發覺得奇怪,更是益增憤怒。

  于是他又用力地捶了一下門,大聲道:“里面有人沒有?快開門!”

  這一聲大喊,果然有些用,那嬉笑喧嘩的聲音,似乎停了一下,就有一女子聲音隔牆道:“誰呀?”

  萬斯同大聲道:“是我!”

  那個女孩嘀咕著道:“誰知道你是誰呀!”

  說著門栓開動,大門就開了,走出一個穿著翠綠祆褲的小女孩。

  這女孩正是心蕊的心腹丫鬟小碧,她看見了萬斯同,忽然含笑道:“少爺回來啦?”

  說著就請了個安,又回過頭來大聲道:“少爺回來啦,你們快別吵啦!”

  萬斯同不由心中一怔,就點了點頭道:“你們是……”

  小碧跳了一下笑著說:“花姨這些天可不大舒服,天天都在盼著您啦!”

  說著又看了看門口的馬,就跑出去道:“干嘛還把馬拴在外頭呀,我去給您拉去。”

  萬斯同這時心中萬分驚訝,真好像身墜五里霧中一般,忽然用手攔住了小碧。

  只見他面色很窘地道:“先慢著,我是來看一位姑娘的,不知她在不在?”

  小碧聞言也似怔了一下,她就上下打量了萬斯同幾眼,可是這個人,實在和少爺面容太相似,她真有些糊塗了。

  當下翻著眼珠子讷內地道:“您是……少爺您找誰呀?干嗎不進去呀?”

  萬斯同道:“我找一個叫花心蕊的姑娘,這里是不是有這么一個人呀?”

  小碧后退了一步!先是一怔,遂不禁掩口嘤地一笑道:“那不就是花姨嗎?少爺你可真會鬧著玩,你不在,花姨可想死你了,快進去吧!”

  說著又笑了一聲,就跑出去給他牽馬去了。

  萬斯同聞言不禁一陣驚喜,差一點要笑了出來,現在再也沒有什么好懷疑了,心蕊果真還住在此,非但如此,她仍然還在苦苦地等著自己。

  奇怪的是她卻怎會變得這么闊氣了,由話中看來,這小女孩分明是她的使喚丫鬟,她必定是素日來繪影繪形地把自己樣子講給這些丫鬟聽了,否則她們怎會一見面就認出了自己?

  由這個小丫鬟口中,更知道了自己心上人,如今大概還在病著,很可能是由于苦苦思念自己而成疾的。

  想到了這些,內心不禁一陣傷心,差一點淌下了淚,當時再也沒有什么好猶豫了。

  遂就大步走了進去,那些丫鬟婆子,見他進來,紛紛向他請安,都道少爺回來了。

  萬斯同雖覺有些不大對勁兒,卻是做夢也不會想到其他方面,他只是感到奇怪罷了。

  再看這冷碧軒中假山樓閣,翠草紅亭,比之昔日,真是一天一地,不可同日而語。

  這時,那個叫小藍的丫鬟飛跑著過來,對萬斯同請了個安,叫了聲:“少爺你可回來啦,花姨天天都在問您呢,快進去吧!”

  萬斯同一聽,心說這肯定是不錯了,當下忙把小藍扶了起來,一面含笑道:“你不要多禮,我現在既回來了就好了,你快帶我進去吧!”

  小藍站起來偏了一下頭笑道:“少爺曬黑了一點,看起來好像也高多了。”

  萬斯同歎道:“在外面這么久,怎會不黑呢?”

  可是他說了這句話后,忽然站住了腳,面色一變道:“咦!你……你怎么見過我?”

  小藍噗哧一笑道:“我怎么沒見過你?才幾天沒見您呀!”

  萬斯同呆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藍笑得彎了一下腰,又咧著嘴嘻嘻地笑道:“少爺真滑稽,你說我叫什么名字吧?”

  萬斯同頓時心中一動,他的臉頓時就白了,忽然一上步,抖手抓住了小藍的右手脈門之上,略一用力,那小丫鬟直痛得花容失色,口中連聲地叫起來,一面大聲道:“少爺!少爺!啊!快放手,我的手可是要斷了呀!”

  萬斯同厲聲道:“我不是你們少爺,快說,這是怎么一回事?”

  小藍抖聲道:“我怎么知道呀?哎喲!我的天,我可受不了啦!”

  她一邊哭叫著,同時,也似乎有些看出來,眼前這個人,並不是她們的少爺。

  因為葛金郎很白,眼前這位主兒,卻稍微有點黑,而且他那一雙劍眉,也似比少爺要濃一些。

  看到此,小藍不禁嚇得直打哆嗦,一時連呼痛也忘了,她悚然道:“你不……是少爺呀?”

  “我姓萬……”萬斯同厲聲道。

  “噢!”小丫鬟點了點頭,又問:“你是干什么的呀?”

  頓了頓,小藍皺著眉,又道:“相公,你把我的手松一下好不好,我不跑,哎……哎……哎……我的膀子都快斷了呀,你這個人……”

  萬斯同此刻內心充滿了疑團,眸子里幾乎都要噴出火來,他把手一松,冷笑道:“諒你也跑不脫。”

  小藍掙開了手,口中還在哎喲著,她叫了幾聲之后,又仔細地注視著萬斯同的臉,半天才點了點頭道:“不錯,真不是!”

  說著她秀眉向兩邊一挑,狠聲問道:“你是誰?你也不打聽打聽這是什么地方,竟敢到這里來撒野!”

  萬斯同向前走了一步,小藍嚇得退后了一步,因為她方才吃過苦頭,深知這位相公可不是好惹的。

  “我來此只是找一個人,見著她之后我也許馬上就走!”萬斯同說。

  小藍睜著一雙圓眼睛說:“你說你找誰?”

  萬斯同似乎已經感覺到不幸的結果將要來臨了,他不禁喟然長歎了一聲,面色淒然地道:“我是來找一個名叫花心蕊的姑娘的,她在不在?”

  小藍吃了一驚道:“那不是我們花姨嗎?”

  萬斯同冷冷地道:“什么花姨不花姨,我不知道,你先帶我去見她就是了。”

  小藍想乘他不備,下手給他一個厲害,以報方才他緊扣自己脈門之恨。

  可是此時一聽他是來找花心蕊的,她就不敢冒失地動手了。

  因為花心蕊矯情得厲害,小碧小藍雖是她心腹的丫鬟,平日對她,卻是不敢一絲怠慢。

  這時,她又打量了萬斯同一番,只是覺得他簡直太像葛金郎了,心中不禁奇怪萬分。

   她點了點頭道:“好吧,你跟我來。”說著她就轉過身子,直向前面行去,萬斯同一聲不哼地在后跟隨著她。他心中卻在想,這個花姨是否就是心蕊,會不會是自 己弄錯了?如果真是她,那么那個所謂的“少爺”又是誰呢?為什么她們都把自己當成了那個少爺?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令人百思不解。

  思念之中,那個丫鬟小藍,已把他引進了一間花廳,並且囑咐道:“你在此等一等。”

  萬斯同內心這時真有些舉棋不定,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尤其是眼前這個所謂的花姨,真把他給弄糊塗了,他倒希望她不是花心蕊,否則恐怕就麻煩了。

  須臾小藍又出,她問:“花姨問你貴姓,大名是什么,來此有何貴干?”

  萬斯同這時已不像方才那么沖動了,他冷靜地點了點頭說:“我名叫萬斯同,你一說她就知道。”

  他因為弄不清心蕊現在確實情形,所以不便貿然進內,否則他又何須傳禀,長久的相思,哪里能允許他如此泰然?

  小藍進去了之后,他又開始內心急躁了。

  這間花廳布置得十分淡雅名貴,兩壁上鑲著兩幅大畫像,一男一女,俱是神采飛揚。

  萬斯同本來不甚注意去看,誰知無意間目光在那像上溜了一眼,頓時他就怔住了。

  原來那畫像上,那個站立在白馬旁邊的,穿著一身紫色長裙少女,正是他朝思夢想的花心蕊。

  他不由仔細地端詳了半天,雖然並不能確定必然就是她,可是眉目之間,那種英飒之氣,那熟悉的笑靥,分明故人,萬斯同望到了這一幅畫像,一時就好像見到了心目中的心蕊。

  他再也沒有什么好懷疑了,再看那另一幅男人的圖像,他就更驚奇了。

  那是一個頭戴紅色彩帽,身著白羽披肩的英俊少年,這少年背后系著長劍,劍穗飄揚,十分俊逸潇灑。

  最奇怪的是,在萬斯同看來,這少年的面貌,竟和自己一模一樣,乍望之下,簡直分不出差別,除了他那種天生風流神采和怪樣的衣著和自己有顯著的迥異,在別的方面,那是看不出來的。

  萬斯同不禁又興遐想,忖道:莫非是心蕊思念我,而擬著我的樣子,親手畫的么?

  想到此,他不禁有些暈暈陶醉的感覺,暗忖果真要是如此,可太令人感動了。

  方自想念到此,卻見翠簾翻處,仍然是那小藍走了進來,她身后並沒有人。

  小藍直著眼睛道:“花姨說了,說她現在身體不舒服,她不出來見你了。”

  萬斯同吃了一驚,喃喃道:“這是她親口說的么?”

  小藍點了點頭,說道:“自然是她說的!”

  萬斯同臉色不禁變得極為沉痛,就問:“你告訴她我的名字沒有?”

  小藍點頭道:“你不是叫萬斯同么?我說了,花姨她病了,不想見你。”

  他不由仔細地端詳了半天,雖然並不能確定必然就是她,可是眉目之間,那種英飒之氣,那熟悉的笑靥,分明故人,萬斯同望到了這一幅畫像,一時就好像見到了心目中的心蕊。

  他再也沒有什么好懷疑了,再看那另一幅男人的圖像,他就更驚奇了。

  那是一個頭戴紅色彩帽,身著白羽披肩的英俊少年,這少年背后系著長劍,劍穗飄揚,十分俊逸潇灑。

  最奇怪的是,在萬斯同看來,這少年的面貌,竟和自己一模一樣,乍望之下,簡直分不出差別,除了他那種天生風流神采和怪樣的衣著和自己有顯著的迥異,在別的方面,那是看不出來的。

  萬斯同不禁又興遐想,忖道:莫非是心蕊思念我,而擬著我的樣子,親手畫的么?

  想到此,他不禁有些暈暈陶醉的感覺,暗忖果真要是如此,可太令人感動了。

  方自想念到此,卻見翠簾翻處,仍然是那小藍走了進來,她身后並沒有人。

  小藍直著眼睛道:“花姨說了,說她現在身體不舒服,她不出來見你了。”

  萬斯同吃了一驚,喃喃道:“這是她親口說的么?”

  小藍點了點頭,說道:“自然是她說的!”

  萬斯同臉色不禁變得極為沉痛,就問:“你告訴她我的名字沒有?”

  小藍點頭道:“你不是叫萬斯同么?我說了,花姨她病了,不想見你。”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4 11:03 PM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3 喜獲曠古錄 驚失心上人 VI

  可是此時一聽他是來找花心蕊的,她就不敢冒失地動手了。

  因為花心蕊矯情得厲害,小碧小藍雖是她心腹的丫鬟,平日對她,卻是不敢一絲怠慢。

  這時,她又打量了萬斯同一番,只是覺得他簡直太像葛金郎了,心中不禁奇怪萬分。

   她點了點頭道:“好吧,你跟我來。”說著她就轉過身子,直向前面行去,萬斯同一聲不哼地在后跟隨著她。他心中卻在想,這個花姨是否就是心蕊,會不會是自 己弄錯了?如果真是她,那么那個所謂的“少爺”又是誰呢?為什么她們都把自己當成了那個少爺?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令人百思不解。

  思念之中,那個丫鬟小藍,已把他引進了一間花廳,並且囑咐道:“你在此等一等。”

  萬斯同內心這時真有些舉棋不定,說不出是什么感覺,尤其是眼前這個所謂的花姨,真把他給弄糊塗了,他倒希望她不是花心蕊,否則恐怕就麻煩了。

  須臾小藍又出,她問:“花姨問你貴姓,大名是什么,來此有何貴干?”


  萬斯同這時已不像方才那么沖動了,他冷靜地點了點頭說:“我名叫萬斯同,你一說她就知道。”

  他因為弄不清心蕊現在確實情形,所以不便貿然進內,否則他又何須傳禀,長久的相思,哪里能允許他如此泰然?

  小藍進去了之后,他又開始內心急躁了。

  這間花廳布置得十分淡雅名貴,兩壁上鑲著兩幅大畫像,一男一女,俱是神采飛揚。

  萬斯同本來不甚注意去看,誰知無意間目光在那像上溜了一眼,頓時他就怔住了。

  原來那畫像上,那個站立在白馬旁邊的,穿著一身紫色長裙少女,正是他朝思夢想的花心蕊。

  他不由仔細地端詳了半天,雖然並不能確定必然就是她,可是眉目之間,那種英飒之氣,那熟悉的笑靥,分明故人,萬斯同望到了這一幅畫像,一時就好像見到了心目中的心蕊。

  他再也沒有什么好懷疑了,再看那另一幅男人的圖像,他就更驚奇了。

  那是一個頭戴紅色彩帽,身著白羽披肩的英俊少年,這少年背后系著長劍,劍穗飄揚,十分俊逸潇灑。

  最奇怪的是,在萬斯同看來,這少年的面貌,竟和自己一模一樣,乍望之下,簡直分不出差別,除了他那種天生風流神采和怪樣的衣著和自己有顯著的迥異,在別的方面,那是看不出來的。

  萬斯同不禁又興遐想,忖道:莫非是心蕊思念我,而擬著我的樣子,親手畫的么?

  想到此,他不禁有些暈暈陶醉的感覺,暗忖果真要是如此,可太令人感動了。

  方自想念到此,卻見翠簾翻處,仍然是那小藍走了進來,她身后並沒有人。

  小藍直著眼睛道:“花姨說了,說她現在身體不舒服,她不出來見你了。”

  萬斯同吃了一驚,喃喃道:“這是她親口說的么?”

  小藍點了點頭,說道:“自然是她說的!”

  萬斯同臉色不禁變得極為沉痛,就問:“你告訴她我的名字沒有?”

  小藍點頭道:“你不是叫萬斯同么?我說了,花姨她病了,不想見你。”

  萬斯同頓時就怔住了,多少日子的癡情和思戀,如今竟落得了這么一句冷漠無情的回答,不用說,心蕊是變了心了。

  說不定她已經……否則她何至于這么無情的對待自己呢?

  這么想著,他幾乎為之潸然淚下,當下冷冷一笑,站了起來。

  就為著這么一句話,萬斯同本該扭頭就走的,可是他為人極為忠厚,心中雖是悲憤,可是聽到心蕊病了,他還是忍不住想要探望她一下,這一年來,他實在太思念她了。

  當下齒咬下唇道:“你帶我去探望她一下,見過她之后我立刻就走。”

  小藍搖頭說不行,可是萬斯同竟不待她答應,大步地直向里面行去,小藍慌忙追上大聲道:“喂!你這人怎么可以到處亂闖?”

  萬斯同目蘊熱淚,也不去理她,仍然往里面走,小藍一聲嬌叱,縱身到了萬斯同身后,抖掌就打,萬斯同身形用力向前一躥,小藍掌已打空。

  可是她口中卻大聲叫道:“來人哪,這家伙往里面硬闖啦?”

  萬斯同這時身形連縱,早已進到內室,這“冷碧軒”雖經葛金郎大興土木,修飾得金碧輝煌,可是花心蕊始終偏愛著原有的那幾間石室,愛其古雅而冬暖夏涼,所以她仍然住在那原來的石室之中。

  萬斯同穿出了這條走道通廊之后,一眼已認出了那幾間石室,雖然看來已面目全非,可是他仍然認得。

  此刻見先前為自己牽馬進來的那個小丫鬟,正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萬斯同正想奪室而進,這個小丫鬟小碧,卻正面把他的路攔住道:“原來你不是我們少爺,你怎么可以一個人往里面闖?”

  萬斯同冷冷笑道:“我是來找花心蕊姑娘的,你們快閃開。”

  他一番熱望,連連遭受冷遇,禁不住心中大怒,當下再也不知道什么叫客氣,雙掌向前一推,以“排山運掌”的功力,直向小碧身上擊去。

  小碧嚇得向旁一閃身,這時小藍卻已自后撲上來,她口叫道:“小碧姐,咱們倆來收拾他,這小子居然還敢冒充我們少爺,咱們差一點就上了他的當。”

  口中說著,身形已自撲上,足下一上步,用“通臂拳”一拳直向萬斯同背后搗去。

  萬斯同見心蕊不著,卻莫名其妙地來了這么兩個丫鬟,一直地刁難自己,居然不令自己去見心蕊。

  他一時之間,並沒有想到心蕊有什么不對,卻以為這兩個丫鬟居心不測,當時冷叱了聲,身形疾轉,小藍拳已走空。

  可是那另一個丫鬟小碧卻也接上了身手,這丫鬟一上來,用“揮手風塵”,玉手突出,直向萬斯同右肋上揮去。

  萬斯同倒沒想到,兩個小丫鬟,居然會有如此身手,一時不禁大為吃驚。

  他知道對方這一式中,含有“大摔碑手”的內家功力在內,若為她實打上,卻是非同小可。

  一時上身晃動,閃開了對方這一式狠招,卻就式向外一分手,用“匹手”霍地一抖,“噗”地一聲,可就抓住了小藍的手腕,就勢向里面一帶,叱了聲:“倒下!”

  小藍怎吃得住他這種大力?一時被帶出了十數步之外,跄倒于地。

  小碧這時見狀,不禁吃了一驚,她口中大聲叫道:“花姨你快出來吧,這個小子可是凶極!”

  萬斯同本來正想下手傷她,此刻聽她這么一喊,他不禁頓時就怔住了。

  這時他才知道,這兩個丫鬟並非是擅作主張地處置自己,原來竟是心蕊這么囑咐她們的。

  這么一想,他頓時就呆住了。

  小碧見他本來是大打出手,此刻竟忽然呆立不動,當下也頗奇怪,氣呼呼地在一邊看著他。

  萬斯同長歎了一聲,朗聲向內道:“心蕊,這一年多來.我想得你好苦,好容易找到這里,你卻如此對我……”

  說到此,一時聲調不勝悲戚,遂道:“你既不願見我,我立刻就走也就是了,何故縱容小婢對我無禮?現在什么也不必多談了。”

  又頓了頓仍然大聲道:“你如仍念昔日之情,請即刻現身一見,否則,我現在就走。”

  說罷悄然長歎了一聲,良久不見回音,他又高聲道:“我的話你可曾聽到?”

  依然沒有回音,萬斯同心中既傷心又納悶,小碧見狀,冷笑一聲道:“你還是走吧,花姨就在前面客室內,怎會聽不見你的話?”

  小藍也冷冷笑道:“你這人真是好不識趣,若是葛少爺在家,看不打斷你的狗腿!”

  萬斯同現在傷心已至極點,哪里還會再有心情與她們二人爭論?

  聞言之后他只是苦笑了笑,遂又高聲道:“花心蕊,你當真是不見我了?”

  室內依然沒有半點回音,萬斯同不禁臉色鐵青地跺了一下腳,道:“好!我走了!”

  他說著不禁熱淚涔涔地流了下來,帶著一腔悲憤轉身就走,他此刻真是萬念俱灰,再也沒有什么好依戀了。

  他這么一氣地直走到了門口,見小碧由里面追出來,他牽著萬斯同的馬,一面高聲道:“喂!你的馬,我們可不要。”

  萬斯同忍著氣接過了馬,翻身而上,直沖出門,他此刻傷心到了極點,一出門再也不願在此多停留,一路疾馳了下去。

  一口氣跑出了十多里,眼前已將來到了山下,他才勒住了馬,讓徐徐的風,吹著他冰也似寒的軀體。

  “莫非我就這么永遠不再見她了么?莫非我們那些海誓山盟,就此取消了?”

  想到了這些,他內心禁不住碎了,這一年來,自己到處求醫,到處飄零,為的是什么?早先為了自慚身廢,而不忍耽誤了她如花似玉的青春,此刻身體既然復原,那已死的幻想,不自禁油然而蘇,更較先前為烈。

  “莫非她真的已嫁了別人?她已經自郭潛手中看到了自己的信了?”

  他不由暗想道:“果真如此,我又能怪得誰來?只能怪我自己。”

  想到此,他不禁怅然地呆住了,這一切就像是一個夢,只是這個夢太慘了。

  那匹馬身上早沁出汗,此時在大樹下,為徐徐的風吹著,它很舒服地彎下頭在吃著草。

  萬斯同以手伏鞍,身子整個地垂著,他的心已完全碎了,他真不敢想失去了心蕊的情分之后,自己還有什么勇氣和毅力能夠活下去。

  可是卻另有一個念頭,閃電似地自他腦內掠過,他不禁抬起了頭,心忖道:“不!我不能這么武斷地想她,也許她並沒有……”

  “對!我怎么沒有見到她人,而自己一意地瞎猜胡想呢?”

  想到此,他真恨不能當時帶馬回去查問一個水落石出,可是他立刻又制止了這種莽動。

  他不禁想:我莫非還能回去,受那兩個丫頭的恥笑不成?心蕊如在,她方才已是不見自己,此刻去還是自討沒趣,如果她根本就不在冷碧軒中,自己去又如何?

  這么一想甚覺有理,當下癡想了一陣,總覺得還有再去一次的必要,只是卻不宜現在就去。

  想著就沒精打采地一路放馬而下,雁蕩山下有一小鎮名喚“楓林”,顧名思義,這地方到處都生著醉人的紅葉,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暮春的日子里,這些紅葉,就像是一片紅海似的,隨著風勢飄動如潮浪一般。

  萬斯同失望地帶馬至此,看到了紅葉,看到了這一派暮春的殘景,他內心不禁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傷,失望地情緒,在紅葉的映襯之下,似乎得到了一種“共鳴”,他留下來,因為他再也走不動了,再也不想走了。

  此刻見先前為自己牽馬進來的那個小丫鬟,正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萬斯同正想奪室而進,這個小丫鬟小碧,卻正面把他的路攔住道:“原來你不是我們少爺,你怎么可以一個人往里面闖?”

  萬斯同冷冷笑道:“我是來找花心蕊姑娘的,你們快閃開。”

  他一番熱望,連連遭受冷遇,禁不住心中大怒,當下再也不知道什么叫客氣,雙掌向前一推,以“排山運掌”的功力,直向小碧身上擊去。

  小碧嚇得向旁一閃身,這時小藍卻已自后撲上來,她口叫道:“小碧姐,咱們倆來收拾他,這小子居然還敢冒充我們少爺,咱們差一點就上了他的當。”

  口中說著,身形已自撲上,足下一上步,用“通臂拳”一拳直向萬斯同背后搗去。

  萬斯同見心蕊不著,卻莫名其妙地來了這么兩個丫鬟,一直地刁難自己,居然不令自己去見心蕊。

  他一時之間,並沒有想到心蕊有什么不對,卻以為這兩個丫鬟居心不測,當時冷叱了聲,身形疾轉,小藍拳已走空。

  可是那另一個丫鬟小碧卻也接上了身手,這丫鬟一上來,用“揮手風塵”,玉手突出,直向萬斯同右肋上揮去。

  萬斯同倒沒想到,兩個小丫鬟,居然會有如此身手,一時不禁大為吃驚。

  他知道對方這一式中,含有“大摔碑手”的內家功力在內,若為她實打上,卻是非同小可。

  一時上身晃動,閃開了對方這一式狠招,卻就式向外一分手,用“匹手”霍地一抖,“噗”地一聲,可就抓住了小藍的手腕,就勢向里面一帶,叱了聲:“倒下!”

  小藍怎吃得住他這種大力?一時被帶出了十數步之外,跄倒于地。

  小碧這時見狀,不禁吃了一驚,她口中大聲叫道:“花姨你快出來吧,這個小子可是凶極!”

  萬斯同本來正想下手傷她,此刻聽她這么一喊,他不禁頓時就怔住了。

  這時他才知道,這兩個丫鬟並非是擅作主張地處置自己,原來竟是心蕊這么囑咐她們的。

  這么一想,他頓時就呆住了。

  小碧見他本來是大打出手,此刻竟忽然呆立不動,當下也頗奇怪,氣呼呼地在一邊看著他。

  萬斯同長歎了一聲,朗聲向內道:“心蕊,這一年多來.我想得你好苦,好容易找到這里,你卻如此對我……”

  說到此,一時聲調不勝悲戚,遂道:“你既不願見我,我立刻就走也就是了,何故縱容小婢對我無禮?現在什么也不必多談了。”

  又頓了頓仍然大聲道:“你如仍念昔日之情,請即刻現身一見,否則,我現在就走。”

  說罷悄然長歎了一聲,良久不見回音,他又高聲道:“我的話你可曾聽到?”

  依然沒有回音,萬斯同心中既傷心又納悶,小碧見狀,冷笑一聲道:“你還是走吧,花姨就在前面客室內,怎會聽不見你的話?”

  小藍也冷冷笑道:“你這人真是好不識趣,若是葛少爺在家,看不打斷你的狗腿!”

  萬斯同現在傷心已至極點,哪里還會再有心情與她們二人爭論?

  聞言之后他只是苦笑了笑,遂又高聲道:“花心蕊,你當真是不見我了?”

  室內依然沒有半點回音,萬斯同不禁臉色鐵青地跺了一下腳,道:“好!我走了!”

  他說著不禁熱淚涔涔地流了下來,帶著一腔悲憤轉身就走,他此刻真是萬念俱灰,再也沒有什么好依戀了。

  他這么一氣地直走到了門口,見小碧由里面追出來,他牽著萬斯同的馬,一面高聲道:“喂!你的馬,我們可不要。”

  萬斯同忍著氣接過了馬,翻身而上,直沖出門,他此刻傷心到了極點,一出門再也不願在此多停留,一路疾馳了下去。

  一口氣跑出了十多里,眼前已將來到了山下,他才勒住了馬,讓徐徐的風,吹著他冰也似寒的軀體。

  “莫非我就這么永遠不再見她了么?莫非我們那些海誓山盟,就此取消了?”

  想到了這些,他內心禁不住碎了,這一年來,自己到處求醫,到處飄零,為的是什么?早先為了自慚身廢,而不忍耽誤了她如花似玉的青春,此刻身體既然復原,那已死的幻想,不自禁油然而蘇,更較先前為烈。

  “莫非她真的已嫁了別人?她已經自郭潛手中看到了自己的信了?”

  他不由暗想道:“果真如此,我又能怪得誰來?只能怪我自己。”

  想到此,他不禁怅然地呆住了,這一切就像是一個夢,只是這個夢太慘了。

  那匹馬身上早沁出汗,此時在大樹下,為徐徐的風吹著,它很舒服地彎下頭在吃著草。

  萬斯同以手伏鞍,身子整個地垂著,他的心已完全碎了,他真不敢想失去了心蕊的情分之后,自己還有什么勇氣和毅力能夠活下去。

  可是卻另有一個念頭,閃電似地自他腦內掠過,他不禁抬起了頭,心忖道:“不!我不能這么武斷地想她,也許她並沒有……”

  “對!我怎么沒有見到她人,而自己一意地瞎猜胡想呢?”

  想到此,他真恨不能當時帶馬回去查問一個水落石出,可是他立刻又制止了這種莽動。

  他不禁想:我莫非還能回去,受那兩個丫頭的恥笑不成?心蕊如在,她方才已是不見自己,此刻去還是自討沒趣,如果她根本就不在冷碧軒中,自己去又如何?

  這么一想甚覺有理,當下癡想了一陣,總覺得還有再去一次的必要,只是卻不宜現在就去。

  想著就沒精打采地一路放馬而下,雁蕩山下有一小鎮名喚“楓林”,顧名思義,這地方到處都生著醉人的紅葉,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暮春的日子里,這些紅葉,就像是一片紅海似的,隨著風勢飄動如潮浪一般。

  萬斯同失望地帶馬至此,看到了紅葉,看到了這一派暮春的殘景,他內心不禁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傷,失望地情緒,在紅葉的映襯之下,似乎得到了一種“共鳴”,他留下來,因為他再也走不動了,再也不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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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6 10:11 PM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4 更番遭恥辱 滌慮練奇功 I

      楓林只是一個靠山的小鎮,離樂清縣尚有七八十里地,所以顯得極為清靜,整個的市鎮,僅僅只有一家小客棧,設備極為簡陋。

  萬斯同暫時就在這里留了下來,客棧雖小,卻埋在紅葉深處,一個飽經路途滄桑的失意人,在此是很能得到安靜和憩息的。

  傍晚的時候,他推開了窗戶,一個人把盞望著紅葉,飲了幾杯老酒,仿佛覺得那先時的一腔豪氣,此刻竟是一些也不存在了。

  那習習的風抄著樹梢吹下來,此時正有人用沙啞的喉嚨在高唱著,他唱的是:

  “征衫穿破誰針線,點點行行淚痕滿,落日解鞍芳草岸,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

  聲調淒怆,古意盎然,萬斯同放下了酒杯,尋聲望去,見一發色已斑的漢子,正以手擊樹,張著大嘴唱著這動人的歌詞,身邊樹上,拴著一匹瘦馬,人馬俱帶著濃重的風塵之色。

  萬斯同不禁心中一動,感傷地想道:這漢子滿面風霜,獨自感傷,看來和我的心情一樣,可見人世上盡多的是失意人啊!

  想著不禁喟然長歎了一聲,那漢子本來離萬斯同不遠,聽到了這聲歎息,忙一偏頭,正好和他目光相對。

  萬斯同只得微微一笑,道:“老兄,你這歌詞太好了,再來一段吧!”

  那漢子咧開大嘴一笑,由地上拍衣而起道:“見笑!見笑!俺只當這附近沒有人,卻不料驚擾了老弟你的清靜。罪過!罪過!”

  一面說著就要去收拾地上的杯箸,萬斯同忙道:“老哥你太客氣了,兄弟也是失意之人,因此聽到了老哥的歌聲,不禁一時神往!”

  他說著一面站起身來道:“如果老兄不嫌棄,兄弟願意移樽就教,咱們共飲幾杯如何?”回

  那漢子生著一張赤紅的臉,颔下濃須繞口,身材高壯,望之有燕趙之風。

  他聞言哈哈一笑道:“好!如此一來可就有人飲酒了,只是……”

  他指了指鋪在一張牛皮紙上的簡陋酒菜道:“這些殘菜剩酒,老弟你不嫌髒?”

  萬斯同已躍窗而出,一面笑道:“無妨。”

  那漢子見此少年如此豪興,遂不禁大喜,當下雙手握住萬斯同的手,寒暄說道:“兄弟你貴姓呀?”

  萬斯同微笑道:“小弟姓萬名斯同,老兄是……”

  漢子用純粹的家鄉口音說道:“俺名馬鐵軍,老家是江蘇徐州府。兄弟,你請坐。”

  萬斯同含笑坐下,心忖久聞蘇北之人,勤儉耐勞,雄健樸實,看這位老兄倒真是不虛。

  當下這馬鐵軍為他斟上一杯酒,萬斯同見那下酒的菜,只是一包花生米,七八塊豆腐干,可是他卻吃得極香,酒已醉了八成。

  本是萍水相逢,用不著彼此深交,二人你來我往,互相飲著酒,吃著花生米,豆腐干。

  萬斯同才知道那漢子是一個布商,專門跑布的生意,他由蘇北家鄉,自山東郯城、棗莊等地轉載府綢土綢,到蘇北販賣,獲利雖不多,一家老小卻也不愁衣食,只是這種生意卻是極為辛苦,在外的時候多,在家的時間極少,因此他才客中感傷,唱出了悲情的歌。

  他又問萬斯同的身世,萬斯同只略略說了個大概,馬鐵軍不禁十分吃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睜著一雙半醉的眼睛道:“看不出來老弟你還是個身上有功夫的人,真是失敬了!”

  萬斯同不免客氣了一番。二人正在杯酒交歡之際,忽聽得嶺陌上有一串鈴聲,嘩啦啦的,直向這邊馳來,那串鈴的聲音,極似在杭州道上,遇見龍十姑的小驢上發出的聲音。

  萬斯同不禁吃了一驚,慌忙向嶺陌上望去,但見兩匹馬,正飛快地向這邊馳來,他們像是取道直上的樣子,那鈴聲,正是自坐騎的頸上發出來的。

  二馬一黑一白,刹那間已至近前,萬斯同見白馬在前,其上坐著一個錦衣公子模樣的少年,后面黑馬上卻是一個青衣小厮。

  那公子身披銀色羽毛披風,內著紫紅色勁服,背插寶劍,生得長眉秀目,唇紅齒白,十分俊逸,尤其是那匹白馬的頸上,那一串銅鈴,每一顆都有核桃大小,金光閃閃,煞是好看!跑動起來,銅鈴一齊晃動,嘩啦!嘩啦!聲聞數里。

  萬斯同本是隨便地一望,只是這一望卻令他心中一動,因為少年這份容貌,他竟好似在何處見過一般。

  忽然他就立起身來,腦子里頓時想起來,這個人正是在冷碧軒內牆壁上所懸掛的畫中人物,就連他身上所披的這一領羽毛披風,也是極其仿佛,萬斯同不禁心中立刻緊張了起來。

  最奇怪的少年容貌,竟真的是和自己極為相像,萬斯同與馬鐵軍坐處正是這茶館通道的道邊,離著路邊不過尺許遠近。

  那馬鐵軍不禁口中“咦”了一聲,他猛然站了起來,往前幾步,睜大了眼睛道:“這人怎么和老弟你……”

  說著他又回過頭來打量萬斯同,又扭頭去看那騎馬的彩衣少年,愈看愈覺得奇,他的眼睛就愈發睜得大了,他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么相似的人。

  刹那之間,那兩匹馬已跑近了,馬鐵軍口中啧啧地稱奇,竟忘了自己所站的地方了。

  等到他發現那彩衣少年的馬已經到了眼前,才發現自己處身的危險,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萬斯同這時才突然驚覺不對,他猛然伸手去拉他道:“小心!”

  可是那彩衣少年放馬如飛,竟是如人無人之境一般,萬斯同伸手拉馬鐵軍之時,也正是他揮鞭打人之時。

  但聽得他口中叱道:“該死的東西!閃開!”

  “叭”一聲,這一馬鞭,抽在了馬鐵軍的臉上,馬鐵軍真想不到,對方少年竟是如此蠻橫,居然敢下手抽打自己。

  由于他是在無備之下,這一馬鞭,正抽在他那大而紅的臉上,立刻皮開肉綻,鮮血順臉而下。

  他痛得大叫了一聲:“哎喲!”

  那少年抽打了人,竟還似不能洩恨,只見他單手一帶馬缰,身子旁側,猛地一腳直向馬鐵軍頭上踹去。

  他腳下是鑲有白鋼扣花的牛皮短靴,這一腳要是踹在了馬鐵軍的臉上,可是非同小可。

  所幸萬斯同此刻在一邊目睹情形,他的怒焰激漲,這一腳是如何也容不得他踹上去了。

  他在馬鐵軍的身后,蓦然伸手把馬鐵軍向身后一帶,少年這一腳卻踹了個空。

  彩衣少年本有十分把握,這一腳一踹一個准,他萬也想不到,這地方會有什么能人。

  這一腳由于力道過猛,踹了個空還不說,自己身子卻猛地向前一送,那只踹出去的腳,卻正好到了萬斯同面前。

  萬斯同一時怒起,哪里還顧到其他,只見他陡地一伸手,不偏不倚,卻正叼住了少年的腳,就勢向外一帶,冷叱了聲:“你給我下來。”

  彩衣少年一身超人的武功,卻因為一時太大意,才致眼前吃了大虧,萬斯同伸手出去,他並非沒有看見,只是由于身形前聳,再想收足,已是來不及了。

  只聽“噗”的一聲,卻為萬斯同抓了個緊,那少年手中皮鞭“唰”的一聲同時掄下來,他口中叱道:“小子你敢!”

  結果呢,他的皮鞭抽在了萬斯同的肩膀,而自己卻也為萬斯同拉下馬來。

  少年鮮麗的一領披風,也為鞍子掛破了,人也摔在了地下,還險些為馬蹄子踩著。

  這時他身后那個小厮也趕了上來,這小子仗著他主人的勢力,又會些拳腳,一向是目中無人,這時眼見主人為人拖下了馬,如何能依得?

  當時由鞍旁“嗆”的一聲,抽出了一口刀來,自后而前地向著萬斯同背上斬去。

  萬斯同如今功夫,要說對付那彩衣少年,或許不及,可是拿來對付這個小厮,卻是游刃有余,太輕而易舉了。

  這一刀劈下之時,一邊的那徐州大漢馬鐵軍,嚇得大聲吼道:“兄弟當心呀,刀!”

  萬斯同也早已聽到了金刃劈風之聲,只見他身形向前一俯,那小子的鋼刀,已離著他背上不及半尺。

  馬鐵軍已嚇得哇呀呀大叫了起來,他以為萬斯同再想逃得活命,真是萬難了。

  可是他估計錯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間,就見萬斯同陡然縮肩現掌,他並不回頭看,只憑著特有的聽覺能力,竟是認得極為清楚,這一掌正抓在了那小厮砍下來的刀背之上。

  那小厮名喚魏七,外號叫“紅眼七”,因其雙目一年四季都是紅紅的,像害眼病一樣,所以才得了這個外號。

  至于那個鮮衣彩帽的美少年,正是如今冷碧軒主人葛金郎,也是花心蕊的丈夫。

  他因每數月都需至天台山其父魔官去探望一次,也不過逗留幾天就回來了,可是后來逗留的時間卻是愈來愈長。

  這一次他帶著紅眼七回返天台,因為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所以多逗留了些時間,而這件意外的事,卻和心蕊有關,葛金郎十分憤怒,正打算回來之后,要好好地責問心蕊一番,共謀對策。

  所以他們的馬特別快,卻想不到在自己已經到了雁蕩家門的時候,竟會發生了這件不愉快的事情,主僕二人都是素來欺人已慣,一點也不能吃虧的,如今怎能咽下這口氣,俱不禁大怒。

  那紅眼七一刀砍下,非但沒有砍著人家,卻為人家把刀給抓住了。

  這小子就知道遇見了厲害的人了,他口里還不干淨地罵了一聲:“***!”

  一面用力地往回抽刀,可是那口刀就像是嵌在了石頭里一樣的堅固,休想**分毫。

  紅眼七就知不妙,手一松回頭就跑,可是敵人已如同旋風一般地轉過了身子,一掌向他打來。

  那一邊的葛金郎蓦地騰了起來,可是卻已經晚了一步,只聽見“砰”的一聲!

  紅眼七口中叫了一聲,直跄出去八九步,才一交栽倒,他口中又叫了一聲,就昏了過去。

  這時候葛金郎身子已經落了下來,見狀用力地頓了一下足道:“好小子!你敢下毒手?今天少爺要制不了你,也愧為鬼面神君的傳人了!”

  萬斯同原想問問他和心蕊之間的關系,本不想這么貿然出手,可是此刻卻是勢成騎虎,再想善罷甘休,已是來不及了。

  同時葛金郎這種氣焰和狂橫的行為,不禁激起了他的俠義個性。

  當下冷冷一笑道:“這是他自己找死,怪得誰來?”

  他說完了這句話,突然想起了“鬼面神君”這個名字,不禁大大地吃了一驚。

  鬼面神君葛庭這個名字,他是很早就聽說過了,知道此老乃是天地間的一個極怪之人,所練武功,無不是怪異絕倫,而且生性殘酷,動辄殺人,武林中人提起他來,無不談虎色變。

  此刻葛金郎一提到他,萬斯同心中怎不吃驚,當下冷笑了一聲道:“久仰了,只是……”

  他的話方說到此,那葛金郎已縱身而上,他再也忍不住這口氣,當下抖手骈二指,直朝著萬斯同雙目上點去,這一招名喚“二龍搶珠”。

  俗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葛金郎這一遞招,在萬斯同眼中看來,已知道此人受有高人傳授,當下怎敢怠慢?

  他慌不迭向后一撤步,同時,用“閒門柵”的硬功夫,把雙掌向外猛地一推。

  葛金郎心中也自吃驚,因為對方少年掌上那種充沛的掌力,他立刻就體會出來。

  如果他不撤手,自己這兩個手指就別想要了。

  情急之下,他鼻中哼了一聲,身形是“老子坐洞”式,向后一矮,同時右手化指為掌,倏地向右邊一翻,這一招名喚“孔雀開屏”。

  只見他五指箕開,和左掌遙遙交叉著,直向萬斯同臂上劃去!

  他的指尖上可是透著功夫了,否則他是斷斷不能如此施展的。

  萬斯同心知厲害,他內力已自吐出,再想收回,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當下口中“嘿”了一聲,硬硬地把雙手撤了回來。

  二人這一動上手,直把一旁的馬鐵軍看了個目瞪口呆,他臉上雖然還在淌著血;可是他卻忘了用手擦一下,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看二人騰躍著身子。

  所幸這條后山的野道上,並沒有行人,二人就在這生滿了雜花和堆有亂石的嶺陌上,展開了各人的身手,一時卻也難分軒轾。

  約有盞茶的時間,忽見二人身子各向兩邊一分,馬鐵軍嚇得叫道:“別打了!算了!”

  二人又往里一合,馬鐵軍又嚷道:“老弟,算了吧!俺認倒霉就是了!”

  二人那種龍騰虎躍的身形,把他的眼都看花了,他真不知他們誰勝誰負。

  忽然二人又分開了,馬鐵軍就認准了萬斯同,猛然撲過去想拉他。

  可是二人這種分合,本是動手的一種轉手功夫,也就是說有更厲害的招式要隨之而出,這種情形意味著,不能善罷甘休。

  馬鐵軍還沒有撲上前,二人卻又互叱了一聲,第二次往當中湊了過去。

  也就在這第二次的合湊里,二人的勝負可就立刻分了出來。

  暮色沉沉里,仿佛看見那羽衣少年右手向上一分,也不知他是挨著了萬斯同沒有;可是后者卻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呼痛之聲。

  他們蓦然地分開了,羽衣少年面帶冷笑地聳了一下肩,卻是二話不說地走上前去,把倒臥在地的紅眼七給拖了起來,騰身上馬。

  兩匹馬在暮色蒼茫里,得得地直向嶺上飛馳而去。

  馬鐵軍心中怔了一下,他再去看萬斯同,似乎是看不出什么不對來。

  只見他身形站在當地紋絲不動,面色似乎有些發白,可是卻不十分顯著。

  馬鐵軍問:“兄弟,你怎么啦?”

  萬斯同眸子微微閉著,聞言卻睜了開來,他面上帶著一絲苦笑道:“沒有什么!”

  說著他就向前走了幾步,走到了原先喝酒的地方,坐下來,一面微笑道:“來,咱們喝酒。”

  馬鐵軍本以為他受傷了,見狀才算放下心來。

  他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血,嘿嘿笑道:“兄弟,你為我受累了。”

  然后他又咬了一下牙道:“他娘的,那個小壞種。”

  一面說著一面恨恨地坐了下來,掏出一塊布巾,輕輕地在臉上抹著血。

  萬斯同這時卻靠著一塊大石,微微地閉上眼睛,馬鐵軍擦干淨了臉上血漬之后,忽然一怔,說道:“老弟……我看你是……”

  萬斯同忽然張開了眼睛笑了笑說:“沒有事,咱們喝酒。”

  說著端起了懷子,一仰而盡,馬鐵軍此刻哪里還有心情喝酒;只是萬斯同為他和人家打了架,現在人家說要喝酒,他還能不奉陪嗎?

  當下苦著臉,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萬斯同臉色鐵青道:“剛才那個少年你認識么?他叫什么名字?”

  馬鐵軍茫然地搖了搖頭,又道:“俺沒有見過他,瞧他小子也不是什么正經人,穿得花花綠綠的,不像個東西。”

  萬斯同悶不哼聲地又喝了兩杯酒,吃了幾粒花生米,就推杯而起道:“老兄,我走了。”

  馬鐵軍忙站起身子發愣道:“不再聊一會兒嗎?”

  萬斯同此刻劍眉微皺,聞言搖頭一笑說:“不聊了,老兄,今日打架之事不要對人提起。”

  馬鐵軍又愣了一下,眨著眼睛說:“俺知道,那小子身上有功夫,俺惹不起他。”

  萬斯同冷冷一笑說:“倒不是如此,我只怕他此地黨羽眾多,老兄你身上沒有功夫,難免會吃虧。”

  馬鐵軍別瞧他個子大,膽子可是真小,聞言嚇得臉色如土,卻又故作大膽地挺了一下肚子說:“俺不怕,俺與他們拼了,這是有王法的地方。”

  萬斯同笑了笑,就回過身來;可是,他才走了沒有兩三步,就咕噜一聲倒下去了。

  馬鐵軍在后面看見嚇了一跳,慌不迭地跳起來,一面叫道:“怎么了,怎么了?”

  萬斯同這時已掙扎著又站了起來,馬鐵軍卻用力地把他給扶住了,一面皺眉頓足道:“唉!我就知道你不大對!這怎么是好?”

  說著又歎息了一聲,跺了一下腳道:“老弟,你是受傷了不是,要不要緊?”

  萬斯同咬著牙不語,可是頭上卻淌下大顆的汗,那馬鐵軍又跺一下腳,急道:“事到如今,你老弟還不說話,老弟你太要強了。”

  說著扶著他往前走了幾步,又問:“是被那小子傷了不是?”

  萬斯同緊閉著嘴,勉強地點了點頭,馬鐵軍大口地歎氣,又咬牙大聲罵道:“娘那個腳!那小子可真狠呀,傷著哪兒了?”

  萬斯同挺了一下腰說:“不要緊,你不用管我,我自己還能走。”

  馬鐵軍仍緊緊地扶著他,一面哭喪著臉道:“兄弟!這事情你可不能充好漢,要是有內傷,你可得馬上治,晚了就許礙事。”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6 10:12 PM

本帖最後由 sunnny 於 2009-10-7 12:35 PM 編輯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4 更番遭恥辱 滌慮練奇功 II      

      可是二人這種分合,本是動手的一種轉手功夫,也就是說有更厲害的招式要隨之而出,這種情形意味著,不能善罷甘休。

  馬鐵軍還沒有撲上前,二人卻又互叱了一聲,第二次往當中湊了過去。

  也就在這第二次的合湊里,二人的勝負可就立刻分了出來。

  暮色沉沉里,仿佛看見那羽衣少年右手向上一分,也不知他是挨著了萬斯同沒有;可是后者卻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呼痛之聲。

  他們蓦然地分開了,羽衣少年面帶冷笑地聳了一下肩,卻是二話不說地走上前去,把倒臥在地的紅眼七給拖了起來,騰身上馬。

  兩匹馬在暮色蒼茫里,得得地直向嶺上飛馳而去。

  馬鐵軍心中怔了一下,他再去看萬斯同,似乎是看不出什么不對來。

  只見他身形站在當地紋絲不動,面色似乎有些發白,可是卻不十分顯著。

  馬鐵軍問:“兄弟,你怎么啦?”

  萬斯同眸子微微閉著,聞言卻睜了開來,他面上帶著一絲苦笑道:“沒有什么!”

  說著他就向前走了幾步,走到了原先喝酒的地方,坐下來,一面微笑道:“來,咱們喝酒。”

  馬鐵軍本以為他受傷了,見狀才算放下心來。

  他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血,嘿嘿笑道:“兄弟,你為我受累了。”

  然后他又咬了一下牙道:“他娘的,那個小壞種。”

  一面說著一面恨恨地坐了下來,掏出一塊布巾,輕輕地在臉上抹著血。

  萬斯同這時卻靠著一塊大石,微微地閉上眼睛,馬鐵軍擦干淨了臉上血漬之后,忽然一怔,說道:“老弟……我看你是……”

  萬斯同忽然張開了眼睛笑了笑說:“沒有事,咱們喝酒。”

  說著端起了懷子,一仰而盡,馬鐵軍此刻哪里還有心情喝酒;只是萬斯同為他和人家打了架,現在人家說要喝酒,他還能不奉陪嗎?

  當下苦著臉,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萬斯同臉色鐵青道:“剛才那個少年你認識么?他叫什么名字?”

  馬鐵軍茫然地搖了搖頭,又道:“俺沒有見過他,瞧他小子也不是什么正經人,穿得花花綠綠的,不像個東西。”

  萬斯同悶不哼聲地又喝了兩杯酒,吃了幾粒花生米,就推杯而起道:“老兄,我走了。”

  馬鐵軍忙站起身子發愣道:“不再聊一會兒嗎?”

  萬斯同此刻劍眉微皺,聞言搖頭一笑說:“不聊了,老兄,今日打架之事不要對人提起。”

  馬鐵軍又愣了一下,眨著眼睛說:“俺知道,那小子身上有功夫,俺惹不起他。”

  萬斯同冷冷一笑說:“倒不是如此,我只怕他此地黨羽眾多,老兄你身上沒有功夫,難免會吃虧。”

  馬鐵軍別瞧他個子大,膽子可是真小,聞言嚇得臉色如土,卻又故作大膽地挺了一下肚子說:“俺不怕,俺與他們拼了,這是有王法的地方。”

  萬斯同笑了笑,就回過身來;可是,他才走了沒有兩三步,就咕噜一聲倒下去了。

  馬鐵軍在后面看見嚇了一跳,慌不迭地跳起來,一面叫道:“怎么了,怎么了?”

  萬斯同這時已掙扎著又站了起來,馬鐵軍卻用力地把他給扶住了,一面皺眉頓足道:“唉!我就知道你不大對!這怎么是好?”

  說著又歎息了一聲,跺了一下腳道:“老弟,你是受傷了不是,要不要緊?”

  萬斯同咬著牙不語,可是頭上卻淌下大顆的汗,那馬鐵軍又跺一下腳,急道:“事到如今,你老弟還不說話,老弟你太要強了。”

  說著扶著他往前走了幾步,又問:“是被那小子傷了不是?”

  萬斯同緊閉著嘴,勉強地點了點頭,馬鐵軍大口地歎氣,又咬牙大聲罵道:“娘那個腳!那小子可真狠呀,傷著哪兒了?”

  萬斯同挺了一下腰說:“不要緊,你不用管我,我自己還能走。”

  馬鐵軍仍緊緊地扶著他,一面哭喪著臉道:“兄弟!這事情你可不能充好漢,要是有內傷,你可得馬上治,晚了就許礙事。”

  萬斯同只是歎氣搖頭,馬鐵軍一面扶著他往前走,一面道:“咱們快進去,我給你瞧瞧去,早先沒賣布之前,在老家我是專門給人看病的,專看跌打刀傷,骨頭折了我也能給你接上!”

  萬斯同聞言倒不再堅持了,他點頭歎道:“既如此,就麻煩老兄給我看一看吧,大概我身上有傷。”

  說著二人已行至店前,萬斯同不願叫人看出他有傷來,到了客店前,他拼命地撐著離開了馬鐵軍,大步地向里面走,馬鐵軍緊緊地在后面跟著他。

  二人進房之后,萬斯同單手按著桌子,還要強忍,馬鐵軍卻硬把他扶上了床,道:“老弟,可是委屈了你了,你快躺下吧!”

  萬斯同和衣躺了下來,可是他臉上仍然帶著笑容,馬鐵軍忙坐下來給他看脈。

  茶房進內倒茶之后就走了,馬鐵軍關上門后就問:“兄弟你傷著哪里了?”

  “大概是三里穴。”萬斯同說。

  馬鐵軍“噢”了一聲,皺眉問:“是內傷?”

  萬斯同又點了點頭,遂道:“並不太重,我幸虧是運著氣,要不然……”

  馬鐵軍皺了一下眉,點頭道:“老弟,你知道,我雖不會武,可是這種情形我知道。”

  說著偏頭咧著嘴道:“倒看不出,那小子娘兒們似的,還有這種好功夫。”

  萬斯同慚愧地歎了一聲道:“這人內功果然是好,他只是以二指戮了我一下,否則我只怕……”

  馬鐵軍立刻又嚇得臉色一變,忙站起來把窗子關上了,一面卻道:“怕風吹了你。”

  萬斯同知道他是害怕,卻故意掩飾,當下並不說破,只是皺眉不語,同時之間,覺得左肋十分疼,忍不住輕輕呻吟了一聲。

  這時馬鐵軍把燈光移近了些,一面為他把身上衣服解了開來,露出胸脯,他就用燈光去細細地瞧著,又問道:“是這里么?”

  萬斯同指了一下說:“這里。”

  馬鐵軍把燈往下移了一點,忽然嚇得“啊”了一聲,燈也跟著一抖,險些落地。

  原來就在左肋第六根骨下,有兩個紅點,色作紫紅,那形狀就和人手指形狀是一樣的。馬鐵軍在徐州為走方郎中時,什么病傷都見過,這傷跡他一看,頓時就知道萬斯同是為人點傷了內里脾腎了。

  一時嚇得他面色如土,他說:“老弟,你張開嘴來看看。”

  萬斯同張開了嘴,又伸了伸舌頭,馬鐵軍忙把燈光就過了仔細地看了一下,不禁歎息道:“老弟呀,你的話不錯,錯非是老弟你有極好的內功,要是換了另外一個人,這條命可就完了!”

  然后他擱下了燈,面色稍緩地道:“不要緊,中氣你算是封住了,沒有散。”

  萬斯同總算放下了心來,他哼了一聲,道:“只是喘氣就痛,老兄,你再看看吧!”

  馬鐵軍又仔細看了一下,又在他四周按了一會兒,說:“老弟,你再運運氣。”

  萬斯同立刻把內力運行了一遍,馬鐵軍用手重重地推著他的肚子,數下之后,他住手道:“沒有事,中氣沒有散!”他擦了一下臉,吐氣道:“嚇了我一跳。”

  “要緊么?”萬斯同又問。

  馬鐵軍搖了一下頭,說道:“要緊是不要緊,不過你一天半天還是得在床上躺著。”

  萬斯同不禁有些失望地歎了一聲,馬鐵軍發了一會兒怔,又道:“我得親自給你抓藥去。”

  萬斯同感激地道:“你只開張方子,叫店小二去就行了。”

  那馬鐵軍似乎也怕在外面又碰見了那兩個人,聞言之后就說:“也行。”

  他說著就出去找店中人開方子去了,萬斯同獨自睡在床上,內心卻不禁暗暗想道:“好險呀!看那羽衣少年確實是受過高人傳授,我武技遠不如他。”

  想到此,心中真是說不出的難受,忽然他又想到,那少年如真是住在冷碧軒中之人,這事倒令人有些費解了,他是什么人呢?

  “莫非這人,就是她們所謂的葛少爺么?”

  他這么想著,內心不禁又動了一下,忽然憶起那天台山的鬼面神君不是姓葛名鷹么?那么這人如姓葛,或許是他什么人吧!

  這么想著,心中打了一個冷戰,就對方才少年所說是鬼面神君的傳人,有幾分相信。

  可是他並非是一個軟弱的人,尤其是那羽衣少年這么傷了自己,這口氣他是無論如何也忍不下去的。

  自然比這個更痛苦萬分的卻是那花心蕊,一想到了她,他全身直冒冷氣。

  現在又多上這么一個羽衣少年在其中,他真不知道這少年和自己心上人花心蕊之間,到底有什么關系。

  “倘若他二人已經……”萬斯同這么想著,頓時昏了過去。

  這個謎底,他必定是要揭開的,而且實在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覺。

  正在他憤愧交加之時,那馬鐵軍推門而入,他臉上塗了一些藥,走進來,彎下了腰,輕聲地說道:“剛才已經打聽過了,這個人他們都不認識,大概是一個新來的,我看也許是白蓮教的人。”

  萬斯同只苦笑了笑沒有去理他,馬鐵軍又笑了笑道:“我在這附近也看了看,他們人是走了,大概不會再來了。”

  說著就坐了下來,只是端著茶杯發愣,萬斯同見他膽小至此,不禁好笑,卻也不便說什么。

  一會兒茶房在外面叩門道:“大爺你的藥來了。”

  馬鐵軍忙起來去開了門,見那茶房手中大包小包提著好幾個,一面對馬鐵軍道:“這些藥叫我好找,藥店里說這些藥很少有人買。”

  馬鐵軍一面點著頭,賞了他幾個錢,又道:“煩你給弄個火來,再弄個藥罐,我自己煎。”

  茶房點著頭答應著走了,須臾就把這幾樣東西弄來了。

  馬鐵軍倒是很仔細的,他親自一樣樣地檢視著下鍋煎熬,有的還另外加紗布包扎起來放下去。

  萬斯同見他如此費心,不禁十分感激,在床上道謝不已。

  馬鐵軍歎了一聲道:“老弟,你不要客氣,要不是為了我,你能與人家打嗎,不打架你哪能受這個委屈?唉!這都是我害了你。”

  說著用筷子翻攪了一下藥罐子,又揚了一下眉道:“你什么都不用說,我已看出了,你老弟是一位身負奇技的少年英雄,快客,我真佩服你。”

  說著還伸了一下大拇指,萬斯同不禁面色一紅,苦笑道:“算了,老哥你少挖苦我吧!”

  馬鐵軍這時似乎忘了臉上的痛,站起來大聲道:“這算什么?勝敗乃兵家常事,今天你別瞧他打了你,往后就許你打了他,老弟你有這身好功夫,再好好練幾年,那小子准不行。”

  這幾句話雖是信口而出,卻不能不說沒有理由,聽在萬斯同耳中,不禁動了一下。

  真的,這些時間里,常常會令他覺得技不如人。尤其是在遇見十姑和現在這個人之后,他的好勝心不禁油然而興。

  不過他聽了馬鐵軍的話,並沒有回答,只歎息了一聲,就閉上眸子休息不語。

  馬鐵軍又同他說了幾句別的話,藥煎好之后,他親自喂萬斯同服了下去。

  服下之后,他就說:“最遲明天晚上你就能下床了,我這藥是專門為你活氣調血的,准靈。”

  萬斯同連連點頭稱謝,馬鐵軍看了一下天色,說道:“今天我也住在這里了,我看……”

  他四周看了一眼,又讷讷地道:“我看……老弟要不嫌棄,我就和你住一個房吧!”

  萬斯同因為自己夜里也許需要有個人招呼,再者也知道他是害怕,當下就點了點頭。

  馬鐵軍于是很高興地出去招呼茶房,叫他在這間房里又搭了一張竹床,又叫來了飯,萬斯同卻只能吃稀飯。

  飯后,因為萬斯同要休息,所以他們很早就睡覺了,一夜無語,尤其是萬斯同,自服藥之后,那傷處果然就不再痛了。

  想不到馬鐵軍的藥竟會這么靈驗,次日天亮之后,馬鐵軍先是看了看他的傷,他的臉色立刻就和緩了下來,含笑道:“行啦!老弟,你的傷是好了,只是還不能下床。”

  萬斯同點了點頭,傷勢既去,他那要強好勝的雄心,不禁又高漲了起來;只是當著馬鐵軍他卻不願表露出來,只淡淡笑了笑道:“這要謝謝你才是。”

  這時候伙計送來了一盆水,馬鐵軍侍候著萬斯同洗了臉,又叫了兩碗面吃了。

  飯后,萬斯同默默地運功調息,他已確知自己是無礙,想到了昨日那羽衣少年,對自己“三里穴”上按指之時,分明他是想制我于死地。只看他勝利后那種眉飛色舞的樣子,真是令人痛恨。

  “他必定是以為我死了,或者重傷在床上,才能洩除心中之恨。”

  可是他又想到了那羽衣少年的身手,他和自己對敵時,那種從容不迫的情形,靜如山岳,動如狡兔,確實是一個厲害的對手。

  于是他就暗暗囑咐自己,在下次再見他的時候,務必要提高警覺。

  他腦子里簡直是亂七八糟,一會兒想東,一會兒又想西,想到了那少年的容貌,卻也是一個令人奇怪的事。因為世上盡管多得是相似的人,可是那么惟妙惟肖之人,確是絕不多見。

  這少年看來,就好像和自己是孿生兄弟一般,莫非我和他在血統上……

  想到這里他不禁有些失笑了,心忖我簡直是瞎想,可是由此卻令他想到了自己的辛酸身世。據師父講,他老人家是在雪地里拾到自己的,那時還在襁褓中。

  師父還告訴自己說,唯一的一項證物,就是一塊翠玉牌。

  想到這里,他不禁探手到內衣里,把那塊翠玉牌拉了出來。因為這是他自幼就戴在身上的東西,所以他始終佩在身邊。

  那塊牌子綠光晶亮,只是式樣十分特別,是月牙式的,一旁還有鋸齒的裂碎痕跡,那下面有“骨”、“平”兩個雕凸出來的字跡。

  每當他看到這兩個字,總不禁引起一層莫名的費解和傷心,這兩個字,固然是一個謎,自己的身世又何嘗不是一個謎?

  馬鐵軍這時也看見了,他就趨前彎下腰道:“喲!這是翡翠的吧?”

  萬斯同忙收了進去,一面笑了笑道:“戴著玩的。”

  可是馬鐵軍這種老于世故的人,焉能會看不出來,他知道這塊翠玉牌,定隱藏著一段隱秘;只是他自知和對方不過是陌路相交,不便“交淺言深”,所以他就笑了笑不再多說。

  為了萬斯同的傷,馬鐵軍又多耽擱了一天,萬斯同十分過意不去,所以非逼著他走。馬鐵軍一來歸心似箭,再看見萬斯同傷已不礙事,他也不願再多耽誤,勉強又留了半天,吃過午飯以后,他又為萬斯同詳細診斷了一會兒,才向這位少年俠士道別而去。

  萬斯同對他這種古道熱腸十分感激,當下留下了他的地址,以便日后有機會去拜訪他。馬鐵軍知道他是一個俠士,所謂四海為家,自不會有什么固定居處,所以也沒有問他居處。

  他們在這荒涼的小客棧里,殷殷話別,店外卻下著絲絲的細雨。

  那個販布的徐州客馬鐵軍走了之后,萬斯同這間房子,頓時安靜多了。

  整個下午,他都在靜靜調息養傷,其實他現在已經完全復原了;可是他腦子里卻有另外的一個決定,他要為今夜的行動而“養精蓄銳”。

  天黑了,那毛毛細雨也停了。

  萬斯同把自己整理停當,只見他身著那襲得自大木上人的緊身內衣,頭扎英雄巾,足下是一雙黑緞薄底快靴。

  他的目光灼灼,精神抖擻,只見他身形一弓一躥,已快如脫弦之箭,“嗖”一聲,躥上了屋頂。此刻風聲唰唰,飄下了一天的紅葉!夜涼如水,此時此刻,該是人們好夢方酣的時候,誰又會注意到,這個夜行人的去留呢!

  萬斯同是必定不會甘心的,倒不是要報昨日的二指之仇,實在是他對那個曾有婚約的心上人放心不下,他要去探一個水落石出。

  這條嶺道他是熟悉的,像他這種一路縱躍如飛的腳程,半個時辰后,他已經來到了“小刃峰”的峰頭之上。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6 10:13 PM

本帖最後由 sunnny 於 2009-10-7 12:35 PM 編輯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4 更番遭恥辱 滌慮練奇功 III

     “他必定是以為我死了,或者重傷在床上,才能洩除心中之恨。”

  可是他又想到了那羽衣少年的身手,他和自己對敵時,那種從容不迫的情形,靜如山岳,動如狡兔,確實是一個厲害的對手。

  于是他就暗暗囑咐自己,在下次再見他的時候,務必要提高警覺。

  他腦子里簡直是亂七八糟,一會兒想東,一會兒又想西,想到了那少年的容貌,卻也是一個令人奇怪的事。因為世上盡管多得是相似的人,可是那么惟妙惟肖之人,確是絕不多見。

  這少年看來,就好像和自己是孿生兄弟一般,莫非我和他在血統上……

  想到這里他不禁有些失笑了,心忖我簡直是瞎想,可是由此卻令他想到了自己的辛酸身世。據師父講,他老人家是在雪地里拾到自己的,那時還在襁褓中。

  師父還告訴自己說,唯一的一項證物,就是一塊翠玉牌。

  想到這里,他不禁探手到內衣里,把那塊翠玉牌拉了出來。因為這是他自幼就戴在身上的東西,所以他始終佩在身邊。

  那塊牌子綠光晶亮,只是式樣十分特別,是月牙式的,一旁還有鋸齒的裂碎痕跡,那下面有“骨”、“平”兩個雕凸出來的字跡。

  每當他看到這兩個字,總不禁引起一層莫名的費解和傷心,這兩個字,固然是一個謎,自己的身世又何嘗不是一個謎?

  馬鐵軍這時也看見了,他就趨前彎下腰道:“喲!這是翡翠的吧?”

  萬斯同忙收了進去,一面笑了笑道:“戴著玩的。”

  可是馬鐵軍這種老于世故的人,焉能會看不出來,他知道這塊翠玉牌,定隱藏著一段隱秘;只是他自知和對方不過是陌路相交,不便“交淺言深”,所以他就笑了笑不再多說。

  為了萬斯同的傷,馬鐵軍又多耽擱了一天,萬斯同十分過意不去,所以非逼著他走。馬鐵軍一來歸心似箭,再看見萬斯同傷已不礙事,他也不願再多耽誤,勉強又留了半天,吃過午飯以后,他又為萬斯同詳細診斷了一會兒,才向這位少年俠士道別而去。

  萬斯同對他這種古道熱腸十分感激,當下留下了他的地址,以便日后有機會去拜訪他。馬鐵軍知道他是一個俠士,所謂四海為家,自不會有什么固定居處,所以也沒有問他居處。

  他們在這荒涼的小客棧里,殷殷話別,店外卻下著絲絲的細雨。

  那個販布的徐州客馬鐵軍走了之后,萬斯同這間房子,頓時安靜多了。

  整個下午,他都在靜靜調息養傷,其實他現在已經完全復原了;可是他腦子里卻有另外的一個決定,他要為今夜的行動而“養精蓄銳”。

  天黑了,那毛毛細雨也停了。

  萬斯同把自己整理停當,只見他身著那襲得自大木上人的緊身內衣,頭扎英雄巾,足下是一雙黑緞薄底快靴。

  他的目光灼灼,精神抖擻,只見他身形一弓一躥,已快如脫弦之箭,“嗖”一聲,躥上了屋頂。此刻風聲唰唰,飄下了一天的紅葉!夜涼如水,此時此刻,該是人們好夢方酣的時候,誰又會注意到,這個夜行人的去留呢!

  萬斯同是必定不會甘心的,倒不是要報昨日的二指之仇,實在是他對那個曾有婚約的心上人放心不下,他要去探一個水落石出。

  這條嶺道他是熟悉的,像他這種一路縱躍如飛的腳程,半個時辰后,他已經來到了“小刃峰”的峰頭之上。

  那所龐大的建築物,已經展露在他的眼前,在沉迷的山霧里,那是黑沉沉的一片。

  萬斯同望著這高大的圍牆,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傷,記得當初自己把花心蕊安置在此處時的情景,光陰彈指,卻想不到如今門面依舊,人物已非。其實“門面依舊”這四個字已很不妥當,因為今日的冷碧軒,已非當年的冷碧軒了。

  他在牆外感傷了一陣之后,遂騰身而起,輕飄飄地落在了圍牆之上。

  展目向牆內望去,只見牆內靜悄悄的,幾棵柳樹被風吹得飄飄起舞,看來十分蕭索。

  萬斯同懷著萬分沉痛的心情,飄身而入,院子里的形勢,他白天來過,還大致有個記憶,當下就縱身循著那條通廊直撲了下去。

  冷碧軒內傳出微微的燈光,這證明其中的人尚未入睡,軒窗大大開著,只見室內卻下著簾子。

  萬斯同用“燕子飛云縱”的功夫,一連幾個起落已撲到了窗前,微微用手把簾子撥開了些。可是這一眼,已令他吃了一驚,慌忙把身子蹲了下來。

  原來室內的擺飾,像是一間書房,壁上懸有書畫,一張黑漆楠木長書案,文房四寶齊列案頭,另外有一皮凳長有一丈,可供人小憩之用。

  那個前晚同自己動手的羽衣少年,正半倚在那張皮凳之上,身著一襲綠綢肥大的便衣。

  那個叫“小碧”的丫鬟,正蹲在地上,用兩只小拳頭,在他的腿上來回地捶著。

  萬斯同心內更加氣憤了,因為如此一來,確實證明了這少年是宿于此處的了。

  “那么心蕊和他又有什么關系呢?”他內心激動地想著,真恨不能撲進室內去問一個明白。

  這時就聽那小碧道:“奴婢也不大清楚。”

  少年道:“你不大清楚,你們在家都是管什么的?”小碧嚇得低著頭,似乎十分害怕地說:“自從那個姓萬的來過以后,少奶奶就變了,整天不出屋子,奴婢也不敢問。”少年兩道長眉猛地一挑,冷冷一笑道:“那姓萬的小子和她說了些什么?害得她如此傷心?”

  小碧用驚嚇的眼光看著他道:“啊喲!少爺,可不能這么說,少奶奶連那個人見也沒見呀!”

  少年只是連聲冷笑不已,忽然他咬緊牙道:“那小子要再敢來,我就殺了他!”

  小碧繃著小臉道:“他來之后,少奶奶就傳下話說不見他,可是那小子卻硬往里闖!”

  “你們就讓他闖進去?”那羽衣少年問。

  小碧連連搖著手道:“沒有,奴婢二人就動手和他打;可是那小子本事很大,我們都打不過他。”

  羽衣少年臉上又帶了一個冷笑,小碧又道:“那人長得和少爺是一個模樣,聲音也像,我們都差一點兒為他給騙著啦!”

  少年十分氣憤地道:“不用說了!”

  說著還緊緊地扭著手指,萬斯同從二人對話口語中,已探知二人所說的那人,正是自己;而那所謂的“少奶奶”,不用說正是花心蕊了。

  聽到此,他的腳都幾乎軟了,只覺得全身都在冒著虛汗。

  “完了!”他對自己說:“心蕊竟是真地嫁給了這個人了,我來晚了。”

  想到此,淚水不禁奪眶而出,一時真差一點兒要倒了下去,可是他到底知道此刻自己身在敵境,一個不好,可就有性命之憂,因為那羽衣少年的手段,他是領教過的。

  可是如果叫他這么就走,他是不會甘心的,當下蓦地把身子退了出去。

  他伫立在一棵柳樹之下,凝神地想了想,心想聽方才那丫鬟說,心蕊自從自己走后,這幾天來像是十分悲傷,由此看來,她對我當是舊情未忘。

  她之所以如此,定必是為這惡少所逼,如今我回來了,她大約羞見故人,所以才不敢見我吧。

  這么一想,他內心不禁大大地動了一下,同時先前對心蕊的一番怨恨,減除不少。

  “好!”他內心想,“那么我就去見她一下,如果這些都是實情,我就把她救出去;至于這個登徒惡少,以后再謀對付他的方法。”

  他內心這么想著,立刻熱血激動,覺得極為有理,當下他再也不猶豫,身形一縱,已躥上了屋檐。這幾間石室,都經過葛金郎美化過了,檐上鋪著亮光閃閃的琉璃瓦,人行其上,十分滑溜。

  萬斯同小心地踏著瓦面,如同狸貓似地,很快地向前躥過了兩間!

  這時候他就看見一扇窗戶內有燈光照出來,萬斯同拔身而起,如一片落葉似地落在窗前。

  似乎是一種直覺,認定了花心蕊必在這間房內,于是他毫不猶豫地伸手在窗上叩了一下。

  室內立刻有女子的聲音低聲問道:“誰?”

  萬斯同聽到了這聲音,雖然那是疏遠已久的聲音,可是他也能立刻斷定出來,那聲音必是發自花心蕊的口中。

  于是他激動地道:“我!”

  “你……你是誰?”那聲音抖擅著說道。

  萬斯同咬了一下牙,痛苦地道:“心蕊,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

  “啊……”那聲音擅抖一下,遂道:“你是萬萬……斯同吧?”

  “是的!”萬斯同說道:“你開窗子。”

  心蕊忽然絕情地道:“姓萬的,你來這里作什么?我如今已是葛家的人,你莫非不知道么?”

  萬斯同打了一個冷戰,他冷笑一聲道:“我怎么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必定不是心甘情願,我要你把實在的情形告訴我。”

  萬斯同說著,整個的身子在發抖,他內心幾乎寒冷了。

  因為他想不到心蕊竟會對自己這么說,他說了這句話之后,本能地去推了一下窗子。

  可是里面卻有人用雙手抵著,並且他聽到隱隱有哭泣的聲音。

  萬斯同內心難受極了,他冷冷地道:“你為何不開窗子?我是從很遠的地方趕來的……”

  心蕊忽然狠心地道:“現在我們沒有話好說了,莫非你那個姓郭的朋友沒告訴你?你何必還要再來?”

  萬斯同怔了一下,道:“郭潛他來過了?”

  心蕊冷笑道:“你找他去吧,你要給他報仇也行,反正我……”

  說著她似乎又哭了,萬斯同也是順著眼角往下流淚,過了一會兒,他又推了一下窗子,里面還在用力地推著。

  “心蕊!”萬斯同說,“現在,我才發現你真的變了,這一年來我想你想得好苦。”

  他忍著傷心繼續道:“可是昨天早晨我來,你竟忍心托病不見我。”

  “哼!”心蕊冷笑了一聲道:“我如今已嫁給葛金郎了,還見你干什么?”

  說著她又哭了,並且抽搐著道:“你快走,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見你了!”

  萬斯同聽她哭得傷心,不禁心如刀割,當下用力地推了一下,窗戶開了半尺,又關上了,發出了“哐”的一聲,二人都吃了一驚。

  萬斯同慌忙回身看了看,見並沒有驚動別人,他才放下心來;並且冷冷一笑道:“其實你有你的自由,我自然管不了你,可是你要知道,那姓葛的乃是出自天台魔宮的子弟,你怎能……”

  心蕊不禁哭了起來,她用力地拍著窗子道:“我知道,我高興,你管不著,你走,快走!”

  這幾句話說得很絕情,萬斯同臉都白了,他拼命地忍耐著,冷笑一聲,道:“我要見你一眼,你不敢見我,就證明你言不由衷。”

  他方說到這里,那扇窗門忽然開了,萬斯同差一點身子都要沖了進去。

  當他驚慌地站定之后,他看見迎窗站著一個絕色的**,那**正是心蕊。

  只見她頭梳叠螺發式,前面留著劉海,發上插著一珠一钗,宮樣娥眉,郁郁秋水,雖然帶有一絲憔悴和憂愁,可麗姿天生,看來只是更增艷麗。

  她雙目平平地凝視著萬斯同,眼淚已經淌滿了粉面,顫抖著道:“萬斯同,你看見我了,你走吧!”

  萬斯同臉色慘白地點了點頭道:“很好……”

  心蕊卻冷冷一笑道:“這只怪你當初逼我太甚,現在什么都不必再說了。”

  萬斯同蓦然掠身而入,花心蕊想擋著他,已經來不及,她不禁面色大變,讷讷道:“你……你想怎么樣?”

  萬斯同忽然跺了一下腳,厲聲說道:“我要你跟我走,那姓葛的,讓我來對付他!”

  心蕊擦了一下臉上的淚,苦笑道:“太晚了。”

  她說話之時,仍然面對著牆,萬斯同忍不住拉著她,道:“為什么?為什么晚了?”

  心蕊顏色慘變地用手一掙道:“你干什么?”

  可是萬斯同在她身形半轉之時,已看見她鼓鼓的大腹,他就像觸了電似地退后了幾步,口中“啊”了一聲。

  眼前這個大腹便便的女人,就是花心蕊,那是一點兒也不錯的。萬斯同不看則已,一望之下,只覺得一陣步履踉跄,差一點兒倒了下去。

  他勉強扶牆站穩,痛苦地點了點頭,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經……”

  還有什么好說的呢?走吧,萬斯同真有些舉止失措了,心蕊這時忽然大聲哭道:“看見了吧,你可以死心地走啦!”

  她忽然又把身子轉了過去,面向著牆,同時更大聲地哭道:“這都是你逼我的,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我沒有什么地方對不起你,你……你快走,要不然我可要叫了!”

  萬斯同見她此刻竟無情至此,一時血氣沖動,真想上去打她一掌;可是見她哭得就像是一朵帶雨的梨花一般,似有無限心酸,他的怒恨一時發洩不出。

  當下為難了好一陣子,才重重地跺了一下腳道:“好!我走!”

  說著轉身向窗前行去,忽然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回頭冷笑道:“花心蕊,我這次在洞庭曾遇見了你姐姐心怡,可能她和你母親已出來找你,你應該想辦法和她們見見面……”

  說著由不住歎息了一聲,自忖道:“我真是太癡心了,又何必再說這些呢?”

  想著就用眼睛去望心蕊,內心淒怆萬分,花心蕊這時也不哭了,她睜著那雙水汪汪的眸子望著萬斯同,讷讷喚道:“斯同……”

  萬斯同心中不禁一軟,暗想道:“她仍然未忘舊情,方才我倒是把她想錯了。”

  “斯同……”心蕊抽搐道:“你可不能糊塗,我如今既已嫁了葛金郎,他就是我的丈夫!”

  說到此,她咬了一下牙道:“誰要是他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到時候你可不要說我翻臉不認人。”

  萬斯同狂笑了一聲,退后了一步,陣子里精光四射,道:“謝謝你的關照,我知道了。”

  從花心蕊口中,他知道了那少年的名字叫“葛金郎”,于是牢牢記在心內。

  他推開了窗子,正要騰身而出,心蕊卻又冷笑了一聲說道:“我已和我母親姐姐脫離了關系,她們已不是我什么人了,這一點我也告訴你。”

  萬斯同吃了一驚,回頭看了她一眼,冷冷一笑道:“很好,你真有志氣!”

  心蕊歎了一聲,期艾地道:“你也別挖苦我,我們女人就是這個樣子,嫁夫隨夫。”

  萬斯同此刻對她已寒心得很,聽她這么說,只微微冷笑了一聲,理也不理。

  心蕊又說:“你還是去別的地方好了,走遠一點,去邊疆蒙古怎么樣,你知道,金郎是放不過你的,他武功比你高。”

  萬斯同聽得透心地涼,忍不住冷笑道:“謝謝你!”


  可笑素日玲珑剔透的花心蕊,此刻竟看不出萬斯同的臉色,她繼續說:“我這是為你好,天下女人多得是,你可以去找花心怡。”

  萬斯同幾乎麻木了,他真想不到花心蕊會說這話,花心蕊接道:“真的,她對你很好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現在還來得及。”

  說著就微微一笑道:“今天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現在話就說到這里,你快走吧!”

  萬斯同不禁長長歎息了一聲,他望著眼前這位絕色的佳人道:“我和你之間的關系可以說是完了,我絕不抱怨你,只怪我自己;至于這別后一年的經過,我也用不著再對你說了。”

  “你快走吧!”花心蕊皺著眉說。

  “我當然走!”萬斯同劍眉一挑道:“可是我要把話說完,我走之后,你轉告葛金郎,就說我今后誓必要找他報二指之仇!”

  “二指之仇?”花心蕊不明白地問。

  萬斯同說完了話,不願在此多留,冷笑道:“我走了!”

  忽然一陣大笑之聲,自窗外傳進來,道:“萬斯同你好大的膽子,滾出來!”

  花心蕊啊了一聲道:“不好了,是葛金郎,我來與他說話,你快逃吧!”

  顯然的,她多少還有些不忘舊情,可是斯同七尺之軀,豈能受一婦人保護?

  他當時臉色一變,也狂笑了一聲,說道:“好!今天我倒要再好好領教領教了。”

  他說著把擋在身前的花心蕊,向一邊一推,就勢縱身而出,同時他已把束在腰上的那口寒鐵軟劍抖了出來,夜色沉沉之中,這口劍就像是一道閃電似地,蓦地閃出了一道白光。

  他持劍在手,身形向院中一落,大喝道:“葛金郎小子在哪里?”

  “哈……”又是一陣狂笑,就在一行松樹影里,走出了那個意態輕狂的葛金郎。

  他離萬斯同約有十步,站定了腳步,手指著萬斯同冷笑道:“前日在嶺下所遇果真是你,你家少爺當時手下留情,饒你不死,想不到今夜你居然還有膽量私問我這冷碧軒,擅入婦人閨房。你好大的膽子,今夜若不叫你死在我寶劍之下,諒你不識我葛金郎何許人也!”

  說著反手后背,按動寶劍啞簧,只聽“嗆”的一聲,已把長劍抽了出來。

  當下平劍當胸,冷冷笑道:“快來受死!”

  萬斯同冷冷地道:“葛金郎,你好大言不慚,這冷碧軒是我天南派清修之處,本派宗師三盒老人已移交由我掌管。是你這小輩,不懂武林規矩,擅自占據整修,已有違我天南門規,卻說我擅自闖入,真乃恬不知恥!”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6 10:16 PM

第四部 寶卷風云 04 更番遭恥辱 滌慮練奇功 IV

  葛金郎被他罵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時惱羞成怒,啐了一口道:“這冷碧軒乃是古人留下的遺跡,又非你天南派的財產,你們住得,我就住不得么?”

  說著又嘿嘿一聲冷笑道:“那么你暗入我妻閨房,又待怎講?”

  萬斯同為他這么一問,一時倒也不知如何解答,微微頓了一下,才冷笑道:“她原是我萬斯同的妻子,只是未正式結婚而已!”

  說了這幾句話,不禁觸動傷懷,一時唏噓不已,葛金郎聞言大喝了一聲:“你是滿口胡言,看劍!”

  他說著身子已飛縱了過去,掌中劍“春水試寒”,抖起了一點銀星,直向萬斯同咽喉上刺去。

  萬斯同這時早已恨不能與他一拼,當時用劍向外一撥,葛金郎只是把劍向后一吞,容得萬斯同劍過,仍然原式刺出,劍勢頗為疾勁。

  可是萬斯同這一個招式,也是一個虛式,在掩飾其下的一招“秋扇揮螢。”

  葛金郎劍尖方到,突然見到萬斯同右臂一展,劍光倏地一閃,劍刃已臨右腮,一時冷氣侵面,劍芒逼人,他吃了一驚,這才知道對方所持,竟是一口削鐵斷金的寶劍,當下慌不迭地向左一個蝶翻。

  萬斯同這一招雖是走了空招,可是那鋒利的劍芒,已把葛金郎那襲肥大的衣袖,劃開了三四寸許的一道口子,直把葛金郎嚇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萬斯同卻也暗驚這葛金郎果然是身懷絕技,一時抖擻精神,挺身而出,把一口寶劍展個風雨不透。只見他左插右蓋,前盤后舞,吞吐如意,力貫劍鋒,凡是劍訣指處,劍鋒必定走到那里。

  這是他知道葛金郎身法不凡,所以才這么使盡了身手,可是對方也不是弱者。

  他此時因見萬斯同劍法高深,再加上他手上那口寶劍,自己更不敢絲毫輕視了,所以把其父秘授給自己的“大羅十八劍”,立時展了開來。

  一時之間,但見劍光閃閃,人影憧憧,這套劍法的妙處是在予敵以錯覺,一待展了開來,敵人很難分出對方的身形來。

  二人這一動上手,可謂之棋逢對手,將遇良村,劍光環繞中,二人那沉浮的身子,時分乍合,看起來真有所謂的“蟲蠅不能落,一羽不能加”之勢。

  這時花心蕊也站在一邊,她秀眉微皺,手中也持著一口寶劍,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碧和小藍也都叉腰站在一邊,不時地打量著場內,想助主人一臂之力。

  忽然“嗆啷”一聲,二人各自躍身騰開,萬斯同俯視掌中那口愛逾性命的寶劍,見它依然光華奪目,劍身如一彎秋水似地顫動著,並無一絲損壞,心中不禁寬心大放。

  可是葛金郎一看自己掌中那口劍時,卻發現已少了半尺多長的一截,他不禁心中大寒。

  萬斯同冷笑了一聲,未曾發話,葛金郎卻恨聲叫道:“你倚仗著寶劍鋒利,算是什么英雄?如有本事,可敢與我換劍敵過?”

  他說著,憤怒地把手中那半截寶劍往地上一擲,花心蕊這時卻走上,把她自己那口劍遞給了葛金郎道:“金郎,你用我的劍!”

  葛金郎冷冷一笑,把寶劍接了過來,二人目光同向萬斯同望去。

  花心蕊輕輕挽著葛金郎一臂,微笑著對萬斯同道:“萬斯同,方才你二人比對之時,我已看過了,你的劍法雖高,比起金郎來,還是略差一籌,你不過是占了一口好劍的便宜。可是你要削我這口劍,卻不容易,怎么,你還要再打么?”

  萬斯同目見此狀,一時內心真是無比難受,葛金郎面帶冷笑望著他,他之所以不如先前那么盛氣凌人,可能是心中顧慮對方手中的寶劍。

  雖然他自信在招式上幸不輸他,可是對方有一口好劍,在內心上卻威脅自己很大,他才暫時沒有作聲。

  在萬斯同來說,他本存勝之心;可是現在目睹花心蕊的情形,他的斗志可說是全消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實在不值,為這么一個女人,實在是不值。

  “我何必這么認真地為她厮拼呢?”萬斯同不由這么想,“如他傷我,自非我所願;如我傷了他,令心蕊會更加仇恨于我,總之,我是太不值了。”

  想到此,他苦笑了笑,把掌中劍束到腰上,道:“這地方我以后不會再來了,祝你二人快樂幸福。”

  說完這兩句話,他傷心到極點,這地方他實在是不願再多留一分钟,遂縱身而去。

  他的身形,方騰縱上了一堵假山,未及下飄,卻聽得葛金郎一聲狂笑道:“萬斯同慢走,小弟送你一程。”

  接著一條人影,自后緊撲而上,萬斯同心存厭惡,哪里願意叫他送自己。

  當下聞言之后,足下更加快捷地向前縱去,這冷碧軒自改建以后,莊園范圍擴大,萬斯同施出輕功絕技,十數個起落,才來至圍牆附近。

  “喂!慢走一步!”葛金郎自后趕上來。

  萬斯同足尖用力一點,身形上了牆頭;可是,這時那葛金郎,卻也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拔上了一堵假山石之上。

  只聽見他口中狂笑道:“萬兄你走好了,小弟不遠送了。”

  葛金郎口中這么說著,只見他右手霍地向外一推,隱隱聽得“崩”的一聲輕彈。

  那牆頭上的萬斯同心中正自奇怪,這葛金郎怎么對自己如此客氣了起來?心中尚還不解,此刻聞聲知道不妙,他還不及回頭細看,只覺得背后一陣奇痛,似被無數暗器打中,只痛得他在牆頭上身形一晃,直向下栽去。

  同時間,一股極為尖銳的風聲,自他頸旁劃過,痛得他打了一個寒戰,身形也隨之下墜。

  隱聞得身后的葛金郎,狂笑而去。

  萬斯同由牆上栽下,倒是沒有摔著,試著用手摸了一下頸后,不勝疼痛,這才知道右耳根下,竟為暗器擦傷了。那暗器雖沒有打中自己,卻劃了一道血槽,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吃夜風一吹,痛得他銀牙緊咬不已。

  他忍著痛摸了摸后背,並未見有傷痕,心中大為奇怪,因為方才明明覺得背后中了不少暗器,怎會不見傷痕呢?猛然憶起了自己所穿,是大木上人所贈的那件緊身風衣。

  如此看來,這件風衣,分明能避一般刀劍暗器,倘非如此,自己這條命,今夜休想再要了。

  當下真恨不能回過頭來,重新再找葛金郎拼命去,可是轉念一想,他就停止了這種沖動。

  一來這葛金郎武技不凡,似在自己之上,回去再打不見得就能取勝;再者自己此刻受有暗器輕傷,尚不知傷勢如何。

  這么一想,他就感傷著,直向山下行去。

  那頸后傷痕,本有些疼痛,此刻行了一程,忽覺得風吹得十分難受;而且頸項覺得濕濕的,像是流了不少血。

  他就在一座石峰背風處停了下來,摸索著把自己內衣撕了一條,想暫時把傷處包扎一下,不想手方抬起,忽覺得那受傷的地方,竟有一種麻痺的感覺。

  萬斯同不禁大吃一驚,這才想到了,葛金郎所用的暗器,竟是染有毒藥的。

  他嚇得全身打了一個寒戰,慌不迭站起,可是任何受傷之人,都是一樣的。如果你自認為能支持下去,或許就真能支持下去,反之,你是必定要崩潰的。

  萬斯同此刻正是如此,如果他不知那是毒藥暗器,或許還能支持一些時候;可是當他已經想到了之后,他就支持不下去了。

  當下他只覺得雙腿一陣發軟,頭腦一陣昏暈,由不住“咕咚”一聲倒在地下了。

  多災多難的萬斯同,這一次毒發山途,看來是凶多吉少了,可是“吉人自有天相”,一個不該死之人,處處都能逢生。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他仿佛覺得身子為人轉動著,同時鼻中嗅到一種令人發嗆的氣味。

  “噢”他翻了一個身,由不住睜開了眼睛。“好啦!老天爺呀!”一個人在他身邊這么說著,萬斯同心中一驚,正要挺身坐起,卻為這人又把他按住了。

  萬斯同也就借機把這里情形打量了一下,自己是睡在一張鋪有厚氈的木板床上,這間房子並不大,一邊一個箱子蓋上,有一盞油燈,黃黃昏光里,看見在自己眼前,是一個佝腰干瘦的老婆婆。

  這婆子一只手拿著一卷干草似的東西,一頭已經燃著了,冒著淡黃顏色的濃煙。

  那種令人發嗆的氣味,正是這些煙霧所造成的。

  在老婆婆身邊,另有一個頭扎大辮子的姑娘,這姑娘長得十分胖蠢,肥臉小眼,還是重下巴。

  她此時來回地在推動著萬斯同,就像是和面一樣的,萬斯同為那濃煙嗆得直咳,一面喘道:“大姑娘行啦!不要……再推了。”

  胖女嘻嘻一笑,對著那老太太道:“這小子醒了,在說話呢!”

  她說著話,手下仍是不停地推著揉著,萬斯同覺得難受得很,就伸手把她一推道:“不要再推了!”

  那婆子這時才笑笑說:“喂,別動……好了,我們婆孫兩個,是救你的。你脖子上是中了毒藥镖,要不給你放血,你就死啦!”

  胖女身子被他推得退后了三四步,想是吃驚于萬斯同有這么大力,一時呆住了。

  她的話很難懂,大概是牙都掉光了,說起話來有些漏風,可是萬斯同還能勉強聽得懂。

  他這才想起來是怎么一回事,當下好不慚愧,就在枕上點了點頭道:“謝謝你們了,我……”

  這一點頭,才知道右頸下面十分酸疼;並且好似還有一個什么熱東西罩在上面一般,忍不住就想用手去抓。

  那老太婆馬上按住他的手,道:“不要動。”

  萬斯同忙縮回了手,一面皺眉道:“老太太,這是……”

  老太太用手指了那胖姑娘一下說:“這是我孫女。”

  萬斯同忙點了一下頭,道:“謝謝姑娘!”

  胖姑娘本來在一邊不說話,這時候見萬斯同對自己說話,她就咧開大嘴先笑了兩聲,走了過來。

  那婆子又接下去道:“我孫女牽著驢要去拉柴禾,不想半路上看見了你,就把你給馱回來了。”

  萬斯同一邊點頭稱謝,心想這可好,我成了柴禾了。一時只覺得這房中十分氣悶,就四下看了看,只有左上方開著一個小天窗,另外兩扇窗子都關著,他就道:“好熱!”

  胖姑娘就過去推開了一扇窗子,萬斯同忽然想起了藏在自己身畔的那三卷《合沙奇書》,不禁口中“啊”了一聲,一面就伸手去摸。

  老婆婆見狀噗哧笑了,就說:“你不用怕,你的東西,我們原封沒動,都給你存著呢!”

  萬斯同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心中不禁對這婆孫二人十分感激。

  這時那個胖姑娘就拉了一張凳子坐在萬斯同床前,老太太卻打了一個呵欠道:“咱們為了你可是一夜都沒睡,來,四妞,把罐子給他卸下來,時候也差不多了。”

  胖姑娘聞言答應著,並且用兩只手,按在萬斯同的雙肩上,那個老太太就彎下腰去摸他的脖子。

  萬斯同想問干什么,就覺得頸后面“波”的一聲,頓時感到傷處十分清爽。

  再看那老婆婆手中,卻多了一個竹筒兒,筒內熱騰騰地還在冒著煙。

  那個叫四妞的胖姑娘趕緊從地上端起了一個盆,老太太就把竹筒子向盆里一倒,萬斯同才看出了,由內中倒出的,卻是一塊紅顏色的血塊。

  老婆婆又親自把燈拿過來,低下頭在盆里瞧了瞧,一面點頭笑道:“好了!你看看。”

  萬斯同忙坐起來,仔細地看了看,就見那盆中,一塊塊全是紫黑顏色的血塊,只有上面六七塊是鮮紅顏色的,老太太就指著對他說:“黑顏色的就是有毒的,紅顏色的就是毒已經沒有了。”

  萬斯同連忙稱謝,他真想不到,這種鄉下的土法子,俗名“拔罐子”的玩藝兒,居然還有此功效。當時就要下床,那個胖妞卻按著他道:“你的脖子還有血呢,我給你擦擦!”

  萬斯同雖是不大好意思,但也無法,就見那個姑娘找來些干布,為他擦去了血漬,又為他細心包扎上,就道:“現在你可以下床了。”

  萬斯同翻身下床,對著她二人彎腰一拜道:“小可多謝二位恩人救命大恩,尚未請教二位大名,貴會主人是否在家呢?”

  老太太嘿嘿笑道:“不客氣了,唉!我們可就兩個人……”

  說著用手揉了一下眼睛,一指那個胖姑娘道:“她爹娘在老家都死啦,我帶著她到了江南,現在就剩下我們兩個人啦!”

  萬斯同傷感地點了點頭,一時卻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們好,這時他才注意到,房中堆著不少的干柴,一捆捆都堆在一起,心知這婆孫二人定是以打柴為生,心中就更加同情。除自己睡的這張床上,另外在幾張板凳上還架著一張大木床,被褥雖破舊,看來倒還干淨。

  這時候窗戶上已露出了微微的白色,天已經亮了,幾只小鳥正在窗前的樹枝上跳著叫著。

  老太太哈著腰,上了床,一面道:“先生你再坐一會兒,叫四妞給你熬點稀飯,你吃飽好上路。我的腰不太聽使喚,要休息一下了。”

  萬斯同就把她扶了上床,感激地道:“老太太你好好歇著吧!”

  這時那個胖姑娘已把他的一個革囊給提了過來,萬斯同就過去從其中取出了二十兩銀子,雙手贈予那老太太道:“這是在下一點小意思,老太太你和姑娘留著花吧!”

  不想那老太太卻翻身起來,推著手道:“我們不要錢,先生可別客氣。”

  胖姑娘也紅著面在一邊道:“我們賣柴禾,還剩有錢呢,你收回去吧!”

  萬斯同如何肯依,推了半天,二人因見萬斯同十分堅持,只好收了下來。

  萬斯同肚子也是真餓了,胖姑娘煮好了稀飯,他吃了兩大碗,那老太太熬了一整夜,這時呼呼地睡著了,萬斯同也沒有吵她,就別了胖姑娘,一個人走了出來。

  胖姑娘一直送他走到了路邊,她又指給他一條通往山下的道路,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遠處的山尖上,已露出了一些旭日的光彩,疲倦的人似乎也得到了復蘇。

  在路邊的一塊小石山上,他怔怔地坐了下來,心中想道:“我這么匆匆忙忙地趕路,又是上何處去呢?”

  這么一想,他不禁暗暗地發起愁來,這一路急匆而馳,總算找到了雁蕩,也找到了心蕊,可是又有什么用?早知如此,自己這一趟也就不必再來了。

  他又想到昨夜的一些情形,花心蕊對自己所說的那些話,一時不禁痛心欲裂。

  尤其是葛金郎那種狠毒的手段,更令他切齒痛恨,他不禁暗自咒詛著,有一天自己必定要算這筆仇恨的,想到恨處,真令他銀牙咬碎。

  可是當他想到了葛金郎,他那一身武功,又確實令自己佩服,由此看來,他那父親葛鷹,尚不知道是如何厲害的一個人物。

  “難道說我這一身武功,就能報仇了么?”想到這里,他由不得從汗毛孔向外冒涼氣。

  又想到了心蕊輕視的嘴臉,那種樣子,似乎早已注定了自己不是葛金郎的對手。“唉!”他重重歎息一聲,這時候東方的太陽忽然跳了出來,把大地渲染成一片紅色。

  經過長途跋涉,歷經千辛萬苦的萬斯同,在他已經達到了一個目標之后,他顯然是再也走不動了。雖然他並沒有真的達到那個目標。

  忽然他感覺到,自己的武技實在是太差,比之龍十姑固是不如,連眼前的葛金郎也是差得遠。

  “我非要再下一番苦功不可!”萬斯同重重地捶了一下石頭。

  “我身邊既然有現成的《合沙奇書》,還有大木上人送我那本劍訣譜,何不照著痛下功夫?”

  這念頭本來他早就埋藏在內心了,只是那時他一心一意地記掛著花心蕊,只打算和她作長久夫妻的事,並未深思這個問題。

  可是這時候情形就大大不同了,花心蕊這一邊,可以說是完全死了心了。

  同時卻自葛金郎身上,受了這種奇恥大辱,忿激得令他感覺到自己是非要再下苦功鍛煉不可。

  他有了這種想法,當下就站了起來,這雁蕩峰回極多,覓一靜處,實在並不費事。

  于是他就開始留意這附件的山峰,費了整整的一個上午時間,果然他發現了一座無人的石洞。洞內光線很好,地勢頗高,里面也很干燥!

  他就在這里住了下來!

  一個曾經過這般痛苦遭遇的人,是很難安定下來的。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理。”

  “黑夜”至“天明”,是要經過一番蛻變的!

  冬盡到春來,亦需要耐心和期待!

  緊緊地咬著牙,在痛苦的深淵里,他期待著那一聲“驚蟄”的春雷!

  那一天真的會來嗎?

  他相信一定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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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12:43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 I

     楓林只是一個靠山的小鎮,離樂清縣尚有七八十里地,所以顯得極為清靜,整個的市鎮,僅僅只有一家小客棧,設備極為簡陋。

  萬斯同暫時就在這里留了下來,客棧雖小,卻埋在紅葉深處,一個飽經路途滄桑的失意人,在此是很能得到安靜和憩息的。

  傍晚的時候,他推開了窗戶,一個人把盞望著紅葉,飲了幾杯老酒,仿佛覺得那先時的一腔豪氣,此刻竟是一些也不存在了。

  那習習的風抄著樹梢吹下來,此時正有人用沙啞的喉嚨在高唱著,他唱的是:

  “征衫穿破誰針線,點點行行淚痕滿,落日解鞍芳草岸,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

  聲調淒怆,古意盎然,萬斯同放下了酒杯,尋聲望去,見一發色已斑的漢子,正以手擊樹,張著大嘴唱著這動人的歌詞,身邊樹上,拴著一匹瘦馬,人馬俱帶著濃重的風塵之色。

  萬斯同不禁心中一動,感傷地想道:這漢子滿面風霜,獨自感傷,看來和我的心情一樣,可見人世上盡多的是失意人啊!

  想著不禁喟然長歎了一聲,那漢子本來離萬斯同不遠,聽到了這聲歎息,忙一偏頭,正好和他目光相對。

  萬斯同只得微微一笑,道:“老兄,你這歌詞太好了,再來一段吧!”

  那漢子咧開大嘴一笑,由地上拍衣而起道:“見笑!見笑!俺只當這附近沒有人,卻不料驚擾了老弟你的清靜。罪過!罪過!”

  一面說著就要去收拾地上的杯箸,萬斯同忙道:“老哥你太客氣了,兄弟也是失意之人,因此聽到了老哥的歌聲,不禁一時神往!”

  他說著一面站起身來道:“如果老兄不嫌棄,兄弟願意移樽就教,咱們共飲幾杯如何?”回

  那漢子生著一張赤紅的臉,颔下濃須繞口,身材高壯,望之有燕趙之風。

  他聞言哈哈一笑道:“好!如此一來可就有人飲酒了,只是……”

  他指了指鋪在一張牛皮紙上的簡陋酒菜道:“這些殘菜剩酒,老弟你不嫌髒?”

  萬斯同已躍窗而出,一面笑道:“無妨。”

  那漢子見此少年如此豪興,遂不禁大喜,當下雙手握住萬斯同的手,寒暄說道:“兄弟你貴姓呀?”

  萬斯同微笑道:“小弟姓萬名斯同,老兄是……”

  漢子用純粹的家鄉口音說道:“俺名馬鐵軍,老家是江蘇徐州府。兄弟,你請坐。”

  萬斯同含笑坐下,心忖久聞蘇北之人,勤儉耐勞,雄健樸實,看這位老兄倒真是不虛。

  當下這馬鐵軍為他斟上一杯酒,萬斯同見那下酒的菜,只是一包花生米,七八塊豆腐干,可是他卻吃得極香,酒已醉了八成。

  本是萍水相逢,用不著彼此深交,二人你來我往,互相飲著酒,吃著花生米,豆腐干。

  萬斯同才知道那漢子是一個布商,專門跑布的生意,他由蘇北家鄉,自山東郯城、棗莊等地轉載府綢土綢,到蘇北販賣,獲利雖不多,一家老小卻也不愁衣食,只是這種生意卻是極為辛苦,在外的時候多,在家的時間極少,因此他才客中感傷,唱出了悲情的歌。

  他又問萬斯同的身世,萬斯同只略略說了個大概,馬鐵軍不禁十分吃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睜著一雙半醉的眼睛道:“看不出來老弟你還是個身上有功夫的人,真是失敬了!”

  萬斯同不免客氣了一番。二人正在杯酒交歡之際,忽聽得嶺陌上有一串鈴聲,嘩啦啦的,直向這邊馳來,那串鈴的聲音,極似在杭州道上,遇見龍十姑的小驢上發出的聲音。

  萬斯同不禁吃了一驚,慌忙向嶺陌上望去,但見兩匹馬,正飛快地向這邊馳來,他們像是取道直上的樣子,那鈴聲,正是自坐騎的頸上發出來的。

  二馬一黑一白,刹那間已至近前,萬斯同見白馬在前,其上坐著一個錦衣公子模樣的少年,后面黑馬上卻是一個青衣小厮。

  那公子身披銀色羽毛披風,內著紫紅色勁服,背插寶劍,生得長眉秀目,唇紅齒白,十分俊逸,尤其是那匹白馬的頸上,那一串銅鈴,每一顆都有核桃大小,金光閃閃,煞是好看!跑動起來,銅鈴一齊晃動,嘩啦!嘩啦!聲聞數里。

  萬斯同本是隨便地一望,只是這一望卻令他心中一動,因為少年這份容貌,他竟好似在何處見過一般。

  忽然他就立起身來,腦子里頓時想起來,這個人正是在冷碧軒內牆壁上所懸掛的畫中人物,就連他身上所披的這一領羽毛披風,也是極其仿佛,萬斯同不禁心中立刻緊張了起來。

  最奇怪的少年容貌,竟真的是和自己極為相像,萬斯同與馬鐵軍坐處正是這茶館通道的道邊,離著路邊不過尺許遠近。

  那馬鐵軍不禁口中“咦”了一聲,他猛然站了起來,往前幾步,睜大了眼睛道:“這人怎么和老弟你……”

  說著他又回過頭來打量萬斯同,又扭頭去看那騎馬的彩衣少年,愈看愈覺得奇,他的眼睛就愈發睜得大了,他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么相似的人。

  刹那之間,那兩匹馬已跑近了,馬鐵軍口中啧啧地稱奇,竟忘了自己所站的地方了。

  等到他發現那彩衣少年的馬已經到了眼前,才發現自己處身的危險,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萬斯同這時才突然驚覺不對,他猛然伸手去拉他道:“小心!”

  可是那彩衣少年放馬如飛,竟是如人無人之境一般,萬斯同伸手拉馬鐵軍之時,也正是他揮鞭打人之時。

  但聽得他口中叱道:“該死的東西!閃開!”

  “叭”一聲,這一馬鞭,抽在了馬鐵軍的臉上,馬鐵軍真想不到,對方少年竟是如此蠻橫,居然敢下手抽打自己。

  由于他是在無備之下,這一馬鞭,正抽在他那大而紅的臉上,立刻皮開肉綻,鮮血順臉而下。

  他痛得大叫了一聲:“哎喲!”

  那少年抽打了人,竟還似不能洩恨,只見他單手一帶馬缰,身子旁側,猛地一腳直向馬鐵軍頭上踹去。

  他腳下是鑲有白鋼扣花的牛皮短靴,這一腳要是踹在了馬鐵軍的臉上,可是非同小可。

  所幸萬斯同此刻在一邊目睹情形,他的怒焰激漲,這一腳是如何也容不得他踹上去了。

  他在馬鐵軍的身后,蓦然伸手把馬鐵軍向身后一帶,少年這一腳卻踹了個空。

  彩衣少年本有十分把握,這一腳一踹一個准,他萬也想不到,這地方會有什么能人。

  這一腳由于力道過猛,踹了個空還不說,自己身子卻猛地向前一送,那只踹出去的腳,卻正好到了萬斯同面前。

  萬斯同一時怒起,哪里還顧到其他,只見他陡地一伸手,不偏不倚,卻正叼住了少年的腳,就勢向外一帶,冷叱了聲:“你給我下來。”

  彩衣少年一身超人的武功,卻因為一時太大意,才致眼前吃了大虧,萬斯同伸手出去,他並非沒有看見,只是由于身形前聳,再想收足,已是來不及了。

  只聽“噗”的一聲,卻為萬斯同抓了個緊,那少年手中皮鞭“唰”的一聲同時掄下來,他口中叱道:“小子你敢!”

  結果呢,他的皮鞭抽在了萬斯同的肩膀,而自己卻也為萬斯同拉下馬來。

  少年鮮麗的一領披風,也為鞍子掛破了,人也摔在了地下,還險些為馬蹄子踩著。

  這時他身后那個小厮也趕了上來,這小子仗著他主人的勢力,又會些拳腳,一向是目中無人,這時眼見主人為人拖下了馬,如何能依得?

  當時由鞍旁“嗆”的一聲,抽出了一口刀來,自后而前地向著萬斯同背上斬去。

  萬斯同如今功夫,要說對付那彩衣少年,或許不及,可是拿來對付這個小厮,卻是游刃有余,太輕而易舉了。

  這一刀劈下之時,一邊的那徐州大漢馬鐵軍,嚇得大聲吼道:“兄弟當心呀,刀!”

  萬斯同也早已聽到了金刃劈風之聲,只見他身形向前一俯,那小子的鋼刀,已離著他背上不及半尺。

  馬鐵軍已嚇得哇呀呀大叫了起來,他以為萬斯同再想逃得活命,真是萬難了。

  可是他估計錯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間,就見萬斯同陡然縮肩現掌,他並不回頭看,只憑著特有的聽覺能力,竟是認得極為清楚,這一掌正抓在了那小厮砍下來的刀背之上。

  那小厮名喚魏七,外號叫“紅眼七”,因其雙目一年四季都是紅紅的,像害眼病一樣,所以才得了這個外號。

  至于那個鮮衣彩帽的美少年,正是如今冷碧軒主人葛金郎,也是花心蕊的丈夫。

  他因每數月都需至天台山其父魔官去探望一次,也不過逗留幾天就回來了,可是后來逗留的時間卻是愈來愈長。

  這一次他帶著紅眼七回返天台,因為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所以多逗留了些時間,而這件意外的事,卻和心蕊有關,葛金郎十分憤怒,正打算回來之后,要好好地責問心蕊一番,共謀對策。

  所以他們的馬特別快,卻想不到在自己已經到了雁蕩家門的時候,竟會發生了這件不愉快的事情,主僕二人都是素來欺人已慣,一點也不能吃虧的,如今怎能咽下這口氣,俱不禁大怒。

  那紅眼七一刀砍下,非但沒有砍著人家,卻為人家把刀給抓住了。

  這小子就知道遇見了厲害的人了,他口里還不干淨地罵了一聲:“***!”

  一面用力地往回抽刀,可是那口刀就像是嵌在了石頭里一樣的堅固,休想**分毫。

  紅眼七就知不妙,手一松回頭就跑,可是敵人已如同旋風一般地轉過了身子,一掌向他打來。

  那一邊的葛金郎蓦地騰了起來,可是卻已經晚了一步,只聽見“砰”的一聲!

  紅眼七口中叫了一聲,直跄出去八九步,才一交栽倒,他口中又叫了一聲,就昏了過去。

  這時候葛金郎身子已經落了下來,見狀用力地頓了一下足道:“好小子!你敢下毒手?今天少爺要制不了你,也愧為鬼面神君的傳人了!”

  萬斯同原想問問他和心蕊之間的關系,本不想這么貿然出手,可是此刻卻是勢成騎虎,再想善罷甘休,已是來不及了。

  同時葛金郎這種氣焰和狂橫的行為,不禁激起了他的俠義個性。

  當下冷冷一笑道:“這是他自己找死,怪得誰來?”

  他說完了這句話,突然想起了“鬼面神君”這個名字,不禁大大地吃了一驚。

  鬼面神君葛庭這個名字,他是很早就聽說過了,知道此老乃是天地間的一個極怪之人,所練武功,無不是怪異絕倫,而且生性殘酷,動辄殺人,武林中人提起他來,無不談虎色變。

  此刻葛金郎一提到他,萬斯同心中怎不吃驚,當下冷笑了一聲道:“久仰了,只是……”

  他的話方說到此,那葛金郎已縱身而上,他再也忍不住這口氣,當下抖手骈二指,直朝著萬斯同雙目上點去,這一招名喚“二龍搶珠”。

  俗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葛金郎這一遞招,在萬斯同眼中看來,已知道此人受有高人傳授,當下怎敢怠慢?

  他慌不迭向后一撤步,同時,用“閒門柵”的硬功夫,把雙掌向外猛地一推。

  葛金郎心中也自吃驚,因為對方少年掌上那種充沛的掌力,他立刻就體會出來。

  如果他不撤手,自己這兩個手指就別想要了。

  情急之下,他鼻中哼了一聲,身形是“老子坐洞”式,向后一矮,同時右手化指為掌,倏地向右邊一翻,這一招名喚“孔雀開屏”。

  只見他五指箕開,和左掌遙遙交叉著,直向萬斯同臂上劃去!

  他的指尖上可是透著功夫了,否則他是斷斷不能如此施展的。

  萬斯同心知厲害,他內力已自吐出,再想收回,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當下口中“嘿”了一聲,硬硬地把雙手撤了回來。

  二人這一動上手,直把一旁的馬鐵軍看了個目瞪口呆,他臉上雖然還在淌著血;可是他卻忘了用手擦一下,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看二人騰躍著身子。

  所幸這條后山的野道上,並沒有行人,二人就在這生滿了雜花和堆有亂石的嶺陌上,展開了各人的身手,一時卻也難分軒轾。

  約有盞茶的時間,忽見二人身子各向兩邊一分,馬鐵軍嚇得叫道:“別打了!算了!”

  二人又往里一合,馬鐵軍又嚷道:“老弟,算了吧!俺認倒霉就是了!”

  二人那種龍騰虎躍的身形,把他的眼都看花了,他真不知他們誰勝誰負。

  忽然二人又分開了,馬鐵軍就認准了萬斯同,猛然撲過去想拉他。

  可是二人這種分合,本是動手的一種轉手功夫,也就是說有更厲害的招式要隨之而出,這種情形意味著,不能善罷甘休。

  馬鐵軍還沒有撲上前,二人卻又互叱了一聲,第二次往當中湊了過去。

  也就在這第二次的合湊里,二人的勝負可就立刻分了出來。

  暮色沉沉里,仿佛看見那羽衣少年右手向上一分,也不知他是挨著了萬斯同沒有;可是后者卻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呼痛之聲。

  他們蓦然地分開了,羽衣少年面帶冷笑地聳了一下肩,卻是二話不說地走上前去,把倒臥在地的紅眼七給拖了起來,騰身上馬。

  兩匹馬在暮色蒼茫里,得得地直向嶺上飛馳而去。

  馬鐵軍心中怔了一下,他再去看萬斯同,似乎是看不出什么不對來。

  只見他身形站在當地紋絲不動,面色似乎有些發白,可是卻不十分顯著。

  馬鐵軍問:“兄弟,你怎么啦?”

  萬斯同眸子微微閉著,聞言卻睜了開來,他面上帶著一絲苦笑道:“沒有什么!”

  說著他就向前走了幾步,走到了原先喝酒的地方,坐下來,一面微笑道:“來,咱們喝酒。”

  馬鐵軍本以為他受傷了,見狀才算放下心來。

  他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血,嘿嘿笑道:“兄弟,你為我受累了。”

  然后他又咬了一下牙道:“他娘的,那個小壞種。”

  一面說著一面恨恨地坐了下來,掏出一塊布巾,輕輕地在臉上抹著血。

  萬斯同這時卻靠著一塊大石,微微地閉上眼睛,馬鐵軍擦干淨了臉上血漬之后,忽然一怔,說道:“老弟……我看你是……”

  萬斯同忽然張開了眼睛笑了笑說:“沒有事,咱們喝酒。”

  說著端起了懷子,一仰而盡,馬鐵軍此刻哪里還有心情喝酒;只是萬斯同為他和人家打了架,現在人家說要喝酒,他還能不奉陪嗎?

  當下苦著臉,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萬斯同臉色鐵青道:“剛才那個少年你認識么?他叫什么名字?”

  馬鐵軍茫然地搖了搖頭,又道:“俺沒有見過他,瞧他小子也不是什么正經人,穿得花花綠綠的,不像個東西。”

  萬斯同悶不哼聲地又喝了兩杯酒,吃了幾粒花生米,就推杯而起道:“老兄,我走了。”

  馬鐵軍忙站起身子發愣道:“不再聊一會兒嗎?”

  萬斯同此刻劍眉微皺,聞言搖頭一笑說:“不聊了,老兄,今日打架之事不要對人提起。”

  馬鐵軍又愣了一下,眨著眼睛說:“俺知道,那小子身上有功夫,俺惹不起他。”

  萬斯同冷冷一笑說:“倒不是如此,我只怕他此地黨羽眾多,老兄你身上沒有功夫,難免會吃虧。”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12:45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 II

  萬斯同心知厲害,他內力已自吐出,再想收回,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當下口中“嘿”了一聲,硬硬地把雙手撤了回來。

  二人這一動上手,直把一旁的馬鐵軍看了個目瞪口呆,他臉上雖然還在淌著血;可是他卻忘了用手擦一下,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看二人騰躍著身子。

  所幸這條后山的野道上,並沒有行人,二人就在這生滿了雜花和堆有亂石的嶺陌上,展開了各人的身手,一時卻也難分軒轾。

  約有盞茶的時間,忽見二人身子各向兩邊一分,馬鐵軍嚇得叫道:“別打了!算了!”

  二人又往里一合,馬鐵軍又嚷道:“老弟,算了吧!俺認倒霉就是了!”

  二人那種龍騰虎躍的身形,把他的眼都看花了,他真不知他們誰勝誰負。

  忽然二人又分開了,馬鐵軍就認准了萬斯同,猛然撲過去想拉他。

  可是二人這種分合,本是動手的一種轉手功夫,也就是說有更厲害的招式要隨之而出,這種情形意味著,不能善罷甘休。

  馬鐵軍還沒有撲上前,二人卻又互叱了一聲,第二次往當中湊了過去。

  也就在這第二次的合湊里,二人的勝負可就立刻分了出來。

  暮色沉沉里,仿佛看見那羽衣少年右手向上一分,也不知他是挨著了萬斯同沒有;可是后者卻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呼痛之聲。

  他們蓦然地分開了,羽衣少年面帶冷笑地聳了一下肩,卻是二話不說地走上前去,把倒臥在地的紅眼七給拖了起來,騰身上馬。

  兩匹馬在暮色蒼茫里,得得地直向嶺上飛馳而去。

  馬鐵軍心中怔了一下,他再去看萬斯同,似乎是看不出什么不對來。

  只見他身形站在當地紋絲不動,面色似乎有些發白,可是卻不十分顯著。

  馬鐵軍問:“兄弟,你怎么啦?”

  萬斯同眸子微微閉著,聞言卻睜了開來,他面上帶著一絲苦笑道:“沒有什么!”

  說著他就向前走了幾步,走到了原先喝酒的地方,坐下來,一面微笑道:“來,咱們喝酒。”

  馬鐵軍本以為他受傷了,見狀才算放下心來。

  他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血,嘿嘿笑道:“兄弟,你為我受累了。”

  然后他又咬了一下牙道:“他娘的,那個小壞種。”

  一面說著一面恨恨地坐了下來,掏出一塊布巾,輕輕地在臉上抹著血。

  萬斯同這時卻靠著一塊大石,微微地閉上眼睛,馬鐵軍擦干淨了臉上血漬之后,忽然一怔,說道:“老弟……我看你是……”

  萬斯同忽然張開了眼睛笑了笑說:“沒有事,咱們喝酒。”

  說著端起了懷子,一仰而盡,馬鐵軍此刻哪里還有心情喝酒;只是萬斯同為他和人家打了架,現在人家說要喝酒,他還能不奉陪嗎?

  當下苦著臉,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萬斯同臉色鐵青道:“剛才那個少年你認識么?他叫什么名字?”

  馬鐵軍茫然地搖了搖頭,又道:“俺沒有見過他,瞧他小子也不是什么正經人,穿得花花綠綠的,不像個東西。”

  萬斯同悶不哼聲地又喝了兩杯酒,吃了幾粒花生米,就推杯而起道:“老兄,我走了。”

  馬鐵軍忙站起身子發愣道:“不再聊一會兒嗎?”

  萬斯同此刻劍眉微皺,聞言搖頭一笑說:“不聊了,老兄,今日打架之事不要對人提起。”

  馬鐵軍又愣了一下,眨著眼睛說:“俺知道,那小子身上有功夫,俺惹不起他。”

  萬斯同冷冷一笑說:“倒不是如此,我只怕他此地黨羽眾多,老兄你身上沒有功夫,難免會吃虧。”

  馬鐵軍別瞧他個子大,膽子可是真小,聞言嚇得臉色如土,卻又故作大膽地挺了一下肚子說:“俺不怕,俺與他們拼了,這是有王法的地方。”

  萬斯同笑了笑,就回過身來;可是,他才走了沒有兩三步,就咕噜一聲倒下去了。

  馬鐵軍在后面看見嚇了一跳,慌不迭地跳起來,一面叫道:“怎么了,怎么了?”

  萬斯同這時已掙扎著又站了起來,馬鐵軍卻用力地把他給扶住了,一面皺眉頓足道:“唉!我就知道你不大對!這怎么是好?”

  說著又歎息了一聲,跺了一下腳道:“老弟,你是受傷了不是,要不要緊?”

  萬斯同咬著牙不語,可是頭上卻淌下大顆的汗,那馬鐵軍又跺一下腳,急道:“事到如今,你老弟還不說話,老弟你太要強了。”

  說著扶著他往前走了幾步,又問:“是被那小子傷了不是?”

  萬斯同緊閉著嘴,勉強地點了點頭,馬鐵軍大口地歎氣,又咬牙大聲罵道:“娘那個腳!那小子可真狠呀,傷著哪兒了?”

  萬斯同挺了一下腰說:“不要緊,你不用管我,我自己還能走。”

  馬鐵軍仍緊緊地扶著他,一面哭喪著臉道:“兄弟!這事情你可不能充好漢,要是有內傷,你可得馬上治,晚了就許礙事。”

  萬斯同只是歎氣搖頭,馬鐵軍一面扶著他往前走,一面道:“咱們快進去,我給你瞧瞧去,早先沒賣布之前,在老家我是專門給人看病的,專看跌打刀傷,骨頭折了我也能給你接上!”

  萬斯同聞言倒不再堅持了,他點頭歎道:“既如此,就麻煩老兄給我看一看吧,大概我身上有傷。”

  說著二人已行至店前,萬斯同不願叫人看出他有傷來,到了客店前,他拼命地撐著離開了馬鐵軍,大步地向里面走,馬鐵軍緊緊地在后面跟著他。

  二人進房之后,萬斯同單手按著桌子,還要強忍,馬鐵軍卻硬把他扶上了床,道:“老弟,可是委屈了你了,你快躺下吧!”

  萬斯同和衣躺了下來,可是他臉上仍然帶著笑容,馬鐵軍忙坐下來給他看脈。

  茶房進內倒茶之后就走了,馬鐵軍關上門后就問:“兄弟你傷著哪里了?”

  “大概是三里穴。”萬斯同說。

  馬鐵軍“噢”了一聲,皺眉問:“是內傷?”

  萬斯同又點了點頭,遂道:“並不太重,我幸虧是運著氣,要不然……”

  馬鐵軍皺了一下眉,點頭道:“老弟,你知道,我雖不會武,可是這種情形我知道。”

  說著偏頭咧著嘴道:“倒看不出,那小子娘兒們似的,還有這種好功夫。”

  萬斯同慚愧地歎了一聲道:“這人內功果然是好,他只是以二指戮了我一下,否則我只怕……”

  馬鐵軍立刻又嚇得臉色一變,忙站起來把窗子關上了,一面卻道:“怕風吹了你。”

  萬斯同知道他是害怕,卻故意掩飾,當下並不說破,只是皺眉不語,同時之間,覺得左肋十分疼,忍不住輕輕呻吟了一聲。

  這時馬鐵軍把燈光移近了些,一面為他把身上衣服解了開來,露出胸脯,他就用燈光去細細地瞧著,又問道:“是這里么?”

  萬斯同指了一下說:“這里。”

  馬鐵軍把燈往下移了一點,忽然嚇得“啊”了一聲,燈也跟著一抖,險些落地。

  原來就在左肋第六根骨下,有兩個紅點,色作紫紅,那形狀就和人手指形狀是一樣的。馬鐵軍在徐州為走方郎中時,什么病傷都見過,這傷跡他一看,頓時就知道萬斯同是為人點傷了內里脾腎了。

  一時嚇得他面色如土,他說:“老弟,你張開嘴來看看。”

  萬斯同張開了嘴,又伸了伸舌頭,馬鐵軍忙把燈光就過了仔細地看了一下,不禁歎息道:“老弟呀,你的話不錯,錯非是老弟你有極好的內功,要是換了另外一個人,這條命可就完了!”

  然后他擱下了燈,面色稍緩地道:“不要緊,中氣你算是封住了,沒有散。”

  萬斯同總算放下了心來,他哼了一聲,道:“只是喘氣就痛,老兄,你再看看吧!”

  馬鐵軍又仔細看了一下,又在他四周按了一會兒,說:“老弟,你再運運氣。”

  萬斯同立刻把內力運行了一遍,馬鐵軍用手重重地推著他的肚子,數下之后,他住手道:“沒有事,中氣沒有散!”他擦了一下臉,吐氣道:“嚇了我一跳。”

  “要緊么?”萬斯同又問。

  馬鐵軍搖了一下頭,說道:“要緊是不要緊,不過你一天半天還是得在床上躺著。”

  萬斯同不禁有些失望地歎了一聲,馬鐵軍發了一會兒怔,又道:“我得親自給你抓藥去。”

  萬斯同感激地道:“你只開張方子,叫店小二去就行了。”

  那馬鐵軍似乎也怕在外面又碰見了那兩個人,聞言之后就說:“也行。”

  他說著就出去找店中人開方子去了,萬斯同獨自睡在床上,內心卻不禁暗暗想道:“好險呀!看那羽衣少年確實是受過高人傳授,我武技遠不如他。”

  想到此,心中真是說不出的難受,忽然他又想到,那少年如真是住在冷碧軒中之人,這事倒令人有些費解了,他是什么人呢?

  “莫非這人,就是她們所謂的葛少爺么?”

  他這么想著,內心不禁又動了一下,忽然憶起那天台山的鬼面神君不是姓葛名鷹么?那么這人如姓葛,或許是他什么人吧!

  這么想著,心中打了一個冷戰,就對方才少年所說是鬼面神君的傳人,有幾分相信。

  可是他並非是一個軟弱的人,尤其是那羽衣少年這么傷了自己,這口氣他是無論如何也忍不下去的。

  自然比這個更痛苦萬分的卻是那花心蕊,一想到了她,他全身直冒冷氣。

  現在又多上這么一個羽衣少年在其中,他真不知道這少年和自己心上人花心蕊之間,到底有什么關系。

  “倘若他二人已經……”萬斯同這么想著,頓時昏了過去。

  這個謎底,他必定是要揭開的,而且實在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覺。

  正在他憤愧交加之時,那馬鐵軍推門而入,他臉上塗了一些藥,走進來,彎下了腰,輕聲地說道:“剛才已經打聽過了,這個人他們都不認識,大概是一個新來的,我看也許是白蓮教的人。”

  萬斯同只苦笑了笑沒有去理他,馬鐵軍又笑了笑道:“我在這附近也看了看,他們人是走了,大概不會再來了。”

  說著就坐了下來,只是端著茶杯發愣,萬斯同見他膽小至此,不禁好笑,卻也不便說什么。

  一會兒茶房在外面叩門道:“大爺你的藥來了。”

  馬鐵軍忙起來去開了門,見那茶房手中大包小包提著好幾個,一面對馬鐵軍道:“這些藥叫我好找,藥店里說這些藥很少有人買。”

  馬鐵軍一面點著頭,賞了他幾個錢,又道:“煩你給弄個火來,再弄個藥罐,我自己煎。”

  茶房點著頭答應著走了,須臾就把這幾樣東西弄來了。

  馬鐵軍倒是很仔細的,他親自一樣樣地檢視著下鍋煎熬,有的還另外加紗布包扎起來放下去。

  萬斯同見他如此費心,不禁十分感激,在床上道謝不已。

  馬鐵軍歎了一聲道:“老弟,你不要客氣,要不是為了我,你能與人家打嗎,不打架你哪能受這個委屈?唉!這都是我害了你。”

  說著用筷子翻攪了一下藥罐子,又揚了一下眉道:“你什么都不用說,我已看出了,你老弟是一位身負奇技的少年英雄,快客,我真佩服你。”

  說著還伸了一下大拇指,萬斯同不禁面色一紅,苦笑道:“算了,老哥你少挖苦我吧!”

  馬鐵軍這時似乎忘了臉上的痛,站起來大聲道:“這算什么?勝敗乃兵家常事,今天你別瞧他打了你,往后就許你打了他,老弟你有這身好功夫,再好好練幾年,那小子准不行。”

  這幾句話雖是信口而出,卻不能不說沒有理由,聽在萬斯同耳中,不禁動了一下。

  真的,這些時間里,常常會令他覺得技不如人。尤其是在遇見十姑和現在這個人之后,他的好勝心不禁油然而興。

  不過他聽了馬鐵軍的話,並沒有回答,只歎息了一聲,就閉上眸子休息不語。

  馬鐵軍又同他說了幾句別的話,藥煎好之后,他親自喂萬斯同服了下去。

  服下之后,他就說:“最遲明天晚上你就能下床了,我這藥是專門為你活氣調血的,准靈。”

  萬斯同連連點頭稱謝,馬鐵軍看了一下天色,說道:“今天我也住在這里了,我看……”

  他四周看了一眼,又讷讷地道:“我看……老弟要不嫌棄,我就和你住一個房吧!”

  萬斯同因為自己夜里也許需要有個人招呼,再者也知道他是害怕,當下就點了點頭。

  馬鐵軍于是很高興地出去招呼茶房,叫他在這間房里又搭了一張竹床,又叫來了飯,萬斯同卻只能吃稀飯。

  飯后,因為萬斯同要休息,所以他們很早就睡覺了,一夜無語,尤其是萬斯同,自服藥之后,那傷處果然就不再痛了。

  想不到馬鐵軍的藥竟會這么靈驗,次日天亮之后,馬鐵軍先是看了看他的傷,他的臉色立刻就和緩了下來,含笑道:“行啦!老弟,你的傷是好了,只是還不能下床。”

  萬斯同點了點頭,傷勢既去,他那要強好勝的雄心,不禁又高漲了起來;只是當著馬鐵軍他卻不願表露出來,只淡淡笑了笑道:“這要謝謝你才是。”

  這時候伙計送來了一盆水,馬鐵軍侍候著萬斯同洗了臉,又叫了兩碗面吃了。

  飯后,萬斯同默默地運功調息,他已確知自己是無礙,想到了昨日那羽衣少年,對自己“三里穴”上按指之時,分明他是想制我于死地。只看他勝利后那種眉飛色舞的樣子,真是令人痛恨。

  “他必定是以為我死了,或者重傷在床上,才能洩除心中之恨。”

  可是他又想到了那羽衣少年的身手,他和自己對敵時,那種從容不迫的情形,靜如山岳,動如狡兔,確實是一個厲害的對手。

  于是他就暗暗囑咐自己,在下次再見他的時候,務必要提高警覺。

  他腦子里簡直是亂七八糟,一會兒想東,一會兒又想西,想到了那少年的容貌,卻也是一個令人奇怪的事。因為世上盡管多得是相似的人,可是那么惟妙惟肖之人,確是絕不多見。

  這少年看來,就好像和自己是孿生兄弟一般,莫非我和他在血統上……

  想到這里他不禁有些失笑了,心忖我簡直是瞎想,可是由此卻令他想到了自己的辛酸身世。據師父講,他老人家是在雪地里拾到自己的,那時還在襁褓中。

  師父還告訴自己說,唯一的一項證物,就是一塊翠玉牌。

  想到這里,他不禁探手到內衣里,把那塊翠玉牌拉了出來。因為這是他自幼就戴在身上的東西,所以他始終佩在身邊。

  那塊牌子綠光晶亮,只是式樣十分特別,是月牙式的,一旁還有鋸齒的裂碎痕跡,那下面有“骨”、“平”兩個雕凸出來的字跡。

  每當他看到這兩個字,總不禁引起一層莫名的費解和傷心,這兩個字,固然是一個謎,自己的身世又何嘗不是一個謎?

  馬鐵軍這時也看見了,他就趨前彎下腰道:“喲!這是翡翠的吧?”

  萬斯同忙收了進去,一面笑了笑道:“戴著玩的。”

  可是馬鐵軍這種老于世故的人,焉能會看不出來,他知道這塊翠玉牌,定隱藏著一段隱秘;只是他自知和對方不過是陌路相交,不便“交淺言深”,所以他就笑了笑不再多說。

  為了萬斯同的傷,馬鐵軍又多耽擱了一天,萬斯同十分過意不去,所以非逼著他走。馬鐵軍一來歸心似箭,再看見萬斯同傷已不礙事,他也不願再多耽誤,勉強又留了半天,吃過午飯以后,他又為萬斯同詳細診斷了一會兒,才向這位少年俠士道別而去。

  萬斯同對他這種古道熱腸十分感激,當下留下了他的地址,以便日后有機會去拜訪他。馬鐵軍知道他是一個俠士,所謂四海為家,自不會有什么固定居處,所以也沒有問他居處。

  他們在這荒涼的小客棧里,殷殷話別,店外卻下著絲絲的細雨。

  那個販布的徐州客馬鐵軍走了之后,萬斯同這間房子,頓時安靜多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12:46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 III

  馬鐵軍歎了一聲道:“老弟,你不要客氣,要不是為了我,你能與人家打嗎,不打架你哪能受這個委屈?唉!這都是我害了你。”

  說著用筷子翻攪了一下藥罐子,又揚了一下眉道:“你什么都不用說,我已看出了,你老弟是一位身負奇技的少年英雄,快客,我真佩服你。”

  說著還伸了一下大拇指,萬斯同不禁面色一紅,苦笑道:“算了,老哥你少挖苦我吧!”

  馬鐵軍這時似乎忘了臉上的痛,站起來大聲道:“這算什么?勝敗乃兵家常事,今天你別瞧他打了你,往后就許你打了他,老弟你有這身好功夫,再好好練幾年,那小子准不行。”

  這幾句話雖是信口而出,卻不能不說沒有理由,聽在萬斯同耳中,不禁動了一下。

  真的,這些時間里,常常會令他覺得技不如人。尤其是在遇見十姑和現在這個人之后,他的好勝心不禁油然而興。

  不過他聽了馬鐵軍的話,並沒有回答,只歎息了一聲,就閉上眸子休息不語。

  馬鐵軍又同他說了幾句別的話,藥煎好之后,他親自喂萬斯同服了下去。

  服下之后,他就說:“最遲明天晚上你就能下床了,我這藥是專門為你活氣調血的,准靈。”

  萬斯同連連點頭稱謝,馬鐵軍看了一下天色,說道:“今天我也住在這里了,我看……”

  他四周看了一眼,又讷讷地道:“我看……老弟要不嫌棄,我就和你住一個房吧!”

  萬斯同因為自己夜里也許需要有個人招呼,再者也知道他是害怕,當下就點了點頭。

  馬鐵軍于是很高興地出去招呼茶房,叫他在這間房里又搭了一張竹床,又叫來了飯,萬斯同卻只能吃稀飯。

  飯后,因為萬斯同要休息,所以他們很早就睡覺了,一夜無語,尤其是萬斯同,自服藥之后,那傷處果然就不再痛了。

  想不到馬鐵軍的藥竟會這么靈驗,次日天亮之后,馬鐵軍先是看了看他的傷,他的臉色立刻就和緩了下來,含笑道:“行啦!老弟,你的傷是好了,只是還不能下床。”

  萬斯同點了點頭,傷勢既去,他那要強好勝的雄心,不禁又高漲了起來;只是當著馬鐵軍他卻不願表露出來,只淡淡笑了笑道:“這要謝謝你才是。”

  這時候伙計送來了一盆水,馬鐵軍侍候著萬斯同洗了臉,又叫了兩碗面吃了。

  飯后,萬斯同默默地運功調息,他已確知自己是無礙,想到了昨日那羽衣少年,對自己“三里穴”上按指之時,分明他是想制我于死地。只看他勝利后那種眉飛色舞的樣子,真是令人痛恨。

  “他必定是以為我死了,或者重傷在床上,才能洩除心中之恨。”

  可是他又想到了那羽衣少年的身手,他和自己對敵時,那種從容不迫的情形,靜如山岳,動如狡兔,確實是一個厲害的對手。

  于是他就暗暗囑咐自己,在下次再見他的時候,務必要提高警覺。

  他腦子里簡直是亂七八糟,一會兒想東,一會兒又想西,想到了那少年的容貌,卻也是一個令人奇怪的事。因為世上盡管多得是相似的人,可是那么惟妙惟肖之人,確是絕不多見。

  這少年看來,就好像和自己是孿生兄弟一般,莫非我和他在血統上……

  想到這里他不禁有些失笑了,心忖我簡直是瞎想,可是由此卻令他想到了自己的辛酸身世。據師父講,他老人家是在雪地里拾到自己的,那時還在襁褓中。

  師父還告訴自己說,唯一的一項證物,就是一塊翠玉牌。

  想到這里,他不禁探手到內衣里,把那塊翠玉牌拉了出來。因為這是他自幼就戴在身上的東西,所以他始終佩在身邊。

  那塊牌子綠光晶亮,只是式樣十分特別,是月牙式的,一旁還有鋸齒的裂碎痕跡,那下面有“骨”、“平”兩個雕凸出來的字跡。

  每當他看到這兩個字,總不禁引起一層莫名的費解和傷心,這兩個字,固然是一個謎,自己的身世又何嘗不是一個謎?

  馬鐵軍這時也看見了,他就趨前彎下腰道:“喲!這是翡翠的吧?”

  萬斯同忙收了進去,一面笑了笑道:“戴著玩的。”

  可是馬鐵軍這種老于世故的人,焉能會看不出來,他知道這塊翠玉牌,定隱藏著一段隱秘;只是他自知和對方不過是陌路相交,不便“交淺言深”,所以他就笑了笑不再多說。

  為了萬斯同的傷,馬鐵軍又多耽擱了一天,萬斯同十分過意不去,所以非逼著他走。馬鐵軍一來歸心似箭,再看見萬斯同傷已不礙事,他也不願再多耽誤,勉強又留了半天,吃過午飯以后,他又為萬斯同詳細診斷了一會兒,才向這位少年俠士道別而去。

  萬斯同對他這種古道熱腸十分感激,當下留下了他的地址,以便日后有機會去拜訪他。馬鐵軍知道他是一個俠士,所謂四海為家,自不會有什么固定居處,所以也沒有問他居處。

  他們在這荒涼的小客棧里,殷殷話別,店外卻下著絲絲的細雨。

  那個販布的徐州客馬鐵軍走了之后,萬斯同這間房子,頓時安靜多了。

  整個下午,他都在靜靜調息養傷,其實他現在已經完全復原了;可是他腦子里卻有另外的一個決定,他要為今夜的行動而“養精蓄銳”。

  天黑了,那毛毛細雨也停了。

  萬斯同把自己整理停當,只見他身著那襲得自大木上人的緊身內衣,頭扎英雄巾,足下是一雙黑緞薄底快靴。

  他的目光灼灼,精神抖擻,只見他身形一弓一躥,已快如脫弦之箭,“嗖”一聲,躥上了屋頂。此刻風聲唰唰,飄下了一天的紅葉!夜涼如水,此時此刻,該是人們好夢方酣的時候,誰又會注意到,這個夜行人的去留呢!

  萬斯同是必定不會甘心的,倒不是要報昨日的二指之仇,實在是他對那個曾有婚約的心上人放心不下,他要去探一個水落石出。

  這條嶺道他是熟悉的,像他這種一路縱躍如飛的腳程,半個時辰后,他已經來到了“小刃峰”的峰頭之上。

  那所龐大的建築物,已經展露在他的眼前,在沉迷的山霧里,那是黑沉沉的一片。

  萬斯同望著這高大的圍牆,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傷,記得當初自己把花心蕊安置在此處時的情景,光陰彈指,卻想不到如今門面依舊,人物已非。其實“門面依舊”這四個字已很不妥當,因為今日的冷碧軒,已非當年的冷碧軒了。

  他在牆外感傷了一陣之后,遂騰身而起,輕飄飄地落在了圍牆之上。

  展目向牆內望去,只見牆內靜悄悄的,幾棵柳樹被風吹得飄飄起舞,看來十分蕭索。

  萬斯同懷著萬分沉痛的心情,飄身而入,院子里的形勢,他白天來過,還大致有個記憶,當下就縱身循著那條通廊直撲了下去。

  冷碧軒內傳出微微的燈光,這證明其中的人尚未入睡,軒窗大大開著,只見室內卻下著簾子。

  萬斯同用“燕子飛云縱”的功夫,一連幾個起落已撲到了窗前,微微用手把簾子撥開了些。可是這一眼,已令他吃了一驚,慌忙把身子蹲了下來。

  原來室內的擺飾,像是一間書房,壁上懸有書畫,一張黑漆楠木長書案,文房四寶齊列案頭,另外有一皮凳長有一丈,可供人小憩之用。

  那個前晚同自己動手的羽衣少年,正半倚在那張皮凳之上,身著一襲綠綢肥大的便衣。

  那個叫“小碧”的丫鬟,正蹲在地上,用兩只小拳頭,在他的腿上來回地捶著。

  萬斯同心內更加氣憤了,因為如此一來,確實證明了這少年是宿于此處的了。

  “那么心蕊和他又有什么關系呢?”他內心激動地想著,真恨不能撲進室內去問一個明白。

  這時就聽那小碧道:“奴婢也不大清楚。”

  少年道:“你不大清楚,你們在家都是管什么的?”小碧嚇得低著頭,似乎十分害怕地說:“自從那個姓萬的來過以后,少奶奶就變了,整天不出屋子,奴婢也不敢問。”少年兩道長眉猛地一挑,冷冷一笑道:“那姓萬的小子和她說了些什么?害得她如此傷心?”

  小碧用驚嚇的眼光看著他道:“啊喲!少爺,可不能這么說,少奶奶連那個人見也沒見呀!”

  少年只是連聲冷笑不已,忽然他咬緊牙道:“那小子要再敢來,我就殺了他!”

  小碧繃著小臉道:“他來之后,少奶奶就傳下話說不見他,可是那小子卻硬往里闖!”

  “你們就讓他闖進去?”那羽衣少年問。

  小碧連連搖著手道:“沒有,奴婢二人就動手和他打;可是那小子本事很大,我們都打不過他。”

  羽衣少年臉上又帶了一個冷笑,小碧又道:“那人長得和少爺是一個模樣,聲音也像,我們都差一點兒為他給騙著啦!”

  少年十分氣憤地道:“不用說了!”

  說著還緊緊地扭著手指,萬斯同從二人對話口語中,已探知二人所說的那人,正是自己;而那所謂的“少奶奶”,不用說正是花心蕊了。

  聽到此,他的腳都幾乎軟了,只覺得全身都在冒著虛汗。

  “完了!”他對自己說:“心蕊竟是真地嫁給了這個人了,我來晚了。”

  想到此,淚水不禁奪眶而出,一時真差一點兒要倒了下去,可是他到底知道此刻自己身在敵境,一個不好,可就有性命之憂,因為那羽衣少年的手段,他是領教過的。

  可是如果叫他這么就走,他是不會甘心的,當下蓦地把身子退了出去。

  他伫立在一棵柳樹之下,凝神地想了想,心想聽方才那丫鬟說,心蕊自從自己走后,這幾天來像是十分悲傷,由此看來,她對我當是舊情未忘。

  她之所以如此,定必是為這惡少所逼,如今我回來了,她大約羞見故人,所以才不敢見我吧。

  這么一想,他內心不禁大大地動了一下,同時先前對心蕊的一番怨恨,減除不少。

  “好!”他內心想,“那么我就去見她一下,如果這些都是實情,我就把她救出去;至于這個登徒惡少,以后再謀對付他的方法。”

  他內心這么想著,立刻熱血激動,覺得極為有理,當下他再也不猶豫,身形一縱,已躥上了屋檐。這幾間石室,都經過葛金郎美化過了,檐上鋪著亮光閃閃的琉璃瓦,人行其上,十分滑溜。

  萬斯同小心地踏著瓦面,如同狸貓似地,很快地向前躥過了兩間!

  這時候他就看見一扇窗戶內有燈光照出來,萬斯同拔身而起,如一片落葉似地落在窗前。

  似乎是一種直覺,認定了花心蕊必在這間房內,于是他毫不猶豫地伸手在窗上叩了一下。

  室內立刻有女子的聲音低聲問道:“誰?”

  萬斯同聽到了這聲音,雖然那是疏遠已久的聲音,可是他也能立刻斷定出來,那聲音必是發自花心蕊的口中。

  于是他激動地道:“我!”

  “你……你是誰?”那聲音抖擅著說道。

  萬斯同咬了一下牙,痛苦地道:“心蕊,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

  “啊……”那聲音擅抖一下,遂道:“你是萬萬……斯同吧?”

  “是的!”萬斯同說道:“你開窗子。”

  心蕊忽然絕情地道:“姓萬的,你來這里作什么?我如今已是葛家的人,你莫非不知道么?”

  萬斯同打了一個冷戰,他冷笑一聲道:“我怎么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必定不是心甘情願,我要你把實在的情形告訴我。”

  萬斯同說著,整個的身子在發抖,他內心幾乎寒冷了。

  因為他想不到心蕊竟會對自己這么說,他說了這句話之后,本能地去推了一下窗子。

  可是里面卻有人用雙手抵著,並且他聽到隱隱有哭泣的聲音。

  萬斯同內心難受極了,他冷冷地道:“你為何不開窗子?我是從很遠的地方趕來的……”

  心蕊忽然狠心地道:“現在我們沒有話好說了,莫非你那個姓郭的朋友沒告訴你?你何必還要再來?”

  萬斯同怔了一下,道:“郭潛他來過了?”

  心蕊冷笑道:“你找他去吧,你要給他報仇也行,反正我……”

  說著她似乎又哭了,萬斯同也是順著眼角往下流淚,過了一會兒,他又推了一下窗子,里面還在用力地推著。

  “心蕊!”萬斯同說,“現在,我才發現你真的變了,這一年來我想你想得好苦。”

  他忍著傷心繼續道:“可是昨天早晨我來,你竟忍心托病不見我。”

  “哼!”心蕊冷笑了一聲道:“我如今已嫁給葛金郎了,還見你干什么?”

  說著她又哭了,並且抽搐著道:“你快走,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見你了!”

  萬斯同聽她哭得傷心,不禁心如刀割,當下用力地推了一下,窗戶開了半尺,又關上了,發出了“哐”的一聲,二人都吃了一驚。

  萬斯同慌忙回身看了看,見並沒有驚動別人,他才放下心來;並且冷冷一笑道:“其實你有你的自由,我自然管不了你,可是你要知道,那姓葛的乃是出自天台魔宮的子弟,你怎能……”

  心蕊不禁哭了起來,她用力地拍著窗子道:“我知道,我高興,你管不著,你走,快走!”

  這幾句話說得很絕情,萬斯同臉都白了,他拼命地忍耐著,冷笑一聲,道:“我要見你一眼,你不敢見我,就證明你言不由衷。”

  他方說到這里,那扇窗門忽然開了,萬斯同差一點身子都要沖了進去。

  當他驚慌地站定之后,他看見迎窗站著一個絕色的**,那**正是心蕊。

  只見她頭梳叠螺發式,前面留著劉海,發上插著一珠一钗,宮樣娥眉,郁郁秋水,雖然帶有一絲憔悴和憂愁,可麗姿天生,看來只是更增艷麗。

  她雙目平平地凝視著萬斯同,眼淚已經淌滿了粉面,顫抖著道:“萬斯同,你看見我了,你走吧!”

  萬斯同臉色慘白地點了點頭道:“很好……”

  心蕊卻冷冷一笑道:“這只怪你當初逼我太甚,現在什么都不必再說了。”

  萬斯同蓦然掠身而入,花心蕊想擋著他,已經來不及,她不禁面色大變,讷讷道:“你……你想怎么樣?”

  萬斯同忽然跺了一下腳,厲聲說道:“我要你跟我走,那姓葛的,讓我來對付他!”

  心蕊擦了一下臉上的淚,苦笑道:“太晚了。”

  她說話之時,仍然面對著牆,萬斯同忍不住拉著她,道:“為什么?為什么晚了?”

  心蕊顏色慘變地用手一掙道:“你干什么?”

  可是萬斯同在她身形半轉之時,已看見她鼓鼓的大腹,他就像觸了電似地退后了幾步,口中“啊”了一聲。

  眼前這個大腹便便的女人,就是花心蕊,那是一點兒也不錯的。萬斯同不看則已,一望之下,只覺得一陣步履踉跄,差一點兒倒了下去。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12:53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 IV

  萬斯同內心難受極了,他冷冷地道:“你為何不開窗子?我是從很遠的地方趕來的……”

  心蕊忽然狠心地道:“現在我們沒有話好說了,莫非你那個姓郭的朋友沒告訴你?你何必還要再來?”

  萬斯同怔了一下,道:“郭潛他來過了?”

  心蕊冷笑道:“你找他去吧,你要給他報仇也行,反正我……”

  說著她似乎又哭了,萬斯同也是順著眼角往下流淚,過了一會兒,他又推了一下窗子,里面還在用力地推著。

  “心蕊!”萬斯同說,“現在,我才發現你真的變了,這一年來我想你想得好苦。”

  他忍著傷心繼續道:“可是昨天早晨我來,你竟忍心托病不見我。”

  “哼!”心蕊冷笑了一聲道:“我如今已嫁給葛金郎了,還見你干什么?”

  說著她又哭了,並且抽搐著道:“你快走,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見你了!”

  萬斯同聽她哭得傷心,不禁心如刀割,當下用力地推了一下,窗戶開了半尺,又關上了,發出了“哐”的一聲,二人都吃了一驚。

  萬斯同慌忙回身看了看,見並沒有驚動別人,他才放下心來;並且冷冷一笑道:“其實你有你的自由,我自然管不了你,可是你要知道,那姓葛的乃是出自天台魔宮的子弟,你怎能……”

  心蕊不禁哭了起來,她用力地拍著窗子道:“我知道,我高興,你管不著,你走,快走!”

  這幾句話說得很絕情,萬斯同臉都白了,他拼命地忍耐著,冷笑一聲,道:“我要見你一眼,你不敢見我,就證明你言不由衷。”

  他方說到這里,那扇窗門忽然開了,萬斯同差一點身子都要沖了進去。

  當他驚慌地站定之后,他看見迎窗站著一個絕色的**,那**正是心蕊。

  只見她頭梳叠螺發式,前面留著劉海,發上插著一珠一钗,宮樣娥眉,郁郁秋水,雖然帶有一絲憔悴和憂愁,可麗姿天生,看來只是更增艷麗。

  她雙目平平地凝視著萬斯同,眼淚已經淌滿了粉面,顫抖著道:“萬斯同,你看見我了,你走吧!”

  萬斯同臉色慘白地點了點頭道:“很好……”

  心蕊卻冷冷一笑道:“這只怪你當初逼我太甚,現在什么都不必再說了。”

  萬斯同蓦然掠身而入,花心蕊想擋著他,已經來不及,她不禁面色大變,讷讷道:“你……你想怎么樣?”

  萬斯同忽然跺了一下腳,厲聲說道:“我要你跟我走,那姓葛的,讓我來對付他!”

  心蕊擦了一下臉上的淚,苦笑道:“太晚了。”

  她說話之時,仍然面對著牆,萬斯同忍不住拉著她,道:“為什么?為什么晚了?”

  心蕊顏色慘變地用手一掙道:“你干什么?”

  可是萬斯同在她身形半轉之時,已看見她鼓鼓的大腹,他就像觸了電似地退后了幾步,口中“啊”了一聲。

  眼前這個大腹便便的女人,就是花心蕊,那是一點兒也不錯的。萬斯同不看則已,一望之下,只覺得一陣步履踉跄,差一點兒倒了下去。

  他勉強扶牆站穩,痛苦地點了點頭,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經……”

  還有什么好說的呢?走吧,萬斯同真有些舉止失措了,心蕊這時忽然大聲哭道:“看見了吧,你可以死心地走啦!”

  她忽然又把身子轉了過去,面向著牆,同時更大聲地哭道:“這都是你逼我的,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我沒有什么地方對不起你,你……你快走,要不然我可要叫了!”

  萬斯同見她此刻竟無情至此,一時血氣沖動,真想上去打她一掌;可是見她哭得就像是一朵帶雨的梨花一般,似有無限心酸,他的怒恨一時發洩不出。

  當下為難了好一陣子,才重重地跺了一下腳道:“好!我走!”

  說著轉身向窗前行去,忽然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回頭冷笑道:“花心蕊,我這次在洞庭曾遇見了你姐姐心怡,可能她和你母親已出來找你,你應該想辦法和她們見見面……”

  說著由不住歎息了一聲,自忖道:“我真是太癡心了,又何必再說這些呢?”

  想著就用眼睛去望心蕊,內心淒怆萬分,花心蕊這時也不哭了,她睜著那雙水汪汪的眸子望著萬斯同,讷讷喚道:“斯同……”

  萬斯同心中不禁一軟,暗想道:“她仍然未忘舊情,方才我倒是把她想錯了。”

  “斯同……”心蕊抽搐道:“你可不能糊塗,我如今既已嫁了葛金郎,他就是我的丈夫!”

  說到此,她咬了一下牙道:“誰要是他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到時候你可不要說我翻臉不認人。”

  萬斯同狂笑了一聲,退后了一步,陣子里精光四射,道:“謝謝你的關照,我知道了。”

  從花心蕊口中,他知道了那少年的名字叫“葛金郎”,于是牢牢記在心內。

  他推開了窗子,正要騰身而出,心蕊卻又冷笑了一聲說道:“我已和我母親姐姐脫離了關系,她們已不是我什么人了,這一點我也告訴你。”

  萬斯同吃了一驚,回頭看了她一眼,冷冷一笑道:“很好,你真有志氣!”

  心蕊歎了一聲,期艾地道:“你也別挖苦我,我們女人就是這個樣子,嫁夫隨夫。”

  萬斯同此刻對她已寒心得很,聽她這么說,只微微冷笑了一聲,理也不理。

  心蕊又說:“你還是去別的地方好了,走遠一點,去邊疆蒙古怎么樣,你知道,金郎是放不過你的,他武功比你高。”

  萬斯同聽得透心地涼,忍不住冷笑道:“謝謝你!”

  可笑素日玲珑剔透的花心蕊,此刻竟看不出萬斯同的臉色,她繼續說:“我這是為你好,天下女人多得是,你可以去找花心怡。”

  萬斯同幾乎麻木了,他真想不到花心蕊會說這話,花心蕊接道:“真的,她對你很好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現在還來得及。”

  說著就微微一笑道:“今天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現在話就說到這里,你快走吧!”

  萬斯同不禁長長歎息了一聲,他望著眼前這位絕色的佳人道:“我和你之間的關系可以說是完了,我絕不抱怨你,只怪我自己;至于這別后一年的經過,我也用不著再對你說了。”

  “你快走吧!”花心蕊皺著眉說。

  “我當然走!”萬斯同劍眉一挑道:“可是我要把話說完,我走之后,你轉告葛金郎,就說我今后誓必要找他報二指之仇!”

  “二指之仇?”花心蕊不明白地問。

  萬斯同說完了話,不願在此多留,冷笑道:“我走了!”

  忽然一陣大笑之聲,自窗外傳進來,道:“萬斯同你好大的膽子,滾出來!”

  花心蕊啊了一聲道:“不好了,是葛金郎,我來與他說話,你快逃吧!”

  顯然的,她多少還有些不忘舊情,可是斯同七尺之軀,豈能受一婦人保護?

  他當時臉色一變,也狂笑了一聲,說道:“好!今天我倒要再好好領教領教了。”

  他說著把擋在身前的花心蕊,向一邊一推,就勢縱身而出,同時他已把束在腰上的那口寒鐵軟劍抖了出來,夜色沉沉之中,這口劍就像是一道閃電似地,蓦地閃出了一道白光。

  他持劍在手,身形向院中一落,大喝道:“葛金郎小子在哪里?”

  “哈……”又是一陣狂笑,就在一行松樹影里,走出了那個意態輕狂的葛金郎。

  他離萬斯同約有十步,站定了腳步,手指著萬斯同冷笑道:“前日在嶺下所遇果真是你,你家少爺當時手下留情,饒你不死,想不到今夜你居然還有膽量私問我這冷碧軒,擅入婦人閨房。你好大的膽子,今夜若不叫你死在我寶劍之下,諒你不識我葛金郎何許人也!”

  說著反手后背,按動寶劍啞簧,只聽“嗆”的一聲,已把長劍抽了出來。

  當下平劍當胸,冷冷笑道:“快來受死!”

  萬斯同冷冷地道:“葛金郎,你好大言不慚,這冷碧軒是我天南派清修之處,本派宗師三盒老人已移交由我掌管。是你這小輩,不懂武林規矩,擅自占據整修,已有違我天南門規,卻說我擅自闖入,真乃恬不知恥!”

  葛金郎被他罵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時惱羞成怒,啐了一口道:“這冷碧軒乃是古人留下的遺跡,又非你天南派的財產,你們住得,我就住不得么?”

  說著又嘿嘿一聲冷笑道:“那么你暗入我妻閨房,又待怎講?”

  萬斯同為他這么一問,一時倒也不知如何解答,微微頓了一下,才冷笑道:“她原是我萬斯同的妻子,只是未正式結婚而已!”

  說了這幾句話,不禁觸動傷懷,一時唏噓不已,葛金郎聞言大喝了一聲:“你是滿口胡言,看劍!”

  他說著身子已飛縱了過去,掌中劍“春水試寒”,抖起了一點銀星,直向萬斯同咽喉上刺去。

  萬斯同這時早已恨不能與他一拼,當時用劍向外一撥,葛金郎只是把劍向后一吞,容得萬斯同劍過,仍然原式刺出,劍勢頗為疾勁。

  可是萬斯同這一個招式,也是一個虛式,在掩飾其下的一招“秋扇揮螢。”

  葛金郎劍尖方到,突然見到萬斯同右臂一展,劍光倏地一閃,劍刃已臨右腮,一時冷氣侵面,劍芒逼人,他吃了一驚,這才知道對方所持,竟是一口削鐵斷金的寶劍,當下慌不迭地向左一個蝶翻。

  萬斯同這一招雖是走了空招,可是那鋒利的劍芒,已把葛金郎那襲肥大的衣袖,劃開了三四寸許的一道口子,直把葛金郎嚇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萬斯同卻也暗驚這葛金郎果然是身懷絕技,一時抖擻精神,挺身而出,把一口寶劍展個風雨不透。只見他左插右蓋,前盤后舞,吞吐如意,力貫劍鋒,凡是劍訣指處,劍鋒必定走到那里。

  這是他知道葛金郎身法不凡,所以才這么使盡了身手,可是對方也不是弱者。

  他此時因見萬斯同劍法高深,再加上他手上那口寶劍,自己更不敢絲毫輕視了,所以把其父秘授給自己的“大羅十八劍”,立時展了開來。

  一時之間,但見劍光閃閃,人影憧憧,這套劍法的妙處是在予敵以錯覺,一待展了開來,敵人很難分出對方的身形來。

  二人這一動上手,可謂之棋逢對手,將遇良村,劍光環繞中,二人那沉浮的身子,時分乍合,看起來真有所謂的“蟲蠅不能落,一羽不能加”之勢。

  這時花心蕊也站在一邊,她秀眉微皺,手中也持著一口寶劍,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碧和小藍也都叉腰站在一邊,不時地打量著場內,想助主人一臂之力。

  忽然“嗆啷”一聲,二人各自躍身騰開,萬斯同俯視掌中那口愛逾性命的寶劍,見它依然光華奪目,劍身如一彎秋水似地顫動著,並無一絲損壞,心中不禁寬心大放。

  可是葛金郎一看自己掌中那口劍時,卻發現已少了半尺多長的一截,他不禁心中大寒。

  萬斯同冷笑了一聲,未曾發話,葛金郎卻恨聲叫道:“你倚仗著寶劍鋒利,算是什么英雄?如有本事,可敢與我換劍敵過?”

  他說著,憤怒地把手中那半截寶劍往地上一擲,花心蕊這時卻走上,把她自己那口劍遞給了葛金郎道:“金郎,你用我的劍!”

  葛金郎冷冷一笑,把寶劍接了過來,二人目光同向萬斯同望去。

  花心蕊輕輕挽著葛金郎一臂,微笑著對萬斯同道:“萬斯同,方才你二人比對之時,我已看過了,你的劍法雖高,比起金郎來,還是略差一籌,你不過是占了一口好劍的便宜。可是你要削我這口劍,卻不容易,怎么,你還要再打么?”

  萬斯同目見此狀,一時內心真是無比難受,葛金郎面帶冷笑望著他,他之所以不如先前那么盛氣凌人,可能是心中顧慮對方手中的寶劍。

  雖然他自信在招式上幸不輸他,可是對方有一口好劍,在內心上卻威脅自己很大,他才暫時沒有作聲。

  在萬斯同來說,他本存勝之心;可是現在目睹花心蕊的情形,他的斗志可說是全消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實在不值,為這么一個女人,實在是不值。

  “我何必這么認真地為她厮拼呢?”萬斯同不由這么想,“如他傷我,自非我所願;如我傷了他,令心蕊會更加仇恨于我,總之,我是太不值了。”

  想到此,他苦笑了笑,把掌中劍束到腰上,道:“這地方我以后不會再來了,祝你二人快樂幸福。”

  說完這兩句話,他傷心到極點,這地方他實在是不願再多留一分钟,遂縱身而去。

  他的身形,方騰縱上了一堵假山,未及下飄,卻聽得葛金郎一聲狂笑道:“萬斯同慢走,小弟送你一程。”

  接著一條人影,自后緊撲而上,萬斯同心存厭惡,哪里願意叫他送自己。

  當下聞言之后,足下更加快捷地向前縱去,這冷碧軒自改建以后,莊園范圍擴大,萬斯同施出輕功絕技,十數個起落,才來至圍牆附近。

  “喂!慢走一步!”葛金郎自后趕上來。

  萬斯同足尖用力一點,身形上了牆頭;可是,這時那葛金郎,卻也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拔上了一堵假山石之上。

  只聽見他口中狂笑道:“萬兄你走好了,小弟不遠送了。”

  葛金郎口中這么說著,只見他右手霍地向外一推,隱隱聽得“崩”的一聲輕彈。

  那牆頭上的萬斯同心中正自奇怪,這葛金郎怎么對自己如此客氣了起來?心中尚還不解,此刻聞聲知道不妙,他還不及回頭細看,只覺得背后一陣奇痛,似被無數暗器打中,只痛得他在牆頭上身形一晃,直向下栽去。

  同時間,一股極為尖銳的風聲,自他頸旁劃過,痛得他打了一個寒戰,身形也隨之下墜。

  隱聞得身后的葛金郎,狂笑而去。

  萬斯同由牆上栽下,倒是沒有摔著,試著用手摸了一下頸后,不勝疼痛,這才知道右耳根下,竟為暗器擦傷了。那暗器雖沒有打中自己,卻劃了一道血槽,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吃夜風一吹,痛得他銀牙緊咬不已。

  他忍著痛摸了摸后背,並未見有傷痕,心中大為奇怪,因為方才明明覺得背后中了不少暗器,怎會不見傷痕呢?猛然憶起了自己所穿,是大木上人所贈的那件緊身風衣。

  如此看來,這件風衣,分明能避一般刀劍暗器,倘非如此,自己這條命,今夜休想再要了。

  當下真恨不能回過頭來,重新再找葛金郎拼命去,可是轉念一想,他就停止了這種沖動。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12:54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1 毀誓下山 獨闖魔宮 V

  他說著身子已飛縱了過去,掌中劍“春水試寒”,抖起了一點銀星,直向萬斯同咽喉上刺去。

  萬斯同這時早已恨不能與他一拼,當時用劍向外一撥,葛金郎只是把劍向后一吞,容得萬斯同劍過,仍然原式刺出,劍勢頗為疾勁。

  可是萬斯同這一個招式,也是一個虛式,在掩飾其下的一招“秋扇揮螢。”

  葛金郎劍尖方到,突然見到萬斯同右臂一展,劍光倏地一閃,劍刃已臨右腮,一時冷氣侵面,劍芒逼人,他吃了一驚,這才知道對方所持,竟是一口削鐵斷金的寶劍,當下慌不迭地向左一個蝶翻。

  萬斯同這一招雖是走了空招,可是那鋒利的劍芒,已把葛金郎那襲肥大的衣袖,劃開了三四寸許的一道口子,直把葛金郎嚇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萬斯同卻也暗驚這葛金郎果然是身懷絕技,一時抖擻精神,挺身而出,把一口寶劍展個風雨不透。只見他左插右蓋,前盤后舞,吞吐如意,力貫劍鋒,凡是劍訣指處,劍鋒必定走到那里。

  這是他知道葛金郎身法不凡,所以才這么使盡了身手,可是對方也不是弱者。

  他此時因見萬斯同劍法高深,再加上他手上那口寶劍,自己更不敢絲毫輕視了,所以把其父秘授給自己的“大羅十八劍”,立時展了開來。

  一時之間,但見劍光閃閃,人影憧憧,這套劍法的妙處是在予敵以錯覺,一待展了開來,敵人很難分出對方的身形來。

  二人這一動上手,可謂之棋逢對手,將遇良村,劍光環繞中,二人那沉浮的身子,時分乍合,看起來真有所謂的“蟲蠅不能落,一羽不能加”之勢。

  這時花心蕊也站在一邊,她秀眉微皺,手中也持著一口寶劍,卻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碧和小藍也都叉腰站在一邊,不時地打量著場內,想助主人一臂之力。

  忽然“嗆啷”一聲,二人各自躍身騰開,萬斯同俯視掌中那口愛逾性命的寶劍,見它依然光華奪目,劍身如一彎秋水似地顫動著,並無一絲損壞,心中不禁寬心大放。

  可是葛金郎一看自己掌中那口劍時,卻發現已少了半尺多長的一截,他不禁心中大寒。

  萬斯同冷笑了一聲,未曾發話,葛金郎卻恨聲叫道:“你倚仗著寶劍鋒利,算是什么英雄?如有本事,可敢與我換劍敵過?”

  他說著,憤怒地把手中那半截寶劍往地上一擲,花心蕊這時卻走上,把她自己那口劍遞給了葛金郎道:“金郎,你用我的劍!”

  葛金郎冷冷一笑,把寶劍接了過來,二人目光同向萬斯同望去。

  花心蕊輕輕挽著葛金郎一臂,微笑著對萬斯同道:“萬斯同,方才你二人比對之時,我已看過了,你的劍法雖高,比起金郎來,還是略差一籌,你不過是占了一口好劍的便宜。可是你要削我這口劍,卻不容易,怎么,你還要再打么?”

  萬斯同目見此狀,一時內心真是無比難受,葛金郎面帶冷笑望著他,他之所以不如先前那么盛氣凌人,可能是心中顧慮對方手中的寶劍。

  雖然他自信在招式上幸不輸他,可是對方有一口好劍,在內心上卻威脅自己很大,他才暫時沒有作聲。

  在萬斯同來說,他本存勝之心;可是現在目睹花心蕊的情形,他的斗志可說是全消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實在不值,為這么一個女人,實在是不值。

  “我何必這么認真地為她厮拼呢?”萬斯同不由這么想,“如他傷我,自非我所願;如我傷了他,令心蕊會更加仇恨于我,總之,我是太不值了。”

  想到此,他苦笑了笑,把掌中劍束到腰上,道:“這地方我以后不會再來了,祝你二人快樂幸福。”

  說完這兩句話,他傷心到極點,這地方他實在是不願再多留一分钟,遂縱身而去。

  他的身形,方騰縱上了一堵假山,未及下飄,卻聽得葛金郎一聲狂笑道:“萬斯同慢走,小弟送你一程。”

  接著一條人影,自后緊撲而上,萬斯同心存厭惡,哪里願意叫他送自己。

  當下聞言之后,足下更加快捷地向前縱去,這冷碧軒自改建以后,莊園范圍擴大,萬斯同施出輕功絕技,十數個起落,才來至圍牆附近。

  “喂!慢走一步!”葛金郎自后趕上來。

  萬斯同足尖用力一點,身形上了牆頭;可是,這時那葛金郎,卻也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拔上了一堵假山石之上。

  只聽見他口中狂笑道:“萬兄你走好了,小弟不遠送了。”

  葛金郎口中這么說著,只見他右手霍地向外一推,隱隱聽得“崩”的一聲輕彈。

  那牆頭上的萬斯同心中正自奇怪,這葛金郎怎么對自己如此客氣了起來?心中尚還不解,此刻聞聲知道不妙,他還不及回頭細看,只覺得背后一陣奇痛,似被無數暗器打中,只痛得他在牆頭上身形一晃,直向下栽去。

  同時間,一股極為尖銳的風聲,自他頸旁劃過,痛得他打了一個寒戰,身形也隨之下墜。

  隱聞得身后的葛金郎,狂笑而去。

  萬斯同由牆上栽下,倒是沒有摔著,試著用手摸了一下頸后,不勝疼痛,這才知道右耳根下,竟為暗器擦傷了。那暗器雖沒有打中自己,卻劃了一道血槽,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吃夜風一吹,痛得他銀牙緊咬不已。

  他忍著痛摸了摸后背,並未見有傷痕,心中大為奇怪,因為方才明明覺得背后中了不少暗器,怎會不見傷痕呢?猛然憶起了自己所穿,是大木上人所贈的那件緊身風衣。

  如此看來,這件風衣,分明能避一般刀劍暗器,倘非如此,自己這條命,今夜休想再要了。

  當下真恨不能回過頭來,重新再找葛金郎拼命去,可是轉念一想,他就停止了這種沖動。

  一來這葛金郎武技不凡,似在自己之上,回去再打不見得就能取勝;再者自己此刻受有暗器輕傷,尚不知傷勢如何。

  這么一想,他就感傷著,直向山下行去。

  那頸后傷痕,本有些疼痛,此刻行了一程,忽覺得風吹得十分難受;而且頸項覺得濕濕的,像是流了不少血。

  他就在一座石峰背風處停了下來,摸索著把自己內衣撕了一條,想暫時把傷處包扎一下,不想手方抬起,忽覺得那受傷的地方,竟有一種麻痺的感覺。

  萬斯同不禁大吃一驚,這才想到了,葛金郎所用的暗器,竟是染有毒藥的。

  他嚇得全身打了一個寒戰,慌不迭站起,可是任何受傷之人,都是一樣的。如果你自認為能支持下去,或許就真能支持下去,反之,你是必定要崩潰的。

  萬斯同此刻正是如此,如果他不知那是毒藥暗器,或許還能支持一些時候;可是當他已經想到了之后,他就支持不下去了。

  當下他只覺得雙腿一陣發軟,頭腦一陣昏暈,由不住“咕咚”一聲倒在地下了。

  多災多難的萬斯同,這一次毒發山途,看來是凶多吉少了,可是“吉人自有天相”,一個不該死之人,處處都能逢生。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他仿佛覺得身子為人轉動著,同時鼻中嗅到一種令人發嗆的氣味。

  “噢”他翻了一個身,由不住睜開了眼睛。“好啦!老天爺呀!”一個人在他身邊這么說著,萬斯同心中一驚,正要挺身坐起,卻為這人又把他按住了。

  萬斯同也就借機把這里情形打量了一下,自己是睡在一張鋪有厚氈的木板床上,這間房子並不大,一邊一個箱子蓋上,有一盞油燈,黃黃昏光里,看見在自己眼前,是一個佝腰干瘦的老婆婆。

  這婆子一只手拿著一卷干草似的東西,一頭已經燃著了,冒著淡黃顏色的濃煙。

  那種令人發嗆的氣味,正是這些煙霧所造成的。

  在老婆婆身邊,另有一個頭扎大辮子的姑娘,這姑娘長得十分胖蠢,肥臉小眼,還是重下巴。

  她此時來回地在推動著萬斯同,就像是和面一樣的,萬斯同為那濃煙嗆得直咳,一面喘道:“大姑娘行啦!不要……再推了。”

  胖女嘻嘻一笑,對著那老太太道:“這小子醒了,在說話呢!”

  她說著話,手下仍是不停地推著揉著,萬斯同覺得難受得很,就伸手把她一推道:“不要再推了!”

  那婆子這時才笑笑說:“喂,別動……好了,我們婆孫兩個,是救你的。你脖子上是中了毒藥镖,要不給你放血,你就死啦!”

  胖女身子被他推得退后了三四步,想是吃驚于萬斯同有這么大力,一時呆住了。

  她的話很難懂,大概是牙都掉光了,說起話來有些漏風,可是萬斯同還能勉強聽得懂。

  他這才想起來是怎么一回事,當下好不慚愧,就在枕上點了點頭道:“謝謝你們了,我……”

  這一點頭,才知道右頸下面十分酸疼;並且好似還有一個什么熱東西罩在上面一般,忍不住就想用手去抓。

  那老太婆馬上按住他的手,道:“不要動。”

  萬斯同忙縮回了手,一面皺眉道:“老太太,這是……”

  老太太用手指了那胖姑娘一下說:“這是我孫女。”

  萬斯同忙點了一下頭,道:“謝謝姑娘!”

  胖姑娘本來在一邊不說話,這時候見萬斯同對自己說話,她就咧開大嘴先笑了兩聲,走了過來。

  那婆子又接下去道:“我孫女牽著驢要去拉柴禾,不想半路上看見了你,就把你給馱回來了。”

  萬斯同一邊點頭稱謝,心想這可好,我成了柴禾了。一時只覺得這房中十分氣悶,就四下看了看,只有左上方開著一個小天窗,另外兩扇窗子都關著,他就道:“好熱!”

  胖姑娘就過去推開了一扇窗子,萬斯同忽然想起了藏在自己身畔的那三卷《合沙奇書》,不禁口中“啊”了一聲,一面就伸手去摸。

  老婆婆見狀噗哧笑了,就說:“你不用怕,你的東西,我們原封沒動,都給你存著呢!”

  萬斯同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心中不禁對這婆孫二人十分感激。

  這時那個胖姑娘就拉了一張凳子坐在萬斯同床前,老太太卻打了一個呵欠道:“咱們為了你可是一夜都沒睡,來,四妞,把罐子給他卸下來,時候也差不多了。”

  胖姑娘聞言答應著,並且用兩只手,按在萬斯同的雙肩上,那個老太太就彎下腰去摸他的脖子。

  萬斯同想問干什么,就覺得頸后面“波”的一聲,頓時感到傷處十分清爽。

  再看那老婆婆手中,卻多了一個竹筒兒,筒內熱騰騰地還在冒著煙。

  那個叫四妞的胖姑娘趕緊從地上端起了一個盆,老太太就把竹筒子向盆里一倒,萬斯同才看出了,由內中倒出的,卻是一塊紅顏色的血塊。

  老婆婆又親自把燈拿過來,低下頭在盆里瞧了瞧,一面點頭笑道:“好了!你看看。”

  萬斯同忙坐起來,仔細地看了看,就見那盆中,一塊塊全是紫黑顏色的血塊,只有上面六七塊是鮮紅顏色的,老太太就指著對他說:“黑顏色的就是有毒的,紅顏色的就是毒已經沒有了。”

  萬斯同連忙稱謝,他真想不到,這種鄉下的土法子,俗名“拔罐子”的玩藝兒,居然還有此功效。當時就要下床,那個胖妞卻按著他道:“你的脖子還有血呢,我給你擦擦!”

  萬斯同雖是不大好意思,但也無法,就見那個姑娘找來些干布,為他擦去了血漬,又為他細心包扎上,就道:“現在你可以下床了。”

  萬斯同翻身下床,對著她二人彎腰一拜道:“小可多謝二位恩人救命大恩,尚未請教二位大名,貴會主人是否在家呢?”

  老太太嘿嘿笑道:“不客氣了,唉!我們可就兩個人……”

  說著用手揉了一下眼睛,一指那個胖姑娘道:“她爹娘在老家都死啦,我帶著她到了江南,現在就剩下我們兩個人啦!”

  萬斯同傷感地點了點頭,一時卻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們好,這時他才注意到,房中堆著不少的干柴,一捆捆都堆在一起,心知這婆孫二人定是以打柴為生,心中就更加同情。除自己睡的這張床上,另外在幾張板凳上還架著一張大木床,被褥雖破舊,看來倒還干淨。

  這時候窗戶上已露出了微微的白色,天已經亮了,幾只小鳥正在窗前的樹枝上跳著叫著。

  老太太哈著腰,上了床,一面道:“先生你再坐一會兒,叫四妞給你熬點稀飯,你吃飽好上路。我的腰不太聽使喚,要休息一下了。”

  萬斯同就把她扶了上床,感激地道:“老太太你好好歇著吧!”

  這時那個胖姑娘已把他的一個革囊給提了過來,萬斯同就過去從其中取出了二十兩銀子,雙手贈予那老太太道:“這是在下一點小意思,老太太你和姑娘留著花吧!”

  不想那老太太卻翻身起來,推著手道:“我們不要錢,先生可別客氣。”

  胖姑娘也紅著面在一邊道:“我們賣柴禾,還剩有錢呢,你收回去吧!”

  萬斯同如何肯依,推了半天,二人因見萬斯同十分堅持,只好收了下來。

  萬斯同肚子也是真餓了,胖姑娘煮好了稀飯,他吃了兩大碗,那老太太熬了一整夜,這時呼呼地睡著了,萬斯同也沒有吵她,就別了胖姑娘,一個人走了出來。

  胖姑娘一直送他走到了路邊,她又指給他一條通往山下的道路,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遠處的山尖上,已露出了一些旭日的光彩,疲倦的人似乎也得到了復蘇。

  在路邊的一塊小石山上,他怔怔地坐了下來,心中想道:“我這么匆匆忙忙地趕路,又是上何處去呢?”

  這么一想,他不禁暗暗地發起愁來,這一路急匆而馳,總算找到了雁蕩,也找到了心蕊,可是又有什么用?早知如此,自己這一趟也就不必再來了。

  他又想到昨夜的一些情形,花心蕊對自己所說的那些話,一時不禁痛心欲裂。

  尤其是葛金郎那種狠毒的手段,更令他切齒痛恨,他不禁暗自咒詛著,有一天自己必定要算這筆仇恨的,想到恨處,真令他銀牙咬碎。

  可是當他想到了葛金郎,他那一身武功,又確實令自己佩服,由此看來,他那父親葛鷹,尚不知道是如何厲害的一個人物。

  “難道說我這一身武功,就能報仇了么?”想到這里,他由不得從汗毛孔向外冒涼氣。

  又想到了心蕊輕視的嘴臉,那種樣子,似乎早已注定了自己不是葛金郎的對手。“唉!”他重重歎息一聲,這時候東方的太陽忽然跳了出來,把大地渲染成一片紅色。

  經過長途跋涉,歷經千辛萬苦的萬斯同,在他已經達到了一個目標之后,他顯然是再也走不動了。雖然他並沒有真的達到那個目標。

  忽然他感覺到,自己的武技實在是太差,比之龍十姑固是不如,連眼前的葛金郎也是差得遠。

  “我非要再下一番苦功不可!”萬斯同重重地捶了一下石頭。

  “我身邊既然有現成的《合沙奇書》,還有大木上人送我那本劍訣譜,何不照著痛下功夫?”

  這念頭本來他早就埋藏在內心了,只是那時他一心一意地記掛著花心蕊,只打算和她作長久夫妻的事,並未深思這個問題。

  可是這時候情形就大大不同了,花心蕊這一邊,可以說是完全死了心了。

  同時卻自葛金郎身上,受了這種奇恥大辱,忿激得令他感覺到自己是非要再下苦功鍛煉不可。

  他有了這種想法,當下就站了起來,這雁蕩峰回極多,覓一靜處,實在並不費事。

  于是他就開始留意這附件的山峰,費了整整的一個上午時間,果然他發現了一座無人的石洞。洞內光線很好,地勢頗高,里面也很干燥!

  他就在這里住了下來!

  一個曾經過這般痛苦遭遇的人,是很難安定下來的。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理。”

  “黑夜”至“天明”,是要經過一番蛻變的!

  冬盡到春來,亦需要耐心和期待!

  緊緊地咬著牙,在痛苦的深淵里,他期待著那一聲“驚蟄”的春雷!

  那一天真的會來嗎?

  他相信一定會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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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12:59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2 連番激斗 血濺天台 I

      你可曾獨居荒山?

  你可曾骨肉分離?

  你可曾遭受到親情的背叛?

  你可曾飽受痛苦的折磨?久歷失望、寂莫、惆怅、憤怒——這么多眼睛看不見的敵人的侵襲?

  這一切的不幸,你一定不曾遭受過。

  大多數的人都不曾遭受過。

  然而這個不幸的女人,“紫蝶仙”花蕾,卻統統都嘗到了。

  最先是她次女花心蕊為“愛”出走,緊接著長女花心怡奉命尋妹,也是去而不返——兩個原先形影不離,唇齒相依的可愛女兒,就這樣地離她而去了。

  正當她憤怒難遣、愁極無聊的時候,一個失意的青年人,來到了黃山。

  這個青年名叫郭潛,他的來意,是專程把她兩個女兒的近況和遭遇告訴她的。

  她聽得的事實是:次女心蕊——無恥、淫賤、私婚;長女心怡雖然玉潔冰清,卻依然脫不開為“情”所折磨,她似乎情有所钟,苦苦地迷戀著一個人——萬斯同。

  “紫蝶仙”花蕾悉知這一切事實,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雖然她在入山隱居之初,就立下了“永不出山”的誓言,但是,如今為了她這兩個不聽話的女兒,為了匡正她花氏一門在武林中的“自負”和“盛譽”,她不得不背棄此誓言,決計要將兩個女兒帶回山上,以正家風。

  當然,這么一來,卻又牽扯出另外的幾個人來。

  第一個深為她所痛恨的是葛金郎——這個膽敢與她次女花心蕊私自成婚的小輩。

  葛金郎據說武功高強,而造就他一身武功和“天不怕地不怕”個性的人,毫無疑問的就是他父親“鬼面神君”葛鷹。因此,葛鷹便自然而然地成為花蕾第一個要找尋的對象。

  提起“鬼面神君”葛鷹這個人,凡是在武林中略具見識的人,都不會陌生。他的一生,包括他詭異莫測的武功,在武林中被引為“傳奇”,脍炙人口。

  據說他自幼在高麗遇見了一個異人,收歸門下,學成了一身絕技,和他同時從師的尚有一人,這人較葛鷹略長,名叫莫老甲,綽號“西天一怪”,也是一個極難纏的人物;只是這莫老甲卻遠居青海,從未涉足中原罷了。

  “鬼面神君”葛鷹與“西天一怪”莫老甲,二人雖是生性殘忍,技藝超人,卻因為生性怪癖,不喜人群,所以直接受他二人毒害的人並不多。人們對于這兩個怪人所談論的一切,不過是些捕風捉影之談,卻很少有人見過他們的廬山真面目。

  可是他二人卻是極具奢侈,著重浮華享受之人。莫老甲開府青海在此從略,而這個葛鷹在天台山的一切,卻是不得不談一談了。

  天台山是浙省有名的大山,位處天台縣之西北,它和普陀、雁蕩在浙省是三座最負盛名的山嶺。

  這座山形勢高大,西南接括蒼、雁蕩,西北接四明、金華,婉蜒東海之濱,風景極為绮麗。北有石橋,長數十丈,展兩嶺間,望之如龍蛇行空,自古皆為飛仙所居住之處,它的超拔可想而知了。

  自從鬼面神君遷居此山以來,這魔頭傾其百萬家資,變賣了無數得自天竺高麗的珠寶,在這座山上絕峰的大回嶺上,興築了一座可以媲美帝王的宮殿,號其為“上丸天宮”。

  這上丸天宮自此,就成了武林一支極負盛名,而玄奧莫測的武林別宗。

  數十年以來,上丸天宮的門人,是絕少涉入江湖的,可是知情者,對他們卻是絲毫不敢輕視。因為凡是來自天台山上丸天宮的人們,無不有一身驚人的絕技,因此他們在武林中的聲價,一直是很高的!

  也就因為如此,那鬼面神君葛鷹,更加養成了一副驕傲狂橫的個性,他自诩的身價,比王侯還要高。

  這一天——也正是一個深秋的日子。

  天台山下,來了一個四旬左右的婦人,這婦人生得峨眉淡掃,杏目含威,也許她本來的歲數已過五十了;可是看起來,她還是有相當的風韻。尤其是她頭上的黑發,仍然是那么地黑、密,只是她面上蒙有一層薄紗。

  她上身穿著對襟的緊身小緞襖,另加一領紫色的紗質披風,下身是八幅風裙,腰肢十分婀娜,足下是一雙粉底雙鳳鞋,看上去不染纖塵。

  這婦人並沒有騎馬,也未乘轎,她一路來到這里,宛似游山玩水一般,引得一般路人對她十分注意。因為那時一個婦人,是很少出門的,更不要說是游山玩水了。

  由于她看起來,又不像是小家婦人,穿著儀態,縱是朝廷命婦,也不過如此。

  在離上丸天宮約有百丈左右,這婦人就停下了,她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座巨大的宮院:

  天宮的大門,高有四丈,一列的水磨磚牆,圍出去足有二十丈方圓的范圍,真是好大的氣派。

  婦人面現鄙夷地冷笑了笑,她緩緩地摘下了蒙在臉上的那塊面紗,又把肩上的披風解開,才發現她背后系著一根長有二尺許的翠蕭。

  也許是走了太多的路,她覺得有些累,就在這山峰上,讓徐徐的風吹著,黑色的長發,飄動起來,就像是一片云。

  婦人睨目宮門,再次冷冷一笑,心中卻想道:“鬼面神君在江湖上是成了名的老輩人物,我今雖是問罪來此,卻也需顧全些禮貌才是,且等我養好了精神再說。”

  想著遂放目山下,但見行云片片,都在山半飄浮,斷嶺處叢生著醉人的野蘭和百合,當真是人間仙土,比之自己處身黃山,卻不知又美上多少倍了。

  她這么深思著,心中不禁浮上了一層莫名的惆怅,愈覺得自己歲月磋跎,山居二十年來,青春已去,如今已是將垂垂老矣!

  想著不禁長歎了一聲,只覺得自己既已封劍黃山,並曾發下了誓言,如今為了愛女,卻不得不毀戒下山,仍然免不了爭強斗勝。

  此刻找到了這上丸天宮,那鬼面神君葛鷹,乃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難惹人物,自己孤身前來,雖是技高膽大,卻也勝負未卜,思來怎不令人煩悶。

  她愈想愈氣,歸根結底,都是花心蕊這個無恥丫頭惹出的禍患。今日勝負且不去說它,這個女兒,自己是斷斷再也不能容她活著現丑人間。

  想著,她那張原來就十分白皙的臉,此刻更加顯得蒼白而無絲毫血色了。

  忽然,由上丸天宮的正門內,步出一雙白衣少年,這一雙少年,由年歲上看來,僅不過二十五六,各著一件白短半袖衫,下穿白色短褲,長僅齊膝,赤足麻鞋,打扮得十分怪異。

  二人步伐一致,行走極快,一直走到了婦人身前的數丈距離處,雙雙站定了身子。

  婦人這才看清了,他們腰上,每人都懸有一口樣式怪異的短刀,心中一動,知道這定是上丸天宮的門人,自己原要休息一刻,也怕不能了。

  當下望了二人一眼,微微笑了笑,二白衣少年,卻是昂然不動。

  其中一個面色較黑的少年,口中哼了一聲道:“婦人,你是哪里來的?”

  那另一少年又推了他同伴一下道:“你何必問她這些?”

  說著遂把面色一沉道:“此乃上丸天宮葛真人修真之處,向來不許外人涉足附近,你一婦人,怎么如此大膽,竟敢在此瀏覽……”

  他在說話之時,婦人已面現不快,但並沒有立刻發作,一只手縮入袖內暗自摸索著。

  那白衣少年見狀后退了一步,又接著道:“念在你是一無知的婦人,我們不對你如何,你快走吧!”

  他話方說完,那婦人已自抽中,摸出一紅色緞質的拜帖,同時站定了身子,笑吟吟地說道:“很好,這么說,葛真人在家了?”

  那黑面少年短眉一挑,道:“你是何人?”

  婦人蛾眉一挑,卻又和顏悅色地把手一揮,掌中那張紅帖,卻如一支利箭似地,直向那黑面少年面上飛去。

  可笑那黑面少年,一時不明所以地慌了手腳,這枚紙帖,疾飛如箭,無巧不巧,正射在了他的臉上,頓時只痛得他口中“啊呀”了一聲。

  他身旁另一少年,見狀吃了一驚,猛然后退了一步,大聲叱道:“大膽的女人……你……”

  婦人卻冷冷一笑道:“我的名字,在那張拜帖之上,你們一看即知。”

  黑面少年用手捂著臉,由他指縫間滴出了點點鮮血。

  他手指著婦人道:“師兄,不要饒她,這女人有些名堂,她傷了我了。”

  被稱為師兄的白衣少年見狀似也吃了一驚,因為對方竟能以一張薄薄的紙絹,打得師弟皮破血出,分明她是有極為厲害的內功,否則何能如此?

  當下他冷冷笑了一聲道:“放心,她跑不了。”一邊說著,遂自地上,把這張名帖拾了起來,見上面是四個核桃大小的字跡:“花蕾拜訪。”

  少年從師未久,“紫蝶仙”花蕾是昔年成名的人物,由于二十年來未下黃山,差不多的武林人物,早已把她忘了,他們自是不知。

  他們師徒自居天台以來,一向是目中無人,夜郎自大,對于一些盛名人物,或多或少還講一些交情;至于一般所謂無名之輩,哪會放在目中。

  因此這少年猛見花蕾之名自己不知,心中已存輕視之心,再見師弟為其所傷,不禁怒從中來。

  他把這張名帖,往腰中一放,嘻嘻哈哈笑了一聲,道:“我道你一個婦人,怎有如此膽量,原來是會一些武功,這就好說了。”

  他說著對那黑面少年怒道:“我們是好意勸說,這女人竟敢暗箭傷人,她既是來拜見真人,怎敢對我等門下弟子如此無禮,今日我們倒要給她一些厲害,也叫她不要小看了我上丸天宮的弟子,當是好欺之人!”

  黑面少年為花蕾上來鎮壓住了,此刻為師兄這么一說,不禁勃然大怒。

  他口中大喝一聲:“我先打了你這賤人再說!”

  說話間身子已自騰起,同是抖起雙掌,直向花蕾當胸猛劈了過去。

  另一少年因見他上來太過輕敵,對方站立又是一懸崖之邊,這種猛撲之勢,一個不妙,就有粉身碎骨之慮。

  當下喝了聲:“且慢!”

  即見那婦人霍地身形一縱,拔起有八九尺高下,卻又電也似地往下一墜,正落在那黑面少年的背后,反手一掌,叱道:“去!”

  黑面少年竟是難以躲開,被她這輕輕的一擊,嘴里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嘯,直向懸崖之下墜落下去。

  只不過是舉手之間,即了卻了一條生命。

  這種厲害的手段,上丸天宮中弟子,還是第一次眼見,另一少年不禁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一時驚愕得呆住了。

  忽然他跺了一下腳,回身就跑,同時口中大聲呼道:“你們來呀!”

  可是,他身子才跑出了七八步,就為憤怒的花蕾,自其身后趕上,一指把他點倒在地。

  他們這種動手的情形,早已驚動了門內諸人,一時眾聲喧嘩,人影晃動里,已有七八條疾勁的人影,風掣電閃一般地撲了過來。白衣閃動,“唰”的一聲,已把這位來自黃山的婦人圍了個緊。

  “紫蝶仙”花蕾乃是久經大敵的人物,自不會為這種氣勢所懾。

  她面若春水,笑容可掬地雙手互握著,格格一笑道:“你們是來干什么?”

  群聲嘩然之中,一個四旬左右的道人,忽然躥身而出,他對著花蕾打了一個稽首,冷笑一聲,道:“足下是何人?請留下名來。”

  花蕾哼了一聲道:“我的名帖,在這位小道友的身上,你可取來看看。”

  道人怒目地瞪著她,一绺羊須被風吹得飄向一邊,他手上持著一口明晃晃的寶劍,聞言冷冷地道:“四明,你去你師兄身上,把那張名帖找來。”

  立刻就有一短衣少年答應了一聲,閃身而出,在不省人事的師兄身上,找到了那張大紅的名帖,他雙手捧上與這位道人。道人接在手中,先是冷冷一笑,待看了一眼,面色立變,就見他點了點頭道:“原來閣下竟是大名鼎鼎的紫蝶仙花蕾施主,真是失敬了!”

  花蕾冷笑了一聲道:“不必客氣,我是來拜訪葛真人的,不想……”

  她回身指了一下,接道:“這兩個奴才竟欺我是一個婦人,我才略微處置他們。”

  道人嘿嘿一笑道:“施主,你處置得太過火了,你可知我那師侄,已為你打落澗底而喪生了么?”

  “這也是他自找的!”花蕾說,“怨得誰來?”

  道人面上立帶怒容,可是仍然強忍著憤怒,哼了一聲道:“施主找家師,有何見教?”

  花蕾道:“見他之后,我自有交待,你不必多問。”

  “哈……”這道人狂笑了一聲,一搖掌中劍道:“你不說出根由,貧道是不便往里面傳的,因為家師刻下事忙,無暇分身。”

  花蕾冷笑了一下道:“本來用不著你們往里傳,我自己找他去。”

  說著舉步就向前走,但她身子四周早已為人團團圍住,此刻往前便走,如何使得?

  立刻就有一短裝少年舉掌向她打來,花蕾獰笑了一聲,骈二指向這少年肩上就點。

  那少年知道厲害,倏地向后一退,花蕾因而閃身而出,中年道人見狀大怒,一揮手中劍,猛地撲了上去,他口中大聲道:“姓花的,你給我留下!”

  口中這么叫著,這道人足尖在地上一點,已縱身上去,掌中劍“笑指天南”,倏地亮起了一點銀星,直向著紫蝶仙花蕾背后扎去。

  這時其余的十數個弟子,早就抽出了短刀,“呼”的一聲,把大門封了個緊。

  紫蝶仙面現鄙夷,她手中這時尚拿著那方用來遮面的絲巾,霍地一個轉身,那方絲巾已經掄成了劍也似的直,直向道人手中劍上揮去。

  原來這道人乃是鬼面神君座下第七弟子,道號伺明,劍術上已有神君六分真傳。

  此刻他看見花蕾以巾為劍,居然敢向自己劍上揮來,心中就知這女人絕非易與之輩,心中先就存下了戒心,恐其有詐,不敢讓她絲巾纏上。

  他口中厲叱一聲,左手劍訣一領,右手中長劍向后一挑一崩,寶劍“唰”的一聲,一式“醉里挑燈”,把長劍撤了回來。

  他足下是絲毫不敢停留,長劍收回之后,身形跟著一個疾轉,踏中宮走洪門,劍如長虹二次刺出,直取花蕾肋下。

  “紫蝶仙”見這道人還有幾分實學,劍招出式不凡,一望即知受有真傳,當下不敢怠慢。

  她微微一笑,手中絲巾二次擊出,像條彩蛇似地向伺明道人劍上纏去。

  伺明心中冷笑忖道:“就令你纏上又有何妨?”

  思念之中,長劍已為絲巾纏住,道人力貫單臂,全力向后一奪,長劍竟被奪了出來,可是一條右臂卻是齊根酸麻不已。

  這才知道果然厲害,自己在她手中時候一長,必定討不了什么好去,心中正在打著主意,對方絲巾卻又橫胸掃來。

  伺明道人“跨虎登山”式向前一跨,掌中劍繞起了一片劍光,以“力劈華山”式,直向花蕾頭上直劈了下來。

  花蕾想不到道人居然這么厲害,于是手下也就不再留情,下手更毒,再也不心存客套。

  遂氣充丹田,身形看似紋絲不動,可是待到對方劍刃已離她肌膚寸許的刹那,才見她倏地向外一閃,把身子閃開半尺。

  看來可真是險到極點,伺明道人的劍身,擦著她的衣邊直劈了下去。

  伺明道人劍一揮下,已發現不妙,奈何劍上的力道太猛,如拼命撤回,勢將露出破綻,急得他左手猛地向外一分,用擒拿式中“分手奪缰”,直向花蕾腕子上叼去。

  可是紫蝶仙花蕾胸有成竹,怎會容他得手?

  道人這種招式在拼命,卻未想到已犯武者大忌,因他雙手不同方向運力,已動搖了下盤根基。

  就在同時之間,即見對方腰肢一扭,右腕微抖處,手中彩帶長虹鬧空似地一個疾轉,伺明道人再想問避哪里還來得及?

  這條絲巾就像一條蛇似地,“呼”的一聲,纏在了他的腰上。

  隨著紫蝶仙花蕾的一聲清叱道:“去!”

  伺明道人整個身軀,竟似一只鏈子錘似地,被搶了起來,緊接著,花蕾向外一拋一抖,就像一根滾木似地,滾了出去。

  “叭哒”一聲,直被摔出了丈許以外。由于紫蝶仙花蕾所施的勁力著重在側旋之力,是以道人就想定住身形也是不易。

  這一下正甩在了道邊的一堆亂石之間,直把道人摔了個頭破血流,一身衣服也都破了,一時再也無法爬起,就連手中的那口長劍也扔落在一邊。

  四下白衣弟子,見狀紛紛驚呼了起來,有兩個人疾速地上前去攙扶跌傷的道人,剩下的十余人,只聽得帶頭那人一聲呐喊,全數湧身而上。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1:00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2 連番激斗 血濺天台 II

  “紫蝶仙”花蕾乃是久經大敵的人物,自不會為這種氣勢所懾。

  她面若春水,笑容可掬地雙手互握著,格格一笑道:“你們是來干什么?”

  群聲嘩然之中,一個四旬左右的道人,忽然躥身而出,他對著花蕾打了一個稽首,冷笑一聲,道:“足下是何人?請留下名來。”

  花蕾哼了一聲道:“我的名帖,在這位小道友的身上,你可取來看看。”

  道人怒目地瞪著她,一绺羊須被風吹得飄向一邊,他手上持著一口明晃晃的寶劍,聞言冷冷地道:“四明,你去你師兄身上,把那張名帖找來。”

  立刻就有一短衣少年答應了一聲,閃身而出,在不省人事的師兄身上,找到了那張大紅的名帖,他雙手捧上與這位道人。道人接在手中,先是冷冷一笑,待看了一眼,面色立變,就見他點了點頭道:“原來閣下竟是大名鼎鼎的紫蝶仙花蕾施主,真是失敬了!

  花蕾冷笑了一聲道:“不必客氣,我是來拜訪葛真人的,不想……”

  她回身指了一下,接道:“這兩個奴才竟欺我是一個婦人,我才略微處置他們。”

  道人嘿嘿一笑道:“施主,你處置得太過火了,你可知我那師侄,已為你打落澗底而喪生了么?”

  “這也是他自找的!”花蕾說,“怨得誰來?”

  道人面上立帶怒容,可是仍然強忍著憤怒,哼了一聲道:“施主找家師,有何見教?”

  花蕾道:“見他之后,我自有交待,你不必多問。”

  “哈……”這道人狂笑了一聲,一搖掌中劍道:“你不說出根由,貧道是不便往里面傳的,因為家師刻下事忙,無暇分身。”

  花蕾冷笑了一下道:“本來用不著你們往里傳,我自己找他去。”

  說著舉步就向前走,但她身子四周早已為人團團圍住,此刻往前便走,如何使得?

  立刻就有一短裝少年舉掌向她打來,花蕾獰笑了一聲,骈二指向這少年肩上就點。

  那少年知道厲害,倏地向后一退,花蕾因而閃身而出,中年道人見狀大怒,一揮手中劍,猛地撲了上去,他口中大聲道:“姓花的,你給我留下!”

  口中這么叫著,這道人足尖在地上一點,已縱身上去,掌中劍“笑指天南”,倏地亮起了一點銀星,直向著紫蝶仙花蕾背后扎去。

  這時其余的十數個弟子,早就抽出了短刀,“呼”的一聲,把大門封了個緊。

  紫蝶仙面現鄙夷,她手中這時尚拿著那方用來遮面的絲巾,霍地一個轉身,那方絲巾已經掄成了劍也似的直,直向道人手中劍上揮去。

  原來這道人乃是鬼面神君座下第七弟子,道號伺明,劍術上已有神君六分真傳。

  此刻他看見花蕾以巾為劍,居然敢向自己劍上揮來,心中就知這女人絕非易與之輩,心中先就存下了戒心,恐其有詐,不敢讓她絲巾纏上。

  他口中厲叱一聲,左手劍訣一領,右手中長劍向后一挑一崩,寶劍“唰”的一聲,一式“醉里挑燈”,把長劍撤了回來。

  他足下是絲毫不敢停留,長劍收回之后,身形跟著一個疾轉,踏中宮走洪門,劍如長虹二次刺出,直取花蕾肋下。

  “紫蝶仙”見這道人還有幾分實學,劍招出式不凡,一望即知受有真傳,當下不敢怠慢。

  她微微一笑,手中絲巾二次擊出,像條彩蛇似地向伺明道人劍上纏去。

  伺明心中冷笑忖道:“就令你纏上又有何妨?”

  思念之中,長劍已為絲巾纏住,道人力貫單臂,全力向后一奪,長劍竟被奪了出來,可是一條右臂卻是齊根酸麻不已。

  這才知道果然厲害,自己在她手中時候一長,必定討不了什么好去,心中正在打著主意,對方絲巾卻又橫胸掃來。

  伺明道人“跨虎登山”式向前一跨,掌中劍繞起了一片劍光,以“力劈華山”式,直向花蕾頭上直劈了下來。

  花蕾想不到道人居然這么厲害,于是手下也就不再留情,下手更毒,再也不心存客套。

  遂氣充丹田,身形看似紋絲不動,可是待到對方劍刃已離她肌膚寸許的刹那,才見她倏地向外一閃,把身子閃開半尺。

  看來可真是險到極點,伺明道人的劍身,擦著她的衣邊直劈了下去。

  伺明道人劍一揮下,已發現不妙,奈何劍上的力道太猛,如拼命撤回,勢將露出破綻,急得他左手猛地向外一分,用擒拿式中“分手奪缰”,直向花蕾腕子上叼去。

  可是紫蝶仙花蕾胸有成竹,怎會容他得手?

  道人這種招式在拼命,卻未想到已犯武者大忌,因他雙手不同方向運力,已動搖了下盤根基。

  就在同時之間,即見對方腰肢一扭,右腕微抖處,手中彩帶長虹鬧空似地一個疾轉,伺明道人再想問避哪里還來得及?

  這條絲巾就像一條蛇似地,“呼”的一聲,纏在了他的腰上。

  隨著紫蝶仙花蕾的一聲清叱道:“去!”

  伺明道人整個身軀,竟似一只鏈子錘似地,被搶了起來,緊接著,花蕾向外一拋一抖,就像一根滾木似地,滾了出去。

  “叭哒”一聲,直被摔出了丈許以外。由于紫蝶仙花蕾所施的勁力著重在側旋之力,是以道人就想定住身形也是不易。

  這一下正甩在了道邊的一堆亂石之間,直把道人摔了個頭破血流,一身衣服也都破了,一時再也無法爬起,就連手中的那口長劍也扔落在一邊。

  四下白衣弟子,見狀紛紛驚呼了起來,有兩個人疾速地上前去攙扶跌傷的道人,剩下的十余人,只聽得帶頭那人一聲呐喊,全數湧身而上。

  花蕾冷笑一聲,並不慌忙地運用手中那條絲巾,時快時慢,時進時退。

  那條細軟的東西,在她手中,有時作劍,有時作鞭,有時卻如一條帶子纏人下盤。

  不大的工夫,只聞得一片砰砰碰碰之聲,十來個短衣弟子,竟為她摔得鼻青臉腫,手中兵刃全數脫落,呼叱叫喊之聲,更是鬧成了一片。

  是時由大門之內,又紛紛跑出了許多人來,這些人有的穿著白衣短裝,也有的身著青色道袍,上丸天宮中兩代弟子,竟有三分之一都跑了出來。

  此刻那十數個白衣短裝少年早已為人攙了下去,場地中卻多了四名青衣道長!

  四道長的身份似和先前那伺明道人是同一輩份,都是“鬼面神君”葛鷹座下弟子。

  他們聞訊趕來,目睹這個婦人,只憑一條彩帶,即把自己門中弟子十余人打得這么七零八亂,俱不禁憤怒填胸。各自怒叱著撲身而前,四口青鋼長劍,把紫蝶仙花蕾團團圍住。

  花蕾見狀,益發抖擻精神——平心而論,她之所以如此,旨在掃一掃葛鷹的面子,倒也並非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怨!

  這時眼見對方人愈來愈多,前僕后繼,竟想依仗人多,來逼迫自己。尤其這四個道人,更像是身手不凡,自己雖是藝高膽大,以一敵四,倒也不知是否能夠“穩操勝券”了。

  她遂冷叱一聲:“且慢。”

  四道人一齊止步,其中一人嘿嘿笑道:“你這婦人還有什么好說的?”

  花蕾寒著臉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一群東西!哼哼!我看你們還是知趣一點的好!”

  那道人一陣狂笑道:“你服輸了么?太晚了,除非你跪在地上給我們磕上幾個響頭,叫我們把你帶入宮內,面請真人發落,否則……”

  陰森森地一笑,這道人舉了一下掌中劍,又道:“道爺劍下,可是斷斷饒你不得。”

  花蕾一笑道:“是么?”

  卻見她背過手來,把背后那支洞蕭給解了下來,四個道人,立刻覺出不妙,大吼一聲,足下同時上步,撩劍就刺,卻是又晚了一步!

  花蕾自幼從武以來,慣施一支翠蕭,成名以后,她卻是極少使用,此時一經施展,無異如虎添翼,自是威力可觀!

  當下只聽她嬌叱一聲:“去!”

  即見她長蕭掄處,透著一股尖銳勁風,為首道人雖是劍已刺出,可是花蕾的出手,竟是比他快了一步,只聽得“叭”的一聲。

  這一翠蕭,不偏不倚,正正地打在了道人的頭上,那道人先是一怔,隨之長劍落地,最后才“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下余三名道人,見狀俱都吃了一驚,呼嘯了一聲,各自挺劍而上。

  三口劍把花蕾團團圍住了;並且由不同的方向,把劍刺出去,可是,紫蝶仙花蕾長蕭在手,她是不會把三人放在心上的。

  只見她從容地進退著,掌中這支翠蕭,更是指南打北,點、挑、崩、打、砸,對方三口劍雖是連連逼進,卻連她身子也沾不上,到了第九式上,其中一個道人,又為花蕾長蕭點中了“肺腑穴”,頓時翻身栽倒,不省人事。

  下余的二道人立刻現出了極度驚慌的神態,因為他們見這個婦人下手極毒,所點穴道俱是人身大穴,一經點上,哪怕是為人救活了,也只怕要落得殘廢終生。

  所以他二人對敵之時真是戰戰兢兢,二道人一名伺燭,一名伺秋,雙劍勉強地支持了十數個來回,可就明顯地不行了。

  伺秋道人忽地跳出圈外大聲道:“停手!不要打了。”

  花蕾手中洞蕭,此刻已將伺燭長劍撩開,聞言退后一步,微微冷笑道:“怎么,你等是服輸了么?”

  伺秋苦著臉道:“你這婦人,到底是誰?”

  花蕾寒著臉道:“我已報名數次,現在沒有工夫再說,你們如不為我去通告葛鷹,我就一路打殺進去,看看你們能否阻攔得住!”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因為這女人太厲害,如果再打下去,二人非送命不可。

  他們回頭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宮門之前,已經黑壓壓地擠滿了人,俱是本門三代弟子,赤臂裸膝,一個個氣勢洶洶地往這邊看著。

  可是他們沒有一個敢妄動的,因為他們眼見著這婦人,像是凶神附體也似,手中那支蕭碰著誰誰就倒霉,連本門二代弟子,也有三名負傷倒地,他們就不用再現眼了。

  二道人回頭看了一眼,心中已自了然,知道這些弟子們就是上,也只有白賠上幾條命。

  伺秋咳了一聲,干笑了兩聲道:“我們去為你通禀一聲,自無什么不可,只是打傷打死了我們門下這么多弟子,卻叫我們如何交待?”

  他一邊說著,尚自頻頻皺眉,伺燭道人也苦著臉道:“你這樣凶神附體似地上門,哪里像是一個求見的客人?”

  花蕾細眉微挑,冷笑一聲,道:“誰說我是上門求見他,我是來找葛鷹算賬的。”

  道人面色又是一變,互看一眼,心說:好大的膽子,竟敢來找師父拚命?伺秋黃眉一聳,立刻就笑了。

  他內心也就不再害怕,心忖著:既如此,師父就再不能裝聾作啞了,反正我們打不過,你是非出來不可了。

  當下點了點頭道:“這么說就好辦了,我師父葛真人最喜歡有功夫的人;尤其是你一個婦人,能有這種功夫,他必定很看得起你。只要你能勝過他老人家,這些人也都算是白死白傷了。”

  伺燭怒目道:“師兄,她既是師父的仇人,我們絕不能饒她。”

  伺秋心中暗暗叫苦,暗忖道:“你還鬼叫個屁呀!憑咱們兩個人行么?我這半天好話算是白說了。”

  想著就狠狠地瞪了伺燭一眼,正想先敷衍對方一下,一面好待機派人送信。可是已經晚了,花蕾早已縱身而上,一支飛蕭直向伺燭面上點來。

  伺燭倚仗人多,又聽對方是師父的仇人,他就膽子大了,這時花蕾長蕭點來,他冷笑一聲,掄劍直向花蕾腕子上斬去。

  他內心暗忖著,自己兵刃較長,這么出手,起碼可令對方即刻退身。

  可是花蕾並非如此,她卻僅僅分出一手,直向伺燭的寶劍彈去,只聽得“當”一聲,那么勁道鋒利的一口長劍,竟為她一指彈到了一邊。

  伺燭大吃一驚,再想退身哪里還來得及?又是“當”的一聲,這一蕭,正點在了他正中腦門之上,他連“啊呀”兩個字都沒有來得及喊,已翻身栽倒在地。伺秋見狀嚇得“啊”了一聲。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得一陣云板之聲,自上丸天宮之內傳出,門外眾位弟子無不面現緊張,紛紛回顧,那持劍的伺秋道人,忽然向旁一跳。

  他面現驚慌地一面擺著手道:“請不要再打,家師要出來了。”

  他生怕花蕾在這一刹那間傷害自己,連連后退著道:“你不是要找家師么,他老人家現在出來了,你看著辦吧!”

  紫蝶仙花蕾哼了一聲道:“我原是來找他的,他來得正好!”

  她說著遂垂下蕭來,身形后退了幾步,面向著大門,要見識這位名噪武林的上丸天宮的一代老怪,是怎么一個人物。

  那陣云板之聲,敲得是愈來愈響,門外眾弟子卻是噤若寒蟬,無一發聲。

  忽見門內閃出一身著獸皮的高大個子,虬須滿面,一出門就四下張望,厲聲道:“哪一個是肇事的女人?”

  伺秋見來人正是神君座下最得意的兩名弟子之一,這兩名弟子,是鬼面神君自高麗帶來隨身之人,武功得自葛鷹真傳。

  二弟子一名降龍,一名伏虎,來人正是那位伏虎尊者,伺燭等人雖名份是他師弟,可是無論身份、武功較這二位師兄都差得太遠了。

  此刻見這伏虎尊者一出,知道師父必將來臨,因為這二位師兄,素日和師父是形影不離的。

  伺秋不敢怠慢,上前一步手指花蕾道:“回師兄的話,這婦人就是。”

  伏虎尊者一雙大環眼,凌厲地向著花蕾望去,厲聲一哼,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白衣弟子,把紫蝶仙花蕾的名帖找出來,雙手奉上。伏虎尊者接過了名帖,那白衣弟子聳肩道:“二師叔,這女人實在很厲害。”

  伏虎尊者厲哼一聲:“飯桶!”

  大手一翻,那名白衣弟子,竟被摔出了丈許以外,連一聲也不敢哼,爬起來蹲向一邊。

  他們這群弟子素日最畏懼的,除鬼面神君葛鷹之外,僅有三人,除卻真人之子葛金郎外,就是降龍伏虎二人。

  以上三人因蒙真人喜愛,加以武技出眾,各弟子誰也招惹不起。

  伏虎尊者把同門師侄摔出以后,憤憤地看了一下名帖,他的面上立刻現出驚訝之容。

  當下看了花蕾一眼,寒聲道:“原來是花女俠,久仰大名!”

  這時云板之聲,敲得似較先前更為急促,“當當”之聲震人耳鼓。

  伏虎尊者回顧看了一眼,冷冷地道:“在下聽說閣下深居黃山,早已不問外事,今日何故又破誓出山?傷我門下的人,倒要請教!”

  他說話之時,一雙虎目閃閃有光,像是忍著心中的憤怒。

  花蕾見對方年歲至多三十二三,生得是豹頭環眼,身高體大,說話聲如洪钟,一望即知是一個練有相當功夫的人,乃猜定是葛鷹座下一個得力弟子。她只當如此一鬧,那葛鷹是無論如何定要出來了,卻未想到,仍有這么多花招,自己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個相當叫字號的人物,不想在人家眼中,卻有不堪承教之意,屢次三番,卻盡打發些后生小輩,來與自己糾葛。

  想到這里,一時怒由心起,暗中咬了一下牙,心說:拿蛇拿頭,今日要是見不著葛鷹,就先拿這個橫小子試試身手,看那葛老魔能龜縮到何時!

  紫蝶仙花蕾有了這種想法,就打定了主意,望著伏虎尊者冷冷一笑道:“我來此要會的是葛鷹,奈何你們這群小輩,三番兩次地阻擋,迫我傷人,又怨得誰來,你又是誰?”

  伏虎尊者素日被人捧得鳳凰蛋似的,這“小輩”二字,今天還是第一次聽人當面喝叫,早不禁氣得頭上青筋暴起,濃眉乍展。

  他嘿嘿一笑道:“你連真人座下降龍、伏虎二尊者,也是不知,尚有何能來此惹是生非?”

  花蕾心中蓦地想起,仿佛早先曾聽人說過有這么兩個人,慣施雙圈,力不可敵,心中不禁動了一動。

  但是她並不帶出一絲驚懼的樣子,只淡淡一笑道:“這么說足下就是降龍道人了?”

  伏虎尊者宏聲道:“貧道伏虎,降龍尊者是吾師兄。”

  “失敬了!”花蕾點了點頭。

  伏虎的一雙大環眼睛睜得更大了,顯然是怒不可遏,花蕾冷笑了一聲道:“你師父是命你來敵我么?”

  “正是如此!”伏虎尊者大聲道,他是直性子,不擅說謊。

  “很好。”花蕾說,她並且退后了一步,四下的人都讓開了,當下空出了一個十分寬大的場地。

  伏虎尊者向前走了幾步,花蕾這時掠了一下散亂在前額的秀發,她那風韻,仍是有些媚人的,莫怪有幾個弟子,眼睛都直了。

  這時伏虎尊者大聲對一個弟子說道:“你進去,叫他不要敲,這沒有什么大不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1:01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2 連番激斗 血濺天台 III

  他內心暗忖著,自己兵刃較長,這么出手,起碼可令對方即刻退身。

  可是花蕾並非如此,她卻僅僅分出一手,直向伺燭的寶劍彈去,只聽得“當”一聲,那么勁道鋒利的一口長劍,竟為她一指彈到了一邊。

  伺燭大吃一驚,再想退身哪里還來得及?又是“當”的一聲,這一蕭,正點在了他正中腦門之上,他連“啊呀”兩個字都沒有來得及喊,已翻身栽倒在地。伺秋見狀嚇得“啊”了一聲。

  就在這個時候,只聽得一陣云板之聲,自上丸天宮之內傳出,門外眾位弟子無不面現緊張,紛紛回顧,那持劍的伺秋道人,忽然向旁一跳。

  他面現驚慌地一面擺著手道:“請不要再打,家師要出來了。”

  他生怕花蕾在這一刹那間傷害自己,連連后退著道:“你不是要找家師么,他老人家現在出來了,你看著辦吧!”

  紫蝶仙花蕾哼了一聲道:“我原是來找他的,他來得正好!”

  她說著遂垂下蕭來,身形后退了幾步,面向著大門,要見識這位名噪武林的上丸天宮的一代老怪,是怎么一個人物。

  那陣云板之聲,敲得是愈來愈響,門外眾弟子卻是噤若寒蟬,無一發聲。

  忽見門內閃出一身著獸皮的高大個子,虬須滿面,一出門就四下張望,厲聲道:“哪一個是肇事的女人?”

  伺秋見來人正是神君座下最得意的兩名弟子之一,這兩名弟子,是鬼面神君自高麗帶來隨身之人,武功得自葛鷹真傳。

  二弟子一名降龍,一名伏虎,來人正是那位伏虎尊者,伺燭等人雖名份是他師弟,可是無論身份、武功較這二位師兄都差得太遠了。

  此刻見這伏虎尊者一出,知道師父必將來臨,因為這二位師兄,素日和師父是形影不離的。

  伺秋不敢怠慢,上前一步手指花蕾道:“回師兄的話,這婦人就是。”

  伏虎尊者一雙大環眼,凌厲地向著花蕾望去,厲聲一哼,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白衣弟子,把紫蝶仙花蕾的名帖找出來,雙手奉上。伏虎尊者接過了名帖,那白衣弟子聳肩道:“二師叔,這女人實在很厲害。”

  伏虎尊者厲哼一聲:“飯桶!”

  大手一翻,那名白衣弟子,竟被摔出了丈許以外,連一聲也不敢哼,爬起來蹲向一邊。

  他們這群弟子素日最畏懼的,除鬼面神君葛鷹之外,僅有三人,除卻真人之子葛金郎外,就是降龍伏虎二人。

  以上三人因蒙真人喜愛,加以武技出眾,各弟子誰也招惹不起。

  伏虎尊者把同門師侄摔出以后,憤憤地看了一下名帖,他的面上立刻現出驚訝之容。

  當下看了花蕾一眼,寒聲道:“原來是花女俠,久仰大名!”

  這時云板之聲,敲得似較先前更為急促,“當當”之聲震人耳鼓。

  伏虎尊者回顧看了一眼,冷冷地道:“在下聽說閣下深居黃山,早已不問外事,今日何故又破誓出山?傷我門下的人,倒要請教!”

  他說話之時,一雙虎目閃閃有光,像是忍著心中的憤怒。

   花蕾見對方年歲至多三十二三,生得是豹頭環眼,身高體大,說話聲如洪钟,一望即知是一個練有相當功夫的人,乃猜定是葛鷹座下一個得力弟子。她只當如此一 鬧,那葛鷹是無論如何定要出來了,卻未想到,仍有這么多花招,自己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個相當叫字號的人物,不想在人家眼中,卻有不堪承教之意,屢次三 番,卻盡打發些后生小輩,來與自己糾葛。

  想到這里,一時怒由心起,暗中咬了一下牙,心說:拿蛇拿頭,今日要是見不著葛鷹,就先拿這個橫小子試試身手,看那葛老魔能龜縮到何時!

  紫蝶仙花蕾有了這種想法,就打定了主意,望著伏虎尊者冷冷一笑道:“我來此要會的是葛鷹,奈何你們這群小輩,三番兩次地阻擋,迫我傷人,又怨得誰來,你又是誰?”

  伏虎尊者素日被人捧得鳳凰蛋似的,這“小輩”二字,今天還是第一次聽人當面喝叫,早不禁氣得頭上青筋暴起,濃眉乍展。

  他嘿嘿一笑道:“你連真人座下降龍、伏虎二尊者,也是不知,尚有何能來此惹是生非?”

  花蕾心中蓦地想起,仿佛早先曾聽人說過有這么兩個人,慣施雙圈,力不可敵,心中不禁動了一動。

  但是她並不帶出一絲驚懼的樣子,只淡淡一笑道:“這么說足下就是降龍道人了?”

  伏虎尊者宏聲道:“貧道伏虎,降龍尊者是吾師兄。”

  “失敬了!”花蕾點了點頭。

  伏虎的一雙大環眼睛睜得更大了,顯然是怒不可遏,花蕾冷笑了一聲道:“你師父是命你來敵我么?”

  “正是如此!”伏虎尊者大聲道,他是直性子,不擅說謊。

  “很好。”花蕾說,她並且退后了一步,四下的人都讓開了,當下空出了一個十分寬大的場地。

  伏虎尊者向前走了幾步,花蕾這時掠了一下散亂在前額的秀發,她那風韻,仍是有些媚人的,莫怪有幾個弟子,眼睛都直了。

  這時伏虎尊者大聲對一個弟子說道:“你進去,叫他不要敲,這沒有什么大不了。”

  那弟子匆匆離去,伏虎尊者又看了一下傷倒在地面上的幾人同門,他把方才為花蕾點倒的那個伺燭扶了起來,這道人是為花蕾先前長蕭點中面門而倒。

   伏虎尊者這時看去,只見他面色青紫,正中“山根”處,有銅錢大小的一個黑點。人是已經死了,敵人這種力透長蕭,點人致死的手法,很令伏虎尊者吃驚。因為 他是個行家,只一眼已看出了敵人這一點,暗含著“閉穴”、“貫穴”的手法在內,只憑這種力道,自己似乎比她要遜色許多。

  冷冷一笑,他 遂把伺燭放在一邊,望著花蕾咬了一下牙道:“姓花的!我上丸天宮究竟與你有何深仇大怨,你竟連下毒手?今日本尊者要看你有多厲害,來吧!”嘴里這么說著, 他鐵塔似的身子,霍地向下一蹲,那雙裸露在獸皮之外蟠龍栗肉的粗臂,向身后獸皮中一探,緊跟著他雙手向外一抖,只聽見“嗆啷”一聲脆響,再看他手中,卻多 了一雙金光耀目的金圈。

  這兩枚金圈,一大一小,約有鴨蛋般粗細,可是並非是圓的,而是有稜邊的,每一稜邊,都是鋒利的刃口,只在近手處才是圓形的,可用手抓拿。

  最厲害的在這一雙圈的頂端,各有一枚劍形的尖刺,長有半尺,看來更是鋒利無比。

  二圈一大一小,名謂“日月雙環”,伏虎尊者雙圈一抖,相擊而出,發出一片叮當脆響。

  在場諸人,可都知道他這雙圈之上有極厲害的功夫,而又知道這姓花的婦人,那支翠蕭之下,也有不凡的造詣,二人動手,可是一場好戲,一時又不禁地后退了數尺,空了許多地方。

  伏虎尊者日月雙環一出手,左腳一點地,雙圈一個盤旋,一上一下,直奔花蕾胸上砸去。

  花蕾見他這日月雙環,確是厲害,哪敢怠慢,倏地回腹吸胸,雙環已帶著風聲,電掣般奔到了身前;而在這時,她那支長蕭卻也長虹貫日而出,直取對方咽喉上的“咽喉穴”。

  花蕾這一亮開式子,伏虎尊者已不由佩服,只見她右手骈中食二指,下余三指卻緊扣掌心,成劍訣式,跟著抱元守一,殺腰族身,洞蕭已換到了右手。

  那支磨潤得光華如翠的長蕭,綠光閃閃,在她手中,宛如一條靈蛇一般。

  伏虎雙環落空,先一偏頭躲開了點來的蕭梢,掌中日月雙環“餓鷹振羽”,一奔對方長蕭,一往敵人右耳下撩去。

  這一式旋展極快,非斜打,亦非平出,令人顧彼失此,顧此失彼,果然厲害。

  花蕾也暗自驚心,對方雙環是同時打出,卻也是同時而到。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花蕾的長蕭,猝然向下一沉,“犀牛望月”式向前跨出半步,對方雙環落空,同時間,她的蕭身突揚!

  只聽得“當”的一聲,那枚直奔面前的金環,已為她點了開去。

  她施的是一個巧力,所點之處多是一個交點,伏虎尊者只覺掌心發熱,金環險些脫手。

  好個花蕾,她身子真可當得上一個“快”字。

  長蕭一擰,蕭轉人隨,倏地已到了伏虎尊者背后,一領長蕭“海燕掠波”,直奔對方臂頭上點了過去。

  伏虎叱喝一聲:“好!”

  雙環一合,“當”的一聲,巨大的身子向下一矮,“醉踩梅花樁”,“嗖”一聲,已把身子給轉了過來。

  可是他掌中雙環,這時也同時打出,一左一右直向花蕾兩臂上砸貫而去,四外各人都喝了一聲:“好!”

  紫蝶仙花蕾對付這伏虎尊者,可不復像方才那么如意了,尤其是一動上手,她更知道對方雙環之上,威力無匹,自己只要絲毫大意,就有性命之憂,所以她心中可是絲毫不敢大意。

  這時,她身子霍地向后一倒,不明白的人定會以為她是負傷而倒,其實大大不然。

  這是一式“鐵板橋”的功夫,花蕾已多年不用了;可是施展起來,看上去還是那么如意利落。

  緊隨著她身子像風車似地一個疾轉,掌中蕭“撥風盤打”,直掃伏虎尊者下盤。

  伏虎霍地一個倒折,只見他右手金圈一按地,“哧”一聲,尖刃沒土,左手的金圈“滿月望斗”,直劃了一個半圓的***向花蕾下額撩去。

  二人這一動上手,四下是鴉雀無聲,一個是身高體大的道人,一個是身材纖瘦的婦人。

  這么一動上手,只見滿空飛人,金光蕭影,還夾雜著洞蕭孔內嗚嗚的鳴聲,真是驚人眼目,動人心魄。

  伏虎尊者今天是安心拼命,因為他知道對方聲望,今日自己如能將她打敗,從此江湖上,他也就不難揚名立萬。

  這一發狠拼命,雙環上可真有無限威力,起落進退之間,崩、點、打、纏、鎖、碰、砸,各要訣運用得各盡其妙。

  只看他起伏進退,隨心所欲,真有雷霆乍驚,風雨驟臨之勢。

  可是他的對手也太強了,花蕾掌中這支翠蕭,可是一生未遇敵手,雖是一支竹蕭,可是她使用的卻全是劍上的功夫。

  眼前她這支蕭,卻是“三十六手鎖海伏波劍”的招式,展了開來,蕭聲嗚嗚,光華燦燦,如飛電,如流星,身形蕭影,矯若游龍,進如迅雷,閃如驚鴻,靜如山,動如河,好不厲害。

  此時她蕭身橫出向外一封,伏虎尊者的身形也自欺進,這道人也是急怒攻心,求功心切,但見他雙手回展,身形前上,“狸貓三撲鼠”。

  這一招好不厲害,那是點面門,掛兩肩,對方如左右閃躲,卻可改為“玄鳥劃沙”直取中鋒,連環三式,真有鬼神不測之威。

  花蕾緊提蕭梢,用“搖肩”式,避開右肩,崩手回身,避開了他的第二式,而以“拔身”之式拆他的第三式。然而敵人卻以為有機可乘,只聽他大吼一聲,雙環上一聲大響,他是殺腰過臂,雙環緊貼地面斜上打出去,驚人心魄的“烏龍穿塔”。

  花蕾身在空中,毫無憑借,伏虎尊者雙環是如此厲害,任何人眼下,也都認為她是萬萬難以躲開,可是紫蝶仙卻不甘服輸。

  她憑著四十余年的內家功夫,霍地身形住下一沉,一甩蕭,硬把下墜的身子又躍起了一尺來高,長蕭飛點,點在了伏虎尊者前面那枚金環之上,借著這一點之力,她身形已如同海燕掠波一般地落在了伏虎尊者身前。不容伏虎尊者再施花招,長蕭如蛇而出。

  只聽得“噗”一聲,這一蕭正點在了伏虎尊者的右面肩窩上。

  這地方雖非致命要害之處,可是花蕾卻有意下重手,因為她知道這伏虎尊者,定練有橫練的功夫,普通手法豈能傷得他分毫?

  是以下手之時,早已把內力逼進蕭內,不要說對方是血肉之軀,就是一塊青石,也能給她點碎了。

  當時就聽伏虎尊者大吼一聲,身形踉跄后退,“嗆啷”一聲,金環墜地,他面色一片青紫,黃豆大的汗粒,由他面上淌下來。

  花蕾這一蕭,實實地把他右肩骨環給卸了下來,血脈俱停。

  只見霎時間,他這只右手,已腫漲得有盤子那么粗細,他就像呆子似地站住了。

  紫蝶仙花蕾冷笑了一聲,說實話,她雖是勝了他,卻是覺得極為吃力,由此看來,這位鬼面神君的功夫也就更可想而知了。

  她橫蕭在手,冷笑道:“怎么,是你們去請葛鷹,還是我自己去?”

  大伙沒有一個敢哼氣,這時上來兩個人,把伏虎尊者踉跄的身子攙了下來。

  花蕾又問了一聲:“怎么樣?”

  還是沒有人答腔,她就冷冷一笑道:“那么我就自己進去了。”

  卻見閃出了兩個青衣道人,攔在了門口,這時云板之聲又起,卻較先前敲得更為響亮。花蕾連傷多人,非但不疲,相反地卻更覺得精神抖擻。

  她見竟仍有不知死活的道人,膽敢攔阻自己的去路,那么自己又何在乎多殺二人?

  于是她毫不猶豫地微微一笑,大步向著宮門之內踏進,手中長蕭“毒蛇尋穴”,直向其中之一的“心脯穴”上就點。

  那道人撩起長劍,想去削對方這根竹子做成的玩藝兒,可是還未挨上,自己先“哦”了一聲,撲通倒在了地上。

  原來花蕾這時候下手是絲毫不留情,她竟把自己的拿手功夫,“逼魂指”施了出來。

  這種逼魂指的功夫,豈是他們二人能抵受得起?所以當時傷及六根脈神,倒地歸陰。

  那另一小道見狀,嚇得臉上變了顏色,他是再也不敢輕捋虎須了,當時閃身一旁。

  花蕾長眉緊颦,戾氣充面,一蕭在手,只要有人膽敢當道,她定格殺不論。

  就這么她大步地走了進去,一路之上,都是花樹夾道,她這才知道,上丸天宮之內,好大的地勢,花樹滿園,宮室星羅棋布,真不愧當之為“宮”。

  花蕾煞神附體似地一路行著,但見前路無數弟子都在跑動著。

  有那接近的弟子,也都遠遠地急忙讓開,花蕾冷笑了一聲,心中甚為得意,心想自己這一打,算是把他們給打怕了。

  忽然她聽得“哐”的一聲大響,忙回過身來,卻見前面進來的大門,竟被關上了,幾個白衣弟子,正在大門上加著鎖鏈。

  有人高聲叫著:“關好了,別叫她跑了。”

  還有人叫著說:“這女人打死了十幾個弟兄,好厲害!千萬不能讓她跑掉了!”

  花蕾站定腳步,心中一怔,正要回身撲過去,轉念一想,心說反正我來此是勢將要見著葛鷹不可!又何在乎他們關不關上門?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1:01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2 連番激斗 血濺天台 IV

  二人這一動上手,四下是鴉雀無聲,一個是身高體大的道人,一個是身材纖瘦的婦人。

  這么一動上手,只見滿空飛人,金光蕭影,還夾雜著洞蕭孔內嗚嗚的鳴聲,真是驚人眼目,動人心魄。

  伏虎尊者今天是安心拼命,因為他知道對方聲望,今日自己如能將她打敗,從此江湖上,他也就不難揚名立萬。

  這一發狠拼命,雙環上可真有無限威力,起落進退之間,崩、點、打、纏、鎖、碰、砸,各要訣運用得各盡其妙。

  只看他起伏進退,隨心所欲,真有雷霆乍驚,風雨驟臨之勢。

  可是他的對手也太強了,花蕾掌中這支翠蕭,可是一生未遇敵手,雖是一支竹蕭,可是她使用的卻全是劍上的功夫。

  眼前她這支蕭,卻是“三十六手鎖海伏波劍”的招式,展了開來,蕭聲嗚嗚,光華燦燦,如飛電,如流星,身形蕭影,矯若游龍,進如迅雷,閃如驚鴻,靜如山,動如河,好不厲害。

  此時她蕭身橫出向外一封,伏虎尊者的身形也自欺進,這道人也是急怒攻心,求功心切,但見他雙手回展,身形前上,“狸貓三撲鼠”。

  這一招好不厲害,那是點面門,掛兩肩,對方如左右閃躲,卻可改為“玄鳥劃沙”直取中鋒,連環三式,真有鬼神不測之威。

  花蕾緊提蕭梢,用“搖肩”式,避開右肩,崩手回身,避開了他的第二式,而以“拔身”之式拆他的第三式。然而敵人卻以為有機可乘,只聽他大吼一聲,雙環上一聲大響,他是殺腰過臂,雙環緊貼地面斜上打出去,驚人心魄的“烏龍穿塔”。

  花蕾身在空中,毫無憑借,伏虎尊者雙環是如此厲害,任何人眼下,也都認為她是萬萬難以躲開,可是紫蝶仙卻不甘服輸。

  她憑著四十余年的內家功夫,霍地身形住下一沉,一甩蕭,硬把下墜的身子又躍起了一尺來高,長蕭飛點,點在了伏虎尊者前面那枚金環之上,借著這一點之力,她身形已如同海燕掠波一般地落在了伏虎尊者身前。不容伏虎尊者再施花招,長蕭如蛇而出。

  只聽得“噗”一聲,這一蕭正點在了伏虎尊者的右面肩窩上。

  這地方雖非致命要害之處,可是花蕾卻有意下重手,因為她知道這伏虎尊者,定練有橫練的功夫,普通手法豈能傷得他分毫?

  是以下手之時,早已把內力逼進蕭內,不要說對方是血肉之軀,就是一塊青石,也能給她點碎了。

  當時就聽伏虎尊者大吼一聲,身形踉跄后退,“嗆啷”一聲,金環墜地,他面色一片青紫,黃豆大的汗粒,由他面上淌下來。

  花蕾這一蕭,實實地把他右肩骨環給卸了下來,血脈俱停。

  只見霎時間,他這只右手,已腫漲得有盤子那么粗細,他就像呆子似地站住了。

  紫蝶仙花蕾冷笑了一聲,說實話,她雖是勝了他,卻是覺得極為吃力,由此看來,這位鬼面神君的功夫也就更可想而知了。

  她橫蕭在手,冷笑道:“怎么,是你們去請葛鷹,還是我自己去?”

  大伙沒有一個敢哼氣,這時上來兩個人,把伏虎尊者踉跄的身子攙了下來。

  花蕾又問了一聲:“怎么樣?”

  還是沒有人答腔,她就冷冷一笑道:“那么我就自己進去了。”

  卻見閃出了兩個青衣道人,攔在了門口,這時云板之聲又起,卻較先前敲得更為響亮。花蕾連傷多人,非但不疲,相反地卻更覺得精神抖擻。

  她見竟仍有不知死活的道人,膽敢攔阻自己的去路,那么自己又何在乎多殺二人?

  于是她毫不猶豫地微微一笑,大步向著宮門之內踏進,手中長蕭“毒蛇尋穴”,直向其中之一的“心脯穴”上就點。

  那道人撩起長劍,想去削對方這根竹子做成的玩藝兒,可是還未挨上,自己先“哦”了一聲,撲通倒在了地上。

  原來花蕾這時候下手是絲毫不留情,她竟把自己的拿手功夫,“逼魂指”施了出來。

  這種逼魂指的功夫,豈是他們二人能抵受得起?所以當時傷及六根脈神,倒地歸陰。

  那另一小道見狀,嚇得臉上變了顏色,他是再也不敢輕捋虎須了,當時閃身一旁。

  花蕾長眉緊颦,戾氣充面,一蕭在手,只要有人膽敢當道,她定格殺不論。

  就這么她大步地走了進去,一路之上,都是花樹夾道,她這才知道,上丸天宮之內,好大的地勢,花樹滿園,宮室星羅棋布,真不愧當之為“宮”。

  花蕾煞神附體似地一路行著,但見前路無數弟子都在跑動著。

  有那接近的弟子,也都遠遠地急忙讓開,花蕾冷笑了一聲,心中甚為得意,心想自己這一打,算是把他們給打怕了。

  忽然她聽得“哐”的一聲大響,忙回過身來,卻見前面進來的大門,竟被關上了,幾個白衣弟子,正在大門上加著鎖鏈。

  有人高聲叫著:“關好了,別叫她跑了。”

  還有人叫著說:“這女人打死了十幾個弟兄,好厲害!千萬不能讓她跑掉了!”

  花蕾站定腳步,心中一怔,正要回身撲過去,轉念一想,心說反正我來此是勢將要見著葛鷹不可!又何在乎他們關不關上門?

  心中想著,並不在意,又向前繼續行去,這時,那亂噪的人聲和震耳的云板之聲都停住了,反倒是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花蕾一路穿廊越道,只見眼前翠松草坪,相映甚美,足下是紅色水磨方磚的道路,曲曲折折地直通向一個六角形的大廳。

  大廳正前方是一色的云石砌台,打磨得平滑如鏡,四面軒窗一齊開著,顯得氣派十分宏偉。

  大廳的前方,有一方黑漆大匾,書以紅漆三個大字“演武廳”。

  紫蝶仙冷笑了一聲,心說:“好!我就去你們這里的演武廳演演武藝吧!”

  她實在也沒想到,今天事情會被自己弄成一塌糊塗,試想那鬼面神君一定不會輕易饒過自己,眼前已無妥協可能,自己也就豁了出去。

  她心里這么盤算著,足下則更快捷地直向演武廳奔去,眼看離演武廳尚有十丈左右的距離,忽見廳門內數十名白衣弟子一擁而出。

  這些白衣弟子,俱是和先前門口那些弟子一樣的打扮,短衣麻鞋,腰插短刀。

  這眾多的弟子,一出來雁翅似地向兩邊排了開來,沒有帶出一點的聲音。

  遂又見擁出了二三十名青衣道裝弟子,這是天宮中第二代弟子。

  出門之后也是向兩邊排開,他們口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來。

  花蕾心中一怔,站住了腳步,暫時沒有再向前走,這為數約百名以上的弟子,站定之后,全把憤怒的眼光,直向著花蕾身上看來。

  就在這個時候,繼由大廳內擁出了一輛全白色的四輪推車。

  在這推車之上,鋪著一塊黑色的獸皮,其上坐著一個貌相古怪的古稀道人。

  花蕾見來人,身穿白麻布衫,猿臂鸢肩,滿頭須發,其白如銀,兩道白壽眉,由兩邊眼角下垂及頰。

  這人面色鮮紅,獅鼻闊口,滿嘴銀牙,兩耳垂輪,色如丹砂,又長又厚,貌相堪稱是奇古,通身衣履清潔不著點塵。

  尤其是他那一雙眯著的細長眼睛,睜合之間,精光閃閃,隱射凶光。

  這道人身后除了兩名推車的白衣弟子之外,左右尚有兩個出色的人物。

  其中之一,是一個身材高大,滿頭紅發的怪人,身著獸皮,看來不像是中原之人。這人短額闊嘴,雙耳招風,頭上梳著道髻,一雙怪眼叽哩咕噜地四下亂看,一眼看定了花蕾,就不再動了。

  那另外一人,卻是一個長身玉立,生得面如冠玉,唇紅齒白的美少年。

  這人衣著華麗,身披鶴毛披風,足踏薄底快靴,一派斯文樣子,和那紅發的高大怪人對襯起來,真是十分刺目。

  花蕾已猜出那紅發道人,定是所謂的降龍尊者,至于這個華服長身少年,一時倒也猜不出他是何許人。

  至于那推車上的怪道人,自不待言,他定是這上丸天宮的主人,人稱鬼面神君葛鷹的便是。

  紫蝶仙雖說是技高膽大,可是目視著這位早已揚名武林的一代怪杰,見他這種長相,這種氣勢,心中也不覺有些吃驚。

  這輛推車推出了門外丈許左右,車上的古稀道人平空揮了一下手,車輪立止。

  就見他目光向著正前方望去,那紅發大漢立刻指了指花蕾,問著他小聲說了幾句。鬼面神君兩彎壽眉倏地向下一搭,闊口微啟,嘿嘿冷笑了幾聲,嘴皮微動。

  那紅發道人立刻直腰,向著花蕾大聲道:“真人問你姓氏,方才在門口惹是生非的是你么?”

  花蕾冷冷一笑,手上長蕭指著葛鷹道:“老怪物,你休要在我面前裝模作樣,花蕾若是怕了你,也就不來了。”

  葛鷹細目一張,精光四射,他直視著花蕾良久不語,過了一會兒,又低聲向那紅發道人說了幾句。

  降龍尊者又大聲道:“真人說他知道江湖上有你這么一個人,只是真人生平會敵無數,卻從來沒有和女人動過手,也不願和你們女人說話。”

  花蕾氣得連連冷笑不止,若非是眼前這么多人阻擋著,她真恨不得撲上去就動手。

  可是她們這種武林中高手,涵養功夫,尤其高人一等,心中雖是怒甚,卻在對方話未完前,不發一語。

  降龍尊者于是又接著道:“真人問你此來何事?問你知罪不知?”

  “哈……”花蕾冷笑一聲,點點頭道:“老怪物,我來找你,是要問你要回我的女兒。”

  這時那站在葛鷹身后的白衣少年,倏地面色一變,不禁后退了一步,而且驚奇地向著花蕾望去。

  降龍尊者十分吃驚,當下低聲把這幾句話重復著又告訴了葛鷹一遍。

  這怪老道人,立刻白眉向兩下一分,丑臉上帶出了奇異驚訝的神色,繼而目現凶光,又低低地說了幾句。降龍尊者立刻大聲道:“你找女兒,怎的找到了我上丸天宮?我們怎會知道你的女兒?”

  鬼面神君更是瞪目欲裂,像是氣憤到了極點,用手重重地在獸皮坐墊上拍了一下。

  這道人原來也是忍不住氣而說話了,那種聲音就像是山貓叫的聲音一樣。

  他道:“你一女子,怎么如此胡鬧,貧道主持上丸天宮已垂六十年之久,就從未有發生過像今天這種胡鬧的事情……”

  他氣得有些發抖,伸出一只手,指著花蕾道:“我宮內全是童真的道人,向未涉足塵世之間,你找女兒,卻怎么找到了這里來?”

  說著嘿嘿怪笑了一聲,雙手按著獸皮,身子起伏如波地道:“多年以來,本座雖是與人無爭,卻也容不得爾一婦人如此猖狂,哼哼!”

  說著回過頭來,對降龍尊者道:“這女人共傷了本門多少弟子?”

  降龍尊者目光視向一青衣弟子,后者畢恭畢敬地拜倒在地,抖顫顫地說道:“啟禀真人,這婦人剛才在宮內滋事,共傷本門三代弟子二十六人,死八人……”

  在場各人都不禁抽了一口冷氣,就連葛鷹面色也是一變!

  那弟子繼續道:“另傷我二代弟子七人,死六人,伏虎師叔,也為這婦人點中穴道,右肩成殘。懇乞真人,務必嚴懲這肇禍婦人,以為弟子等伸冤。”

  說完話后,連連在地下叩首不已,降龍尊者揮手令去,這時鬼面神君葛鷹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輕輕哼了一聲,喃喃自語道:“罪過……罪過……”

  一面說著,那雙凶光四射的眸子,注定在花蕾身上:“你這婦人,連斃我門下多人,即使以本身性命相抵,也值不得了。哼哼……這么便宜地讓你一死!”

  微微一頓,兩道白眉往下一搭,忽然變得和氣地道:“你說找你女兒?你女兒叫什么名字?怎會來到我上丸天宮?你倒要說說清楚!”

  花蕾並不懼怕,聆聽之下,她冷冷說道:“這件事我看還是問問你那個寶貝兒子吧!”

  葛鷹回頭看了身后的華服少年一眼,又回過頭來冷笑,道:“貧道不懂你說的話!”

  “老怪物!”花蕾冷冷地道:“令郎拐誘我女兒脫離家門,匿居雁蕩,這件事自當要尋你理論。”

  鬼面神君聞言之后,就像刺猬似地直立起來,先是一怔,繼而須發怒張。

  “好一個刁鑽的婦人,簡直是無理取鬧!”

  一面說著忽然回身向那個華服美少年道:“金郎,你過來。”

  那個身披鶴毛披風的美少年,神色略似張惶,呆了一下,勉強定神,緩緩走過來。

  葛鷹手指著他,轉向花蕾道:“這就是小兒金郎,他在貧道座前,多年以來,未曾離開一步,你方才所說,又作何解?”

  其實葛金郎方由雁蕩歸家不及十天,葛鷹所以這么說,自然是心存袒護。

  花蕾不明所以,聆聽之下,著實吃了一驚。她奇怪地看了金郎一眼道:“你就是葛金郎?”

  葛金郎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就是,你方才那些話,都是聽誰說的?”

  花蕾退后一步,讷讷道:“這件事不會錯,是郭潛親口告訴我的。”

  葛金郎本以為她握有真憑實據,心中尚在打鼓,此刻見狀,不禁寬心大放。須知他父親雖是護短成性,卻也不容他在外如此胡作非為。

  當下哈哈一笑道:“姓花的,我看你是無事生非,簡直是一派胡言,血口噴人。此番大鬧天台山,死傷我數十門人,真正是罪大惡極!”

  說著霍地回過身來躬身向葛鷹道:“請爹爹傳令,由兒子殺了這大膽胡鬧的女人。”

  葛鷹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她是插翅難飛。”

  紫蝶仙花蕾聞得葛金郎那一番話后,一時失了主張,不禁怔了一下,這一點倒是她事先沒有料到,心忖著:莫非那個郭潛真的騙了我不成?

  這么一想,不禁大為心虛,暗忖著如果自己女兒並沒有為葛金郎所誘,自己今天這種舉動,可就大大的冒失,不能自圓其說了。眼前這個葛老頭兒,又豈是好惹的主兒?

  可是若要她開口服輸認罪,實在是太窘之事,事到如今,也只有把假的當成真的,絕不能向對方輸了口風。

  當下心中有了決定,遂冷冷一笑道:“你父子這一套鬼把戲,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我,你們把我女兒藏在哪里?還不快快喚她出來!”

  葛鷹嘿嘿一陣怪笑,聲如夜枭地道:“好個刁鑽的婦人,我父子對你一再容忍,並非怕了你,來,且隨我進來說話!”

  微微一頓,這道人又道:“怎么,你敢來么?”

  花蕾不知對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心里不無猶豫。可是她藝高膽大,卻也並不放在心上。

  當時微微一笑道:“既來到你這魔宮,我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不過你要想拿下我,卻也並不簡單,你頭前帶路吧!”

  葛鷹一言不發,右手舉起揮了揮道:“回演武廳。”

  他身側四名弟子,立刻答應一聲,推動他坐下輪椅,辘辘有聲地向演武廳前進,須臾來到廳前。

  那個滿頭紅發的降龍尊者,嘿嘿笑了兩聲回身向花蕾道:“你請進來。”

  花蕾預料到必定又要有一番厮殺,只是事到如今,也只有豁了出去。冷冷一笑,便放步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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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1:08 PM

本帖最後由 sunnny 於 2009-10-7 01:16 PM 編輯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2 連番激斗 血濺天台 I

  這時那站在葛鷹身后的白衣少年,倏地面色一變,不禁后退了一步,而且驚奇地向著花蕾望去。

  降龍尊者十分吃驚,當下低聲把這幾句話重復著又告訴了葛鷹一遍。

  這怪老道人,立刻白眉向兩下一分,丑臉上帶出了奇異驚訝的神色,繼而目現凶光,又低低地說了幾句。降龍尊者立刻大聲道:“你找女兒,怎的找到了我上丸天宮?我們怎會知道你的女兒?”

  鬼面神君更是瞪目欲裂,像是氣憤到了極點,用手重重地在獸皮坐墊上拍了一下。

  這道人原來也是忍不住氣而說話了,那種聲音就像是山貓叫的聲音一樣。

  他道:“你一女子,怎么如此胡鬧,貧道主持上丸天宮已垂六十年之久,就從未有發生過像今天這種胡鬧的事情……”

  他氣得有些發抖,伸出一只手,指著花蕾道:“我宮內全是童真的道人,向未涉足塵世之間,你找女兒,卻怎么找到了這里來?”

  說著嘿嘿怪笑了一聲,雙手按著獸皮,身子起伏如波地道:“多年以來,本座雖是與人無爭,卻也容不得爾一婦人如此猖狂,哼哼!”

  說著回過頭來,對降龍尊者道:“這女人共傷了本門多少弟子?”

  降龍尊者目光視向一青衣弟子,后者畢恭畢敬地拜倒在地,抖顫顫地說道:“啟禀真人,這婦人剛才在宮內滋事,共傷本門三代弟子二十六人,死八人……”

  在場各人都不禁抽了一口冷氣,就連葛鷹面色也是一變!

  那弟子繼續道:“另傷我二代弟子七人,死六人,伏虎師叔,也為這婦人點中穴道,右肩成殘。懇乞真人,務必嚴懲這肇禍婦人,以為弟子等伸冤。”

  說完話后,連連在地下叩首不已,降龍尊者揮手令去,這時鬼面神君葛鷹臉色變得極為難看,輕輕哼了一聲,喃喃自語道:“罪過……罪過……”

  一面說著,那雙凶光四射的眸子,注定在花蕾身上:“你這婦人,連斃我門下多人,即使以本身性命相抵,也值不得了。哼哼……這么便宜地讓你一死!”

  微微一頓,兩道白眉往下一搭,忽然變得和氣地道:“你說找你女兒?你女兒叫什么名字?怎會來到我上丸天宮?你倒要說說清楚!”

  花蕾並不懼怕,聆聽之下,她冷冷說道:“這件事我看還是問問你那個寶貝兒子吧!”

  葛鷹回頭看了身后的華服少年一眼,又回過頭來冷笑,道:“貧道不懂你說的話!”

  “老怪物!”花蕾冷冷地道:“令郎拐誘我女兒脫離家門,匿居雁蕩,這件事自當要尋你理論。”

  鬼面神君聞言之后,就像刺猬似地直立起來,先是一怔,繼而須發怒張。

  “好一個刁鑽的婦人,簡直是無理取鬧!”

  一面說著忽然回身向那個華服美少年道:“金郎,你過來。”

  那個身披鶴毛披風的美少年,神色略似張惶,呆了一下,勉強定神,緩緩走過來。

  葛鷹手指著他,轉向花蕾道:“這就是小兒金郎,他在貧道座前,多年以來,未曾離開一步,你方才所說,又作何解?”

  其實葛金郎方由雁蕩歸家不及十天,葛鷹所以這么說,自然是心存袒護。

  花蕾不明所以,聆聽之下,著實吃了一驚。她奇怪地看了金郎一眼道:“你就是葛金郎?”

  葛金郎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就是,你方才那些話,都是聽誰說的?”

  花蕾退后一步,讷讷道:“這件事不會錯,是郭潛親口告訴我的。”

  葛金郎本以為她握有真憑實據,心中尚在打鼓,此刻見狀,不禁寬心大放。須知他父親雖是護短成性,卻也不容他在外如此胡作非為。

  當下哈哈一笑道:“姓花的,我看你是無事生非,簡直是一派胡言,血口噴人。此番大鬧天台山,死傷我數十門人,真正是罪大惡極!”

  說著霍地回過身來躬身向葛鷹道:“請爹爹傳令,由兒子殺了這大膽胡鬧的女人。”

  葛鷹擺了擺手,“你先下去,她是插翅難飛。”

  紫蝶仙花蕾聞得葛金郎那一番話后,一時失了主張,不禁怔了一下,這一點倒是她事先沒有料到,心忖著:莫非那個郭潛真的騙了我不成?

  這么一想,不禁大為心虛,暗忖著如果自己女兒並沒有為葛金郎所誘,自己今天這種舉動,可就大大的冒失,不能自圓其說了。眼前這個葛老頭兒,又豈是好惹的主兒?

  可是若要她開口服輸認罪,實在是太窘之事,事到如今,也只有把假的當成真的,絕不能向對方輸了口風。

  當下心中有了決定,遂冷冷一笑道:“你父子這一套鬼把戲,瞞得了別人,卻瞞不過我,你們把我女兒藏在哪里?還不快快喚她出來!”

  葛鷹嘿嘿一陣怪笑,聲如夜枭地道:“好個刁鑽的婦人,我父子對你一再容忍,並非怕了你,來,且隨我進來說話!”

  微微一頓,這道人又道:“怎么,你敢來么?”

  花蕾不知對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心里不無猶豫。可是她藝高膽大,卻也並不放在心上。

  當時微微一笑道:“既來到你這魔宮,我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不過你要想拿下我,卻也並不簡單,你頭前帶路吧!”

  葛鷹一言不發,右手舉起揮了揮道:“回演武廳。”

  他身側四名弟子,立刻答應一聲,推動他坐下輪椅,辘辘有聲地向演武廳前進,須臾來到廳前。

  那個滿頭紅發的降龍尊者,嘿嘿笑了兩聲回身向花蕾道:“你請進來。”

  花蕾預料到必定又要有一番厮殺,只是事到如今,也只有豁了出去。冷冷一笑,便放步踏入。

      演武廳里好寬的地勢!當中是一個練武的場子,四周圍列著許多兵器架子,舉凡刀槍劍戟,十八般兵器,無不具備。

  東面有兩座占地頗廣的紅木架子,架上卻是極細的繩索,花蕾只一眼,已知道這是用來練習輕功用的。再看南面有一個大沙盤,黃沙鋪得厚厚的,在沙層上卻插著無數竹刀,刀尖朝上,其上還系著紅色的布,看到此花蕾不禁明白了,這是“竹刀換掌”的功夫,自己早先也曾練過。

  她的目光又向別處望去,發覺還有一些奇怪的裝置,憑自己的閱歷,竟叫不出名堂來。

  這時降龍尊者和一大群弟子,簇擁著鬼面神君一窩蜂般地走進來。

  花蕾向四下各人略一打量,只見黑壓壓全是人頭,盡管她技高膽大,只是敵人又豈是弱者?拋開那個老魔頭鬼面神君葛鷹不說,只是這種氣勢,自己先是勝它不過。

  葛鷹坐定之后,一陣怪笑道:“既來到了我這演武廳,花蕾你是插翅難逃,現在你有什么好說?”

  花蕾一雙眸子閃閃放光,聞言冷笑了一聲道:“老怪物,你想以多為勝么?”

  鬼面神君葛鷹還未說出話,他身后的葛金郎卻寒聲道:“你想錯了,對你這么一個女子,焉用得許多人?來,少爺先會一會你這刁婦。”

  說著單手一按其父的椅背,身子“唰”的一聲掠了起來,正好落在花蕾身前,冷笑道:“你要如何比試?快說!”

  紫蝶仙花蕾一生縱橫武林,幾曾這么為人當面凌辱過?一時聞言幾乎要氣炸了肺。

  她秀眉霍地一挑,厲叱道:“不知死活的小輩,竟敢目無尊長,當著你父親,今天我要好好教訓你一頓!”

  葛金郎狂笑了一聲,一抖雙掌道:“你少逞口舌之利,只要你能勝過少爺我這雙鐵掌,少爺任你發落;否則這上丸天宮,就是你埋骨之地,再想從容出去,今生休想!”

  花蕾谛聽之下,頓時面帶寒霜,冷冷一笑,足下向前邁進了一步,一雙瞳子里陡然現出了無限殺機。

  遠坐在輪椅皮座上的葛鷹目睹之下,不禁吃了一驚,當下冷冷一笑道:“金郎,你不要輕敵過甚,你先退下,換你降龍師兄會她便是。”

  葛金郎對父親這種當面輕視之言,認為是極大的侮辱,當下朗聲道:“父親請放心,看孩兒擒她便是。”

  鬼面神君冷冷一笑,不再言語,葛金郎對著花蕾抱了一下拳道:“你無故侵犯天宮,死傷我門下多人,罪不可赦,今日萬萬饒你不得,現在你要與我如何比試,不妨自己說來,少爺我無不奉陪。”

  葛金郎這番話說得真狂,可是花蕾表面看來,並不動怒,她冷笑了一聲道:“客隨主便,只要你劃出道兒來,我一定奉陪。”

  葛金郎點了點頭,又冷笑了一聲道:“好吧,只怕我劃出的道兒,你卻接不下來。”

  紫蝶仙花蕾不禁面色一白,可是她卻淡淡地一笑,說道:“噢?我接不下來?你就放心地說出來好了,我死在你手中,那算我學藝不精,卻是怨你不得!你快說吧!”

  葛金郎咬了一下牙道:“好,這是你自己說的。”

  說著目光遂向一邊掃了一下道:“我想與你換一樣新鮮的玩藝兒玩玩,我們輕松地一決勝負生死,卻是比一刀一劍的有意思得多,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說清楚一點。”花蕾冷冷地說著,一時間,她想到了女兒的出走,決計要在這一陣對搏里,立取對方性命。

  葛金郎顯然不知對方心意,手指著遠處那個繩索說道:“你可願與我在繩索上較量幾手輕功?”

  花蕾點了點頭笑道:“我早已說過,一切奉陪,只是這輕功如何比法,卻要你先說清楚。”

  葛金郎哈哈一笑,拍了一下胸脯道:“我身上有幾件暗器,想要與你交換一下手法,我們就在這座繩架子上,各展身法,不勝不休如何?”

  花蕾冷笑了一聲道:“這樣很好。”

  葛金郎指著一邊的一個架子,說道:“那架子上有各種暗器,你可以隨意挑選備用。”

  他說完話后,一面把身子那領披風脫了下來,露出了他猿臂蜂腰的健美身材,花蕾見他對自己竟然不放在心上,也就不敢對他太存輕視之心!

  當下冷冷一笑,說道:“不勞掛心!請!”

  “好!”葛金郎一聲怒叱,身形如同一只大鶴般地騰了起來,待臨到了那繩架上空,蓦地向下一翻,直墜下來。

  但見他雙手平分,就像是一只白骛般地棲在了繩架一端,看來身形是極其輕靈。花蕾看到此,心知這葛金郎在這一方面,有著極深的造詣,他是安心想以其輕靈的身法來取勝自己。

  花蕾心中定了主意,一提丹田之氣,足下加勁,一連三個起落,如同燕子似地,縱到了繩架之上。

  她身形輕靈已極,動作極快,差不多的人,根本就看不清楚她是怎么上去的,一時交相對視,俱是驚奇不止。

  這時候二人都已經上了繩架,花蕾自一上身之后,身形是絲毫也不停留,只見她倏起倏落,如同星丸跳擲般地在這兩座繩架上縱著身子。

  葛金郎卻也並不遲疑地在上面活動著身子,只是他活動的方向,卻和花蕾是相反的。

  一時間二人已踏遍了一周,就在二人過肩擦背飛馳而過的一刹那,忽聽得葛金郎口中叱了一聲道:“打!”就見他身形倏地向后一仰,右足向前一跨,“跨虎登山”,用足尖勾在了一根繩索之上,全身向后仰視著。

  就這樣,隨著他手腕向外一翻,“哧哧”兩股尖風,自他掌中飛出了兩口薄葉飛刀。

  兩口飛刀一出手,並排而馳,刀身上卻閃著雪也似白的光芒,一閃而至,直往花蕾兩處肩窩上奔來。

  花蕾見狀心中吃了一驚,她本以為對方手上,不過是些普通的暗器,卻不知竟是這種狠毒的飛刀。

  只見這種刀子,長有八寸左右,薄如紙片,光華閃閃,十分耀目,在刀柄上各有兩條半指粗細的刀衣,色作鮮紅,看來極為刺眼。

  葛金郎這種仰身擲刀的方法,堪稱是一絕,容到花蕾感覺出來的時候,這兩口刀已臨身前,她吟哼了一聲道:“好!”

  當下就見她猛地向下一卸肩,雙手由下而上,反著向二刀的刀柄上捏去。

  她這種接拿暗器的手法,果然是別具一格,雙手后捏,各自拿提在了二刀的刀衣之上。

  可就在這時,就見葛金郎身形霍地一個后倒之勢,身形更下沉了一些,變成了“臥看巧云”之勢。

  同時之間,“哧”的一股尖風,他竟左腕外翻,又擲出了第三口飛刀。

  這第三口飛刀來勢極猛,一閃即至,卻是直取花蕾心窩。好個紫蝶仙,果不愧是名家身手,在這種情形之下,任何人都以為她無法避開了。

  可是她卻有獨到的功夫,只見她全身向前一跄,整個身子猛然向下一坐,全身都坐了下來,借力在一根繩索之上,那口刀擦著她的頭皮飛了過去。

  葛金郎見一連三刀都沒有擲中她,心中不禁有些吃驚,倏地縱身直向另一個繩架上落去。

  花蕾一聲冷笑,高叱了聲:“少當家的,你慢走一步,原物奉還。”

  她說這話的時候,身子已蓦地騰了起來,看來是居高臨下。

  可是她手中那兩口刀,並沒有立刻擲出去,直到身子下墜到了繩架的另一端。她再次縱起的刹那,兩口刀子才上下成一列地直向葛金郎飛去。

  飛刀出手之后,她身子絕不少緩須臾,竟以“海燕掠波”的絕技,直向葛金郎背后猛撲了過去。

  葛金郎暗器被人家接去,已經夠丟人的,現在人家竟原物回敬,這實在是侮辱。

  他冷笑了一聲,雙臂一振,身形拔起,竟以“鴛鴦腿”叮當的一聲,把這一雙飛刀踢落在地,身形巧快,確實也令人欽佩。

  可是,如此一耽誤,花蕾已撲到了近前,這婦人一向是嫉惡如仇的性格,睚眦必報。由于葛金郎的狂傲無禮,以及自己女兒的種種行為,她把這個葛金郎,早已恨到了極點,真恨不能當時即制其于死地!

  這時她來到了葛金郎近前,如何能手下留情?

  只見她雙掌齊開,鷹爪似地直向金郎前胸抓去。

  葛金郎身形方墜,見狀心中一動,他身子向右一偏。可是卻覺得身外有一種無形的潛力,硬硬地拘束著自己,這才令他大吃一驚。

  他本來對花蕾,多少還存了些輕視之心,以為她一個婦人,又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可是此刻看來,他的輕視之心,竟是一點也沒有了。由她掌力上判來,他斷定這個婦人必然練有“混元一氣”的內家功夫。

  照說這種掌力,只是功力運足,對方必然無法突破逃身,怪在花蕾倉促運功,未免力不從心,葛金郎又當情急之下,竟以“雙撞掌”,猛地向右邊一擊,全力攻同一掌,跟著躍身而出!

  他是再也不敢停留了,身形縱出,急向一邊撲去,可是花蕾是如何也不讓他逃開手下。

  就聽得她一聲怒吼道:“畜生,你想跑么?”

  她嘴里這么叫著,竟以“捻指”之力,“哧哧”地發出了兩枚制線。

  這一雙金錢镖發出了兩股尖嘯之聲,一奔“靈台”,一奔“志堂”,直向葛金郎背后打去。

  葛金郎足下一踹懸索,用“浪趕船”的身法,向前縱出了丈許以外,倏地“惺蟒翻身”,中食二指合骈著,一連二指,只聽得“叮叮”兩聲,兩枚金錢镖遂為其點落在地。

  然而花蕾發镖其實並非意在傷敵,她只是借以拖延對方的身法而已。

  關于這一點,葛金郎也看得很明白,所以他在點落對方金錢镖之后,身形決不敢絲毫停留,馬上拔了起來,而花蕾卻正好自后撲身而上。

  一起一落,只在毫厘之間,葛金郎連番遇險,心中不禁大怒,在父親、師兄以及各弟子面前,他的臉可是丟大了。

  就在他身形騰起的刹那,他已和對方存下了絕不兩全的心意。

  只見他右手倏地把上衣前襟拉了開來,現出了他藏在中衣內的一層細皮衣。

  他是安心要以自己剩下的十口飛刀,和對方一塊雌雄,身形縱出絕不少停,倏起倏落地直向另一個架子上飛撲了過去。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1:09 PM

本帖最後由 sunnny 於 2009-10-7 01:16 PM 編輯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2 連番激斗 血濺天台 II

  說著目光遂向一邊掃了一下道:“我想與你換一樣新鮮的玩藝兒玩玩,我們輕松地一決勝負生死,卻是比一刀一劍的有意思得多,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說清楚一點。”花蕾冷冷地說著,一時間,她想到了女兒的出走,決計要在這一陣對搏里,立取對方性命。

  葛金郎顯然不知對方心意,手指著遠處那個繩索說道:“你可願與我在繩索上較量幾手輕功?”

  花蕾點了點頭笑道:“我早已說過,一切奉陪,只是這輕功如何比法,卻要你先說清楚。”

  葛金郎哈哈一笑,拍了一下胸脯道:“我身上有幾件暗器,想要與你交換一下手法,我們就在這座繩架子上,各展身法,不勝不休如何?”

  花蕾冷笑了一聲道:“這樣很好。”

  葛金郎指著一邊的一個架子,說道:“那架子上有各種暗器,你可以隨意挑選備用。”

  他說完話后,一面把身子那領披風脫了下來,露出了他猿臂蜂腰的健美身材,花蕾見他對自己竟然不放在心上,也就不敢對他太存輕視之心!

  當下冷冷一笑,說道:“不勞掛心!請!”

  “好!”葛金郎一聲怒叱,身形如同一只大鶴般地騰了起來,待臨到了那繩架上空,蓦地向下一翻,直墜下來。

  但見他雙手平分,就像是一只白骛般地棲在了繩架一端,看來身形是極其輕靈。花蕾看到此,心知這葛金郎在這一方面,有著極深的造詣,他是安心想以其輕靈的身法來取勝自己。

  花蕾心中定了主意,一提丹田之氣,足下加勁,一連三個起落,如同燕子似地,縱到了繩架之上。

  她身形輕靈已極,動作極快,差不多的人,根本就看不清楚她是怎么上去的,一時交相對視,俱是驚奇不止。

  這時候二人都已經上了繩架,花蕾自一上身之后,身形是絲毫也不停留,只見她倏起倏落,如同星丸跳擲般地在這兩座繩架上縱著身子。

  葛金郎卻也並不遲疑地在上面活動著身子,只是他活動的方向,卻和花蕾是相反的。

  一時間二人已踏遍了一周,就在二人過肩擦背飛馳而過的一刹那,忽聽得葛金郎口中叱了一聲道:“打!”就見他身形倏地向后一仰,右足向前一跨,“跨虎登山”,用足尖勾在了一根繩索之上,全身向后仰視著。

  就這樣,隨著他手腕向外一翻,“哧哧”兩股尖風,自他掌中飛出了兩口薄葉飛刀。

  兩口飛刀一出手,並排而馳,刀身上卻閃著雪也似白的光芒,一閃而至,直往花蕾兩處肩窩上奔來。

  花蕾見狀心中吃了一驚,她本以為對方手上,不過是些普通的暗器,卻不知竟是這種狠毒的飛刀。

  只見這種刀子,長有八寸左右,薄如紙片,光華閃閃,十分耀目,在刀柄上各有兩條半指粗細的刀衣,色作鮮紅,看來極為刺眼。

  葛金郎這種仰身擲刀的方法,堪稱是一絕,容到花蕾感覺出來的時候,這兩口刀已臨身前,她吟哼了一聲道:“好!”

  當下就見她猛地向下一卸肩,雙手由下而上,反著向二刀的刀柄上捏去。

  她這種接拿暗器的手法,果然是別具一格,雙手后捏,各自拿提在了二刀的刀衣之上。

  可就在這時,就見葛金郎身形霍地一個后倒之勢,身形更下沉了一些,變成了“臥看巧云”之勢。

  同時之間,“哧”的一股尖風,他竟左腕外翻,又擲出了第三口飛刀。

  這第三口飛刀來勢極猛,一閃即至,卻是直取花蕾心窩。好個紫蝶仙,果不愧是名家身手,在這種情形之下,任何人都以為她無法避開了。

  可是她卻有獨到的功夫,只見她全身向前一跄,整個身子猛然向下一坐,全身都坐了下來,借力在一根繩索之上,那口刀擦著她的頭皮飛了過去。

  葛金郎見一連三刀都沒有擲中她,心中不禁有些吃驚,倏地縱身直向另一個繩架上落去。

  花蕾一聲冷笑,高叱了聲:“少當家的,你慢走一步,原物奉還。”

  她說這話的時候,身子已蓦地騰了起來,看來是居高臨下。

  可是她手中那兩口刀,並沒有立刻擲出去,直到身子下墜到了繩架的另一端。她再次縱起的刹那,兩口刀子才上下成一列地直向葛金郎飛去。

  飛刀出手之后,她身子絕不少緩須臾,竟以“海燕掠波”的絕技,直向葛金郎背后猛撲了過去。

  葛金郎暗器被人家接去,已經夠丟人的,現在人家竟原物回敬,這實在是侮辱。

  他冷笑了一聲,雙臂一振,身形拔起,竟以“鴛鴦腿”叮當的一聲,把這一雙飛刀踢落在地,身形巧快,確實也令人欽佩。

  可是,如此一耽誤,花蕾已撲到了近前,這婦人一向是嫉惡如仇的性格,睚眦必報。由于葛金郎的狂傲無禮,以及自己女兒的種種行為,她把這個葛金郎,早已恨到了極點,真恨不能當時即制其于死地!

  這時她來到了葛金郎近前,如何能手下留情?

  只見她雙掌齊開,鷹爪似地直向金郎前胸抓去。

  葛金郎身形方墜,見狀心中一動,他身子向右一偏。可是卻覺得身外有一種無形的潛力,硬硬地拘束著自己,這才令他大吃一驚。

  他本來對花蕾,多少還存了些輕視之心,以為她一個婦人,又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可是此刻看來,他的輕視之心,竟是一點也沒有了。由她掌力上判來,他斷定這個婦人必然練有“混元一氣”的內家功夫。

  照說這種掌力,只是功力運足,對方必然無法突破逃身,怪在花蕾倉促運功,未免力不從心,葛金郎又當情急之下,竟以“雙撞掌”,猛地向右邊一擊,全力攻同一掌,跟著躍身而出!

  他是再也不敢停留了,身形縱出,急向一邊撲去,可是花蕾是如何也不讓他逃開手下。

  就聽得她一聲怒吼道:“畜生,你想跑么?”

  她嘴里這么叫著,竟以“捻指”之力,“哧哧”地發出了兩枚制線。

  這一雙金錢镖發出了兩股尖嘯之聲,一奔“靈台”,一奔“志堂”,直向葛金郎背后打去。

  葛金郎足下一踹懸索,用“浪趕船”的身法,向前縱出了丈許以外,倏地“惺蟒翻身”,中食二指合骈著,一連二指,只聽得“叮叮”兩聲,兩枚金錢镖遂為其點落在地。

  然而花蕾發镖其實並非意在傷敵,她只是借以拖延對方的身法而已。

  關于這一點,葛金郎也看得很明白,所以他在點落對方金錢镖之后,身形決不敢絲毫停留,馬上拔了起來,而花蕾卻正好自后撲身而上。

  一起一落,只在毫厘之間,葛金郎連番遇險,心中不禁大怒,在父親、師兄以及各弟子面前,他的臉可是丟大了。

  就在他身形騰起的刹那,他已和對方存下了絕不兩全的心意。

  只見他右手倏地把上衣前襟拉了開來,現出了他藏在中衣內的一層細皮衣。

  他是安心要以自己剩下的十口飛刀,和對方一塊雌雄,身形縱出絕不少停,倏起倏落地直向另一個架子上飛撲了過去。

  花蕾如厲鬼撲身似地跟著他縱到了第二個架子上,葛金郎卻有意把足步放慢,容花蕾已撲到了背后的刹那之間,這位上丸天宮的少東主,忽然冷笑了一聲,只見他右肩霍地向下一沉,用“甩手”的功夫,“唰”地擲出了一口飛刀。

  這口飛刀,直奔花蕾面門上飛來,卻為花蕾晃身讓過,可是葛金郎焉能就此甘心?

  忽地他向斜面一倒,整個身子,看來像是直墜了下去,可是他卻借著一只足尖,暗中勾住了一道繩索,猛地向上一彈,他的人就像是一只大鳥似地倏地飛躍了起來,正迎著了花蕾的來勢。

  花蕾掌心里也早就扣好了一掌金錢,這時順手向處一翻,叱了聲:“打!”

  可是那葛金郎卻遠比她更厲害,隨著他這翻起的勢子,竟由他雙手及口齒間,一共發出了三口飛刀。

  這三口飛刀是成品字形打出去的,一奔咽喉,兩奔雙肘,一閃而至。

  因為二人的距離太近了,所以雙方的暗器都是間不容發。

  葛金郎一心打人,卻沒想到會被人打,而對方又是極厲害的滿天花雨打法,眼看著大片金星光雨,沒頭帶臉地朝著自己一擁而來,他不禁一時慌了手腳。

  這時候,任他再快的身手也難以躲開了,身子又在半空未落之際,這迎面而來的金錢,少說也在二三十枚之多,再想從容躲開,可真是萬難了。

  就在這不容發的刹那之間,忽然一股側面疾風,直劈了過來。

  這股風力簡直是太怪了;而且力道絕猛,它像是專奔著花蕾那一掌金錢,竟會忽然地向一邊一閃,全數錯開了二尺以外。就是如此,葛金郎也不能幸免。

  他為一枚金錢正正地打在了足踝之上,這枚金錢就像是小刀子一般地,扎穿了他的鹿皮快靴,而深深沒入了他的肉里。

  他口中“噢”了一聲,身形猛地搖晃了一下,差一點兒閃下了架子。

  事情是雙方面的,花蕾雖打出了一掌金錢,卻也未曾料到對方有此一著。

  由于距離太近,這三口飛刀幾乎是聞聲即至,這個時候要是想閃躲,至多只可以逃開最上的一口;而奔兩側的一雙,卻是無法。若是上騰,奔兩側的或可躲過;可是奔上方的那一口,卻是萬萬不行。

  以紫蝶仙花蕾的身份,要是今天真敗在葛金郎這個小輩的手上,那可是一生威名,頓付流水了。

  花蕾到了這個時候,只得把數十年來浸淫的內家功力霍地提起,用“劈空掌”力向外劈出!

  就在她“小天***”的劈空功力,方一擊出的刹那,足下那座索架發出了一陣密響並大大地搖動了一下,幸而沒有塌下去。

  她雙掌上發出的功力,使得這三口刀的刀鋒,一齊向左面一偏,偏開了約有一尺許,竟是擦著她的兩側和頸項,“哧”地滑了過去。

  花蕾不禁嚇出了一聲冷汗,可是她眼角同時注意到了對方。

  在她以為,對方除非也像是具有自己這種“小天***”的功力,才能逃開了自己這一掌金錢镖;否則他在自己這種“滿天花雨”的打法之下,要想逃開,或是再想逃得活命,那實在是萬難了。

  可是她目光望時,也正是那所有的金錢一齊向左面偏動的同時。

  花蕾不禁大吃了一驚,暗忖道:“莫非這個小輩,還真有這種功夫么?”

  再一注視,卻見葛金郎一副驚恐嚇慌之態,萬萬不像是他所發,同時也看見了他足踝負傷。

  紫蝶仙花蕾身形前點,躍出七八尺之外,她猛地偏頭向架下望去,倒要看看是哪一個奇人,竟有這種驚人凌空掌力,破了自己的暗器。

  可是目光望去,不見一人面現異色,僅僅看見那坐在獸皮之上的葛鷹,正伸出一只留有長長指甲的手,在捋著他唇下的長須。

  花蕾自是一目了然,不成疑問的。這老兒,定是怕自己傷了他的兒子,所以假借摸須;而暗中發出了混元凌虛的劈空掌力。

  說起來這種舉動,固是有欠光明;可是鬼面神君和他既是父子,“舐犢情深”,人之常情,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花蕾心中這一口氣,卻也發不出來,可是因而她更恨上了那葛金郎。

  她唯恐他借著一點傷勢,向自己認了輸,那么自己就沒有理由再下手傷他了。

  所以她口內一聲不哼地,忽地一扭蠻腰,身子側騰了起來,用“飛鷹搏兔”的身法,直向葛金郎踉跄的身形撲了下去。

  這婦人心也是真狠,她是一心要取這葛金郎的性命,所以下手全是最厲害的功夫。

  容得她身形向下一落,正好是在葛金郎身側,她冷笑了一聲,一揮雙掌,竟以“金插手”直向葛金郎肺、肋之間插了下去。

  葛金郎負傷之下,驚魂未定,如何再能逃開這種厲害的手法。

  他驚慌地大叫了聲:“爹……”

  其實他這一聲實在是多余的,他口中這么出聲叫著,雙手用“炸手”向兩下一分,想去擋開對方的手腕子。

  可是早已失了勁頭,四臂交擊之下,他非但未能把對方身形打下繩去,自己身子卻大大晃動了一下。

  眼看著花蕾雙手一插下,葛金郎定必血濺當場,萬難活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間,一條人影,如同星馳電閃似地,直向架子上撲了來。

  這人紅發披肩,身披獸皮,正是葛鷹座下降龍伏虎二位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他在得了師父暗示之后,上繩來救助師弟葛金郎,同時要會一會花蕾。

  所以他身子是絲毫不遲疑,身形未至,掌力先發,只是這種掌力卻全是柔力,旨在救人。

  就在他雙掌力一吐之后,葛金郎那站在架上搖搖欲墜的身子,竟為他擊得一連退出了七八尺之外。

  葛金郎自是再也沒有臉現丑了,他勉強地提起了一口丹田之氣,飄身而下。

  這時就有兩個白衣弟子跑過來攙扶他,卻為他揮手拒絕了。

  他低著頭紅著臉,一破一跛地直向演武廳外行去,鬼面神君葛鷹,卻面帶冷笑地望著他的背上不發一言。

  這時候,台架上,卻成了一個新的對勢!

  降龍尊者躍上繩后,救了葛金郎,而紫蝶仙花蕾,足下“倒踩蓮枝步”,退后了丈許以外。

  她看清了來人之后,一聲冷笑道:“你這小輩如何不遵守較武的規矩?”

  這位貌相奇丑的降龍尊者,咧開了大口哈哈一笑,同時一抱雙拳道:“好說!好說!我師弟技不如你,足上負傷,自無再和你厮打的必要。在下不才,要見識一下你中原的身手!”

  他說完了這句話,又大喝了一聲:“請!”

  只見他雙掌同時下垂,一雙大腳半蹲半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猩猩也似,哪里像是人立的架式。

  任何人看了他這種樣子,也免不了要發笑,可是花蕾卻是心中暗暗吃驚。

  這就是所謂的“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這位滿頭紅發的怪人,一立這個架式,花蕾就已知道,他身上確有過人的奇技。”

  當下不免吃了一驚,真不知對付這個強敵,自己是否能應付得下來?

  她心中有此見地,雙掌向腹下一抱,冷冷一笑也道了聲:“請!”

  只見她瞳子半睜半閉,含蓄精銳;而所立架式,是一式“太極如意圖譜”,有意也使對方看不出一個名堂來,而莫測高深。

  果然那降龍尊者看到此,眉頭皺了一下,他已目睹過花蕾厲害的身手,知道是一個極為厲害的勁敵,心中早已不敢輕視,這時見狀,更具戒心。

  他嘿嘿一笑道:“花女俠,方才我那師弟,已向你討教過了暗器手法,果然高明,在下是自歎弗如,現在在下想向你領教幾手掌法,不知尊意如何?”

  花蕾自來天台上丸天宮,一路是不停手地打進來,從大門直打到了這里。

  按說她早該精疲力盡了,可是看來她依然是神采奕奕,絲毫不帶倦容。

  這時聞言,她冷笑了一聲道:“我不是早已說過了,你們只要劃出了道兒,一任它刀山油鍋,我花蕾也萬無不奉陪的道理。”

  降龍尊者冷笑了一聲道:“如此甚好,顯見得閣下武技廣泛與精湛了。”

  他說完了這句話后,一連掠過了兩根繩索,已來到了花蕾身邊,花蕾仍是原式不動。

  降龍尊者忽然大喝了一聲,倏地彈身而起,直向花蕾頭頂上掠去。

  這種“黃雀捕螂”的身法,花蕾自是明白,因此她不待對方身形落下,就猛地轉過身來,雙掌疾出。

  果然那降龍尊者身形尚未落下,已就空發出了掌力,四掌拍印之下,那繩索又發出了一陣暴響,兩條人影也如同狂風飄絮似地蕩了起來。

  紫蝶仙花蕾是飛向南,降龍尊者卻是向北,身形向下一落都是不發一言,轉身就走。

  他們俱是嘗到了對方的驚人功力,在一擊之下,各人都不敢開口,生怕元氣外洩。

  一圈之后,他們很快地又湊在了一塊,這一次花蕾不再心存客氣,她左足向前一跨,用“進步摟膝”的掌法,照准降龍尊者膝上就打,可是降龍尊者卻是身形岸然不動。

  花蕾的掌已逼近,見狀卻自撤了回來,身形一個疾轉,足踩軟索,已把身子轉到了降龍尊者背后,忽地吐氣出聲,一掌打出。

  降龍尊者方才已試過對方功力,當下不敢再實接她這一掌,容到花蕾掌勢已到,這位出身高麗的怪人,忽地長嘯了一聲,雙臂一振,騰身而起,起勢雖不甚高,卻是疾快無比。

  以花蕾這么快捷的手法,竟是撲打了個空,容她身子落下之后,那降龍尊者卻也飄然地落在了八尺以外,二人都不禁怒目而視,相互哈哈一笑。

  隨著往當中一湊,都是各盡所能地展開了一場龍爭虎斗!那原本不太大的兩個繩架,經二人這么一展開身形,看來滿是人影,一時間掌風呼呼,人影飄飄,好不驚人!

  一個是眉目清秀的半老婦人,一個是赤發偉岸的大漢,這兩個人一較量開身手,頓成奇觀。只就身形外貌上看來,似乎強弱十分懸殊;可是擊技之精湛,實不能憑外表強弱而定。

  就像眼前這個花蕾,以一個嬌弱體質的婦人,她那擊技之精湛,卻非降龍尊者所能比擬。只是后者體力之充沛,卻又是花蕾所不及,如此互有強弱,所以一較開了身手,一時難以看出勝負。

  遠坐在獸皮椅墊上的葛鷹,也不禁看得白眉連聳,他本以為這個弟子,已得了自己七成真傳,應該毫無疑問地一上來就可把對方擒下台來。

  可是事實上卻遠非如此,竟是久戰無功;而且很有幾招,都險些傷在那婦人之手。

  鬼面神君本來打算自己不必出手,現在不得不有所改變!

  他忽然冷笑了一聲,沉聲道:“紅兒你下來!”

  索架上的降龍尊者,此刻正以大摔碑手的功力,想傷花蕾下盤,掌力已發出了三成,突然聞得師父這么一喚,他不禁吃了一驚。

  所謂“意到力到”,心念一勁,掌力自然中途而止;可是乘勢而來的紫蝶仙花蕾,卻未免有些得勢不讓人。

  在降龍尊者的大摔碑手掌力方欲發出之時,花蕾早已提貫內力,以“童子拜佛”的招式向外霍地推出,預備再次地實力一擊。

  這時候降龍尊者內心一斂,花蕾掌力已出,那紅發怪人再想閃開,哪里還來得及?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1:11 PM

本帖最後由 sunnny 於 2009-10-7 01:22 PM 編輯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 III

  只見他雙掌同時下垂,一雙大腳半蹲半立,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猩猩也似,哪里像是人立的架式。

  任何人看了他這種樣子,也免不了要發笑,可是花蕾卻是心中暗暗吃驚。

  這就是所謂的“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這位滿頭紅發的怪人,一立這個架式,花蕾就已知道,他身上確有過人的奇技。”

  當下不免吃了一驚,真不知對付這個強敵,自己是否能應付得下來?

  她心中有此見地,雙掌向腹下一抱,冷冷一笑也道了聲:“請!”

  只見她瞳子半睜半閉,含蓄精銳;而所立架式,是一式“太極如意圖譜”,有意也使對方看不出一個名堂來,而莫測高深。

  果然那降龍尊者看到此,眉頭皺了一下,他已目睹過花蕾厲害的身手,知道是一個極為厲害的勁敵,心中早已不敢輕視,這時見狀,更具戒心。

  他嘿嘿一笑道:“花女俠,方才我那師弟,已向你討教過了暗器手法,果然高明,在下是自歎弗如,現在在下想向你領教幾手掌法,不知尊意如何?”

  花蕾自來天台上丸天宮,一路是不停手地打進來,從大門直打到了這里。

  按說她早該精疲力盡了,可是看來她依然是神采奕奕,絲毫不帶倦容。

  這時聞言,她冷笑了一聲道:“我不是早已說過了,你們只要劃出了道兒,一任它刀山油鍋,我花蕾也萬無不奉陪的道理。”

  降龍尊者冷笑了一聲道:“如此甚好,顯見得閣下武技廣泛與精湛了。”

  他說完了這句話后,一連掠過了兩根繩索,已來到了花蕾身邊,花蕾仍是原式不動。

  降龍尊者忽然大喝了一聲,倏地彈身而起,直向花蕾頭頂上掠去。

  這種“黃雀捕螂”的身法,花蕾自是明白,因此她不待對方身形落下,就猛地轉過身來,雙掌疾出。

  果然那降龍尊者身形尚未落下,已就空發出了掌力,四掌拍印之下,那繩索又發出了一陣暴響,兩條人影也如同狂風飄絮似地蕩了起來。

  紫蝶仙花蕾是飛向南,降龍尊者卻是向北,身形向下一落都是不發一言,轉身就走。

  他們俱是嘗到了對方的驚人功力,在一擊之下,各人都不敢開口,生怕元氣外洩。

  一圈之后,他們很快地又湊在了一塊,這一次花蕾不再心存客氣,她左足向前一跨,用“進步摟膝”的掌法,照准降龍尊者膝上就打,可是降龍尊者卻是身形岸然不動。

  花蕾的掌已逼近,見狀卻自撤了回來,身形一個疾轉,足踩軟索,已把身子轉到了降龍尊者背后,忽地吐氣出聲,一掌打出。

  降龍尊者方才已試過對方功力,當下不敢再實接她這一掌,容到花蕾掌勢已到,這位出身高麗的怪人,忽地長嘯了一聲,雙臂一振,騰身而起,起勢雖不甚高,卻是疾快無比。

  以花蕾這么快捷的手法,竟是撲打了個空,容她身子落下之后,那降龍尊者卻也飄然地落在了八尺以外,二人都不禁怒目而視,相互哈哈一笑。

  隨著往當中一湊,都是各盡所能地展開了一場龍爭虎斗!那原本不太大的兩個繩架,經二人這么一展開身形,看來滿是人影,一時間掌風呼呼,人影飄飄,好不驚人!

  一個是眉目清秀的半老婦人,一個是赤發偉岸的大漢,這兩個人一較量開身手,頓成奇觀。只就身形外貌上看來,似乎強弱十分懸殊;可是擊技之精湛,實不能憑外表強弱而定。

  就像眼前這個花蕾,以一個嬌弱體質的婦人,她那擊技之精湛,卻非降龍尊者所能比擬。只是后者體力之充沛,卻又是花蕾所不及,如此互有強弱,所以一較開了身手,一時難以看出勝負。

  遠坐在獸皮椅墊上的葛鷹,也不禁看得白眉連聳,他本以為這個弟子,已得了自己七成真傳,應該毫無疑問地一上來就可把對方擒下台來。

  可是事實上卻遠非如此,竟是久戰無功;而且很有幾招,都險些傷在那婦人之手。

  鬼面神君本來打算自己不必出手,現在不得不有所改變!

  他忽然冷笑了一聲,沉聲道:“紅兒你下來!”

  索架上的降龍尊者,此刻正以大摔碑手的功力,想傷花蕾下盤,掌力已發出了三成,突然聞得師父這么一喚,他不禁吃了一驚。

  所謂“意到力到”,心念一勁,掌力自然中途而止;可是乘勢而來的紫蝶仙花蕾,卻未免有些得勢不讓人。

  在降龍尊者的大摔碑手掌力方欲發出之時,花蕾早已提貫內力,以“童子拜佛”的招式向外霍地推出,預備再次地實力一擊。

  這時候降龍尊者內心一斂,花蕾掌力已出,那紅發怪人再想閃開,哪里還來得及?

  當下,只聽得“嘭”的一聲大響,降龍尊者偌大的軀體,竟被震得平躥了起來。

  同時那處身的索架之上,發出了一陣密響,緊接著他那巨大的軀體,直向另一個繩架之上墜去。

  葛鷹萬沒想到,只圖和他說話,竟差一點兒害了愛徒性命,到了這時,他再也顧不得自尊的身份了。

  就聽他大吼了一聲:“好孽障!”

  只見他雙足交叉著一擰,身形已如同一朵飛云似地騰了起來。

  同時他雙手前伸,想去接住降龍尊者下墜的身子,可是已經太遲了。

  就聽見“叭喳”一聲大響,降龍尊者那寵大的身材,再加上下墜的慣力,那種力量何止千百斤,小小的一個木架,如何當得起!

  眼看著索斷木折,就連一邊四根主柱之一,也斷了一根;而降龍的背部,正是摔墜在這根木柱的尖端之上,他如何受得了?

  只聽他口中“唉呀”大叫了一聲,頓時墜地昏死了過去。

  同時之間,白影跟著落地,現出了那高瘦金髯的老人葛鷹。

  他頓足重重地歎了一聲,雙手把這個最心愛的弟子抱了起來,只見降龍尊者牙關咬緊,瞪目如魚,口角已流出了鮮血。

  這種樣子葛鷹一望之下,已知是受了極重的掌功內力,再加上如此沉重的一摔,無異受了千斤一錘,這種力量,就是鐵打的漢子,也是受不了的。

  降龍和伏虎本是兄弟二人,一起從師,因二人體軀質禀均異常人,一見即蒙葛鷹賞識,鬼面神君自收這二弟子之后,把一身功力傾囊而授,二弟子卻也不負師恩,各自學成了一身絕技。在武功門路上來說,降龍偏重于外門橫練的功夫,而伏虎卻偏重于內柔一路,各人都有極深的造詣。

  正因為如此,這降龍尊者才能僥幸保住了活命,可是以他目下的傷勢來說,也絕非十天半月所能復元的了。

  鬼面神群眼看著來了這么一個女人,她由大門一路上來,勢如破竹,殺傷殺死自己門下弟子無數,就連自己的愛子愛徒三個人,也無一幸免,先后都負重傷。

  尤其是這降龍伏虎兩個大弟子,更是生命垂危。

  鬼面神君葛鷹目睹此情,焉能不痛心欲裂。

  他抱持住降龍發了一會兒呆,忽然冷笑了一聲道:“來人,把他抬下去!”

  就見來了四名青衣道人,把他們的大師兄,自師父手中接下來。

  鬼面神君葛鷹強忍著內心的怒火,面授了救治之法,遂揮了揮手,令他們下去。

  然后他呵呵怪笑了一聲,大聲道:“好功夫!好功夫!今天我葛鷹算是開了眼界了。”

  花蕾冷笑道:“豈敢。”

  她也知到了此時再想善罷甘休,那簡直是夢想了,心中根本也就不存如是想。

  于是她接口道:“葛鷹,現在你不得不出手了,老實說,你這些弟子死的死,傷的傷,歸根結底,罪魁禍首還是你父子二人。”

  葛鷹頭上的白頭,就像鹦鹉似地全數直立了起來,他極為獰惡地笑了笑問道:“怎么說我是罪魁禍首?婦人!你好一張利口。”

  花蕾哼了一聲,說道:“這事情,固然是由于你那孽子惹起的禍事,可是你這老鬼如不一意袒護,也萬萬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葛鷹發出了一陣嘿嘿的冷笑,一雙長臂在膝前連連晃動不已,那樣子就像一個大猩猩也似。

  花蕾暗中提防著,她口頭上並不停止,又接下去道:“我花蕾來此本按著武林規矩,登門求見,你這老鬼卻妄自托大,一意刁難,如今大禍臨身又怨得誰來,你還有臉說我么?”

  鬼面神君葛鷹眯了一下眸子,發出了一陣陰沉的冷笑,他往前走了兩步。

  這時花蕾已自架上飄身而下,她的臉色也顯然是大大地變了,變成了“冷若冰霜”。

  她哼了一聲道:“葛鷹,今日之勢已成水火,我花蕾要是怕你也就不來了,你看著辦吧!”

  葛鷹巨口一咧,自口角淌出尺許長的一道口涎,他卻“滋”地一聲又吸了回去,那樣子看了叫人發噱,卻也更增陰險毒惡。

  他沉著嗓音道:“婦人,我算佩服你的膽量,這多少年以來,敢這么和我說話的,大概也只有你一個人。我葛鷹一生所服氣的,也就是你這種人。”

  說到此又嘿嘿冷笑道:“要依你這般罪過,早就該被我一把抓死;可是再怎么說,我還是個主人,在年歲上來說,也要大上你許多……”

  花蕾不知他意欲如何,可是面對這么強大的敵人,她怎能無時無刻不提心吊膽地小心著?

  這時葛鷹又冷笑了一聲道:“我因此特別給你一個方便……”

  “什么方便?”花蕾氣憤地道,“莫非我還要你手下留情?”

  葛鷹狂笑了一聲道:“你不要作夢,我會對你手下留情?我只是不願授人以口實而已。”

  他伸出了那只像鳥爪並留有長指甲的手,指了四周一下,道:“我這演武廳內,是百藝齊陳,也許在你眼中,還並不驚奇……我不妨叫你心服口服,這場武功較量由你來定,只要是你說出口……”這狂傲的老道人說:“我定然不會令你失望。”

  花蕾雖是有些不服,可是她也確知這個老兒實在不是好對付的,難得他透露出口風來,我如再不知趣,或許命喪他手中,還是暫時依他的好。

  這么想著,就冷冷一笑,不發一語。

  葛鷹又望著她道:“我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

  花蕾冷笑一聲,道:“何需這么長的時間?”

  葛鷹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本真人是見你連戰多人,怕你力道不及,輸在我手。定是以此借口,給你這個時間,你可以暫時歇息。”

  花蕾經他這么一提,心中蓦地一驚,暗忖道:“我竟把這一點忘記了。”

  她這一路連戰多人,體力消耗實在不少;尤其是降龍伏虎以及那葛金郎,武技都非弱者。自己勝來也均不容易,如對付一般敵人,自無可厚非,只是要以久戰之身,來對付像葛鷹這么強大的敵人,卻萬萬不行。

  這么一想,她不禁對葛鷹胸襟十分佩服。

  當時點了點頭道:“道人,你說得不錯,我們半個時辰之后再交手就是。”

  葛鷹獰笑了一聲,只見他雙膝微彎,長臂前甩,整個身子,就像是一支長箭似地射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在了那皮座上。

  只見他呼喚一名弟子至前,低說了句話,這名弟子領命而去。

  須臾這弟子就伙同一人共抬出了一個大蒲團,放在了花蕾身前。

  那弟子彎腰道:“這是師祖命我們抬來的,供你休息用。”

  另有一弟子奉上香茗一杯,花蕾也不客氣,就接過了茶,坐上了蒲團,心中卻不禁想,這老兒命人送上,分明令我行調息之功,看來他定是要在內力之上來取勝于我,以示他超人內功,這一點,我倒要提防了。

  當下喝了幾口茶,見對方眾人,目光全數集中;並且怒視著自己。只有那鬼面神君雙目下垂,隨意地坐在皮座子之上!

  花蕾知道他也是在鼓氣練習著內功,自己不敢怠慢,忙坐了下來,微微閉上了眸子,運行著內功。

  這地方一刹那間,竟是一點聲音也沒有了,全場這么多人,沒有一個出聲音。

  花蕾因即將要對付的敵人,可以說是自己一個空前的勁敵,勝負難料,她也就不敢不特別小心。

  所謂運功調息,是自丹田中提起元氣,打通氣血脈門,運行全身,使精神煥發,元氣充沛,從而才能發揮克敵制勝之能,大部分有高深武功之人,素來是注重這種調息的功能的!

  紫蝶仙花蕾這時運功調息,雖說是勁敵當前,卻仍能定下心來,心不旁屬,不消一會兒工夫,已經氣走玄關,入定了過去。

  在她的感覺里,時間是差不多了,遂張開了眸子,卻見葛鷹一雙怪眼餓鷹似地瞪著自己。

  他的嘴角帶著一絲冰冷的笑容,道:“怎么樣?如果你還沒有調息好,貧道仍可給你一些時間。”

  花蕾呵呵笑道:“盛情足感,已經夠了,來吧,我們來決一勝負。”

  鬼面神君葛鷹聞言之后,兩手在墊上一按,如同旋風似地自座上躥了下來,落地無聲,就像是一片枯葉一般,卻正好到了花蕾身前。

  紫蝶仙花蕾隨著也站起了身子,她冷笑了一聲道:“你先不要慌,我們先講講條件。”

  “哈哈!”葛鷹狂笑了一聲,他一面點著頭道:“花蕾,事到如今,你還要給我講條件,不嫌太遲了么?”

  花蕾不動聲色地道:“不遲,我是說如果我敗于你手下……”

  才說到此,葛鷹岔口道:“那自然要由我發落。”

  花蕾點了點頭道:“很好,可是如果你敗給我了呢?”

  “自然是由你發落了!”葛鷹憤憤地說。

  “哼!”花蕾冷笑道,“我才不要發落你,只要你把那寶貝兒子交給我,由我帶回。”

  鬼面神君哈哈大笑道:“行!行!我們就是這樣,一言為定。”

  他的臉色此刻是一片灰白,襯上他那被覆肩臂的一頭散發,看來更是可怕之極。

  就見他揮了揮手,對身側弟子道:“你們閃開了,待本真人會一會這個肇事狂傲的婦人。

  眾弟子早就恨不能一睹二人身手,尤其是鬼面神君,多年以來,他們就從未見過他展露過什么身手,所以,十分渴望一睹。

  再者花蕾把他們弟子打殺得太慘了,各人都渴望著葛鷹能為他們報仇雪恨。

  這時葛鷹既命他們把地方讓開,當下嘩一聲,空出了一大片來。

  葛鷹身材瘦高,雞皮鶴發,站在地上微微有些拱腰,顯得十分老朽,一雙眼皮耷拉下來,幾乎垂到了下眼泡邊沿,真像一陣風都能吹倒了。

  可是在花蕾的眼中,卻是絲毫也不敢輕視,因為花蕾確知這個老怪物的身手是了得的。

  葛鷹問:“你可曾想好了如何比試的方法么?”

  花蕾點了點頭道:“請命人取來方磚六十四塊備用。”

  葛鷹怔了一下,遂點了點頭,冷冷笑了一聲,大喝了一聲道:“來人哪!快取六十四塊方磚來。”

  他又對著花蕾冷笑了一聲道:“怎么,你要擺設磚陣么?很好。”

  花蕾微笑不語,她目光只是在四處游移著,須臾就有數名青衣小道,捧著大紅的方磚進來了。

  葛鷹冷笑道:“你們放下退出去,聽候她自己處理便了。”

  那幾名小道就放下了磚頭,退后一邊。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1:12 PM

本帖最後由 sunnny 於 2009-10-7 01:22 PM 編輯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 IV

  她哼了一聲道:“葛鷹,今日之勢已成水火,我花蕾要是怕你也就不來了,你看著辦吧!”

  葛鷹巨口一咧,自口角淌出尺許長的一道口涎,他卻“滋”地一聲又吸了回去,那樣子看了叫人發噱,卻也更增陰險毒惡。

  他沉著嗓音道:“婦人,我算佩服你的膽量,這多少年以來,敢這么和我說話的,大概也只有你一個人。我葛鷹一生所服氣的,也就是你這種人。”

  說到此又嘿嘿冷笑道:“要依你這般罪過,早就該被我一把抓死;可是再怎么說,我還是個主人,在年歲上來說,也要大上你許多……”

  花蕾不知他意欲如何,可是面對這么強大的敵人,她怎能無時無刻不提心吊膽地小心著?

  這時葛鷹又冷笑了一聲道:“我因此特別給你一個方便……”

  “什么方便?”花蕾氣憤地道,“莫非我還要你手下留情?”

  葛鷹狂笑了一聲道:“你不要作夢,我會對你手下留情?我只是不願授人以口實而已。”

  他伸出了那只像鳥爪並留有長指甲的手,指了四周一下,道:“我這演武廳內,是百藝齊陳,也許在你眼中,還並不驚奇……我不妨叫你心服口服,這場武功較量由你來定,只要是你說出口……”這狂傲的老道人說:“我定然不會令你失望。”

  花蕾雖是有些不服,可是她也確知這個老兒實在不是好對付的,難得他透露出口風來,我如再不知趣,或許命喪他手中,還是暫時依他的好。

  這么想著,就冷冷一笑,不發一語。

  葛鷹又望著她道:“我給你半個時辰的時間。”

  花蕾冷笑一聲,道:“何需這么長的時間?”

  葛鷹冷笑道:“你知道什么?本真人是見你連戰多人,怕你力道不及,輸在我手。定是以此借口,給你這個時間,你可以暫時歇息。”

  花蕾經他這么一提,心中蓦地一驚,暗忖道:“我竟把這一點忘記了。”

  她這一路連戰多人,體力消耗實在不少;尤其是降龍伏虎以及那葛金郎,武技都非弱者。自己勝來也均不容易,如對付一般敵人,自無可厚非,只是要以久戰之身,來對付像葛鷹這么強大的敵人,卻萬萬不行。

  這么一想,她不禁對葛鷹胸襟十分佩服。

  當時點了點頭道:“道人,你說得不錯,我們半個時辰之后再交手就是。”

  葛鷹獰笑了一聲,只見他雙膝微彎,長臂前甩,整個身子,就像是一支長箭似地射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在了那皮座上。

  只見他呼喚一名弟子至前,低說了句話,這名弟子領命而去。

  須臾這弟子就伙同一人共抬出了一個大蒲團,放在了花蕾身前。

  那弟子彎腰道:“這是師祖命我們抬來的,供你休息用。”

  另有一弟子奉上香茗一杯,花蕾也不客氣,就接過了茶,坐上了蒲團,心中卻不禁想,這老兒命人送上,分明令我行調息之功,看來他定是要在內力之上來取勝于我,以示他超人內功,這一點,我倒要提防了。

  當下喝了幾口茶,見對方眾人,目光全數集中;並且怒視著自己。只有那鬼面神君雙目下垂,隨意地坐在皮座子之上!

  花蕾知道他也是在鼓氣練習著內功,自己不敢怠慢,忙坐了下來,微微閉上了眸子,運行著內功。

  這地方一刹那間,竟是一點聲音也沒有了,全場這么多人,沒有一個出聲音。

  花蕾因即將要對付的敵人,可以說是自己一個空前的勁敵,勝負難料,她也就不敢不特別小心。

  所謂運功調息,是自丹田中提起元氣,打通氣血脈門,運行全身,使精神煥發,元氣充沛,從而才能發揮克敵制勝之能,大部分有高深武功之人,素來是注重這種調息的功能的!

  紫蝶仙花蕾這時運功調息,雖說是勁敵當前,卻仍能定下心來,心不旁屬,不消一會兒工夫,已經氣走玄關,入定了過去。

  在她的感覺里,時間是差不多了,遂張開了眸子,卻見葛鷹一雙怪眼餓鷹似地瞪著自己。

  他的嘴角帶著一絲冰冷的笑容,道:“怎么樣?如果你還沒有調息好,貧道仍可給你一些時間。”

  花蕾呵呵笑道:“盛情足感,已經夠了,來吧,我們來決一勝負。”

  鬼面神君葛鷹聞言之后,兩手在墊上一按,如同旋風似地自座上躥了下來,落地無聲,就像是一片枯葉一般,卻正好到了花蕾身前。

  紫蝶仙花蕾隨著也站起了身子,她冷笑了一聲道:“你先不要慌,我們先講講條件。”

  “哈哈!”葛鷹狂笑了一聲,他一面點著頭道:“花蕾,事到如今,你還要給我講條件,不嫌太遲了么?”

  花蕾不動聲色地道:“不遲,我是說如果我敗于你手下……”

  才說到此,葛鷹岔口道:“那自然要由我發落。”

  花蕾點了點頭道:“很好,可是如果你敗給我了呢?”

  “自然是由你發落了!”葛鷹憤憤地說。

  “哼!”花蕾冷笑道,“我才不要發落你,只要你把那寶貝兒子交給我,由我帶回。”

  鬼面神君哈哈大笑道:“行!行!我們就是這樣,一言為定。”

  他的臉色此刻是一片灰白,襯上他那被覆肩臂的一頭散發,看來更是可怕之極。

  就見他揮了揮手,對身側弟子道:“你們閃開了,待本真人會一會這個肇事狂傲的婦人。

  眾弟子早就恨不能一睹二人身手,尤其是鬼面神君,多年以來,他們就從未見過他展露過什么身手,所以,十分渴望一睹。

  再者花蕾把他們弟子打殺得太慘了,各人都渴望著葛鷹能為他們報仇雪恨。

  這時葛鷹既命他們把地方讓開,當下嘩一聲,空出了一大片來。

  葛鷹身材瘦高,雞皮鶴發,站在地上微微有些拱腰,顯得十分老朽,一雙眼皮耷拉下來,幾乎垂到了下眼泡邊沿,真像一陣風都能吹倒了。

  可是在花蕾的眼中,卻是絲毫也不敢輕視,因為花蕾確知這個老怪物的身手是了得的。

  葛鷹問:“你可曾想好了如何比試的方法么?”

  花蕾點了點頭道:“請命人取來方磚六十四塊備用。”

  葛鷹怔了一下,遂點了點頭,冷冷笑了一聲,大喝了一聲道:“來人哪!快取六十四塊方磚來。”

  他又對著花蕾冷笑了一聲道:“怎么,你要擺設磚陣么?很好。”

  花蕾微笑不語,她目光只是在四處游移著,須臾就有數名青衣小道,捧著大紅的方磚進來了。

  葛鷹冷笑道:“你們放下退出去,聽候她自己處理便了。”

  那幾名小道就放下了磚頭,退后一邊。

  花蕾笑道:“老怪物,請擺設吧。”

  葛鷹狂笑了一聲道:“不要客氣,我是恭身候教。”

  花蕾冷笑一聲,道:“那么我就不客氣了。”

  她說著就在當地前后左右踱了幾步,遂開始把地上的方磚,一一擺設起來。

  一旁的鬼面神君雖是面現鄙夷,但是他仍然是很注意地看著。

  等到花蕾把這些方磚擺好之后,這個狂傲的老怪物不禁吃了一驚,心說:“好個婆娘,這哪里是什么浮磚陣?分明是按八卦式樣設計的陣圖,好!好!今日我葛鷹倒要你見識見識,並非是只有你們中原武人才懂得陣式的。”

  想著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道:“好個金磚八卦陣,看來如無登峰造極的輕功及熟知陣圖之人,是無法上陣與你一決勝負了。”

  花蕾聽他一口道破了陣勢名稱,心中不禁吃了一驚,因為她以為這葛鷹系出身高麗,對于中原的八卦陣圖以及五行生克等奧秘,定必不詳,卻未料到這魔頭竟是一眼就認了出來。由此而判斷,他對于此道,也必定不是弱者,自己這次是主動設陣,眾目睽睽之下,要是敗在了這老兒手中,今后還有何面目見人!

  這么一想,不禁有些憂慮,就走上前,移動了幾塊方磚。

  她把這六十四塊方磚,按八卦形式,分乾、坤、艮、巽、坎、震、兌、離、休、傷、生、杜、景、死、驚、開等卦象組成。

  上陣者,如無超凡的氣功,休想能立足其上。因為方磚是浮在板地之上,不要說還要在其上奔馳較技,就是你重重地在一邊跺一下腳,也能把它震倒了,所以這種功夫,看來簡單,而事實上功夫不到家的,連上都上不去。

  她這“金磚八卦陣”,擺成了四個正方形,每一正方形,都約有二尺五寸見方,在磚上對掌,僅容許你的足尖輕點,最忌使濁力。

  花蕾小心地擺好之后,用足尖開了“乾”、“生”二門,退后了一步道:“請上陣。”

  這位縱橫一世、目空一切的老魔頭,此刻像似也不敢再輕視對方了。

  他那雙原本微合著的眸子,這時顯然也睜得大多了,一言不發地低頭看著這些方磚。

  花蕾向他發話之后,他才退后了一步,點了點頭道:“果然高明,只是這勝負之分,非僅限于一方被迫下陣來,恐怕倒一塊磚,也得服輸吧?”

  “這是自然。”花蕾冷著臉說。

  葛鷹道了聲:“好。”

  花蕾只見他只尖微點,如同一片飛云似地上了這金磚陣,足點“生”門。

  繼見他長軀微塌,足尖並不著實,瘦掌自左往右上揮出去,“小開屏”式一點,身形是左舞右晃,如同風擺蓮荷似地擺動著。

  可是花蕾只注意著他的下盤,卻見如同是土埋鐵鑄一般,竟絲毫也不移動。她就知道這老魔頭功力驚人,自己勝負真是難料了。

  事到如今,也不容許她再存它想,當下縱身上了浮磚,落于“乾”宮,雙手一抱拳道了聲:“請。”

  鬼面神君葛鷹心中對于她,早已恨之入骨,只是他近來心性涵養確是較昔日收斂多了,越是困逆心境之事,愈能冷靜處理。

  他暗下決心,自己一定要在這“金磚八卦陣”上展示身手,把對方擒入手中。

  所以這時他見花蕾一上陣來,生恐她搶了先機,忙把身子縱上“坎”位,一連踏過了六塊方磚又來到了“巽”門。自此一踏而下,身形卻始終如同風擺殘荷似地,在陣上搖擺著。

  花蕾對于自己擺的陣勢,自然不需要再了解了,所以只是站在乾宮位上以“靜”待勞。

  眼看著這老魔頭身形是倏起倏落,左舞右擺地踏遍了一周,再次地來到了“生”門位上。

  花蕾一提丹田之氣,足尖飛點著,已把身子逼了上來,她口中一聲冷叱道:“接招。”

  一開始就是厲害的手法“游龍探爪”,一掌打出,直向葛鷹前胸打去。

  葛鷹很快地讓過了身子,他並不急于發招,花蕾也知道對方是在叩門問路,可是眼前之勢,已不容許自己冷場。

  她只得雀躍了二磚,二次欺身,用“切脈手”直往葛鷹雙脈上切去。

  葛鷹獰笑了一聲,身形霍地騰起,容得足尖點上了金磚,他的門戶已敞了開來。

  這魔頭果然有他值得驕傲的地方,招式一拉開,正是他自己輕易不展露的“一百二十四手醉八仙”。

  這套掌法在中原並不馳名,事實上卻演變成武當前輩白玉峰的“五獸戲象圖”的獨門掌法。

  那是化虎、鹿、熊、猿、狸之特殊技能參照而成的掌法。

  身形一經展開,但見他前伏后塌,左偏右倚,真是驚人至極,在這八卦陣上,腳輕身快,起落利落,發掌沉實有力,吞吐自如,行走浮磚之上,如履康莊大道,果不愧是一教宗師叱咤江湖的厲害人物。

  花蕾對付這么強大的敵人,真有些發發自危,她把心意沉下來,抱元守一,在接了對方三招之后,她就展開了“粉蝶三十二式”。

  這套功夫,可以說是花蕾壓箱底兒的玩藝了,今天在這生死的關頭,她只得把它施展了出來。

  這是一套極厲害的進手招術,二人這一對面,葛鷹是走直鋒,花蕾卻由邊鋒而進,二人往當中一擠,葛鷹突發掌力,用“黑虎伸腰”的式子,向外一抖雙臂,吐氣開聲地“嘿”了一聲。

  花蕾可不敢實接硬架,她知道這老怪物內力雄厚,雖在磚陣之上,自己也不可大意。

  于是她猛然一變式了,骈中食二指,直向葛鷹“曲池”穴上點去。

  鬼面神君葛鷹雙掌打空,繞步盤掌,跳過二磚,正擋在花蕾身前,長軀下蹲,以“十字擺蓮”的手法,直向花蕾一雙膝蓋上打去。

  掌風疾勁,吐勢如意,花蕾大吃了一驚,慌不迭向后退了一步,適對方掌到,她就用“金絲纏腕”反去叼葛鷹的手腕子。

  葛鷹怪笑了一聲,右掌霍地向下一沉,分出二指,直點花蕾雙目,一雙指尖上,勁風十足。

  二人這么一交開了手,在場各人都神色大變,他們兩人真是各展所學,掌如驟雨,身似旋風,一時已打在了一團。

  紫蝶仙花蕾,自與對方一動上了手,已有自知之時,心知要憑自己內力,實難與對方相較,只得展開了一身小巧功夫。只見她身形如狂風飛絮,起落進退,只是一沾就走,式子真是輕快巧妙之極。

  鬼面神君葛鷹,這時也不禁對花蕾心存敬佩,因為自他成名以來,也曾遇到過不少的英雄好漢;可是在自己這套“醉八仙”掌法里,就從來沒有走過十招的。可是這個女人,卻和自己已經起了二十個照面,卻仍沒有落敗之像。

  轉眼之間,又是十個照面,四下眾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他們有的人甚至認為葛鷹會敗在花蕾的手下。

  這時候花蕾見久戰不下,內心更是著急,足下飛點起落間,身形已躥在了葛鷹身邊。

  葛鷹卻似並不著急,花蕾見時機不再,她低叱了聲:“打!”

  蓦地側掌照著葛鷹左肩就劈,掌風疾勁,直似金刀劈風,飕然直下!

  鬼面神君面色一沉,一雙怪眼霍地一張,可是他依然不加閃躲。

  花蕾看在眼中,心知這老幾招式詭異,她乃是久經大敵之人,深懂不能把招式用老的道理。

  因此她不等到對方反擊,即刻抽招換勢,就見她身形倏地向一邊一斜,左掌翩若蝴蝶似地翻了出來,“葉底摘花”,直向葛鷹“曲尺穴”上點去。

  這種招式,也除非像是具有花蕾如此的身手,才能如意地施展得出來,掌式翻出,翩若驚鴻,快如電光石火!

  在場諸人,見狀無不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僅是認為,老師父是難以逃開花蕾這一招式之下。

  可是鬼面神君葛鷹卻是在這緊張的情形下,再次地狂笑了一聲,他猛提丹田之氣,身形一個跄踉。

  在場諸人,可由不住又為他捏一把冷汗。因為在這虛浮擺列著的浮磚陣上,是不能施展沉濁之力的。

  像他老人家這種硬踩硬跺,這些浮磚一個吃受不住便要落敗,于是都不禁大為驚心。

  葛鷹這一式“硬踩硬跺”,非但是場下諸人,就是對手花蕾也不禁吃了一驚,因為自從她練習浮磚陣以來,就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敢這么施展的。

  眼看著他一連側行了五六步之多,而足下浮磚卻是固若磐石,竟無一塊有絲毫搖動的。

  看到此,那心性狂傲的花蕾,也不禁暗自感歎一聲,她已經知道,今日自己是要敗在這老魔頭的手下了。

  照面之間,葛鷹發出了牝牛似的一聲斷喝,竟發出了浸淫數十春秋的最厲害掌力“橫劈紫金樁”,一掌劈出。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sunnny 於 2009-10-7 01:22 PM 編輯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 V


  她把這六十四塊方磚,按八卦形式,分乾、坤、艮、巽、坎、震、兌、離、休、傷、生、杜、景、死、驚、開等卦象組成。

  上陣者,如無超凡的氣功,休想能立足其上。因為方磚是浮在板地之上,不要說還要在其上奔馳較技,就是你重重地在一邊跺一下腳,也能把它震倒了,所以這種功夫,看來簡單,而事實上功夫不到家的,連上都上不去。

  她這“金磚八卦陣”,擺成了四個正方形,每一正方形,都約有二尺五寸見方,在磚上對掌,僅容許你的足尖輕點,最忌使濁力。

  花蕾小心地擺好之后,用足尖開了“乾”、“生”二門,退后了一步道:“請上陣。”

  這位縱橫一世、目空一切的老魔頭,此刻像似也不敢再輕視對方了。

  他那雙原本微合著的眸子,這時顯然也睜得大多了,一言不發地低頭看著這些方磚。

  花蕾向他發話之后,他才退后了一步,點了點頭道:“果然高明,只是這勝負之分,非僅限于一方被迫下陣來,恐怕倒一塊磚,也得服輸吧?”

  “這是自然。”花蕾冷著臉說。

  葛鷹道了聲:“好。”

  花蕾只見他只尖微點,如同一片飛云似地上了這金磚陣,足點“生”門。

  繼見他長軀微塌,足尖並不著實,瘦掌自左往右上揮出去,“小開屏”式一點,身形是左舞右晃,如同風擺蓮荷似地擺動著。

  可是花蕾只注意著他的下盤,卻見如同是土埋鐵鑄一般,竟絲毫也不移動。她就知道這老魔頭功力驚人,自己勝負真是難料了。

  事到如今,也不容許她再存它想,當下縱身上了浮磚,落于“乾”宮,雙手一抱拳道了聲:“請。”

  鬼面神君葛鷹心中對于她,早已恨之入骨,只是他近來心性涵養確是較昔日收斂多了,越是困逆心境之事,愈能冷靜處理。

  他暗下決心,自己一定要在這“金磚八卦陣”上展示身手,把對方擒入手中。

  所以這時他見花蕾一上陣來,生恐她搶了先機,忙把身子縱上“坎”位,一連踏過了六塊方磚又來到了“巽”門。自此一踏而下,身形卻始終如同風擺殘荷似地,在陣上搖擺著。

  花蕾對于自己擺的陣勢,自然不需要再了解了,所以只是站在乾宮位上以“靜”待勞。

  眼看著這老魔頭身形是倏起倏落,左舞右擺地踏遍了一周,再次地來到了“生”門位上。

  花蕾一提丹田之氣,足尖飛點著,已把身子逼了上來,她口中一聲冷叱道:“接招。”

  一開始就是厲害的手法“游龍探爪”,一掌打出,直向葛鷹前胸打去。

  葛鷹很快地讓過了身子,他並不急于發招,花蕾也知道對方是在叩門問路,可是眼前之勢,已不容許自己冷場。

  她只得雀躍了二磚,二次欺身,用“切脈手”直往葛鷹雙脈上切去。

  葛鷹獰笑了一聲,身形霍地騰起,容得足尖點上了金磚,他的門戶已敞了開來。

  這魔頭果然有他值得驕傲的地方,招式一拉開,正是他自己輕易不展露的“一百二十四手醉八仙”。

  這套掌法在中原並不馳名,事實上卻演變成武當前輩白玉峰的“五獸戲象圖”的獨門掌法。

  那是化虎、鹿、熊、猿、狸之特殊技能參照而成的掌法。

  身形一經展開,但見他前伏后塌,左偏右倚,真是驚人至極,在這八卦陣上,腳輕身快,起落利落,發掌沉實有力,吞吐自如,行走浮磚之上,如履康莊大道,果不愧是一教宗師叱咤江湖的厲害人物。

  花蕾對付這么強大的敵人,真有些發發自危,她把心意沉下來,抱元守一,在接了對方三招之后,她就展開了“粉蝶三十二式”。

  這套功夫,可以說是花蕾壓箱底兒的玩藝了,今天在這生死的關頭,她只得把它施展了出來。

  這是一套極厲害的進手招術,二人這一對面,葛鷹是走直鋒,花蕾卻由邊鋒而進,二人往當中一擠,葛鷹突發掌力,用“黑虎伸腰”的式子,向外一抖雙臂,吐氣開聲地“嘿”了一聲。

  花蕾可不敢實接硬架,她知道這老怪物內力雄厚,雖在磚陣之上,自己也不可大意。

  于是她猛然一變式了,骈中食二指,直向葛鷹“曲池”穴上點去。

  鬼面神君葛鷹雙掌打空,繞步盤掌,跳過二磚,正擋在花蕾身前,長軀下蹲,以“十字擺蓮”的手法,直向花蕾一雙膝蓋上打去。

  掌風疾勁,吐勢如意,花蕾大吃了一驚,慌不迭向后退了一步,適對方掌到,她就用“金絲纏腕”反去叼葛鷹的手腕子。

  葛鷹怪笑了一聲,右掌霍地向下一沉,分出二指,直點花蕾雙目,一雙指尖上,勁風十足。

  二人這么一交開了手,在場各人都神色大變,他們兩人真是各展所學,掌如驟雨,身似旋風,一時已打在了一團。

  紫蝶仙花蕾,自與對方一動上了手,已有自知之時,心知要憑自己內力,實難與對方相較,只得展開了一身小巧功夫。只見她身形如狂風飛絮,起落進退,只是一沾就走,式子真是輕快巧妙之極。

  鬼面神君葛鷹,這時也不禁對花蕾心存敬佩,因為自他成名以來,也曾遇到過不少的英雄好漢;可是在自己這套“醉八仙”掌法里,就從來沒有走過十招的。可是這個女人,卻和自己已經起了二十個照面,卻仍沒有落敗之像。

  轉眼之間,又是十個照面,四下眾人無不看得目瞪口呆,他們有的人甚至認為葛鷹會敗在花蕾的手下。

  這時候花蕾見久戰不下,內心更是著急,足下飛點起落間,身形已躥在了葛鷹身邊。

  葛鷹卻似並不著急,花蕾見時機不再,她低叱了聲:“打!”

  蓦地側掌照著葛鷹左肩就劈,掌風疾勁,直似金刀劈風,飕然直下!

  鬼面神君面色一沉,一雙怪眼霍地一張,可是他依然不加閃躲。

  花蕾看在眼中,心知這老幾招式詭異,她乃是久經大敵之人,深懂不能把招式用老的道理。

  因此她不等到對方反擊,即刻抽招換勢,就見她身形倏地向一邊一斜,左掌翩若蝴蝶似地翻了出來,“葉底摘花”,直向葛鷹“曲尺穴”上點去。

  這種招式,也除非像是具有花蕾如此的身手,才能如意地施展得出來,掌式翻出,翩若驚鴻,快如電光石火!

  在場諸人,見狀無不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僅是認為,老師父是難以逃開花蕾這一招式之下。

  可是鬼面神君葛鷹卻是在這緊張的情形下,再次地狂笑了一聲,他猛提丹田之氣,身形一個跄踉。

  在場諸人,可由不住又為他捏一把冷汗。因為在這虛浮擺列著的浮磚陣上,是不能施展沉濁之力的。

  像他老人家這種硬踩硬跺,這些浮磚一個吃受不住便要落敗,于是都不禁大為驚心。

  葛鷹這一式“硬踩硬跺”,非但是場下諸人,就是對手花蕾也不禁吃了一驚,因為自從她練習浮磚陣以來,就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敢這么施展的。

  眼看著他一連側行了五六步之多,而足下浮磚卻是固若磐石,竟無一塊有絲毫搖動的。

  看到此,那心性狂傲的花蕾,也不禁暗自感歎一聲,她已經知道,今日自己是要敗在這老魔頭的手下了。

  照面之間,葛鷹發出了牝牛似的一聲斷喝,竟發出了浸淫數十春秋的最厲害掌力“橫劈紫金樁”,一掌劈出。

  這一掌卻包括著劈、點、印,慢說花蕾還是側著身子,就算她是正面接招,像葛鷹這種沉實的掌力,她也是萬萬當受不起的。

  紫蝶仙嚇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只覺得五髒晃動,一口真氣渙散,足下婆娑搖晃不已。心知自己是在對方掌力范圍之內,再想從容進退,可是難比登天了。

  她奮力地一按雙掌,要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把身子拔起來。

  就聽得“咕咚咕咚”一連兩聲,足下方磚接著倒了兩塊。身子只不過拔起了三尺左右,便又落了下來!想到了眼前危機,花蕾奮力地劈出了雙掌!

  兩股內力較量之下,那鬼面神君葛鷹身子,只不過是前后地搖動了一下,可是花蕾卻斜著飛出了丈許以外。

  她身子往地上一落,“撲通”一聲,已由不住坐在了地上。

  幸虧她練有多年氣功,這一式借力而退的身法,施得恰到好處,即使如此,她已是面紅如血,心跳頻繁,一陣頭暈目眩,差一點兒倒了下去。

  勝負之勢,立刻分了出來,葛鷹怪笑了一聲,雙膝微彎,如同一片桐葉似地飄下陣來。

  他冷然道:“花蕾,你可服輸了?”

  紫蝶仙花蕾怒視了他一會兒,長歎了一聲,忽地伸出右掌,反掌直向自己頂門上擊去,只聽得“砰”的一聲。

  一時之間,但見血花飛濺,腦漿四溢。

  這位數十年前名揚四海的女豪俠,竟如此地飲恨而終,她真的死了!

  這一突然舉動,不禁令在場諸人,都大大吃了一驚,一時無不戚然垂首,心驚膽戰不已。

  鬼面神君見她反掌自擊的一刹那,身形已自狂飙而起,想去叼她的腕子。

  可是花蕾卻是力透掌心,出掌極快,葛鷹竟是慢了一步,見狀,他也不禁呆住了。

  良久,他才歎息了一聲,重重地在地上踩了一腳,道:“把她的屍體抬下去,從優發葬!”

  說完,他身子再次飄起,已落在了輪椅之上,揮手道:“回丹房。”

  四名青衣弟子,由他面色上看出,這老魔頭情緒不佳,俱都小心地答應著,把車子推出了演武廳,轉回丹房。

  椅座之上的葛鷹雙目緊閉,他一生殺人無數,就從來沒有心軟過;可是今日死了一個花蕾,卻令他內心感到無限沉痛、愧疚與不寧!

  他暗自忖道:“這件事情我也太過失察了,花蕾一生行事正當,自避居黃山以來,更未與江湖有任何瓜葛,她突然來此肇事,定非毫無因由。”

  “我葛鷹乃是一派宗師,雖是行事偏激任性,卻從未失過武林正義二字,這件事情,我是干得太過大意了。”

  想到此,他就哼了一聲問:“金郎傷勢如何?”

  一弟子垂首答道:“師兄傷勢不重,僅是足部負有輕傷。”

  葛鷹冷冷一笑,說道:“你叫他來一趟。”

  那弟子答應了一聲,轉身而去,鬼面神君一直行抵了丹室,身后三名弟子回身退開,因為葛鷹的丹室,是向來不許閒人涉足的。

  這個老魔頭,在人去之后,益發感到一種說不出的煩惱怅恨,他腦中幻想著方才和花蕾打斗的情景,那么生龍活虎的一個女俠客,竟會死了,死在自己逼迫之下。

  室外傳來了足步的聲音,葛金郎的聲音道:“真人,是喚我么?”

  他們雖是父子,但金郎卻是一直這么稱呼他,葛鷹並不為怪。

  “進來!”葛鷹面現怒容地冷應了一聲。

  葛金郎推門而入,見父親面色不佳,他已聽人說起花蕾已死的消息,心中是悲喜參半,預料著父親喚自己來必與此事有關!

  “悲”的是花蕾是心蕊的母親,心蕊卻是自己的妻子,她該算是自己的岳母,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對于她的死,多少使他感到一些內疚!

  “喜”的卻是,花蕾一死,父親也無從再追究下去,自己也不必再擔心了。

  他存著這種心情來到了丹室,請安之后,站立一旁。因為不知老爺子叫自己是為了什么事,一顆心忐忑不已,當時試探著笑道:“聽說那個姓花的婦人已死,她居然敢與你老人家動手為敵,真是死有余辜!”

  方說到此,忽見葛鷹兩道極為凌厲的目光,向他逼視過來,嚇得他打了一個寒噤。

  “嘿嘿……”葛鷹低沉地笑了幾聲,“這都是你作的好事!”

  葛金郎大吃一驚,面色一白,喃喃道:“真人,你老人家千萬不……”

  葛鷹一擺手,道:“不要狡賴,我問你……”

  他猛然站起了身子,厲聲道:“那個女人,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葛金郎牙齒打戰道:“哪……哪個女人?”

  葛鷹冷笑了一聲,目**光道:“哪個女人?你還不明白么?我是說花蕾的女兒!”

  這句話把葛金郎嚇得差一點兒要坐下了,當下摸不清父親心意,不敢承認,只得咬緊牙道:“你老人家千萬不要相信她的話,沒有這種事。”

  葛鷹似乎是怒到了極點,那只瘦掌猛地向外擊出,所幸葛金郎早知父親脾氣,見他發怒,早已料到有此一著。

  因此見狀忙速把身子騰了起來,葛鷹的掌力直劈在石壁上,濺起了大片石屑,唰唰落于地面!

  葛金郎大聲叫道:“真人請暫息雷霆之怒,這事情是冤枉的,你老叫我怎么承認?”

  葛鷹一掌沒有劈中,怒氣也就消了一半,他冷冷地道:“畜生,你還不實話實說么?”

  “叫我說什么呢?我沒有……”

  一眼看見了葛鷹的樣子,所以話只說了一半,也就接不下去了。

  “你只知胡鬧,哪里知道這其中的厲害!”葛鷹冷笑了一聲道,“你可知道,這個花蕾她並非是無名之輩,我說出一個人來,大概你也不能沒有耳聞?”

  葛金郎哭喪著臉道:“誰?”

  葛鷹冷笑了一聲罵道:“畜生,事到如今害怕也沒有用了。我告訴你,這花蕾早先原與天南派的南宮敬是夫婦——你可知道南宮敬是誰?”

  葛金郎心中一驚,他當然知道南宮敬其人,此人現在已是天南派的掌門人了,一口魚鱗短劍和十二支白羽箭,在大江南北,確是有相當威望,想不到花蕾竟和他是夫妻關系!

  當下他一句話不說地凝視著葛鷹,鬼面神君冷冷一笑又道:“南宮敬武技,並未放在我眼中,只是那三盒老人柴昆,卻是一個大大的勁敵。”

  “柴昆!”葛金郎打了一個寒噤道,“這和他有什么關系?”

  “無知的東西!”葛鷹憤憤地罵道:“柴昆乃是南宮敬的授業師父,你竟會不知?”

  你嘿嘿冷笑了幾聲又道:“如今花蕾一死,風聲勢必傳到了這個人耳中,他們焉能不管。到時候我自然是不怕,可是卻為這上丸天宮數百弟子,惹下了彌天大禍,這都是你這畜生一人引起的禍害,你看看值不值得?”

  葛金郎哪里會想到事情如此嚴重,經葛鷹這么一提,他就怔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垂首道:“真人請放心,這事情全系我一人引起,由我一人去會他們就是。”

  葛鷹所喜愛的,也就是他這一點點硬朗,見狀就冷冷一笑道:“憑你也敵得了他師徒兩人?”

  葛金郎抓著了父親的心,就咬牙切齒道:“有什么敵不了的,必要的時候,我可以一死。反正這是我一人之事,決不能引禍到上丸天宮。”

  葛鷹哼了一聲,面容立刻和緩了下來,他指了一下位子道:“你坐下。”

  葛金郎就坐了下來,葛鷹端詳著他道:“我所以喚你來,主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勇氣。其實以我父子今日的立場,又何懼他天南派?那柴昆師徒不來則已,只要他們敢來,就叫他們铩羽而回!只是值不值得而已!”

  葛金郎頓時寬心大放!

  葛鷹說完之后又頓了頓道:“當然,話雖如此,可是三盒老人也非泛泛之流,一個花蕾已搞得我們天翻地覆,更不要說這老兒親自出馬了!”

  他的眉頭緊緊皺著,望了兒子一眼道:“要說,那個女孩子,你也應該好好安置一下,她是誠心誠意跟你?還是你硬搶來的?”

  葛鷹的聲音,已帶著憤怒,金郎嚇得垂首道:“她是出于自願的。”

  “你為什么不早說?”

  “我……”葛金郎歎息了一聲,委屈地道,“我正想說……”

  葛鷹冷笑道:“我也不再怪你了,你的婚姻,乃是一件大事,豈能如此草率,你這就去把她接來,正式結婚,我們上丸天宮要披紅掛彩,大事熱鬧一番……”

  他一只手拂著一绺長須,冷冷一笑道:“看他天南派又能奈我何?”

  這時,他早把先前的一些傷心拋之九霄云外,葛金郎自然唯唯稱是,心不不禁狂喜,想不到事情“柳暗花明”,竟是出乎意料之外地令人滿意。

  葛鷹又看看他的腳,冷然道:“傷勢如何?”.

  “不打緊!”葛金郎說,“只是降龍、伏虎二位師兄,傷勢都很重,有性命之危。”

  葛鷹憤然而起道:“他們不會死,你領我去。”

  葛金郎一跛一跛地領著父親出了丹室,直到了一座廳房,那里有十數名負傷的弟子,都直挺挺地躺著。那些負外傷的,都在哼啊哼啊地嚷著。

  鬼面神君到此,面色就更難看了,非但不再為花蕾的死而惋惜,反倒覺得她這么死還太便宜她了。

  他一一地為眾弟子親自治療,從此,這上丸天宮也就格外地嚴密戒備,提防著天南派的人來此復仇。

  葛金郎的傷勢略好之后,就一路起程趕回了雁蕩。事情是那么巧,他竟然在雁蕩山遇見了萬斯同,二人爭斗之下,萬斯同竟會敗在他手下,因而生出了許多別的事,這此前文,已有敘及,在此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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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1:50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 VI

      自從萬斯同去后,花心蕊整個人,看來像是變了。一個人,即使是最壞的人,也有良知,心蕊雖是“近墨者黑”,但她本性卻是善良的。

  萬斯同走后,她不知哭了多少次,落了多少淚,可是她仍然沒有能力,沒有勇氣背叛她的丈夫葛金郎。

  有時候她也曾想到姐姐花心怡和母親花蕾,自己未嘗不深為后悔,后悔昔日自己行事,未免太過分了;然而事已至此,也只有將錯就錯下去了。

  葛金郎近來的態度,也顯然不像以前那么溫柔了,尤其是每當他一提到了萬斯同,那種咬牙切齒的樣子,更加暴露出他的本性猙獰。

  他們夫妻就在萬斯同別后的第三天大吵了一場,幾乎動武;可是最后心蕊仍然屈服下來了。

  柔和的陽光,無力地空透了竹簾,照在這間美麗的臥室之內。

  花心蕊手托香腮,坐在桌前發著呆,粉面淚痕未干,她又想到了傷心的往事!

  昨夜她夢見了母親,夢見了母親一臉鮮血,對她說:“孩子,我死了,死得好慘啊!”

  午夜夢回,一直到現在,她母親那種鮮血淋漓的淒慘,依然清清楚楚地印在腦子里。

  “莫非她真有什么意外?”她心中這么想著,可是又為另外的想法所否定了。

  因為她想到母親在黃山隱居,曾經發下過重誓,今生絕不生離黃山,如違誓言,當自斷右手。

  “這是不可能的!”她想道,“難道她甘心自己把自己的右手砍斷?”

  這么一想,她就又覺得是自己大多心了。

  忽然,門被推開了,葛金郎走了進來,他皺著眉道:“你准備好了沒有?我們必須明天搬走。”

  心蕊回過身來,一面把臉上的淚擦了一下,這一站起來,益發顯現出她那便便的大腹。

  她秀眉微颦道:“金郎,我實在不想動了;而且,我現在身子又不方便,往天台山,還要走不少路呢!”

  葛金郎冷笑道:“這地方既然是天南派的地方,我是不會住下去的,你不要舍不得,告訴你,天台山上的上丸天宮,可比這里強多了。”

  心蕊怕他又提到了萬斯同因而惹氣,就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搬吧!我自己並沒有多少東西。”

  葛金郎皺著眉,說道:“可以叫他們幫著你,反正,明天一大早,我們一定得走。”

  他說完后,正要轉身而去,心蕊忽然叫了聲:“金郎。”

  葛金郎不耐地回頭,心蕊吞吞吐吐問道:“你上次回去,可曾見到我母親及姐姐?”

  葛金郎不由吃了一驚,他立刻回過身子,端詳著心蕊的臉,一面搖頭道:“沒有!你怎么會想起問這些?”

  心蕊歎了一聲道:“沒什么,我昨夜夢見了我媽!”

  葛金郎面色一變,問道:“夢見了什么?”

  “她老人家死了!”心蕊咬了一下唇說,“一臉都是血,真可怕!”

  葛金郎不禁怔了一下,他冷笑了一聲道:“你不是已經和她脫離了母女關系么?怎還會想到她?”

  心蕊面色一紅,歎了一聲道:“那不過是一時的氣話,其實她老人家如果原諒我,我還會認她的。”

  葛金郎呆了一呆,經此一來,他更不敢把花蕾已死的消息告訴她了。

  過了一會兒,他拍了拍心蕊的肩膀道:“不要瞎想了,快整理東西吧,我想她是永遠不會認你這個女兒了。”

  心蕊怔了一下道:“為什么?”

  “不為什么。”葛金郎說,“你已經得罪了她,憑什么她要理你?”

  花心蕊聽了這兩句話,幾乎落下淚來,一時就不再說什么,她認為葛金郎說得對,母親必定是再也不會理自己了,想到了昔日她老人家的恩情,眼淚忍不住又淌了下來!

  葛金郎在她身邊悶坐了一會兒,也說不進去什么話,就站起身子走了。

  一個山風拂面的早晨,葛金郎、花心蕊雙雙來到了天台山下。

  花心蕊身披彩羽,騎在一匹白馬上,和她丈夫並騎而上,慢慢地策馬入山。

  她的肚子越來越大了,大腹便便,連身上那襲披風也掩遮不住,算算日子,不概再過一個月,也該生產了。

  上丸天宮在葛鷹的親自安排下,果然披紅掛彩,歡歡喜喜地迎接這位上門的新媳婦!

  葛鷹看來精神抖擻,他親自在門前迎候著這對小夫婦,門下各弟子也全數列隊相迎,無不喜笑顏開。

  葛金郎攙下了花心蕊,給父親叩頭。

  葛鷹嘿嘿笑道:“媳婦兒,你可受苦了。”

  花心蕊還是第一次拜見公公,她偷偷地打量了一下他,頓時心中吃了一驚,暗忖莫怪乎人們都稱他為“鬼面神君”,他這個長相,可真和鬼差不多。

  葛鷹對這位美麗若仙的媳婦兒很是滿意,門下眾弟子,一個個也都直了眼。

  等到這位新媳婦兒脫下了披風時候,大家卻都直了眼啦——一個個無不心里納罕,敢情這位新少奶奶是個大肚子!就連葛鷹也傻了眼!

  他偷偷地告訴身邊的人,趕快把后廳預備的結婚禮堂撤了,因為新娘子肚子實在太大了。

  心蕊面含羞澀,連頭也抬不起來,幾百只眼睛全盯著她看,她真是羞死了。尤其是這位公公,看到他那樣子,心里就害怕。還好,這尴尬的場面,並沒有持續多久,葛金郎即把她安置在一座清靜的閣樓之內。

  這里雖不如雁蕩山冷碧軒那么寧靜,但環境也很幽雅,窗前百竿修竹,蔚成碧蔭,由此憑窗可眺望著遠處的高峰和近在樓前的白云。

  花心蕊,就這么變成了葛家名正言順的媳婦。

  光陰荏苒,轉眼之間,兩年過去了。

  天上的白云,依然是幽閒地飄浮著。上丸天宮也依然聳峙如昔。

  這一切,都似乎和往常沒有什么改變。

  久處在深閨里的花心蕊,在喜獲麟兒之后,看起來出落得更如妖媚動人!

  孩子叫葛台山,如今已兩歲了,夫妻二人對這個孩子愛同性命一般。

  自從有了這個孩子,作母親的花心蕊,較以前更能安下心來。她把昔日對丈夫的愛心,全數投在了這個孩子身上,從前丈夫出外幾天不歸,她就感到受不住寂寞;可是現在葛金郎就算一月兩月不回來,她也習以為常,她只愛她的兒子。

  鬼面神君葛鷹,自從添了個孫兒之后,對于這個媳婦也是破格相待,更為關切。他告訴心蕊要在葛台山滿六歲之后,便將全力造就這個孩子;並且說他的衣缽也將要這個孫子來承繼!

  其實葛台山到底是不是他的親孫兒,也就是說葛金郎是不是他的親兒子,這個問題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因為他是如此丑陋,而葛金郎卻是那么英俊,任何人在目睹他們父子的面相差異之后,內心都會起疑心的。

  轉眼之間,又是春暖花開的季節來臨了。

  上丸天宮的人,似乎把一件嚴重的事情忘了——那已是兩年多以前的事了,誰又會再記住它呢!

  可是高高在上的鬼面神君葛鷹,卻不能把這件事情忘懷。

  在他的意識之中,紫蝶仙花蕾就像是昨天一樣的,只要他一閉上眸子,那腦漿迸流、熱血四濺的花蕾,就會出現在他眼前。

  雖然花蕾的死,是死于她自己掌下,但鬼面神君卻不能推卻“迫人至死”的責任!

  日子愈久,愈被人淡忘,而葛鷹卻更加擔心,他知道天南派的南宮敬,和那個年已耄耄的三盒老人柴昆,絕不會如此善罷甘休的。

  在他的判斷里,他們師徒所以遲遲不來,必然有其特殊原因,很可能他們自認為實力還不夠強大。

  那么,直到有一天,他們的實力強大了,也就是他們登門拜訪,算一算那筆舊賬的時候了。

  如果這一判斷屬于正確的話,葛鷹斷定,那么距離他師徒要來的日子是不會遠了。

  鬼面神君有了這番見地,他就更不敢怠慢。

  他有三四種極為厲害的功夫,至今仍不為外界所知,這些日子里他天天浸淫著這些功力。

  “隔空點穴”指力,在他來說,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莽牛氣功”,也有了八成以上的火候!

  另外“紫金樁”的功力,也是聽來嚇人——左右二足回掃之力;可以橫斷七根紫木實樁——掃在了血肉之軀的人身上,那種情形自可想知。

  有了這幾種獨門絕功,鬼面神君也難怪要感到自豪了。

  有時候他真希望天南派的人快一點來,好讓他們嘗試一下自己這幾手功夫的厲害!

  非但如此,在這兩年內,他還督促降龍、伏虎這兩個弟子,這二人如今的身手,卻又較之昔日,突飛猛進了許多!

  至于葛金郎,自從有了家室之后,功夫反倒是擱下了。每日早晚,雖然他依然練劍練拳,可是那只限于溫習故技,新的技能,他就沒有心思再去學習了。

  有時候他想到了天南派的人,不由有些緊張害怕,可是只要他的兒子一喊“爸爸、爸爸”,他就什么都忘了,什么也不想了。

  每年由四處田畝里的收成,和葛鷹自塞外經營的皮貨生意收入大量的金錢,維持上丸天宮必要的龐大開銷,是以日子過得很舒適。

  兩年多的時間,也許不算是頂長的時間,可是對于那些刻苦勤學的人來說,這時間,足以把他們由軟弱而造成了強大。

  這種情形就像是,你順手丟下的一枚果核,經過了雷雨的侵襲和塵土的掩沒,你早已忘記它了。直到有一天,你忽然發現了那蒼勁的樹蔭,你才會感到奇怪;可是,你卻絕不會想到,卻是你播下的種子。

  春去夏至,秋盡冬來,天台山飄下了皚皚的白雪,歲末冬寒,人們正以一種熱切的心情,期待著過一個豐年。

  這個時候,在奉化縣的城東,一些買賣也都休歇了,除了有幾處辦賣年貨的鋪子還開著,其他店鋪都暫時歇業了,他們都要等著過了這個年再說。

  八大街的“馬回子”老店,卻仍然開著,人家休息,他卻要在這幾天好日子里,撈他一筆,他的如意算盤倒是沒打錯,生意不惡。

  晚半天,西北風刮得緊,風掀得那兩扇門簾子“叭嗒!叭嗒”的直響。

  馬回子,又稱馬尖嘴,這老小子生得是細脖大腦袋,一張雷公嘴,所以弄了這么一個綽號。

  這個時候,他正兩只手袖在棉統子里,由前院走到后院,后院又跑到前院,打著陝西腔到處嚷嚷。

  店里總共有三個伙計,都給他一一叫通了,可是誰也不敢開罪他。因為他那一張雷公嘴找著誰誰就倒霉,准能罵得你狗血噴頭,所以伙計們情願多做一點事。誰也不願在大年下惹上了他,因為據本地的風俗,要是年下挨罵,要倒霉一年的。

  馬回子來回走了六趟,把生意招呼得差不多了,正要回房間里暖和暖和,卻見風門推開,進來一個年輕人。

  他哈下腰,笑道:“是住店吧?客人。”

  年輕人身上沾滿了白雪,帽上坎肩上全是,他一面摘下了帽子用手掃著上面的雪,一面用那雙明晃晃的大眼睛望著馬回子。

  馬回子就覺得對方這個少年大魁梧了,生得猿臂蜂腰,劍眉星目,這么冷的天,少年只穿著一襲青布衣掌,只不過加了一件坎肩而已。

  他的肩上只背著一件簡單的行李,雖不似闊家子樣,可是看來卻豪氣干云,別有一種威武!

  “你們這店里,可曾住著兩個人么?其中有一個姓南宮的?”少年問。

  馬回子想想點了一個頭道:“不借,有這么兩個人,客人你是……”

  少年雙眉一舒,遂取出一塊碎銀子賞給了他,笑道:“沒事,他們是我的朋友,現在我知道他們來了,我就放心了,見了他二位,請你代我問個安,就說天台風緊,請他二人小心。”

  馬回子連聲地答應著,心中卻在發怔,卻見這少年轉過身來,推開了風門就走了。

  馬回子大聲問:“客官你貴姓呀?”未聽見回音。

  他忙追出了院中,大雪紛飛之下,只見那少年已策馬走遠了,人馬為大雪染成了一色的白。

  馬回子張望了一番,心中納罕地把銀子收下,就轉身走入店內,翻了翻客人注冊的本子,果然在九號房里,有兩位老客。

  這兩位老客人,一位姓柴,一位復姓南宮,想了想二人的樣子,馬回子想大概沒錯。

  他于是就去敲了敲九號房門,門開了,現出了那個年約五旬、生得眉清目秀的老先生。

  他問:“掌櫃的,有事么?”

  馬回子咳了一聲道:“你先生大概是南宮先生吧?”

  這人點了點頭說:“不錯,找我干什么?”

  馬回子遂把方才少年囑托的話轉上,這姓南宮的客人不禁皺了皺眉,遂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跟著就把門關上了。

  他進屋之后,那個姓柴的老客人,正捧著一杯熱茶在唇邊呷著,問道:“什么事情?”

  南宮皺眉道:“這事奇怪了,方才那個掌櫃的來說,適才有個年輕人來訪,要他告訴我二人,說天台風緊,叫我們要小心應付。”

  他翻了一下眸子,又道:“這個人是誰呢?”

  柴老頭放下茶杯,這老人家看來可是老得不像話了,一雙眸子凹下去,已成了兩個黑窟窿,唇上生著七上八下幾根白胡子,身材是瘦小干枯,看來是毫不起眼。

  他一只手還拿著一個鼻煙壺,聞言在鼻子上吸了一下,又放下了茶杯,說:“是誰呀?”

  南宮心說我哪兒知道呀,就搖了搖頭:“我沒有見著他……”

  那姓柴的老人,冷冷一笑,說:“這么說,葛鷹那老兒,竟是事先知道消息了?”

  南宮只是站著發怔,遂又咬牙切齒道:“不論如何,明天我們是非上天台不可!”

  老人一笑道:“徒兒,你這么大年歲了,個性卻依然如故,咱們既然來了,還能半途回去么?”

  這兩個人正是來自青城的三盒老人柴昆和他的弟子,也就是天南派今日的掌門人魚鱗劍南宮敬。

  他二人自從得悉花蕾在上丸天宮的消息之后,心中忿恨十分。

  尤其南宮敬,他對于花蕾的舊情一直未忘,近來更是為此夢席深思,自從派了師弟萬斯同,持了師父的親筆函件去黃山之后,誰知竟是一去無蹤。

  他師徒左等右等,一直沒有下落,情急之下,這才又派了一名弟子前往黃山。

  這才知道了詳細情形,原來武林中對于花蕾的死訊,早已渲染得無處不曉,加油添醬地謂是死在了葛鷹的掌下。

  這消息傳到了南宮敬耳中之后,無異是一個晴天霹雳!

  他當時馬上就要束裝去天台為愛妻復仇;可是他師父柴昆比他冷靜得多。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1:52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 VII

  跟著就把門關上了。

  他進屋之后,那個姓柴的老客人,正捧著一杯熱茶在唇邊呷著,問道:“什么事情?”

  南宮皺眉道:“這事奇怪了,方才那個掌櫃的來說,適才有個年輕人來訪,要他告訴我二人,說天台風緊,叫我們要小心應付。”

  他翻了一下眸子,又道:“這個人是誰呢?”

  柴老頭放下茶杯,這老人家看來可是老得不像話了,一雙眸子凹下去,已成了兩個黑窟窿,唇上生著七上八下幾根白胡子,身材是瘦小干枯,看來是毫不起眼。

  他一只手還拿著一個鼻煙壺,聞言在鼻子上吸了一下,又放下了茶杯,說:“是誰呀?”

  南宮心說我哪兒知道呀,就搖了搖頭:“我沒有見著他……”

  那姓柴的老人,冷冷一笑,說:“這么說,葛鷹那老兒,竟是事先知道消息了?”

  南宮只是站著發怔,遂又咬牙切齒道:“不論如何,明天我們是非上天台不可!”

  老人一笑道:“徒兒,你這么大年歲了,個性卻依然如故,咱們既然來了,還能半途回去么?”

  這兩個人正是來自青城的三盒老人柴昆和他的弟子,也就是天南派今日的掌門人魚鱗劍南宮敬。

  他二人自從得悉花蕾在上丸天宮的消息之后,心中忿恨十分。

  尤其南宮敬,他對于花蕾的舊情一直未忘,近來更是為此夢席深思,自從派了師弟萬斯同,持了師父的親筆函件去黃山之后,誰知竟是一去無蹤。

  他師徒左等右等,一直沒有下落,情急之下,這才又派了一名弟子前往黃山。

  這才知道了詳細情形,原來武林中對于花蕾的死訊,早已渲染得無處不曉,加油添醬地謂是死在了葛鷹的掌下。

  這消息傳到了南宮敬耳中之后,無異是一個晴天霹雳!

  他當時馬上就要束裝去天台為愛妻復仇;可是他師父柴昆比他冷靜得多。

  自從他得知了仇人是上丸天宮的那個老魔頭之后,柴昆很是吃了一驚。因為他深深地知道,葛鷹這個人,是極為難惹的人物。

  他阻止了南宮敬,很冷靜地把厲害關系說明了,要點很是明顯。

  第一,這只是江湖傳聞,詳情待查。

  第二,萬斯同仍無下落,等他回來,才能確知詳細情形。

  第三,如傳說是真的,則鬼面神君葛鷹,是一個極為厲害的人物,不可妄動。

  南宮敬在恩師的再三分析之下,這才勉強地留了下來,他親自下山采訪這則消息,結果證實了傳說的是實在的。

  柴昆在得知這消息后,心中亦甚氣憤,他告訴南宮敬,仇是一定要報的,但不可過急。

  自此之后,他師徒兩人在青城足不出山,日夕地苦練功夫,自信可以對付葛鷹之后,才策謀復仇之舉。

  他們久候萬斯同不歸,因此甚為懷疑,在他們推測之中,斷定萬斯同必定是已死在上丸天宮,自然這一假定結果,使仇恨之心更大了。

  于是,選定好時日,他們下山了。

  他二人行蹤極為隱秘,生恐為葛鷹事先知道了,有了准備,到時候事情就難辦了。

  他們悄悄來到了奉化,正想在明日大年佳日,迅雷不及掩耳的至上丸天宮發難,在上丸天宮各弟子返家過年的情況下,他們的實力定會大大地削弱,復仇自然較易。

  可是沒有想到,在旅店里,那個陌生的青年,傳給他們這么一個不著首腦的消息。

  這消息,使他師徒二人大大地吃驚了,因為這么一來,他們的苦心似乎是白費了。

  南宮敬聽了師父的話,不禁歎了一聲道:“你老人家說得對,這事情莽撞不得,只是這個年輕人又是誰呢?他怎會知道我們在此?”

  柴昆干咳了一聲道:“也許是天台山下來的人也不一定,葛老兒這么做,為的是故示大方,好令我二人量力而為。”

  “這么說,我們該……怎么辦呢?”南宮敬不禁為這件事,大大地發起愁來。

  三盒老人冷笑了一聲,說:“你不必擔心,我們明日照原定計劃上山,投帖求見,既然他們知道了,我們也不妨漂亮一點。”

  南宮敬點了點頭,道:“也只有如此了。”

  他遂把掌櫃的馬回子喚了進來,詳細地問他方才那個青年的模樣。

  他二人聽后,想不起認識這么一個人,倒是那樣子和派出的萬斯同有幾分相似。

  只是誰能相信是他——他已經有將近三年沒有下落了,怎么會在此突然現身?再說他又何必躲著自己二人?

  兩個人左思右想,也不知道這人是誰,干脆他們也就不想了,這一夜他們早早地就寢,以備養足了精神,明日好上天台,會一會那鬼面神君葛鷹。

  大雪紛飛,天台上是一色的“白”。

  鵝掌大的雪花,漫天地飄著,迷迷茫茫,沒天沒地,凡是目光所及的地方,全都被雪蓋滿了。

  人們都說這是浙省近幾年來下得最大的一次雪了。卻也是不假,因為這地方臨近東海,受海風的影響,素年來是不甚冷的。

  天台上丸天宮,為了迎接新年,早就在十天以前,披紅掛彩,布置得煥然一新,此刻在大雪點綴之下,看來更是極為壯觀。

  人們行在小道上,老遠就能看見這所宏偉的建築物,宛如玄宮畫樓,瓊樓玉宇一般,只是卻很少有人知道,這里面所居住的,卻是些持刀動劍的江湖人物。

  他們在首領鬼面神君葛鷹領導之下,行事詭秘莫測,多少年以來,人們始終無法猜測出他們的行動如何,即使是武林中人,也對他們莫測高深,偶一談起上丸天宮來,也無不談虎色變,諱莫如深。

  這原因也不盡是因為上丸天宮中的弟子每人都有一身武藝,最大的原因,卻是他們行為詭秘,卻辄殺人的作風使武林中人惴惴自危。

  是以有人因為談論上丸天宮,而莫名其妙地為此喪生,這么一來,上丸天宮在一般人的心目中無形中成了一個專司暗殺的血腥組織!

  三盒老人柴昆和魚鱗劍南宮敬,這兩個不知死活的老人,卻是安心要以硬碰硬,在大年初一,在此大雪天里,他二人直上天台而來。

  你看他們連袂同行著,雪花把他們二人的頭發、胡須都染白了。

  行到了天宮門前,柴昆咳了一聲,吐了口氣道:“徒兒,我們不可莽撞,拿蛇拿頭,我們只要找葛鷹說話。”

  南宮敬冷冷一笑道:“你老人家放心,我不會同他們小輩一般見識。”

  他說完話,就直接走到這所巨大的建築物的大門之前,幾個小道人,都換上了新的道裝,正袖著手,嘻嘻哈哈地笑著說話。

  其中之一,忽然看見了這兩個老人,就跑過來,瞪著眼說:“喂!老頭兒!干什么的?誰叫你們來的?”

  南宮敬嘻嘻一笑道:“我師徒兩人是來給葛老拜年的。哈!帶我們進去吧!”

  這小道怔了一下,就用眼去看柴昆,卻見那個老頭兒正袖著手對自己笑道:“恭喜!恭喜!”

  小道人見二老儀表不凡,神采不俗,又逢年下,就有了幾分相信。

  當下忙拱手道:“小道不敢當,恭喜兩位老人家,既來拜年,想必是真人的老友,請賞個名帖,小道也好歸報。”

  南宮敬呵呵笑道:“我二人出外向來不帶名帖,你先領我二人進去,見了葛鷹就知。”

  這名小道不禁一怔,正要問話,就見那個更老的老頭兒呵呵笑著走了過來。

  他說:“你見了葛鷹就說,我兩人是天南來的朋友,他就知道了。”

  小道聞言不由嚇得“噢”了一聲,一連后退了兩步,大聲道:“你們是天南派的門下么?”

  南宮敬說:“不錯,小兄弟,你也有耳聞么?”

  他說著自己走到了這名道人面前,這小道忽地一舉右手,可是他的手還沒有抬起來,卻為南宮敬的一只大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這位天南派的掌門人,臉上帶著和善的微笑,嘻嘻一笑,說道:“快去吧!小哥。”

  小道人為他一只手搭在肩上,一時變得臉色通紅,他那只本來要舉起的手,竟是再也舉不起來了,龇牙咧嘴,怪像得很。

  “唔……”他說道,“你的手,放下來……”

  南宮敬臉上仍然帶著微笑,他說:“你要是不去通報,我們就自己進去了。”

  這名小道一聽,嚇得直翻白眼,當初花蕾直闖上丸天宮的那件事,他是親眼看見的;而且身上還受了一點傷,這時候南宮敬要自己闖將進去,可把他給嚇壞了。

  當下忙道:“好!好!你們二位勞駕等一下吧,我這就往里面報去。”

  南宮敬含笑放下手來,退后一步,道:“那真是太麻煩你了。”

  小道漲紅了臉,望道二人道:“二位等一會兒,唉,真是的,你們什么時候來不成?”

  這時另外幾個道人一並走過來,其中之一大聲問:“是找誰的?”

  小道人大聲道:“你們別惹事了,我這就報告去,他們是天南派的人。”

  說著他就回過身飛快地跑了,那幾個走過來的道人,聽了他這句話,不禁嚇得全都站住了。

  他們臉上現出極為害怕的顏色,一起打量著這兩個老人,原因是當年的紫蝶仙花蕾,實在是把他們的膽都嚇破了。

  雖然后來花蕾依然是死在了葛鷹的手下,可是算一算人數,花蕾打傷了好幾十個,事后他們知道,那個女人是天南派的人。他們心里就對天南派存下了戒心,這時乍然一聽,來人是天南派的人,自然嚇得不輕。其中一人,立刻臉上變色道:“既然二位是天南派的朋友,我們就快請真人去。”

  又一個說:“我們可別惹他們。”

  幾個道人又湊在一塊小聲地說話,不時用眼偷看二人,可是他們這次都乖了,誰也不敢貿然動手,自取殺身之禍了。

  三盒老人柴昆,目視著布置得煥然一新的上丸天宮,嘻嘻一笑,對著這幾個道人打趣道:“怎么,你們三清教下的弟子,還過年么?”

  其實他明知道,這上丸天宮子弟,雖然明面上說,都是道人,事實上他們的日常生活,一切行為,都與常人無異,奢侈浮華,追崇時尚,較一般人更有過之。他這樣說,只不過是打趣而已。

  幾個道人都怒目盯著他,沒有一個人說話,他們是敢怒而不敢言,生恐一言之差,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他們心里也都想到,可能又將要面臨一場凶劫。

  這時那先前跑回去報告的道人,又飛快地跑回來,他到了二老面前,深深一揖道:“真人傳活,二位請入內相見,門外不是待客之處。”

  柴昆呵呵一笑,大聲說:“好!頭前帶路。”

  他內心暗暗憤恨這葛鷹好大的架子,自己師徒二人,在江湖武林中,絕非無名之輩,差一點兒的人物,都不敢以平輩自居。這葛鷹一個化外野老,入了中原之后,竟敢對自己如此托大,未免太猖狂了。

  南宮敬以一派掌門人身份,遭到對方如此輕待,面上自然也大感難堪。

  他冷哼了一聲道:“你家主人,就是這么傳話的么?”

  那道人直著眼道:“正是。”

  南宮敬忽然哈哈一笑,他一只肥大的袖子,忽然往上一揚,大聲道:“葛老兒未免太失禮了。”

  幾個道人正自憤怒,就聽見身后“嘩啦”一聲大響,嚇得各人忙自回身,卻見身后一排屋脊之上,雪花飛揚,瓦礫四濺。

  少說有十數塊花邊大瓦,竟隨著南宮敬這衣袖一揮之勢,全數飛上了半空。

  它們飛出約有三四丈以外,才相繼墜地,又聽見“嘩啦!叭啦”的一陣亂響,摔得滿地狼藉。

  這一手功夫名喚“流云飛袖”,若沒有三十年的純功,是萬萬達不到如此成就的。

  這群道人之中,竟沒有一人能夠叫出這種功夫的名字來,可是他們卻為這一手功夫嚇得呆住了。

  柴昆見南宮敬表演這么一手,心中亦感洩了憤怒,當下哈哈笑道:“我們進去吧!”

  南宮敬面帶怒色,遂和柴昆大步直向宮內行去,那幾個道人都跟隨在后。

  這時候宮內“當!當”又響起了噪耳的云板之聲,二人如同行入無人之境一般地向前行了約十余丈遠近,卻見廳門啟處,步出了一大群人來。

  為首之人,是一個身披彩羽的俊美年輕人,他身后還跟著大群的道裝子弟。

  南宮敬見這人一出來,不禁大吃一驚,他當時就怔住了。

  柴昆奇怪地道:“怎么啦?”

  南宮敬回頭道:“師父您看看,來的可是小師弟?他怎會來到了這里?”

  柴昆聞言向來人望了一眼,頓時也怔住了,他皺著眉道:“奇怪,他怎會在這里?”

  南宮敬冷冷一笑道:“我們果然沒有猜錯,小師弟定是為他們設陷所擒……這可怎么是好!”

  三盒老人聞言,也不禁面現怒容,二人本來前行的,此刻見來人極似萬斯同,所以就站住腳,不再向前面走了,想看看有什么事。

  他們眼見著那身披彩羽披風的青年,大步向自己這邊行來,他臉上微微帶著怒容,直到他走近了,二老仍然看不出他到底有什么不像萬斯同的地方。

  南宮敬忍不住喚道:“小師弟,原來你在這里。”

  那為首青年,聞言駐足,面現驚奇地向這邊看了一會兒,道:“誰是足下的師弟?”

  南宮敬又上前了一步,皺著眉說道:“你不是我萬斯同師弟么?你不認識我們?”

  羽衣青年冷冷一笑,心中已自了然,當下哼了一聲說道:“我姓葛,名金郎,此間主人乃是家父,你要找的人不在此地,我們不認識。”

  魚鱗劍南宮敬不禁臉色大變,他回頭看了師父一眼,二人心中均奇怪,想不到天下竟會有如此相似的人!

  三盒老人柴昆,心中卻微微一動,他細細地打量著這個青年,想起了一件多年懸于內心的往事。

  南宮敬冷冷一笑道:“如此說來,我師徒倒是失敬了,原來是葛少俠,我們正要拜訪。”

  柴昆一雙細目,這時卻無精打采地半睜著,他站在南宮敬身后,一言不發。

  葛金郎冷冷一笑道:“你們是來自天南派的人?”

  他接著又道:“這么說,閣下就是三盒老人柴昆了。”

  南宮敬見來人是一個少年,居然如此托大,竟敢一口呼出師父名號,不禁大為憤怒,只是彼此本是敵對立場,倒也不能以常情而論。

  這時他嘿嘿一笑:“少俠,你看錯了,這是家師。”

  說著他以手指了指身后的柴昆,柴昆卻連眼皮也沒有動一下。

  葛金郎看了柴昆一眼,心中很是吃驚,因為柴昆那種年歲表情和他那種神態,只一眼就可知這老人是一個身懷絕技的人。

  他于是回過臉來,向著南宮敬冷然地道:“這么說,你就是天南派的掌門人魚鱗劍南宮敬了。”

  南宮敬兩道蒼眉,微微一挑,道:“不才正是,足下有何賜教?”

  葛金郎點了點頭,說道:“很好,果然是你們二人,我們以為你們早就應該來了。”

  南宮敬冷然道:“我們是來向賢父子拜年問安來的。嘿嘿!”

  葛金郎長眉斜挑道:“既然這樣,敝宮不敢怠慢,只怕你們來得去不得!”

  南宮敬因心憤對方無禮,正想多少給他一點厲害,煞煞他的威風,卻聽得身后的柴昆哈哈笑道:“快些走吧,和他一個黃口小兒,哪有這許多說頭。”

  南宮敬聞言,就大步向前走去,柴昆依然一雙眉毛耷拉著,連張也不張一下,跟著南宮敬大步前行。

  他師徒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直把葛金郎氣得七竅生煙,恨不能立時就出手給他們一個厲害!

  他一眼看見降龍伏虎兩個師兄,正由對面走來,心知兩個師兄,近來隨著師父,練有極為厲害的功夫,自己在他們二人面前,就是動手打了他們,也不至吃什么虧。

  想著就上前一步,怒聲道:“來人快止步,這上丸天宮,豈是你們可以橫行的地方!”

  說話之時,但見二人依然前進,如同沒有聽見一般,葛金郎不禁勃然大怒。

  他一連兩個縱身已來到了二人身后,他心中對那柴昆多少還有些忌諱,不敢輕易招惹,可是南宮敬,他並不服氣。

  當下猛地跨前一步,怒叱了一聲:“打!”

  嘴里叫著,右掌施了八成功力,用“小天星”掌力,一掌直向南宮敬背上擊去。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1:54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 VIII

  南宮敬忍不住喚道:“小師弟,原來你在這里。”

  那為首青年,聞言駐足,面現驚奇地向這邊看了一會兒,道:“誰是足下的師弟?”

  南宮敬又上前了一步,皺著眉說道:“你不是我萬斯同師弟么?你不認識我們?”

  羽衣青年冷冷一笑,心中已自了然,當下哼了一聲說道:“我姓葛,名金郎,此間主人乃是家父,你要找的人不在此地,我們不認識。”

  魚鱗劍南宮敬不禁臉色大變,他回頭看了師父一眼,二人心中均奇怪,想不到天下竟會有如此相似的人!

  三盒老人柴昆,心中卻微微一動,他細細地打量著這個青年,想起了一件多年懸于內心的往事。

  南宮敬冷冷一笑道:“如此說來,我師徒倒是失敬了,原來是葛少俠,我們正要拜訪。”

  柴昆一雙細目,這時卻無精打采地半睜著,他站在南宮敬身后,一言不發。

  葛金郎冷冷一笑道:“你們是來自天南派的人?”

  他接著又道:“這么說,閣下就是三盒老人柴昆了。”

  南宮敬見來人是一個少年,居然如此托大,竟敢一口呼出師父名號,不禁大為憤怒,只是彼此本是敵對立場,倒也不能以常情而論。

  這時他嘿嘿一笑:“少俠,你看錯了,這是家師。”

  說著他以手指了指身后的柴昆,柴昆卻連眼皮也沒有動一下。

  葛金郎看了柴昆一眼,心中很是吃驚,因為柴昆那種年歲表情和他那種神態,只一眼就可知這老人是一個身懷絕技的人。

  他于是回過臉來,向著南宮敬冷然地道:“這么說,你就是天南派的掌門人魚鱗劍南宮敬了。”

  南宮敬兩道蒼眉,微微一挑,道:“不才正是,足下有何賜教?”

  葛金郎點了點頭,說道:“很好,果然是你們二人,我們以為你們早就應該來了。”

  南宮敬冷然道:“我們是來向賢父子拜年問安來的。嘿嘿!”

  葛金郎長眉斜挑道:“既然這樣,敝宮不敢怠慢,只怕你們來得去不得!”

  南宮敬因心憤對方無禮,正想多少給他一點厲害,煞煞他的威風,卻聽得身后的柴昆哈哈笑道:“快些走吧,和他一個黃口小兒,哪有這許多說頭。”

  南宮敬聞言,就大步向前走去,柴昆依然一雙眉毛耷拉著,連張也不張一下,跟著南宮敬大步前行。

  他師徒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直把葛金郎氣得七竅生煙,恨不能立時就出手給他們一個厲害!

  他一眼看見降龍伏虎兩個師兄,正由對面走來,心知兩個師兄,近來隨著師父,練有極為厲害的功夫,自己在他們二人面前,就是動手打了他們,也不至吃什么虧。

  想著就上前一步,怒聲道:“來人快止步,這上丸天宮,豈是你們可以橫行的地方!”

  說話之時,但見二人依然前進,如同沒有聽見一般,葛金郎不禁勃然大怒。

  他一連兩個縱身已來到了二人身后,他心中對那柴昆多少還有些忌諱,不敢輕易招惹,可是南宮敬,他並不服氣。

  當下猛地跨前一步,怒叱了一聲:“打!”

  嘴里叫著,右掌施了八成功力,用“小天星”掌力,一掌直向南宮敬背上擊去。

  可是他是大大失算了,竟沒有想到,南宮敬一十二歲從師,隨柴昆達三十年之久,造就出一身驚人的功夫,已盡得柴昆傳授。他和師父所差別的地方,只不過是功夫的火候而已,又豈是葛金郎一個少年后輩所能相提並論的?

  因此,就在葛金郎掌力眼看要觸及南宮敬背后的刹那之時,這位天南派的掌門人,忽然一聲狂笑,道:“小輩,你是找死!”

  只見他身形霍地一個疾轉,快如旋風似地,已把身子轉了過來。

  同時間大袖向外一揚,那葛金郎就覺得一股極大的罡風,沒頭帶臉地撲面而來,不禁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慌不迭地向后猛地一退。

  可是南宮敬這種流云飛袖的功力,絕非一般內功,葛金郎身子后退,這股力量竟追著他直逼了過去。

  葛金郎再想閃躲,已是不及,當時退閃跳伏均已不及,竟為這股力量,把他逼得“撲通”一聲,坐在了當地,幸虧地上已為白雪堆滿了。

  這一摔,雖說是沒有摔著,可是已讓他大大地丟人了。

  一時之間,他竟驚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因為對方這種身手,太過驚人了!

  和他同來的弟子們,見狀也都嚇呆了,葛金郎由地上一個“鯉魚打挺”,縱了起來,他臉色通紅,哧哧地道:“好,你敢打人!”

  南宮敬冷笑道:“憑這你種身手,也敢背后襲人,你差得太遠了。”

  三盒老人柴昆見狀,似微微顯得不耐地回過了身來,但仍是一言不發。

  在他目光之中,好似把這一群人,絲毫也沒有看在眼中,他眼中唯一能和自己交手的,好像只有一個鬼面神君葛鷹。

  “師弟,你快退下,待我來會他。”一個身披猩猩皮的高大漢子,一躍而前。

  來人正是降龍尊者,他這兩年多以來,痛下決心,已練成了驚人的功夫。

  自從他師兄弟兩人,相繼在花蕾手下負傷,容得葛鷹把二人救好之后,他二人心中已把天南派視為大仇,日日都在渴望著,能夠一會天南派來此尋仇的人。

  今日他兄弟正在師父丹房,忽然得悉天南派尋仇人到,俱不禁匆匆趕出。

  這時恰見師弟葛金郎,竟不自量力地向來人之一下手襲擊,卻為來人一舉手之間,就把師弟打了個跟斗。他兄弟兩人,自幼隨師,雖是異派家數,可是對于各門武功,都有過研究。

  因此他們一看來人甩袖的情形,就已知道這人所施展的是一種失傳已久的功夫,名喚“流云飛袖”,休瞧他這一揮之力,如果敵人有心想要師弟的命,只這一揮之下,葛金郎就休想再逃得活命。

  他二人不禁大大吃了一驚,當時降龍尊者在前,他生恐南宮敬乘勢逼人,那么師弟可就沒命了。

  當下顧不了許多,大喝一聲,就勢擰腰墊足,嗖一聲,已躥到葛金郎身前。

  這勢子正好迎著南宮敬前來之勢,降龍尊者盛怒之下,叱道:“天南老兒,休要逞凶,某家來會你便了!”

  他說著右掌一斂,左掌用“鳳凰單展翅”,霍地向左一展,直向南宮敬手臂上劃去。

  南宮敬吃了一驚,見猛可里來了這么一個彪形大漢,穿著打扮,竟不似中原武士模樣,這人竟不容自己發話,就向自己下毒手。

  他不由甚為憤怒,見他掌到,右掌也用了幾成勁力,以“分翅手”向外蕩了一下。

  降龍尊者倏地一翻指尖,化掌為拳,直向南宮敬肩上打去,內力充沛,足以驚人。

  魚鱗劍南宮敬有意要試一下來人的功力,所以非但不閃身躲開,卻趁勢迎上。

  他也化蕩為擊,指尖向上一翻,掌力也就貫了出去,二掌夾擊,發出了“波”的一聲。

  想象之中,二人必定是各人都會往相反的地方后退才是,可是他們的情形卻並不是如此。

  只見他們一擊之后,身形竟如同膠也似地粘住了,二人身形俱是發出了一陣厲害的顫抖。

  南宮敬不由吃了一驚,當下貫足內力,大喝了一聲:“去!”

  就見他那只顫抖的右手,忽然向前運力一推,這一次他提貫了九成的內力,降龍尊者雖說是功力驚人,可是他到底比不上南宮敬數十年浸淫的苦功,二力相較之下,勝負立分。

  就見降龍尊者,那巨大的身子,忽地踉跄而退,如非是他身后的伏虎尊者趕上扶了他一下,他也許會和葛金郎一樣地翻倒在雪地里了。

  降龍尊者不由面色一紅,說起來他的功力確實不弱了,他斷斷沒有想到來人竟是這么棘手的人物,其實他方才內力並未運足。

  盡管如此,已經夠他吃驚了。

  南宮敬這時也微微怔住了,因為他明白,方才自己如不把內力全數提貫擊出,就許和對方成了不了之局。

  看對方那一副蓬頭赤發的怪相,倒沒有料到,他竟會有這么精純的功夫。

  要知道南宮敬與其師父柴昆,此番前來,乃是抱著必勝之心而來,因此在小遇挫折之后,他已有些恐懼和不安。

  這才證明了,這上丸天宮之中,果然是大有能人異士,確是不可輕視的了!

  降龍尊者嘿嘿怪笑了一聲道:“老家伙你掌力不弱,不過方才一擊,是因為我沒有注意,否則你是擊不退我的。”

  南宮敬冷笑道:“我南宮敬眼中,還不曾有閣下這一號人物,請報上名來。”

  他說完了話,就見對方仰天一陣大笑,聲震霄漢,一邊的柴昆,本來是連眼皮也不眨一下;可是卻為他這充沛的笑聲,驚得張開了眸子,奇怪地向他打量了幾眼,至于南宮敬就更為驚奇了。

  他暗暗忖道:“奇怪,看此子雖是身高體大,虬髯滿面,可是年歲並不甚大,方才這一笑,分明是一種極為深奧的氣功,他是如何練成的?”

  心中就愈發地不敢輕視對方,就見對方狂笑之后,朗聲道:“上丸天宮中降龍尊者、伏虎尊者,遠近誰人不知,你等既不打聽明白,竟敢來此尋仇,實在是太膽大妄為了。”

  二老聞言,這才明白,來人竟是降龍、伏虎尊者,他們早知這二人乃是鬼面神君座下極為得力的一雙弟子,此刻見面,自是不敢輕敵。

  南宮敬嘿嘿一笑,說:“怎么,葛鷹就如此待客么?”

  降龍尊者大聲道:“我要會會天南派的掌門人有多厲害。來!”

  他說著身形一轉,已跳了出去,南宮敬黯然一笑,正要縱身而上,卻見他身側那另一個高大的漢子,橫身一攔道:“呔!天南派的人,我先來會會你,我如戰敗,我師兄再上也是一樣。”

  南宮敬見來人,也是一樣的膀大腰闊,降鼻陷目,身穿獸皮,和先前那個大漢所不同的,只是臉上沒有這許多虬髯,再者頭發顏色也不是紅的!

  他馬上就知道來人,定必是降龍、伏虎兩尊者之一,就微微一笑,道:“你是何人?”

  伏虎尊者拍了一下胸脯道:“我名伏虎。”

  又用手指了指那個紅發大漢道:“那是我師兄,他叫降龍,你能勝過我們二人,才有資格見我師父。”

  南宮敬聞言,正自冷笑,他身后的三盒老人忽地哈哈大笑道:“不明事理的小輩,我們來此,是專程拜訪葛老鬼來的,誰有工夫和你們這些畜生惹厭,再不閃開,老夫卻要放手懲治你們了。”

  伏虎尊者一瞪眼道:“你是誰?”

  柴昆冷冷笑道:“你還不配問我姓名,快去喚你那老鬼師父出來。”

  伏虎尊者不由大怒,足下一點,已縱身而上,右手五指一挑,用“插手”直向柴昆當胸猛插了下去。

  三盒老人一聲狂笑,叱道:“大膽小輩!”

  只見大袖一舉,那瘦小的軀體,滑溜溜一個疾轉,宛如穿花蝴蝶也似,只一閃,已到伏虎尊者背后。

  這位享名武林垂五十年之久的老俠客,一聲狂笑,斥道:“我先教訓教訓你這野小子再說。”

  他說著,右手已如封似閉地推了出去,那瘦如雞肋似的脊椎骨,卻微微地向上拱了起來。

  這種樣子看起來真像是個彎腰的蝦米一樣,可是那充沛的掌力,卻是雄厚如山一般。

  伏虎尊者方自一擋這種掌力,竟由不住身形一陣踉跄,這才知道厲害。

  先前降龍尊者對付南宮敬之際,伏虎已看出來人大非弱者,此刻他知道所對付的這個老兒,更不是好惹的。因此自一上手,他就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這時柴昆掌力逼來,就見他于踉跄之中,一揮雙臂,身形倏地平空拔了起來。

  這一式“一鶴沖天”,宛似鶴起云霄,在空中“細胸巧翻云”,倏地把身形一折,輕飄飄地又落了下來。只憑他這一式,柴昆已看出此子得有高明的傳授,自己要想敗他,雖是足足有余,可是卻也非三招兩式。

  他當下嘿嘿一笑道:“小子,你這兩手三腳貓兒,在我老頭子面前還耍不開,不信咱們就玩玩!”

  這老頭子一生對敵、對友,全帶著幾分诙諧,嬉皮笑臉幾乎成習慣。

  這時候,伏虎尊者已再次縱身而上,身形微微前伏,雙掌交叉著擊出,用的是“連環掌”法。

  此于功力本已不弱,尤其是這兩年來經過苦練之后,功力就更不可輕視,雙掌擊出,發出兩股極大的破空之聲。

  可是那干瘦有如燈草似的老頭子,身子卻如同風車似地一個疾轉,伏虎尊者的掌力,卻是僅僅差著寸許,沒有打上他。

  “小子,著打!”隨著柴昆這一聲喝叱,就見一掌直向伏虎胯下打去。

  伏虎用伏樁式向前面一邁步子,柴昆掌式打空;可是,這老頭兒卻怪笑了一聲,就空一挫雙掌,以“觀音手”的功夫,霍地向下擊來。

  這是一種極為沉重的手法,可是柴昆和他並無冤仇,他只是想懲戒一下他的傲氣,所以掌力擊出,只有四五分的功力。

  他滿以為自己形成了一面力網,這伏虎尊者是無力逃開的。

  人都是犯著同樣的一個毛病,常常過于高估自己,而低看了別人,眼前這個柴昆也正是如此。

  就在他觀音掌力方一下擊的同時,忽見那伏虎尊者,倏地一個反崩之式,他竟以背脊實接對方這一掌之力。

  可是任何人都知道,他是不敢的,這不過是一個掩飾而已,他忽然身側兩邊,現出了雙掌,一上一下,一掌救己,一掌襲敵。

  這是一式“燕雙飛”,正是鬼面神君極為得意的一招傳授,武林中尚未得見。

  此刻伏虎尊者這一展出,那縱橫一世的柴昆,竟差一點兒傷在了他的掌下。

  只聽“呼”的一聲,伏虎的指尖,竟擦著他的小腹外衣劃了過去,如非柴昆凹腹吸胸得快,這一掌要是被他打上了,必然負傷不輕。

  三盒老人柴昆一時大意,竟差一點兒受了傷,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不要說方才這一掌被他打上了,就是為他指尖沾上一點,自己這張老睑,將如何放?那么,自己還有什么面目去見他的師父?

  這么一想,當時怪笑了一聲道:“小畜生,今日你是自己找死了。”

  嘴里這么說著,就見他把身軀向下一矮,這才展開了一式“降龍大九手”來,只見他那瘦小的軀體時上時下,時左時右,動如驚龍掣電,靜如大地沉山,間以那凌厲的掌勁指風,看來真是足以驚人了。

  可是伏虎尊者這時間,卻已把一身功夫盡量地施了出來,雖然他的功夫比起柴昆來差了許多;可是這幾年來,他苦練的結果,功力確實增進了不少,一招一式,都顯出功力來。

  二人這一走上了招之后,只見人影飄飄,掌風呼呼,直看得在場之人,一個個眼花缭亂。

  南宮敬和一邊的降龍尊者,這時卻都成了壁上觀了,南宮敬心中不禁暗暗吃驚,他絕沒有想到,這伏虎尊者竟會有如此身手,居然連師父在二十招之內,也沒有把他拿下來。

  那場內的三盒老人柴昆自是比他還急,眾目睽睽之下,如果自己在三十招之內,再不能把此子敗下陣來,那么自己這個臉也就算是丟定了。

  正逢著伏虎以一招“海底撈針”,直向柴昆小腹擊去,柴昆冷笑了一聲,他猛然向后一個倒仰,乍看起來,極像是為他這一掌擊中了似的,在場諸人,都不禁大嘩了起來。

  伏虎尊者更是一上步,以“雙撞掌”猛地向下擊來,這其中唯有二人看出了伏虎即要落敗。

  這二人一為魚鱗劍南宮敬,他知道師父必定要施出一招極為厲害的手法來對付伏虎了,他並且知道伏虎是萬萬也逃不開了。

  至于另一人,卻是一邊的降龍尊者,他僅就這一招判斷,自已的師弟伏虎是要落敗了。

  在這刹那之間,他大吼了一聲:“哇刺西!”

  這意思是“跳高”的意思,只不過是一句高麗的話而已,可是他的警告顯然已經晚了。

  伏虎雙掌已經眼看碰著了柴昆小腹,這位天南派的名宿耆老,忽然長嘯了一聲,他身形霍地向外一旋,一滾,活像是一頭撒潑的驢子似地翻了起來,看來是輕、靈、巧、妙已極。

  只是那么輕輕地一旋,已反臨在了伏虎的背后,這怪老頭兒單掌向外一抖,施的是“單掌伏虎”,不偏不倚,正印在伏虎的脊椎骨上。

  這時候,只消他掌力向外一吐,那伏虎尊者是斷斷再也逃不開活命。

  就在這千鈞一發,要命的關頭,當空里傳來了沙啞的一聲斷喝道:“柴老兒掌下留情。”

  隨著一股極大的掌力,排山倒海般的迎面而來,柴昆掌力並沒有實印下去。

  這時候他那在空中的身子,倏地半翻了個身,大袖隨之而出,正正地迎上了那側襲而來的一股罡風。

  兩股風力一擊之下,柴昆已經如落葉似地飄向了一旁的雪地之上。

  跟著從那條松柏相夾的白雪小徑之內,吱吱啞啞地推出了一輛輪椅。

  輪椅之上,形如木偶似地坐著那個老朽干瘦的鬼面神君葛鷹。

  柴昆數十年前,在苗疆曾經見過此老一面,此刻看來,他那副尊容,除了極端蒼老之外,倒也沒有多大改變,心中自不奇怪。

  可是魚鱗劍南宮敬卻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副尊容,不由大吃一驚。

  只見他隆鼻陷目,發亂如麻,掀唇兔齒,足可當這“鬼面”無愧。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1:55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 IX

  就在他觀音掌力方一下擊的同時,忽見那伏虎尊者,倏地一個反崩之式,他竟以背脊實接對方這一掌之力。

  可是任何人都知道,他是不敢的,這不過是一個掩飾而已,他忽然身側兩邊,現出了雙掌,一上一下,一掌救己,一掌襲敵。

  這是一式“燕雙飛”,正是鬼面神君極為得意的一招傳授,武林中尚未得見。

  此刻伏虎尊者這一展出,那縱橫一世的柴昆,竟差一點兒傷在了他的掌下。

  只聽“呼”的一聲,伏虎的指尖,竟擦著他的小腹外衣劃了過去,如非柴昆凹腹吸胸得快,這一掌要是被他打上了,必然負傷不輕。

  三盒老人柴昆一時大意,竟差一點兒受了傷,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不要說方才這一掌被他打上了,就是為他指尖沾上一點,自己這張老睑,將如何放?那么,自己還有什么面目去見他的師父?

  這么一想,當時怪笑了一聲道:“小畜生,今日你是自己找死了。”

  嘴里這么說著,就見他把身軀向下一矮,這才展開了一式“降龍大九手”來,只見他那瘦小的軀體時上時下,時左時右,動如驚龍掣電,靜如大地沉山,間以那凌厲的掌勁指風,看來真是足以驚人了。

  可是伏虎尊者這時間,卻已把一身功夫盡量地施了出來,雖然他的功夫比起柴昆來差了許多;可是這幾年來,他苦練的結果,功力確實增進了不少,一招一式,都顯出功力來。

  二人這一走上了招之后,只見人影飄飄,掌風呼呼,直看得在場之人,一個個眼花缭亂。

  南宮敬和一邊的降龍尊者,這時卻都成了壁上觀了,南宮敬心中不禁暗暗吃驚,他絕沒有想到,這伏虎尊者竟會有如此身手,居然連師父在二十招之內,也沒有把他拿下來。

  那場內的三盒老人柴昆自是比他還急,眾目睽睽之下,如果自己在三十招之內,再不能把此子敗下陣來,那么自己這個臉也就算是丟定了。

  正逢著伏虎以一招“海底撈針”,直向柴昆小腹擊去,柴昆冷笑了一聲,他猛然向后一個倒仰,乍看起來,極像是為他這一掌擊中了似的,在場諸人,都不禁大嘩了起來。

  伏虎尊者更是一上步,以“雙撞掌”猛地向下擊來,這其中唯有二人看出了伏虎即要落敗。

  這二人一為魚鱗劍南宮敬,他知道師父必定要施出一招極為厲害的手法來對付伏虎了,他並且知道伏虎是萬萬也逃不開了。

  至于另一人,卻是一邊的降龍尊者,他僅就這一招判斷,自已的師弟伏虎是要落敗了。

  在這刹那之間,他大吼了一聲:“哇刺西!”

  這意思是“跳高”的意思,只不過是一句高麗的話而已,可是他的警告顯然已經晚了。

  伏虎雙掌已經眼看碰著了柴昆小腹,這位天南派的名宿耆老,忽然長嘯了一聲,他身形霍地向外一旋,一滾,活像是一頭撒潑的驢子似地翻了起來,看來是輕、靈、巧、妙已極。

  只是那么輕輕地一旋,已反臨在了伏虎的背后,這怪老頭兒單掌向外一抖,施的是“單掌伏虎”,不偏不倚,正印在伏虎的脊椎骨上。

  這時候,只消他掌力向外一吐,那伏虎尊者是斷斷再也逃不開活命。

  就在這千鈞一發,要命的關頭,當空里傳來了沙啞的一聲斷喝道:“柴老兒掌下留情。”

  隨著一股極大的掌力,排山倒海般的迎面而來,柴昆掌力並沒有實印下去。

  這時候他那在空中的身子,倏地半翻了個身,大袖隨之而出,正正地迎上了那側襲而來的一股罡風。

  兩股風力一擊之下,柴昆已經如落葉似地飄向了一旁的雪地之上。

  跟著從那條松柏相夾的白雪小徑之內,吱吱啞啞地推出了一輛輪椅。

  輪椅之上,形如木偶似地坐著那個老朽干瘦的鬼面神君葛鷹。

  柴昆數十年前,在苗疆曾經見過此老一面,此刻看來,他那副尊容,除了極端蒼老之外,倒也沒有多大改變,心中自不奇怪。

  可是魚鱗劍南宮敬卻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副尊容,不由大吃一驚。

  只見他隆鼻陷目,發亂如麻,掀唇兔齒,足可當這“鬼面”無愧。

  他身上穿著一身猩猩紅的大道袍,足下是一雙黑色絲質的便靴,在滿空的白雪飄舞之下,映襯著他這一身大紅衣裳,看來是格外醒目驚人。

  他嘿嘿冷笑道:“柴老兒,休要欺凌我的弟子,有什么事,我們面對面地解決也就是了。”

  柴昆哈哈一笑,他突然嬉皮笑臉地道:“老鬼!我還當你死了呢!現在到底是出來了,哈哈!”

  他大笑了一聲,又接道:“主人出來了就好辦,我老頭子並無心要傷你這寶貝徒弟。”

  他隨著把臉向下一拉,對伏虎尊者冷斥道:“你可以下去了,少俠客,讓出地方來,我老頭子向你師父講講理由。”

  伏虎尊者羞得面色绯紅地向后退了幾步,他心中余悸猶存,若非是這老兒手下留情,方才他那掌力只要發出來,自己是萬萬也沒有活理,當然這時他是沒有臉面再賴在當地了。

  鬼面神君葛鷹聞言之后,用手揮了一下,他身后的弟子立刻把他推向前行,一直推到了柴昆和南宮敬的跟前。

  葛鷹一雙眸子望著南宮敬道:“這位不用說,一定是貴派的掌門人南宮敬大俠了?”

  說話之時,他嘴角帶著微微的冷笑,那樣子是極為輕視。

  魚鱗劍面色莊嚴地抱了一下拳道:“不錯,我正是,有何見教?”

  葛鷹發出了刺耳的一聲尖笑,道:“笑話,是你們找上我這上丸天宮來的,理該由我來問一問二位才是,怎么反倒問起我來了?”

  南宮敬恨聲道:“你如沒有話說,我師徒自有問題見教。”

  葛鷹兩道掃帚眉微微一挑道:“洗耳恭聽。”

  柴昆忽然呵呵一笑道:“葛老鬼,此處不是談話的地方,你們上丸天宮就是這樣接待客人么?哈……”

  他狂笑了一聲,抖了抖身上的積雪道:“老鬼,你應該知道我師徒此來的目的,你劃下道兒來吧!”

  這位一向诙諧嬉笑慣了的怪老頭子,在說到這兩句話時,竟顯得異常嚴肅,絲毫不帶笑容。

  他言下之意,葛鷹焉能看不出來,這老魔頭冷哼了一聲,點了點頭道:“柴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一定不叫你失望,賢師徒請隨我來,待貧道成全你們的願望也就是了。”

  南宮敬實在看不慣這老魔頭那種狂傲的樣子,當下冷笑道:“我們不定誰成全誰,現在請道長帶路吧!”

  葛鷹狂笑了一聲,連連點頭道:“好!好!”

  說著,他揮了一下手,道:“去演武廳。”

  他身后兩名弟子立刻彎腰道了聲是,車子就直向那幢高大的建築物推去。

  柴昆一笑,大步跟著他向前行去,一行人魚貫進入廳內,卻見大廳內,早已備下了一排座椅,並有幾色糖果。

  葛鷹冷冰冰地一笑道:“柴昆,我也知道你師徒此來的目的,來,來,來!我們是先禮后兵,請坐,請先用一杯茶再說吧!”

  柴昆和南宮敬相互對看了一眼,由這演武廳的情形看來,原來他們是早已有了准備。事到如今,說不得也只好與對方一拼了!

  他二人相繼落座,一名小道獻了茶,柴昆接過喝了一口,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道:“葛鷹!你既如此說,我師徒倒要和你說一說理了。”

  他那雙細長的眸子,忽然睜了一睜,精光四射,于是說道:“我二人來此,是向老朋友你請教一下,我那徒媳花蕾的下落……”

  他冷哼了一聲,冰冷冷地接說道:“聽說她曾經來過了上丸天宮,並且喪生在你的雙掌之下……”

  說著這兒,怪老頭兒發出一陣嘿嘿的冷笑,又接下去道:“老夫師徒來此就是要請教一個清楚,也許這只是一個謠傳,老夫絕不敢以道聽途說之言,唐突閣下,所以……”

  他那雙精光四射的眸子,注定在葛鷹的臉上,一字字地接下去道:“我師徒現在只要聽老朋友你一句話。”

  葛鷹忽然發出咯咯一串笑聲,倏地笑聲一止,卻顯得至為尴尬地說道:“很好,閣下既以此見問,貧道定會據實見告的!”

  柴昆苦笑了一下道:“很好,我只問你,我那徒媳花蕾可曾來過這里?”

  葛鷹冷笑了一聲道:“不錯,她是來過。”

  柴昆嘿嘿一笑道:“這么說,她是死在老朋友你的雙掌之下了?”

  葛鷹嘿嘿一笑道:“貧道雙掌之下,雖曾殺斃無數英雄好漢,但是卻未曾殺過女流之輩。”

  柴昆一怔道:“這么說.我那徒媳並非是死在你手中了?”

  一邊的南宮敬吃了一驚,冷笑道:“師父,休聽他胡說八道,這件事江湖上已無人不知,焉能會錯?分明是這老兒畏罪不敢承擔罷了。”

  柴昆冷冷一笑道:“徒兒,你錯了,葛道長乃是武林一派的宗師,他說出來的話,我們就不能不信。老朋友……”

  他目光又回到了葛鷹面上道:“你且道來,如果此事是一般江湖謠傳,我師徒就算是白來了一趟,我們非但現在掉頭就走,改日尚要與你這上丸天宮披紅掛彩,以謝今日唐突冒失之罪。老朋友,如何?我師徒就等你這一句話了。”

  葛鷹冷冷地笑道:“柴昆,你果不愧是一派武林宗師,只此度量,已足令人敬佩。只是今天這場架是打定了!哈……”

  他啞著嗓子道:“你既出言至誠,貧道也就實對你說了吧,在兩年半以前,令徒媳花蕾,確曾來過我這上丸天宮。”

  說到此,他嘿嘿又是一陣冷笑道:“說到這里,貧道尚有一筆賬要同你算算呢!”

  他于是把昔年的一段經過,草草地說了一個大概,最后冷笑道:“柴昆,你看看,她死得可屈么?”

  南宮敬在聽完了這段述說之后,忍不住頓了一下腳道:“葛鷹,這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你雖不殺伯仁,伯仁實為你而死,我那妻子,雖不是你親手所斃,事實上卻是為你逼迫而死。你身為一代宗師,養子不教,令其拐誘小女,已是罪大惡極,倒是我那妻子善意來此理論,你該老老實實將你那孽子交與拙荊,令其察實發落,如此才不失寬宏大量……”

  他愈說愈為氣憤傷心,一時悲憤之極,聲淚俱下道:“只恨你這老鷹,非但不明是非大理,居然糾合你這大小群丑,以如此浩大的聲威,去對付一個婦道人家……”

  南宮敬戟指怒斥,一時淚下如雨,痛聲道:“拙荊死在你們手中,你鬼面神君也遺下縱子為惡的臭名。今日我南宮敬既來此,這筆血債,我們要好好地清算一番,你也不必再多說些什么了。”

  他說著回頭看著老師父道:“現在已沒有什么好再同他說的了,弟子現在就想下手與這老鬼決一生死存亡,你老意下如何?”

  三盒老人柴昆歎了一聲道:“你稍安勿躁,事已至此,看來已無兩全之策,我師徒來此是客,你不妨先聽聽主人又作何安排?”

  南宮敬勉強忍住悲傷,不再言語,鬼面神君葛鷹卻在一邊,朗笑了一聲。

  待到笑聲收斂之后,這老魔頭才怒聲道:“南宮敬,你好一張利口,只是貧道卻沒有工夫和你斗口,那潑婦一路殺進上丸天宮,連斃我門下弟子數十名,這又豈是一般婦人所能辦到的?貧道本意只想捉到她后,送她到你們天南派,聽憑你等發落,誰知這潑婦自愧身殉,實乃出人意料之外。貧道一番怒氣尚還未消,正想找你們理論一番,你們反倒找上我這里來了,真是豈有此理!”

  他說話之時,頭上亂發根根倒豎,狀極可怖,說到此,他又發出了一陣刺耳的狂笑之聲。

  四周諸人,都為他這一陣笑聲驚得彼此相顧,上丸天宮中諸人,皆知道這位老爺子,此刻已是怒到了極點。因為他這種笑聲每一發出之時,必定是他憤怒難遣的時候,數十年來已成習慣,大家都心里清楚!

  笑聲一落,這個老魔頭,霍地雙手一按,自位上站起來道:“我們多說無益,還是掌下見分明吧!二位你們打算如何呢?貧道定必成全你們。”

  他冷冷一笑,手指四周說:“二年前,那姓花的女人,也正是喪身于此,你們既為她來此復仇,咱們不妨也在此各展身手,看看誰生誰死!”

  他說到末后之時,一雙眸子卻注定著南宮敬,又隨著發出一陣冷笑之聲。

  這種氣焰,確實令人難以消受。

  柴昆把桌子啪的一拍,推桌而起,狂笑道:“好,葛鷹,咱們就是這么著,我師徒兩個,也早已活膩了,你要是能夠把我們兩人全給殺了,我們還是真謝謝你……”

  說著又冷冷一笑,道:“只怕老朋友你說得到做不到,到時候,還不定誰成全誰呢!”

  南宮敬早已忍不住,身形向外一旋,“嗖”的一聲縱了出去。

  他臉色鐵青道:“我先要見教你那孽子一番,他在哪里?”

  葛金郎就站在一邊,聞言挺身欲出,卻為降龍、伏虎二位師兄把他給拉住了。

  葛鷹知道自己兒子這兩年來,是把功夫給擱下了,而南宮敬卻是一派的掌門人,武技自可想而知,金郎萬萬不是他的對手。

  他冷笑了一聲道:“這又與小兒何干?你女兒自甘上門,又怪得誰來?”

  南宮敬不由面色一白,他為葛鷹這一句話驚得怔住了,恍如從大夢中醒來。

  先時他聽到花蕾的女兒,並未十分在意,此刻經葛鷹這么一提,不禁當頭響了一個焦雷,半晌做聲不得。心中卻暗暗忖道:“天啊……這是怎么一回事啊?莫非我南宮敬竟有了女兒?莫非花蕾所生的一雙女兒,竟是我的孽種?”

  這么一想,他不由踉跄了一下,差一點跌倒在地,三盒老人柴昆,不由吃了一驚,用驚異的眸子望著他,心中甚為奇怪。

  南宮敬這時神智復清,他抬起頭,兩股如電的目光,注定在葛鷹的臉上道:“我南宮敬沒有如此不肖的女兒,更沒有你們這一戶親戚。”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1:56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3 劍戮伏虎 掌毀降龍 X

  他目光又回到了葛鷹面上道:“你且道來,如果此事是一般江湖謠傳,我師徒就算是白來了一趟,我們非但現在掉頭就走,改日尚要與你這上丸天宮披紅掛彩,以謝今日唐突冒失之罪。老朋友,如何?我師徒就等你這一句話了。”

  葛鷹冷冷地笑道:“柴昆,你果不愧是一派武林宗師,只此度量,已足令人敬佩。只是今天這場架是打定了!哈……”

  他啞著嗓子道:“你既出言至誠,貧道也就實對你說了吧,在兩年半以前,令徒媳花蕾,確曾來過我這上丸天宮。”

  說到此,他嘿嘿又是一陣冷笑道:“說到這里,貧道尚有一筆賬要同你算算呢!”

  他于是把昔年的一段經過,草草地說了一個大概,最后冷笑道:“柴昆,你看看,她死得可屈么?”

  南宮敬在聽完了這段述說之后,忍不住頓了一下腳道:“葛鷹,這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你雖不殺伯仁,伯仁實為你而死,我那妻子,雖不是你親手所斃,事實上卻是為你逼迫而死。你身為一代宗師,養子不教,令其拐誘小女,已是罪大惡極,倒是我那妻子善意來此理論,你該老老實實將你那孽子交與拙荊,令其察實發落,如此才不失寬宏大量……”

  他愈說愈為氣憤傷心,一時悲憤之極,聲淚俱下道:“只恨你這老鷹,非但不明是非大理,居然糾合你這大小群丑,以如此浩大的聲威,去對付一個婦道人家……”

  南宮敬戟指怒斥,一時淚下如雨,痛聲道:“拙荊死在你們手中,你鬼面神君也遺下縱子為惡的臭名。今日我南宮敬既來此,這筆血債,我們要好好地清算一番,你也不必再多說些什么了。”

  他說著回頭看著老師父道:“現在已沒有什么好再同他說的了,弟子現在就想下手與這老鬼決一生死存亡,你老意下如何?”

  三盒老人柴昆歎了一聲道:“你稍安勿躁,事已至此,看來已無兩全之策,我師徒來此是客,你不妨先聽聽主人又作何安排?”

  南宮敬勉強忍住悲傷,不再言語,鬼面神君葛鷹卻在一邊,朗笑了一聲。

  待到笑聲收斂之后,這老魔頭才怒聲道:“南宮敬,你好一張利口,只是貧道卻沒有工夫和你斗口,那潑婦一路殺進上丸天宮,連斃我門下弟子數十名,這又豈是一般婦人所能辦到的?貧道本意只想捉到她后,送她到你們天南派,聽憑你等發落,誰知這潑婦自愧身殉,實乃出人意料之外。貧道一番怒氣尚還未消,正想找你們理論一番,你們反倒找上我這里來了,真是豈有此理!”

  他說話之時,頭上亂發根根倒豎,狀極可怖,說到此,他又發出了一陣刺耳的狂笑之聲。

  四周諸人,都為他這一陣笑聲驚得彼此相顧,上丸天宮中諸人,皆知道這位老爺子,此刻已是怒到了極點。因為他這種笑聲每一發出之時,必定是他憤怒難遣的時候,數十年來已成習慣,大家都心里清楚!

  笑聲一落,這個老魔頭,霍地雙手一按,自位上站起來道:“我們多說無益,還是掌下見分明吧!二位你們打算如何呢?貧道定必成全你們。”

  他冷冷一笑,手指四周說:“二年前,那姓花的女人,也正是喪身于此,你們既為她來此復仇,咱們不妨也在此各展身手,看看誰生誰死!”

  他說到末后之時,一雙眸子卻注定著南宮敬,又隨著發出一陣冷笑之聲。

  這種氣焰,確實令人難以消受。

  柴昆把桌子啪的一拍,推桌而起,狂笑道:“好,葛鷹,咱們就是這么著,我師徒兩個,也早已活膩了,你要是能夠把我們兩人全給殺了,我們還是真謝謝你……”

  說著又冷冷一笑,道:“只怕老朋友你說得到做不到,到時候,還不定誰成全誰呢!”

  南宮敬早已忍不住,身形向外一旋,“嗖”的一聲縱了出去。

  他臉色鐵青道:“我先要見教你那孽子一番,他在哪里?”

  葛金郎就站在一邊,聞言挺身欲出,卻為降龍、伏虎二位師兄把他給拉住了。

  葛鷹知道自己兒子這兩年來,是把功夫給擱下了,而南宮敬卻是一派的掌門人,武技自可想而知,金郎萬萬不是他的對手。

  他冷笑了一聲道:“這又與小兒何干?你女兒自甘上門,又怪得誰來?”

  南宮敬不由面色一白,他為葛鷹這一句話驚得怔住了,恍如從大夢中醒來。

  先時他聽到花蕾的女兒,並未十分在意,此刻經葛鷹這么一提,不禁當頭響了一個焦雷,半晌做聲不得。心中卻暗暗忖道:“天啊……這是怎么一回事啊?莫非我南宮敬竟有了女兒?莫非花蕾所生的一雙女兒,竟是我的孽種?”

  這么一想,他不由踉跄了一下,差一點跌倒在地,三盒老人柴昆,不由吃了一驚,用驚異的眸子望著他,心中甚為奇怪。

  南宮敬這時神智復清,他抬起頭,兩股如電的目光,注定在葛鷹的臉上道:“我南宮敬沒有如此不肖的女兒,更沒有你們這一戶親戚。”

  葛鷹一笑,啐了一口道:“你當我們葛家希罕你這門親戚嗎?我們現在是冤家,不是親家。”

  南宮敬氣憤填膺,他實在受不了這口惡氣,當下一抬手腕子,只聽得“嗆”的一聲,只見銀光閃處,他手中已多了一口魚鱗短劍。

  這正是他仗此成名的兵刃,南宮敬兵刃在手,現出了滿面殺機。

  他嘿嘿一笑道,說:“葛鷹,既然你那個孽子畏死貪生,你這做父親的,就親自來吧!”說罷后退了一步,橫劍在手,面如寒冰。

  葛鷹自負過人,本來還不打算上前,可是經不住人家當面叫陣,他也只好下去了。

  當下嘿嘿冷笑了一聲,說道:“怎么?你要和我打么?好得很。”

  說著正要縱身而上,猛然間,身邊響起了一聲斷喝道:“師父且慢,容弟子會他便了。”

  鬼面神君見是降龍尊者,知道他近年來功力大進,足可抵擋這頭一陣,正合心意。

  當下退后一步,笑道:“很好,你就討教他幾手吧!你的兵刃?”

  降龍尊者因初見南宮敬時,一時大意,幾乎為他掌力把自己推倒雪地里,為此心中始終郁郁不樂。

  此刻見有此機會,他決心要洗雪前恥,所以才奮身上前。

  此刻為師父一提,他陡然憶起自己蛇形軟槍上有幾乎絕招,正好拿來對付這老兒一番。

  想到此,右手探入胸前獸皮之中,忽地向外一抖,只聽得“唰”的一聲,一片銀光閃耀,現出了他這一只奇形兵刃。

  在座的雖都是他同門師弟,可是見過他這兵刃的,卻是寥寥無幾。

  柴昆和南宮敬雖是聽說過,可也是第一次見,只見這兵刃是一條蛇的形狀,約有三尺長短,首尾皆與蛇形無異,只是在蛇口之中,卻吐出約有兩寸長短的一截槍尖,其色雪白,閃閃放光,看來是鋒利無比。

  降龍尊者蛇形軟槍在手之后,略一甩勁,唰唰一陣細聲,已纏繞在右手腕手,槍頭微垂腕下,左右晃動,銀光四射。

  他望著南宮敬一笑道:“掌門人,你我先前的賬還沒算呢,我們現在了一了吧!”

  南宮敬素日是深有涵養的人,可是在今天,他竟顯得沉不住氣,所謂“事不關心,關心則亂”,花蕾之恨未消,忽然卻又跑出了個女兒。

  這個未曾見過一面的女兒,已經大大地擾亂了他的心。

  他愈發地恨葛氏父子入骨,寶劍在手,就已經決定了要以這口劍來與葛鷹決一死活。

  卻想不到這時,卻又殺出了這個降龍尊者,他卻要代師向自己問罪。

  “好!”南宮敬咬了一下牙,心說:“我就先拿你這畜生祭一祭我的寶劍。”

  想到此,他沉聲笑道:“好!我久仰你一身絕技,已得令師真傳,會你也是一樣,只是……”

  他冷笑了笑,接道:“刀槍無眼,萬一有什么冒犯,還要請足下原諒。”

  降龍尊者大笑一聲道:“這是當然,來!來!掌門人,我們還是閒話少說,手底下見高低吧!”

  南宮敬更是早已迫不及待,聞言之后,掌中劍向上一舉“舉火燒天”,足下是跨虎登山,向前跨出了一步,哈哈一笑說:“請!”

  降龍尊者蛇形軟槍如同怪蛇似地抖了出去,他也往前一步,左手卻把一顆蛇頭輕輕握起,雙掌握槍,身形半矮,長笑了聲:“得罪了。”

  就在這三字方一出口,他整個的人倏地縱了起來,起落之間,已到了南宮敬身前。

  只見他猛然向前一殺腰,右手蛇形軟槍,由上而下,舞起了大片銀光,直向南宮敬當頭打去。

  南宮敬身形向前微微一塌,掌中魚鱗劍往前舉,用劍尖搭上了對方槍身,輕輕向外一挑,只聽得“嗆”的一聲清鳴,槍身上冒出了一溜火星,遂被撥在一旁。

  降龍尊者吃了一驚,急忙縱向一邊,低頭看了看掌中兵刃,一見無恙,這才放心。

  原來他這蛇形軟槍,是用九合鋼絲細細編絲而成,可剛可柔,堅硬無比。

  南宮敬魚鱗劍也是一口罕見的利刃,雖無削鐵斷金之利,卻也是非同凡品。

  他此刻生恐自己一時大意,寶刀受傷,忙賣了一個破綻,看了看這口劍的劍刃,依然如故,他的心也就放了。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存著同樣的心事,二次往當中一湊,槍尖刃口又碰在了一塊,各不相讓,一刹那間,就打了個難分難解。

  南宮敬施展的是一路“天風八劍”,這路劍法乃是柴昆所授,后來又加以他自己的化解和心得,把這八手劍法循環地施展,招招相銜,節節扣環,施展出來,有極大的威力。只見劍身透著一泓秋水似地耀目寒光,隨著南宮敬移動的人影,時高時低,不時發出“啼哩!唏哩”的劍吟之聲,更令人意識到,這是一口極為鋒利的家伙。

  魚鱗劍南宮敬這一忿怒,把這口短劍施了個風雨不透,點、刹、刺、砍、扎、削、挑,字字劍訣,都運用到了深湛的火候功夫。

  他這一趟劍走開了,非但是場中的降龍尊者,冒出一身冷汗,就是坐在大廳一邊的鬼面神君,也不禁深感吃驚。

  弟子如此,師父自可想知,這位驕傲的老魔頭看到此,不由得眉頭緊皺,真不知自己是否能夠敵得過柴昆那老頭子。

  他想著就偷偷地向一邊的三盒老人柴昆望去,這個老人卻也和他存著同樣的心思。

  因為降龍尊者這一支蛇形軟槍,實在是運用得很厲害,身形走開了之后,他那巨大的身軀,發出呼呼的沉重風力。

  尤其是他那只奇形兵刃,點、挑、崩、纏、抽、刺,一經展開之后,真是鬼神莫測之能。尤其令人吃驚的是,他這種兵刃,敢情是寶劍的克星,因為劍刃如被他纏上了,就有脫手的危險。

  降龍尊者這一路槍法,明面上是施展的“金鞭二十四路”打法,可是其中卻摻以一套“回風三影”的厲害劍招。

  如此展開之后,實在令人有“莫測高深”之感,南宮敬和他對敵了七八個照面之后,就深深感覺到自己疲于應付。

  因為他的招式使出來時,你不知道該以哪種招式去對付他,本來南宮敬滿操勝算的一套劍法;可是在如此應敵的方式之下,不禁大大地打了個折扣,看起來,二人卻成勢均力敵的模樣了。

  魚鱗劍南宮敬怎肯甘心?他把劍刃向后一抽,這時正逢降龍尊者蛇形軟槍,由上而下,施的是一招“潑風盤打”,南宮敬冷笑了一聲。

  只見他霍地把身子向下一伏,卻在這時,那只左掌猛地分出,以“劈空掌”貫以十成的功力,一掌劈出,發出了“哧”的一聲。

  在兵刃對戰里,這種暗施肉掌的手法名叫“貼手印”是極為厲害的手法。

  這種功夫,要有極深的造詣才敢如此施為,因為兵刃無眼,肉掌遞出那是實在的危險,但如果這種“貼手印”的手法,叫它貼上了敵人,卻是十九無救。因為這種手法,多半是“趁虛而入”,只要一中敵人,鮮有不受害者。

  降龍的蛇形軟槍,為南宮敬劍尖蕩開的刹那,他因見南宮敬伏身過低,心中有些明白,敵人必有厲害招式要用出來。

  果然,他一念未完,對方凌厲的“乾元問心掌”已劈空而至,所擊部位正是自己前心。

  動手過招,講究的是一個“快”字,快得一出手就令敵人防不勝防,這才是上招。

  此時南宮敬這種“貼手印”一發出來,那陣龍尊者,雖是看出不妙,便把身形躍起;可是像南宮敬這種厲害的老武師,所施出的“貼手印”功夫,豈是如此就能逃得開的?

  隨著南宮敬的身形一個疾轉,掌力平胸而出,那身在半空的降龍尊者,發出了牝牛似的一聲悶吼,如同拋救似地飛了出去。

  總算他功夫了得,雖是中了沉實的掌力,但他的中氣未散,依然能以氣卸勁,就空一滾,已落在當地。

  只是這一刹那,他的面紅如血,上胸起伏頻繁如波,雙目怒凸著,幾乎要脫眶而出。

  手中蛇形軟槍抖顫顫地舉了一舉,卻又垂了下去,南宮敬知道他已中了自己掌力;只是奇怪他竟沒有倒下,心中也不禁甚為佩服。

  當下抱了一下拳,冷笑一聲,道:“承讓了。”

  說著他又對著葛鷹一抱拳道:“令高足已中了在下乾元問心掌力,宜好好調養,四十九日之內不得運氣,不得食鹽,否則有性命之憂。”

  才說到此,那降龍尊者大吼一聲,忽然“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身形也跟著倒了下去。

  可是同時之間,他掌中那支蛇形軟槍,卻像一支弩箭似地,直朝著南宮敬頭頂飛來。

  南宮敬平步側身,分右手以“順風扯旗”之式,向上一伸,已把對方兵刃接在了手中。

  只覺得敵人腕力,竟是大得出奇,自己雖是把它抓住了,卻也虎口發熱,手心部麻了。

  南宮敬呵呵一笑,譏諷著道:“這算是哪一門子的英雄,打敗了連兵器都不要了。”

  忽見對方人群之中,閃出了降龍的師弟伏虎,他二人在未投師之前,已有金蘭之交。

  這時大吼了一聲道:“還我哥哥的兵刃來。”

  南宮敬一聲笑道:“拿去。”

  他有心要令這伏虎當面出丑,所以口中呼叱著,卻暗暗提起了一口丹田之力,把自己歷年來練習的“大力金剛掌”力,暗貫入右手。

  這一聲喝叱,他抖掌而出。

  可笑伏虎尊者,他哪里知道南宮敬這一擲之下,竟是貫足了全身的內力,當下他只憑一時血氣之勇,同時自信自己力道過人。

  這時見那蛇形軟槍,活像一條飛蛇似地直朝自己飛來,心中並不驚異。

  他上前一步,平出右手,用“分翅手”,直向那蛇形軟槍槍尾上抓去。

  忽然一聲斷喝,道:“徒兒,快快閃開。”

  跟著,人影一閃,現出了那虎皮座上的老魔頭,鬼面神君葛鷹來。

  這老鷹頭二話不說,劈手搶先就要去抓那迎空而來的蛇形軟槍。

  可是伏虎尊者已先他而去,葛鷹這一喝叱,反倒是疏散了他的注意力,只聽得“噗”的一聲,已為他抓在了蛇形軟槍的槍身之上。

  可是緊跟著,他發出了一聲大吼,眼前血光迸現,那閃著銀光的槍身竟由他手中直穿了出來,伏虎一只右掌,竟是皮開肉裂。

  非僅如此,那槍身並不因此而停,卻直朝他前胸猛貫而來。

  伏虎尊者嚇得大驚失色,他猛地向右一偏,躲開了前胸要害,卻逃不過肩窩。

  “噗哧”一聲,那蛇形軟槍的槍頭,竟足足扎進去了半尺多深。

  伏虎尊者縱然是鐵打的漢子,這種傷勢,他也是吃不住勁,當下“啊”地大叫了一聲。

  這小子也真是硬,只見他咬牙一抬右手,“唰”的一把,竟把深陷肩窩里的那支軟槍,猛地給拔了出來。

  可是他卻忘了,他師兄降龍這支獨有的兵刃上,特地打制有十六個倒刺。

  像他這種猛拔之勢,十六個倒刺足足給他扯下了四五兩肉來,一任他伏虎再是英雄好漢,他也是挺不住了。

  就聽他慘叫了一聲,頓時就倒地昏死過去。

  一刹那,葛鷹倚為左右手的兩名弟子,竟全數為南宮敬擺平在地。

  眾目睽睽之下,對葛鷹來說實在是一種奇恥大辱。

  鬼面神君葛鷹,目睹此情,真是又悲、又憤、又恨、又驚,那張丑臉倏地罩上了一層黑紫色。

  只見他仰天發出一陣狂笑,那種聲音,像是深山里的枭鳴,令人聞之,毛發直豎。

  繼而老鷹頭重重地在地上頓了一下腳,長嘯道:“天南派的老兒,今日你們要想生離此山,只怕是夢想了,南宮小輩……你納命來!”

  南宮敬一連傷了對方兩名高手,心中倒有些出乎意料,可是勇氣卻為此大增。

  這時聞言,呵呵一笑道:“打了徒弟,師父自會出來的,老兒,你亮出兵刃來,我們來算一算這筆賬吧!”

  葛鷹一聲狂笑,就見他平空揚了一下雙手道:“我看,還用不著兵刃,來!你就來試試道爺我這一雙鐵掌吧!”

  南宮敬倒沒想到對方竟會有此一說,當著眾人及師父的面,這侮辱可是夠厲害的。

  他不禁臉色一紅,頓時呆住了。這時一旁的三盒老人柴昆,冷冷一笑道:“既如此,你就以魚鱗劍接他幾招就是,他既自命長輩,此舉也無所謂丟人。”

  南宮敬聞言苦笑了笑,他抱一下拳道:“好吧!那么在下向老前輩請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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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1:59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4 情仇化解 骨肉團聚 I

      葛鷹這時發須皆立,他那瘦長的身體,就像是喝醉了酒似地,踉跄而進。

  每走一步,他就發出一陣可怕的笑聲,眸子內閃爍著可怕的血光。

  他這么歪歪斜斜地一直走到了南宮敬身前,才站住了。

  南宮敬抱元守一,掌中劍住肋下一收,現出一半的劍鋒,他發話道:“請!”

  葛鷹又是一聲狂笑道:“南宮敬,我們可是先說好再動手。”

  南宮敬面現青霜,道:“你還要說什么?”

  “嘿!”葛鷹在說這句話時,不由殺機頓起,他揚了一下手道,“你為你妻子報仇,我為我徒弟雪恨,咱們可是用不著客氣。”

  南宮敬嘿嘿一笑說:“這是自然。”

  葛鷹嘻嘻一笑,又道:“照理說,我道爺大你甚多,本不屑與你這小輩動手,只是你這小輩如今算是一派的掌門人,在江湖上,也算稍有虛名,所以道爺才破例與你交手。”

  南宮敬被他氣得面色青紫,恨不能上前一劍把他給殺了,可是對方既在說話,總應等他說完才好動手。

  當下強忍下心中怒火,一言不發。

  葛鷹頓了頓又說道:“我今天特別讓你,以空手對你,也就是這個意思,這樣,總算是把身份拉平了,卻也無話可說。”

  說著,目光向一邊的三盒老人柴昆掃了一眼道:“自然,那時,還有你那老鬼師父為你收屍,你也可以安心了。”

  南宮敬咬牙笑道:“老賊,你的話完了沒有?”

  葛鷹一聲大笑,只見他整個身子平躥了起來,在空中一雙瘦爪,霍地掄起,直向南宮敬頭頂上抓了下來。

  南宮敬右手劍決一領,右手魚鱗劍“笑指天南”,倏地點起了一點星芒,直向葛鷹胯下就點。

  鬼面神君雙手抱膝,就空一滾,南宮敬的劍尖只是差在毫厘之間,卻是沒有點上。

  他心中不由吃了一驚,目睹葛鷹這種來去如風的身法,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這才知道外面談起這老鷹頭時,那種談虎色變的樣子,並非是虛有做作,敢情這個老東西,手底下果然是有些玩藝兒。

  他雖自思手中持有利刃,可是看情形,連對方一雙空手,也不見得就能取勝。

  當是不敢怠慢,抖擻起精神來,掌中劍一緊,足下“八步趕蟾”,快如電閃星馳似地緊蹑到了葛鷹身后,掌中劍“捉星射斗”,猛劈了過去。

  葛鷹瘦手倏地向空一舉,就像一小孩子“捉迷藏”似地,把身子向前一挺。

  說也奇怪,南宮敬那口劍,依然是擦著他的衣邊劃了下去。

  看起來葛鷹固然是險到了極點,又現出有些手忙腳亂的樣子,可是南宮敬卻禁不住深為吃驚。

  場外的三盒老人,也和徒弟一樣地都看出來了,看出來葛鷹所施展的功夫,乃是數十年來,早已失傳武林的一套“戲貓圖”。

  這一套功夫,全靠一氣運用,中途不可停頓,看起來身形就像是凌空而行,事實上也差不了多少。因為這一套功夫,最忌諱的是足踏實地,即使是非踏不可,卻也只能以足尖輕輕一點,如有一步運的是濁力,那不待敵人打你,你自己就非先倒下不可。

  三盒老人目光一觸及此,心中就不禁為南宮敬深深地擔憂。

  魚鱗劍南宮敬也是吃驚不小,可是事已至此,絕無中途罷手之理,何況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就在葛鷹身形方一讓開此劍的刹那,南宮敬足下飛點而上,左手前揮,拉開了極大的一個架式,掌中劍這一次卻施的是“三環套月”。

  冷碧的劍鋒,“唰唰”一連套出了三圈劍光,直向葛鷹門面及兩肩上刺來。

  這一招式,從劍上來說,可說是十分厲害,因為你拿不准敵人到底要刺什么部位,你護面門,他可能是掛兩肩,你要是讓兩肩,卻可能是劈面門。

  而且南宮敬施展起來,是那么的疾勁詭奇,令你防不勝防。

  鬼面神君葛鷹忽地一聲冷笑,他那枯瘦的身體,看來是屹立不搖,並不急于閃避。

  容到對方劍到,他猛地兩臂向外一張,只聽見“當當”兩聲脆響,南宮敬的寶劍,竟為他彈出了滿空的銀星,嗡嗡聲里,蕩了回來。

  長笑聲里,那葛鷹一掌劈出,全身平伏,成一直線,這一掌出勢是勁猛力足。

  南宮敬心中禁不住大吃一驚,因為此刻門戶大開,對方倘有厲害招式攻來,自己只怕要吃虧了。

  一念未完,那葛鷹果然于此時趁虛而入,掌風尖銳,聲到掌到,只消他掌心猛吐,內力也就即時發了出來。如等他掌力吐出,再圖解救,可就什么都晚了。

  南宮敬有鑒于此,當下也顧不得什么有傷元氣了,他猛地張開了嘴,聲如雷鳴似地一聲大吼。

  這聲音,蓦然由他嘴里吐出,就像是當空響了一個焦雷,聲震山岳,其勢端的驚人!

  在場諸人,無不為他這一聲吼叫,震得耳鼓發麻,如同當頭響了一聲焦雷!

  鬼面神君也不例外,他絕沒有想到,對方竟會施出這種“莽牛氣功”來應敵。

  這一聲大吼,驚得他打了一個哆嗦,掌力無形中減了一半,也未能即時打擊。南宮敬身形卻在此時滴滴溜溜地一個疾轉,轉到了他的身后,掌中劍“力劈華山”,照准葛鷹頭頂就劈,這一手功夫,可是狠到了家。

  按說葛鷹乍驚之下,這一招他是很難逃開的,可是這個魔頭真是有一身鬼神不測的功夫,的確不愧是獨占一方的武林怪杰。

  他那看來搖晃的身子,忽地又向前一倒,足下仍然仿佛是凌空一般。

  南宮敬這么疾快的一劍,卻又是砍了一個空,依然是擦著他的衣邊砍下去的。

  這一連幾劍沒有砍著,南宮敬已不禁心中有數,他知道自己這五十年苦練的功夫,如今和這個老魔頭比較起來,還是有一段相當的距離。看起來,即使是師父三盒老人上場,也未見得就能穩操勝算。

  果然就在他這一劍方自落下的刹那之間,鬼面神君葛鷹嘿嘿一聲怪笑,他整個身子,只憑一雙足尖輕輕點在地上,霍地一個疾轉,如同風車似地轉了過來。

  這一次葛鷹像是憤怒到了極點。他手下是一點情面也不留,身形這一欺進,真可說是快如驚雷駭電,南宮敬驚魂之下大吼了一聲,短劍施出了最厲害的一式救命絕招“一劍雙花”。

  這是他過去在青城獨具慧心,所體會出來的一式劍招,用以臨危救命。

  它的特色在于背后現劍,劍由肋下抖出,一點咽喉,一刺前心,乍然看來,那只是兩點銀星,絕不給你以思索的機會。

  這只是一刹那之間的事,二人是一攻一進,全是疾招,只聽得“當啷”一聲脆響。

  二人之中,一人踉跄后退,那口魚鱗劍,卻如同一支飛箭似地飛上了半空,“笃”的一聲,實實地釘在了這演武廳的大梁上。

  再看南宮敬本人踉跄的身形,已坐了下來,他的面色現出了一層灰白之色。

  他冷笑了一聲,說道:“好……葛鷹……你……”

  可是葛鷹此刻雙目赤紅,這個老魔頭是安下趕盡殺絕之心而來的,這時見敵人已負傷,哪里肯放過機會。

  好在在動手之前,他二人已經說明白了,動手過招是各不相讓,就算把他斃于掌下,諒那柴昆老兒,也是無話可說。

  因此他身形再次向前一縱,鐵掌二次搶起,獰笑了一聲道:“冤家你到陰間點卯去吧!”

  嘴里這么說著,雙掌之上貫足了內力,猛地劈空打出,空氣中,發出了一聲急響。

  那負傷在地的南宮敬,此刻說話全沒有力氣,焉能再躲開對方如此厲害的一擊?

  他雙手霍地一按地面,跳起了一尺,眼看自己就要橫屍就地,猛可里,聞得一聲斷喝道:“住手!”

  緊跟著斜刺里,劈出了一股同樣疾猛的罡風,迎著了葛鷹所擊出的掌風,發出了閃雷似的震動,整個大廳都似乎為之一搖。

  這一震之威,可真是駭人極了,南宮敬在這一震之下,幸得保生。

  他知道這掌力是師父所發的。

  果然在這一震之后,那個瘦小干枯的矮老頭子柴昆,如同一只靈猴似地,自一邊縱身而上。

  他的身子極為靈活,跳躍起來,更像是一只猴子,可是他的臉色,現在卻是不帶一點喜容。

  身形向當中一落,輕叱了聲:“徒兒退。”

  南宮敬在方才與葛鷹面對的一招之下,為葛鷹無名指點中了“三里穴”道,故此他的身子初時看來如同僵了一般,只能坐著,站不起來。

  可是此刻情急之下,一陣滾撲之后,穴道已自解開;只是他的穴脈真根,已受了對方真力震傷,這傷勢自非十天半月所能恢復,此刻再想動手與人過招,那是妄想了。

  這時聽到師父之言,勉強自地上站了起來,踉跄退在了一邊位子上坐下。

  鬼面神君葛鷹,眼看自己只需一掌,就可把南宮敬結果在地,卻在此時殺出了柴昆,一時怒惱高漲。

  呵呵一笑,他瞪目欲裂地道:“老兒你要替你這徒弟死么?”

  “呸!”柴昆往空啐了一口道:“我們誰送誰的命,現在還不知道,來吧,這是壓軸戲,老夫倒要領教你幾手絕活兒,看看到底有多厲害!”

  葛鷹這時面色青紫不定,他強忍著內心的忿恨,嘿嘿一笑道:“好!等打敗了你這老兒,一並取你們師徒的性命也是不晚。”

  才言到此,忽見柴昆凌空一指點來,空中發出了“噗”的一聲尖嘯。

  這是天南派的劈空指力,柴昆以數十年內力貫入,自是非同小可。

  葛鷹聳肩猛笑道:“雕蟲小技,也敢獻丑!”

  鐵掌一揮,迎面而來的指力即散為無形。

  柴昆知道他是以“二儀無相神功”把自己真力化解,心中不禁吃驚不小。

  這才知道,這老兒身上竟有高不可測的功夫,自己雖不見得就不如他,可是要想立時取勝,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二人仍然是距離著約有五六尺的距離,遙遙屹立,並不混在一起交手。

  因為他二人心中都存有戒心,在他二人眼中看來,也都知道,今番是遇見了生平僅見的大敵。

  二人之中,只要有任何一方略為疏忽大意,都可能導致一敗塗地,不可收拾的下場。

  所以他們都極為慎重,遙遙而立,只是在細細考察對方的空隙,以期能在一舉手之間,立操勝券。

  在接過了柴昆的劈空指之后,葛鷹忽地搶手連彈了三下。

  卻有三點白物,直朝著柴昆呈“品”字形打到,柴昆也是一聲朗笑,大抽一揮,遂趨于無形。

  原來葛鷹打來的三截指甲,是他以內力把指甲尖端折斷后再打出來的。

  看起來,這些動作似近乎兒戲,其實卻大不簡單,須知,在他們這種幼稚的手法之后,卻往往隱藏有厲害的殺手!

  葛鷹見對方破式之法,是循著自己的舊路,不禁兩道白眉一挑,冷冷一笑。

  二人仍是隔有五六尺的距離,遙遙對立著,甚至于他二人還各自退了一步。

  這種情形,看得場內眾弟子,都大為驚奇,他們自出娘胎,像這種對敵之法,還是第一次見過,都不禁相互對望,摸不清頭腦。

  柴昆忽然向左跨出了一步,可是葛鷹跟著,向右跨出一步,依然保持原狀。

  葛鷹向前一步,柴昆卻又后退一步,仍是原樣不變。

  柴昆嘻嘻一笑道:“老鬼,你怎么不先發招啊?”

  葛鷹冷冷道:“貧道是主人,主人自然要讓你這客人先發招才是。”

  柴昆見對方奸滑十分,不易上鉤,心中頗為警惕。

  鬼面神君嘿嘿一笑,道:“你天南派功夫,原來不過如此,實在是徒負虛名。”

  柴昆嘻嘻回道;“你這上丸天宮的武功也不見高深呢,承教,承教!”

  葛鷹怒道:“你師徒眼看就要死在道爺雙掌之下,尚敢在此口出狂言,信口雌黃。”

  柴昆置之一笑,顯然他二人這番心思,又都是白用了。

  四只閃爍的瞳子,牢牢地互相盯著,誰也不曾眨一下,好像唯恐稍一疏忽,對方立刻有狠毒的招式攻來一般。

  二人之中,就個性來言,鬼面神君葛鷹個性較急,柴昆較緩,久候之下,柴昆是不憂不急,而葛鷹卻是迫不及待了。

  他忽地怪笑了一聲,足尖一點,整個身子飛縱了起來,待到身形向下一落,已到柴昆身前,左掌向前一探,柴昆仍然不搖不動。

  葛鷹心中知道,這老兒可是比他徒弟厲害多了,自己這一式“迷蹤探手”,看來是大可不必了。

  想著他狂笑了一聲,右掌隨著左掌的回式,穿了出去,使的是一招“進步打虎掌”,力道劈空而出,這是一招沉實的招式。

  柴昆見他真招相擊,不敢再靜待不動了,他那矮小的身子,猛地向下一矮,雙手交叉著向外一抖,用“剪梅手”直向葛鷹兩肋括去。

  兩位老人家都是年逾古稀的人物,歲數也差不多,一個是蓬發鬼面,一個卻是瘦小枯干,卻都是白發加霜,二人這一走開了身手,看起來可真是驚心動魄到了極點。

  四周諸人,在二人勝負未分之際,真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外院里傳來了一陣急驟的云板之聲,那聲音清脆刺耳,像是遇見了極為緊要之事。

  上丸天宮各弟子,一聽見這陣云板聲,俱都知道,本宮竟然再一次面臨大敵,一時之間,人人都為之變色,幾名輩分較長弟子,匆匆離座而去。

  葛金郎本在一邊觀戰,聞聲之后,匆匆外出,遂又趕回來,一時也忍不住面上色變,場內場外一樣地令他懸心不下,急得只頻頻皺眉不已。

  這時那云板之聲傳得更近,當當聲震耳欲聾,當此一刻,任何人也難以保持沉靜矜持。

  場上的二老,這時打斗,也正到了激烈的時候,忽然葛鷹猛地劈出了一掌,掌風有如音哨似地傳了出去,這個老鷹頭狂笑了一聲道:“且慢!”

  三盒老人柴昆,聽到云板之聲響得奇怪,心中也自稱奇,聽得葛鷹一叫,忙向一邊縱了出去。

  這時葛金郎向柴昆看了一眼,上前對葛鷹匆匆耳語了幾句,后者立刻雙目一挑,嘿嘿一陣怪笑。

  他對葛金郎笑道:“你且去會會這個小輩!”

  葛金郎抱拳彎腰說了一聲:“是!”

  他說著轉身就走,葛鷹憤怒的目光盯著柴昆冷冷一笑道:“柴老兒,你這調虎離山之計,看來並不高明!”

  他接著聲色俱厲道:“慢說他是一個年輕小輩,就是像你柴昆這樣的再來一個兩個,且看看我這上丸天宮是怕也不怕?老兒,我錯看你了。”

  柴昆心中一怔,翻了一下眼皮道:“老鬼,你胡說些什么?”

  鬼面神君只當他有意做作,不由愈發暴怒,獰笑了一聲,二話不說,猛地撲了過來,雙掌一正一反,用“陰陽反掌”直向柴昆前心上猛擊了去。

  三盒老人見他這種手法內力充沛,愈發不敢輕視,就忙向下一伏腰,正想施“鐵琵琶手”,還敬他一掌。

  誰知卻在這時,這演武廳內一陣大亂,所有弟子都驚呼起來。

  二老不由自主地,各把掌力向回一收,卻見一個全身黑衣少年,正大步地踏進廳來。

  這青年生得猿背蜂腰,身材魁梧,面上卻戴著一張人皮面具,只微微露出上額下唇,使人難窺全貌,但卻可斷定是一少年!

  緊隨此人身后,蜂擁著數十名道裝弟子,同時踏入大廳。

  他們俱都手持兵刃,可是卻無人膽敢襲近對方少年身邊一步。

  這種情形可又比昔年的花蕾,甚至于今日所來的柴昆師徒神氣多了。

  在場在葛鷹不禁眉頭微微一皺,就連三盒老人柴昆和南宮敬,也不禁心中納罕。

  他們俱猜不出來人到底是誰,一時都不禁心內納罕!

  先前為葛鷹派去迎戰的葛金郎,這時從外面呼嘯著闖了進來,他手中持著一口明晃晃的劍,滿臉殺機。

  遂見他用劍一指這人道:“小子你不要跑,少爺送你到西天去!”

  挺身而上,掌中劍“桃李滿枝”,劃起了大片銀光,直向這黑衣人前胸劃去。

  黑衣人一聲狂笑道:“去你的!”

  只見他右手向外一揚,卻是沒有看清,他這一式手法是怎么施展的,只聽得“嗆啷”一聲,對方那口寶劍,已飛了出去,落向了一邊。

  同時間,那葛金郎全身更像是一具木人似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了。

  他仍然是做著一個遞劍的招式,只是全身不動了,兩只眸子更較往常睜得大些,頭上是青筋暴跳,看來全身的血都像是凝固了。

  黑衣人一聲朗笑道:“葛金郎,我此刻先放你在此,等一切事了,我再和你算賬。”

  說著,他就直向場內走去,這種神奇的招式,足把場內各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就連那一向狂傲自大的葛鷹和柴昆,也不禁都直了眼。

  以他二人那種造詣和閱歷,竟是沒有看清方才黑衣人那一招式,是如何施展出來的。

  他們甚至于不敢相信,武林中竟會有如此詭異身法的人物,更何況由體態上判來,對方不過是一個年輕人。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00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4 情仇化解 骨肉團聚 II

  葛鷹后退了一步,大聲叫道:“朋友,你找誰?上丸天宮,豈是你撒野的地方!”

  黑衣人冷冷一哂,道:“你既然可以在此胡鬧,我也自然可以胡鬧,這山是你的么?”

  鬼面神君被對方怪話一激,登時一怔,當下雙眼圓睜,嘿嘿笑道:“既有如此身手,當非無名小輩,小朋友你報個萬兒吧!”

  黑衣人嘻嘻一笑,道:“你先不要問我名字,我其實與你這老鬼,並無深仇大怨。”

  葛鷹嘿嘿一笑道:“既然如此,請足下一旁落座,待貧道戰勝了這個老兒,再與閣下一道究竟。”

  黑衣人目光一掃柴昆師徒,微微一笑道:“這兩位乃是在下所敬重的武林人物,卻不容尊駕冒犯欺凌!”

  葛鷹強壓憤怒,冷冷一笑道:“俗謂冤家宜解不宜結,小朋友你可犯不著為別人的事,把自己拉入是非之圈。”

  言方到此,一旁閃出了一名中年道人,他手指著黑衣人,對葛鷹道:“真人,千萬不可放過此人,他一路行來,已打死了多人,傷者無數,天宮正門,也為他用掌力震塌了。”

  葛鷹聞言之后,滿頭白發,刺猬般地直了起來,嘿嘿一陣怪笑,道:“本座知道了,你且下去。”

  那青衣道人退下去之后,葛鷹望著這黑衣人,面上像抽了筋似的一陣痙攣,半天才嘿嘿地笑了四五聲。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顯然已知道對方不是好意的。心里略微盤算了一下。遂道:“我門下弟子死傷多人,只怪他們學藝不精,貧道現在只問你,朋友你的來意如何?是否與貧道有什么瓜葛?”

  鬼面神君葛鷹說出這番軟弱服輸之話,顯然是別有苦衷!

  原來這老兒,在連番災禍之后,心膽已寒,此刻目睹對方蒙面人舉手之間,竟把兒子葛金郎制服,手法迥異,前所未見,自是非比尋常。更何況眼前大敵未去,哪敢再結強仇呢?

  有了這雙層因素,這位天台山的老魔頭,才會如此委屈求全,說出如此低聲下氣之言。

  可是他的這一心思,仍是自用了。

  黑衣人冷笑了一聲道:“葛鷹,我此來主要是會一會令郎的,既然碰上了這場熱鬧倒也樂得湊上一份!”

  一邊的三盒老人柴昆,聞言后嘻嘻一笑道:“小伙子,搶生意不是這么搶的,凡事有個先來后到,這么好了,你先在一邊看看,我老頭子要是真不行了,死在他的手下,你再給我報仇也行。只是現在我們才打了一半,你叫我讓你,我可是不答應。”

  黑衣人似乎對他甚為恭順,當下嘻嘻一笑,后退了一步,一面抱拳道:“那么弟子暫作璧上觀就是了。”

  柴昆眨了一下眸子,微微笑道:“恕老夫眼生,足下大名是……上來執弟子之禮,老夫可是愧不敢當。”

  黑衣人抱了一下拳道:“老爺子你不要急,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柴昆點一點頭,道:“好!我們廢話少說。”

  說著他又朝著葛鷹冷冷一笑道:“來吧!伙計,我們的架還沒打完呢!”

  鬼面神君葛鷹冷眼旁觀,見初來的這個少年,竟和對方敵人拉上了交情,甚至于向對方執起弟子之禮來了,一時心里納悶。

  此刻見狀,不禁有些老羞成怒,呵呵一聲怪笑道:“老鬼,你以為貧道就怕了你不成?待道爺先成全了你這老鬼之后,再來會會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

  說著,他再也不客氣,身形一矮,已縱身而上,摟臂直向對方小腹氣海穴上打去。

  柴昆冷哼了一聲,身形向后一弓,雙掌齊出,如封似聞地直向葛鷹遞來的手上擊去。

  二老這一遞上手,二次打作了一團,一時之間,但見人影憧憧,怪嘯連聲。

  一旁冷眼旁觀的黑衣少年,這時卻走到了南宮敬身側,后者卻因傷勢過重,正閉目調息,這時聞聲,倏地張開眸子,道:“你是……”

  黑衣人微微一笑道:“小可身份少時便知,此刻卻不便見告!”

  南宮敬心中想到一人,卻不能斷定,思念之中,對方一雙手掌,已按在自己雙肩之上,敢情他擅于“指壓”之術,一時為他拿捏得十分舒適!

  南官敬雖是負傷不便多說,內心卻極為明白,只由對方掌上所逼運的力道判來,這個人分明練過“混元一氣”的功夫,對于這種功夫,南宮敬只不過一知半解;並無深悉,卻知是武林中一門至今仍不為人所深知的武林玄功!

  對方這個少年,他究竟何許人也,竟會有如此造詣,真是令人驚奇了。

  說也奇怪,他久久運功都打不開的血路穴門,經這黑衣人“混元一氣”氣招貫入之后,立刻就覺得兩股熱流,交叉著一路勢如破竹地穿行直下,所過之處,無論各穴各脈,竟是暢行無阻。一時間,他只覺得百骸盡酸,周身上下連連顫抖著直打寒顫,忍不住發出了呻吟。

  黑衣少年一笑道:“你先忍耐些吧,這就好了。”

  說話之間,南宮敬一連打了兩個噴嚏,愈發地顫抖不已,黑衣人見狀,不禁皺了皺眉,心中暗暗吃驚,因為葛鷹這種閉穴的手法,竟是大異一般。

  雖然他自信,以自己所練成的“混元一氣”功夫,足能把脈穴打開,可是要想當時即愈,卻也是辦不到的。

  是時場內二老打得正酣,那種飄忽如飛的身形,和呼呼疾勁的掌風,真是足以嚇人。

  可是那個黑衣少年,卻連正眼也不看他們一眼,只是極為輕松地繼續把內力貫入南宮敬的身體,雙掌連連地抖動著。

  在他每一抖動的時候,必定有火熱的真氣之功,自掌心貫入對方體內。

  似如此有半盞茶的時候,南宮敬身上,竟是由冷而漸轉為炎熱起來。

  最后遍體汗下,頭上蒸蒸冒出了白霧,黑衣人見此情形,才松下了一口氣。

  他松開了雙手,含笑道:“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只請暫時不要說話,以防真氣外洩。”

  南宮敬張開二目,心中對這位救自己的思人,真是感銘入髓,連連對他點頭不已。

  這人治好了南宮敬之后,才退至一邊,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眸子,視向場內,留意地觀察著二老的身手。

  鬼面神君和三盒老人,這時候正在各盡所能地作殊死之爭。

  在方才很長的時間里,他們幾乎已竭盡了所能,可是依然並不能取勝對方,因此這時看來,他二人都極為暴怒。

  二老幾乎是一樣的,頭上的發束全都散開了,尤其是鬼面神君那張臉,這時候看起來更是嚇人,那顏色是一色的紫紅,像是悶了一口氣似的。

  以二老如此的內功造詣,這時候,他二人竟會發出了很大的鼻息,喋喋之聲,有如獸喘!

  忽然四只瘦掌“砰”的一聲粘在了一塊。

  這種情形看來很怪,雖然並非僅有,可是一般人在四只手掌相接之后,都是很快地又會分開的,但他二人這一粘住之后,竟是再也分不開了。

  但其二人身子,卻一陣陣地發抖;並且自他們的頭頂上冒出了蒸蒸的白氣。

  任何人一望即知,他們是把全身的內力,都貫注出去。

  四只凌厲的眸子,緊緊地互相逼視著,誰也不肯往旁邊微瞬一下;而且誰也不多說一句話,較之開始時的嬉笑漫罵,趾高氣揚,彼此揶揄情形,簡直大異其趣!

  在場各人見狀,無不驚心動魄——像這樣地堅持,不覺又是甚久,仍然不曾分開,不分勝負。可是在明眼人眼中,他二人之中,顯然已有一方漸漸不支。

  在一陣喘息聲中,緊接著雙方又是一陣劇烈的顫抖——那黑衣人不禁眉頭一皺,想到了事情的不妙。

  只是他卻知道在這種情形之下,自己是不能插手的。

  因為二人全身精力,全在四掌相接之處,又以互相拚耗甚久,雙方內元之氣,均已極其微小,自己如果貿然插手,這種情形之下,受禍者絕不止于一方,很可能二人都會送命。

  他很明白這一點,是以並不上前相助,他更知道,這時候任何一方,頂多只能取勝對方,任何一方要想制另一方死命,卻是不可能的!

  眼看著,二人又一陣顫抖。

  在這次顫抖中,鬼面神君鼻中微微發出了一聲輕哼,霍地雙掌抖速加劇!

  矮小的柴昆,就在他的這一聲厲哼之下,身形漸漸地向下萎塌了下去。

  先是彎腰,而曲膝,而癱軟,最后雙掌向回一撤,咕噜一聲,全身癱軟在地上了。

  在這場實力的較量下,這位久居青城山,一生從未遇過敵手的三盒老人,竟敗了下來。可是,他敗得心服口服。

  因為鬼面神君葛鷹內功實在較他略勝一籌,僅僅不過是“一籌”而已,這“一籌”之差,也就明顯地分出了勝負。

  軟倒在地上的人,固然是一時難以站起,而那半倒未倒的人,也休想再移動分毫。

  他們全身,就像剛在水池子里洗了個澡似的,在這么冷的天氣里,汗珠子卻是不停地滴著。

  白色的霧氣,自他們那生滿了胡須的嘴中噴吐著,那樣子看起來,實在是狼狽極了。

  鬼面神君用悲怆的聲音笑道:“老兒,你服輸了么……你可服氣?”

  癱軟在地上的柴昆,只是連連地苦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葛鷹雖是極想一掌下去,結束了對方的性命,只是他此刻實在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就在這時,一股無形的潛力,直向他身上逼到,要在平日,葛鷹只消一揮袖,就能把這種來犯的力道消于無形。

  可是此刻他不要說是消滅對方的力量,就是想動一動雙腳的力量,也用不出來了。

  是以這股力量,很容易地就把他逼倒下去。

  只聽得“通”的一聲,他就坐了下來,雖想作勢爬起,卻是力不從心!

  這種情形,立刻給三盒老人柴昆挽回了一些臉面,他們——除了當事的葛鷹之外,誰都不知道葛鷹的倒下,是由于外力所逼迫,只以為他也是因內力不繼的緣故。

  喘哮著的柴昆,看見如此情形,竟哈哈大笑起來。

  他斷斷續續地道:“葛鷹……你也服了吧!哈……你到底也倒下來了。”

  葛鷹吃了這個虧,卻無法說出口,他明明知道,那股無形的潛力,定是一旁的那位神秘少年所發,只是,他卻不便說出來。

  因為一說出口,他這一世的威名,也就要付之流水,因為對方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而自己卻是一派武學宗師。

  如果人們知道,葛鷹被一個少年舉手之間,打倒在地,這個臉他又如何丟得起?有了這種想法,這老兒雖是一肚子委屈,卻是一言不發,他只是用眼睛怒視著那個黑衣少年!

  南宮敬這時見葛鷹在已登勝場的刹那之間,也陪著師父一並倒了下去,心中大為釋懷——因為他這一倒,算是保全了師父一生的威名。雖然師父先他而倒,可是既然二人都倒了,又何能再分前后?自然算是一個平手。

  上丸天宮中數百名門人,見此情形,他們無不吃驚。因為他們心目中,一向倚為長城的人物,竟然也倒下去了,這使他們一時感到失去了依賴。

  一時之間,眾聲鼎沸,俱是紛紛奪門而出,情勢亂成了一片。

  刹那之間,所有弟子均逃了個空,偌大的演武廳內,僅僅剩下了葛鷹父子、柴昆師徒,還有那個黑衣少年。

  這五個人,倒有四個是不能動的,柴昆師徒是一坐一臥,葛鷹父子卻是一倒一立。

  葛金郎自從為黑衣少年人門點穴之后,始終是僵立在當地,擺著姿勢,紋風不動。

  想是血凝過久,這時雙目已微微凸出,牙關緊咬,面目顯得一片灰白。

  黑衣人見狀不忍,上前拍了他肩膀一下,斥了聲:“去吧!”

  葛金郎經他這么一拍,才“哇”地叫了一聲,隨著咕咚一聲坐倒當地。

  這時候,那兩個精疲力盡的老人,都已相繼地喘過氣來,喘息聲漸趨平和。

  最后就見柴昆努力地爬了起來,他是有意要爭這一口氣,雖然他比葛鷹先倒下,可是他卻一定要比葛鷹先站起來。

  葛鷹見他站起來,當下也掙扎著站起來,黑衣少年含笑趨前道:“葛鷹.你服了么?”

  鬼面神君低低地冷笑了一聲,又點了點頭,道:“柴老兒的功夫,我總算領教了,待貧道稍息之后,還要見識閣下的功夫。”

  柴昆哈哈一笑道:“你連折兩名愛徒,已為我師徒消了心頭之恨,再說花蕾昔日,也確有冒失之處,我們這筆賬,暫時到此為止吧!”

  他冷笑了一聲,看了一邊的葛金郎一眼道:“只是這個奴才,罪魁禍首,卻是饒他不得!”

  鬼面神君嘻嘻一笑道:“掌下敗將,不足言勇,你又憑什么饒他不得?”

  柴昆倒是被他這句話說得一愣,他面色微微一紅,又道:“這么說,我們還要再比一場么?”

  葛鷹怪笑了一聲,喃喃道:“柴昆,你的功夫貧道已領教過了,你是沒有辦法勝我的,貧道要請教的是這位少俠客。”

  他說著足下踉跄進了幾步,嘿嘿怪笑著說道:“來吧!少年人,我們來決一勝負!”

  黑衣蒙面少年點了點頭,他含笑道:“老魔頭,你若是執意要同我比斗,現在卻是不可,等你體力恢復之后再說……不過……”他笑了笑又道,“……你先仔細思量一下,你的功夫是不是行?”

  他說著一步步,沉實有力地直向著葛鷹行去,身形穩若泰山,葛鷹忽然神色大變。

  他口中“噢”了一聲,身子由不住搖了一下,這時,柴昆和南宮敬也都發現了。

  他師徒也不禁驚嚇得瞠目結舌,一時間,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循著他三人目光望去,就在那黑衣少年所行過的地方,留下了一些足印。

  令人吃驚的是每一個足印,足有五寸來深,深深印在這堅比金鐵的光滑的石板上。

  這種功夫,如不是他們親自目睹,簡直是不能相信,只是卻又不能不信!

  鬼面神君那狂傲的態度,至此算是一絲也沒有了,他喃喃地道:“你……到底是誰?”

  這少年人,忽地又是一聲朗笑道:“老鬼,你再看這個!”

  就見他雙掌霍地向上一舉,只聽得“轟隆”一聲大震,石屑紛飛里,整個大廳劇烈地大震了一下!各人注目看時,只見那離著地面,高有三丈的大廳頂壁,竟開了一個二尺見方的大窟窿。

  黑衣人冷冷笑道:“葛鷹,你還不服氣么?”

  這種身手,真可說是把在場請人都嚇呆了,柴昆在一邊由不住感歎道:“小兄弟,我老頭子算是服了你,好厲害的通天掌力!”

  鬼面神君葛鷹,這時面色如土,他點了點頭道:“你的身手果然驚人,貧道一生未曾服人,此番算是服了你。小朋友……”

  他抖顫著說道:“令師何人?你的大名可否見告呢?”

  黑衣人冷笑道:“你也無需知道我的名字,你這老兒一向是夜郎自大,上丸天宮更是包藏武林敗類、破壞江湖道義的地方,實在沒有再存在的必要,我看你還是解散了的好!”

  葛鷹長歎了一聲,道:“這也不消你說,上丸天宮從現在起算是完了!”

  黑衣人冷笑了一聲,點點頭說道:“你如聽我言,自此悔過向善,我也不為已甚。”

  說到此,這少年雙目一亮,繼續道:“否則,萬斯同再來天台山,也就是你老兒壽終正寢之時!”

  鬼面神君葛鷹,不禁打了一個哆嗦,他確實不敢得罪眼前這個人物。

  卻是無意中聽見了來人報姓名為“萬斯同”,這名字實在很陌生,當下呵呵一笑道:“未來的事,誰也不可預料,少年人,得放手時且放手,能容人處且容人,你的大度,我記住就是!”

  萬斯同聞言冷冷一笑,這時一旁的三盒老人柴昆,卻直直地走了上來。

  他仔細地端詳著萬斯同的臉,驚奇地說道:“你……你是同兒?萬……斯同?”

  黑衣人翻身拜倒在地,親切地恭聲道:“正是弟子,你老人家請恕弟子無禮!”

  他說著右手一揭面上那塊人皮面具,現出了他的本來面目。

  柴昆仔細地又注視了一下,大感奇怪地道:“啊……果然是你……同兒……你……你……”

  萬斯同磕了一個頭,含淚道:“弟子別后一切,容后再禀,此刻還是先處理眼前事情要緊。”

  柴昆驚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一面扶起了這個弟子,說道:“不要多禮,起來吧!”

  萬斯同又走到南宮敬身前,恭敬地打了一躬,喚道:“大師兄!”

  南宮敬瞪著大眼道:“你真的是萬師弟?”

  萬斯同恭敬道:“小弟奉命至黃山,不想那花蕾……”

  南宮敬一搖手道:“唉!這件事不必再談了。”

  他說到此,虎目中,竟滾下兩行淚來,一面歎息道:“這都怪我當初意志不堅,以至于弄得如此下場,只是愚兄我有一事不明……”

  他注視著萬斯同道:“你那嫂嫂,她果然生有一女么?”

  萬斯同聞聲不由面色一片鐵青,南宮敬一提,也正提到了他心中恨事。

  當下點了點頭道:“不錯,是一雙孿生的女兒。”

  南宮敬冷笑了一聲道:“那一定不是我的骨肉,我沒有這種女兒。”

  萬斯同慨然長歎了一聲:“這事情絕非三言兩語所能說得清的;再者,此時也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

  他苦笑了笑,又道:“這事以后再談吧!”

  南宮敬傷心地點了點頭,萬斯同遂歎了一聲道:“大師兄,眼前你預備如何處理他父子二人?”

  魚鱗劍南宮敬目視柴昆道:“師父有何意見?”

  柴昆嘻嘻一笑道:“你是正主兒,這事由你,我不管,你看著辦吧!”

  南宮敬目視著一邊的葛鷹,冷冷一笑,葛鷹面帶不屑,只是他一語不發,因為眼前情形他知道,自己說話也討不了什么好。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00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4 情仇化解 骨肉團聚 III

  南宮敬冷笑了一聲道:“方才萬師弟已說過了,我也不便太為已甚,那花蕾雖說是我妻子,但她個性偏激,行事任性,這件事情,多多少少,也是她自找的。再說這上丸天宮,也死傷了多人,我們這件事,也就一筆勾銷了。”

  柴昆在一邊點頭道:“這么做很對,既如此,此處我們也就不必再多停留,現在就走吧!”

  萬斯同方自點頭,忽覺得身后勁風猛襲了過來,並有人大聲叱道:“小子!你納命來吧!”

  一口明晃晃的寶劍自頭上猛劈下來,雖是勁猛力足,可是要想傷害這位出自雁蕩,身負絕技而來的少年,卻是沒有可能!

  就在這口劍已幾乎挨在了萬斯同的頭頂上面之時,萬斯同一抬手,用了一招自《合沙奇書》之中所學得的“粘”字訣。

  只見他單手往劍上一粘,那么鋒利的寶劍,卻是傷他不著,非但如此,對方雪亮的劍身,竟然緊緊地貼在他的手心之上。有如磁石吸鐵,再也難以分開。

  即見他掌勢順著劍身向下一滑,已滑至劍柄之上,二指向下一分,持劍人如是膽敢不松手,這只右手就別想要了,因為萬斯同指尖,已然點在了對方“分水穴”上。

  只見銀光一閃,來人這口長劍,已到了萬斯同的手中,緊跟著,這位少年奇俠,已把身子轉了過來。

  這才看清了敵方來人,敢情竟是葛金郎!萬斯同冷笑一聲道:“葛金郎,我原有饒你之意,你卻膽敢暗算于我,此番看你如何再能逃生?”

  葛金郎這時面色蒼白,他一步步地后退著,樣子像是十分害怕!一雙手嗒然下垂,眼光閃燦,顯然胸羅奸詐!

  突見他右掌一翻,“哧”的一聲,一口薄葉飛刀,劃空而至,直往萬斯同面門上奔來。

  萬斯同不禁冷笑了一聲,用搶到手的長劍,向外一翻,“嗆啷”一聲,已把這口飛刀揮落一旁。

  可是葛金郎,並不就此罷手,他忽然身形向左一擰,飄了出去,足尖一點地“怪蟒翻身”,只聞得“唰唰”兩聲,一連又是兩口飛刀,直向萬斯同兩處肩井穴上擲來。

  萬斯同身形岸然不移,他只是如意地運用著掌中這口長劍。

  這時只見他左右一搖晃,“叮當”兩聲,兩口飛刀,遂為他打落一邊。

  緊跟著他足尖一點,已到葛金郎身后,就在葛金郎再次翻腕欲出的當兒,一口冷森森的劍刃,已經搭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無恥之流!”萬斯同冷冷地道,“你還不服輸么?”

  他長劍一抖,葛金郎那只拿著飛刀的手,也跟著劇烈地抖了一下,飛刀“當”的一聲,也隨著落了下來。

  萬斯同劍眉一挑,長劍向外一挑,已把對方身上的鶴羽披風給劃開了一道長口子。

  這時一邊的鬼面神君葛鷹,忽然大吼一聲道:“姓萬的,你不能殺他……你……”

  長劍直點在了葛金郎的心窩之上,萬斯同哼道:“這是他自己找死,又怨得誰來?”

  葛鷹緊張地道:“萬少俠,你先放下劍來,咱們有話好說。”

  萬斯同把心一狠,正想一劍刺穿對方的心,可是他的目光,忽然接觸到葛金郎胸前所懸掛的一件東西上,他就像觸了電似地,顫抖了一下。

  他忽然收回了劍,一時眼光都直了。

  那戰栗的葛金郎,倒也硬朗,當下冷笑了一聲道:“萬斯同,我技不如你,無人可怨,你快下手吧!”

  說著又閉上眸子,萬斯同這時走近了一步,他目光仍然注視著對方胸前所懸掛著的東西。

  那是一塊綠光晶瑩的翠玉牌兒,它的形狀十分特別,是半日形狀,一邊有鋸齒的痕跡。

  萬斯同忽地垂下了劍,上前伸手就去抓這塊東西,可是葛金郎卻反手按住了。

  他瞪眼道:“你做什么?”

  萬斯同口中讷讷地說道:“這件東西是……”

  “哼!”葛金郎冷笑道,“你殺我可以,只是不許你碰我這個東西。”

  萬斯同呆了一呆,目光驚訝地看著對方,慢慢地道:“這塊翠玉牌,你是哪里來的?”

  是時另外三人,也都好奇地走了過來,葛鷹冷笑道:“這是他自幼隨身之物,是老夫為他打制的,你要如何?”

  葛金郎一只手緊緊地抓著這塊翠玉牌,咬牙道:“萬斯同,你何必說這些廢話,快下手吧!”

  萬斯同冷笑道:“且慢!”

  他接著大聲說道:“這牌子上,可有字么?”

  葛鷹冷然道:“哪有什么字呢?”

  可是葛金郎卻驚詫地點了點頭道:“不錯,有兩個字,你……你怎么知道?”

  萬斯同猛然拉開了衣服,把自己胸前那塊翠玉牌,取了出來,葛金郎頓時就呆住了。

  他“啊”了一聲,手也松開了,萬斯同忙自他前胸把那塊牌子摘了下來。

  他用一只顫抖的手,拿著這塊牌子,在眼前一看,卻見葛金郎這塊牌子,竟是和自己這塊一模一樣,只是裂痕一凸一凹,略有分別。

  他那塊牌子之上,也有兩個凸出的陽文,是“肉”、“足”二字。

  試著和自己那半塊牌子一對,正是一塊綠光四溢的完好翠塊。

  萬斯同牌上原有“骨”、“手”二字,如今對上葛金郎這上面“肉”、“足”二字,正是“骨肉手足”四個凸出的字。

  萬斯同不由“啊”了一聲,頓時仰身坐倒!葛金郎也已看過,只見他一雙手連連顫抖不已,一時淚下如雨,叫道:“你是……”

  萬斯同這時已翻起身來,他忽然拉住了葛金郎,痛聲道:“兄弟……你是我的手足兄弟啊!”

  葛金郎這時也不禁鼻子一酸,淌下淚來,只是他仍然不大敢相信,他驚異地用眼睛望著一邊的葛鷹,抖聲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這是一件隱秘,可是鬼面神君葛鷹,到了此刻,顯然是瞞不住了。

  他一時面色極窘,口中喃喃地說道:“這……”

  萬斯同回過頭來,看著柴昆,含淚道:“師父,這是怎么一回事,你老人家可曾知道?”

  三盒老人柴昆見狀,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想不到你們竟是兄弟,這真是太巧……太巧了。”

  他說著嘻嘻一笑,對著葛鷹道:“老朋友,原來他不是你的兒子啊!這件事,你怎么可以瞞他呢?”

  葛鷹冷笑道:“雖不是他親生之父,但我卻對他有二十年養育之恩,又有什么分別?”

  葛金郎聞言面色大變,他忽然激動地道:“啊!原來你……你不是我的父親……那么我的父親呢?”

  鬼面神君呆了一呆,歎道:“你父親早已喪生在賊人之手……”

  柴昆這時點頭道:“如此說來就不錯了,這件事說來真是……唉唉……”他只是連連地歎息著。

  萬斯同目含熱淚道:“師父,請你老人家把我兄弟二人的早年身世說一說吧!”

  三盒老人長歎了一聲道:“這叫我怎么說呢?葛鷹說得對,你們的父親大概是被強盜殺死了!”

  他皺了一下眉,回憶起當年的一段往事,喃喃地說:“那是一個大雪天,我和你大師兄……”

  說著指了一下南宮敬道:“就是他,我們為了要到安圖去辦一件事,路過長白山……”

  他又歎了一聲,眨了一下眼皮道:“那時碰見了你母親。”

  萬斯同和葛金郎全都心中一動,他二人一齊把目光集中在柴昆身上,這老人用手指了一下葛金郎道:“那時我們並沒有看見你。”

  葛金郎臉上閃過一陣疑慮,他沒有說話,柴昆遂道:“只有同兒一人,被他母親背著。”

  想了一下,看著萬斯同說:“你母親名字是盛……”

  南宮敬在一旁接口道:“盛紅鵑。”

  柴昆點點頭道:“不錯,是盛紅鵑,還是你記性好,這事情有二十多年了。”

  萬斯同焦急地道:“你老人家就快說吧!”

  柴昆點了點頭,又歎息了一聲道:“你母親那時身上受著重傷,全身是血,看樣子,她大概也練過幾天武藝,身上帶有寶劍。”

  萬斯同和葛金郎二人,聽到這里,都忍不住淌下淚來,二人目光一對,又都低下頭來。

  柴昆頓了頓道:“據你母親說,她和你父親是販賣藥材的商人,不意在長白山,遇見了一幫匪人。那批匪人要打劫你父母,你父母和他們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了起來。你父親……可能就是這么死的。”柴昆說到這里,心中也很悲哀。

  一旁的兄弟二人,呆呆地不發一言。

  三盒老人一只手捋著長須道:“那時你母親背著你,在雪中爬行,我和你大師兄忙替她診治傷處,只是傷勢太重了。”

  老人眨了眨眸子道:“很厲害的刀傷,在這里。”

  說著摸了一下腰的部位,又道:“你大師兄給她上藥,她直擺手說沒有救了;並且求我們去為她找一個人……”

  說到此,兄弟二人互看了一眼,不禁淌下淚來!這種化仇敵為骨肉的場面,實在很動人,就連南宮敬也忍不住頻頻慨歎。本來他對葛金郎恨之入骨,可是目睹此情,頓時對他道:“你兄弟如今見面,是一件天大的喜事,過去的已經過去了。”

  萬斯同擦了一下淚,遂又問柴昆道:“我母親托師父你要找之人到底是誰?”

  柴昆看了葛金郎一眼,愈發覺得二人生得一模一樣,他點了點頭道:“徒兒,你們不要再哭了,你們確是孿生的兄弟,這是一點也不假的。”他接著又追憶道:“那時,你母親托我們為她找一個孩子,我想那個孩子就是你了!”

  說著用手指了葛金郎一下又道:“她說那個孩子,和她背上的孩子,乃是一對孿生子,本來他是你父抱著的,后來土匪來了,你父親為了對敵,就把他放在一邊,不想他竟走失了。”

  葛金郎抽搐了一下,兄弟二人淚眼相視,誰也沒有出聲打岔。

  柴昆于是又接下去道:“你們母親當時托我務必要為她把走失的孩子找回來……那時她傷得很重,但是還沒有死。”

  “我就在一旁照顧她。”柴昆說:“你大師兄當時冒著大雪出去,去找那個走失的孩子;可是長白山這么大,要去找一個剛會走路的孩子,那是多么不容易……一直到了晚上他才回來,孩子也沒有找著,你母親傷勢很重,她一直沒死,主要是在等那個孩子。”

  說著歎了聲道:“真可憐!”萬斯同和葛金郎二人,俱是忍不住泣出聲來!

  柴昆苦笑道:“你們也不要哭了,兄弟相會,是喜事呀!”

  他歎了一聲說:“你母親死了之后,我們把她給埋了,只是可惜你們的父親,他的屍身,我們找遍了附近的山林也找不著。因為天黑,我們還有事,要不然也許能找著,當時就帶著同兒一個人走了!”

  南宮敬咳了一聲,在一旁接道:“你母親還告訴我說你父姓萬,你叫斯同……”

  葛金郎抬起頭道:“那么我呢!”

  南宮敬怔了一下,點了點頭道:“你自然也姓萬了,你的名字叫斯亮,大概我還沒記錯。你母親當時囑咐我找你的時候,只要喊‘小亮’!”

  葛金郎一邊點頭,淚如雨下,你忽然朝著柴昆跪下來,一面叩首道:“我真是該死,把恩人當作仇人,二位老人家請原諒我。”

  柴昆忙把他拉了起來,一面謙虛道:“少俠不必多禮,不知者不怪,唉……以后就好了。”

  鬼面神君見狀不由冷笑了一聲,怒斥道:“狗才,你的救命恩人是貧道,又與他們二人有何關系?”

  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禁把目光轉向了他,就見他上胸不時地起伏著。

  他大聲吼道:“貧道非但是你的救命恩人;而且還為你兄弟報了殺父大仇!”

  萬斯同聽他這么說,不禁吃了一驚,轉身打量著他。

  葛鷹忿忿地道:“道爺我怎會向你們撒謊!”

  他說著看了柴昆一眼道:“你說得不錯,那的確是一個大雪的日子,奇怪呀!按說貧道應該遇見你師徒二人呀!”

  柴昆含笑道:“那天你在長白山?”

  “怎么不是?”葛鷹直眉豎眼地道,“我上長白山是為了去挖一支好參。”他輕歎了一聲道:“誰知會碰上這種事。”

  他用手指了葛金郎一下道:“當時你倒在雪地里,哭得都快死了,小手上沾滿了血,身上也是血!”

  鬼面神君可不像柴昆說話那么斯文,他大聲道:“我就把你夾在胳肢窩里,心里卻很奇怪,因為你身上並沒有傷,那么血又是哪里來的呢?”

  葛金郎自從得知葛鷹並非是他生父之后,心中對他頗有芥蒂。

  葛鷹繼續道:“說來也巧,這個時候,竟來了一幫子山賊,大概有五六個人,我也記不清楚了。”

  他回憶了一下,大聲道:“手里可都掂著家伙,見了我抱著那個孩子,就都上來了。”

  “他們真找對了人了,當時我問他們干什么,他們有的叫我放下孩子,有的還叫我留下東西來。”

  葛鷹接著說道:“我問他們是干什么的,他們居然敢告訴我,說他們是土匪,說這孩子的父親,已被他們殺了。”

  萬斯同和葛金郎都不禁面上霍然變色,葛鷹又嘿嘿一笑道:“他們其中有一個還問我有沒有見一個年輕女人?說還背著一個小孩,我當時氣火頭上哪里還與他們多說,把他們全給殺了。”

  葛鷹冷哼了一聲,望著葛金郎,點了點頭道:“是我見你可憐,才把你帶來天台。更因怕你傷心,所以這件事一直沒有告訴你,因為你原來姓什么我也不知道,所以干脆按我的姓,給你取了個名字。我老年得子,無異拾金,所以叫你金郎。”

  這么一說,大家才都明白,柴昆又呵呵大笑道:“所以他就成了你的兒子?”

  葛鷹不禁面色一紅,他倏地一瞪雙目道:“柴老兒你休想在一邊風言***,別人怕你,貧道卻不怕你,你還要打么?”

  三盒老人一歎道:“只要你有興趣,老夫無所謂!”

  鬼面神君葛鷹冷冷一笑,正要發話,他那原先的兒子葛金郎,忽然跪在地上痛聲道:“二位老前輩,萬請息怒,這都是弟子不好,弟子真該萬死,我……”

  他說著忽然舉掌直向自己頂門上擊去,這種情形,把眼前諸人都嚇了一跳,所幸萬斯同及時出手,叼住了他的手腕子。葛金郎看著萬斯同忍不住淚下道:“兄弟,你為會么不讓我死?我沒有臉再活下去了!”

  萬斯同目放精光道:“你是葛金郎的時候,我不叫你死;現在你是萬斯亮,我就更不能叫你死了!”他冷笑了一聲,又道:“天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去死?好糊塗的兄弟!”

  說著把那只緊抓住的手向外一松,葛金郎一時面紅過耳,讪讪垂下頭來。

  這一霎他仿佛覺得自己變了一個人,腦子里一片空白,真不知何所適從。

  “父親”已不再是自己的父親,“家”也不再是自己的家了,手足的骨肉至親,原是自己誓不兩立的仇人,這一切,簡直是變化得太離奇了,太令人想不到了。

  萬斯同看著他歎了一聲又道:“你不要忘記,你已是有了妻室的人,而且你已有了兒子!”

  這一句話使葛金郎怔了一下,他點了點頭道:“我們雖是至親手足,可是卻不知誰是哥哥,誰是弟弟,你看,我該怎么稱呼你呢!”

  萬斯同不由把目光望向師父柴昆,柴昆把眼睛望向南宮敬道:“你知道么?”

  魚鱗劍南宮敬拍了一下手道:“不說我都忘了,當初那位盛紅鵑曾說過,萬斯同是哥哥!”

  葛金郎激動地握住萬斯同的手道:“這么說你是哥哥了!”

  萬斯同含笑點了點頭,心里真是感慨萬千!這時一邊的葛鷹,忽然笑了一聲。

  大家都回頭看著他,這個老魔頭一副悲傷的樣子,大聲道:“上丸天宮完了,我這個家也完了,父子也散了,哈,好極了!好極了!”他哈哈大笑了幾聲道:“現在你們是一家人了,我這個外人也該走了,再會吧!”說著猛地轉身就走,葛金郎趕去喚了聲:“真人!”

  葛鷹轉身看著他,笑著點了點頭道:“你這小子還惦記著我么,我不是你的爹!”又狂笑了一聲,手指著他道:“好在你從來就沒叫過我一聲爹,只管真人長真人短的,看來這也是天意吧!說起來你也不吃虧;而且我把你養成這么大,為了你……”說到此,他忽然面現戚容,頓了一下,忽然歎了一聲,回頭就走。

  葛金郎蓦地撲到了他身前,雙膝下跪道:“真人,你老人家千萬不要如此說,你老雖不是我親生之父,可是這二十年來的養育之恩,又叫我如何能忘懷。如你老人家願意,我願拜在你老人家膝下,為一義子,你老可願意?”

  柴昆見狀不禁手捋銀髯,連連點頭不已,心中卻忖道:“這小子倒也有幾分良知!我原先倒是錯看了他!”

  葛鷹聞言眨了一下眸子,呆了一呆,遂大笑了一聲,雙手把他扶了起來。

  他點了點頭,喜悅地說:“你有這份心,我就高興了,你看……”他手指著門外道:“走散了的人,我葛鷹可以再召集,敗落了的門戶,咱們也可以再好好地整頓,唯有離開了的兒子……卻不……”

  說著又苦笑了笑,點了點頭道:“現在你既自願拜我為父,我也就收你為義子。待百年之后,在我墳上燒柱香,也不惜我疼愛你一場。”

  葛金郎已感動得聲淚俱下,葛鷹這派豪興真情,著實使得在場各人,內心深深為之感動不已!

  萬斯同目睹如此,也忍不住走過來,向葛鷹深深一拜道:“舍弟既拜在你老身下為義子,萬斯同與舍弟一母雙胎豈能例外,義父在上,受我一拜!”

  說著他就要曲膝下跪,鬼面神君慌不迭地用雙手扶住了他。嘿嘿笑道:“貧道不敢當、不敢當,萬少俠,你不要折煞貧道吧!”

  萬斯同歎了一聲道:“既然你老執意不肯,便請受弟子大禮參拜!”

  葛鷹面紅道:“方才已經受過了。”

  可是萬斯同仍然畢恭畢敬地對他行了三個大禮,退立一旁。葛鷹呆呆地看著他,又回望了柴昆師徒一眼,柴昆師徒雙雙含笑相向。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01 PM

第五部 骨肉情仇  04 情仇化解 骨肉團聚 IV

  老魔頭狂笑了一聲,揚起雙手道:“罷!罷!貧道一生是恩怨分明,就沖著萬少使這三個禮,貧道與柴昆老兒的仇恨,一筆勾銷。貧道退離天台,終生隱退,再也不在武林中逞強好勝了。”

  葛金郎傷感地道:“你老人家仍然可在天台納福,又何必退隱別山?”

  葛鷹老臉一紅,嘿嘿笑道:“傻孩子,為父的臉皮可沒有這么厚啊!”

  眾人都笑了,葛鷹收住了笑聲,看著葛金郎道:“我幾乎都忘了,從今以后,你的名字是要改了,你應該叫萬斯亮,再叫葛金郎可就要讓人家笑話了。”

  說到此,陡地發出了一聲刺耳的狂笑,笑聲里有悲傷、慚愧沉痛……

  笑聲未了,人已越窗而出,一縷白煙似地消失無蹤。

  萬斯亮欲追不及,怅望廳外,一時百感交集,點點熱淚滑腮而下。

  萬斯同拍了他肩膀一下道:“我弟兄會面,是一樁喜事,不可不令弟媳知道,你帶我去見她一面吧!”

  萬斯亮點頭道:“這個應該。”

  他又看了柴昆師徒一眼道:“二位老人家,也請入內一敘吧!”

  柴昆嘻嘻一笑,連連點頭道:“好!好!我們還沒吃飯呢。”

  萬斯亮恭敬地道:“那么請入內,由弟子侍奉吧!”他又轉身向南宮敬躬腰行禮道:“南宮大俠請!”

  南宮敬這時不知怎么,總覺得有些不自在,他心中想到那個嫁給萬斯亮的女兒,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自己見她之后該怎么稱呼呢?

  當下一行人,魚貫進了大廳,可笑這上丸天宮原是如何熱鬧的場面,這時卻冷冷清清,看不見一個人。真是“大樹一倒,猢狲盡散。”

  他們隨著萬斯亮,繞過了一條小徑,來至一處幽雅樓舍,一個丫環正在門口張望,遠遠看見斯亮,她就跳了一下,高聲道:“少爺回來了。”

  萬斯亮點了點頭,就拉開了門,請各人入內坐定之后,心蕊也聞聲出來了。

  她穿著長可及地的大紅緞裙,鬓發上戴著朵“美女櫻”,就和她圓圓的臉一樣的嫣紅和妩媚,她走在欄桿的旁邊,向下望了望。

  萬斯亮說:“心蕊,你快下來,你看誰來了?”

  心蕊笑著答應一聲,一陣風似地跑了下來,嘴里還在問道:“誰來了?”

  可是她的目光,在接觸到斯同的一刹那,她突然像木人似地怔住了。

  她手中本來拿了一束花,竟也落在了地下,讷讷地道:“你……是你?”

  斯同苦笑了笑道:“是我!我來看看你。”

  萬斯亮立刻過去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心蕊,你猜他是誰?”

  花心蕊見丈夫如此興奮,一時有些出乎意料,讷讷地看著丈夫道:“誰?他是……”

  斯亮興奮地道:“他是我哥哥,我的親哥哥,我們是孿生的一對兄弟。”

  心蕊不禁眸子一亮,她退后了一步,道:“啊……這是真的?”

  斯同笑道:“再真也不過了。”

  然后他們各取出了一塊翠玉牌,心蕊猛地搶過來,對在一起。

  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那雙大眼睛里,滾動著晶瑩的淚水,忽然像斷線的珠串似地散落下來,一時抽搐著飲泣起來。

  兄弟二人都吃了一驚,相互對看了一眼!萬斯同歎了一聲:“弟媳,過去的一切都過去了,請你忘記它吧!斯亮是我的手足骨肉,你們的結合,我也感到很驕傲,你應該高興才是。”

  心蕊擦了一下淚,黯然地點了點頭,這種情形,把一邊柴昆師徒,看得莫名其妙,俱都面面相視。

  斯亮忽然想起一事,他回身指著二老道:“心蕊,你快拜見這二位老人家。”

  他先指著柴昆道:“這是我哥哥的師父柴昆老師父。”

  心蕊慌忙拜下,南宮敬卻獨自坐在了一邊,他正望著牆上的一幅畫兒發呆。

  萬斯亮一時也呆住了,他真不知如何來向妻子介紹他,按說,他老人家是萬斯同的師兄,卻又是自己的岳父,又應該是心蕊的親生父親。

  這真是太荒唐了,這是多么大的一件事兒啊!怎么自己竟先張羅著介紹哥哥以及柴昆,卻把一位堂堂正正的大主兒給忘了!他該怎么說呢?如果他提到花蕾已死的消息,心蕊豈不傷心?

  想著他頓時就呆住了,他指著南宮敬道:“這位是……是你的……”

  心蕊一怔,翻著眸子,驚奇地問道:“是誰?”

  柴昆嗟歎一聲道:“傻孩子,他是你的親生父親,他名叫南宮敬,你沒有聽母親說過么?”

  這句話,就像一聲雷似地,使得心蕊怔在了當場。她面色一陣大變,大聲道:“不!不!我沒有父親,你們不要亂說!我沒有……”

  她望著萬斯亮,可是萬斯亮肯定地點了點頭道:“心蕊,他老人家正是你的父親,我的岳父,這是一點也不會錯的。”

  “胡說!”花心蕊倏地張大眸子,她尖聲叫道:“我沒有父親,我媽說過,我沒有,沒有!”

  萬斯同見狀,不由皺了一下眉,他忍不住上前,正要勸說,那一邊的南宮敬忽然站起來怒道:“你們不必多事。”

  然后他望了心蕊一陣,心中至為難受地歎息了一聲,苦笑了笑道:“她沒有說錯,她是沒有父親的,因為她父親從來沒有見過她……”

  萬斯同頓足道:“大師兄,你怎么能這么說?”

  南宮敬冷冷一笑道:“我這個做爸爸的,從未盡過一絲做父親的責任,現在怎能勉強她來認我呢?”

  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忽地點了點頭說道:“恕我失陪,我還有事先離開一步的好。”說完掉頭就走。

  花心蕊卻忍不住在一邊痛哭出聲,實在的,她的委屈也太多了,眼前每一件事,都令她迷惘、痛心。

  她和姐姐心怡都曾在母親面前發過重誓,今生今世絕不認父,雖然那是母親逼迫她們這么做的,可是卻也深植內心!

  而父親的出走,棄她們母女于深山不顧,卻是真的!

  雖然為什么會這樣,她並不了解,在她們那幼小的心靈里,是不會追究事實原因的。對于父親她們由思念而失望,由失望而恨惡,早已根深蒂固。

  現在忽然出現了這位父親,叫她如何能去接受承認?

  南宮敬已走到了門口,聽到了心蕊的哭聲,忽然回過身來,只見他面現傷感,熱淚奪眶,忽然縱身而出。萬斯同正要去追他,柴昆卻搖手道:“同兒,就由他去吧!”他歎息了一聲又道:“這件事說來話長,說起來我也有不是之處!”

  萬斯同愣了一下,卻見花心蕊忽地跑上樓去,重重地關上了房門,發出了悲痛的哭聲。

  柴昆的一雙老眼也紅了,他搖了搖頭道:“這事情暫時不要談了。”又望著萬斯亮道:“你去勸一勸她吧!”

  萬斯亮點點頭待要回身,柴昆又道:“老夫也該走了,以后我會和她父再來此處,一切見面再談吧!”說著老人目光又望向萬斯同道:“你呢?”

  萬斯同道:“弟子願隨師父回去。”

  柴昆含笑道:“你兄弟才見面,還是盤桓幾日,好在雁蕩離此不遠,你不妨暫居冷碧軒吧!”

  萬斯同點頭,又道:“弟子這兩年的經過、遭遇也需要向師父禀明才是。”

  三盒老人笑了笑,一面搖頭道:“不急,不急,你不說我也能猜出一個大概,再過十天,我自會去冷碧軒尋你。”

  說著即向萬斯亮含笑點頭,轉身步出,縱身自去!

  柴昆走了之后,萬斯亮忽然低下了頭道:“以前都是我不好,對于你,我真慚愧,我真不知要說什么才好!”

  萬斯同搖搖頭含笑道:“你不要這么說,過去也不能全怪你……”

  說到此,他咬了一下唇,苦笑說道:“兄弟,心蕊是一個好女孩,她只是太任性了一些,你以后應該好好照顧她,不要與她一般任性才是。”

  萬斯亮感激地點了點頭,又問:“同哥,你應該在此多住幾天,然后我們一起離開這里。”

  萬斯同道:“離開,你要去哪里?”

  萬斯亮歎了一聲道:“如今上丸天宮人全都散了,義父也去了,這里還有什么住頭?所以我想跟著你在江湖上走走!”

  萬斯同冷冷一笑道:“你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怎可像我一般閒云野鶴地四下亂闖。”頓了一下,他又道:“我先要回雁蕩冷碧軒去,說到雁蕩,我應該還要謝謝你才對。”

  萬斯亮一怔道:“謝我?”

  萬斯同點頭道:“為什么不該謝你?你想那冷碧軒本是一個簡陋的石洞,卻為你加工興建,如今變得煥然一新,這不應謝謝你么?”

  萬斯亮面色一紅即垂首不言,萬斯同正色道:“不是我說你,他也要改一改以往的生活習氣了。尤其應該學著吃苦,奢侈的生活,只能使人懶散趨以無為!”

  萬斯亮面紅過耳,一時說不出話來,萬斯同笑了一下道:“你的功夫三年以前原比我高;可是現在反倒差我甚遠。當然,主要的原因是我有了一番奇遇,可是主要的,我是下了極大的苦功;反之,你非但沒有進步,我看還有退步。”

  萬斯亮不由長歎了一聲:“今后我要痛下苦功。”

  萬斯同笑了笑道:“你我兄弟今日一見,足證有緣,依我來看,上丸天宮人已盡去,你也不必再搬了,就和弟媳住在這里。”才說至此,忽見一個三歲大小的男孩,自樓上倒爬下來。

  萬斯同一怔道:“咦!這孩子……”

  萬斯亮一笑,縱身過去,把他抱了下來。這孩子白白胖胖的,一只手指著樓上,對萬斯亮道:“爸爸……媽媽在哭……哭得大聲。”

  萬斯亮笑了笑說:“我知道了,一會兒就上去。”

  他遂對萬斯同道:“這就是我的孩子,今年三歲了。”

  萬斯同摸了摸他的小臂,那孩子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眸子望著萬斯同,又回頭望著萬斯亮,他迷惑了,小嘴斷斷續續地道:“爸爸……兩個爸爸。”

  這一句話,把這一雙孿生的兄弟都逗笑了。

  萬斯同看著那孩子漂亮的小臉,覺得他的眼睛和嘴都像心蕊,臉盤兒卻像萬斯亮,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感。從他心靈的深處浮了上來,腦子里離了譜地想著:“如果當年初下黃山時,就和心蕊成了婚;那么,我的孩子應該比這個更大了。”

  回過念頭來,再望著這個孩子,他雖不是自己的骨肉,可是在血統上,卻也與自己無異。苦笑了一下,他覺得應該快刀斬亂麻,不要再牽掛這一份非分之情了。自此以后,倒應該打起精神來,把一番熱情,用在江湖道義上,用來造福人群。

  “走吧!”他對自己說,“離開這個地方吧!”想到此,他緊緊咬了一下牙,慨然地對萬斯亮道,“兄弟,我走了,以后我會再來看來的!”

  萬斯亮卻緊緊地拉著他一只膀子道:“這怎么行!我兄弟才見面,無論如何你也要住上十天半月,要不然不放你。”

  萬斯同一笑道:“兄弟,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各人有各人的地方,我還有事,以后再見吧!”他苦笑了一下道:“我只有一句話交待,請善待心蕊,否則我可不饒你。”

  雖是一句輕松話,可是自他那閃亮的眸子里,卻做出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力。他真的走了,重新踏上江湖路途了。

  他伫立在雪地里,目送著才相會的胞兄離開之后,萬斯亮也不禁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他注視著雪地里的足跡,見萬斯同所走過的地方,只留下極淺的印子,雪花飄下來,很快就看不見了。

  這種“踏雪無痕”的絕頂輕功,令他既驚且佩,身邊的孩子,卻一股勁地拉著他的衣袖。

  “爸爸……爸爸……”

  萬斯亮拉著他的小手,回過了身子,使他意外地吃了一驚,原來不知何時,心蕊已立在他的身后,只見她秀發披肩,面形消瘦,顏色十分蒼白。

  她身上穿著一襲大紅的緞裙,長可及地,一雙白足,其白如雪,卻是赤裸著,沒有穿鞋,就那么赤足站立在雪地里,她那雙圓大的眼睛,呈現著一片呆滯。

  萬斯亮吃了一驚,道:“你……怎么了?”

  心蕊目光遲滯道:“他走了?”

  萬斯亮怔了一怔,遂點頭道:“是的,我哥哥他走了;不過以后他還會來。”

  “他走了……”心蕊淚眼模糊地說,“他再也不會來了……”

  說著,她轉過了身,口中喃喃地道:“同哥……同哥……你走了,你不回來了。”

  萬斯亮心中不禁大大地動了一下,他飛快地跑上前,用力地拉著她的手,搖晃著:“心蕊,你這是怎么了,為什么弄成這樣?你……”

  心蕊忽然用力把他的手甩開了,她說:“你不要碰,不許弄髒我的衣服。”

  萬斯亮吃驚地道:“你……你瘋了?”

  “嘻嘻!”她無拘地笑道,倏地轉過了身子,兩只手拉開了身上大紅的裙子,在雪地里很快的旋轉著身子,秀麗的長發,就像一片烏云似地飄散著。

  萬斯亮不由撲上前,緊緊地抱住了她,一時熱淚奪眶而出。

  他嘶啞地叫道:“心蕊,心蕊……你真的瘋了?”

  忽然心蕊把他推到了一邊,這個像玉似的美人兒,睜大了眸子道:“我沒有瘋?誰瘋了?我還要與斯同哥拜拜天地呢。”

  “拜天地?”萬斯亮一時眼睛發直!

  “是呀!”花心蕊又旋轉一下身子,她的雙手拉起裙角,妩媚地道:“你看這裙子美不美?漂不漂亮?我要結婚了。”

  萬斯亮不禁觸景傷懷,內心真有說不出的悲憤,悲傷的是,愛妻可能已經真的瘋了;憤怒的是,她的心中真正愛的卻仍然是萬斯同,愛的是自己的哥哥。

  這么些年以來,自己始終認為她是真心真意地愛著自己,誰知道她內心的深處,卻仍然藏著這一段無法除去的隱情。

  一股無名的怒火,忽地燃燒著他,反手用力地打了她一掌,厲聲叱道:“無恥的賤人!”

  這一掌直把心蕊打跌在雪地里——她只是喃喃地喚著“萬斯同”這個名字,她說:“我要和你結婚……拜天地!”舉起了雪白的手,在空中緩緩地抓著落下的雪花。

  萬斯亮忍不住撲在她身上,一時熱淚浸衫,喃喃地道:“我錯了……我錯了……心蕊,你原諒我吧!”

  那個三歲的孩子,名叫小台,因為他是生在天台山的,這時也哭著跑過來,嘴里只是叫著:“爸爸!媽媽……”

  萬斯亮哭了幾聲,就毅然地站了起來,雙手把心蕊捧起:“心蕊,你告訴我,真的不愛我?你愛不愛我?”

  心蕊木無表情地笑著:“我愛你……愛你。”

  萬斯亮不禁狂喜,可是緊跟著心蕊又喚著:“同哥哥!同哥哥……你走了,你不和我拜天地了?”

  萬斯亮不禁頓時就怔住了,這一刹那,只覺得打心里涼起,一陣冰涼串遍全身,眼淚忍不住再次濺落在地。

  小台又在身后直叫,他咬一下牙,回頭道:“孩子!跟爸爸回去,不要哭。”

  說著他就抱著心蕊回到閣樓,兩個丫鬟,都呆呆地站在客廳里。

  她們已被眼前的事嚇呆了,這時雙雙跑上來,要去服侍心蕊。

  萬斯亮搖搖頭說:“沒有你們什么事,你們下去吧。”

  兩個丫鬟正要退下,斯亮又道:“你們去給我找一匹馬來。”

  小碧吃了一驚道:“少爺要出門?”

  萬斯亮點了點頭說:“我要出門一趟,也許很快就回來,也許很久才回來,你們要好好地照顧家里。”

  小碧說:“少爺放心,我們不走。”

  小藍又說:“他們全都走了。”

  斯亮就點了點頭,抱著心蕊上了樓,心蕊這時卻比先前安靜多了,她閉著眼睛就像睡著了一般。

  斯亮把她輕輕地放在了床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發了一會兒呆。

  他自言自語道:“我要把他找回來,然后我走。”

  可是他又想到了萬斯同臨去時那毅然的態度,恐怕他是不肯再回此地了。何況心蕊已與自己到了今日這種場面,他又怎會再和她結為夫妻?

  這么想著,他不禁又發呆了,偶一偏頭,卻見心蕊不知何時,竟然已經醒了,這時正以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望著自己。

  萬斯亮摸了她頭一下,覺得很燒,他極為難過地道:“心蕊,我實在錯了,我知道,你真心愛的是我哥哥,現在我就要找他去。”他歎了一聲,又道:“我找著了他,叫他回來,如果他顧念昔日與你的情份,我就勸他與你結為夫婦,否則,我也就不回來了。”

  說著低頭飲泣了起來,心蕊此刻像是清醒了,她讷讷地道:“不要去……”

  說著一只手緊緊地抓住了萬斯亮,那星星似的一雙大眼微微閉上。

  她喘了一聲說:“我像是做了一個夢,金郎,我剛才怎么了?”

  萬斯亮心中松下了一口氣,可是他仍然顯得十分傷心,長長地歎息了一聲,苦笑道:“沒有什么,只是嚇了我一跳,我以為你瘋了。”

  心蕊歎了一聲說:“金郎……我……”

  萬斯亮含笑道:“我忘了告訴你,現在我叫萬斯亮,不再是葛金郎了。”

  心蕊倏地張開眼睛道:“為什么?”

  萬斯亮略把自己和萬斯同早年情形說了一遍,花心蕊一句話不說地仔細聽著。

  聽完之后,她忽然閉上了眸子,說:“不!我還是叫你金郎,我討厭萬斯亮這個名字。”

  萬斯亮非常洞悉她此刻的感觸,不禁笑了笑,這時小碧已經揭簾子走了進來,道:“少爺,馬已經備好了。”

  心蕊忽地坐起說:“備馬做什么?”

  萬斯亮說:“我有事要出去一趟,約十天半月就返回來,你好好留在家里。”

  心蕊一呆道:“你去找萬斯同?”

  這句話不禁問得他一呆,心蕊立刻拉住他道:“不許你去,金郎,我愛你!”

  說著她揮手,對小碧道:“把馬再牽出去,他不走了。”

  小碧答應了一聲,又退了下去,萬斯亮苦笑了笑道:“你真把我給弄糊塗了。心蕊,我知道,你的心還是愛我哥哥的,我們雖是多年夫妻,可是我卻永遠無能力取代他的地位。”

  心蕊一只手拉著他的膀子,把頭埋在他胸上,只是泣著,她說道:“你別瞎說了,我現在想通了,既然已嫁給了你,就是你的人,你真要是走,我就死給你看。”

  萬斯亮不禁微微一怔,半天沒有說話。忽然他看見室內供著的年菜,燒的大紅蠟燭,才令他蓦然地想到,今天是大年除夕。好個大年除夕,他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 “悲歡離合”,在內心激蕩著,他忍不住翻身從床上站了起來!真誠欣慰地擁著花心蕊,無言勝有言走向羅帏中……度過一個快樂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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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04 PM

第六部 劍氣紅顏  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 I

     當西北風卷起厚厚的雪花,撲打在這石板道上的時候,這條路上,事實上已沒有什么行人了。

  大雪漫天彌地地落著,盡管世界是如此的殘酷、無情,可是在這年三十夜里,人們還是不寂寞的。

  如果你不怕雪,不怕冷,披上一領披風,在這青石道的雨檐下來回走上幾趟,你可以清晰地聽見一些特別的聲音。

  那是擲骰子的聲音,大瓷碗叮叮的響,間以狂喊暴笑的聲音,人們是瘋狂了。當真的,瑞雪兆豐年,我們不禁要佩服,這些人的自我安慰精神。又有誰能會想到,通宵豪賭的情形之下,有多少人要傾家蕩產?多少人要再憂勤終年?

  街面上的買賣,可說是家家都關門了,只有賣香燭鞭炮的生意特別好,還開著半拉門。

  掌櫃的一邊擲著骰子,一邊照顧生意,這已是“子”時以后的事情了。

  “台州”府是個大地方,七八里正街,店面無數,可是除了以上的生意買賣以外,別的買賣全歇下了,就連通常作夜市生意的人家,在這年三十的晚上,也都打烊擲骰子去了。

  往西走,有一家“台州老客棧”,這時候也上了板子,大門前,吊著四個紙糊的大燈籠,上面寫著“恭賀新禧”四個大字。

  門廊西邊,貼著一幅對子,寫的是:

  “大造無私處處桃花頻送暖

  三陽有舊年年春色去不來”

  橫批“春滿乾坤”,紅紙黑字,倒也神氣十分,按說這種時候,這店里不會再有客人了,其實天底下盡多是流浪子。

  東房里那個算命的瞎子“劉半仙”,他是一個老江湖,在這店里住有五六年了,他是永遠不走的,每逢過年過節,他總是蒙頭睡大覺。

  西屋里前月來了個大姑娘,她是設場子練武的,看來也是一個人,冷清清的,她也沒有走。

  每天差不多晚飯前后,這姑娘就走一趟場子,地點就在店前那個老神仙廟口上。那大姑娘只要往那里一站,用不著她打小鼓,你瞧那人可就像水一樣一下子就滿了。

  只走一趟刀,一趟劍,在觀眾之中,有那略微內行的人,看過之后,無不驚贊備至,都說這姑娘手下是真有好功夫。

  她練完之后,把一個籮筐里的錢往袋子一收,不論收多少,她絕不再練第二場,可是卻也不少了。

  所以日子久了,大家也都知趣,只一練完,大家也都散開。

  數月都如此。

  誰也不明白她來這里干什么,她好像並不全是為了賣藝賺錢,也許她還有重要的事情。

  自從前兩個月,她去了二次雁蕩,在樂清縣又逗留了一個月之后,她的心情更沉痛了。

  就像今天夜里,大姑娘是怎么也睡不著了,望著幾上那半截殘燭,她只管支著頭發怔。

  時間時滅的燭光,映著她那美麗的輪廓,嫩柳似的兩道細眉,不用筆描,它永遠是那么秀,那么黑,那么長長彎彎的……

  她過去在黃山的時候,雖說是姊妹兩個從來沒下過山,可是每逢年節,母親也總是興高采烈地陪著自己姐妹倆蒸這個做那個,姐妹倆也總是拾攝得漂漂亮亮的。

  如今,雖說是自由了,可是……

  姑娘想到這里,眼圈可忍不住又紅了,家也散了,妹妹跟人家跑了,母親也走離黃山,如今下落不明。

  這些都還不去說它,而自己這么飄零江湖,一無著處,誰又能會想到有什么結局?

  女孩子家,大了總是要嫁人的,自己嫁給誰?

  一想到這里,她腦子里馬上就會映出萬斯同,那個英俊、潇灑的影子。

  她確信今生今世,惟有一個青年,才真正地生根在自己心窩里。

  她更知道,自己所以這么浪跡天涯,主要的,也是為了去找他,要找著他,把終身托付給他,自己才算是不虛此生。

  可是這三年來,她賣藝為生,已跑遍了南方各省,心上人依然“杳如黃鶴”;尤其是在這種淒涼年夜里,想起來,心里可不是味兒。

  有時候她會想,莫非萬斯同真的對自己絲毫沒有情義么?

  以前他是對妹妹花心蕊有情的,可是心蕊既已嫁人,他也應該死了心啦!

  而自己,她想,論容貌、學識、武技,哪一樣也不比心蕊差,可是他怎么就對自己……莫非這就是天意?

  想到此,她的心不禁又碎了。

  天下會有這么巧的事,她想著往事道:“要是當年我早一步碰到秦小孚,豈不是就遇見了他了。”

  誰又知道,這么一陰差陽錯,徒令自己受了三年的流離之苦,這豈不是天意注定的嗎?

  花心怡下了床,把那開了花的燭心剪了剪,這時候已能聽見有零零星星的炮竹之聲,一聲聲的脆響,似乎已把這黑濃的夜色,給炸開了。

  東房里的瞎子,大概也起來了,他抱著他那個琵琶,有一聲沒一聲地干唱著,聲調沙啞淒怆,令人不忍卒聽。

  心怡推開了窗戶,冷風撲進來,就像箭似地,刺透了她的小紅棉襖,她忙又把它關上了。

  “別想了。”她對自己說,“睡吧!”

  這才滅了燈,一個人倒在床上,沒一會兒,天可就明了。

  大年初一,可是不能睡覺,她早早地起來了,自己用盆到廚房里去打了盆熱水,好好地洗了一個臉,把頭發梳得連一根跳絲都沒有。

  這時候掌櫃的劉大個子,穿著新的狐皮襖子,老遠隔著窗子直拱手道:“大姑娘恭喜!恭喜!”

  心怡忙含笑道:“恭喜!謝謝你啦!”

  說著就開了門出來,劉大個子嘻嘻笑道:“過年以后,你的生意還得好,大姑娘,你還要准備大秤,好往里秤銀子、秤元寶!”

  他又和姑娘聊了幾句別的閒話,見有幾個朋友上門來拜年,他就笑著走了。

  姑娘一個人在院子里走了一轉,看院中那一株老梅開得很盛,紅得就像婦人家臉上的胭脂一般。雪雖是不下了,可是積雪很厚,有半尺來深。

  再看廊子下結了一串百十根冰棍兒,透明的,就像是水晶一樣的。

  那吊著的兩個畫眉鳥籠子,都用厚厚的棉罩子罩著,姑娘揭開來看了看,里面的畫眉鳥都縮著脖子在打盹兒,羽毛蓬蓬的,不帶一點精神。

  她真是閒得一點事也沒有,由西房走到東房,劉半仙的琵琶也不彈了,正夾著一個活動的桌子,往外走。

  他要趁著年節,好好地做一筆生意,姑娘就問:“瞎子,今天你還不歇著呀?”

  劉半仙一面彎腰道:“恭喜你啦,大姑娘,今天怎么能歇著哪,怎么?給你來一卦吧?這是新春第一課,准靈!”

  說著睜著那一雙白果似的眼睛,望著姑娘,還一個勁地翻。

  心怡忙笑道:“別吹!你還是到外頭去算吧,我才不相信這個呢!”說著她就順著天井,又往里面去了。

  迎面就碰見了那個掌櫃的劉大個子,老遠就招手道:“來!來!來!大姑娘,我正找你呢!”

  心怡問:“找我干什么?”

  劉大個子忙走了上來,笑道:“老神仙廟今天人可多了,今天這好時候,姑娘你還不去練一趟子,身子也暖了,錢也賺了,還圖個大吉大利。”

  姑娘皺了皺眉,道:“今天我不想動。”

  劉大個子唉了一聲說:“姑娘你也真是,閒著也閒著,你沒看見門口有多少人都來問呢,去吧,去吧!”

  心怡想了想,就點了一下頭說:“好吧,反正我也不多練,只走一趟刀。”

  劉大個子雙手往袖筒里一揣,樂得龇牙直笑道:“一趟刀就夠了,走,我也給你捧場去。”

  心怡點了點頭,很快地走回去,帶上了單刀,劉大個子又催她帶上了劍,又為她拿著大籮筐,這才往外走出來。

  門口早就聚集了不少人,一見大姑娘夾著單刀走出來,就知道她是下場子去,一時都跟上了。

  老神仙廟本來不遠,出門走不多遠,就到了。

  劉大個子分開了人群,一面道:“別擠!別擠!大家散開了,這么擠人家姑娘可沒法子練啦!”

  這些人才讓開,當中空出了一大片地方,旁邊的還直起哄,劉大個子先丟了一把錢在籮筐里,大聲道:“丟錢!丟錢……”

  不想姑娘卻搖了搖手道:“今天不要給錢,我是專門為了謝謝大家才練的。”

  劉大個子嘿了一聲說:“什么話,咱們哪能白看呢!呶!呶!給錢!給錢!”

  一時大家都掏錢往里頭扔,而且扔得特別多,不多時就扔滿了半籮筐,這些錢,姑娘平常五六天也掙不出來。

  她粉臉微微紅了紅,抱拳說了一聲:“謝謝大家!天不早了,我就練一趟刀吧!”

  說著“嗖”一聲,把刀給抽了出來,迎空一晃,閃了一個刀花,小蠻腰一擰,“嗖嗖嗖”一連泛了三個刀波,這算是個起式。

  場子里,立刻爆起了如雷似的一聲喝彩,就有人問:“大姑娘,你這趟刀真好,有個名字嗎?”

  姑娘把刀往回一帶,瞧著這個人,點了點頭道:“這趟刀叫……”

  這是母親親自傳給她的一套天南派的“金刀二十四式”,乃是天南不傳之秘。

  姑娘如今賣藝,只不過是別有用心,再者那時一個女孩子家,行路太難了,如果沒有賣藝掩飾,可是麻煩。

  她也知道,這種事,如果打著天南派的旗號,倘是遇有天南門下弟子,那么對方一定是不依從她。再者母親傳這套刀法,再三告誡不可輕易施展,想不到今天竟會施展出來,卻是在街頭賣藝。

  此刻這人一問,令她不勝慚愧。

  當下臉上微微一紅,就道:“這是一路旋風刀,客人請賞臉吧!”

  隨著她的話一落,這口刀已展開了起來,也許是她今天特別賣勁,這趟刀施了個風雨不透,只見刀光,不見人影。

  這一練開了,直把四周請人,看了個目瞪口呆,要說江湖賣藝的,他們誰都看過,無非是花拳繡腿,江湖把式,像這種驚人的實在功夫,他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一時爆雷似地喝著彩,姑娘這一路刀法,足在半盞茶的時間,才施展完了。

  只見她身形一伏一仰,橫刀而立,面不紅氣不喘,身形穩立,有如石柱似的。

  四下諸人,又是一聲如雷的吆喝,姑娘抱了一下拳,羞澀地道了道:“再會!”

  她收起了刀,見人群還不散,自己本不想再練了;可是看一看那籮筐里的錢都快滿了,就這么走,也實在太不好意思。

  劉大個子也笑著說:“姑娘再來一趟劍吧,今天大伙可真捧場哪!”

  心怡就點了點頭,她抽出了劍,方自抖了一下,忽地一眼瞧見,就在老神仙廟台上有一匹黑馬,馬上挺坐著一個英俊的少年,正用一雙俊目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心怡因覺這人奇怪,不覺多瞟了他一眼,誰知這一眼,頓時就令她怔住了。

  她手里的寶劍也差一點掉了,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毫不費工夫,這人正是那三年不見的萬斯同。

  花心怡哪里再有心情練劍,就見她面色大變,一陣子發白,頓時呆住了。

  萬斯同也遠遠地,以一雙癡情的眼睛望著她,四只眸子湊在一起,竟都呆住了。

  大伙人都奇怪地東張西望,心怡才忽地警覺,她紅著臉收起了劍,道:“對不起,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不練了。”

  說著又對劉大個子急急地道:“麻煩你就代我整理一下吧,我先回去。”她一面說,一面偷偷地用眼去看那萬斯同,忽見那匹黑馬掉轉了身子,竟不顧自己而去。

  劉大個子本想拉著她再練一場,可是一眼瞧見了這種情形,他心中立刻就明白了。

  馬上的萬斯同,他也早就留意了,因見那少年器宇不凡,不免多看了幾眼,卻想不到大姑娘也直了眼了,他倆相對一望,劉大個子心中就知道這二人必定有些隱情,后見姑娘一走,心中更知所猜不假,因此他就不好意思再留住她。

  非但如此,他還幫著姑娘往外擠,一面道:“大姑娘你放心追他去吧,場子交給我了,錢也少不了。”

  心怡不禁玉面绯紅,她知道劉大個子一定是都看見了,自是不能瞞他,羞澀地道:“謝謝你啦!”

  說著她已走了出來,卻見黑馬上的萬斯同,已走過了前面的小橋。

  花心怡先是快行,因怕人看出來,等到人少了,她可就忍不住跑著追了下去。

  可是馬上的萬斯同,卻是頭也不回,一徑地直行了下去,心怡忍不住大聲喊道:“大哥!大哥……”

  可是萬斯同依然頭也不回,那匹馬反倒是行得更快了,心怡不禁一陣心酸,淚下如雨。

  可是多年的相思,乍見了此人,她是如何也不能再讓他走開了,說什么也要追上他。

  她又叫了兩聲,正自無法,卻見身邊正有一匹白馬拴在樹上,沒有人看著,她就解下了那匹馬,也不問是誰的,便騰身一躍上了馬鞍,一路策行如飛,直向萬斯同的背影,緊追了下去。

  奈何那匹黑馬,依然不停,一徑地順道馳去。

  花心怡仍不死心,猶自獨追不舍,她喘著喊:“萬大哥……萬大哥!”

  萬斯同想是也聽見了,當時在馬上回了一下頭,只見他劍眉微蹙,一臉的痛苦表情。

  心怡立刻揮著手道:“大哥是我……我是花心怡……你不認識我了?”

  說話之間,馬已經追了上來,萬斯同再想跑也來不及了,因為他胯下黑馬有腳程,萬萬不及白色的蒙古馬快。

  他只好倏地勒住了缰,花心怡的馬自他身側一閃而過;可是她也立刻勒住了馬,猛地掉回了頭,四只深情的眸子,立刻湊在了一起。

  心怡淚眼迷糊地道:“大哥……你……你不認識我了?”

  萬斯同癡癡地道:“你是花心怡,我認識你,姑娘。”

  心怡的臉紅了,她低下頭笑了笑,又抬起頭道:“大哥你……你可好?”

  “我……啊,很好!”萬斯同說。

  心怡回頭指了一下,嫣然道:“大哥……我暫時就住在前面台州客棧,大哥如無事請到那邊一談可好?”

  萬斯同有些張惶地道:“啊……不!不!我還有點事,姑娘你還是回去吧!”

  心怡聞言真是心酸到了極點,可是她是一個極要強的女孩,絕不願在對方面前,表露出自己的弱點。

  當下忍著內心的失望和心酸,勉強地點了點頭,本想帶馬回去了,可是想了想,好不容易見著了他,豈能如此就失之交臂,我又為了些什么呢?

  想著微微咬了一下小口,有意作出了一個微笑道:“大哥現在住在何處?”

  萬斯同苦笑了笑,搖了搖頭,道:“我才來到此地,尚無住處,姑娘,你……”

  萬斯同仔細地打量著她,三年不見了,她似乎比昔年瘦得多了,可是她那種秀麗的天生氣質,卻永遠也無法掩飾得住。于挺秀玉立之中,似乎又別具了一種說不出的楚楚可憐之態。

  如今心蕊已嫁了人,所嫁的,還是自己一母雙生的親胞弟,萬斯同不得不運用慧劍,把這一段情絲斬斷了。

  在他未見心怡前,他已是一個心意皆灰的人了,他本以為自己一生是再也不會喜歡第二個女人了。

  可是這些意念,在面對著心怡之前,卻顯然遭受到重大的考驗了。

  花心怡那雙澄澈的雙目,直直地注視著他。也許是多年的風塵磨練,已改變了她昔年那種羞弱的做作,她變得比以前敢面對現實了。

  在這種對視之下,萬斯同反倒是心虛了。當下苦笑了一下道:“姑娘你住在……”

  心怡回頭指了一下說:“就在前面不遠的台州客棧,大哥你……”

  萬斯同擺了一下手說:“不必了,姑娘,我會去看你的,再見!”說著他就徐徐放馬,向前行去。

  花心怡讷讷地也說了聲:“再見!”

  她那流滿了淚的視線,一直目送著那匹黑馬,在雪地里消失。小橋,窄道的雪面上,留下了一層蹄痕,一邊的小溪上,還有孩子在嬉戲著。

  溪水都結了冰,孩子們都穿了新衣新帽和厚厚的新棉鞋,他們正在冰上玩。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05 PM

第六部 劍氣紅顏  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 II

  她又叫了兩聲,正自無法,卻見身邊正有一匹白馬拴在樹上,沒有人看著,她就解下了那匹馬,也不問是誰的,便騰身一躍上了馬鞍,一路策行如飛,直向萬斯同的背影,緊追了下去。

  奈何那匹黑馬,依然不停,一徑地順道馳去。

  花心怡仍不死心,猶自獨追不舍,她喘著喊:“萬大哥……萬大哥!”

  萬斯同想是也聽見了,當時在馬上回了一下頭,只見他劍眉微蹙,一臉的痛苦表情。

  心怡立刻揮著手道:“大哥是我……我是花心怡……你不認識我了?”

  說話之間,馬已經追了上來,萬斯同再想跑也來不及了,因為他胯下黑馬有腳程,萬萬不及白色的蒙古馬快。

  他只好倏地勒住了缰,花心怡的馬自他身側一閃而過;可是她也立刻勒住了馬,猛地掉回了頭,四只深情的眸子,立刻湊在了一起。

  心怡淚眼迷糊地道:“大哥……你……你不認識我了?”

  萬斯同癡癡地道:“你是花心怡,我認識你,姑娘。”

  心怡的臉紅了,她低下頭笑了笑,又抬起頭道:“大哥你……你可好?”

  “我……啊,很好!”萬斯同說。

  心怡回頭指了一下,嫣然道:“大哥……我暫時就住在前面台州客棧,大哥如無事請到那邊一談可好?”

  萬斯同有些張惶地道:“啊……不!不!我還有點事,姑娘你還是回去吧!”

  心怡聞言真是心酸到了極點,可是她是一個極要強的女孩,絕不願在對方面前,表露出自己的弱點。

  當下忍著內心的失望和心酸,勉強地點了點頭,本想帶馬回去了,可是想了想,好不容易見著了他,豈能如此就失之交臂,我又為了些什么呢?

  想著微微咬了一下小口,有意作出了一個微笑道:“大哥現在住在何處?”

  萬斯同苦笑了笑,搖了搖頭,道:“我才來到此地,尚無住處,姑娘,你……”

  萬斯同仔細地打量著她,三年不見了,她似乎比昔年瘦得多了,可是她那種秀麗的天生氣質,卻永遠也無法掩飾得住。于挺秀玉立之中,似乎又別具了一種說不出的楚楚可憐之態。

  如今心蕊已嫁了人,所嫁的,還是自己一母雙生的親胞弟,萬斯同不得不運用慧劍,把這一段情絲斬斷了。

  在他未見心怡前,他已是一個心意皆灰的人了,他本以為自己一生是再也不會喜歡第二個女人了。

  可是這些意念,在面對著心怡之前,卻顯然遭受到重大的考驗了。

  花心怡那雙澄澈的雙目,直直地注視著他。也許是多年的風塵磨練,已改變了她昔年那種羞弱的做作,她變得比以前敢面對現實了。

  在這種對視之下,萬斯同反倒是心虛了。當下苦笑了一下道:“姑娘你住在……”

  心怡回頭指了一下說:“就在前面不遠的台州客棧,大哥你……”

  萬斯同擺了一下手說:“不必了,姑娘,我會去看你的,再見!”說著他就徐徐放馬,向前行去。

  花心怡讷讷地也說了聲:“再見!”

  她那流滿了淚的視線,一直目送著那匹黑馬,在雪地里消失。小橋,窄道的雪面上,留下了一層蹄痕,一邊的小溪上,還有孩子在嬉戲著。

  溪水都結了冰,孩子們都穿了新衣新帽和厚厚的新棉鞋,他們正在冰上玩。

  心怡默默地掉過了馬,自己不禁想哭又想笑,這才正應上了:“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所不同的自己是個女兒罷了,她這么停缰在馬,目送著萬斯同完全消失之后,她才帶馬回頭,邊想邊行。

  忽然馬前躥過了一個蒙古裝扮的人,出手奪過了馬缰,用生硬的漢語道:“女賊,你搶我的馬?”

  說著這人搶拳就向心怡身上打去,可是他又如何能打得著?

  花心怡雖是吃了一驚,可也不容這人打著自己,這時她只一伸手,居然把那凶蠻的蒙古人也給制住了,四周圍看的人都不禁暴雷似地喝起好來。

  還有人大聲嚷道:“媽的,揍,姑娘你盡管揍,官府要是來人,我們給你做見證。”

  還有人大聲罵道:“欺侮人家一個姑娘,你他媽算是什么英雄!”

  蒙古人一聽四圍的人,非但不幫著自己拿賊,卻反倒是幫著女賊來罵自己,一時也嚇慌了。

  他大嚷道:“你們弄清楚了嗎?這女人偷我的馬呀!快幫著我把她拿下來。”

  他不說話還好,這一說話反倒更糟,有幾個地痞,平常老在心怡那里要幾個錢花,一天閒逛到晚沒事做,這時見心怡和人家打架,他們怎會不幫忙,袖子早都卷好了。

  蒙古人話才一說完,就有一人大喊了聲:“打他個蠻子,媽的蒙古人,跑到這里撒野來了。”

  說著率先就是一拳,其他幾人,更是一擁而上,一時拳腳交加,直把那個蒙古人打得哇哇直叫。

  心怡雙手本是抓著這蒙古人的一雙手腕,此刻見狀,反倒不過意了。

  因為細推起來,到底是自己無禮,怪不得這個蒙古人,此刻見這么多人打人家一人,她的心就軟了。

  當下忙一松手,不意這蒙古人,本在極怒頭上,叫心怡抓著雙腕,雖是暴怒如雷,卻是無法可想。這時心怡一松手,他迎面就是一掌,直朝著心怡面上打去。

  花心怡一閃面門,閃開了他一掌,這時候四下諸人一擁而上,那蒙古人的皮襖都給扯爛了。

  正想運勁分開的當兒,卻聽得側邊,有一男子口音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他一面叫著,雙手一面分著人,已有多人為他推開。

  他似力大無窮,雙手推出之際,那些人就像挖地瓜似地,一個個給拉了出來。

  一時只聽得叫痛叫罵之聲響成一片,須臾之間,已為這人擠了進去。那蒙古人已為眾人打得滿面鮮血,人群一散開,他就倒了下去。那漢子彎下腰來,把蒙古人抱了起來,猛一回身,大聲叱道:“你們哪個敢來?”

  立有一人躥了前來,照著漢子一拳打去,卻為這漢子巧妙地一閃;並且在這人后胯上加上了一腳,這小子彎著腰一連跑出十幾步,一頭就栽在雪地里了。

  經此一來,這四下的人,卻是一個都不敢動了。

  那蒙古人見狀,掙扎著要下地,他口中哼哼道:“哎……哎!謝謝這位壯士,只是那個偷馬的女賊……哎喲……”

  大漢皺了一下眉道:“女賊?”

  花心怡這時看見這漢子生得濃眉大眼,鼻直口方,相貌堂堂,十分雄昂;並且好像有些面熟,像在哪里見過此人似的。

  這時,心怡已走了出來,冷笑道:“你這人說話客氣一點好不好,誰是偷馬的賊,我看你才像是賊呢!”

  蒙古人已指著她大叫道:“就是她!就是她!”

  那漢子翻了一下眼皮道:“怎么,你是偷馬的女……”

  他本想說“賊”,可是對方那種眼光看著他,令他吐不出這個字。

  心怡冷冷地道:“這事情你不明白,最好不要多說,我要是偷他的馬,還會給他送回來嗎?”

  漢子怔了一下,就望著那蒙古人道:“是怎么一回事?她怎說又把馬送回來呢?”

  那蒙古人卻是一個個性很直的人,這么一想,他立時就說不出話來了。只是睜著一雙赤紅的大眼睛,骨骨碌碌地望著花心怡。心怡冷冷一笑道:“我只是為追一個多年不見的人,才借一借你的馬,后來想當面向你賠禮,可是你不該動手就打人;而且開口就罵我是賊。”

  蒙古人立刻哭喪著臉道:“那你……為什么不早說呢?”

  心怡道:“我還來不及說,你的拳頭就上來了。”

  蒙古人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又動了動身子,一臉苦相,心怡歎息了一聲說:“很對不起……”蒙古人尚未說話,那漢子已爽朗一笑,說道:“這事情,我也看出來,完全是一場誤會。”

  他笑著拱了拱手又道:“姑娘這是誤會,大家都算了吧!”

  又回過臉來向那蒙古人道:“怎么樣?老兄。”

  蒙古人歎了一聲說:“就這樣吧,我的馬……呢?”

  說著又扭過頭去找他那匹馬,還好他的馬就在一邊,這蒙古人就一跛一拐地走過去,翻身上了馬,又向著那打抱不平的漢子抱了抱拳,就策馬走了。

  這邊花心怡也不願和這人多說,遂轉身自去。

  不想她才走了沒有幾步,就聽得身后那漢子的聲音道:“啊,大姑娘,請停一停……”

  心怡就轉過身來,皺了一下眉說:“有什么事?”

  這人走上來,一雙大眼睛看了半天,才咳了一聲道:“姑娘很面善,在下不知在何處見過,一時卻是想它不起,姑娘的芳名,可否見告?”

  心怡本來也看他甚為眼熟,只是自己不願和人隨便搭讪,再者眼前萬斯同的事,令她已夠心亂的了。

  她轉了一下眼珠道:“我不認識你。”

  那人輕咳了一聲,說道:“那么,姑娘的芳名是……”

  心怡臉紅了一下,順口道:“我姓萬名美娟。”

  說著轉身就走了,那漢子立刻怔住了,他腦中,卻再也想不出曾經結識過一個姓萬的女子。

  花心怡這時道了姓萬之后,就轉身走了,不言那漢子心中驚疑,只說心怡轉回之后,一徑地就直向台州客棧行去。

  台州客棧的掌櫃劉大個子,這時正在店內,和另外一個伙計,用紅線把籮筐里的錢,一串串地穿了起來,已經穿了好幾十串了。

  這時見了心怡,他笑道:“嘿!大姑娘快來看看吧,可真不少。”

  心怡含笑道:“謝謝你啦!”說著她就坐了下來,用紅線把小錢十個十個地穿起來。

  可是她的腦中,卻是在想著那個秀逸英俊的萬斯同,芳心之內,卻如同是打翻了一個五味瓶兒似的,只覺得是酸一陣,辣一陣。

  想到了傷心處,眼淚只是在目眶中打著轉兒,因為萬斯同似乎對自己太冷了。

  忽然劉大個子在旁邊呵呵一笑向一邊的伙計說:“去,去端一碗杏仁茶來,給大姑娘暖和暖和。”

  待那伙計走后,他又沖著心怡一笑道:“怎么著,那個小伙子追上了沒有?”

  心怡不禁面色一紅,就用眼睛去看他,劉大個子翻了一下眼笑道:“我是說那個騎黑馬的小伙子,嘻,大姑娘,他是…”才說到此,因見心怡面色不對,他就不敢接下去了,咳了一聲,用手指著那個大籮筐,說道:“這些錢……”

  心怡站起來道:“就存在掌櫃的你這里吧,現在我還用不著。”

  “這……”劉大個子說不出話來。

  心怡怏怏回到了房中,把門“砰”地一關。她癡癡地坐在床上,回想方才的事,她的心激動得很厲害,她記得萬斯同曾對自己說過,要來拜訪自己,不知是不是真的。

  她心里想,無論如何,這一次我一定要把握機會,要坦白地向他表明心意,我不能再隱瞞在心里了。

  一個人正在出神凝思的當兒,忽聞得門外劉大個子的聲音道:“大姑娘出來一趟吧,有人來找了。”

  心怡不禁猛地跳下床來,口中問道:“是誰?”

  可是她心里已想到,定是萬斯同來了,匆匆地換了一雙紅繡花鞋,把頭發理了一理,就把門開了。

  劉大個子笑著說:“客人在天井里站著,我可不敢把他帶進姑娘房中。”

  心怡不等他說完,就匆匆向天井院子行去,她面上浮著一層興奮的微笑。

  天井內來回踱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心怡遠遠地叫了一聲:“大哥……”

  那人一回頭道:“不敢當,姑娘。”

  心怡不由玉臉一陣绯紅,頓時就愣住了,敢情這人不是自己心上人萬斯同,竟是方才打抱不平的那個漢子。

  花心怡立時覺得很失望,她后退了一步,秀眉微颦道:“是你……你來此做什么?”

  這人爽朗地一笑道:“姑娘我認出你來了,你並不是姓萬,你是姓花,叫心怡,你妹妹是花心蕊,我和你們姊妹都認識!”說著他走近了一步,張大了眼睛道:“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心怡不由心中一驚,她讷讷地道:“你……是誰?”

  這人哈哈一笑道:“真是貴人多忘事,說來姑娘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唉!姑娘,你竟會把我給忘了?”

  心怡立刻口中“噢”了一聲,她又仔細看了這人一眼,才驚奇地道:“郭?”

  這人立刻笑著打了一躬道:“不錯,我正是郭潛,我們很久都沒有見面了!”

  心怡笑道:“原來是你,我竟認不出來了。”

  郭潛長歎一聲道:“三年來,你我的樣子都變了,怪不得我們初一見面,誰都不認得誰了。”

  心怡知道郭潛是自己心上人萬斯同的好友,也許從他的口中,可以知道一點萬斯同的消息,當下就含笑說道:“既是郭兄,請進室一談。”

  郭潛含笑道:“正要打擾。”

  二人入房坐定之后,郭潛歎息了一聲說:“方才我不知是姑娘,以致多有冒犯,尚請不要怪罪。”

  心怡笑了笑,說:“郭兄是打抱不平,令人可敬,何必如此說。”

  郭潛睜著一雙大眸子,望著心怡,愈覺得對方美若天仙,真是“濃妝淡抹總相宜”,再一想到對方曾向自己表露過愛萬斯同的意思,自己雖有滿腔熱情,又怎能隨意傾吐。想到這里,他就苦笑了一聲,問道:“姑娘這幾年可好?”

  心怡含笑點了點頭:“很好。”

  郭潛心內不由一笑,心說由一個小姐,淪落到賣藝街頭,居然還說很好。

  這時花心怡遂向他道:“郭兄這三年一向在何處逍遙?”

  郭潛點了點頭道:“自姑娘走后,我的傷沒有多久也就全部復元了,我到漢中去了一趟,住了一年,后來又到湘省去了一趟……”說著笑了一聲道:“我是一匹野馬,是居無定處的。”

  心怡就問:“你也去了湘南嗎?”

  “是的!”郭潛說道,“是去找我的好兄弟!”

  心怡讷讷道:“是找萬斯同嗎?”

  郭潛看著她點了點頭說:“不錯,可惜我去晚了,據波心寺的智通老方丈說,我那萬兄弟已經離開了,聽說還有……”說著頓了一下問:“姑娘你也去過那地方吧?”

  心怡的臉紅了一下,默默地點了點頭,郭潛也點了點頭說:“這么說那大鬧波心寺的女俠客就是你了?”

  心怡的臉又紅了一下,很羞愧地道:“郭兄取笑了,其實只是那群和尚太緊張,我只不過去看看萬大哥而已。”

  郭潛點了一下頭又道:“那么,你見到萬斯同了?”

  心怡點了點頭,郭潛歎息了一聲道:“我那萬斯同兄,他的病……”

  心怡不願別人再提到這件令她傷心的事,她苦笑了一下道:“郭兄,咱們不要談這件事吧,郭兄今天找我,還有事嗎?”

  郭潛不禁臉紅了一下,因為心怡這句話內,似已有逐客的意思,可是他尚有很重要的話未說完,怎能離去。

  當下點了點頭:“姑娘,令堂去世之時,你不在身邊么?”

  心怡大吃一驚道:“你說什么?誰……誰去世了?”

  郭浩不禁一怔,他眨了一下眼皮道:“我的天,這件大事,你竟會不知道?”

  心怡立刻站了起來,她臉色猝然變得蒼白,身子也有些顫抖了,她說:“郭兄,請你……說清楚一點。”

  郭潛長歎了一聲,期艾地道:“莫非令堂在天台山上丸天宮殉難之事,你還不知道?”

  “我……母親?”心怡連聲音都抖了,她說,“是……什么時候?”

  “唉……”郭潛歎道,“這件事已快三年了,我本來還以為你知道呢!可是,仔細看你身上沒有孝,我這才奇怪,想不到你真的不知道。”

  他的話,令心怡踉跄了一下,幾乎摔倒,一刹那她的臉就青了。

  “郭兄!”她淚流滿面地說,“這事情有點不可能,我母親曾發下過重誓,她是今生不下黃山的,她……她又怎會命喪在天台山呢?”

  郭潛正色道:“姑娘,這事情到底詳情如何,我並不知道。可是武林之中,卻已傳得人人皆知,聽說令堂是死在那個老魔頭鬼面神君的掌下的。”

  “我不信!”心怡癡癡地坐了下來,她冷冷一笑道,“這一定是武林中人造謠中傷我母親,她有一身好功夫,是不會敗在葛鷹手下的!”

  郭潛苦笑了一下道:“這個……”遂皺了一下眉道:“當然姑娘本人,在未證實這件事情以前,是不便輕易相信的。我看要證實也不難,只須去一次天台山就行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06 PM

第六部 劍氣紅顏  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 III

  心怡冷冷地道:“這事情你不明白,最好不要多說,我要是偷他的馬,還會給他送回來嗎?”

  漢子怔了一下,就望著那蒙古人道:“是怎么一回事?她怎說又把馬送回來呢?”

  那蒙古人卻是一個個性很直的人,這么一想,他立時就說不出話來了。只是睜著一雙赤紅的大眼睛,骨骨碌碌地望著花心怡。心怡冷冷一笑道:“我只是為追一個多年不見的人,才借一借你的馬,后來想當面向你賠禮,可是你不該動手就打人;而且開口就罵我是賊。”

  蒙古人立刻哭喪著臉道:“那你……為什么不早說呢?”

  心怡道:“我還來不及說,你的拳頭就上來了。”

  蒙古人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又動了動身子,一臉苦相,心怡歎息了一聲說:“很對不起……”蒙古人尚未說話,那漢子已爽朗一笑,說道:“這事情,我也看出來,完全是一場誤會。”

  他笑著拱了拱手又道:“姑娘這是誤會,大家都算了吧!”

  又回過臉來向那蒙古人道:“怎么樣?老兄。”

  蒙古人歎了一聲說:“就這樣吧,我的馬……呢?”

  說著又扭過頭去找他那匹馬,還好他的馬就在一邊,這蒙古人就一跛一拐地走過去,翻身上了馬,又向著那打抱不平的漢子抱了抱拳,就策馬走了。

  這邊花心怡也不願和這人多說,遂轉身自去。

  不想她才走了沒有幾步,就聽得身后那漢子的聲音道:“啊,大姑娘,請停一停……”

  心怡就轉過身來,皺了一下眉說:“有什么事?”

  這人走上來,一雙大眼睛看了半天,才咳了一聲道:“姑娘很面善,在下不知在何處見過,一時卻是想它不起,姑娘的芳名,可否見告?”

  心怡本來也看他甚為眼熟,只是自己不願和人隨便搭讪,再者眼前萬斯同的事,令她已夠心亂的了。

  她轉了一下眼珠道:“我不認識你。”

  那人輕咳了一聲,說道:“那么,姑娘的芳名是……”

  心怡臉紅了一下,順口道:“我姓萬名美娟。”

  說著轉身就走了,那漢子立刻怔住了,他腦中,卻再也想不出曾經結識過一個姓萬的女子。

  花心怡這時道了姓萬之后,就轉身走了,不言那漢子心中驚疑,只說心怡轉回之后,一徑地就直向台州客棧行去。

  台州客棧的掌櫃劉大個子,這時正在店內,和另外一個伙計,用紅線把籮筐里的錢,一串串地穿了起來,已經穿了好幾十串了。

  這時見了心怡,他笑道:“嘿!大姑娘快來看看吧,可真不少。”

  心怡含笑道:“謝謝你啦!”說著她就坐了下來,用紅線把小錢十個十個地穿起來。

  可是她的腦中,卻是在想著那個秀逸英俊的萬斯同,芳心之內,卻如同是打翻了一個五味瓶兒似的,只覺得是酸一陣,辣一陣。

  想到了傷心處,眼淚只是在目眶中打著轉兒,因為萬斯同似乎對自己太冷了。

  忽然劉大個子在旁邊呵呵一笑向一邊的伙計說:“去,去端一碗杏仁茶來,給大姑娘暖和暖和。”

  待那伙計走后,他又沖著心怡一笑道:“怎么著,那個小伙子追上了沒有?”

  心怡不禁面色一紅,就用眼睛去看他,劉大個子翻了一下眼笑道:“我是說那個騎黑馬的小伙子,嘻,大姑娘,他是…”才說到此,因見心怡面色不對,他就不敢接下去了,咳了一聲,用手指著那個大籮筐,說道:“這些錢……”

  心怡站起來道:“就存在掌櫃的你這里吧,現在我還用不著。”

  “這……”劉大個子說不出話來。

  心怡怏怏回到了房中,把門“砰”地一關。她癡癡地坐在床上,回想方才的事,她的心激動得很厲害,她記得萬斯同曾對自己說過,要來拜訪自己,不知是不是真的。

  她心里想,無論如何,這一次我一定要把握機會,要坦白地向他表明心意,我不能再隱瞞在心里了。

  一個人正在出神凝思的當兒,忽聞得門外劉大個子的聲音道:“大姑娘出來一趟吧,有人來找了。”

  心怡不禁猛地跳下床來,口中問道:“是誰?”

  可是她心里已想到,定是萬斯同來了,匆匆地換了一雙紅繡花鞋,把頭發理了一理,就把門開了。

  劉大個子笑著說:“客人在天井里站著,我可不敢把他帶進姑娘房中。”

  心怡不等他說完,就匆匆向天井院子行去,她面上浮著一層興奮的微笑。

  天井內來回踱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心怡遠遠地叫了一聲:“大哥……”

  那人一回頭道:“不敢當,姑娘。”

  心怡不由玉臉一陣绯紅,頓時就愣住了,敢情這人不是自己心上人萬斯同,竟是方才打抱不平的那個漢子。

  花心怡立時覺得很失望,她后退了一步,秀眉微颦道:“是你……你來此做什么?”

  這人爽朗地一笑道:“姑娘我認出你來了,你並不是姓萬,你是姓花,叫心怡,你妹妹是花心蕊,我和你們姊妹都認識!”說著他走近了一步,張大了眼睛道:“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心怡不由心中一驚,她讷讷地道:“你……是誰?”

  這人哈哈一笑道:“真是貴人多忘事,說來姑娘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唉!姑娘,你竟會把我給忘了?”

  心怡立刻口中“噢”了一聲,她又仔細看了這人一眼,才驚奇地道:“郭?”

  這人立刻笑著打了一躬道:“不錯,我正是郭潛,我們很久都沒有見面了!”

  心怡笑道:“原來是你,我竟認不出來了。”

  郭潛長歎一聲道:“三年來,你我的樣子都變了,怪不得我們初一見面,誰都不認得誰了。”

  心怡知道郭潛是自己心上人萬斯同的好友,也許從他的口中,可以知道一點萬斯同的消息,當下就含笑說道:“既是郭兄,請進室一談。”

  郭潛含笑道:“正要打擾。”

  二人入房坐定之后,郭潛歎息了一聲說:“方才我不知是姑娘,以致多有冒犯,尚請不要怪罪。”

  心怡笑了笑,說:“郭兄是打抱不平,令人可敬,何必如此說。”

  郭潛睜著一雙大眸子,望著心怡,愈覺得對方美若天仙,真是“濃妝淡抹總相宜”,再一想到對方曾向自己表露過愛萬斯同的意思,自己雖有滿腔熱情,又怎能隨意傾吐。想到這里,他就苦笑了一聲,問道:“姑娘這幾年可好?”

  心怡含笑點了點頭:“很好。”

  郭潛心內不由一笑,心說由一個小姐,淪落到賣藝街頭,居然還說很好。

  這時花心怡遂向他道:“郭兄這三年一向在何處逍遙?”

  郭潛點了點頭道:“自姑娘走后,我的傷沒有多久也就全部復元了,我到漢中去了一趟,住了一年,后來又到湘省去了一趟……”說著笑了一聲道:“我是一匹野馬,是居無定處的。”

  心怡就問:“你也去了湘南嗎?”

  “是的!”郭潛說道,“是去找我的好兄弟!”

  心怡讷讷道:“是找萬斯同嗎?”

  郭潛看著她點了點頭說:“不錯,可惜我去晚了,據波心寺的智通老方丈說,我那萬兄弟已經離開了,聽說還有……”說著頓了一下問:“姑娘你也去過那地方吧?”

  心怡的臉紅了一下,默默地點了點頭,郭潛也點了點頭說:“這么說那大鬧波心寺的女俠客就是你了?”

  心怡的臉又紅了一下,很羞愧地道:“郭兄取笑了,其實只是那群和尚太緊張,我只不過去看看萬大哥而已。”

  郭潛點了一下頭又道:“那么,你見到萬斯同了?”

  心怡點了點頭,郭潛歎息了一聲道:“我那萬斯同兄,他的病……”

  心怡不願別人再提到這件令她傷心的事,她苦笑了一下道:“郭兄,咱們不要談這件事吧,郭兄今天找我,還有事嗎?”

  郭潛不禁臉紅了一下,因為心怡這句話內,似已有逐客的意思,可是他尚有很重要的話未說完,怎能離去。

  當下點了點頭:“姑娘,令堂去世之時,你不在身邊么?”

  心怡大吃一驚道:“你說什么?誰……誰去世了?”

  郭浩不禁一怔,他眨了一下眼皮道:“我的天,這件大事,你竟會不知道?”

  心怡立刻站了起來,她臉色猝然變得蒼白,身子也有些顫抖了,她說:“郭兄,請你……說清楚一點。”

  郭潛長歎了一聲,期艾地道:“莫非令堂在天台山上丸天宮殉難之事,你還不知道?”

  “我……母親?”心怡連聲音都抖了,她說,“是……什么時候?”

  “唉……”郭潛歎道,“這件事已快三年了,我本來還以為你知道呢!可是,仔細看你身上沒有孝,我這才奇怪,想不到你真的不知道。”

  他的話,令心怡踉跄了一下,幾乎摔倒,一刹那她的臉就青了。

  “郭兄!”她淚流滿面地說,“這事情有點不可能,我母親曾發下過重誓,她是今生不下黃山的,她……她又怎會命喪在天台山呢?”

  郭潛正色道:“姑娘,這事情到底詳情如何,我並不知道。可是武林之中,卻已傳得人人皆知,聽說令堂是死在那個老魔頭鬼面神君的掌下的。”

  “我不信!”心怡癡癡地坐了下來,她冷冷一笑道,“這一定是武林中人造謠中傷我母親,她有一身好功夫,是不會敗在葛鷹手下的!”

  郭潛苦笑了一下道:“這個……”遂皺了一下眉道:“當然姑娘本人,在未證實這件事情以前,是不便輕易相信的。我看要證實也不難,只須去一次天台山就行了。”

  心怡此刻心亂如麻,她是一個心情至孝的女孩子,在聽到了這件事情之后,雖然尚不敢斷定是真是假,可是心中又怎能平靜下來。

  一時她幾乎呆住了,郭潛不禁不安地歎能:“唉……這都怪我不好,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不該……”

  才說至此,心怡忽然泣道:“媽媽啊!”她猛地伏在桌上痛哭起來。

  郭潛一時急得直搓手,他頻頻皺眉道:“姑娘……唉!姑娘,你這是……”

  一時真不知如何是好,心怡一面擦著臉上的淚;並且苦笑道:“郭兄,你不要急,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我……”

  說著眼淚又從眸子里淌了出來,咬了一下牙道:“如果這件事是真的,我一定要為我母親報仇。”

  只見她秀眉倏地向兩邊一分,郭潛不禁吃了一驚,他一時不由得呆住了。

  心中卻不禁暗暗忖道:“我可把她給害了,上丸天宮的鬼面神君,是多么厲害的人物,倘使這姑娘真的找了去,豈不是以卵擊石?她母親花蕾那么厲害的功夫,尚且喪命在他之手,何況她呢?”

  想到此,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當下急忙擺手道:“姑娘,這件事莽撞不得,依我看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能輕舉妄動,因為……”

  心怡苦笑了笑道:“這個我知道,郭兄,我要一個人靜靜地想一想。”

  郭潛臉紅了一下道:“那么我先告辭了,這一二日之內,我如不走,再來看看姑娘。”

  心怡含笑點點頭道:“謝謝你。”

  說著她走了上去,把門推開了一扇,意為送客,郭潛雖有滿腹熱情,卻又不知如何吐露。再說這種情緒之下,也不是表露的時候。

  多年未見,這姑娘冰冷的情形,和當年並無兩樣,看來自已是沒有希望了。

  想著,他就歎息了一聲,苦笑道:“姑娘多多保重,再見吧。”

  心怡含笑點了點頭,郭潛遂出門而去,他走了幾步,站定腳步,心想她也許送自己出來了,就回過頭來看看,卻見門已關了。

  想著,又重重地歎息一聲,遂大步向外走去。

  他腦中又一轉念道:“我這番深情,看來是沒什么希望了,何苦再這么癡情妄想,我還是走吧!”

  他走后不久,那間南廂房里,傳出了心怡斷腸的哭聲,在這人人歡樂的大年初一,惟獨她一人這么傷心地痛哭。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怎會不令她傷心欲絕呢?

  整整的一天,她都關在房中不再出來一步,劉大個子雖然也聽到了哭聲,心中奇怪,可是他知道這是無法勸阻的。

  他也知道姑娘的脾氣,如果自己貿然去勸慰她,很可能就會遭到對方一頓臭罵。

  所以,姑娘雖然是哭得傷心淚盡,卻沒有一個人去打擾她。

  她一個人哭了整整一個時辰,才聲盡力竭;然后就翻身坐了起來,心中暗暗忖道:“看來這事情也許不假,否則江湖上傳聞這種事情作什么呢?郭潛又何忍造這種謠?”

  想到此,忍不住又流了一些淚,緊緊地咬著牙忖道:“我不要如此傷心,好在事已至此,我還是要冷靜下來處置這件事才好!”

  想著覺得甚為有理,自己低下頭,忽然發現足下還穿著一雙紅鞋,頗不適宜,就忙脫了下來,一時卻也找不到白鞋,只好就換上素日所穿的黑布弓鞋。

  于是,又把原先供桌上的一雙紅燭吹滅了,自己走出去,買了一雙白燭,又買了一個靈牌,用黃裱紙貼成三尖形狀。

  然后她恭恭敬敬地在牌位上寫下:

  “先母花蕾女士之靈位”。

  她忍不住一頭拜倒在供桌前,放聲大哭了起來,一時哭得嗚嗚有聲。可是卻不知什么時候,一個魁梧的影子,悄悄走了進來。

  只見他身披玄色披風,頭上戴著遮雪的瓦稜皮風帽,明眸皓齒,劍眉斜飛入鬓,說不出的那種英朗氣質,足令人望之生“愛”

  這人輕輕地推門走來,很可能是為哭聲所驚動,以至于忘了叩門了。他挺立在心怡背后,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了。

  這時他輕輕伸出一只手來,在心怡背上拍了一下,遂后退了一步!

  心怡大吃一驚,倏地二個疾轉,旋身如風,已把身子轉了過來。

  同時她口中叱了聲:“誰?”

  可是來人身形並不少移,他臉色沉痛道:“是我,我看你來了。”

  心怡再朝這人一打量,她的眼淚,可就籁籁地淌了下來。

  她低下頭飲泣道:“大哥……大哥你可來了。”

  萬斯同長歎了一聲道:“心怡,你不必再傷心了,令堂大人的仇,我及家師、師兄,已為你報了,上丸天宮已整個瓦解。”

  心怡忽地睜大眸子,抖聲道:“真……真的?”

  萬斯同苦笑了一下道:“我不騙你,只是我們並未要葛鷹的老命!”

  心怡整個的身子都軟了,她淚流滿面道:“如此說來,我母親是真的死……死了。”

  萬斯同怔了一下,他指了一下一邊的一張座位道:“心怡,你先坐下,我再把詳細情形告訴你。”

  心怡搖了搖頭,說道:“我才知道,但不敢相信;現在,大哥既然如此說,可見是真的了……”

  萬斯同歎了一聲道:“這真是一件不幸的事,心怡,我把我所知的詳細情形告訴你,只是你千萬不要傷心。要知道人死是不能復生的,何況這件事已是三年以前的事了,傷心于事無補!”

  心怡點了點頭,其實她早已泣不成聲。

  萬斯同遂把這件事情的詳細情形,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花心怡聽得呆住了。

  最后她喘了一口氣,伏在桌上大哭了起來,萬斯同說:“心怡,你是一個很明事理的女孩子,平心而論,你母親行事,也未免過于偏激,我也是深受她害之人。不過,如今也就不必再提這件事了!”

  心怡點了點頭,其實她早已泣不成聲,忽然抬起頭來,斷斷續續地問道:“大哥……你的傷可好了?”

  萬斯同點了點頭,他的臉不禁紅了一下,心說奇怪,這事情,她怎會知道的呢?只是他也沒有多問。

  心怡多年以來,一直為萬斯同擔憂,此刻聞言,她的心不禁頓然開釋了。

  現在她真不知再歸罪于誰了,上丸天宮瓦解了,葛鷹也棄邪歸正;葛金郎卻又是萬斯同的親生弟兄;花心蕊,雖然多行不義,但是她到底是自己的胞妹。這些人中,又能找誰?又能歸罪于誰呢?她想到了這些,不由得頓時就呆住了。

  來本她渴望著要向萬斯同一吐的心事,這時候反倒是一句也吐不出來了

  兩個人對坐著,一人歎息,一人流淚,再襯以室內的白燭、供桌,真是淒慘極了。

  萬斯同苦笑了一下道:“姑娘,你既然知道了這件事情,傷心自是難免的,依我看來,還是辦正事要緊。現在……”他說到此,把身上的那領披風卸下來,就見他背后有一個方形的小匣子,這匣子為一方黑綢子包著,他把它解了下來,雙手捧著擺上了桌面。

  心怡吃了一驚問:“這是什么?”

  “這是……”萬斯同慨然道,“這是令堂的骨灰,我帶來了。”

  “謝謝大哥……”心怡忽地哭了出來,她撲上去緊緊抱住了那盛骨灰的匣子。

  萬斯同歎了一聲道:“我本想親自把它帶上黃山,略盡我一點心意,可是一想,這骨灰還是應該交給姑娘;而且要由姑娘親手把它掩埋起來。”

  心怡已泣不成聲了,在她內心的深處,此刻實在把萬斯同感入骨髓。

  她點頭道:“大哥,我一定會這么做。大哥,你對我們這么好,可叫我怎么來謝你才對?”

  萬斯同不由呆了一呆,三年來的山林獨居生活,使他習慣于冷漠,他已很久沒有面對少女談話,更何況對方是一個絕色的女子,又是自己心目中,原來已有分量的女子。他的臉紅了一下,讷讷道:“姑娘你不必這么說,這是應該的。”

  心怡忽然拜倒地上,叩了一下頭,說道:“大哥,你是我花氏門中的大恩人,我給你磕個頭。”

  嚇得萬斯同忙把她扶了起來,他緊張地道:“心怡,你千萬不要如此,你要這么客氣,我就走了。”

  心恰含著淚說:“你不要走……大哥!”她說:“這幾年流浪的生活我真夠了……以后我……我怎么辦呢?我……”

  萬斯同歎息了一聲道:“依我看來,葛鷹既然落得如此下場,也夠了,姑娘也不必再去找他了。至于舍弟斯亮,卻又和令妹是夫妻,如今也都改過自新,我們也就原諒他們吧?至于你……”

  心怡原本是低著頭,此時她仰起頭注視萬斯同,萬斯同反倒說不下去了。

  他讷讷地道:“姑娘既有這番孝心,應該親奉令堂骨灰,上黃山予以厚葬,然后至青城認父……”

  花心怡忽地站了起來,只見她秀眉一挑,氣得聲音發抖地道:“大哥,這件事情你不要提了,我至死也不會去認他的,他……他害得我母女三人好苦……”

  萬斯同內心不勝歎息,心忖她這種情形,和她妹妹心蕊是一樣的,我這個調解人看來是沒有希望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08 PM

第六部 劍氣紅顏  01 白雪白驢 怪人怪行 IV

  心怡忽地睜大眸子,抖聲道:“真……真的?”

  萬斯同苦笑了一下道:“我不騙你,只是我們並未要葛鷹的老命!”

  心怡整個的身子都軟了,她淚流滿面道:“如此說來,我母親是真的死……死了。”

  萬斯同怔了一下,他指了一下一邊的一張座位道:“心怡,你先坐下,我再把詳細情形告訴你。”

  心怡搖了搖頭,說道:“我才知道,但不敢相信;現在,大哥既然如此說,可見是真的了……”

  萬斯同歎了一聲道:“這真是一件不幸的事,心怡,我把我所知的詳細情形告訴你,只是你千萬不要傷心。要知道人死是不能復生的,何況這件事已是三年以前的事了,傷心于事無補!”

  心怡點了點頭,其實她早已泣不成聲。

  萬斯同遂把這件事情的詳細情形,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花心怡聽得呆住了。

  最后她喘了一口氣,伏在桌上大哭了起來,萬斯同說:“心怡,你是一個很明事理的女孩子,平心而論,你母親行事,也未免過于偏激,我也是深受她害之人。不過,如今也就不必再提這件事了!”

  心怡點了點頭,其實她早已泣不成聲,忽然抬起頭來,斷斷續續地問道:“大哥……你的傷可好了?”

  萬斯同點了點頭,他的臉不禁紅了一下,心說奇怪,這事情,她怎會知道的呢?只是他也沒有多問。

  心怡多年以來,一直為萬斯同擔憂,此刻聞言,她的心不禁頓然開釋了。

  現在她真不知再歸罪于誰了,上丸天宮瓦解了,葛鷹也棄邪歸正;葛金郎卻又是萬斯同的親生弟兄;花心蕊,雖然多行不義,但是她到底是自己的胞妹。這些人中,又能找誰?又能歸罪于誰呢?她想到了這些,不由得頓時就呆住了。

  來本她渴望著要向萬斯同一吐的心事,這時候反倒是一句也吐不出來了

  兩個人對坐著,一人歎息,一人流淚,再襯以室內的白燭、供桌,真是淒慘極了。

  萬斯同苦笑了一下道:“姑娘,你既然知道了這件事情,傷心自是難免的,依我看來,還是辦正事要緊。現在……”他說到此,把身上的那領披風卸下來,就見他背后有一個方形的小匣子,這匣子為一方黑綢子包著,他把它解了下來,雙手捧著擺上了桌面。

  心怡吃了一驚問:“這是什么?”

  “這是……”萬斯同慨然道,“這是令堂的骨灰,我帶來了。”

  “謝謝大哥……”心怡忽地哭了出來,她撲上去緊緊抱住了那盛骨灰的匣子。

  萬斯同歎了一聲道:“我本想親自把它帶上黃山,略盡我一點心意,可是一想,這骨灰還是應該交給姑娘;而且要由姑娘親手把它掩埋起來。”

  心怡已泣不成聲了,在她內心的深處,此刻實在把萬斯同感入骨髓。

  她點頭道:“大哥,我一定會這么做。大哥,你對我們這么好,可叫我怎么來謝你才對?”

  萬斯同不由呆了一呆,三年來的山林獨居生活,使他習慣于冷漠,他已很久沒有面對少女談話,更何況對方是一個絕色的女子,又是自己心目中,原來已有分量的女子。他的臉紅了一下,讷讷道:“姑娘你不必這么說,這是應該的。”

  心怡忽然拜倒地上,叩了一下頭,說道:“大哥,你是我花氏門中的大恩人,我給你磕個頭。”

  嚇得萬斯同忙把她扶了起來,他緊張地道:“心怡,你千萬不要如此,你要這么客氣,我就走了。”

  心恰含著淚說:“你不要走……大哥!”她說:“這幾年流浪的生活我真夠了……以后我……我怎么辦呢?我……”

  萬斯同歎息了一聲道:“依我看來,葛鷹既然落得如此下場,也夠了,姑娘也不必再去找他了。至于舍弟斯亮,卻又和令妹是夫妻,如今也都改過自新,我們也就原諒他們吧?至于你……”

  心怡原本是低著頭,此時她仰起頭注視萬斯同,萬斯同反倒說不下去了。

  他讷讷地道:“姑娘既有這番孝心,應該親奉令堂骨灰,上黃山予以厚葬,然后至青城認父……”

  花心怡忽地站了起來,只見她秀眉一挑,氣得聲音發抖地道:“大哥,這件事情你不要提了,我至死也不會去認他的,他……他害得我母女三人好苦……”

  萬斯同內心不勝歎息,心忖她這種情形,和她妹妹心蕊是一樣的,我這個調解人看來是沒有希望了。

  但南宮敬那長者的影子,飄浮在他眼前,此人非但是自己嚴師慈兄;而且,更是當年拯救自己的救命恩人,恩重如山,自己如果眼看他父女相背,而不予假手調和,實在問心有愧。

  可是這姐妹二人,態度又是一樣的頑固,看來這事情是急不得,以后再為設法的好。

  當時就點了點頭道:“姑娘所說也許有理,但就我和掌門師兄十八年的相處經驗來看,南宮敬是一個心地善良、德高望重的長者。”

  他看著心怡,又繼續地道:“這十年以來,他無日不以令堂為念……”

  說著忍不住又歎息了一聲,道:“家師為他至情感動,領悟昔日之非,所以才令我千里下書,誰又想到你母親成見如此之深,居然不問青紅皂白,把我囚禁地窖,若非你姐妹救我……以后情形還自難預料,姑娘!”

  心怡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大哥,你不要再說了。”

  “好吧!”萬斯同失望地道:“目前姑娘還要好好保重身體要緊。”

  “大哥。”心怡垂下了頭道,“我想求你一件事,不知你可否答允?”

  萬斯同問:“什么事?”

  “我……”她說,“此處離黃山甚遠,我一人……”她似乎不知如何說才好。

  但聰明的萬斯同,早已洞悉了她的心意,他當時立刻接下去說道:“姑娘單身一人,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我一定護送姑娘到黃山就是。”

  心怡聞言,不禁內心大喜,她猛地抬起了頭,以一雙深情的眸子,注視著萬斯同,讷讷道:“謝謝大哥。”

  萬斯同注視著這個姑娘,內心不禁大為有感,設想一個弱女子,數年來居無定所,流落江湖,如今淪為賣藝為生,其下場也確實夠慘的了。

  但她始終把持著她崇高的理想,確實不易,俗謂:“蓮出污泥而不染”,看出來,她實在令人可敬。

  于是他不禁又為自己想到,自己也是老大不小了,如今尚且沒有家室,武技既成,流落江湖,浪跡風塵,終非久遠之計。

  想到此,目光不禁偷偷地朝著心怡望去,湊巧對方也正以一雙深情、飽浸熱淚的眸子,望著自己。

  四目相對之下,各人都似有無限深情,可是誰也不願在這時吐露出來。

  這種情調,最能消蝕一個人的靈魂、魄力的情操,初涉情場的少年男女,多半是受不住的。

  可是他們二人,都是在痛苦中打過滾的人,雖都是涉情不深,也可以說是初涉情場。可是他們到底比別人多領會了一些所謂感情的真谛。

  萬斯同在這一刹那間,卻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令他把火熱的情操頓時冷了一半。

  他想:“南宮敬既是她父,卻又是自己大師兄,雖說是自己對這位大師兄,一向如同師父一樣,可是嚴格論起來,到底和他平輩,如此說來,這花心怡應算是自己子侄一輩了,怎么可以和她……”

  想到此,不禁令他打了一個寒顫,一時就怔住了。

  繼又想,依此推來,那花心蕊情形也是一樣,萬斯亮和她成婚,那么南宮敬理當又是萬斯亮的岳父,可是萬斯亮卻又是自己的弟弟,無形之中,自己又較南宮敬低了一輩。

  如依此看來,自己和這花心怡,又似無甚不合,如能成婚,則兩對姊妹、兄弟成婚,反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話……

  兩種思潮困擾著他,令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頓了一下道:“姑娘預備何日起程?不妨先告訴我一聲,因我近日內要回雁蕩山面谒家師一次。”

  心怡垂首道:“既如此,我就暫時在這里等你,只等你歸來,我們就可動身。”

  萬斯同點了點頭,隨即站起身來道:“也好,我這就走了。”

  心怡既得對方口允護送自己返回黃山,來日方長,她的心情也就放了下來。

  此刻,見萬斯同要走,雖是不無依依,可是,卻也不便多留,當下說道:“大哥請沿途珍重。”

  萬斯同已走到門口,卻又回過了身子道:“姑娘,我都忘了,你一個少女沿街拋頭露面,總非好事……”

  說著探手入懷,摸出了一包碎銀,道:“我是我留得一些碎銀,姑娘可以拿去,以后再說。”

  心怡臉紅著:“大哥……我用不著。”

  萬斯同卻面帶不悅,他也不多說,遂上前,把這一包銀子放在了桌子上,轉身出去了。

  心怡趕上一步,道:“大哥……你自己不用嗎?”

  “我還有……”萬斯同說著,已大步走了出去。

  心怡突然想起了郭潛來此之事,竟忘了告訴他了,當下跨到了院中,卻見萬斯同已走遠了。

  她就歎息了一聲,默默地轉了回來。

  一個人在房中發了一會兒呆,想到了母親,忍不住又籁簌淚下。

  唯一令她感到安慰的是,萬斯同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樣逃避自己了。

  尤其可感的是,他竟說出,要護送自己到黃山,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意呢?

  不言這姑娘獨自閨房深思,她是喜一陣、憂一陣、悲一陣,卻又哭一陣。

  卻說萬斯同離開了台州客棧,跨上了他那匹高大的黑馬,展望驿道上,全是一色的白,長空有幾只雁影掠過,風飕飕地抄著雪面刮過來,襲在人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寒冷感覺。他在馬背上,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深深感覺到一個流浪無家人的孤單和飄零之苦。

  黑馬展開了四蹄,雪道上留下了深深的蹄痕。

  已是午飯的時候了,家家戶戶在拜罷了祖宗神位之后,都熱熱鬧鬧地在吃飯了。

  萬斯同不禁回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一個自幼死去父母的孤兒。

  這其中的溫暖,他是從來也未曾體會過的,因此當他目睹著別人一家老小團聚時,他的心就有說不出的痛苦,說不出的難受。那種滋味,是遠比西北風吹在臉上的割痛,更難忍、難受。

  他因此最怕目睹別人的親情,他的馬跑得更快了,直到驿道的兩邊,沒有了人家,他才把馬放慢了下來,人馬都在冒著熱氣。

  同時他的肚子也感到一陣陣餓得難受,冷天是最不能餓,非要吃些東西才行。

  在驿道的一邊,湊巧有一家燒餅鋪子還開著,雖是大年下,這種生意也還不惡,來往進食的,也都是一些苦哈哈沒有家的朋友。

  隨著冷風,傳出來熱騰騰紅燒肉的香味,嗅到了這種味道,萬斯同是再也走不動了,他翻身下了馬,掀開了棉門簾子進內,見是一間敞間,里面已坐滿了人。酒香、肉香和燒餅的味道十分濃,一個穿破棉襖的伙計,招呼著他坐好之后,問:“先生要吃什么嗎?”

  萬斯同就隨便叫了一盤扒羊肉和一碗湯,來了十幾個燒餅,一個人低頭吃著,無意間,偶一抬頭,卻見隔座上坐著兩個怪人。

  這兩個老人長相非常奇怪,衣著也是少見,萬斯同不免就多看了他們幾眼。

  只見二人,一高一矮,俱著白衣,猛然看起來,像是戲台上一對紙糊的人一樣。

  萬斯同還真沒見過這么怪的人,二人是白衣、白笠、白鞋、白襪,身上白衫,又肥又大,看來非絲非麻,也不知是何質料,似非常之軟,其上不著點塵,就連他二人的腳下,也不見一點雪跡。

  萬斯同在江湖上混了這些時候,也有了相當的閱歷,這兩個人一人目中,他就知道,對方必定是武林中人,二人身上定有相當的功夫。

  當下心中又不由動了一下,對他二人更加注意地去看,遂又見那高個子斗笠之下,有一個白布所纏的彎形東西,背在背后。

  這是一件形式特別的東西,萬斯同更可斷定,那是一件奇形兵刃,再看那矮子左肋之下,也有一個布卷兒似的東西綁在肋下。萬斯同看到此,就知道自己所料不假,這兩個人必定是身懷絕技的一雙怪客,只是不知二人來此為何?

  心中正在想著,就見那矮子把桌子一拍,打著一口濃厚的川音道:“喂!再來兩角燒刀子,切一碗凍蹄花來,快點!”

  他這一出聲,萬斯同聽在耳中,真差一點想笑,因為那聲音,就好像踩著雞脖子一樣的別扭。只是那嗓子,聽在耳朵里,真叫你起雞皮疙瘩。

  客人之中,有一個靠牆的胖子,忍不住呵呵地大笑了起來。

  那個矮子忽然目光瞪向他,身子倏地一動,似乎右手想抬起來,卻為那個高個子伸手把他壓住了。

  萬斯同和這兩上怪人是臨座,所以他們說些什么,他都能聽得很清楚。

  這時就聽得那高個子小聲道:“少惹閒事,兄弟!何必呢!”

  聲音也是透著很重的川音,那矮子隨著嘿嘿一笑道:“放心吧!我只是想叫他掉兩個門牙,你又何必朗格多心,我又不是小娃兒。”

  說著一仰脖子,把手中酒干了一半,發出了噴的一聲,又說:“這凍蹄花還不錯。”

  萬斯同心中一動,這才知道,這兩個人果然是身上有功夫,只由矮子口氣判來,他和那個胖子,相差著最少也有丈許遠近,居然有把握舉手之間,把那胖子門牙打下。只此一語,也足見他身上有相當的功夫了。

  萬斯同本是一時好奇,只不過看著二人奇怪罷了,現在卻不得不注意二人了。

  這時伙計又送上了酒和菜來,這高矮二人好像是酒量很大,彼此又對飲起來。萬斯同對這二怪人發生很大興趣,一時不想走,就喚來了伙計道:“喂!也為我送一角酒來。”

  伙計答應而去,那矮個子本是側面向他,聞言之后,不由偏頭看了他一眼。

  萬斯同忙把目光轉向一邊,那矮子目光十分銳利,似乎也看出了萬斯同不似常人,把萬斯同身上來回地轉了幾轉,又小聲地向對面那高個子說了幾句。

  高個了目光也不由向著萬斯同望去,萬斯同仍是裝著不看他們。

  二人看了一會兒,也沒說什么,遂又對飲了起來,那矮子想是多吃了幾杯酒,這時把杯子一推,道:“葉老大,這個年過得慘啊!腰里沒有銀子,到哪里都不方便。”

  說著又偏頭看了一眼,萬斯同忙把頭一低,端起酒杯呷了一口,他耳中卻在留神傾聽著。

  遂又聞那矮子小聲道:“這筆錢要是到了手,我們要好好吃他幾……”

  高個子用手在唇上一按,噓了一聲,斥道:“老二,你太大意了,這是什么地方?”

  矮子呵呵一笑道:“格老子,有什么關系……”說著又回頭看了一眼,萬斯同仍然低頭吃飯,可是他心中已經知道,這高矮二人,定是綠林道上的高手。他二人來到這台州,絕非是游賞觀光,卻是在追蹤著一樁買賣,也就是他們的財路。

  萬斯同不由暗笑了笑,自語道:“萬斯同,這一下你可是走不了啦。留下來吧,留下來看看這是一件什么事;然后再見機行事。”

  心中方自想到這里,卻見這高矮二人,一齊站起了身子,高個子一面漱口,一面道:“伙計,算賬。”

  那個矮子也尖著嗓子問:“咱們的小驢,你們喂過了沒有?”

  伙計笑道:“喂過了,已牽到前面了。”

  高個子遂取出了一小塊碎銀放在桌上,二人直向門外行去,萬斯同忙也放下了杯箸。

  他等到二人出了店門之后,匆匆付了賬,趕向門外,卻見那一高一矮兩個怪人,已經走了一段路了。

  萬斯同望著二人背影,心中更是不勝驚奇,因為二人每人都騎著一匹小毛驢。

  一般的毛驢,都是灰色或黑色;可是他們這兩匹小驢,卻是其白似雪,身上不見一根雜毛。每頭小驢的脖子上,都拴著一小串鈴铛,走起來發出叮叮當當的清脆聲,十分悅耳。

  他二人這時都把背后的大斗笠戴上了,由后面望去,斗笠的下后方,還有一圈白色的綢子垂著,襯著尖尖的帽頂,白色的長衣、白履、白驢、白雪……

  這兩個人,看起來真是潇灑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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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09 PM

第六部 劍氣紅顏  02 拼命拼搏 失手失寶 I

      武林中人,多數不重視穿著打扮,所以屢見蓬頭散發,衣衫不整的怪相。卻極少見過,像高矮二人,這么工心計于衣著打扮的。

  萬斯同不禁心中甚為納罕,他匆忙上了坐騎,在后面一路尾隨了下去。

  二人好似尚不知身后有人跟蹤似的,兩匹小白驢連辔而行,叮叮當當,在這大雪的野道上行著,別有一種出塵的風趣。

  古人有“踏雪尋梅”之樂,看來還不如他二人那么風趣,二人手中還各有一條小馬鞭,也是白色細竹所制,不時地指指點點,俨然像是一對風雅的隱士,又像是浪游他鄉的騷人墨客,卻不像一雙拿刀動杖的武林中人,自然更不似綠林道上的響馬賊人了。

  可是萬斯同卻提起了興趣,他不相信自己會看錯,他一定要對這二人摸一個清楚。

  黑馬慣于馳騁,卻極不耐這樣慢走緩行,跟在這兩匹小毛驢后面,既不能快,又不能慢,所以行走得十分別扭。有幾次揚蹄欲馳,都為萬斯同用力給勒住了。

  這時它不耐地發出了長嘶,這一叫不要緊,那前面慢行的一雙小驢,忽地一揚前蹄,猝地飛馳了起來,卻差一點把高矮二人給摔下馬來。這時候,可就無意間看出二人的功夫了。

  就在那小驢一揚前蹄的同時之間,這高矮二人,不約而同地同時自鞍上躥了起來。

  他們雖如此,可是看起來還是險得很,身形起在空中並不高,可是看起來很輕穩。

  遠看起來,二人就像兩只大鳥,那癡肥的衫袖,活像是兩片大翼,只是開合之間,卻又安安穩穩地落在鞍背上。

  二人同時落鞍,同時扣缰,俱把坐下的小毛驢給勒住了。

  這時萬斯同卻也同時勒缰,他口中並作喝斥之聲,也把那匹黑馬給制服了。

  再抬頭望時,那高矮兩個怪人,已都在鞍上回過身來,同時以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視著自己。

  萬斯同心說:“糟了,不要給他們兩個看出來了。”

  當下仍然慢帶缰繩向前行去,偏偏是他坐下那匹黑馬動了好奇之心。

  要知馬驢本是一類,這兩種畜生湊在了一塊,最多爭執。驢雖小,但個性最固執,所以一般牧者,從不把這兩種畜生關在一起。”

  尤其是這兩匹小驢,本是蜀西番地的一種特產,極為稀少,別地很難看見。

  所以連萬斯同坐下的這匹黑馬,也動了好奇之心,按說它如直行過去,也就沒事了。

  但這匹黑馬卻直向其中之一的小驢身上偎去,那小驢背上的人,是那個瘦如旗桿的高個子。

  黑馬一偎近,兩匹小驢先就驚動了,各自已先驚跳起來。

  高個子那頭小驢更不禁團團地打起轉來,如此一來,那個高個子也跟著直打轉,他口中“喲!喲!”直叫,可是小驢不聽,他忍不住怒斥道:“小子,小心你的馬。”

  那個矮子,脾氣最躁,這時見狀,早就怒不可遏,口中大罵了一聲:“龜兒子!你硬是找死!”

  一面揚起馬鞭,“唰”的一下,直向萬斯同的那匹黑馬頭上抽了下來。

  可是萬斯同怎會讓他打著自己心愛坐騎,就在那矮子馬鞭下抽的同時,他已知道欲打下的部位,猛地一帶馬頭,看似無奇,可這當中時間控制得極為准確。

  馬鞭抽下,黑馬同時揚頸,一上一下,卻正好躲了過去。

  矮子這一馬鞭,由于用力過大,又加上自忖著萬無一失,所以勢子非常疾。

  他卻是怎么也沒有想到,會有此一著,只聽得“叭”的一聲。

  這一鞭子沒有抽著對方的馬,卻正好打在了自己小白驢的肚皮上。

  這一鞭子分量是如何的重,那頭小毛驢如何吃受得住,只痛得狂叫起來。

  矮子一鞭打錯,心中是又惜又怒,他大吼了一聲,聲如夜枭,身子卻如同旋風似地自驢背上蹤了起來。

  他先不顧找對方算賬,因為他的小毛驢,已經如同發瘋似地直向前狂奔了去。

  這個矮子頓了一下足,先是撮口吹了一聲,可是小驢無端為主人打得這么重,哪里還聽話回來?

  這一下矮子可急了,他冷笑了一聲,匆匆對萬斯同道:“你小子先等著我,我們回頭再算賬。”

  他口中說著,再也不敢多耽擱,只見他那一雙短腿,在雪地里一頓,雙手前伸,身形就像脫弦之箭似地,直向前面小驢追去。

  瞬息之間,人驢皆已無蹤。

  萬斯同在馬背上,眼見這矮子竟有如此身手,心中也不禁吃驚,就打定了宗旨,非要看一下二人來此的動機不可。

  他佯作吃驚地在馬背上大叫道:“啊!真可怕!”

  這時那個高個子已把他坐下的小驢控制住了,用目光狠狠地盯視在萬斯同身上。

  他怒聲道:“你是郎格走路的?媽的!沒長眼睛嗎?格老子……”

  萬斯同忙抱拳賠笑道:“對不起,這都怪我的馬,畜生無知,你老何必罵人呢?”

  高個子一雙碧眼骨碌碌地在萬斯同身上轉著,此時聞言,揚了一下眉毛,冷笑道:“罵人?格老子,我還想揍人咧!你龜兒子會騎馬嗎?”

  萬斯同只好忍著怒氣,他知道如果此刻自己露出了功夫,無異令他二人心存戒心,那么再想盯著他二人,就不容易了。

  當下苦笑了一下道:“怎不會騎馬呢?只是你們騎的驢子太怪相,驚了我的馬罷了,真是對不起。”

  說著,他就帶馬向前行去,那個瘦高個子在后面尖聲大叫道:“站住!站住!”

  萬斯同本想不理他而去,可是一眼看見先前追驢的那個矮子,已自前方乘驢疾馳而來。

  他知道這矮子來了,自己免不了還要有麻煩,不禁眉頭皺了一下,正想帶馬快逃;可是轉念一想,就此見識一下他們的功夫,也是一件好事。

  想著,就勒住了馬,再看那矮子,乘騎如飛,不多時已馳臨眼前。

  大概是制服這頭小驢,花費了他不少氣力,在驢背上吐氣如霧,人驢都喘成了一片。

  他老遠地就揮著手,這時大聲嚷道:“老大,看著他,不要叫他跑了。”

  那個被叫為老大的瘦子,尖聲說道:“他跑不了。”

  萬斯同干脆不走了,他要看他們能把自己怎么樣,那個矮子這時翻著一雙小眼道:“小伙子,你是要惹事是不是?我早就看出你不是玩意兒。”

  他說著話,倏地自驢背上騰身而下,右腿向前一上步,同時出手已經拉住了萬斯同手上的疆繩。

  他為要報復方才幾乎墮驢之仇,右手用足了力,往上一扣一奪,口里叱道:“你給我下來吧!”

  隨著他手一翻,只聽見萬斯同口中發出了“啊呀”一聲,整個人都離鞍飛了出去。

  緊接著“撲通”一聲,落在七八尺之處的雪地里,可是是否摔著了,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就見他借勢滾了一下,弄了一身的雪,緊接著,他就大聲地啊喲了起來。

  小矮子倒沒想到對方這么飯桶,他本以為對方也許多少會些功夫,卻沒料到如此不濟,只憑自己帶缰之力,竟能把他摔成這樣。

  當下嘿嘿一笑,大笑道:“飯桶!就這么一點本事,還敢出來現眼。”

  那個高個子在一邊看得有趣,不禁哈哈地大笑了起來,萬斯同卻仍然在地上大聲地啊喲著。

  他一面叫道:“這是有王法的地方,你們敢這么打人嗎?”

  說著他由雪地里跳起來,兩只手抓著地上的白雪,直向這高矮二人亂擲了過去。

  可是他有意亂擲著,那些雪團,不是在前,就在后,要不就落在二丑四周,反正沒有一團打在二人的身上,同時他一邊跳罵著,作出一副鄉下人的樣子。

  他這種情形果然就把這一雙老江湖給蒙住了。

  二人本以為萬斯同是一個角色,想不到卻是一個如此的廢物,一時怨氣全消,都呵呵大笑起來。

  那矮子更大笑著大聲道:“龜兒子,回家抱娃娃去吧!老子不曉得什么叫王法,嘻嘻……”

  他說著,又在那匹黑馬的屁股上重重地一拍,大聲喝斥道:“去你的!”

  那匹馬經他如此一來,長嘶了一聲,直向來處奔去。

  萬斯同大聲叫道:“天啊!我的馬。”

  說著,就撒開雙腿,直向馬跑之處追去。

  那個矮子目視著他跑遠了,遂笑得前后打跌,一面向瘦高子說道:“媽的!老子看走了眼了。”

  高個的瘦子也是呵呵直笑,可是他只笑了幾聲,就止住了,皺了一下眉道:“老二,那個小子腿好快啊!你先不要笑。”

  矮子聞言,直向馬跑之處望去,果然人馬已無蹤影,他怔了一下,卻又嘻嘻笑道:“你放心吧,他要是真有什么功夫,剛才怎么如此松包蛋?”

  說著咳了一聲,走到了他的小驢旁邊,他的怒火立刻又來了。

  只見那小驢方才被自己鞭過的地方,已然留下了一道紅紅的血印子,鮮紅的血,已滲了出來。

  那頭小驢像是極為痛苦的,不時回頭用舌頭去舔著傷處的血漬。

  矮子看到此,不禁打心眼里難受,又罵了幾句,遂蹲在地上,解開行囊,找出了上好的刀傷藥,小心地為它包扎了一番。

  高個子頻頻催促道:“快走吧,別再耽擱了。”

  這矮子才翻身上了驢背,一高一矮,遂緩緩向前行去。

  這兩個怪人,正如萬斯同所猜測,一點不錯,他們是綠林道上有名有姓的一雙人物。

  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和秦冰大戰水母、花心怡的川西雙白。

  那個高瘦個子的是草上露葉青,那個矮子是瓦上霜柳焦,兄弟二人向居川西。

  川西雙白,成名武林已二十年,而且人人都知道,他二人是老搭檔,極少有人敢輕易招惹他們,因為這兩個家伙手段是太毒了。

  他們雖然定居川西,卻從不在川西做案,每逢作案,這兄弟二人,必定借詞外游,最遠的地方,連直、魯、青、蒙都曾去過。

  他們眼光准,盯貨也是極為內行,無論黑白兩道的東西,只要是大油水,絕逃不開他二人眼下,一經盯牢之后,他們是立刻上線開扒(下手行劫),絕不走眼,也從未失過風。

  所以,這幾年來,他兄弟二人,始終過著優裕的生活,由于萍蹤無痕,使一些知道他們底蘊的官府中人,也無可設法。海捕公文,散發各省,他二人依然逍遙自在,時間一久,連官府對他二人也不再緝捕了。

  三年前,他二人至洞庭尋水母報仇,雖是遇見了花心怡,令二人焦頭爛額,可是最后仍然是報了仇了,水母和秦冰雙雙墮澗,自是萬無活理,但那花心怡,也眼見她自峭壁上墜下,一口怨氣也算是出了。

  川西雙白由是返川,心情頗為愉快,他二人仍然是一年做案一次。

  這一次,他二人看上了一宗買賣,一路跟蹤入浙,大致的情形,他二人也都摸清楚了。

  這宗買賣,說來實在驚人,那是當今聖上,御旨朱批特派大內三品帶刀護衛項一公,至浙省三門灣,領回日本武士柴木三太郎護衛的八千金幣和六十四顆夜明珠。

  這是一件極為隱秘的事情,卻不知怎么為這一雙老兒打聽到了。

  當今的這位武宗皇帝,原名厚煦,國號正德,十分英明,在位雖不久,卻與鄰邦十分和睦。他得知這個消息,親自派下一名護衛至浙省迎接這位日本的武士,這件事,連浙省的地方官都不知道,可謂十分隱秘,一切都由那位身懷絕技的大內高手項一公部署迎接。他身懷有武宗皇帝的密令,可是只有在不得已的情況之下,才會出示。

  這位三品護衛,自得到這項命令之后,內心可是十分焦慮,因為他原是江湖中人,所以很清楚江湖綠林中那些賊人的手段。

  所以他一路上喬裝成一個極為平常的生意人,一點兒痕跡也不敢顯露。

  等到在三門灣接下了柴木三太郎之后,他依然是提著心,要按皇帝的意思,是令他調動各省州縣的捕快,協助護送。

  可是項一公卻寧可獨自一個人來辦這件事,他知道這消息一經過州縣官府,無異向江湖中標明了告示,反倒敗露了身形。

  所以他沿途之上,是誰也不敢驚動,那位日本武士雖是日本的劍道高手,可是他深深知道,中國地大人多,能人異士太多,又經過項一公陳述其中的厲害,這時柴木三太郎也不禁有些發慌。

  于是在項一公的建議之下,這位日本人特地打扮了一番,衣服也換過了,模樣兒看來倒是和中國人沒有什么兩樣,只是嘴上那兩撇小胡子,他卻舍不得刮,還有那口武士刀,他是說什么也要掛在腰上,據他說,這是代表他們日本人的武土精神。

  項一公因為他是客人,不好過分強迫他,也就只好任他如此。

  他二人自三門灣喬裝入台州,預備稍歇一二日之后,即取道入京。不想,川西雙白盯上了他們。

  葉青和柳焦也知道這買賣太棘手,而且一經抓獲,自己二人是萬無活理,而且這種事無異是犯上叛逆,太危險了。

  所以他二人更是十分小心,平日連大店都不敢進,吃飯也是找那些極小極僻的飯店,惟恐敗露了身形。

  可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百密難免一疏,卻惹起了那位新上道,身懷絕技的萬斯同的注意,這也是命運天定。

  川西雙白這一次跟蹤,可不像昔日那樣亦步亦趨,他們線放得極長。

  所以,一路上,有很長的距離,很好的機會,他二人都不動,一直盯到了台州。

  在這個地方,他們的心才動了,為什么呢?因為這地方四面都是山,括蒼、天台、大盆、雁蕩等四周環視,一經下手之后,隨便往哪一處山里竄,都令對方束手無策。

  現在這個地方已經到了。

  不要看他二人這么悠閒地走著,其實他們的眼睛比誰都要精明。

  兩頭小驢漸行漸遠,驿道也開朗了,展望在眼前,是一片遼闊的原野,昨日的大雪,點綴得這地方成了一個銀色世界。

  矮小的柳焦咳了一聲,勒住了小驢,翻著一雙小眼道:“老大,我看那個老小子八成也有些明白了。”

  草上露葉青怔了一下道:“何以見得?”

  柳焦冷冷一笑,用手上那純白細竹的小馬鞭,指著丈許外的雪地道:“你看看這個。”

  葉青順其指處看了一下,皺眉道:“這不是很清楚的輪跡么?”

  柳焦冷笑了一聲道:“老大,你走了眼了,你再看看這邊。”

  他的小馬鞭又指向一個岔道,葉青順望過去,不禁又啊了一聲,道:“怎么又有一輛車呢?”

  矮子嘻嘻一笑道:“不要緊,他跑不了,要想瞞過我可是不容易。”

  他口中這么說著,陡然一按雙手,整個的身子自驢背上拔了起來,如同一片枯葉似地,已落在了雪地上。

  就見他先彎下腰來仔細地觀察著雪地里的輪跡,唇角帶著冷笑。

  遂又在那岔道之處,也觀察了一番。

  然后他身形一躥,四平八穩地又落在了那小毛驢的驢背之上,手指前方大聲說:“直下去,沒有錯。”

  葉青皺眉問:“有把握嗎?”

  柳焦哂道:“你想,車上有八千金幣,分量是不會輕的,在一上路時,我已試過了它的輪跡,除了吃雪不算,它下土的深外是一指半,現在一點也不會錯的,快走,我們跟下去。”

  草上露葉青不禁十分佩服,當下嘿嘿一笑說:“真有你的,矮子。”

  兩頭小驢,即迎著凜冽的寒風,向前面疾馳而去,這一程,他們足足跑下去有好幾里地。

  就在一箭的射程之外,一個小黑點,已在雪地里以奇快的速度移動著。

  柳焦嘿嘿一笑,手指前方道:“老大,沒有錯吧?”

  葉青手推著背后白布纏包的兵刃,冷笑道:“這是好地方,下手吧!”

  柳焦想了一想,搖頭道:“不要慌,再等一會兒,現在我們上去看看吧。”

  二人同時用手把鞍后的行囊打了開來,一刹那間,葉青颔下多了一縷長須,手中多了一面小銅鑼。

  柳焦的右手卻多了一面旗牌,上面卻寫著:“六爻神課,奇門遁甲”。

  正中卻有“大小白仙”四個大字,他背后還有一個木匣子,上面橫一道豎一道貼滿了紅紙,寫的是什么“萬應錠”、“解腸散”、“七寶丹”……等等。

  葉青已迫不及待地飛馳而上,小驢上的串鈴,叮叮當當地響成一片。

  這一雙小驢,一跑開了,可是真快,霎時間,已追上了前行的篷車。

  這時已可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那輛篷車,那是一輛雙轅二馬的黑色馬車。

  馬車的式樣很特別,設計的式樣也極輕巧,皮窗半敞開著,車行如飛。

  可是它的速度,依然是不如那雙小毛驢快,不多時兩頭小驢已追到了近前。

  這時葉青的小鑼“當”地敲了一下,高聲道:“神算——靈”。

  趕馬車的,是一個四十上下,短小精干的漢子,一眼就可以看出,他身上是有相當功夫的。

  這時他手中馬鞭一揮道:“走!走!我們有急事要趕路,哪有工夫算命!”

  可是川西雙白的兩匹小驢,始終貼得很近,葉青打著京腔道:“客人要知道吉凶禍福,過去未來不要?卦不虛算,一算必靈。”

  柳焦也在一旁幫腔道:“來一卦吧,老爺。”

  那個馬車夫倏地一勒缰,瞪眼罵道:“混蛋,給老子滾開!哪有在半路上算命的道理?閃開!”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11 PM

第六部 劍氣紅顏  02 拼命拼搏 失手失寶 II

  說著他舉起鞭子,就要向葉青身上抽去,忽然車內傳出一聲:“福子,慢著。”

  那車夫憤憤不平地把鞭子收回,川西雙白遂見車窗“嘩”地一聲全開了。

  現出了一個六十上下的老者面孔來,這老者面色紅潤,兩道灰眉已半禿落,雙眉之下,那一雙眸子,倒是精光四射,他身上穿著一襲醬面團花的袍子,頭戴小便帽,完全一副商人的打扮。

  他向二人打量了一番,面現驚異地道:“你們要干什么?”

  柳焦搶先說道:“老爺,我們是南昌的大小白仙,專為過往的貴人算卦的。老爺,求一卦吧!”

  他一面說著,還作出一副卑下的笑容,老者聞言半天之后,才冷冷地一笑說:“我們有急事,要趕路,你們找別人去吧!”

  說著正要揮手令行,可是葉青忽地用手抓住了他的車窗,笑道:“老爺,你面現晦紋,前路必有凶險,還是來一卦吧!”

  老者聞言不禁勃然大怒,雙目一瞪,緊接著,他卻又呵呵地笑了起來。

  笑罷之后,他點了點頭道:“朋友,你們招子可不亮,我們這車上可沒有油水呀!”

  雙白不由心中一驚,柳焦裝作不解笑道:“咱們要小油水就夠了。”

  這老者忽地雙眉一挑,“砰”的一腳,把馬車門給端了開來。

  跟著他一挺身,站了起來,大聲道:“你們想干什么?朋友,你們報個萬兒吧!”

  雙白嘻嘻一笑,交換了一下目光,柳焦忽地一抖手,把手中的旗牌抖出,直向著老者面門點去;並且發出了一聲狂笑道:“相好的,別裝糊塗了。”

  那老者果然武功不弱,他忽地朗笑了一聲,大聲喊道:“柴木小心,有強人來了。”

  車座里,立刻有人應了一聲,只聽見嘩啦一聲,另一扇車門也開了。

  從里面跳出了一個身材矮胖,留有八字須的人來,只見他腰上插口長柄的長刀,另一邊,也有一口皮鞘的短刀。

  此人一下地,怪聲怪調地道:“強盜,哪里?來來……”

  一眼看見川西雙白,這日本人也不由吃了一驚,因為他想像之中的強盜,必須是人高馬大,卻想不到對方竟是如此一雙不起眼的人物。

  當下狂笑了一聲,回頭對那老者道:“中國朋友,不要慌,我來!”

  只見刀光一閃,一口明晃晃的武士刀,已自鞘內撥了出來,並且就勢,快如閃電地直向柳焦連人帶驢劈了下去。

  川西雙白一見來人這種怪相,就知是來自東洋的武士,別看他二人橫行武林數十年,傷人無數,閱歷老練,可是東洋人,他們還是第一次看見,不要說比斗,連見也是第一次。

  柴木的刀到,柳焦身形一偏,已離鞍而下,真是輕同落葉一般。

  東洋人對于這一手,是從心眼里佩服;可是,他依仗著自己乃是東洋有名的刀手,還沒有把這兩個人看在眼中,只是心內有些驚異而已。

  按他們本國的刀法,也是大有講究的,普通刀手只能封一方,即正前方,較高者可兼顧二方,最高者可封四方,即四面敵人來,都可防御。

  柴木的造詣,已到了封四方的境地,是以一刀不中,他趕上了一大步,又是一聲吼叫,刀由右前方,斜劈而出,映出了一道寒光。

  就在這時候,矮小的柳焦,已冷笑了一聲,呼的一聲,展開了他的那柄奇怪兵刃“紫金旗”。

  隨著旗展之勢,卷起了大片的雪花,他身形向下一矮,紫金旗向外一揮。

  只聽得“當”的一聲,兩股兵刃迎在了一塊,柴木三太郎就覺得掌心一陣發熱,武士刀差一點給震了出去,這才知道中國人果然厲害。

  他雙手緊握刀柄,再次進身,武士刀貼著地面,“唰”的一聲砍了出去。

  柳焦和這個東洋人動手,心中卻一直有些提心吊膽,方才一接之下,他覺得對方手勁很大。尤其是對方那種刀勢,自己還真摸不清他的路數。

  這時一旁的葉青已冷笑道:“快點制服了他,哪有工夫與他瞎纏!”

  柳焦這次身形已躍了起來,可是柴木的刀法,也不可輕視。

  一連三刀他沒有砍中敵人,他已老羞成怒,這時他忽地大吼了一聲:“唬哧!”

  只見他倏地一翻手腕子,掌中刀由下而上,長虹貫日似地卷了起來,直向柳焦的小腹上直劈了過去。

  這一式刀法,是柴木救命絕招之一,柳焦一時大意,差點為柴木砍上。他身形雖然躍起,可是看起來卻是險到了家,柳焦不由大怒,一時殺機頓起。

  只聽他狂笑一聲:“好奴才!二太爺今天看你怎么跑!”

  口中說著,掌中旗蓦地卷起,“浪打金舟”,挾著一股罡烈勁風,直向柴木迎面打去。

  柴木猛地向左面一閃,可是柳焦紫金旗上詭異莫測,看是打東,其實打西。

  柴木方舉刀格去,刀勢一出,這位日本的武士,立刻也知道自己是遞了一個空招,他猛地大叫了一聲,想借勢嚇退對方。

  這位來自東瀛的武士柴木三太郎一聲大吼,倒是把川西雙白中的那位瓦上霜柳焦嚇了一大跳,紫金旗已發出,卻又倏地往回一收。

  只見他那矮小的身子,如同狂風似地轉了出去,紫金旗往掌下一壓,驚異地向著柴木仔細地看了一眼,冷笑了一聲道:“東洋朋友,你這是干什么?”

  柴木早先曾在中國住過,略悉漢語,此時聞言雙手握刀,大吼了一聲:“我西!”

  這一刀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直向瓦上霜柳焦當頭劈了下來。

  柳焦這才知道,日本人那一聲吼叫,乃是無為而發,卻想不到把自己嚇了一跳,方才一式自己原來已取勝,如此卻令他逃開,一時怒火中燒,殺機頓起。

  柴木刀到,柳焦只向側邊一閃身子,左掌向外一封,施了絕招“恨福來遲”,只聽嗡一聲,柴木的刀已被封了出去。

  東洋人對這種功夫是外行的;而且是聞所未聞,這口倭刀被柳焦這種內家真力一崩,他只覺得一雙虎口炙炙地發熱,同時身子直向后仰了出去。

  瓦上霜冷笑一聲,進一步,紫金旗再次卷起,“遍卷飛螢”,直向柴木側腰卷去。

  柴木三太郎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他身形后仰,門戶大開,若再想逃開柳焦這一式,那真是妄想了。

  那一旁身負皇命迎接柴木的大內高手項一公,看到此,他是再也忍不住了。

  他原以為這位來自東洋的劍手,必定也有幾手厲害的功夫的,卻想不到竟然如此膿包。

  柳焦的紫金旗只要一揮下,這柴木若想逃得活命,那可真是夢想了。

  而項一公身負皇命,負有保護柴木之責,若是柴木喪命,自己也可能因此丟官喪命。

  所以他是再也不能裝糊塗了,這時尖叱了聲:“朋友住手!”

  聲隨人起,聲落人落,一支鸠形杖已把柳焦紫金旗磕在了一邊。他就勢一晃身子,擋在柴木的身前。柳焦招已展出,忽地為一柄鸠形杖自一邊磕開。只覺得對方手勁頗大,再一注視,才知來人竟是那來自大內的項一公。

  瓦上霜柳焦身形旁側,嘻嘻冷笑了一聲道:“怎么樣?朋友,他也要嘗嘗柳老二手上這柄玩意兒的厲害么?”

  項一公這時連怒帶氣,臉色焦黃。

  他拿出了他的官架子,咳了一聲道:“二位朋友,你們的招子空了。”

  說著連連冷笑不已,柳焦一翻小眼道:“此話怎講?”

  一旁的草上露葉青也冷哼了一聲道:“兄弟,你不要中他的詭計。”

  項一公嘿嘿一笑,手指著柴木三太郎道:“這位是來自東洋的朋友,來此是為朝我皇上天子,不才我正是護送這位朋友的官差。”

  說到此,他雙目一瞪,厲聲道:“我是朝廷三品帶刀護衛,此次當差,受有聖上親托,爾等草寇有幾個腦袋,竟敢打劫皇差不成?”

  誰知道這川西雙白,乃是綠林中專做別人不敢做的硬買賣,項一公這番話,並嚇不倒他們。這時聞言之后,那柳焦嘻嘻一笑,點了點頭,轉首向著葉青道:“老大,聽見沒有?人家是大內的高手,而且是負老頭子的欽命的,怎么樣,咱們只好逃了吧!”

  草上露葉青哈哈一笑,啐道:“鷹爪子(綠林中人稱官府人皆是如此)!你打這個旗號,就能把我兄弟嚇住了不成?”

  說著又是仰天一笑,兔嘴連掀,道:“相好的,這里是天高皇帝遠,你別嚇唬咱們,我們不向你要錢,我們跟這位東洋朋友要點東西。”

  項一公聽到此,不由又驚又急,驚的是,這是一樁極為隱秘的事情,怎會為這兩個人打聽到;怒的是自己抬出了皇差的身份,這兩個東西居然毫不買賬,竟敢以身對抗皇室,真是膽大妄為之極。

  他說著自懷內掏出了一個杏黃色的信封,匆匆打了開來,現出了一張公文,上面有血紅的大印。當然,川西雙白作案已久,焉有不認得這種東西的,他二人一看這種公文的形式,就知道這是一件極為重要的隨身公文。只憑此一紙公文,沿途百官無不唯命是聽。

  他們對著了一眼,二人微微一笑,更堅定了他二人的下手決心。

  項一公公文在手,微微抖了一下,大聲道:“怎么樣?你二人莫非還要親自過目一下才行么?”

  柳焦揚了一揚手,嬉皮笑臉道:“快!快收起來,收起來,皇帝老子還要那么多錢干嘛呀?再說這點點小芝麻,在他老人家眼睛里,又算得了什么呀?”

  才說至此,那項一公斥道:“住口!”

  他指指柳焦道:“你有幾個腦袋,竟敢上侮天子?好!好!今天你家項大人,就拿下你這不知死活的逆賊。”

  他說著匆匆把信封收起,回身對柴木道:“你還是快快進車里去吧,待我來拿下他。”

  柴木三太郎聞言,搖頭大聲道:“我不怕,不怕……”

  他邊說,身形平蹲,雙手把武士刀向前舉了一舉,他刀身平置,借著刀光,可以清楚地看出來自四面八方偷襲的人影。

  瓦上霜柳焦嘿嘿冷笑一聲道:“老大,你辦你的,我來對付這倭鬼。”

  項一公聞言不禁吃了一驚,他知道這高矮二人,身上都有驚人的功夫,自己或許尚可勉力對付一人。可是,柴木三太郎的本事,方才已經見識過了,他如何有能力來對付另一人?

  一念及此,項一公就不敢動手了。

  他腦筋轉了一轉,當下干笑了一聲道:“二位朋友,我知道你們是身上缺點銀子,這事情容易,待我寫一張字條交給二位,前往台州府衙門領取現銀五百兩,就算我項一公交了你們兩位朋友,如何?”

  瓦上霜柳焦聞言,嘿嘿冷笑了一聲道:“謝謝你了……”說罷,遂一瞪眼,冷然一笑,道:“朋友,你看錯人了,就憑五百兩銀子,就想打發我們?”

  項一公強忍怒火,道:“你們想要多少?朋友,本大人純系愛護你們,你們不要不知好歹。”

  柳焦哈哈大笑道:“好!好!既然你如此愛護咱弟兄二人,我們也不能不知好歹。這么吧,那八千金幣免了,只要把那一批夜明珠交出來,我們就走。”

  此言一出,項一公不禁臉上變色,就連柴木三太郎也嚇得一怔。

  項一公一定神,瞪眼道:“什么……夜明珠?”

  柳焦笑笑道:“不錯,把夜明珠拿出來,什么事都沒有了。”

  項一公這時只好振作起來,他點了點頭道:“二位朋友果然高明。不錯,這位柴木朋友是帶來了這些貢禮;可是,這些東西早就從旁的地方運走了。”

  柳焦一聲斷喝:“你胡說!”他冷笑了一聲,又道:“柳二爺眼里可是揉不進沙子,你如何瞞得了我兄弟二人?”

  項一公淡淡一笑道:“信不信由你。”

  這樣一來,不禁令川西雙白十分猜疑,葉青首先忍耐不住,冷哼了一聲,道:“我自己會看。”

  他身形一晃,已縱上了馬車,那趕車的,乃是大名府的捕頭要命金老七喬裝的。

  他從二人這種打扮舉動,以及口音上,略略判斷出二人的身份,心中大為吃驚。

  他知道這兩個人,實在太棘手,今天的下場,將是不堪收拾。

  盡管如此,他也不能坐看此人如此妄為。

  當下冷笑道:“下去吧!姓葉的!”

  只見他雙掌向外一抖,以“神龍抖甲”的招式,直向葉青面上擊來。

  葉青身形即將飄上,聞言忽地一個倒折,遂落下一邊,他打量著這車夫,道:“你如何識得你大爺?”

  要命金老七哈哈一笑道:“川西雙白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咱怎會不知?”

  他冷笑了一聲又道:“只是葉老大,你應該明白,這個案子是做不得的。”

  項一公經金老七如此一說,不禁頓時就怔住了。

  這時才知道,這兩個怪人,原來就是綠林道上,專做大案的一雙巨盜川西雙白。項一公想到此,內心就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當下嘿嘿一笑,拱手道:“方才項某不知,原來二位竟是武林中盛傳的川西雙白,葉義士和柳義士,真是大大地失敬了。”

  柳焦嘻嘻一笑,擺了一下手,道:“得了,項大人,不要損我們兄弟了,到底交不交出來?”

  項一公皺了一下眉,冷冷地道:“二位朋友,那東西確實不在此地,你們叫我如何交呢?”

  柳焦嘿嘿一笑,點了點頭道:“好!那么在下要看一看,如果真如你所言,我兄弟是扭頭就走。”

  項一公濃眉一挑,冷笑了一聲道:“隨你好了!”

  柳焦回過頭來冷冷一笑,招手向那個坐在馬車上的金老七道:“兄弟,你先下來,你攔不住我。”

  金老七狂笑道:“你們好大膽,連欽命的官差也敢打劫,川西雙白,我看你們以后也不要再混了。”

  柳焦兩道橫眉一挑,正要發作,項一公在一旁叱喝道:“老七你下來,我們不能難為江湖上的好朋友。”

  要命金老七口中答應了一聲,心中不禁犯嘀咕,暗想道:“你也太大膽了,你那種障眼法,怎能瞞得過這兩個家伙?”

  可是項一公之言,他又不能不聽,當下自車轅上飄身而下,那草上露葉青,心知自己這位拜弟心細如發,如果那批珠寶放在車上,定然是逃不過柳焦的眼法。

  他不由直著嗓子叫道:“老二,你上去看看吧,車下面有我呢!”

  瓦上霜柳焦答應了一聲,身形已狂飄而起,落在車篷之上。

  他那矮小的身子,並不先翻入車內查看,卻在車篷之上,運功晃動起來,整個車身都為之搖動了起來。

  這種舉動,除了柴木三太郎不懂之外,項一公和要命金老七可都知道,這是一種江湖“天秤”的手法,和“量天尺”同樣具有特殊的功效,施功之人可從車身晃動及重量上察出車上到底有多少油水。

  柳焦晃了一會兒功夫,冷冷一笑道:“對不起,項大人,我可要看個仔細。”

  他口中說著,紫金旗“呼”的一聲卷了起來,可是他這旗桿尖上,卻有三四寸長的一個尖子,看起來兩邊有刃,鋒利已極。

  這瓦上霜柳焦,也是膽大至極,他哼了一聲,右手揮動旗桿,只聽見“哧!哧!”一陣割裂的聲音,那牛皮車篷,竟為他劃得四分五裂,嘩啦一聲掉了下去。

  項一公並不動聲色,可是那要命金老七,看到此,卻忍不住厲聲道:“柳焦,你這是為何?”

  柳焦臉上帶出極為憤怒的顏色,顯然是他發現這車篷內外並無什么東西。

  想到了跟蹤一路,竟會落了個空,這柳焦不禁勃然大怒,旗桿揮動,一片“咔嚓”之聲,整個車子,被他砍了個亂七八糟。

  項一公大聲道:“柳朋友,項某並不騙你吧,你們招子可是空了。”

  話猶未完,這柳焦暴怒之下,雙手握桿,“咔嚓”一聲,砍在車座之上。

  只聽見“嗆”的一聲,他那旗桿頂尖,非但未陷下去,卻反倒彈了上來。

  川西雙白,是何等角色,焉有不明白的道理。

  就見柳焦狂笑一聲,忽地伸手直向那車座抓去,可是這時候那一旁的項一公,卻是再也沉不住氣了。

  他厲吼了一聲道:“姓柳的,你給我閃開了。”

  項一公口中這么叱著,鸠形杖已掄起,朝著瓦上霜柳焦摟頭打下,身形如狂風而進。

  柳焦尚未出手,那一旁的葉青狂笑了一聲道:“項一公,你說話太無信用了。”

  他口中這么說著,已跟蹤而上,同時那口弧形劍已抽了出來,劃出了一彎新月似的光華,直向項一公后腦上砍下。

  項一公這些年養尊處優,雖說是武功已擱下了不少,可是他仍然有相當的身手。

  此刻葉青的弧形劍猛劈而下,項一公一聲不哼,“怪蟒翻身”,鸠形杖向外霍地一揮,只聽見“當”的一聲,竟把葉青的弧形劍磕在一邊。

  項一公這時,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他知道自己如不能制服川西雙白,后果將是不堪設想。

  所以他這時再也不存善罷甘休之想,因為對付這兩個巨盜,任何妥協都是妄想,他們所要的只是錢。

  項一公有了這種見地,身形霍地向下一矮,鸠形杖由側邊掄起,以“西天一拐”之式,陡然打了出去,快似驚雷駭電,直向草上露葉青左耳擊去。

  葉青狂笑了一聲道:“好。”

  只見他身形一個疾轉,弧形劍向下一壓,平著向外一推,這一招名喚“大開革”,項一公轉身稍慢,只聽見“哧”的一聲,一件外衫,竟被劃開了尺許長的一條大口子。

  這種情形,直把這位素日養尊處優的項一公,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口中忍不住“呀”的叫了一聲。

  驚魂乍定之下的項一公,不得不把自己壓箱子底兒的功夫,都施展了出來,一時間杖影憧憧,劍光閃閃,在這四處無人的雪地上打了起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13 PM

第六部 劍氣紅顏  02 拼命拼搏 失手失寶 III

  柳焦揚了一揚手,嬉皮笑臉道:“快!快收起來,收起來,皇帝老子還要那么多錢干嘛呀?再說這點點小芝麻,在他老人家眼睛里,又算得了什么呀?”

  才說至此,那項一公斥道:“住口!”

  他指指柳焦道:“你有幾個腦袋,竟敢上侮天子?好!好!今天你家項大人,就拿下你這不知死活的逆賊。”

  他說著匆匆把信封收起,回身對柴木道:“你還是快快進車里去吧,待我來拿下他。”

  柴木三太郎聞言,搖頭大聲道:“我不怕,不怕……”

  他邊說,身形平蹲,雙手把武士刀向前舉了一舉,他刀身平置,借著刀光,可以清楚地看出來自四面八方偷襲的人影。

  瓦上霜柳焦嘿嘿冷笑一聲道:“老大,你辦你的,我來對付這倭鬼。”

  項一公聞言不禁吃了一驚,他知道這高矮二人,身上都有驚人的功夫,自己或許尚可勉力對付一人。可是,柴木三太郎的本事,方才已經見識過了,他如何有能力來對付另一人?

  一念及此,項一公就不敢動手了。

  他腦筋轉了一轉,當下干笑了一聲道:“二位朋友,我知道你們是身上缺點銀子,這事情容易,待我寫一張字條交給二位,前往台州府衙門領取現銀五百兩,就算我項一公交了你們兩位朋友,如何?”

  瓦上霜柳焦聞言,嘿嘿冷笑了一聲道:“謝謝你了……”說罷,遂一瞪眼,冷然一笑,道:“朋友,你看錯人了,就憑五百兩銀子,就想打發我們?”

  項一公強忍怒火,道:“你們想要多少?朋友,本大人純系愛護你們,你們不要不知好歹。”

  柳焦哈哈大笑道:“好!好!既然你如此愛護咱弟兄二人,我們也不能不知好歹。這么吧,那八千金幣免了,只要把那一批夜明珠交出來,我們就走。”

  此言一出,項一公不禁臉上變色,就連柴木三太郎也嚇得一怔。

  項一公一定神,瞪眼道:“什么……夜明珠?”

  柳焦笑笑道:“不錯,把夜明珠拿出來,什么事都沒有了。”

  項一公這時只好振作起來,他點了點頭道:“二位朋友果然高明。不錯,這位柴木朋友是帶來了這些貢禮;可是,這些東西早就從旁的地方運走了。”

  柳焦一聲斷喝:“你胡說!”他冷笑了一聲,又道:“柳二爺眼里可是揉不進沙子,你如何瞞得了我兄弟二人?”

  項一公淡淡一笑道:“信不信由你。”

  這樣一來,不禁令川西雙白十分猜疑,葉青首先忍耐不住,冷哼了一聲,道:“我自己會看。”

  他身形一晃,已縱上了馬車,那趕車的,乃是大名府的捕頭要命金老七喬裝的。

  他從二人這種打扮舉動,以及口音上,略略判斷出二人的身份,心中大為吃驚。

  他知道這兩個人,實在太棘手,今天的下場,將是不堪收拾。

  盡管如此,他也不能坐看此人如此妄為。

  當下冷笑道:“下去吧!姓葉的!”

  只見他雙掌向外一抖,以“神龍抖甲”的招式,直向葉青面上擊來。

  葉青身形即將飄上,聞言忽地一個倒折,遂落下一邊,他打量著這車夫,道:“你如何識得你大爺?”

  要命金老七哈哈一笑道:“川西雙白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咱怎會不知?”

  他冷笑了一聲又道:“只是葉老大,你應該明白,這個案子是做不得的。”

  項一公經金老七如此一說,不禁頓時就怔住了。

  這時才知道,這兩個怪人,原來就是綠林道上,專做大案的一雙巨盜川西雙白。項一公想到此,內心就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當下嘿嘿一笑,拱手道:“方才項某不知,原來二位竟是武林中盛傳的川西雙白,葉義士和柳義士,真是大大地失敬了。”

  柳焦嘻嘻一笑,擺了一下手,道:“得了,項大人,不要損我們兄弟了,到底交不交出來?”

  項一公皺了一下眉,冷冷地道:“二位朋友,那東西確實不在此地,你們叫我如何交呢?”

  柳焦嘿嘿一笑,點了點頭道:“好!那么在下要看一看,如果真如你所言,我兄弟是扭頭就走。”

  項一公濃眉一挑,冷笑了一聲道:“隨你好了!”

  柳焦回過頭來冷冷一笑,招手向那個坐在馬車上的金老七道:“兄弟,你先下來,你攔不住我。”

  金老七狂笑道:“你們好大膽,連欽命的官差也敢打劫,川西雙白,我看你們以后也不要再混了。”

  柳焦兩道橫眉一挑,正要發作,項一公在一旁叱喝道:“老七你下來,我們不能難為江湖上的好朋友。”

  要命金老七口中答應了一聲,心中不禁犯嘀咕,暗想道:“你也太大膽了,你那種障眼法,怎能瞞得過這兩個家伙?”

  可是項一公之言,他又不能不聽,當下自車轅上飄身而下,那草上露葉青,心知自己這位拜弟心細如發,如果那批珠寶放在車上,定然是逃不過柳焦的眼法。

  他不由直著嗓子叫道:“老二,你上去看看吧,車下面有我呢!”

  瓦上霜柳焦答應了一聲,身形已狂飄而起,落在車篷之上。

  他那矮小的身子,並不先翻入車內查看,卻在車篷之上,運功晃動起來,整個車身都為之搖動了起來。

  這種舉動,除了柴木三太郎不懂之外,項一公和要命金老七可都知道,這是一種江湖“天秤”的手法,和“量天尺”同樣具有特殊的功效,施功之人可從車身晃動及重量上察出車上到底有多少油水。

  柳焦晃了一會兒功夫,冷冷一笑道:“對不起,項大人,我可要看個仔細。”

  他口中說著,紫金旗“呼”的一聲卷了起來,可是他這旗桿尖上,卻有三四寸長的一個尖子,看起來兩邊有刃,鋒利已極。

  這瓦上霜柳焦,也是膽大至極,他哼了一聲,右手揮動旗桿,只聽見“哧!哧!”一陣割裂的聲音,那牛皮車篷,竟為他劃得四分五裂,嘩啦一聲掉了下去。

  項一公並不動聲色,可是那要命金老七,看到此,卻忍不住厲聲道:“柳焦,你這是為何?”

  柳焦臉上帶出極為憤怒的顏色,顯然是他發現這車篷內外並無什么東西。

  想到了跟蹤一路,竟會落了個空,這柳焦不禁勃然大怒,旗桿揮動,一片“咔嚓”之聲,整個車子,被他砍了個亂七八糟。

  項一公大聲道:“柳朋友,項某並不騙你吧,你們招子可是空了。”

  話猶未完,這柳焦暴怒之下,雙手握桿,“咔嚓”一聲,砍在車座之上。

  只聽見“嗆”的一聲,他那旗桿頂尖,非但未陷下去,卻反倒彈了上來。

  川西雙白,是何等角色,焉有不明白的道理。

  就見柳焦狂笑一聲,忽地伸手直向那車座抓去,可是這時候那一旁的項一公,卻是再也沉不住氣了。

  他厲吼了一聲道:“姓柳的,你給我閃開了。”

  項一公口中這么叱著,鸠形杖已掄起,朝著瓦上霜柳焦摟頭打下,身形如狂風而進。

  柳焦尚未出手,那一旁的葉青狂笑了一聲道:“項一公,你說話太無信用了。”

  他口中這么說著,已跟蹤而上,同時那口弧形劍已抽了出來,劃出了一彎新月似的光華,直向項一公后腦上砍下。

  項一公這些年養尊處優,雖說是武功已擱下了不少,可是他仍然有相當的身手。

  此刻葉青的弧形劍猛劈而下,項一公一聲不哼,“怪蟒翻身”,鸠形杖向外霍地一揮,只聽見“當”的一聲,竟把葉青的弧形劍磕在一邊。

  項一公這時,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他知道自己如不能制服川西雙白,后果將是不堪設想。

  所以他這時再也不存善罷甘休之想,因為對付這兩個巨盜,任何妥協都是妄想,他們所要的只是錢。

  項一公有了這種見地,身形霍地向下一矮,鸠形杖由側邊掄起,以“西天一拐”之式,陡然打了出去,快似驚雷駭電,直向草上露葉青左耳擊去。

  葉青狂笑了一聲道:“好。”

  只見他身形一個疾轉,弧形劍向下一壓,平著向外一推,這一招名喚“大開革”,項一公轉身稍慢,只聽見“哧”的一聲,一件外衫,竟被劃開了尺許長的一條大口子。

  這種情形,直把這位素日養尊處優的項一公,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口中忍不住“呀”的叫了一聲。

  驚魂乍定之下的項一公,不得不把自己壓箱子底兒的功夫,都施展了出來,一時間杖影憧憧,劍光閃閃,在這四處無人的雪地上打了起來。

  再說瓦上霜柳焦,在揮刃亂砍之中,忽地發現了車座之下似有東西。

  他冷笑了一聲,就在項一公為葉青纏住的同時,這位膽大包天的巨盜,倏地一腳直向那馬車座上踢去。

  只聽見“砰”的一聲,車座倏地飛起,轟隆一聲,落在雪地之上,頓時摔了個木屑紛飛。同時間,卻由車座之內,滾出了一大一小兩口黑漆描金的箱子。

  柳焦不禁狂喜,大叫了一聲,直向雪地里這兩口箱子撲去。

  可是這時候,那一旁的柴木三太郎也急了,那偽裝馬車夫的捕頭金老七也急了。

  他二人,自兩個不同的地方,各自大吼了一聲,雙雙向柳焦撲去。

  金老七一聲斷喝,道:“朋友,你納命來吧!”

  紫金刀以雷霆萬鈞之勢,挾著刺耳的尖風,直向柳焦頂門上劈去。

  在同時同刻,那柴木的武士刀,更是閃起了一道鋒芒,直向柳焦攔腰斬去。

  雙方的勢子,可謂都是極為緊湊,絕不容瓦上霜柳焦有瞬息的轉身機會。

  可是這位來自川西的巨盜,確實有令他驕傲的功夫。

  在這間不容發之際,只聽他發出了一聲狂笑,就見他那矮小的身軀,在雪地上倏地騰身而起。

  那種起勢,如同是海燕穿云也似,快如閃電,快得令身側二人,幾乎無法控制住自己手上的兵刃。

  你看吧,柴木的武士刀,直向金老七的肚子砍來。

  而金老七的紫金刀,卻挾著勁風直向柴木三太郎的頭頂上直劈了下來。

  二人都不由大吃了一驚!

  日本人對于“封閉”的招式,是有相當研究的,這個時候,他那矮粗的短腿向前跨出了一步,武士刀用最快的速度往回一抽,接著往空一舉,直向金老七紫金刀上猛磕了過去。

  只聽“當”的一聲。

  柴木三太郎“啊喲”一聲,武士刀左顫右蕩,只震得他虎口破裂,鮮血順腕而下。要命金老七的右手,同時炙熱如焚,紫金刀也差一點出了手。

  他的身子由于沖勢過猛,“噔噔噔”一連跑出了十來步,最后還是用刀在雪地里用力一栽,要不然他是非倒下不可了。

  瓦上霜柳焦一個普通的起式,就令二人相繼吃虧,他不由哈哈大笑了起來。

  紫金旗“呼”的一聲,展了開來;然后在空中來回地展動了幾次。

  這狂傲技高的矮子,露出了滿口的白牙道:“你們誰不怕死就上吧!”

  東洋人的武士精神是了不起的。

  柴木三太郎大吼了一聲,他鮮血淋漓地持著那口武士刀,趕上了一步,一刀劈下。

  柳焦向右一閃,柴木平刀再次斬來。

  柳焦長笑了一聲,身形向上一拔,可是東洋人卻也未可輕視。

  柴木三太郎顯然也知道,如果失去了這批珠寶之后,下場是不得了的,所以他現在是真急了。

  就在瓦上霜柳焦身形拔起之時,東洋人施出了他們日本劍道的一式絕招。

  這一式絕招叫“燕上飛”,只見他用足尖一踢刀尖,這口武士刀霍地向上一跳,刀刃由下霍地向上一翻,陡然成了向上。柴木三太郎就勢又是一聲大吼:“哇西!”

  武土刀由下而上,長虹似地劃了出去。

  這一式,倒是大大地出乎柳焦意料之外,他在空中不禁吃了一驚。

  當下再也不敢怠慢,紫金旗卷起了一片烏云,直向柴木三太郎的刀尖上纏去。

  只聽“嗆”的一聲,緊跟著東洋人只覺得刀身一陣急顫。匆忙顧視之下,方知道自己這一口刀,敢情竟為對方的紫金旗纏了一個緊。

  柴木三太郎情急之下,又是“哇西!”一聲大吼,他用力地向外奪刀。奈何瓦上霜柳焦,這時也在情急的頭上。

  因為看見那個偽裝車夫的人,正彎腰要提雪地里的兩口箱子。

  柳焦怎能不急呢?

  這時他一提丹田之氣,力貫右腕,霍地向上一挑,大叫了一聲:“撒手。”

  只聽“嗆”的一聲,柴木三太郎那口隨身不離、愛同性命的武士刀,已脫手而出,閃著一道銀光,直向當空飛出去。

  東洋人拔刀的功夫是相當快的。

  柴木三太郎在長刀出手之后,已嚇了個魂飛魄散,可是在這種要命的關頭,他不能不救自己。

  長刀一出手,他的短刀可就跟著出了鞘。

  就見他猛然撲了過來,大吼了一聲:“殺!”

  那口短刀,猛地朝著瓦上霜柳焦當胸插了下去。

  然而,瓦上霜柳焦怎會又讓他貼近身邊。

  就聽他冷笑了一聲,紫金旗再次向外一揮,“叮當”一聲脆響。

  柴木三太郎就覺得眼前一花,他還沒看清楚,手上那口短刀又不見了。

  這才知道果然厲害,嚇得他面無人色。

  他猛然往后一個旋身,撒腿就跑。

  在他纏在頭上的那方頭巾之內,藏有一十二枚飛镖,這是他的暗器。

  這種飛镖的樣式,和我們中國所謂的“镖”大有出入。

  我們所謂的镖,無論瓦面透風镖、梭子镖,或三稜镖,都是長錐尖形的東西,后面拖有镖衣。

  可是柴木這種镖的樣子,卻是星的形狀,每一枚镖上,都有幾個挺出的刃子。

  他們發镖的手法也是不同的。

  柴木三太郎身形回轉之際,右手摸頭,已用中、食二指,夾在了一枚镖的刃角之上。

  這時柳焦已冷笑著飛身上來。

  柴木三太郎一聲斷喝,雖不同我國江湖上發镖的規矩“著”或“打”,可是這也算是他們日本武士光明正大的一面。

  因為武林中人不齒的是那些出暗器而沒有聲音的人,因為那令人防不勝防。

  東洋人這一聲斷喝之后,緊跟著閃出一點星芒,直向柳焦面門上打來。

  可是柳焦出身綠林,對于接發暗器,是最拿手不過的,他們兄弟二人,光只是練習暗器聽風一項,已不下十年之久。

  所以柴木的暗器來了,他連眼皮也不撩一下,就能知道所奔來的位置。

  只見他鐵旗一揮,“叮”一聲,已卷入旗內。

  柴木大驚,身形一矮,接著連發三镖,可是奈何對方接暗器手法高明。

  只聽得“铮铮”又是兩聲,二镖遂又被卷入旗內。

  柴木這才知道厲害,他大吼了一聲,一手拈著頭巾,正想以他的一手最拿手功夫,把所有飛镖,全數借著一抖之勢,打了出去。

  可是他晚了一步。

  那矮小的柳焦,就像是一陣風似地撲了上去,只見他鐵旗一揮,勁風撲面而至。

  柴木三太郎正想此命休矣,遂覺得喉嚨下一寸二分處,倏地一陣奇酸,不容他喊出一點聲音來,便“撲通”一聲,翻身栽倒在地上。

  瓦上霜柳焦以點穴手法,點倒了這名來自東洋的武士之后,他的身形絕不少緩須臾。

  原因是那名叫金老七的捕頭,已把兩口箱子搬上了馬車。

  此刻他已揚鞭待發。

  若容得他逃開了,川西雙白這連日的苦心,可就算是白白地浪費了。

  他發出了一聲刺耳的狂笑:“小輩,你還想跑么?”

  只見他那矮小的身材,在雪地上一連三個起落,施出“海燕掠波”的輕功絕技,如同燕子似地撲上了那輛馬車。

  要命金老七這時已策動了馬車,二馬展動鐵蹄,如飛似箭地向前奔馳著。

  可是柳焦身子竟如飛地撲上來,金老七一咬牙,猛地自車座上回轉身來。柳焦大喝了一聲:“下去!”

  只聽見“嗡”的一聲。

  金老七要是膽敢不撒手丟刀,他這只右掌五指,非得當時就折斷不可。

  他口中“噢”了一聲,這口金刀是再也拿不住了,隨著柳焦的掌式,這口刀“嗆”地破空而出,“噗”的一聲,深深地插在雪地里。

  這時候金老七是嚇得魂飛九天,他身子在車座上一滾,遂自躍起。雖然兵刃出手,他竟不服輸。

  這時他雙拳以“黑虎伸腰”的招式,猛地直搗而出,直向柳焦前胸擊去。

  柳焦身形向側一偏,狂笑了一聲,只見他旗交左手,右手斜著向外一分一展!

  隨著金老七發出一聲大叫,整個身子就騰空飛了出去,“噗哧”一聲就摔在雪地上了。

  他和那位東洋朋友一樣,也被柳焦給點中了穴道,只是,比柴木三太郎要嚴重得多。

  瓦上霜柳焦一向是心黑手辣,從未對敵人手下留過情,今日之舉,顯然有因。

  這時候,馬車就像亡命似地,直向前途狂奔著,瓦上霜柳焦,用力地帶住了缰繩,兩匹馬總算馴服在他的大力之下。

  他在車座上回頭,想去助他拜兄一臂之力,可是不勞費心,草上露葉青,在這頗長的時間之內,已經把他的對手項一公制服在掌下。

  現在那位大內高手,就和他的兩位伙伴一樣,靜靜地躺在雪地里一動也不動了。

  他也是被葉青點中了穴道,現在是神智昏迷,不省人事。

  草上露葉青如同一只巨鷹似地落在了車座之上。

  “辦得好,兄弟。”他說。

  “嘿!”柳焦一笑,縮了一下脖子問,“那個鷹爪子呢?”

  葉青笑了笑說:“躺下了!”

  “死了?”柳焦緊張地問。

  “你放心。”葉青道,“我們不能殺他,我只是點了他的穴道。”

  葉青嘻嘻一笑,道:“快!老大,快坐好,我們趕下去看看。”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14 PM

第六部 劍氣紅顏  02 拼命拼搏 失手失寶 IV

  柴木三太郎顯然也知道,如果失去了這批珠寶之后,下場是不得了的,所以他現在是真急了。

  就在瓦上霜柳焦身形拔起之時,東洋人施出了他們日本劍道的一式絕招。

  這一式絕招叫“燕上飛”,只見他用足尖一踢刀尖,這口武士刀霍地向上一跳,刀刃由下霍地向上一翻,陡然成了向上。柴木三太郎就勢又是一聲大吼:“哇西!”

  武土刀由下而上,長虹似地劃了出去。

  這一式,倒是大大地出乎柳焦意料之外,他在空中不禁吃了一驚。

  當下再也不敢怠慢,紫金旗卷起了一片烏云,直向柴木三太郎的刀尖上纏去。

  只聽“嗆”的一聲,緊跟著東洋人只覺得刀身一陣急顫。匆忙顧視之下,方知道自己這一口刀,敢情竟為對方的紫金旗纏了一個緊。

  柴木三太郎情急之下,又是“哇西!”一聲大吼,他用力地向外奪刀。奈何瓦上霜柳焦,這時也在情急的頭上。

  因為看見那個偽裝車夫的人,正彎腰要提雪地里的兩口箱子。

  柳焦怎能不急呢?

  這時他一提丹田之氣,力貫右腕,霍地向上一挑,大叫了一聲:“撒手。”

  只聽“嗆”的一聲,柴木三太郎那口隨身不離、愛同性命的武士刀,已脫手而出,閃著一道銀光,直向當空飛出去。

  東洋人拔刀的功夫是相當快的。

  柴木三太郎在長刀出手之后,已嚇了個魂飛魄散,可是在這種要命的關頭,他不能不救自己。

  長刀一出手,他的短刀可就跟著出了鞘。

  就見他猛然撲了過來,大吼了一聲:“殺!”

  那口短刀,猛地朝著瓦上霜柳焦當胸插了下去。

  然而,瓦上霜柳焦怎會又讓他貼近身邊。

  就聽他冷笑了一聲,紫金旗再次向外一揮,“叮當”一聲脆響。

  柴木三太郎就覺得眼前一花,他還沒看清楚,手上那口短刀又不見了。

  這才知道果然厲害,嚇得他面無人色。

  他猛然往后一個旋身,撒腿就跑。

  在他纏在頭上的那方頭巾之內,藏有一十二枚飛镖,這是他的暗器。

  這種飛镖的樣式,和我們中國所謂的“镖”大有出入。

  我們所謂的镖,無論瓦面透風镖、梭子镖,或三稜镖,都是長錐尖形的東西,后面拖有镖衣。

  可是柴木這種镖的樣子,卻是星的形狀,每一枚镖上,都有幾個挺出的刃子。

  他們發镖的手法也是不同的。

  柴木三太郎身形回轉之際,右手摸頭,已用中、食二指,夾在了一枚镖的刃角之上。

  這時柳焦已冷笑著飛身上來。

  柴木三太郎一聲斷喝,雖不同我國江湖上發镖的規矩“著”或“打”,可是這也算是他們日本武士光明正大的一面。

  因為武林中人不齒的是那些出暗器而沒有聲音的人,因為那令人防不勝防。

  東洋人這一聲斷喝之后,緊跟著閃出一點星芒,直向柳焦面門上打來。

  可是柳焦出身綠林,對于接發暗器,是最拿手不過的,他們兄弟二人,光只是練習暗器聽風一項,已不下十年之久。

  所以柴木的暗器來了,他連眼皮也不撩一下,就能知道所奔來的位置。

  只見他鐵旗一揮,“叮”一聲,已卷入旗內。

  柴木大驚,身形一矮,接著連發三镖,可是奈何對方接暗器手法高明。

  只聽得“铮铮”又是兩聲,二镖遂又被卷入旗內。

  柴木這才知道厲害,他大吼了一聲,一手拈著頭巾,正想以他的一手最拿手功夫,把所有飛镖,全數借著一抖之勢,打了出去。

  可是他晚了一步。

  那矮小的柳焦,就像是一陣風似地撲了上去,只見他鐵旗一揮,勁風撲面而至。

  柴木三太郎正想此命休矣,遂覺得喉嚨下一寸二分處,倏地一陣奇酸,不容他喊出一點聲音來,便“撲通”一聲,翻身栽倒在地上。

  瓦上霜柳焦以點穴手法,點倒了這名來自東洋的武士之后,他的身形絕不少緩須臾。

  原因是那名叫金老七的捕頭,已把兩口箱子搬上了馬車。

  此刻他已揚鞭待發。

  若容得他逃開了,川西雙白這連日的苦心,可就算是白白地浪費了。

  他發出了一聲刺耳的狂笑:“小輩,你還想跑么?”

  只見他那矮小的身材,在雪地上一連三個起落,施出“海燕掠波”的輕功絕技,如同燕子似地撲上了那輛馬車。

  要命金老七這時已策動了馬車,二馬展動鐵蹄,如飛似箭地向前奔馳著。

  可是柳焦身子竟如飛地撲上來,金老七一咬牙,猛地自車座上回轉身來。柳焦大喝了一聲:“下去!”

  只聽見“嗡”的一聲。

  金老七要是膽敢不撒手丟刀,他這只右掌五指,非得當時就折斷不可。

  他口中“噢”了一聲,這口金刀是再也拿不住了,隨著柳焦的掌式,這口刀“嗆”地破空而出,“噗”的一聲,深深地插在雪地里。

  這時候金老七是嚇得魂飛九天,他身子在車座上一滾,遂自躍起。雖然兵刃出手,他竟不服輸。

  這時他雙拳以“黑虎伸腰”的招式,猛地直搗而出,直向柳焦前胸擊去。

  柳焦身形向側一偏,狂笑了一聲,只見他旗交左手,右手斜著向外一分一展!

  隨著金老七發出一聲大叫,整個身子就騰空飛了出去,“噗哧”一聲就摔在雪地上了。

  他和那位東洋朋友一樣,也被柳焦給點中了穴道,只是,比柴木三太郎要嚴重得多。

  瓦上霜柳焦一向是心黑手辣,從未對敵人手下留過情,今日之舉,顯然有因。

  這時候,馬車就像亡命似地,直向前途狂奔著,瓦上霜柳焦,用力地帶住了缰繩,兩匹馬總算馴服在他的大力之下。

  他在車座上回頭,想去助他拜兄一臂之力,可是不勞費心,草上露葉青,在這頗長的時間之內,已經把他的對手項一公制服在掌下。

  現在那位大內高手,就和他的兩位伙伴一樣,靜靜地躺在雪地里一動也不動了。

  他也是被葉青點中了穴道,現在是神智昏迷,不省人事。

  草上露葉青如同一只巨鷹似地落在了車座之上。

  “辦得好,兄弟。”他說。

  “嘿!”柳焦一笑,縮了一下脖子問,“那個鷹爪子呢?”

  葉青笑了笑說:“躺下了!”

  “死了?”柳焦緊張地問。

  “你放心。”葉青道,“我們不能殺他,我只是點了他的穴道。”

  葉青嘻嘻一笑,道:“快!老大,快坐好,我們趕下去看看。”

  草上露葉青身形一飄,已坐在柳焦的身旁,他二人都不禁仰天狂笑了起來!

  兩頭白色的小毛驢不待主人的吩咐,這時都偎了上來,一左一右隨著馬車向前狂馳著,嘩嘩的串鈴聲,在這大雪天里,聽來尤其悅耳。

  似如此行到了一個山窪子里,馬車停了下來,他們在這里棄車取寶,然后洋洋得意地直向台州府行去。

  可憐那三個人,躺在大雪地里,他們的生命又能算什么呢?在失去了這些寶物之后,他們真是不如死了的好。

  大雪又繼續下起來了,一片片的雪花,像棉絮似地,輕輕地落下來,落在這三個人的身上。

  如果再沒有人來解救他們,看樣子只消一會兒工夫,就會看不見他們了。

  幸好一匹快馬,如同驚雷駭電似地,直向這邊飛馳而來。

  那是一匹高大的黑馬,馬上是一個英姿朗爽的青年,一襲青衣被風吹得獵獵起舞。

  他似乎也知道,自己來遲了,所以策馬如飛。

  刹那間,他已經到了近前,他為眼前的情形驚得呆愣住了!

  青年長長吁了一口氣,一咬牙道:“糟,我太大意了,這一定是方才那兩個怪人做的。”想到此,他手一按鞍,整個身子“嗖”地一聲飄到了雪地上。

  三個人躺在地上,就像死了一般。

  青年走過去,先在第一個人身子旁蹲了下去,他用手試了試那人口鼻,發覺還有一口氣,這才放心。

  這人正是來自大內的項一公,他為草上露葉青,點了背后的“志堂穴”。

  因為這穴道,是一個大穴,天氣又冷,項一公已奄奄一息。

  如果再有兩個時辰不把他救回來,項一公這條命,可就要完了。

  可是這個英俊的青年萬斯同,他既然來了,一切也就完全改觀了。

  他把這老人扶起來,試了試他的關節,已知他是為人點了重穴。

  當下皺了皺眉,真力提貫右掌,試著在對方心脈上運力一逼,這老人發出了一串劇咳之聲,嗆出了一口痰,方慢慢地醒轉過來。

  萬斯同搖動著他問道:“喂,你是誰?怎么一回事?”

  項一公神智這時才清醒了過來,他猛然由地上挺身而起,口中大吼了聲:“好強盜!”

  說著一掌直向萬斯同面門上劈了過來。

  萬斯同哂然一笑,輕舒右掌,只一下,就叼在他的手腕之上,微微一笑道:“老先生,你認錯人了,我是救你的。”

  項一公用力地掙了幾掙,如同蜻蜓撼石柱一般,休想搖動分毫,他的臉色驟然大變。

  可是他聽了對方的話之后,臉色又變了過來,四周看了兩眼,不由長歎了一聲。

  萬斯同皺眉道:“是怎么一回事,你快說,也許我能幫你一個忙。”

  項一公點了點頭,說道:“朋友,謝謝你救命之恩,我叫項一公,這兩位,都是我的朋友。”

  說著手一指倒在雪地里的二人,不禁臉色大變道:“他們死了?”

  萬斯同這才想起來只顧和他說話,卻忘了還有兩個人沒救呢。

  當下也顧不得再問他,匆匆把二人相繼救了回來。

  好在二人全是被點了穴道,時間也並不久,所以尚無什么大痛苦。

  那柴木一醒回來,首先大叫道:“馬車……馬車……啊……啊!夜明珠!”

  項一公忙向他擺了一下手,指了一下萬斯同,東洋人這才明白,忙把口閉上了。

  他一雙眸子,驚奇地打量著萬斯同。

  同樣的,萬斯同也因柴木三太郎樣子奇怪,心中也十分驚異,也在打量他。

  柴木讷讷道:“你……你是哪誰?”

  萬斯同笑了笑說:“你們不必多心,我姓萬叫斯同,乃是一個過路人。”

  項一公歎道:“二位不必多疑,我們的命,都是這位年輕的朋友救活的。”

  柴木張著大嘴:“啊!”

  要命金老七辦案多年,閱歷頗豐。

  他一看眼前這個年輕人,心中就知道,對方是一個身懷奇技的人。

  第一,他年紀輕輕,竟能不假手于人,而把自己等三個人相繼解開了穴道,如無高深的武功造詣,以及血脈功理,是絕不可能的。

  第二,這大雪的寒天里,他穿著一件單薄的青衣,絲毫看不出他有畏寒的感覺。

  基于以上兩點,所以要命金老七認為這青年,定是一個風塵奇士。

  他拱了拱手道:“萬少俠,謝謝你救命之恩,要不然,我們就……”

  說著,長歎一聲,萬斯同點了點頭,又冷笑了一聲,道:“你們定是遇見了強盜,我只要知道,強盜是什么樣子?你們失落了什么東西?”

  柴木三太郎結結巴巴道:“西的(是的)!西的!遇見了兩個……”

  萬斯同張大了眸子道:“果然不錯,兩個什么樣子的強盜?”

  柴木哧哧道:“白……小……矮……”

  萬斯同皺了一下眉道:“你說清楚一點好不好?”

  項一公在一旁拱了下手道:“朋友你不要見笑,我這位朋友他不是中國人。”

  柴木連連點頭道:“東洋……東洋……”

  萬斯同這才恍然大悟,很好奇地打量了他幾眼,項一公又歎了一聲道:“朋友,你猜得不錯,我們遇見了兩個強盜。”

  “是兩個騎小驢的怪人是不是?”萬斯同問。

  三人都不禁一怔,項一公張大了眸子道:“不錯,他們在哪里?”

  金老七直著眼睛道:“川西雙白,萬朋友,他們是一對很厲害的獨行大盜。”

  萬斯同冷冷一笑道:“果然我沒猜錯,我現在就去為你們找回失去的東西。”

  說著就去拉馬,又想起一事,回頭問:“你們到底丟了些什么東西?”

  項一公立刻笑了笑道:“嘿……東西倒沒什么要緊……只要能……”

  金老七岔口道:“項大人,依卑職看來,這位少俠武技高超,或能為我們把失物找回,我們還是把實話告訴他吧!”

  項一公臉色一紅,很凌厲地用目光瞪著他,冷冷一笑道:“自己的事,如何能麻煩別人?你也太糊塗了。”

  萬斯同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我自不便多問,只是……”

  萬斯同頓了頓,遂冷冷一笑道:“好吧!那么我走了,我會為你們幫忙的。”說著又扭臉向一旁的要命金老七及那位東洋人柴木三太郎,點了點頭,徑自催馬而去。

  他心中不禁有些生氣,本想就此一去不管了,可是卻又禁不住他與生俱來的俠骨熱血,這種事情不遇則已,真要是遇見了,豈有抖手一走之理?

  馬行如風,他這一陣疾馳少說也有十來里下去了,遠遠看見前路漸窄,高山漸近,這條驿道更是人跡荒落。

  不遠處山道歧路甚多,萬斯同不由皺了一下眉,因為如此一來,就不容易察出川西雙白確實的遁處了。

  忽然,他看見一輛篷車,聳立在前面山腳的幾棵枯木之下。

  他精神大振,抖缰而上,漸漸看清了,果然是一輛馬車。非但如此,在車邊,還有兩匹棗色的馬。

  萬斯同催馬至前,先四面打量了一會兒,不見任何人跡,他就由馬上縱身而起,輕飄飄地落在車座之上。

  這才發現,整個的馬車,只不過是剩了外表的一個架子而已。

  至于車內座椅,以及踏板,全都為刀劍砍得稀巴爛,簡直形同一輛柴車一般,前面用以套馬的一雙車桿,也自中斷成了兩截。

  萬斯同心中有些奇怪,暗忖:他們何故如此破壞這輛馬車,卻又留下這兩匹馬?

  想著自車上飄身而下,過去拉過了那匹棗紅色馬來,這才發現,原來二馬系肚的皮帶,都被割斷了。

  如此一來,這兩匹馬,只能徐行,想要遠途長馳,卻是不行了。

  萬斯同冷笑了一聲,心說川西雙白也欺人太甚了,我一定要斗一斗他們。

  想著他就又上了自己的馬,卻是不知走哪一條路下去。因為眼前有四道岔口,他細看各路,有三道路口都有凌亂的蹄痕,只有一條卻是一點印痕都沒有。

  他猶豫了一陣,飄身下馬,仔細地觀察了一番,心想川西雙白詭計多端,我看這其中必有道理。于是他就順著每段路行了一段,立刻他得到了一個結論。

  這幾條路情形很怪,三條滿布蹄痕的路,在不遠的地方,卻留有清楚的痕跡。

  萬斯同並且可以分辨出來,那是屬于驢子足印,關于他此一判定,昔日在追蹤龍十姑時,已經得到了證明,是不會錯的。

  如此看來,川西雙白雖是享譽江湖的老行家,可是他們在這年輕人的眼中,卻是敗露了身形,前路上,終有見面之時。

  萬斯同根據此一斷定,催馬尾隨了下去。

  那么川西雙白,他二人到底又在何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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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16 PM

第六部 劍氣紅顏  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 I

       這兩個川西巨盜,自入道作案以來,可以說無不馬到成功的。就像今天一樣,他二人順利地又把這一宗大買賣搞到了手中。

  你可以想象到他們在成功之后,那種得意神態。

  他們並騎在雪道上馳著,不時傳來他們得意的笑聲。

  兩口黑漆的木箱子,分馱在那兩匹小驢的后股上,葉青忍不住怪笑道:“老二,咱們下來看看。”

  柳焦搖了搖頭,嘻嘻笑道:“你就是忍不住,咱們要再走一程,現在還有危險。”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皺了一下眉說:“媽的,我還有點擔心,那三個家伙會追上來。”

  葉青冷笑了一聲道:“他們真要追來,我們可不能留下他們的活命了!”

  兩匹小驢跑開了,可也真不亞于健馬,八只小蹄子翻動,雪花如珠。

  不多時,他二人又趕了七八里。

  眼前已行到一片森林,這林子已為白雪整個地蓋住了。

  在林子的對面,有人家居住,兩匹小白驢已累得氣喘如牛,周身直冒熱氣。

  川西雙白忍不住了,他們二人雙雙下了驢背,把兩口箱子先搬下來,費了半天事才打開來。

  他們眼前,是一片金玉光輝。

  那是滿滿的一箱金幣,一小箱光華四溢的明珠。

  兩個巨盜眼睛都直了,雖然他們為盜數十年,可是像這么整箱的明珠、黃金,還是第一次過手。

  有此二箱東西,他們是今生今世吃用不盡,再也不必去冒什么風險了。

  兩個人一時喜得都呆住了。

  柳焦遂用力把箱子蓋上,並且回頭看了幾眼,緊張地道:“快包上!快包上!”

  葉青匆匆取了兩塊麻布來,二人匆匆用麻布,把箱子包上了,又結結實實地放上驢背。

  葉青說:“兄弟,這一下子,我們可算是松了一口氣了,我們要好好數上幾天。”

  柳焦點了點頭,卻又皺眉道:“這種事,那姓項的也只有吃啞巴虧,他們是絕對不敢張揚,可是他們也不會就此甘心的。”

  “那么,”葉青緊張地問道,“又能如何呢?”

  “哼!”柳焦冷笑了一聲道,“又能如何?當然是蹑下我們。”

  他看了拜兄一眼,點了點頭又道:“依我之見,你我干脆就在這台州住上幾天。”

  “那怎么行?”葉青道。

  柳焦冷冷地說:“怎么不行,他們絕對想不到,我們在得手之后,尚還敢停留在此地,我們也就樂得在此養足了精神;然后再走。”

  葉青點了點頭道:“對,就這么辦。”

  草上露葉青和瓦上霜柳焦瞎打誤闖地住進了台州客棧,整整的一天二夜,他們兩個人都不敢出門,因為他們又怕那項一公等也找到了這里。

  兩個家伙在房子里悶得發慌,第二日午后,柳焦實在忍不住,就道:“我們到外面溜一溜,探聽一下風聲去。”

  葉青皺了一下眉說:“我們還是換一身衣服比較好些。”

  拉開了房門之后,葉青步出天井,柳焦隨后而上,迎面來了本店掌櫃的劉大個子。

  二人並不認識他,劉大個子先抱了一下拳道:“二位客人要出門么?”

  葉青點了點頭道:“不錯。”

  柳焦忙問:“伙計,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沒有?我們要去玩玩。”

  劉大個子嘿嘿一笑道:“西房里那個大姑娘知道嗎?人家要休息了,今天最后一場,專為酬謝本地的客人;現在,正在對街店門口練把式呢!二位客人如果沒事,也就捧個場去吧。”

  二人都不禁有些奇怪,因為他們還沒有聽說過,一個獨身大姑娘賣藝的。一時都不禁動了好奇之心,點了點頭。

  劉大個子又笑道:“這位大姑娘,人家真是人漂亮,玩意兒也新鮮,二位客人一看就知道我說的是不錯了,快去吧!”

  川西雙白遂走出天井,柳焦忽然不放心地道:“老大,房里那東西沒有一個人看著,實在太危險,我看你先留在屋里吧,我到外面打探一下風聲就來。”

  葉青皺了一下眉,遂道:“你留在房里吧,我實在悶得慌,等會兒我回來換你。”

  柳焦冷笑了一聲道:“也好,我知道你是想去看那個賣藝的大姑娘。”

  遂又哼了一聲道:“你可要小心,別多惹事,咱們現在的身份可是不能叫人家知道。”

  葉青素喜女色,他拜弟這一句話,正好說到了他心窩里去了。

  當下不禁臉色微紅地笑了笑道:“這是什么時候,我哪能惹事?你放心吧。”

  柳焦無可奈何,只得轉身回房而去。

  草上露葉青一個人步出了客棧,心記著方才劉大個子說的地方,慢步而前。

  走沒多遠,果然看見一座廟宇,在廟前聚了許多人,隱隱聞得有叫好喝彩之聲。

  葉青心中想著那個大姑娘,足下就加快了,直向人群行去,奈何人太多,費了老半天勁兒,才擠進一半,仍然看不大清楚。

  這時聽得場內嬌滴滴的聲音道:“今天為了酬謝大家的照顧,我不收分文,從明天起,我就不再來了。”

  葉青雖還沒有看著人,可是聽到那種聲音,他的骨頭先就酥了,因為那聲音太好聽了。

  這時人群中,發出了一片歎息之聲,紛紛叫了起來,意思是要那大姑娘再繼續留在此地表演下去。

  草上露葉青為了要一睹廬山真面目,就用力往內擠去。

  他的神力,使身前圍觀的人感到吃不消,隨著他雙手分處,紛紛地都讓了開來。

  葉青也就到了最前面,現在他看見了,眼前是一個長身玉立的大姑娘。

  她高高的身材,白白的臉兒,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眸子,轉動的時候,真有無限的魅力。

  尤其是她那娉婷的身材,襯著一身青布襖褲,愈發顯得如同玉樹臨風。

  葉青一生閱人無數,可是看到了這位姑娘,他不禁暗暗地喝了一聲彩。說莫怪這么多人,都為她迷住了,敢情這姑娘,竟有如此姿色,一時之間,他的眼都直了。

  可是當他神智鎮定之后,那位標致的姑娘,正無意地把目光向自己瞟來。

  就在這一瞟之下,葉青心中不由怦然地大大動了一下,心說這姑娘好眼熟呀!

  另外一方面,那大姑娘忽然發現了葉青,她的神情似乎也大大地震驚了一下。

  她立刻呆住了,忽然她向眾人點頭道:“謝謝大家的捧場,我們再見吧!”說著收起了劍,轉身就走。

  葉青這時忽然大悟,一個影子,電也似地在他腦中閃過,那正是三年以前,自己兄弟二人在對付水母之時,所遇的那個少女。

  于是口中冷笑了一聲道:“姑娘,你還認得我么?你先慢走一步,你不是和水母在一塊,冒充是龍十姑的那個女人么?”

  心怡冷笑道:“見鬼!”說罷轉身就走,徑自回到客棧房中。

  她回到了客棧之內,一個人望著窗戶發了一會兒愣,又想到了萬斯同,不知他是否真的還會再來找尋自己。

  心怡這么想著,可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懷,忽見斜對門的那扇黑漆門兒,“呀”的一聲打了開來,走出了一個一身錦衣的矮子來。

  那矮子背著手在門前張望著,似在等人的樣子。心怡再一仔細看他的臉,不由大吃一驚,趕忙把窗子關上了。

  原來這矮子正是川西雙白的瓦上霜柳焦,想不到這兩個冤家非但也來到了台州,竟還和自己住在同一個店中,真想不到。

  她心中更驚奇的是,聽水母說過川西雙白乃是一雙巨盜,凡是二人出沒的地方,必定是有為而至。他們是不會有什么雅興,來來此一游的。

  想著心內甚為吃驚。

  她因關心那草上露葉青,是否已經轉了回來,見了面又說些什么,所以又輕輕地把窗子拉開了一條縫,自己湊目其上,向外望去。

  果見方才賣藝時所見的那個葉青,這時正自外面走了進來。

  柳焦望著他道:“怎么這樣快就回來了?”又湊前小聲道,“有什么發現?”

  葉青冷笑了一聲道:“進去再談。”

  說著二人進了房子,關上了門。心怡為了想知道他二人談些什么,當下輕步而出。

  心怡小心翼翼地輕輕湊目窗上,用舌尖輕輕把牛皮紙邊舔開一點,向內望去。

  就見川西雙白各自坐在一張椅子上,室內設有兩張木床,在床角外,平列著兩口黑漆的木箱,一大一小,樣式個別,和一般樣子全不一樣。

  心怡是一個很心細的女孩子,心中不禁動了一下,思忖道:“莫非這川西雙白,在此地又做了什么案子嗎?”

  她耳中就聽得那方才轉回的葉青道:“兄弟,有一件奇怪的事,我真不明白。”

  “什么事?”柳焦問。

  葉青冷冷地道:“你還記得三年前,我們去找水母的那件事嗎?”

  柳焦怔了一下道:“怎么會不記得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別忙!”葉青皺著眉道,“我看這其中有問題,那個賣藝姑娘,正是從前冒充龍十姑的那個丫頭。”

  “是她?”柳焦不由站了起來,他挑了一下眉毛道,“你在此等著,我去看看,要真是她,我們可不能饒她。”

  心怡在外面不由一驚,正要回身躲避,卻見葉青拉住了他道:“你不要去了,她已經收場子不練了。”

  柳焦道:“不要緊,我們明天再去。”

  葉青搖搖頭道:“她以后不會去了,你剛才沒有聽這里的伙計說,她不再練了么?”

  柳焦皺了一下眉道:“怎么可能呢?再不濟,她也不會淪落到江湖賣藝呀!”

  葉青皺了一下眉道:“我也是奇怪呀,不過那樣子是錯不了。”

  “她看見了你沒有?”柳焦問。

  葉青點了點頭道:“我也是奇怪,她看見之后,也像吃了一驚,當時就走。”

  “你沒有過去問她?”

  “怎么沒有?”葉青道,“只是她不肯承認她是那個丫頭,我看她一定是。”

  柳焦冷笑了一聲道:“天下相似的人多得是,也不一定就是她,何況那個女孩,我們不是眼看著她落下山澗去了么?怎么會還沒有死呢?”

  葉青發了一會兒怔,歎道:“再說吧,我倒不怕她,而是怕那個水母,那個老家伙如果沒有死,可就討厭了。”

  柳焦低頭想了想道:“不論如何,我們要趕快走,這地方不是好地方,人太多,又雜。”

  柳焦哼了一聲道:“報仇的事晚一步不要緊,主要的是這兩箱東西,得快一點妥善地安置一下,要快出手。”

  說著就走過去,把那箱子打了開來。

  立時光華四溢,窗外的心怡這才發現,原來竟是一箱明珠。她不禁大為吃驚,這才知道川西雙白果然是做了案子。

  她不敢在窗外久留,因恐為外人所發現,當時就悄悄地退了回去。

  誰知回房不久,就聽得有叩門之聲,心怡吃了一驚問:“誰?”

  那人也不答話,心怡猛地把門一開,頓時嚇了一跳,一連后退了好幾步。

  原來站在門前的,正是川西雙白。

  這兩個怪人,帶著一臉的怒容,葉青冷笑了一聲,指著她,道:“就是她,就是她,你看是不是?”

  柳焦一雙小眼在她身上轉了半天,厲聲問道:“你姓什么,叫什么?為何要竊聽我二人說話?”

  心怡鼓起了勇氣,冷笑道:“誰聽了?我根本不認識你們。”

  柳焦哈哈一笑道:“你裝得真像,可是你的輕功太差了。”

  心怡對他這句話,不禁有些摸不著頭腦,讷讷地道:“什么輕功?”

  柳焦嘿嘿一笑,后退了一步,手指著雪地道:“你看,這是不是你留下的足跡?你還想賴?”

  心怡隨著其手指處看去,果見自己門口到他窗前,有來回兩行清楚的足跡,分明是方才自己大意,留下的。

  自己房中,只有一人,這是再也無法可以狡賴的,一時不禁面色绯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草上露葉青嘻嘻一笑道:“姑娘,你好大的膽,想不到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今天看你還能如何逃開我二人的手去!”

  他尖著嗓音,又道:“我問你,是誰叫你來的?”

  心怡見事已敗露,遂冷冷地道:“是我自己,我在此已經住了一個多月了,我怎知道你們要來?”

  草上露葉青怪笑了一聲道:“水母在哪里?”他回頭對一旁的柳焦道:“我們把她拿下再說。”

  葉青道了聲:“好。”

  就見他身形一閃,已躥了進來,一雙長爪,猛地揚了起來,照著心怡雙肩就抓。

  花心怡早就有了准備,不容對方雙掌打來,身子霍地向下一矮,已如疾風似地閃了出去。

  須知心怡這三年以來,也曾潛心練習過些功夫,這些功夫,都是自水母當初交與自己的那本《水眼集》中習得的。

  她從來也不知道,自己練這些功夫,有了多大的長進,從來也沒有施展過。

  就像她這一個轉身,就正是其中的招式,草上露葉青還沒有看清怎么一回事,心怡已轉到了一側。

  葉青不由吃了一驚,當下呆了一呆,心怡內心也甚為驚異。

  這本是她無意之間施展的身法,卻想不到如此神妙,一時膽力大增。

  《水眼集》中多系此玄奧深妙的功夫,而三年以來,心怡都在飄零之中。

  雖然她也知道這些功夫的寶貴價值,可惜卻從來也沒有細心地長時期地去研習過。

  所以她只會其中一些散招和零碎的小功夫,成套的深湛功夫,卻是不會。

  方才那一個閃身,在《水眼集》中名叫“回頭浪”,和它相連的尚有三招,其名曰“游身四浪”,在《水眼集》中,只不過是開宗明義的一些小玩意兒。

  葉青頓時就怔住了,這時那矮小的柳焦也走了進來,他守在門前,冷笑著道:“方才這兩手功夫,當年我也曾見水母練過,由此看來,水母定是你師父無疑。我們與水母有不共戴天的大仇,如此看來,我們是萬萬也不能饒你了。”

  這時柳焦抽出了兵刃,眼中現出了一片殺機,他厲聲說道:“大哥,還不抽出了你的劍,我們要盡早把這丫頭結果在此,以絕后患。”

  葉青知道自己這位拜弟,一向心狠手辣,眼前這位姑娘要是落在了他的手中,那是准死不活,不如自己先下手的好。

  想著一抬手,劍光閃處,弧形劍已出了鞘,身形一矮,躥了上去。

  心怡不由大怒,冷叱了一聲道:“無恥的東西,你還以為我怕了你不成?”

  心怡猛地自桌上抄起了劍把,向外一抽,寶劍在手,她的膽力也因之大增。

  當時纖腰一扭,劍上帶起了一道光華,如同是一道電光似地,直向葉青攔腰斬了過去。

  草上露葉青弧形劍橫著向外一格,只聽得“嗆”地響了一聲。

  葉青還是舍不得就下毒手,弧形劍向左一偏,直向心怡腿上削去。

  奈何花心怡劍招精湛,又存了拚命之心,所以葉青一時極難得手。

  他的弧形劍到,心怡向前一伏身子,長劍自下而上,倏地倒卷了起來,直向葉青咽喉上斬去。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17 PM

第六部 劍氣紅顏  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 II

  她從來也不知道,自己練這些功夫,有了多大的長進,從來也沒有施展過。

  就像她這一個轉身,就正是其中的招式,草上露葉青還沒有看清怎么一回事,心怡已轉到了一側。

  葉青不由吃了一驚,當下呆了一呆,心怡內心也甚為驚異。

  這本是她無意之間施展的身法,卻想不到如此神妙,一時膽力大增。

  《水眼集》中多系此玄奧深妙的功夫,而三年以來,心怡都在飄零之中。

  雖然她也知道這些功夫的寶貴價值,可惜卻從來也沒有細心地長時期地去研習過。

  所以她只會其中一些散招和零碎的小功夫,成套的深湛功夫,卻是不會。

  方才那一個閃身,在《水眼集》中名叫“回頭浪”,和它相連的尚有三招,其名曰“游身四浪”,在《水眼集》中,只不過是開宗明義的一些小玩意兒。

  葉青頓時就怔住了,這時那矮小的柳焦也走了進來,他守在門前,冷笑著道:“方才這兩手功夫,當年我也曾見水母練過,由此看來,水母定是你師父無疑。我們與水母有不共戴天的大仇,如此看來,我們是萬萬也不能饒你了。”

  這時柳焦抽出了兵刃,眼中現出了一片殺機,他厲聲說道:“大哥,還不抽出了你的劍,我們要盡早把這丫頭結果在此,以絕后患。”

  葉青知道自己這位拜弟,一向心狠手辣,眼前這位姑娘要是落在了他的手中,那是准死不活,不如自己先下手的好。

  想著一抬手,劍光閃處,弧形劍已出了鞘,身形一矮,躥了上去。

  心怡不由大怒,冷叱了一聲道:“無恥的東西,你還以為我怕了你不成?”

  心怡猛地自桌上抄起了劍把,向外一抽,寶劍在手,她的膽力也因之大增。

  當時纖腰一扭,劍上帶起了一道光華,如同是一道電光似地,直向葉青攔腰斬了過去。

  草上露葉青弧形劍橫著向外一格,只聽得“嗆”地響了一聲。

  葉青還是舍不得就下毒手,弧形劍向左一偏,直向心怡腿上削去。

  奈何花心怡劍招精湛,又存了拚命之心,所以葉青一時極難得手。

  他的弧形劍到,心怡向前一伏身子,長劍自下而上,倏地倒卷了起來,直向葉青咽喉上斬去。

  這一手功夫,施展的極為快疾,室內地小,葉青竟差點被她傷著。

  如此一來,他不禁大怒,當下大吼了一聲:“好個不知死活的賤人,你以為我殺不了你嗎?”

  話猶未完,心怡的劍二次斬到,這一次是直探中宮,劍尖上冷森森地帶起了一串星芒,葉青如不及時抽身,整個心窩都在心怡劍尖之下。

  他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當時狂吼了一聲,弧形劍向外一展“大鵬展翅”,直向心怡持劍的手腕之上繞去。

  一刹那間,這小小的房內,二人打成一團,兩口寶劍帶起了雪亮的鋒芒。

  花心怡知道自己只要落在對方手中,下場將是不堪設想,所以她把渾身功夫,全數施展了出來。

  葉青由于存下生擒之心,無形之下身形就慢了很多,這么一來,二人就很難分出勝負。

  那伫立在門外的柳焦,耳聞得室內兵刃交擊之聲,長久的時間,並不見葉青得勝,未免有些著急,正想入室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就在這時,他看見一個青年大步向這院子內行來,柳焦只好裝著在門前散步的樣子。

  那青年身材高大,面色微黑,身著一套青布衣裳,濃眉大眼十分英俊。

  這漢子見柳焦站在心怕門前不禁十分驚異,著實地打量了他幾眼。

  遂以手要去叩門,柳焦不能再裝傻了。

  他上前一步,咳了一聲道:“喂!你找誰?”

  那漢子翻了一下眼,他活到這么大,還沒見過這么矮的人。

  當時並不以為怪,只把他當成了店內的主人,就含笑道:“我是來找一位姓花的姑娘,她就是住在這間房內的。”

  柳焦冷冷地道:“她不在家。”

  這年輕人怔了一下道:“不會吧,方才伙計還說她在房內呢,怎么又走了呢?”

  說著又要用手去叩門。

  柳焦不由大怒,尖聲叱道:“跟你說不在家,你這小子沒聽見是不?”

  青衣的漢子不由濃眉一挑道:“咦!你這矮子,怎么開口就罵人呢?我不看你小,今天我就得揍你。”

  瓦上霜回頭看了一眼,見這院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什么人進來,他不由把心一狠,心說先把這小子結果了再說。

  當下裝著含糊地道:“大姑娘是真的不在,你一個小子亂敲人家姑娘的門,你是安著什么心?”

  來人正是郭潛,他因明日就要遠行,想到了這位素所敬愛的姑娘,特此來見她一面,向她辭行來的。

  卻想不到,竟會為他撞上了這一對冤家。

  當時聽到了柳焦如此說,不禁令他大怒,真恨不能過去一腳,像球一樣地把他踢出去。

  正自氣憤,聽那矮子口中罵著,身子卻向自己身邊偎來。

  同時間,他耳中已聽到了心怡房中傳出了喝叱叫罵之聲,不由大吃一驚。

  當下猛地撞開了心怡的房門,並且大聲地問道:“姑娘在嗎?”

  房門一開,就見花心怡踉跄而出,原來她竟是受了傷,左腿上鮮血淋漓。

  心怡乍然看見了郭潛,就道:“郭兄快救我,這是……”

  郭潛不及聽完她的話,那矮小的柳焦,已自騰身而上,他雙掌交叉著,隨著起身之勢,以“龍形乙式掌”,倏地直向郭潛當胸打來。

  這乍然發生的情形,令郭潛大吃了一驚,他心中尤其擔心心冶的傷勢,偏偏柳焦的身手是如此疾勁,幾令他有些閃避不及。

  當時驚呼一聲,猛地一個旋身,雖是閃開了對方的雙掌,可是那種疾勁的掌風,仍然把他身子帶出了數步之遠。

  郭潛一驚之下,才知道這矮子,竟是一個極為厲害的人物,自己倒是看走眼了。

  這時相繼又由房內飛快地出來一人,郭潛見是一個身材瘦長的漢子。

  他一出門,就冷笑道:“你還想跑嗎?”

  說著直向心怡身邊猛撲了過去,郭潛大吼了一聲:“且慢。”

  他用力地一縱身子,同時之間,已把藏于身后的鳳翅流金镗抽了出來,向外一揮,直向葉青面上斬去。

  這一手功夫相當厲害,同時疾快異常,葉青無意之下,不由嚇了一大跳。

  他向邊一閃,站定了身子,驚問道:“這是何人?”

  柳焦冷笑道:“先不要多問,你對付那丫頭,我來對付這不怕死的小子。”

  說著一個虎撲之式,已撲到了郭潛身前,弧形劍由下而上,直向郭潛腹下斬去。

  郭潛因見心怡負傷,心中惦念著她的安危,哪里還有心情與他應戰,奈何對方武技精湛,一時卻擺脫不得。

  他大吼了一聲道:“好強盜,我與你們拚了。”

  口中這么說著,掌中的鳳翅镗劃起了一道白光,直向柳焦當頭砸了下去。

  瓦上霜柳焦冷笑了一聲,只見他那矮小的身子,向前一滑,左手何上一托“巧接金輪”,“噗”的一聲,竟被他實實地抓在了鳳翅镗的镗桿之上。

  郭潛大吃一驚,用力地向外一奪,卻未奪出,他就知道自己要糟了。

  當下只得松手放出兵刃,身形如旋風似地轉了出來。

  瓦上霜柳焦深懼打攪了其他房客,如是驚動了官人,自己雖是不怕,總是大大的不便。

  有了這種想法,這矮子一時惡念頓起,弧形劍一舉,朗笑了一聲道:“小子,你回老家去吧!”

  他口中這么說著,身形已連縱而上,掌中劍由上至下劃起了一道寒光,直向郭潛腰上斬去。

  郭潛這時連驚帶嚇,有些發呆,同時他目光已窺見一旁的心怡,已為那個高瘦個子的人迫得敗象畢呈,更不由發慌。

  如此一來,柳焦的劍一到,他是萬萬不會逃開了。

  可是正在這時候,本店的掌櫃劉大個子,正好走來,目睹此狀,大吃了一驚。

  他大叫了聲:“住手!”

  柳焦嚇了一跳,劍已遞出,慌不迭向左一跳,郭潛乘機閃開一邊。

  劉大個子抖聲道:“哎喲!我的天!這是怎么一回事?你們是……”

  說著轉身就跑,可是川西雙白如何能容他逃開,葉青狂笑了一聲道:“大個子你也留下吧!”

  他說著身形已狂躥而起,往下一落,正好到了大個子背后,右手骈二指向前一遞,正點向他的“志堂穴”門,劉大個子不由“啊”了一聲。

  矮小的柳焦,行動卻極為快捷,起落之間,也把劉大個子點倒在地。

  這個時候,郭潛攙扶住那負傷將倒的花心怡,他驚嚇地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他們兩個人是誰?”

  葉青本在一邊,這時冷笑著縱身而上道:“小子,還是糊塗一點的好。”

  郭潛不等他先下手,雙掌一搶,猛然迎面擊出,他口中大聲喝叫道:“姑娘,你先走,別管我。”

  心怡左腿已負有輕傷,鮮血淋淋,行動已受了拘束,再說,此刻要想逃走,實在也是夢想。

  她咬了一下牙道:“我不走。”

  掌中劍掄起,方想向葉青撲去,可是這時柳焦已經把劉大個子點倒在地。

  他也知道這種情形難免驚動了別人,所以不敢多有耽誤,此刻見心怡持劍撲上,如何能容她如此。身形一矬,跟著一縱,像一支箭似地躥了上來,冷叱了聲:“去。”

  掌中紫金旗霍地張開,卷起了一片烏云,直向姑娘面上揮去。

  他口中大聲地叱道:“葉老大快呀!”

  一刹那間,四人已成雙捉對地在這天井院子內打作了一團。

  心怡因方才大意腿上負傷,所以此刻行動顯得極為遲緩,偏偏柳焦這桿紫金旗運用得八面威風。

  二人只對了十個照面,心怡手中劍已為旗邊卷上了,她向外用力一掙,想把劍奪回來。可是柳焦卻趁勢進身,左掌一揚,直向心怡肋下打來。

  花心怡只得松手向側邊一滾,驚魂之下,只聽得一聲狂笑。

  同時覺得后背一酸一麻,連唉呀二字都未曾出口,遂倒地不省人事。

  這時間,外面已傳來大片嘈雜的聲音。

  隱隱聞得有人大聲吆喝道:“鬧強盜啦,可別叫強盜跑了呀,官人可是來啦!”

  並且還有當當打鑼的聲音,還有刀劍相碰的聲音,柳焦驚慌地看時,已見有三四個持刀的官差,正向這邊撲來。

  他不由吃了一驚,當然,要以他兄弟的功夫,對付這幾個官差,那是不成什么問題的了。

  只是他擔心房中的兩箱東西,如果叫官差知道他們是打劫皇差的強盜,那可是不得了。所謂“雙拳難對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真要是調來大批弓箭槍手,川西雙白要想從容退身,卻也是不容易的事。

  他嘿嘿一笑道:“老大,你先纏上他,風緊,咱們扯呼吧!”

  紫金旗揮動,身子已踉跄地闖進了房中,這時郭潛也為葉青弧形劍劃傷了右肋,痛得滿頭大汗。

  葉青撲過去一把把地上的花心怡夾了起來,大聲道:“柳老二,我們走。”

  一個官差撲上,大罵了聲:“強盜。”

  一刀砍下,卻為葉青一抬腿,連人帶刀,把這名官差摔了出去。

  這時柳焦一邊一個,夾著兩個箱子,見狀大聲道:“你還不結果了她,抱著她作甚?”

  葉青嘿嘿一笑,說道:“我舍不得,我們走。”

  他說著一哈腰,“嗖”的一聲,已經縱上了西牆,這時卻聽得“哧”一聲,飛來了一枚喪門釘。

  柳焦在后叫了聲:“小心。”

  可是葉青一心想逃,哪里還注意到此,這一枚喪門釘“噗”的一聲,正打在他的大腿上。

  葉青“啊喲”了一聲,差一點兒自牆頭上栽了下來,卻為他拜弟及時趕上來,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才算沒有倒下去。

  草上露葉青一咬牙,回頭道:“媽的,是哪一個小子?老子殺了他。”

  柳焦這時間得四下鑼聲噪耳,已無心思再應戰了,他急急地道:“快走吧,再晚可走不了啦!”

  說著率先撲上了牆,葉青只得隨后跟上。

  他雖是腿上負傷,可是看來行動依然是十分快捷,二人就像是兩個煞神似地撲了出來。

  柳焦心惦著他們的兩匹愛驢,跑了一陣,撮口長嘯了一聲,二驢在槽中,立時長嘶了起來。

  二人大喜,立時聞聲趕去,看槽的是一個老頭,見狀嚇了一跳。

  葉青一只手比劃著劍道:“快把我們的驢牽出來,要不然宰了你。”

  老頭嚇得腳都軟了,抖顫地把驢給上好了,這時已有聲音自外面傳進來。

  有人大喊道:“喂,他們是強盜,老頭,你可別給他們馬騎。”

  柳焦箱子已束上了鞍,膽力大壯,冷笑了一聲,一抬手,已把看馬的老頭兒點倒在地。

  他自己也同時飛身上了小驢,對葉青道:“快走!快走!”

  草上露葉青這時夾著心怡的嬌軀,也騰身上了鞍子,兩頭雪白的小毛驢,不待主人吩咐,已飛快地撥動開四蹄,如飛地沖了出去。

  台州客棧門前,早已守候了一排兵弁,這時紛紛地拉開了弓,一個小宮正比著要發射的手式。

  忽然郭潛由內跑出來,他雙手連搖著道:“不能放箭,不能放箭,還有個姑娘。”

  那小官只得命令收起了弓箭,紛紛又拔出了腰刀,可是川西雙白這種厲害的人物,又豈會為這些人所困住。

  只見小驢奔處,眾兵弁,無不丟刀棄弓,一時亂作了一團。

  川西雙白,就像雪原上被圍獵的兩條豹子似地,狂奔了出去。

  郭潛弄了一匹馬,追了一程,一來是他負傷甚重,再者他胯下馬的腳程,比起川西雙白的那一雙小白驢來,差得太遠。

  所以他只追上了一箭多地,就顯然地跟不上了。

  無可奈何之下,只好默默地轉了回來,一個小官還在翻著眼睛打量著他,問:“你是干什么的?”

  郭潛心恨這般家伙無能,捉不到強盜,卻來找自己麻煩,不免有氣道:“我是路見不平的,你說我是干什么的?”

  那個小官皺著眉,說:“你姓什么?叫什么?”

  郭潛忍著氣據實相告,這時后面兵弁愈來愈多,有的就叫:“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把他帶走。”

  郭潛不由大怒道:“放屁,你們這群飯桶,抓強盜抓不著,憑什么抓我?”

  忽見前途浩浩蕩蕩來了大群人馬,為首的一個尖下巴的老頭兒,一身便衣,只是腰上系著衙門的腰牌。

  此人姓劉單名一個君字,乃是台州府的八班大捕頭兒,手底下的玩意兒雖不怎么樣,但是人頭兒卻吃得開,吃喝嫖賭樣樣都來,真可說是一個衙門里的老蛀蟲、老糟糠。

  他帶著大群的人,拿著拐子鐵尺,老遠看著這邊,就站住了腳。

  那個小官趨前,小聲地對那個老頭兒說話,不時地帶著奸笑,用眼向郭潛這邊直瞟。

  劉君立刻一翻小眼,大聲叱喝道:“給鎖上。”

  只聽鎖鏈嘩啦的一響,郭潛怎會想到有此一著,人又被挾持著。

  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人已經被鎖上了。

  他不禁大怒道:“混蛋東西。”

  雖是在重傷之下,仍然是勇不可當,只見他雙手一分,已把捉住他的兩個小兵給打倒在地。

  劉君尖笑了一聲道:“好小子,到了這里你還敢凶?來呀,上!”

  他口中這么叫著,已從一個捕投手中接過一口厚背鬼頭刀,一撩衣裳,縱身而上。

  他是看見了郭潛身上有傷,要不然他是不敢這么上的。

  郭潛一路流血過多,已有些支持不住了,此刻再一氣,只覺得頭腦發昏,脖子上又有兩條鎖鏈,被捕役用力地拉著。

  他雙手用力地帶著脖子上的鎖鏈,想把它掙開,可是沒有防到劉君那個尖酸刻薄的老頭子。

  這老家伙一縱身子,正來到了郭潛身后,一刀背正打在了郭潛的腿彎上。

  一下子就把郭潛給打得跪下了。

  郭潛一時痛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劉君卻乘機“咔”的一聲,在他手上加了一副铐子。

  只見他身形一轉,飄在了一邊,嘿嘿地冷笑著道:“好家伙,你還敢打公差?小子別狠,你有本事去向府台大人咬牙,我劉某人才佩服你。”

  說罷一揮手道:“帶他走。”

  說著笑著對方才那個小官拱了一下手說:“兄弟,沒你的事了,你去吧。”

  那個小官彎了一下腰道:“麻煩你了。”就帶著人走了。

  郭潛目睹此態,不禁長歎了一聲,心中想著,莫怪一般老百姓怕打官司,原來如此,這些家伙真比強盜土匪還厲害百倍。自己真是一時不察,上了那名小官的大當了,看來自己此一去,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此真是不勝悲傷,自己空有一身武技,卻是絲毫也施展不出,只有認命。

  他有了這種想法,也就一聲不哼,安然地隨著這一群人直向大道正南行去。

  當他轉過了一條街,就看見正南面峙立著一座極為高大的房子,占地頗廣。

  郭潛見這座房子門前,站著不少兵弁,就知道這定是府衙門了。

  幾個衙役推著他走得更快了,忽然由左面林蔭道上駛過來一匹黑馬。

  馬上坐著一個英俊的少年,這少年似乎頗為驚異地用目光看著這一群衙役們。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19 PM

第六部 劍氣紅顏  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 III

  那小官只得命令收起了弓箭,紛紛又拔出了腰刀,可是川西雙白這種厲害的人物,又豈會為這些人所困住。

  只見小驢奔處,眾兵弁,無不丟刀棄弓,一時亂作了一團。

  川西雙白,就像雪原上被圍獵的兩條豹子似地,狂奔了出去。

  郭潛弄了一匹馬,追了一程,一來是他負傷甚重,再者他胯下馬的腳程,比起川西雙白的那一雙小白驢來,差得太遠。

  所以他只追上了一箭多地,就顯然地跟不上了。

  無可奈何之下,只好默默地轉了回來,一個小官還在翻著眼睛打量著他,問:“你是干什么的?”

  郭潛心恨這般家伙無能,捉不到強盜,卻來找自己麻煩,不免有氣道:“我是路見不平的,你說我是干什么的?”

  那個小官皺著眉,說:“你姓什么?叫什么?”

  郭潛忍著氣據實相告,這時后面兵弁愈來愈多,有的就叫:“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把他帶走。”

  郭潛不由大怒道:“放屁,你們這群飯桶,抓強盜抓不著,憑什么抓我?”

  忽見前途浩浩蕩蕩來了大群人馬,為首的一個尖下巴的老頭兒,一身便衣,只是腰上系著衙門的腰牌。

  此人姓劉單名一個君字,乃是台州府的八班大捕頭兒,手底下的玩意兒雖不怎么樣,但是人頭兒卻吃得開,吃喝嫖賭樣樣都來,真可說是一個衙門里的老蛀蟲、老糟糠。

  他帶著大群的人,拿著拐子鐵尺,老遠看著這邊,就站住了腳。

  那個小官趨前,小聲地對那個老頭兒說話,不時地帶著奸笑,用眼向郭潛這邊直瞟。

  劉君立刻一翻小眼,大聲叱喝道:“給鎖上。”

  只聽鎖鏈嘩啦的一響,郭潛怎會想到有此一著,人又被挾持著。

  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人已經被鎖上了。

  他不禁大怒道:“混蛋東西。”

  雖是在重傷之下,仍然是勇不可當,只見他雙手一分,已把捉住他的兩個小兵給打倒在地。

  劉君尖笑了一聲道:“好小子,到了這里你還敢凶?來呀,上!”

  他口中這么叫著,已從一個捕投手中接過一口厚背鬼頭刀,一撩衣裳,縱身而上。

  他是看見了郭潛身上有傷,要不然他是不敢這么上的。

  郭潛一路流血過多,已有些支持不住了,此刻再一氣,只覺得頭腦發昏,脖子上又有兩條鎖鏈,被捕役用力地拉著。

  他雙手用力地帶著脖子上的鎖鏈,想把它掙開,可是沒有防到劉君那個尖酸刻薄的老頭子。

  這老家伙一縱身子,正來到了郭潛身后,一刀背正打在了郭潛的腿彎上。

  一下子就把郭潛給打得跪下了。

  郭潛一時痛得連眼淚都出來了,劉君卻乘機“咔”的一聲,在他手上加了一副铐子。

  只見他身形一轉,飄在了一邊,嘿嘿地冷笑著道:“好家伙,你還敢打公差?小子別狠,你有本事去向府台大人咬牙,我劉某人才佩服你。”

  說罷一揮手道:“帶他走。”

  說著笑著對方才那個小官拱了一下手說:“兄弟,沒你的事了,你去吧。”

  那個小官彎了一下腰道:“麻煩你了。”就帶著人走了。

  郭潛目睹此態,不禁長歎了一聲,心中想著,莫怪一般老百姓怕打官司,原來如此,這些家伙真比強盜土匪還厲害百倍。自己真是一時不察,上了那名小官的大當了,看來自己此一去,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此真是不勝悲傷,自己空有一身武技,卻是絲毫也施展不出,只有認命。

  他有了這種想法,也就一聲不哼,安然地隨著這一群人直向大道正南行去。

  當他轉過了一條街,就看見正南面峙立著一座極為高大的房子,占地頗廣。

  郭潛見這座房子門前,站著不少兵弁,就知道這定是府衙門了。

  幾個衙役推著他走得更快了,忽然由左面林蔭道上駛過來一匹黑馬。

  馬上坐著一個英俊的少年,這少年似乎頗為驚異地用目光看著這一群衙役們。

  只是他並沒有看見郭潛,相反地,郭潛卻遠遠地看見了他。

  郭潛一望之下,不由大喜,他高喊了聲:“大哥……”

  可是他的大哥並沒有看見他,他被推進了衙門。

  郭潛猶自大聲喊道:“大哥……大哥……大哥……”

  卻為劉君給一個大嘴巴,罵道:“小子,到了衙門還敢瞎咤呼。”

  郭潛忍不住朝著他臉上用力地啐了一口,劉君氣得跺腳大罵,正想狠狠地打他一頓。

  這個時候,卻傳來了喊堂的吆喝道:“大人要升堂了,帶人犯——”

  劉君只得冷笑了一聲道:“小子上堂吧,老子在一邊招呼你。”

  就這么郭潛被拉拉扯扯地上了公堂,府台大人還沒有升堂,可是那兩班衙役,一個個如狼似虎地呼著堂威。

  郭潛心地光明,也並不害怕,他岸然地站立著,連連冷笑不已。

  只見左邊是一列身著衙內號衣的小伙子,一個個是精神抖擻,手中都拿著鴨嘴棍,右面是系著紅巾的一列跟班,在靠近府台大人座前,左右有六名青棉襖的衙役,手中拿著長杖,那是臨堂掌刑的。

  大人還沒有升堂,只是他的那位師爺,卻先升堂,一只手端著個水煙袋,咕咕噜噜地抽著。

  郭潛一打量這位師爺,就知道這堂官司怕不好過,見對方生得是鷹鼻子鹞眼,滿臉油滑之氣,身著藍色緞子長袍,扎著綁腿,跷著腿,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好像大人沒來之前,他就是大人一樣。

  在府台大人桌子左面,生著一大盆炭火,火勢熊熊,這是專為大老爺取暖用的。

  整個大堂,就因為有了師爺一袋子煙,和這一盆剛生的炭火,弄得是煙霧彌漫。

  師爺擱下了煙,翻著眼看著郭潛,咳了一聲,對著捕頭劉君招了招手。

  劉君就笑著湊了上去,嘻嘻笑著道:“大人來了吧?”

  師爺點了點頭,說:“大人要抽夠了這個數目才來。”

  說著豎了三個手指,當然毫無疑問,那是三個大煙泡子的意思。

  師爺說完話,用一雙鹞子眼瞟著郭潛道:“這小子八成是殺了人吃,一身是血。”

  劉捕頭冷冷一笑,趨前至師爺耳邊道:“這小子可能與皇上丟的那批東西有關系。”

  這幾句話,嚇得師爺嘴都閉不上了。

  “不可能吧……”他說,“聽說劫寶的是兩個怪人一高一矮。”

  劉捕頭嘻嘻一笑道:“這可難說,動手的是兩個人,可是他們黨羽何止兩人?”

  師爺點了點頭,開始用凌厲驚奇的眼光,打量著郭潛。

  他抬起了一只手,捋了一下胡子,嘿嘿地笑了笑說:“劉頭兒,有瞧的啦,瞧著吧,這小子不死也得脫一層皮。嘻嘻!”

  劉君冷笑著退后一旁,整個大廳內因為大人還沒有出來,所以都在毫不忌諱地交談著,就像菜館似的亂哄哄。

  郭潛對這種氣氛,實在沒有領略過,極不習慣,人人都在看著他,他干脆就把眼睛閉上了。

  這時過來了幾個小子,對他道:“趴下,趴下。”

  驚得他睜開了眼睛,卻見是幾個衙役拿著布條子和刀傷藥,是給他裹傷來的。

  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本想不領這個情,可是,傷處卻是痛得厲害,可能都凍上冰了。

  當下依言坐下,幾個人倒是很仔細地給他包上了,這邊事情一完,那位府台大人也就來了。

  這時候里面才傳出老大人咳嗽和大聲吐痰的聲音,郭潛心中不免有些緊張,他不知道,這位八面威風的府台大人,到底是一個什么模樣的人。自己這種情形,很明顯的,如果遇見一位清官,頂多問個幾句,就許馬上放了;可要是遇著一個刁難的昏官,那可就麻煩了,說不定就有牢獄之災。

  心中正在忖測著,門簾一掀,大老爺出來了。

  這位老大人有五十歲的年紀,一雙腫眼泡,目光混濁,塌鼻梁,彎著個腰,面色黝黑,唇下留著很長的胡子,但是很稀落,上面還掛著幾粒水珠,大概是才喝過什么東西。

  他身上那件藍色袍子官衣,也不知有多久沒有洗過了,前面補子看起來都起毛了,整個袍子都成了紫色。

  往位子上一坐,先來一個大呵欠,堂下連正眼也不看,先揚了下手。

  小聽差的早預備好了熱手巾,大人接過,用力地擦了幾下,又咳了一口痰,喝了一口茶。

  這時堂威也吼完了,他就睜開了醉薰薰的一雙眼睛,打量著堂下的那名犯人。

  打量了一會兒,才點了一下頭,立刻有人為他喊道:“帶人犯——”

  鎖鏈子響動,郭潛就被拉上去了。

  有人喝叱道:“混蛋,還不跪下!”

  鎖鏈子帶得嘩嘩啦啦直響,奈何郭潛身形是岸然不動,可是由后面來了一棍子,正打在他的腿彎上,這位大英雄到底是跪下了。

  老大人嘿嘿笑了,點了點頭說:“算你有種。”

  這才張開腫眼泡,例行公事地問道:“家住哪里?姓甚名誰?”

  聲音簡直就像蚊子,有人把他的話大聲地傳了下來,郭潛雙目圓睜,道:“小民郭潛,大人,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把我當成了犯人啦?”

  大老爺忽地一拍驚堂木,“啪!”的一響,道:“混蛋,大膽的強盜,來到公堂語無倫次,你把這地方當成什么地方了,給我重打四十大板。”

  兩旁的行役立刻吆喝了一聲,過來了四人,用力地去按郭潛的背。

  可是卻為郭潛一掙之力,都給掙倒了,這種情形倒是很少見。

  知府也嚇得拍案而起,大聲道:“反了,反了,給我拿下他。”

  忽然由一旁閃出了八班捕頭劉頭兒來,他向老爺禀道:“禀大人,這人是一名大盜,他身上有功夫,旁人怕拿他不住,還是卑職效勞吧!”

  這個劉頭兒說著話,雙手接過了鎖鏈,用力往下一帶,他本以為對方身上有傷,還不是一下就給拉倒下了。

  可是,卻想不到,郭潛傷處既經敷藥包扎,痛楚大減,又因此刻忿怒的頭上,已經存心一拼,劉君這一帶之力,怎能令他倒下。

  他雙手雖戴有铐子,可是力量尚在,只見他雙手用力地拉著脖子上的鏈子,向前用力地一帶。

  他這一帶之力,可比劉頭兒的力量大了何止兩倍!

  劉頭兒那種功夫,如何擔當得了,被他這一帶之力,整個的身子問前一跄。

  郭潛此刻怒從心上起,哪里還念到其他?

  劉君身子向前一倒,郭潛飛起一腳,這一腳正踢在了劉頭兒的前胸,直把這糟糠的老頭兒,踢得身子整個地騰了起來。

  緊接著“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頓時就昏了過去。

  這么一來,堂上立刻大亂了起來。

  一時之間,眾衙役一聲吆喝,刀出鞘,箭上弦,兩班捕快更是鐵尺拐仗,把郭潛給圍了一個緊。

  那被他一腳踢昏了過去的劉頭兒,也被人匆匆地抬了下去。

  這種情形之下,郭潛要想逃走,簡直是夢想了。

  他脖頸上,尚還套著一條鎖鏈,手上還有铐子,天大的英雄也是沒有辦法。

  那知府驚堂木拍得是震天價響:“跪下,跪下。”

  郭潛哈哈大笑,說道:“昏官,我告訴你,你好好地問,我就好好地答,要是無故地動板子打我,可別怪我不客氣,你不要看你們人多。”

  知府只管嘿嘿地冷笑,心里卻是怕得緊,他大聲地問:“郭潛,本大人問你為何與人仇殺,這台州府乃是有王法的地方,豈能容你如此胡為?”

  這時那位師爺,忽然上前,俯在知府的耳上說了一陣,只把這位知府,嚇得打了一個寒戰。

  他驚異地打量著郭潛,冷冷地笑道:“好個強盜,原來你正是打劫聖上御差的人,莫怪你如此凶狠。來呀,與我上鐐。”

  郭潛只顧聽這昏官說話,哪里料得到他身前身后諸人的行動。

  他只覺得雙腿力物一拉,已倒在了地上,一雙足踝頓時為鐵鐐子鎖了個結實。

  大老爺這才發出了虎威,一拍驚堂木道:“給我打!”

  一時杖下如飛,刹那間郭潛已被打了個皮開肉裂、鮮血直濺。

  可憐他四肢均上有铐鐐,周身都有人按著,身上還有傷,那是如何也掙扎不開的。

  四十大板是實實在在地打了,打完之后郭潛全身都幾乎癱了。

  大老爺嘿嘿冷笑道:“你給我招不招?”

  郭潛連痛帶怒,大吼了一聲,即昏死了過去,這時過來了兩個人,用水照頭帶臉地一淋,又把他扶起來,在大堂上走了一轉,郭潛才又悠悠地醒轉。

  知府“叭”地一拍驚堂木道:“郭潛,你還不快招,還要挨打嗎?”

  郭潛慢慢抬起頭,啞聲道:“你要我招什么?狗官。”

  “我要你把結識那高矮二匪的經過說出來,他二人現去何方?”

  郭潛目睹到此,心知自己此刻命操髒官手中,如一意逞強,真可能命喪于此,何況自己身上尚負有傷。

  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先顧全性命要緊,別的事以后再說。

  郭潛此刻也實在支持不住了,巴不得早一點清靜一下,他抬起了頭,仔仔細細地打量這位草菅人命的知府大人。

  心中卻記下了這一筆仇恨,暗暗忖道:“我現在就百依百順,只要我一朝出獄,這狗官的性命,我是萬萬不能饒他的。”

  想到這里長歎了一聲,遂在口供上簽上了自己姓名,打了手模印子。

  大老爺看到此呵呵地笑了,用手捂著嘴,打了一個呵欠,站起了身子道:“人犯收押候審,退堂。”

  過來個人,拉著郭潛的鏈子,嘻嘻笑道:“走吧伙計,休息休息去吧!”

  郭潛只覺得一陣難受,差一點兒流下了淚,他咬了一下牙道:“走。”

  就這么他被推推拉拉地帶到后面的牢房去了。

  天黑了,夜很濃,可是地上的白雪依然很刺目。

  萬斯同的黑馬一直行到了台州客棧,他是為追蹤川西雙白才又回到了台州。

  在台州他想到了心怡,就抽空來拜會她一下。

  門開了,伙計接過了他的馬,萬斯同就道:“我是來看一看住西院那位大姑娘的,一會兒就走。”

  伙計頓時就怔住了,他問:“哪一個大姑娘?是那個賣藝的姑娘?”

  萬斯同極不願聽這句話,卻也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那個伙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地回頭道:“掌櫃的,掌拒的。”

  劉大個子披著棉襖出來了。

  他一見萬斯同吃了一驚,就皺著眉道:“還來干嘛呀?大姑娘已叫強盜給綁走了。”

  當下長歎了一聲,一五一十,把這事情,從頭至尾地細細說了一遍。

  萬斯同不聽則已,這一聽直嚇了個三魂出竊,七魄歸天,老半天才長吁了一口氣。

  他冷冷一笑道:“你說的這兩個人,可是一高一矮,貌相極為古怪的人嗎?”

  劉大個子點了點頭道:“一點不錯,他們二人還各騎一匹白毛的驢子,很少見。”

  萬斯同點了點頭,悔恨地道:“唉!我晚來了一步,果然就是這兩個家伙。”

  劉大個子直著脖子道:“這兩個怪人,大概是搶了些什么東西,還有兩口箱子,看樣子很沉重。”

  萬斯同冷冷一笑道:“那箱子乃是當今皇上的兩箱珠寶,現在已是無人不知了。”

  萬斯同心中發怔的是,不知道這掌櫃的所道及的那個年輕人又是誰,像他那么見義勇為的人,倒是不多見。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20 PM

第六部 劍氣紅顏  03 官差官威 枉法枉民 IV

  當下就問:“你說的那個抱打不平的人姓什么?叫什么?”

  劉大個子搖了一下頭,又想了半天,紅著臉道:“我給忘了。”

  萬斯同心中十分憂急,因為姑娘這么一個清白的身子,落在了這一雙巨盜手中,可就不敢擔保下一步會如何了。

  再說那個路見不平,見義勇為的少年,竟被官府誣指通匪,自己也不能不管。

  他想了一會兒,就道:“這位姑娘與我乃是親戚,我不能不管她,這么吧,你把她的房門打開,我看看她有什么貴重東西沒有,先給她保存著,我見她再交給她。”

  劉大個子怔了一下道:“這個……”

  萬斯同一瞪眼道:“少廢話,我還要去辦正事呢,再說那位關在衙門里的好人,我也不能不管他。”

  劉大個子才點了一下頭道:“好吧。”

  說著,把棉襖穿好了,站起來拿了一盞馬燈,頭前帶路,邊走邊道:“她也沒有什么東西,倒是有五十兩銀子,都在我這里存著,你先生一並帶走吧。見了她的面可記著給她,我劉大個子做事向來是清清白白的。”

  萬斯同由這句話,倒可斷定,這掌櫃的確是一個很規矩的人。當下就道:“銀子你還是先收著,反正也是少不了的,不過她的東西,我要為她收著。”

  劉大個子點了點頭,就走了。

  萬斯同進了心怡臥室之后,看見原先布置的靈位、台案,都為刀劍砍成了一塌糊塗,桌子也翻了,一目望去,真是滿眼狼藉。

  半天他才歎了一聲,找著了燭台,把殘燭點著了,開始一樣樣地為她理著東西。

  萬斯同就一樣樣地把它們叠好,裹在行李里面。

  可是當他手按及那個圓圓的枕頭時,卻意外地發現內中有一硬硬的物件。

  這一意外的發現,不禁令他頗為驚異。

  因為枕頭之內存物,定是極為隱秘的東西,想了想終覺自己還是不啟開的好。

  想著就把枕頭往包內一塞,誰知用力過大,內中那硬硬的東西自枕中掉了出來。

  “叭”的一聲,這東西掉在地上。

  是一個不甚大,晶光四射的白玉匣子。

  萬斯同吃了一驚,忙用手把它拾了起來,見那匣了是透明的,光華閃閃。

  內中卻是一本紅色的絹頁小書,書面上有紋形的三個字,寫著:《水眼集》。

  萬斯同不由驚得“啊”了一聲。

  一個電也似的念頭,立刻令他想到了那件往事,他癡語道:“這不是我那秦冰老友,窮其畢生精力,想要找回的東西嗎?”

  聽說這本書,不是落在了洞庭湖內的水母手中了嗎?卻又怎會到了姑娘手中?

  他久仰這是一本海內的奇書,當時就打開了匣子,取出來略一翻動。

  萬斯同原有三年苦練《合沙奇書》的無上心得,自然書上記載的各門功夫,一目了然,心中不禁大為吃驚。

  因之覺得這部《水眼集》,雖不如《合沙奇書》那么內容廣泛精湛,可是所記功夫卻也令人聞所未聞,如下上幾年苦工夫,也自不可輕視。

  他收起了書,心中不免想到,這書既在心怡手中,想必也有一段時間了,也不知她習會了多少。

  如從其為川西雙白所擄擒走之事看來,她就是習會了一些,也不會多。

  當下匆匆把這本書收入懷中,心想自己見了心怡之后,還要與她好好商量一下。

  因為這本書是秦冰之物,秦冰一個斷臂的老人,為了這本師門的故物,曾經尋了數十年之久。

  他想:“我還是勸她把這本書還與秦冰的好,不過不知她答不答應。”

  費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才把她所有的東西都理好了,理出了一個箱子和一個行李。

  萬斯同提到了前院,劉大個子還在燈下打盹兒,見了面問道:“理好了嗎?”

  萬斯同點了點頭道:“我給你寫一個收條吧!”

  說著就寫下了一張收條,劉大個子也遞過了一張收條,上面寫著:

  “收存紋銀五十兩整。”

  一旁蓋有本店的字號,萬斯同就收了下來,他一心一意地還想著趕路,就問:“現在什么時候了?”

  劉大個子打了個呵欠道:“怕過了子時了吧!大爺,今天太晚了,你就留下來明天早晨再走吧!”

  萬斯同想了想道:“你給我開一間房,不過我也許天不亮就走。”

  劉大個子點了點頭,就招呼著給他開了一間房子,萬斯同忽然拉著他的膀子,問道:“今天那個打抱不平的年輕人,他是一個什么長相?”

  劉大個子張了一下嘴道:“這個……”

  “我這就去救他出來。”萬斯同說,“他是一個好人,你快告訴我。”

  劉大個子不由精神一振,他左右看了一下道:“大爺,這事你可要小心。”

  “我知道。”萬斯同說。

  “這么高的個,”劉大個子比了一下,“濃眉大眼,挺黑。”

  萬斯同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就回來。”

  劉大個子趕上了一步,發著抖道:“小心呀,他身上有傷。”

  萬斯同回過身子道:“掌櫃的,我知你是一個好人,這事你別亂嚷嚷。”

  劉大個子一咧嘴,小聲道:“我的爺,深更半夜我到哪兒去嚷嚷呀!”

  萬斯同點了點頭道:“好,那你就等我回來;還有,你准備好刀傷藥,等他回來,給他好好地包扎一下。”

  “好吧!”劉大個子倒是很夠義氣。

  萬斯同問:“府台衙門,往哪里走?”

  劉大個子指了一下:“正南。”

  才說了這兩個字,就聽見“嗖”的一聲,萬斯同已上了牆了。

  萬斯同展開了夜行飛騰之術,身形可說是真快,倏起倏落,活像是一只巨鷹。萬斯同順著劉大個子手指之處,一陣疾馳,自己算著,差不多快到了;然后他拔身上了最高的一處房檐,往遠處一眺,果然看見了府台衙門。

  因為門前有一列守夜的兵,還有一串燈籠,很容易就認出來了。

  萬斯同緊了緊足下的靴子,猛一殺腰,這一次施的是“蒼龍出海”身法,足足躥出去有七丈遠近。

  往下一落,單足一搭,已把身形固定在衙門外的一個刁斗之上。他此刻真是一身是膽。

  在刁斗上向下望了望,心中也是甚為驚心,暗暗思忖自己真是僥幸。

  原來那為數約有十名守夜兵士,正在自己足下,五人一排地來回走著。

  他再向里面看了看,衙門里倒是很安靜,只有簽押房,進門的守衛室,有幾處燈光。

  自然,誰也不會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來衙門里搗亂。

  萬斯同伸手摸了一只銅镖,看准了數丈以外的一處風檐上,抖手一镖,只聽見“叭”的一聲。

  深夜里,這種聲音聽來格外清楚。

  那門口的十名士兵,忽然一齊偏頭望了過去。

  萬斯同的身子,也就在這時,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陡地拔了起來。

  等到這十名兵弁再回過頭來的時候,他已經置身衙內的一堆松石之后了。

  然后他再一縱身,又撲上了另一座樓閣,心中卻在想,也不知那拘押犯人的地方到底在何處。

  自己在房上胡亂跑了一轉,竟為他發現一個特別的地方。

  那是一座偏院,牆特別高,上面還有鐵絲網,隱隱可看見牆內閃著昏昏的黃色燈光。

  遂身形騰起,以單足輕輕一點牆頭的絲網,一瀉而下。院內地勢極窄,牆下是一層平頂的矮房。

  只是這些房子卻建築得很堅固,都是大紅色的方磚砌起來的。在每一座房門之前,都有一盞氣死風燈,而且有大鐵門緊緊地關著。

  萬斯同身在牆上,似乎已經聞到了一陣陣沖鼻子的臭氣。

  到了這里,他可不便瞎摸亂闖了,身形輕輕飄落牆下,正在打主意,怎么誘出一個人來,自己擒住他好問一問。

  一念未完,就見一個身穿大棉襖的小子,手上端著一個托盤,里面放著面條和一籠包子,正由甬道的那頭往這邊走過來。

  萬斯同自然不會放過這一個機會,他向前一縱身。

  一小利刃,抵住了這人的胸前。

  這個子糊里糊塗地遇見了這種事,一時嚇得上下牙齒格格直戰。

  他說:“爺爺……爺爺……”

  萬斯同小聲叱道:“不准哼,我問你今天關進來那個年輕人,被關在哪一個房子?”

  “爺爺……”這家伙結巴地說:“我是管廚房的,我哪兒知道呀!”

  萬斯同用匕首尖比著他的脖子道:“你只告訴我,新收的犯人關在哪一個房間就行了,要不,我要你的命。”

  這家伙抖顫顫地,用手指了指前面一座矮房道:“新收的大概都在這里。”

  他接著又乞命道:“爺爺,你可不能殺我……我可是一個好人呀!”

  萬斯同收了匕首,冷冷一笑道:“你先在這里睡一會兒,只要你說的是實話,等會兒我再來救你。”

  這家伙連道:“謝謝……謝謝。”

  忽然覺得身上一麻,頓時連舌頭也不聽使喚了。

  萬斯同以輕手法點了這行卒的“肩並”穴,暫時把他拉睡在牆角。

  然后他左右看了一眼,這種大冷天夜里誰也不願站在院子里,倒是相當的安靜。

  萬斯同一折腰,快如脫弦強弩一般地,已縱身到了那座矮室門前。

  那扇鐵門並未全關,兩個牢頭禁子,已坐在兩旁,一人手上端著一碗面,唏唏噜噜地在吃著。

  萬斯同這么大膽地閃身而入,兩個牢卒猛然間抬頭,全都嚇呆了。

  那另一人忽然把手上的碗,霍地甩手打出,一跳而起,口中大喊道:“有賊!”

  另一牢卒就手把腰刀拔出,舉刀就砍。

  可是他二人的身手,要與眼前這年輕人比起來,那可真是差得太遠了。

  這牢卒刀方砍到,萬斯同只一舉手,這家伙連人帶刀已經滾了出去。

  只聽見“砰”的一聲,摔倒在地,他手上的刀也掉了,嚇得他一咕噜躥了起來。

  那另一人刀在手上,卻是不敢砍下來,偏偏萬斯同正堵著門,他想跑都沒辦法。

  那剩下的一個嚇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連連磕頭道:“大俠客,饒命吧!”

  這么一吵,外面都震動了,胡哨、銅鑼,響成了一片,萬斯同倏地一上步,把鐵門上了,另外又加上了鎖,他冷冷笑道:“我們都不要走。”

  這時外頭的人沖上來進不去,里面的人出不去,真是亂成了一團。

  萬斯同這時虎目圓睜,他右手一探腰,“哧”一聲,已把纏在腰間的那口寒鐵軟劍抽了出來。

  緊跟著一上步,這口劍已抵在了那獄卒的心上,厲聲道:“快說,今天新來的那個人關在哪里?”

  “哪……哪一個?”

  萬斯同正要再問,卻聞得一個犯人趴在欄桿上大叫道:“在這這里,在這里,是姓郭的不是?”

  萬斯同一腳把那個牢卒踢倒在地,忙到了那間牢房前,探首往里面一望,真令他毛發悚然。

  只見昏燈之下,密密麻麻睡滿了犯人,大概也是因為天氣冷的原故,犯人叠成了牆,那種撲鼻的臭味,在一照面的當兒,真能把你給薰昏了過去。

  萬斯同一時真嚇得呆了。

  他讷讷地問:“在哪里?”

  這時就見一些犯人亂推亂叫,挪出了地方,萬斯同才看到了一個黑衣的漢子,背朝著自己睡著。

  他的臉朝里,只有右肋那一邊沾著地,這么亂的情形,此人並不絲毫驚動。

  只此鎮定的功夫,足以令人欽佩。

  萬斯同急忙道:“喂!你是今天被人冤枉押來此地的那位朋友吧?”

  那人慢慢地回過了身子,無精打采地向萬斯同望去,誰知這一望之下,令人猛然一震。

  就見他“呼”地一下坐了起來,激動地道:“大哥,是你來了?”

  萬斯同退后了一步,吃驚地道:“你是誰?為何如此相稱?”

  這人一手掠開了散在額前的亂發,激動地站了起來,叫道:“大哥,你連我都認不出了嗎?”

  萬斯同再仔細一看,不由“啊”了一聲,大聲道:“郭潛……兄弟,原來是你。”

  “大哥……”郭潛忍不住熱淚滂沱而下,他哭道:“我死不了,大哥,你快去救心怡姑娘吧,他被川西雙白給擄走了。”

  萬斯同這時見是自己昔日的生死之交,一時痛徹心肺,他冷笑了一聲道:“這些話,咱們回去再說,我先救你出來。”

  說著一揮手中劍,“铮”的一聲門鎖立開,就聽見“轟”的一聲,大群犯人,都向外湧來。

  萬斯同持劍而立,大吼了一聲,喝道:“不許動。”

  這些家伙一個個,倒真給嚇住了。

  萬斯同用劍指了一下郭潛道:“這是我的拜弟,他是為狗官所陷害,才來此處,我只救他出去,你們罪有應得,不許亂跑。”

  大伙兒立刻安靜了。

  萬斯同把郭潛往背上一背,這時一個犯人哭叫道:“大俠,我也是冤枉的,媽的,知府的兒子看上了我的姐姐,我姐姐已經許了人了,我娘叫我去說,媽的,他們就把我弄到這里,我真冤。”

  萬斯同看他哭得可憐,樣子也不像是假的,就動了恻隱之心,說道:“好吧,你跟著我走。”

  那個小子忙跳起來抱了一個包袱,跑了出來。

  這么一來,大伙都叫起冤來了。

  萬斯同冷笑道:“你們叫冤可以,我也能把你們帶出去,只是我要發現你們是說謊,我的寶劍可是不饒你們!”

  這么一來,立時鴉雀無聲。

  萬斯同冷笑了一聲道:“好了,誰冤枉,快出來。”

  這一說,卻是連一個也不敢出來了,萬斯同冷笑了一聲,遂把門“哐”一聲關上了,只是鎖叫他給斬開了。

  兵弁們一個個刀出鞘,箭上弦,已把這牢房圍了個水洩不通。

  萬斯同雖是技藝卓絕,卻也不敢太大意,因為他還要帶兩個人出去。

  他對牢房中犯人道:“你們可別妄自跑出來,他們可都有刀,殺了你們更冤枉。”

  這時那個跳出來的小子,嚇得蹲在一邊,手里抱個包袱,就像一個猴子一樣。

  他又高興又害怕,仰望著萬斯同道:“大俠客,我們可怎么走呀?”

  萬斯同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要怕,跟著我。”

  這時郭潛道:“大哥,你把我手上腳上的玩意兒弄開,我不用你背著。”

  萬斯同依言而行,寒鐵軟劍揮處,手铐腳鐐齊開,郭潛惡狠狠地說道:“大哥,你給我一口刀。”

  萬斯同看著他那種樣子,皺眉道:“兄弟,你還是不要動,你身上有傷。”

  郭潛大笑了一聲說:“不妨事。”

  他忽然看見先前牢卒手上的那口刀,就掉落在自己足前,就彎腰拾了起來,抖了抖道:“行,大哥,我們走吧,不然就走不了啦!”

  這時真個是人聲鼎沸,數十盞孔明燈,直由鐵柵門外照進來。

  郭潛向外一望,只見人頭密密麻麻,刀光劍影,煞是可怕。他不由長歎了一聲道:“大哥,我害了你了,咱們走不掉了。”

  那個依在二人身邊的小子,聞言見狀,嚇得直哆嗦,他說:“大爺,你把我再弄進去吧,我……不走了。”

  萬斯同微微一笑,目放奇光,他很從容地道:“我既來救你門,他們誰也阻不住。”

  說著遂向郭潛道:“這個房子,你敢縱上去嗎?”

  郭潛仰望了一下,點了點頭道:“勉強可以,不過再高就不行了。”

  “這就行了。”萬斯同說,他遂向那個小子道:“你姓什么?”

  那人忙跪下道:“小的叫錢來順,我姐姐叫錢月眉。”

  萬斯同笑道:“誰問你姐姐了?來,錢來順,你伏好在我背上,不論什么事你都不用管,我定能帶你出去。”

  錢來順還豎著眼,直發怔,萬斯同蹲下了身子說:“快來。”

  錢來順才抖抖顫顫地伏在了萬斯同背上,萬斯同怕他臨時害怕會松手,又取了一條繩子,把他捆緊了。

  這時已有幾支利矢,由鐵門外射了進來,都為郭潛用單刀格落在地。

  那個為郭潛當堂踢昏過去的糟老頭兒劉君,現在又神氣了。

  他手上拿一口劍,另一只手拿著一盞燈,直向里面照,口中哇哇大叫道:“王八羔子,你就有三頭六臂,我看你有什么辦法活著出來?兄弟們,上!上!”

  郭潛咬牙切齒道:“大哥,我今天來此,有一半都是此人所害,我是不能放過他,待我出去殺了他再說。”

  萬斯同用手把他攔住,笑道:“何必冒險?舉手之事,待我與你效勞就是。”

  他說著探手取出了一枚彈子,以拇食指之力,把這枚彈子捏著,運出內力真勁,向外一甩,說了聲:“著!”

  只聽見“哧”的一聲,這枚彈子,立刻破空飛出,那劉君正拿著劍得意,忽然“啊喲!”的一聲,直被這枚彈子貫穿了肩窩,把他右面肩骨全都打碎了。

  他手中的寶劍“當啷”一下就掉下了,人也翻身就倒。

  郭潛見萬斯同數年不見,竟有如此功力,不由大為高興。

  他知道萬斯同方才所施展的那種功力,乃是“大力金剛指”力,如無極深的內功造詣,斷斷不能及此。

  萬斯同冷笑道:“便宜這厮了,兄弟,我們走吧!”

  他仰頭看了看,見屋頂全系一色的紅磚砌成,心中卻暗自忖道,不知我新學的“巨靈金剛掌”力,是否有用,且拿來一試再說。

  想著就對郭潛道:“兄弟,你靠牆站。”

  郭潛依言站立,忽見萬斯同長嘯了一聲,四壁皆震,同時之間,但見他霍地向空舉起雙掌,發出了不可思議的巨大掌力。

  轟隆一聲大震,屋瓦木屑紛飛之中,這間牢房的正中屋頂,竟開了斗大一個天窗。

  郭潛仰望上視,于磚礫瓦屑飛墜里,但見一輪皓月,滿天星斗。

  像這種功夫,郭潛不要說看,連聽也沒聽過,真把他給嚇呆了。

  那個伏在萬斯同背后的錢來順,嚇得直叫:“媽媽喲,這是怎么一回事呀?”

  這么一來,那圍在牢房四周,里外三層的捕快牢卒,也都嚇得鬼叫連天。

  由天空飛墜下來的磚瓦,還打了他們不少的人,一時嚇得他們紛紛四散逃命。

  就在這刹那之間,萬斯同已背負著那個叫錢來順的少年,以“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陡地拔身而起。

  他就像是一支沖天炮似地,直由那破開的天窗沖了出去。

  身形一翻,已飄飄地落在了一旁的屋角。

  這時郭潛也努力自那破洞內縱了出來,他落在萬斯同身邊,氣喘吁吁地道:“大哥,你好厲害……”

  萬斯同一笑道:“不必多說,來,我看你不行了,我抱著你回去吧!”

  說著不待郭潛答應,他就把他用單手抱了起來。

  這時四外飛蝗石和流矢,就像雨點似地,直向三人身邊襲來。

  萬斯同一聲不哼地抓出了大把制錢,用“滿天花雨”的手法向外一撒。

  只聞得一片叮叮當當之聲,那飛來的飛蝗弩箭,紛紛下墜。

  萬斯同長嘯了一聲,二次騰身而起,落身在了另一幢牢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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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22 PM

第六部 劍氣紅顏  04 完功完德 共宿共飛 I

      萬斯同一路縱躍,身形絲毫也不敢停留。

  當他來到了圍牆旁邊的時候,他先揚手打出了一掌金錢镖。

  這一掌金錢镖打得牆上鐵絲網叮當一陣亂響,隨即引來了無數箭矢。

  就在箭矢一落的同時,這位身懷絕技、周身是膽的少年奇俠,身形再次拔起。

  這一次他縱得更高了,甚至于連牆頭的鋼架沾也不沾一下,就這樣掠過去了。

  可是他落身之處,已聚有無數的官兵。

  這批兵弁,乃是臨時從守備營抽調而來,才部署好的。

  萬斯同身方一落,那名守備親自揮劍而上,大吼道:“大膽的飛賊,還不就逮。”

  說著一劍向萬斯同頭上砍下,萬斯同實在不願多傷人,可是事實逼得他又不能不下手。

  他冷笑了一聲,猛出右手,以“撥手”一蕩這名守備的手腕子,厲叱了聲:“撒手!”

  這位守備大人可真聽話,“當”一聲,寶劍就扔下不要了。萬斯同借勢一吐掌力,只用了三成內功,就如此,那守備身子“通通通”,一連退了八九步,“撲通”一聲就倒下了。

  這么一來,頓時大亂,這守備營,都是綠營子弟,素來以打仗為職責,比之府台衙門里的那些兵弁,那可是不可同日而語。

  此刻一見守備負傷,立時就有一名哨官大吼了一聲:“上刀。”

  眾兵弁一起丟下了弓箭,齊同一致地抽出了腰刀,大叫了一聲,紛紛湧上。

  萬斯同這時只殺得雙目赤紅,他狂笑了一聲,再次抽出了那口寒鐵軟劍。

  只見他身形如旋風似地倏地一轉,一片铿锵之聲,眾兵弁有不少人,手上的刀只剩下了一半。

  他們驚栗地后退著,這才知道,來人非但有高來高去的本領;而且手上還有削鐵斷玉的兵刃,一時都害怕了。因為這種兵刃要是碰著了,那可是准死不能活。

  萬斯同狂笑了一笑,一手持劍,一手抱著人,背后還背著一個人,只見他揮劍如風,刹那之間,已自人群里殺出了一條道路。

  他足下不敢絲毫停留,這一氣疾行,足有五六里之遙,眼前已不見任何人跡。

  那錢來順在背后道:“大俠客,放下我吧,我家到了。”

  萬斯同就站住了腳,先擱下了郭潛,又解下了錢來順,后者是撲地就拜。

  萬斯同忙把他扶了起來,含笑道:“你不要客氣,你有錢嗎?”

  錢來順道:“我家開油場,有一些錢,只是我們得快搬家,要不然狗知府不會饒我。”

  萬斯同冷笑道:“不要緊,你先回家去吧,這個知府他活不長了。”

  錢來順不由打了一個寒戰,他最不敢看這位大俠的眼睛,因為他覺得太亮了。

  想著就跪下來要磕頭,萬斯同拉著他道:“你走吧,回去好好地做人。”

  錢來順連連點頭,道:“大俠你不用關照我,我錢來順吃了這次虧,我還敢不好好地于嗎?”

  說著就向郭潛鞠了一個躬,就順著街撒腿跑了。

  郭潛微笑道:“大哥真是功德無量了。”

  萬斯同收起了劍,含笑道:“兄弟,想不到在這里會遇見你,直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郭潛長歎了一聲,道:“大哥,你住在哪里?我們回去再說。”

  萬斯同點了點頭,二人一前一后,遂順著這條大街直馳了下去。

  因為郭潛的體傷未愈,所以萬斯同不敢行得太快,行了一程之后,已然望見了台州客棧的大門。

  萬斯同指了指道:“我就住在這里。”

  郭潛怔了一下道:“大姑娘原來也住在此呀!”

  “我知道!”萬斯同說,遂和郭潛二人越牆而入。

  那劉大個子,倒真還不敢睡,一個人點著燈,在堂屋里守著。

  當萬斯同和郭潛走到了他身邊,他還不知道,萬斯同拍了他一下,才把他驚醒。

  當他睜開了惺忪的睡眼,看見了面前的兩個人,不由嚇得張大了嘴。

  卻為萬斯同用手把他的嘴捂住了,道:“你不要叫,快給我這兄弟上藥。”

  劉大個子抖索索地道:“大爺……你可真是神仙!這才多大工夫呀,你就把人給救回來了。”

  說著又用眼去瞧郭潛,見他總共一日夜不見,竟弄成了這個樣子,遍體鱗傷,不由搖頭歎息,道:“看樣子要找一個傷科的大夫來才行。”

  萬斯同搖搖頭,說道:“不用,你我二人就行。”

  劉大個子又回頭看了一眼道:“這里不行,怕人看見了,還是到你房里去吧!”

  說著就扶著郭潛先行,郭潛先前是為精神所鼓舞,一鼓作氣,倒也不覺十分苦楚。

  這時候一松下氣,再為室內暖氣一熱,他就感到受不住了。

  要不是劉大個子扶著他,他可真要倒下去了。

  三個人來到了房內,劉大個子匆匆離開,把事先早就預備好的東西拿進來,又點了一盞燈。

  兩個人直忙到天亮,才把郭潛全身上下的傷口敷好了。

  劉大個子看了一下天道:“天可是亮了,大爺,我看這位郭爺身上的傷,怕是一時還不能行動吧!”

  萬斯同聞言皺眉不語。

  他內心實在是惦念著花心怡,真恨不能即時趕到,殺了川西雙白,把她救回來。再者他曾親回答應項一公,要為他找回失物,這個諾言,似乎也需要盡快實踐才是。

  可是眼前郭潛,負傷如此,他是自己昔日手足之交的摯友,自己又何忍離他而去。

  想著,他真是憂心如焚,一時不知如何才好。

  郭潛哈哈一笑道:“大哥,我的傷經此包扎之后,已經不妨事了,你還是盡快去救花小姐要緊。”

  萬斯同點了點頭道:“話雖如此,可是你一人留此,我怎能放心?”

  郭潛大笑道:“大哥,你竟把我當成三歲的孩子了,我怕誰?”

  萬斯同皺眉道:“我走之后,你的傷又未復元,萬一那狗官又來為難你,那時該如何是好?”

  劉大個子接口道:“這是一定的,你看吧,天一明就有人來。”

  郭潛只是連聲冷笑不已,萬斯同忽然拍了一下桌子道:“一不做,二不休,我這就去,結束了那狗官的性命,看他還抖什么威風!”

  郭潛和劉大個子全是一驚,一齊用手把他給拉住了,劉大個子嚇得臉上變色道:“我的爺,現在天都亮了,哪有白天殺人的道理,再說……”他結結巴巴地道:“他是一個知府,如果叫人殺了,還得了?”

  郭潛冷冷笑道:“知府不知府倒沒什么,只是現在天亮了,大哥你不便殺他。”他皺眉又道:“如果你的臉叫人認出來了,以后可就不能出門了。”

  萬斯同想了想,就說道:“我可以戴著面具。”

  郭潛搖手道:“不行!不行,經此一鬧,那知府恐怕早躲起來了,你找也找不到他,何必白去一趟?”

  萬斯同一想,也有道理,不由歎息了一聲說:“如此說來,就只好等他們來了。”

  這一句話,把劉大個子嚇得直打哆嗦,“啊喲”了一聲,道:“我的爺,可不行呀!你大爺殺了人一走,沒有事,我可是完了。”

  “怎么會有你的事?”萬斯同問。

  “怎么沒有呀?”劉大個子結結巴巴地道,“他們會說我窩藏凶手呀!大爺,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呀!”

  郭潛不由坐起道:“大哥,我看我們一塊走吧!”

  卻被萬斯同又把他給按下了。

  萬斯同就向劉大個子道:“你這地方,有隱秘的地方沒有?”

  劉大個子摸著頭,說道:“有是有,只不過……”

  萬斯同一瞪眼道:“掌櫃的,我是看你還有一點義氣,所以才給你說這些。你也知道,我這位兄弟,是一百個冤枉的,還有西院那個姑娘,她如今也叫人給綁走了,如今生死不明,我們在外之人,凡事都要有個良心,我現在只聽你一句話。”他冷冷一笑又道:“這件事,你要是願意擔風險,就點點頭,那就得麻煩你,把我兄弟藏起來;要不然,我們馬上就走,不過……”

  這番話聽得劉大個子傻了,良久之后,他忽然跺了一下腳道:“好吧!”又重重地歎息了一聲道:“我劉某人也是講信義的人,你們可以問問,劉大個子,在這老神仙廟附近,如何叫得響。”

  說著壓低了嗓子道:“我看,你們二位就到地下室里去怎么樣,就是黑一點,不過可以點燈,也暖和。”

  萬斯同點了點頭:“很好,就這樣吧!”

  劉大個子就站起來道:“那么我先去准備一下吧!”

  方言到此,忽聽得一個伙計在外喊道:“掌櫃的,又來了客人了。”

  劉大個子大聲道:“來了客,帶進房不完了,還告訴我干嘛?”

  那個伙計道:“不是,你老不是關照過,再有帶刀劍的人一概拒收嗎?”

  劉大個子怔了一下道:“是呀!”

  伙計道:“一共來了三個人,都帶有家伙。”

  劉大個子不由一怔,就看著萬斯同道:“壞了,一定是官人來了。”

  萬斯同冷冷一笑,就站起了身子道:“我出去看看。”

  劉大個子直皺眉道:“這么吧,你站在里面,待我先看看。”

  萬斯同點了點頭道:“好吧!”說著就開了門,小伙計就領著二人出了天井院子,來到了前院。

  就看見有三人立在院中,萬斯同正要躲避,忽地認出其中之一,不由笑道:“原來是他們,我也不用躲了。”

  劉大個子問:“是誰呀?”

  萬斯同也不理他,快步上前道:“想不到我們在這里又碰頭了,三位可好?”

  原來他們三人是大內三品帶刀護衛項一公,宛平府捕頭要命金老七,及來自東洋的武士柴木。

  這三人乍一見到了萬斯同,自是驚喜不止,全都圍了上來。

  項一公上前一步,抱了一下拳道:“老弟台,可真是辛苦你了,賊人的事情,不知有了下落沒有?”

  萬斯同歎了一聲道:“現今這事情,已是鬧得滿城風雨,無人不知了,我們進去再詳談吧!”

  項一公歎了一聲,愁容滿面地道:“要再找不到賊人,我的前程也完了。”

  劉大個子在一邊直翻白眼,忍不住問:“三位是住店?”

  萬斯同代他們點了點頭:“掌櫃的,你給開兩間上房,這是我的朋友。”

  劉大個子答應著去了。

  要命金老七上前小聲問:“你與那兩個家伙朝了相沒有?”

  萬斯同點了點頭道:“我雖然沒有,可是我一位拜弟倒和他們見著了,如今還負了重傷,就在這店中住著。”

  項一公哦了一聲道:“那我們去看看他,真是對不起得很。”

  于是四人直接進了郭潛房內,萬斯同為他們彼此介紹了一番。

  三人因為郭潛是被川西雙白傷成這樣,都不禁感到一種說不出的歉疚,其實郭潛敵視川西雙白,卻是為另一件事。

  項一公坐下之后,拿著腔道:“郭兄弟,你們兄弟這么幫我們的忙,將來事成之后,我必定要親自禀告皇上,重賞你們。”

  郭潛不禁怔了一下,他還不明白項一公的身份。

  萬斯同就含笑向郭潛道:“這位項兄,乃是朝廷的紅人,官拜三品。”

  郭潛抱了一拳道:“失散!失敬!”

  項一公歎一聲,道:“慚愧得很,要不是這位萬兄中途相救,我三人也許已凍死在雪地里了。”

  萬斯同冷冷一笑道:“我這位兄弟,因為看不慣川西雙白強盜作風,中途見義勇為,卻不料本地的官府,竟把他當成強盜論罪,打得他遍體鱗傷。”

  三人都怔了一下,項一公驚道:“是怎么一回事呀?”

  萬斯同這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那項一公聽罷之后,白眉一分,冷冷一笑道:“太不像話了。”

  他偏頭問金老七道:“老七,這是什么地方?”

  金老七道:“是台州府。”

  項一公哼了一聲道:“一個知府,能有多大前程,居然敢如此無法無天,我項一公既耳聞此事,就不能袖手不管。”

  說罷連聲地冷笑了起來,他向萬斯同抱了一下拳道:“老弟,你可以放心地去找川西雙白,至于這位郭兄弟的安全,一切都由老兄負責,那個昏官要是再敢來此拿人,我可以對付他。”

  金老七嘿嘿笑道:“項大人此刻是有聖旨在身,一切權宜行事,就是斬了他這個知府,也無什么大不了的事。”

  萬斯同不覺大喜,道:“既如此,小弟就放心了,這里一切,也只有仰賴老兄了。”

  項一公苦笑道:“兄弟,這點忙算什么,你真能拿住了川西雙白,把那兩箱東西弄回來,那可才是真正幫了我們大忙了,連柴木兄都謝謝你呢!”

  柴木三太郎立刻“飕格”,說了一句日本話,又行了個九十度的躬。

  這時劉大個子已進來了,就說:“三位的房子開好了。”

  說著又指了指地下道:“這個也好了。”

  三人都一怔,萬斯同笑道:“不用了,我們不必再搬到地下室了。”

  劉大個子不解道:“為什么?”

  萬斯同一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現在你去備一桌酒菜來,我吃過之后立刻就趕路,把我的馬備好。”

  劉大個子答應著走了,須臾備好,五人一齊入座,萬斯同慨然道:“這里的事有勞項、金二兄了。”

  項、金二人連道:“不敢、不敢!”

  就在這個時候,客棧外發出了一陣喧嘩,那劉大個子面色如土地跑進來道:“不好了,不好了,衙門里來人了。”

  眾人目光一齊視向那位有三品前程的項一公身上,就見他嘿嘿一笑道:“不要緊。”

  他冷笑著對劉大個子道:“你讓他們進來,我有話說。”

  劉大個子擔心道:“進來不得了,見了面他們又得打起來了。”

  萬斯同冷笑道:“無妨,項大人關照你,你就照做。”

  劉大個子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這位項大人,也弄不清這位爺是干什么的。

  當下就慢慢地出去了,不一會兒,就聽見眾聲鼎沸,嘩嘩啦啦地來了一大群人,門也給踹開了。

  為首幾個,像是捕快模樣的人,都拿著鐵尺刀劍,一個個滿臉殺氣。

  為首一個像是一個小官,他身邊站著的正是本州捕頭劉君,這老兒右胳膊算是全廢了,還用架子綁著呢!

  他一見郭潛,大聲叫了一聲:“好小子,你還在這里。”

  用手一指郭潛,對他身邊的那個武宮道:“營官,就是這小子。”

  這名小官,敢情還是一個營官,他大喊了一聲:“拿下來!”

  當時就來了兩名捕快,揚鎖套來,卻被項一公一手撥開,這老頭兒呵呵一笑道:“且慢,你們是哪里來的,憑什么拿人?”

  項一公這種舉動,令所來的這一群官兵吃了一驚,那名小營官翻了一下眼皮,打量了他一會兒。

  他由鼻子里哼了一聲道:“你是干什么的?你有權問嗎?放手,混蛋東西!”說著,他用力一帶,抓住了項一公手上的鐵鏈子,可是卻怎么也扯不回來。

  那兩條鐵鏈子緊緊地抓在項一公手里,他卻是用盡了全力,也休想拉出。

  他身側一名捕快,見狀大怒,舉刀就向項一公頭上砍來。

  可是他刀還未砍下,卻被項一公身邊的要命金老七,一伸手給扣住了門脈,鋼刀“當啷”一聲掉了下來。

  眾人一時嘩然,至此那位三品帶刀護衛,才冷冷一笑,道:“我本來不想多管閒事,這可是你們自找的。”

  他雙目一瞪,望著為首那名營官道:“是知府叫你們來的嗎?”

  那營官見項一公氣度不凡,舉止從容,心內未免有些嘀咕,此刻冷笑道:“我有逮捕他二人歸案的公文,給你看看。”

  說著自懷內取出了一張蓋有官印的公文,在項一公眼前晃了一下,冷笑道:“老哥們,現在你明白了吧,你還是少管閒事。”

  項一公一伸手,已從他手上把那張公文抽了出來,哈哈一笑,那營官上前一步,正要奪取,卻被項一公兩把扯得稀爛。

  那營官霍地變色,嗆的一聲抽出了腰刀,正要挺身而上。

  卻見項一公伸出手,很安詳地說道:“且慢!”

  這種斯文的動作,反倒令那營官怔了一怔,他面上青筋暴跳道:“你這老頭兒好大的膽子!”

  那個碎了肩骨的劉君在一邊,大聲道:“把他也帶走。”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23 PM

第六部 劍氣紅顏  04 完功完德 共宿共飛 II

  項一公這種舉動,令所來的這一群官兵吃了一驚,那名小營官翻了一下眼皮,打量了他一會兒。

  他由鼻子里哼了一聲道:“你是干什么的?你有權問嗎?放手,混蛋東西!”說著,他用力一帶,抓住了項一公手上的鐵鏈子,可是卻怎么也扯不回來。

  那兩條鐵鏈子緊緊地抓在項一公手里,他卻是用盡了全力,也休想拉出。

  他身側一名捕快,見狀大怒,舉刀就向項一公頭上砍來。

  可是他刀還未砍下,卻被項一公身邊的要命金老七,一伸手給扣住了門脈,鋼刀“當啷”一聲掉了下來。

  眾人一時嘩然,至此那位三品帶刀護衛,才冷冷一笑,道:“我本來不想多管閒事,這可是你們自找的。”

  他雙目一瞪,望著為首那名營官道:“是知府叫你們來的嗎?”

  那營官見項一公氣度不凡,舉止從容,心內未免有些嘀咕,此刻冷笑道:“我有逮捕他二人歸案的公文,給你看看。”

  說著自懷內取出了一張蓋有官印的公文,在項一公眼前晃了一下,冷笑道:“老哥們,現在你明白了吧,你還是少管閒事。”

  項一公一伸手,已從他手上把那張公文抽了出來,哈哈一笑,那營官上前一步,正要奪取,卻被項一公兩把扯得稀爛。

  那營官霍地變色,嗆的一聲抽出了腰刀,正要挺身而上。

  卻見項一公伸出手,很安詳地說道:“且慢!”

  這種斯文的動作,反倒令那營官怔了一怔,他面上青筋暴跳道:“你這老頭兒好大的膽子!”

  那個碎了肩骨的劉君在一邊,大聲道:“把他也帶走。”

  然后他指著各人道:“你們不要以為本事大,可以傷了人就跑,告訴你們,火器營已在這客棧四周都布置好了。”

  他手指了那營官一下道:“這位就是營官徐大人,我勸你們還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火器營的徐營官還在上下打量著項一公,沉聲道:“你是干什么的?”

  項一公呵呵一笑,他一只手探進懷內,摸出了一個錦緞的公文信封,一面道:“老夫的身份一露出來,這事情可就麻煩了,連你們的知府都有罪。”

  項一公這一取出信封,就令他們神色大變,因為他們都是官府來往的人,像項一公這種公文封式的樣子,他們一看就知道,乃是極高身份的公文來往格式。

  項一公從內中抽出了一張黃色印有團龍的信箋,冷冷一笑,遞與那位營官道:“來,徐營官,你雙手接過去看看!”

  徐營官臉色一變,他冷冷一笑,一只手把這公文接了過來。

  只見上面草草地寫著幾行字為:

  “谕令三品護衛項一公,至浙為朕辦理私事一項,沿途省、府方便行事,不得責難!欽此!”

  下面是一顆圓形的朱砂印記,這位徐營官再一細看,不由得全身一陣顫抖,讷讷道:“啊!”

  項一公自他手中接過了聖上的谕旨,呵呵一笑道:“徐營官,你還不服嗎?”

  說著項一公霍地一瞪雙目,徐營官面色蒼白地道:“恕卑職冒失,莫非你就是……”

  項一公點了點頭,冷然道:“你現在立刻把四周火器營解散,至府台聽候老夫發落。”

  徐營官打了一個冷戰道:“是!”

  他連頭也不敢抬地就轉身走了,項一公又道:“且慢!”

  “大人尚有何事?”徐營官問。

  項一公冷笑了一聲,手指劉君道:“本大人沿途已聽說你的惡跡很多,如此之人,怎能身負刑捕之責,徐營官,你先與我拿下來,等我見了知府再說。”

  劉君不禁嚇得“啊”了一聲,后退了一步,他咬著牙向徐營官道:“徐大人,此人是什么身份?他怎能下此命令?”

  徐營官冷然一哼道:“這位項大人,乃是當今聖上身邊的親信,你老弟還是乖乖聽話地好。”

  劉君頓時就怔住了。

  徐營官歎息了一聲,手指著劉君,道:“鎖上!”

  嘩啦一聲,劉君脖子上多了一條鏈子,可笑的是,這條鏈子,原來是要用來套郭潛的。

  徐營官鎖上了劉君之后,神情沮喪地道:“卑職也是奉總兵之令,暫受府台大人提調,至于內中詳情,卑職並不盡知,方才若有冒失之處,尚請大人勿怪。”頓了頓道:“大人如無差遣,卑職就先去了。”

  項一公微微一笑道:“不知者不罪,徐營官,煩你寄語知府一聲,就說本大人今午拜訪,囑他小心迎候了。”

  說罷,“哼”地冷笑了一聲。

  徐營官面色又是一變,后退了一步,又答應了一聲:“是!”

  說著就轉身帶著眾人去了,自然也帶著那為鎖鏈緊鎖著的劉君走了。

  劉大個子目睹及此,真是又驚又喜,他立時過來,對著項一公行禮道:“大人請原諒小民,剛才多有冒昧。”

  項一公笑著搖著頭道:“你很好,這件事不要張揚,還是照老樣子對我好了。”

  這時項一公又親切地握著萬斯同的手道:“老弟,這一趟全靠你了,你不要看方才我還挺神氣的,弄不好,回去可夠我受的。”

  要命金老七也眼巴巴地望著他道:“萬少俠,祝你馬到功成。”

  萬斯同在這些親切的眼光里,忽然覺到此行的責任重大,自己一人的得失,關系著這些人的榮辱存亡。他苦笑了笑,說道:“但願如此。”

  這時伙計已為他備好了馬,他就騰身上馬,頭也不回地打馬而去。

  在大岔山下,有個地名叫田頭,那是屬于仙居縣管轄的地方。

  這時候,天已經很晚了,驿道上冷冷清清的,並無行人。

  可是由通台州府的那條官道上卻飛來了三匹快馬,並且夾雜著叮鈴鈴的串鈴聲音,深夜十分噪耳。

  直到跑近了,才看清楚了,並不是三匹馬,那是二驢一馬。

  兩條小毛驢之后,是一匹白花大馬,馬上馱著一個大油簍,簍子很大,足可裝下一個大活人。

  兩條小毛驢背上的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川西雙白。

  勒住了缰繩之后,葉青皺了一下眉,道:“我們雖然趕了一大段路,總怕后面會有人跟上來。”

  柳焦狂笑了一聲道:“你太多心了。”他閃爍著那雙小眼道:“據我所知,這浙南就沒有什么高手,天台山上倒是有個老魔頭,可是他們上丸天宮的人也不會輕易管這閒事。”

  葉青喘了一下道:“你這么說,我們倒是大可不必再趕了。”

  柳焦點頭道:“小心是要小心,不過犯不著這么跑了。”

  “對了!”葉青道:“我很擔心那個姑娘受不了,咱們打開來,讓她透兩口氣吧。”

  柳焦拉住他道:“算了,老大,別丟人了,你的年紀已可做她爹了。”

  葉青不悅道:“老夫少妻多得是。”

  柳焦哼了一聲,一帶小驢,獨自前行。

  葉青忙追上他,嘿嘿笑道:“算了,算了!和你說著玩玩罷了,我不會有這個閒心。”

  柳焦冷笑一聲道:“有這個心沒有,自己心里有數,我要是再不知道你,可是白活了!”

  葉青雖是身居兄長,可是對這位拜弟,卻是素所忌諱,見狀就不再多說了。

  二人暫時不再說話,二驢一馬,帶著叮叮的串鈴聲音,不快不慢地向前行著。

  前行到了永安溪口,葉青忽然發言道:“兄弟,我們還是乘船吧,又快又省事。”

  柳焦點了點頭,天色很暗,很陰沉,云塊很低,低得都好似要壓到人頭上了。

  放眼江上,倒有幾艘行船,只是距離甚遠,只見江上雖有兩三只空船,可是都系著繩子,船上的人也早已人了夢鄉了。

  要不是二人身邊有兩箱珠寶,風聲太緊,他二人向來作案是不急于趕路的,這一次可以說是破例。

  葉青皺了一下眉道:“我們自己劃吧!”

  柳焦考慮到人馬太多,怕小船吃重不起,正自不定,忽見自一旁水面上,撐過了一葉方舟。

  這條小船的船頭上點著一盞紅燈,隱隱可見一個頭戴斗笠的人撐著船。

  柳焦不由大喜道:“喂!喂!船家!”

  這條船在水面上打了一個轉,立刻向這邊劃來,撐船的低聲道:“客人要坐船嗎?”

  葉青大叫道:“正是,快來,快來,我們多給你錢。快!快!”

  這舟子一語不發,立刻用船篙,把船身定住了,問:“就三個人呀?”

  葉青點了一下頭,忽然怔了一下道:“只有二人,你怎說三人呢?”

  那舟子嘿嘿一笑,低聲道:“我見了三匹牲口,還以為是三個人呢!”

  葉青哈哈一笑,手指著那油簍道:“這里面裝的是油,你不要弄錯了。”

  舟子笑道:“是!是!客人快請上來吧,你們要到什么地方?”

  柳焦一面拉驢上了船,一面笑道:“盡量地走,能走多遠走多遠。”

  舟子呵呵一笑,又道:“那不是去了極樂世界嗎?”

  川西雙白為他說了這一句話好不掃興,相互對看了一眼,葉青冷冷一笑道:“小子不要胡說八道,當心老子揍你。”

  那劃船的呵呵一笑,也就不再答話。

  他要幫著拿箱子,葉青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我們自己來。”

  這舟子笑了笑,又要去拉馬,馬背上有那個大油簍子,柳焦又道:“唉!你這個人,叫你不要動手,小心碰破了油簍子。”

  說著就狠狠地瞪了這人一眼,只見他體態臃腫,皮膚似乎很白,只是因為那頂大斗笠戴得太低了,所以始終看不清他的模樣兒。

  這舟子啞著嗓子笑了兩聲,就走到了船尾,一抱雙肩道:“那么我就什么也不管了。”

  葉青笑道:“對了,你只管行船就是。”

  說著二驢一馬也都上了船,這條小船,雖較一般的大,可是上了這么多人馬,也就顯得很滿了。

  舟子問:“好了沒有?”

  柳焦說:“行了,你就開船吧!”

  那舟子長篙一點,這船就如同箭似的“哧”一聲躥了出去。

  雙白看在眼中,這舟子,好利落的身手,這和他那一身肥肉大不相稱了。

  船行極速,不多時已投入了迷漫的水霧之內。約莫有一個更次之久,前面的水面漸漸窄了,而且四周圍全是極高的大山。

  這種情形,極像長江三峽那種樣子。

  那舟子始終不發一語,只是他卻不時地前瞻后顧著,像有心事。

  葉青手指著環峙的大山問:“伙計,這是什么山?”

  舟子嘻嘻笑道:“這是括蒼山,你們川西,不是也有很多山嗎?”

  葉青眨了一下眼道:“你怎么知道我們是川西人?”他說著“呼”的一下,自位子上站了起來。

  這舟子若無其事地道:“聽客人的口音,我還不知道嗎?”

  葉青又慢慢地坐了下來。

  他們兄弟二人,覺得這舟子有點不大對勁,每一句話,總叫你聽得不大自在。

  小船穿入了一道窄流,水面窄得很,甚至兩岸的藤蔓都能碰到了船篷。

  柳焦奇怪地道:“咦?你要劃上山是怎么,怎么有大路你不走,卻硬往小路上劃?”

  舟子呵呵笑說:“本來是要劃上山啊!”

  葉青也站了起來道:“你說什么?”

  話猶未完,這條小船,忽地折過了頭,“哧”的一聲,穿入了亂草叢中,船底“蹬”的一聲,觸上了岸,全船都大大晃了一下。

  川西雙白大吃了一驚,各自大怒。

  可是尚不等他們怒火發出來,這舟子已呵呵笑著,縱身上岸。

  他回過頭,手指二人道:“川西雙白,別來無恙,快上來吧!”

  二人本是一腔怒火,可是被人家一口叫出了名姓,俱不免大吃了一驚。

  二人一前一后相繼上了岸,葉青眨了一下眼,細細地打量著這人道:“朋友,你是何人?恕我兄弟眼拙,一時認閣下不出。”

  這人哈哈狂笑了一聲,一手把戴在頭上的大斗笠摘了下來,露出了麻花卷兒似的一頭亂發,冷冷地道:“睜開你們的狗眼,看看我到底是誰吧,葉老大!”

  川西雙白再一細看,不禁“噢”了一聲,一時驚得張口結舌。

  柳焦半天才吐出了一句:“水母……你沒有死?”

  水母狂笑了一聲道:“今天我們好好地算算這筆賬吧!”

  草上露葉青后退了一步,這一個突然的打擊,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柳焦定一定神之后,冷笑道:“谷巧巧,我們的仇恨齊天,是絕對不能輕易化解的。這么吧!咱們錯過今天,雙方也可以找幾個朋友見見面。”

  葉青也在一邊道:“這樣好得很。”

  水母冷笑道:“你們這是做夢,老實說,我跟蹤你們兩個東西,已非一日。秦冰鬧得我洞庭住不得了,我也要換一換地方,所以……你們那兩箱東西,我有意想借用一下。”

  川西雙白不由面色一陣發青,柳焦冷笑了一聲道:“你想不勞而獲?”

  水母舉了一下癡肥的雙手,道:“怎說是不勞而獲?你們聽著……”

  她用舌頭舐了一下厚厚的嘴唇,嘻嘻笑道:“老實說,這個架我也不大願意打,有好日子誰不想過?只是這要看你們是否合作了。”

  葉青后退了一步,“嗆”的一聲,弧形劍持在手中,面色極為猙獰地道:“別的都還好談,你要是垂涎我們已到手的東西,那你是妄想。”

  柳焦攔了一下手,皺眉道:“不妨聽她說些什么,先不要下手。”

  說著,小眼一翻,也冷笑道:“谷巧巧,你應該知道,我們要是怕你,當年也就不去找你了,不過……我們仍願意聽一下你的意見。”

  水母怪笑了一聲道:“很簡單,那兩箱東西你們要留下來,還有……”

  葉青已忍不住又要下手,柳焦攔住他,冷冷問道:“還有什么?”

  水母怪笑一聲,用手指了一下小船道:“那簍子里的姑娘,你們得給我留下,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叫她落在你們手中!”

  雙白對看了一眼,這才知道她跟蹤自己二人,果然不止一天,心中是又驚又怒。

  瓦上霜柳焦嘿嘿一笑道:“那個姑娘你要留下,我們也不要她,只是這兩箱東西,只怕不能給你吧!”

  “什么意思?”水母也被激怒了。

  柳焦忽地一矮身子,紫金旗“呼”的一聲抽了出來,他身子遂縱上了一棵高樹。他在樹上狂笑了一聲道:“谷巧巧,想要這些東西也很簡單,只要你能把我兄弟打發了;否則的話,你也不必再存夢想。”

  葉青手持弧形劍,更是一臉的殺機,目光直直地盯著水母,似想待機而發。

  水母嘿嘿笑道:“這可是你們自找的,很好!”

  她用手指一下四周道:“這是一塊絕少人跡的地方,我三人就在此決一勝負,我老婆子如果輸給了你們,自是只有死路一條,否則你二人也休想再逃命!”

  她的話方說到此,忽聽得葉青一聲厲叱道:“你不想活命嗎?老乞婆!”聲到人到,真是快如疾風,身形一落,掌中劍“力劈華山”,陡地直向水母頂門上劈了下去。

  可是正當他的劍已到了對方頂門上的刹那之間,忽見水母猛一漲嘴,只聽見“哧”的一聲,一股水箭,直向葉青面上噴來。

  川西雙白以前已嘗過她這種水箭的厲害,柳焦忽地叫道:“小心!”

  葉青也早已看准了來勢,忽地開唇,把自己苦練多年的混元氣功,開口吐了出來。

  正因為他兄弟練有這種功夫,所以他們才敢至洞庭尋仇。這股氣體和眼前的水箭一交接,那水箭就像是沖打在岩石上的浪花一樣,霍地卷了起來。

  水母見狀狂笑了一聲,二次開唇,“哧”的又是一口。

  這一次水力可較上一次的猛得多了,葉青練的“混元氣功”,只可一鼓作氣,第二次就不行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能看出這種情形,一時不由大吃一驚,身形一旋,閃向了一邊。

  可是水母所練的水箭,已盡得《水眼集》中的真傳,收發自如已到了左右回轉的境界。

  葉青身形一偏,這股水箭竟也跟著向右一偏。在早年,葉青是上過這種當的,他不敢用劍去擋,當下厲嘯了一聲,整個身子霍地拔了起來。也就在這個時候,那一旁的柳焦從樹上燕子似地飛了下來。

  他身形向下一落,掌中旗“烏云卷雪”,旗上帶起了一股極大的勁力,直向水母面門上兜去。

  水母也暗自吃驚,因為他由葉青與柳焦這種勁力上判斷,他二人功力,果然是大非昔日可比。當下心中著實不敢輕視,她自從那口愛逾性命的寒鐵軟劍失去以后,這三年來,又另覓了一口魚鱗短刀。這口短刀本是五台山空明禅師的護身之物,雖不能和那口寒鐵軟劍相比,但也是一口罕見的利刃,差下多的生鐵玩意兒,也能一削而斷。

  水母看上了這口刀,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她由《水眼集》中學了一路刀法,名叫“分水八刀”,數年來一直因為自己用的是劍,所以這路刀法,一直無機會運用。

  自從她自空明禅師處奪得了這口寶刀之后,這路刀法才為她演習得娴熟,現在這口刀。就像當年的那口寒鐵軟劍一樣,令她十分喜愛。

  這時因為川西雙白相繼地都取出了兵刃,她也就自背后把刀展了出來。

  這口刀尺寸較常刀要略短三寸,形狀就像是柳樹的葉子一樣,兩頭尖,當中寬。它如果被人貼肉背著,不會露出一點痕跡來。

  所以水母這一把刀甫一抽出,不禁令雙白大吃了一驚,因為他二人自信眼力過人,那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們二人也曾仔細地觀察過水母,竟是沒有發現出她背后還藏有兵刃。

  水母魚鱗刀一抽出,迎著當空的皓月,這口刀身上泛起了點點銀光。

  隨著她族身飛刀之勢,這口刀夾著一股極為尖銳的風力,直向柳焦的手上削去。

  柳焦冷冷一笑,紫金旗往后一挫,避過了來襲的刀鋒,二次抖腕,旗桿上那鋒利的刃頭子,直向水母那癡肥的心窩扎了過去。

  水母谷巧巧一聲怪笑,她這口刀向旁一蕩,整個身子蓦地騰了起來。

  “川西雙白,你們的死期到了!”她大聲地叫道。隨著聲音一落,這個怪老婆子已伫立在丈許以外的岸邊上,刀刃一打水面,濺起了漫天的水花。

  這些濺起的水珠,活像是千點銀星,直向川西雙白沒頭沒臉地直襲了過去。

  葉青因一時大意,為其中一顆水珠,打在了右臂之上,一時只覺得有如金針刺骨一般的奇痛,差一點痛得他叫了出來。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25 PM

第六部 劍氣紅顏  04 完功完德 共宿共飛 III

  可是正當他的劍已到了對方頂門上的刹那之間,忽見水母猛一漲嘴,只聽見“哧”的一聲,一股水箭,直向葉青面上噴來。

  川西雙白以前已嘗過她這種水箭的厲害,柳焦忽地叫道:“小心!”

  葉青也早已看准了來勢,忽地開唇,把自己苦練多年的混元氣功,開口吐了出來。

  正因為他兄弟練有這種功夫,所以他們才敢至洞庭尋仇。這股氣體和眼前的水箭一交接,那水箭就像是沖打在岩石上的浪花一樣,霍地卷了起來。

  水母見狀狂笑了一聲,二次開唇,“哧”的又是一口。

  這一次水力可較上一次的猛得多了,葉青練的“混元氣功”,只可一鼓作氣,第二次就不行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能看出這種情形,一時不由大吃一驚,身形一旋,閃向了一邊。

  可是水母所練的水箭,已盡得《水眼集》中的真傳,收發自如已到了左右回轉的境界。

  葉青身形一偏,這股水箭竟也跟著向右一偏。在早年,葉青是上過這種當的,他不敢用劍去擋,當下厲嘯了一聲,整個身子霍地拔了起來。也就在這個時候,那一旁的柳焦從樹上燕子似地飛了下來。

  他身形向下一落,掌中旗“烏云卷雪”,旗上帶起了一股極大的勁力,直向水母面門上兜去。

  水母也暗自吃驚,因為他由葉青與柳焦這種勁力上判斷,他二人功力,果然是大非昔日可比。當下心中著實不敢輕視,她自從那口愛逾性命的寒鐵軟劍失去以后,這三年來,又另覓了一口魚鱗短刀。這口短刀本是五台山空明禅師的護身之物,雖不能和那口寒鐵軟劍相比,但也是一口罕見的利刃,差下多的生鐵玩意兒,也能一削而斷。

  水母看上了這口刀,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她由《水眼集》中學了一路刀法,名叫“分水八刀”,數年來一直因為自己用的是劍,所以這路刀法,一直無機會運用。

  自從她自空明禅師處奪得了這口寶刀之后,這路刀法才為她演習得娴熟,現在這口刀。就像當年的那口寒鐵軟劍一樣,令她十分喜愛。

  這時因為川西雙白相繼地都取出了兵刃,她也就自背后把刀展了出來。

  這口刀尺寸較常刀要略短三寸,形狀就像是柳樹的葉子一樣,兩頭尖,當中寬。它如果被人貼肉背著,不會露出一點痕跡來。

  所以水母這一把刀甫一抽出,不禁令雙白大吃了一驚,因為他二人自信眼力過人,那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們二人也曾仔細地觀察過水母,竟是沒有發現出她背后還藏有兵刃。

  水母魚鱗刀一抽出,迎著當空的皓月,這口刀身上泛起了點點銀光。

  隨著她族身飛刀之勢,這口刀夾著一股極為尖銳的風力,直向柳焦的手上削去。

  柳焦冷冷一笑,紫金旗往后一挫,避過了來襲的刀鋒,二次抖腕,旗桿上那鋒利的刃頭子,直向水母那癡肥的心窩扎了過去。

  水母谷巧巧一聲怪笑,她這口刀向旁一蕩,整個身子蓦地騰了起來。

  “川西雙白,你們的死期到了!”她大聲地叫道。隨著聲音一落,這個怪老婆子已伫立在丈許以外的岸邊上,刀刃一打水面,濺起了漫天的水花。

  這些濺起的水珠,活像是千點銀星,直向川西雙白沒頭沒臉地直襲了過去。

  葉青因一時大意,為其中一顆水珠,打在了右臂之上,一時只覺得有如金針刺骨一般的奇痛,差一點痛得他叫了出來。

  這才知道這老太婆,果然功力怪異驚人,當下冷哼了一聲道:“柳老二,我們下手合力圍她,別跟她單打獨斗。”

  他是把水母恨透了,話聲一了,身形如同海燕掠波似地,三四個起落,已到了波面,掌中劍擺了一招“夜戰八方”的式子,這是為防止對方來犯的刀。

  水母長笑了一聲道:“猴兒崽子!”

  只聽見“嗆啷”一聲大震,二人都是一個回身,葉青急忙撫著自己的劍,就覺得刃口子上,已有了米粒大小的一個缺口。

  頓時他就呆了一呆,一時痛徹心肺,這是柳焦已自側旁飛縱了上來,紫金旗由上而下直劈了下來。

  他們三人遂展開了驚心動魄的一場激戰,在這四野無人的一小片荒地里,三個人,三口奇怪的兵刃,直殺了個難解難分。

  在激戰中,雙白固然覺得水母技藝精湛,不易取勝,可是水母也覺得自己過于輕估了他們。

  她雖是用盡了絕招,只能令二人退縮,要想致勝,也是極不容易。

  因為他們到底是二人合手,要想取勝,只有單打獨斗,可是雙白兩口兵刃配合得極為稱手,要想分開,實不可能。

  如此久戰了將近一個更次,雙方都已經汗流浃背,仍是不分勝負。

  水母久戰無功,心中已在動另一個念頭了,她知道二人是旱鴨子,足下見不得水的。

  她也不願再打下去了,偏頭一望,那艘船仍然停泊在岸邊,再向遠處水面上一望,水面上波平如鏡,沒有任何船影。

  谷巧巧想到妙處,忍不住笑了。

  忽見她用力一劈水面,激起了萬點銀星,直向二人全身罩去。

  葉青團先前吃了這種水珠的虧,見狀嚇得急速后退,柳焦也向旁一閃。

  水母乘勢又噴出了一口水箭,“哧”的一聲,直向柳焦迎面打去。

  瓦上霜柳焦只當她是“黔驢技窮”,所以才又重施故技,當下冷冷一笑飄出丈許以外。

  誰知就在這一刹那之間,他們可就中了水母谷巧巧的計了。

  就見她哈哈一聲大笑,忽地身形向下一矮,雙掌齊推,用足了內力,向那艘擱在岸邊的船首上推了過去。

  她這種內力,又因船是浮在水面上,極易著力,頓時浪花滾滾,這艘船竟為她推出了數丈以外。隨著她身形縱起,就如同是一只水鳥似地,飄落在船尾之上。

  “小子!再見了!”她狂笑了一聲,就手掄起了長篙,運勁一點,小船就像箭似地躥了出去。

  川西雙白如此一來,才知是上了大當,一時大吃了一驚,但因為雙方間隔太遠,鞭長莫及。他二人怪叫了一聲,俱是飛縱身子趕到了岸邊,葉青恨到了極處,慘笑了一聲道:“老乞婆,川西雙白與你誓不兩立了!”

  他說著,一面涉水跑了幾步,望著七八丈以外的那一點紅燈,抖手打出了一掌鐵蓮子。

  只聽“波”的一聲,紅燈熄滅了,水面上叮叮咚咚地響了一陣,一切遂又歸于平寂。

  遠處傳來了水母的笑道:“兩個傻蛋,有種來呀,哈……哈哈……”

  這么一來,二人可是全傻了。

  不言二人直等到了天明,才發現一艘捕魚的船,這才上岸。且道那個劫舟的水母,干了一手漂亮的活兒,心里真是得意極了。

  她的燈光重新燃了起來,飕飕的江風,吹得這艘小船前伏后仰著,不久船行到了寬闊的水面,她是絕不愁川西雙白再會追上來了。

  第一件事,她把那兩箱珠寶,取了下來,改放在艙內,然后她才把那個大油簍子打開來,雙手抱出了關在簍內的大姑娘。

  水母費了好半天的時間,才把她救活了。在燈光之下,心怡睜開了朦胧的眼睛,仔細地打量了一下眼前情形,還有眼前的人。

  她不由大吃了一驚,嚇得她用手捂住了眼睛,驚得“呀”了一聲。

  水母把她的手分開來,嘿嘿笑道:“姑娘,你不認識我了?”

  心怡幾乎不敢相信,她又仔細地看了一會兒,才讷讷道:“谷……婆婆……你不是……不是……”

  水母嘿嘿一笑道:“原來你也以為我死了?告訴你吧,我和秦老兒都沒死,只是受了很重的傷。現在,我的身體已完全好了。”

  笑了幾聲她又道:“現在,我什么人也不怕了!”

  心怡一下子坐了起來,驚喜地向四面望了一下道:“我……我怎會和你在一起?”

  水母笑得眼睛成了一條縫,她說:“川西雙白兩個小輩現在有苦果子吃呢!”

  想到得意之處,一身肥肉都禁不住亂顫了起來。

  心怡這才明白了,她含笑道:“是你救了我?”

  水母呵呵一笑,拍了拍船板道:“你好像身上還有點傷,來,躺下來,我給你瞧瞧!”

  心怡著實也倦極了,就依言睡好,水母找到了她的傷處,為她上好了藥。

  等到一切弄好之后,卻發現她竟已睡著了。

  心怡這一覺,直到翌日快正午才醒,卻見水母正在船尾炒菜。

  這時候水母已發現她醒了。她放下了鍋,笑著走過來道:“睡夠了吧,姑娘。”

  心怡望著她道:“婆婆,謝謝你救我性命,只是我有急事,必須要趕回台州。”

  水母四外看了看,笑道:“台州不遠,你先別急,見到你我很高興。”

  說著拍了心怡的肩膀,伸出一只手道:“還給我吧!你已經拿去太久了。”

  心怡怔了一下道:“什么?”

  水母笑道:“你為我保管的《水眼集》。”

  心怡才猛然憶起,她點點頭道:“不錯,我還為你好好保存著,待我拿了回來還你。”

  “很好!”水母笑著說:“我找了你很久,本已失望,卻想不到竟會在此碰見了你。”

  心怡想到了萬斯同,歸心似箭,忍不住道:“婆婆,我想上岸回去了。”

  水母一笑道:“你不要慌,吃飽了飯,我送你一程,因為我……”

  她不大自然接道:“老實告訴你,我真怕你會一去不回來,卷走了我的書。”

  心怡怔了怔,冷然道:“你不應該這么懷疑我,我不是那種人。”

  水母又怪笑了一聲,像哄小孩一樣地拍著她的肩膀道:“是呀,我只不過是疑心罷了……看!你又生我的氣了。”

  心怡不禁也笑了:“你這人真是……”

  水母笑得露出了牙床:“說老實話,我最苦悶的是,沒有一個朋友。姑娘,你能答應我,永遠做我的好朋友嗎?”

  心怡微笑地瞟著她,道:“當然可以,只是人家都說你的行徑不大正經。”

  水母忽地一瞪雙眼道:“你不要聽人家胡說,主要是因為我的仇人太多了,所以人家就造謠中傷我。”

  心怡點頭道:“當然沒有是最好,我只不過是這么勸勸你而已。”

  她頓了一頓,又接道:“譬如說,后來我也見了秦冰的家人,我知道秦冰是一個好人,他們祖孫二人,打魚為生,怎會和你有仇?”

  水母一張肥臉,漲了個通紅,半天才嘿嘿地笑道:“這些過去的事,還談它干什么?來,吃點東西,你一定餓壞了吧?”

  于是心怡吃了兩碗飯,放下了筷子道:“這是什么地方?”

  水母搖頭笑道:“這地方叫小井,我現在暫時就住在這里。”

  心怡問:“這是你的船?”

  水母呵呵一笑道:“你問得太多了,姑娘,我在此等你,等你三天,把我的那本書送來,你能做到嗎?”

  心怡想了想道:“大概沒有問題。”

  水母笑了笑道:“川西雙白他們失去了東西,必定會來找我。”

  心怡奇怪地問:“莫非那兩箱東西,落到了你的手中?”

  水母嘿嘿一笑,極為得意道:“不錯,我從他們手中搶來了。”

  “里面是什么?”心怡問。

  水母聞言搖了搖頭,道:“這個你就不要多管了,你去吧!”

  心怡揉了一下腿,站了起來,問:“我怎么走呢?”

  “上岸之后,直向南行,有一天多的時間,也就到了台州,你可騎這匹馬走。”

  心怡點了點頭道:“你一直都在這里嗎,我再來時怎么找你?”

  水母嘿嘿一笑,咧著大嘴道:“你要找我倒不容易,只是你記住,每日晨昏,你只要戴上一頂紅帽,在此附近垂釣,我定會尋你就是。”

  心怡想了想,就點頭道:“好吧!”說著,她就縱身上了岸,又把馬拉了下來。

  按照水母所囑,順著這條驿道,直向南面行去,馬行頗疾,等到了午時左右,已到達了仙居縣城之內。

  天氣很冷,肚子又餓,心怡就在一家飯店前停了下來,卻見這店門前,拴著一匹全黑色的大馬,十分眼熟,當下怔了一下,就拴好馬,走進店內。

  才一進門,就見迎面桌上,一個人倏地站了起來,道:“姑娘,你原來在此呀!”

  心怡吃了一驚,才看出此人,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萬斯同。

  卻想不到在這個地方,竟會見面,她頓時就怔住了,內心真有說不出的激動,半天才喜極落淚道:“大哥……是你!”

  萬斯同左右看了一眼,忙拉過身旁的座位道:“坐下來,我們慢慢地談。我是專程找你的,現在我總算放心了。”

  心怡站了起來道:“我們出去再談吧!”

  萬斯同就付了錢,二人走出店外,雙雙騎上了馬,萬斯同道:“你可知道川西雙白的去處?因為我還要找他們二人,要回一些東西。”

  心怡慢慢地問:“什么東西?”

  萬斯同冷冷一笑道:“是兩箱珠寶,這兩箱東西關系重大,我一定要為那幾個失落東西的人,把它找回來。”

  花心怡不由就把馬缰勒住了,她慢吞吞地問:“是兩個黑色的小箱子嗎?”

  萬斯同點頭驚道:“不錯,姑娘你可知道它的下落嗎?”

  心怡想了想,因為受水母的關照,她不願輕易吐露,反問道:“這兩箱東西和大哥有關系嗎?”

  萬斯同長歎了一聲,略略把項一公等三人失箱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后皺眉道:“這兩箱東西,既關系三人的生死存亡,我不能不管,再說那項一公還幫了郭潛如此的大忙。”

  心怡低頭想了想,歎道:“大哥不必著急,也許我可以幫大哥這個忙,.只是……”

  萬斯同喜道:“姑娘只要告訴我那兩箱東西在哪里,我就有辦法取來。”

  心怡苦笑了一下,輕輕地搖了一下頭說:“大哥,不是我小看了你,要取回這兩箱東西並不簡單。大哥,你可知道有一個叫水母的人嗎?”

  萬斯同不由吃了一驚,點頭道:“我認識她,姑娘,這兩箱東西,莫非到了她手中?”

  心怡點了點頭,萬斯同怔了一下道:“這怎么可能?”

  花心怡遂把這件事大概說了一遍,萬斯同聽完之后冷冷一笑道:“姑娘,有一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秦冰是我一個忘年之交,為了一件東西,和水母結下了深仇大恨。”

  “什么東西?”心怡問。

  萬斯同淡然一笑,遂自身上取出了一個小匣道:“就是這部《水眼集》。”

  心怡不由吃了一驚,她奇道:“咦?”

  萬斯同笑了笑,遂把這部書交到了心怡的手中道:“姑娘不必奇怪,這是我為姑娘清理東西時,無意自枕中發現的。我怕遺失了,所以帶在身上,現在見了你,就可還給你了。”

  心怡點了點頭,道:“我正好要還給她。”

  萬斯同搖了搖頭道:“不!我希望這本書能還給它原來的主人秦冰。”

  心怡皺了一下眉道:“可是,我已經答應了水母,我怎能失信于她呢?”

  “這不要緊!”萬斯同想了一下道,“我可以替你去見她。”

  心怡想了一會兒,默默地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只是你要答應我,不要和她動手!”

  萬斯同想了想,笑道:“只怕她不會容我,姑娘,你可以放心,這事情你交給我辦就是了,我定不會令你失望。”

  心怡讷讷地道:“我怕你不是她的對手,你想,連川西雙白尚還不是她的對手呢!”

  萬斯同心知自己的奇遇她還不知道,當下微微一笑道:“姑娘大可放心,我必定能勝任,你還是先回台州,在台州客棧等我就是。”

  心怡含笑道:“謝謝大哥,那么我這就走了。”說著深情款款地又看了他一眼,這才策馬自去。

  暮晚的昏鴉在水面上翩翩飛起,西方一輪紅日給大地換上了一身紅色的外衣。

  萬斯同身披蓑衣,頭戴紅色的小帽,在水邊平竿垂釣。

  他不時地目望江心,在等候著一個人。

  他開始有些懷疑,會不會是心怡記錯了,再不就是水母已經認出了自己。

  忽然他發現身后竹林內有了響動,一個人徐徐地向他身后走來,慢慢地,終于站定了。

  萬斯同平竿而坐,不動聲色,可是他相信這人已經站在自己身后,心情未免有些緊張。

  良久之后,那人才發出了一聲冷笑道:“既來見我,為何不上前答話?”

  萬斯同把魚竿向水中一拋,倏地轉過身來,哈哈笑道:“谷巧巧,我們久別了。”

  在他眼前站立的,正是那個貌相奇丑、高大癡肥的女人——谷巧巧。
作者: sunnny    時間: 2009-10-7 02:28 PM

第六部 劍氣紅顏  04 完功完德 共宿共飛 IV

  水母怔了一下,她實在記不起這看來陌生的面貌,后退一步,冷冷地道:“你是誰?”

  萬斯同隨手把頭上的帽子摘下來,哂道:“花心怡姑娘托我來還你一樣東西。”

  “不錯!”水母粗聲地說,並且探手而出道:“拿來給我。”

  萬斯同微微一笑,他遂自身上,把那部《水眼集》取了出來,晃了一下道:“是這個吧?”

  水母伸出蒲扇大手,往書上就抓,可是萬斯同卻又把手收了回來。

  水母不由怔了一下怒道:“怎不給我?”

  萬斯同嘻嘻一笑道:“因為不是你的。”

  水母立時鶴發林立,厲聲道:“小子,你要戲耍我嗎?你真是活膩了!”

  方斯同把書隨手丟在一邊地上,水母立時縱身過來撿拾。

  可是萬斯同卻哈哈一笑,雙掌霍地平推了出去,只聽見“哧”的一股疾風。

  水母那么重大的身子,吃他這種內力一逼,竟不由自主地一連后退了四五步,方才拿樁站穩。當下不禁大吃了一驚,遂見萬斯同手指著地上的《水眼集》道:“水母,這部《水眼集》就在這里,不屬于你也不屬于我,我們不妨比較一下高下,你如勝我,這部書自然由你取去,否則卻要歸我處理。”

  水母嘿嘿一笑,錯齒出聲道:“小畜生,你休想要這部書。”

  “我本來不想要。”萬斯同冷笑一聲道:“我只是要把它給我的老朋友秦冰。”

  谷巧巧不由怔了一下,她面色紫青地打量了萬斯同一眼,發出了一聲極難聽的怪笑。

  萬斯同笑道:“水母,你可曾記起來了?”

  谷巧巧這時面漲通紅地道:“我記起來了,那夜我和秦冰老兒約斗時,是你在一旁助他可是?”

  萬斯同點了點頭道:“正是我,水母,你那口寒鐵軟劍,也在我身上。只要你勝了我,我願一並還與你,只是你如落敗了,卻得心甘情願地服輸。”

  水母氣得全身發抖,她記起了斷臂之仇,如非是心怡那日救了自己,縱不死在湖邊,也將要落成個殘廢。現在這個仇人,就在自己眼前,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他了!

  當下一聲怪笑道:“這辦法很公平。”

  萬斯同冷笑道:“水母,條件並不止此,還有你從川西雙白手中所得的兩箱東西。”

  谷巧巧翻了一下眼,口涎四滴地道:“這是那個姓花的姑娘告訴你的?”

  萬斯同哼了一聲道:“是川西雙白告訴我的,怎么,你可願意?”

  谷巧巧毫不考慮地點了點頭道:“一切都隨你。”

  她說著足下慢慢地向前移動著,萬斯同伸手笑道:“慢來,水母你看看。”

  他說著自腰上,把那口寒鐵軟劍抽了出來,含笑道:“這是那口寒鐵軟劍,我把它放在地上,只是你的那兩箱東西呢?”

  谷巧巧乃是一個經不得激的人,聞言滿頭亂發,蛇也似地顫動著。

  她大聲道:“我難道還會騙你不成?”

  萬斯同笑道:“我不能相信你,因為你是一個慣于說謊的人。”

  水母氣得全身發抖。

  萬斯同不緩不急地道:“你曾經偷了八指佛僧弘忍大師的東西,你和你父親都是不講道義的人,我怎能信得過你?”

  萬斯同這話,是有意激她,說得極為刻薄,水母聆聽之下,果然難以消受!

  這件事,數十年來,一直是她內心的一件隱秘,平日想都不敢去想,更不要說被人當面揭穿,挖苦。

  一時之間,只見她面色變得極為蒼白,肥臉上滾動著大顆的汗珠!她身子抖了一下道:“小畜生,這些事是誰告訴你的?”

  萬斯同見狀,心知自己這幾句話,已觸動了她的要害,當下淡淡地道:“這一點你倒可以放心,這件事很少人知道,我不會對人說的,莫非不對嗎?”

  水母慘笑道:“你說的句句實言,正因為如此,所以今天,我是萬萬不得放你活命……你等一會兒。”說罷,回過身子,“撲通”一聲,縱身入水,隨即無蹤。

  萬斯同心中雖是有些緊張,可是他自信有把握戰勝對方,所以並不害怕。

  他目視著薄冰初化的水面,在水母偌大的身軀落水之時,僅僅炸開了一條水紋,刹那之間,又歸平靜,心中甚為欽佩水母這一身水里的功夫。

  望著水面,正自發愣,忽見近前淺水處,冒起了一個水花,重新現出了水母的身形。在她的兩腋下,各夾了一個黑漆箱子。

  箱子似乎相當沉重,水母把它們小心地放在地上,起身道:“小輩,你可看到了,你如勝我,這東西就任你拿去。”

  萬斯同點頭道:“這么說,我倒是錯看了你了,這兩箱東西,並不是我要,而是物歸失主。”

  水母怪笑道:“只要你能勝我,這兩箱東西就是你的了,你要怎么和我較量,快說!”

  萬斯同冷冷一笑,他轉過身子,忽見他張開了嘴,吐了一口白氣,那白氣初出口時亂如霧,可是刹那間,卻結成了一道粗有兒臂大小的氣柱。

  看到此,水母已不禁面色大變,遂見這股白氣,隨著萬斯同一聲悶哼,匹練似地,直向水面上射去,眼見那靜靜無波的水面,吃這股白氣一逼,竟興起了一股浪花!

  萬斯同身形半蹲,面呈赤色,眼看著那道氣柱在水面上開了尺許寬的一條空隙,直入水底,一任水面浪花翻卷,卻不能使分水復合。

  萬斯同即運功將出口的真氣收回,臉上帶著微笑,轉向呆若木雞的水母道:“你只依樣施來,我就服輸,任憑你發落。”

  水母一時間臉色猝變,連連后退了幾步,先前的干云豪氣,蕩然無存。

  她知道對方所施展的功夫,乃是失傳武林已近三百年之久的一種內氣功夫,名喚“分水功”。施功之人,如無空指斃人的極上功力,萬萬是不能施展。

  水母谷巧巧乃是個十分機智的人,她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更不要說是必敗的仗了。

  良久之后,她黯然地點了點頭道:“今天我總算開了眼界了,我不如你甚遠。”

  說話之時,她上下地打量著這個年輕人,因為數十年來,真正令自己心悅誠服的,這青年還是第一人。

  萬斯同微笑道:“這么說你是服輸了?”

  水母似乎已經呆住了,萬斯同諒她也不敢和自己動手。當時就走過去,把那兩個小箱子提起來,覺得極為沉重,料定必是原物無疑。

  他望著水母正色道:“這兩箱東西和這本書,我都歸還原主,我們之間的仇恨,也一筆勾銷。你如不服,可到雁蕩去找我,隨時隨刻我都候教。”

  谷巧巧臉色漲成了豬肝的顏色,看樣子似像要哭,半天她才咬了一下牙道:“這些你拿去吧,只是你的大名是……”

  “萬斯同!”萬斯同隨口答應了一聲。

  谷巧巧身形騰起,只聽“哧”一聲,水面上再次炸開一道水紋,就不見了她的影子。

  當一切都順利完成之后,萬斯同和花心怡帶著一種別樣的心情,開始上路了。

  兩匹馬,八只蹄子,得得地在碎石路面上響著,他們都有種說不出的心情,緊緊地拘束著自己,好像各人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一樣。

  走了一程,他們仍然默默無語。

  姑娘已經改了裝束,她披著一領紫色的長披風,鹿皮小蠻靴,長長的劍鞘垂在馬鞍前面,不時铿锵有聲地響著。

  她那粉色的小臉,在這種嚴寒的西北風里,顯得更嬌艷紅嫩,兩彎蛾眉之下那雙水靈靈的眸子,在凝視瞟睨的時候,真能把你的魂給勾出來。

  尤其是當萬斯同偶爾地注視她時,她回報的那種多情溫柔的笑容,就不由自主地令他想到了那遠在天台的花心蕊。

  甚至于可以這樣說,她比心蕊似更妩媚、更動人。

  兩匹馬並鞍聯辔地行著,朝日的旭光,把他們的身影長長的映襯在地上。

  而花心怡,也是一個品行端莊、極知自愛的女孩子,她對于萬斯同的熱愛,只是深深地放在內心里,生怕叫對方看出來笑話自己。

  可是天下任何事情都好遮瞞,唯有感情,那是沒有辦法掩飾性的。

  也許你可以掩飾一時,但你絕不能終久地隱藏,更何況有情人都較常人更為敏感,那真是所謂的“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萬斯同和花心怡,正是這樣的。

  心怡此時的心,真有如一團亂麻,她渴望著趕快回家,重整家門。

  她更渴望著能與萬斯同終身厮守,然而她知道,萬斯同此時所負的任務,只不過是護送自己回家而已。

  因此只要自己一抵家門,他的責任也就沒有了,他就會拋下自己去了……

  每一想到這里,心怡內心就有無限的離愁,她是舍不得離開他。如今,在這甫抵家門的時候,這種害怕的心理就更濃了。

  她渴望著萬斯同能進一步地向自己表示,表示出他的情意,那么自己也就好順水推舟,一吐自己的私衷了!

  可是相反的,萬斯同反倒是更加冷落了。

  心怡曾不止一次地發現他一個人每當黃昏的時候,那種伫立癡望的表情。

  他寂寞得很,他是需要愛情的,然而倔強的人,一切都是倔強的。

  在許村小住了一天,第二天,天氣更冷了,雖沒有下大雨,可是瓦檐上、小橋上都遍布著厚厚的一層霜,朔風吹得凜冽了。

  第二天的清晨,他們出發了。

  兩匹馬,帶滿了東西,順著通山的道路,徐徐地行走,午后,他們來到了黃山。

  在日落西山的時候,他們來到了闊別已久的那幢閣樓。

  “到了!”心怡翻身下了馬。

  看到這座樓,她不由想到了妹妹和母親。

  如今閣樓依舊,人物全非,正是:“燕去樓空,佳人何去?”

  萬斯同幫著她把東西自馬上取下來,見庭院里已積滿了落葉,可以想像到,房間內定也是蛛網遍布,面目全非了。

  然而事實卻小有差別,當他們推門走進去時,卻發現樓下各物和昔日一樣地陳列著,一樣的清潔。

  心怡吃了一驚,讷讷道:“這里莫非有人來過了?”

  萬斯同搖了一下頭道:“不會吧,誰會找到這里來呢?”

  可是他們立刻又發現到更奇怪的事了,鼻中也嗅到一些特別的香味。

  在大廳的一角,他們看見置著很大的白木供桌,桌上列有八盆菜肴干果,尚還點著兩根白色的素燭,光色昏黃,閃閃搖曳。

  案頭正中,尚燃著一個三足小鼎,飄著陣陣的檀木香味。

  二人臉色為之一變,匆匆行到供桌之前。

  卻見正中牆上,懸有一張畫像,心怡一眼就看出那是母親的畫像。

  一旁尚立有供簽,其上寫著:

  “先妣花氏之靈位

  不孝女心怡心蕊叩立”

  心怡忍不住眼淚籁籁滴了下來,她再也忍不住喚了一聲:“娘……”

  一時撲到供桌前大哭了起來,萬斯同也不禁在一旁唏噓不已。忽然身后一個顫抖的聲音道:“姐姐……同哥……”

  二人大吃了一驚,猛一回頭,卻見心蕊一身白衣,頭發披散地站在樓梯的梯口。

  心怡呆了一下,讷讷地道:“妹妹……”

  她二人忽然撲抱在一起,大哭了起來,萬斯同傷心地上前道:“你們不要哭了。”

  又問心蕊道:“亮弟呢?”

  心蕊眼淚模糊地抬起頭道:“同哥……過去都是我不好,我對不起你。”

  萬斯同笑了一下道:“現在不要再談這個……過去的就算了……斯亮呢?”

  心怡也驚覺道:“他沒有跟你來嗎?”

  心蕊搖了搖頭:“我是……一個人跑出來的。姐姐……”她激動地道:“媽是被他們給逼死的,我恨他,我不能再跟他……”

  心怡吃了一驚,她看了萬斯同一眼,歎道:“我們上去再慢慢談。”

  萬斯同這時心如刀割,因為另一宗不幸的事兒,終于又產生了。

  他一言不發地扶著她姐妹二人上了樓,坐定之后,心怡道:“妹妹,這件事我也曾聽大哥說過了,老實說,又能怪誰呢?只能怪你當初太任性,太不聽話……”

  心蕊抽搐道:“姐姐,我錯了。”

  她忽地伏在心怡的身上痛哭失聲道:“姐姐,你原諒我吧!”

  心怡的淚像珠串似地落了下來,她雙手把妹妹抱起來,道:“你不要傷心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只是不幸的事情,千萬不要再發生了。妹妹,你也要原諒妹夫,因為他也是為了愛你。”

  心蕊淚下如雨,只是伏在椅子背上哭。

  這么冷的天,她只穿了一襲單衣服,頭發散亂,那樣子就像是一個鬼!

  萬斯同和心怡看著她這種樣子,都不禁傷心。心怡取過了一件衣服給她穿上,一面含笑道:“你不要哭了,我姐妹總算見了面,這是一件喜事。”

  心蕊就擦干了眼淚,她臉上帶著笑,看看心怡道:“姐姐,你什么時候跟同哥結婚?”

  這一句話直問得二人都不禁一呆,心怡的臉一時就像紅布一樣。

  她看了萬斯同一眼,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萬斯同含笑道:“心蕊,不要胡說……沒有的事。”

  “你們……”心蕊張大眸子道,“難道你……你不愛我姐姐?”她又拉住心怡的手,激動地問:“姐姐……你難道不愛他?”

  心怡鼻子一酸,竟不由自主地落下了淚來,萬斯同更是劍眉深皺著一語不發。

  花心蕊忽地走到了他的身邊,悲聲道:“同哥,我以前錯了。我對不起你,現在后悔也來不及了,我知道你是一個肯上進的好青年,姐姐她……她一切都比我好,你為什么……”

  萬斯同面紅如火,抖聲道:“不要說!”

  心蕊擦了一下眼淚,走到了心怡的身邊道:“姐姐……答應我,嫁給同哥吧……只有你才能配得上他,姐姐……”

  才說到此,就聽得一旁另一個聲音道:“這才是天賜良緣,你們都不要推辭了。”

  眾人看時,卻見竟是萬斯亮站在窗前,他滿面風霜地走到了萬斯同身前,行了一禮道:“哥哥!”

  萬斯同握著他的手道:“你怎么也來了?”

  萬斯亮苦笑了笑道:“等會兒再談吧!”

  他走到心怡身前,行了個禮道:“以前我實在太放肆了,怡姐請多原諒。”

  心怡已知他和萬斯同的關系了,聽說他又有悔過之心,再者他又是自己的妹夫,這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當時臉紅了一下道:“不必客氣。”

  萬斯亮又走到了心蕊身邊,打了一躬道:“心蕊,我找得你好苦……你卻一個人跑到這里來了。”

  心蕊垂下眼皮作作沒聽見,萬斯同方要過去勸說一番,忽見萬斯亮抬頭道:“啊!我還忘了,你們看誰來了?”

  說著忙探頭窗外,就在這時,南宮敬已走了進來,他目光直直地看著心怡姐妹二人,苦笑道:“你們當真不要我這個父親了嗎?”

  二女不由對看了一眼,她們都知道站在身前的這個老人,正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一時都呆住了。她們本來堅持的心,早就軟了,因為任何成見,都經不住真情的考驗,一時都忍不住撲倒在他膝下,失聲痛哭了起來。

  萬氏兄弟也禁不住感動得流下淚來,南宮敬更不由得老淚滂沱而下,他拍著二女道:“爹對不起你們,更對不起你們的娘,好孩子……你們起來吧!”

  這時萬斯同也上前行禮道:“師兄!”

  可是南宮敬卻伸出了手,破涕為笑道:“斯同,從今以后你應該對我改改稱呼才是。”

  萬斯同怔了一下道:“什么……”

  南宮敬呵呵一笑道:“你應該和斯亮一樣,稱我一聲岳父才對。”

  萬斯同一時面紅過耳,南宮敬這句話一時給了他很大的支持,心蕊首先破涕為笑,萬斯亮也連連稱妙。

  南宮敬笑道:“斯同,我是從小看你長大的,說起來也無什么不妥,況且這事斯亮給我建議之后,我也禀明了師父,他老人家極為贊成,並且專命我來為你們主持婚事。你莫非還不答應?”

  萬斯同聽到此,目光之中,不禁流露出難以抑制的喜悅神色,他偷偷地看了心怡一眼道:“只怕……心怡她……”

  心蕊一跳而起道:“姐姐一定會答應的。”

  說著她過去按著心怡肩膀笑問道:“姐,現在就等你一句話了。”

  南宮敬正色地道:“你是一個俠女,就大方說一聲吧!”

  心怡一時面色绯紅,她偷偷地看了萬斯同一眼,紅著臉點了點頭,趕忙把頭又低了下去。

  眾人不禁爆出了一陣大笑,這陣笑聲不禁把多年來的所謂離愁別恨都逐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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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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