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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金波灩灩 -【浮生小記】《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1 12:49 PM     標題: 金波灩灩 -【浮生小記】《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3-18 05:39 PM 編輯

【書名】:浮生小記

【作者】:金波灩灩

【內容簡介】:

  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之所以能夠執手一生,第一個原因是年齡相當,君生我亦生,都到了成親的時候,尋尋覓覓間就遇到了;第二個原因是門當戶對,一個皇孫,一個世家女,正是一對兒;第三個原因是他愛權勢地位,一心向上爬,選中了她,而她愛錢財富貴,接受了他。

  於是這對青年男女,湊到了一起,經歷了無數的坎坷,相互扶助攜手過了一輩子,最終他有了權勢地位,她有了錢財富貴。這時,有人告訴他們,這就是愛情。

  難道愛情真是這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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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1 12:55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3-4 04:44 PM 編輯

第一章 潦倒王孫思娶貴女 浴火鳳凰擬試婚姻(一)

  春天來了,天氣慢慢變暖,司馬十七郎一天天地焦燥起來。他過了年已經十八了,可親事還沒有著落。

  父王,是不用指望了,他能認出自己是他的兒子就不錯了,估計叫不出自己的名字。母妃,她當然不會真正關心自己,這個司馬十七郎可以肯定,他的目的就是要在她給自己隨便定一個末流士族既沒有什麼陪嫁也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丫頭為妻前,將自己的親事定下來。

  娶妻可是一件大事,關係到他將來的一切。要是娶了個門第不高的妻子,他的一輩子就毀了一半多了。世人把娶妻作為評論一個人最重要的方面,關乎人的品性,要是娶了個出身差的妻子,那自己恐怕就會永無出頭之日!

  司馬十七郎想改變自己的命運,擺脫目前淒慘的日子,娶個門第高的妻子是必然的,為此他已經謀劃了兩年多了。作為一個有著遠大抱負的皇孫,他的眼光一直只在崔盧兩家打轉,這兩家都有幾百年的傳承,是士族譜上排在最前的,而且現在都是權傾朝野的大家族。

  崔家,想到崔家,司馬十七郎咬了咬牙,他費盡心力與崔家的嫡子崔嶸結識,有了交情後,才請他幫著自己在崔家結成一門親。可剛剛婉轉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崔嶸就像聽到了奇聞怪事般地看著自己,然後連故作謙遜地說自家的姐妹配不上他,或者他做不了主的話都沒說,就直接將他拒絕了。

  「等到將來我有發跡的那一天,我會讓崔氏女給我當妾!」

  司馬十七郎心裡發著狠,可是光發狠並沒有用,他的年紀已經拖不得了。若不是王妃的親生兒子十三郎訂親的崔氏長房嫡女年紀太小,耽誤了幾年,他也不會有這麼多時間謀算自己的親事。

  十三嫂十七郎遠遠地看了一眼,相貌什麼樣他根本沒注意,但她那種高傲的神態倒是給自己留下深刻的印象。看著一起給她行禮的庶弟們,她就像在看一群羊一樣,連笑都懶得笑一下,她的侍女給每個庶弟發下了幾百錢,就像是在打賞下人。

  可要是自己能娶到這樣一個妻子該有多好,十七郎搖了搖頭,自己想娶個崔氏庶女尚不可得呢,怎麼還敢去肖想高傲的嫡女。

  不過,時不我待呀,這兩年來王妃的心思都在十三郎的親事上,眼下十三郎成了親,想來她很快就會把十四郎、十五郎、十六郎和自己的親事一起解決了。

  從十三郎到自己,大家年齡相差不多,按王妃一貫的賢淑,一定會按大家的年齡大小,在今年內給大家都辦了喜事。

  不過,他們幾兄弟情況也不完全相同,十四郎的生母是王側妃,雖然父王現在基本不進她的房了,但她畢竟出身士族,雖然是小士族,門第不太高,但王家這兩年在朝中的勢頭倒好,十四郎因此竟得了縣公的爵位,聽說她在自己的娘家給十四郎挑了個有豐厚陪嫁的嫡女作媳婦,很快就要完婚了。

  十五郎和十六郎的生母同自己的生母一樣,是沒名份的侍妾,但好在還有親娘,怎麼也會為他們籌劃一二,只有自己是個沒娘的孩子,全靠自己打算。

  崔家肯定是不成了,自己問過崔嶸,崔嶸馬上對自己變了臉,而且也對崔家的人當笑話似的說了,前幾天遇到崔家一個子弟,見了自己就與別人笑著低聲說了什麼,一定是嘲笑自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那麼自己就一定要娶盧家的女兒為妻,司馬十七郎只剩下這最後一條路了。

  但方法嘛,不可能再按對崔家的樣子了,那樣,註定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世人的目光實在短淺,根本就不信自己將來能會飛黃騰達。自己在崔嶸面前用了近一年的時間來展示自己,結果就是白白浪費。

  對盧家,十七郎決定採用非常手段。雖然肯定會影響自己的聲譽,甚至弄不好會沒命,但是,司馬十七郎決心破釜沉舟。比起一輩子這樣痛苦委屈地活著,還不如去拼一次呢。

  更何況,據他分析,成功的可能性不小。齊王府與盧家關係雖然不近,但也沒什麼仇,尤其在這個敏感的時候,肯定不能撕破臉。所以父王和盧相在出事後最大的可能性是把事情圓過去。

  這也是他的目標定在盧家的原因,要是在崔家,兩府交情深厚,自然不用做表面文章,自己的下場不用說會有多慘了。

  至於名聲,雖然司馬十七郎也非常看重,但大事者不拘小節嘛,現在還想按部就班,就別想娶到盧家娘子!

  「將這隻手鐲賣了!」十七郎將一直在手中摩娑著的一隻瑪瑙鐲遞給平安。

  「郎君,這,這可是……」平安接過瑪瑙鐲,小聲地嘀咕著。

  「不要再說廢話了,趕緊賣出去,想辦法多賣點錢。」十七郎不再看那隻瑪瑙鐲,就是他生母在那個世界知道了,也會明白,他是為了娶個門第高的妻子,不得不將這隻她留下給兒媳的鐲子賣了。他想可以這樣理解,既然花在娶媳婦上,也就是等於給他的媳婦了。

  晚上平安回來了,「郎君,鐲子賣了兩萬錢,我讓人將錢抬進了屋子裡。」

  「兩萬錢?不少了。」司馬十七滿意地點點頭,「平安這事辦得不錯。」

  平安被表揚了,臉上馬上露出了笑意,他從進了王府就跟著十七郎,在十七郎落魄後也不改初衷,是十七郎的心腹,也是他身邊最能用得著的人。

  「郎君,」平安得意地說:「當鋪裡只肯出一萬五千錢,我說什麼不肯,就拿著瑪瑙鐲到幾家首飾店、玉器店去賣,最多的肯出一萬八千錢。我還不甘心,這可是王爺給咱們姨娘最好的東西,怎麼能就這樣三錢不值兩錢地賣了呢?」

  「我正想著,誰能捨得出錢買這樣一隻鐲子,倒讓我想起來一個人來。」平安嘮嘮叨叨地說:「還記得郎君開的那個脂粉鋪子嗎?」

  「我們最後賣店時,那個買家叫劉三娘的,著實大方,把剩下的脂粉和做脂粉的方子都收下了,多給了咱們一萬錢。我想起她來,就去了她那裡。如今她還在那裡開著脂粉鋪子,生意卻好得不得了。」

  「看了鐲子,劉三娘還是那樣爽快,說她們主家的娘子今年要成親了,她正在四處採買用品用來獻給主家的娘子,這麼好的首飾,她一眼就看中了,讓我出個價,我就說了兩萬錢,她連還價都沒還,就讓人給我拿出了兩萬錢。」

  聽了平安的這一番話,司馬十七郎本來因為鐲子賣價還不錯的心情一下子就壞透了,「你是說,我們賣出去的鋪子,現在生意非常紅火?」

  「嗯,是。」平安只顧著說自己如何將鐲子賣給了個好價錢,竟不防又揭了十七郎的短處,但又不敢撒謊,只好吱吱唔唔地應了。

  司馬十七郎這兩年先後做了兩三種生意,就沒有一樣成功的,每次都折了本錢收場,要不然,他也不至於如此的困窘,連他生母給未來妻子留下來的手鐲都要賣掉了。

  看著司馬十七郎陰沉了臉,平安又趕緊勸說:「郎君,做生意都是賤民所操之業,郎君貴為龍子鳳孫,生意做不好實在也沒什麼了不得的。郎君不是也說,以後再也不操此賤業了嗎?」

  司馬十七郎默默地想,那不是他的托詞嗎?他當然是想將生意做好的。看著王妃的陪嫁鋪子每到年節時給王妃送來大量的錢帛,他當時想自己的才能自然比王妃的僕人高多了,要是做生意賺些錢,正好用以圖謀將來。

  可結果呢,每一次都是折了本錢,把他本來就不豐厚的家底折騰得更窮了。吃了幾次虧,他再也不敢做生意,更何況現在最急迫的是他的親事。

  「郎君若是娶了高門大戶的娘子,陪嫁的錢帛必是不少的,倒時候郎君就不必為錢費心了。」

  平安這話終於說到了十七郎的心坎上,他娶妻不只要姓氏高貴的人家,還要有豐厚的陪嫁,只有那樣,他才有希望。

  像他這樣王府裡的庶子,哪一個王爺不是一大堆,還有不如他的,連皇家的玉碟都沒上,乾脆就不算司馬家的人,那樣的人根本就不用提了。

  當然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不用說父王叫不出自己的名字,就是京城的豪門,也沒有一家把自己這樣的人當成皇家的子孫。這些還都罷了,他也不想同誰去計較,但他總要在皇祖父那裡露面,讓皇祖父認識他,賞識他,才能一步步走出眼下的局面,封爵封王。

  但這一切都需要錢帛開路。

  雖然商戶是最低賤的人,皇上甚至下令他們不准穿兩隻一樣顏色的鞋子,以別於他人,就是種地的老農也瞧不起他們。但其實所有的士族大戶都有經商的下僕,或者有商戶投靠他們,就是靠著這些商戶帶來的收益,像崔盧這樣的門閥才能支撐起他們的門庭。

  身為每月只有五百錢月錢的庶子,十七郎早就認清了錢帛的重要性,他不惜將生母給他留下的幾樣首飾換錢做生意,想博得收益,就是這個原因,當然結果卻很糟。

  司馬十七郎原本想,從商是賤業,自然很容易,只要開了鋪子,錢財自然滾滾而來,但事實並不是這樣,這裡面有太多太多的問題要弄清了。做為看問題還算精準的人,他終於承認自己不會做生意,而且認清做生意應該也有一些訣竅,自己冒然地闖進去確實是太輕忽了。

  但聽到自己在後面指點著經營的一直虧本的鋪子,到了別人的手中,生意竟紅火起來,心裡總是有些不是滋味。

  司馬十七郎倒底還是有決斷的人,很快就收了心思,結平安吩咐了幾句,「不要怕花錢,明天趕緊去打聽,在盧家賞花會前,要把盧家待嫁娘子的情況一一問清,嫡出、庶出,生母是哪一個,有多少妝奩。」

  「再買通一兩個下僕,到時候,我們能提前進入園子,將盧家娘子分辯出來,到時候再相機行事。」

  「是,」平安低頭應聲答道:「郎君就放心吧,在賞花會前一定都會弄清楚。」

  「還有,把外面欠的錢還上,再給師傅那裡送去五千錢。」司馬十七郎又吩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1 05:20 PM

第二章 潦倒王孫思娶貴女 浴火鳳凰擬試婚姻(二)

  幾乎在司馬十七郎打算著自己的親事的同時,盧八娘也在算計著自己的親事。

  一頭紮到了這個世界,剛剛將艱苦創業的日子過去,又要面臨著新的問題,她到了適婚的年齡。著祖父命令父母帶她回京,她成了籠子裡的小鳥,命運完全被別人握在手中。

  她的祖父,也就是盧家的家主,當朝的右丞相,早就有話,家中所有郎君娘子的親事都要由他點頭才行,當然包括庶子的兒女在內,誰也不能自作主張。這也沒什麼奇怪的,盧家的郎君,身份尊貴,尤其是嫡子,僅次於皇子,結親可不比尋常人家。至於盧家的娘子,那就更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了,如何利用好這些娘子們,可是比給郎君們娶親還要重要的事。

  身份最高貴的嫡女要結親於皇家、士族大家,讓將來的皇帝、各大家族的家主都與盧家有親;庶女們可以做妃嬪、大人物的填房,與差一些的世家結親,或者用以拉攏一些門第不高的青年才俊。更有沒落的士族之家,將庶女嫁給家資豐厚的庶族,以收取大量的聘資,當然盧家根本看不上這樣不入流的手段。這就是盧八娘探明了的消息。

  崔盧兩家是當下最為高貴的兩個士族大姓,在士族譜上甚至排在皇室司馬氏之上,但世人一直稱崔盧而不稱盧崔,當朝的左丞相是崔家的人,而盧家只能屈居右相,這些差距的由來就是上百年前崔盧兩家嫁女所造成的。

  崔家與當時的秦王結親,後來秦王登基成了天子,幾代的太子都娶了崔家女,就是今上的嫡妻,現在已經大行的皇后也是姓崔的。她的長子,原來的太子也娶了崔氏女做太子妃。嫁女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太子為帝后的嫡子,聰明睿智,可天妒英才,不到而立之年竟先於皇帝沒了,接下來的十多年,皇上一直沒有重立太子。皇后在皇太子沒了後也很快病逝,眼下同為妃嬪所出的齊王和魯王在朝堂上明爭暗鬥,尚不知鹿死誰手。

  誰當了皇上,對盧家這樣的世家,是沒有太多關係的,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族,幾百年來朝廷幾經更替,但世家屹立不倒,不管是誰做皇帝都要用世家,但想要盧家更上一層樓,那可要用心去算計了。

  眼下,太子的早逝給盧氏壓倒崔氏的機會,自從太子沒了後,崔家和盧家各懷心思,開始支持自家派系的皇子,齊王一向與崔氏親近,齊王正妃是崔氏女,魯王則娶了盧氏女,通過姻親,他們結成了天然的同盟。

  那以後,齊王嫡子們更是紛紛娶了崔氏女,魯王家的嫡子們則都娶盧氏女,形成壁壘更加分明的兩派,兩大家族又一次角力,齊王若是登基,崔氏會更進一步地壓倒盧氏,而魯王登基,盧氏就會翻盤。

  太子的角逐,還攪動著更多的利益,每個家族需要更加努力地擴張自己的勢力,聯絡團結世家、朝臣、名士等方方面面的勢力。盧右相在這時豈能不重視兒孫們的聯姻?他有時還覺得自己家的小娘子實在不夠,現在努力生肯定是來不及了,但可以為下一代的家主做準備,幾個兒子孫子房裡人少的,這幾天他都讓人送去了美貌的姬妾。

  盧右相打算將家中這幾個過了十六歲待嫁的娘子們許給什麼人,盧八娘也知道了個大概:祖父的兩個老來女,也是她庶出的小姑姑,已經許了兩戶不上不下的世家,用來拉攏他們;而比自己大幾個月的盧七娘是長房的嫡女,準備與崔家的嫡長孫成親;而自己與比自己小幾個月的盧九娘,祖父還沒有拿定主意,實在是來求娶的人太多了。

  不論盧八娘和盧九娘嫁到哪一家,都比不了盧七娘,她嫁到崔家,成為崔家的宗婦,會有一片光明的前途。崔家和盧家一直在努力打壓對方,但這兩家的聯姻始終沒有斷過,甚至在代代的嫡系子女中都有。現在的崔家的老夫人就是姓盧的,而盧右相自己及他的長子媳婦則姓崔。

  這一點也不難理解,兩家固然都想做士族譜上的第一家,但除了自家,又只認對方是與自家相差無幾的世家門第,娶妻嫁女,從沒停過聯姻。

  世家就是這樣的,就像一株株長在一處的大樹,每株都努力地爭奪陽光雨露,開枝散葉,但他們的根系早就盤結在一起,隨便挖出一株來,其餘的就是不死,也會元氣大傷。

  所以儘管崔家和盧家矛盾重重,但嫁到崔家卻沒有什麼可擔心的,盧八娘雖然非常心動,可是全面衡量後,她卻沒打算把這門親事搶過來。

  做為庶子的女兒,她和身份天生就差了盧七娘一籌,而且這種差距在這個時代是很難彌補的。若想爭奪崔家宗婦的位置,她的付出不會小,而結果卻很的難預料。她認為崔家再高貴,也是士族之一,而士族譜不是固定不動的,她並不認為崔家會在未來的幾十年一直保持著領先的地位。

  其實盧八娘的本意也不是非要嫁入高門,她的目標不過是想享受一個自在的、不同上一世的人生,做一個相對簡單的人,吃喜歡吃的,看喜歡看的,玩喜歡玩的,樂自己想樂的。就像普通人一樣,只不過,想做到這些,在眼下這個生產力低下、階層分明的社會並不容易。

  首先盧八娘不可能像前世一樣,靠自己拼博成功,做一個單身貴族。世情、律法、家族,每一樣都束縛著她,而這一切,她不可能靠一已之力完全掙脫掉。

  就如現在,她明明有了一些財產,但在盧家連一件好一點料子的衣服都不能穿,要知道四房雖然是沒分家出去的庶子,但他們的財產有多少,祖父心裡都有一本帳,若是突然不對了,誰也沒法說清楚。甚至盧八娘對這裡的父母也不能合盤托出自己的幾項生意,她的父母一個愚忠愚孝,一個軟弱無能,只會要求她一切聽從祖父,服從家族的安排,哪怕被當成一樣貨物被賣掉。

  偷偷有了私產不能外露,衣錦夜行,並不是困擾盧八娘的主要問題,她早就過了要穿著最時髦的衣服炫耀的年紀了,但她總要保障自己的財產不被人侵佔吞掉吧。要知道在這裡,士族高官們想侵佔庶族或良民的財產,簡直容易得很。

  她在京城開的鋪子,每年都要遇到幾次強取豪奪,要保住自己的財產,實在太難了。在這裡如果你沒有靠山,那只能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想解決這個問題,唯一的辦法是擁有掌控自己的能力,並獲得權勢,出嫁是最容易的途徑。成了親,就可以公開的擁有嫁妝,參與到家族中的事務中,甚至掌控一個家族。

  而且,盧八娘歎了一口氣,她也想嘗試一次婚姻,嘗試一下正常女人的生活。就像自己現在能夠正常的吃飯,正常的生活一樣,也許自己也能夠正常的接受男人?

  不過,盧八娘又歎了一口氣,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像一個真正的女人一樣去愛一個男人了。哪怕現在她想到要嫁人,還能夠如此的平靜,沒有噁心得吐出剛剛吃下的所有東西。

  這與自己剛到這裡時,看到一塊棗粗糙的麵餅而生出了食欲一樣,這具身體對純粹的生理需求非常的敏感,雖然思想卻完全是自己的。而自己並不是個只有十六歲的少女,把前世的生命和到這裡的幾年光陰都算上,自己已經是幾十歲的中年人了,有了成孰的觀念,明辨是非的能力,而少女般天真的對愛情的憧憬早已埋葬在她真正的十九歲花季了。

  盧八娘的前世是活活餓死的,同樣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人們可能不會相信,但那確實是她真正的死因。當然在醫院出具的死亡診斷和發表在報紙上的訃告中,她的死亡原因應該是車禍,這是她死前的安排,不知為什麼,她實在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真實的自己。

  但誰又能知道在她死後,她的一些隱秘會不會被人挖出來呢?她那時也算得上是個名人了,小報、雜誌、網絡應該不會放過她吧?還有她最後託付的律師是不是完全可信?收到她大筆饋贈的員工們會不會像她所要求的那樣對她的一切保持沉默?

  這些問題盧八娘早就不再糾結了,成為這個世界的人後,她決心把過去徹底埋葬。而且她也取得了很多進步,最大的就是她已經擺脫了厭食症對她的折磨。盧八娘看了看自己豐腴的手臂,輪廓非常的完美,加上如雪的肌膚,比唯美的石膏塑像多了真人的柔軟質感,勝過世間任何的工藝品。

  是啊,自己現在的體重是前世最後時刻的兩倍還多,那時的她也不願看自己的身體,浴室中的鏡子早已取下,即使是盛夏,她也穿著長衣長褲,每天都要在繁複的化妝後才出現在人前。回想起過去的皮包骨,現在的盧八娘儘管每天都嚷著要減肥,可還是沒有捨得真的減下去一點的重量。

  而且,從科學的角度,女人身上的脂肪天生要比男人多一些,略胖些才是真正健康。

  「娘子,你這幾天吃不慣府裡的東西,人都瘦了。奶媽蒸了榆錢糕,趁熱多吃幾個。」奶媽拎著一個食盒進來,將熱騰騰的榆錢糕端了出來。

  「我哪裡瘦了?」盧八娘正欣賞著自己的手臂,白嫩嫩的小手輕輕地捏了一下手臂上的凝脂,感覺真的不錯。她斜睨了一眼奶媽說:「其實我應該減減肥了。」

  但撲鼻的香氣讓盧八娘口中的唾液分泌立刻加速,這具身體就是這樣的饞,尤其對各種甜點沒有一點點的抵抗力。

  桃花則跟在奶娘後面端了一盆水進來,伺候著八娘洗了手,又換了一盆再洗一遍,第三遍是拿清水沖洗的,桃花用一個小瓢舀水,下面放置接水的大盆,替盧八娘細細地沖洗著,沒有自來水就是這樣的麻煩。要知道盧八娘雖然戰勝了厭食症,但她還是有著嚴重的潔廦以及其它很多難以解決的問題。

  終於盧八娘認為她已經洗淨了手,用一塊放在託盤裡的乾淨綢布將手擦乾,拿了榆錢糕放進了嘴裡,「好清香!」

  「這是我一大早爬到榆樹的頂上摘到最新鮮的榆錢。」桃花笑著說:「我記得去年,直到榆錢都沒了,娘子也一直沒吃夠榆錢糕,」

  盧八娘吃了幾塊榆錢糕,緩解了口腹之欲,就重新回到了一直困擾著她的問題上,「奶娘,你不要再給我做好吃的了,我現在該減肥了!」按前世的標準,她確實有些胖了。

  「娘子總嚷著自己胖,其實我說再胖些才好看,」奶娘的標準不同,見盧八娘一連吃了五六塊糕,她的臉上都是笑意,「娘子再吃兩塊,這榆錢糕做得小,每塊份量都不大。」

  見盧八娘說什麼也不肯吃了,就又嘀咕,「回到府裡就是千難萬難的,大廚房的菜難吃得緊,又不讓設小廚房,這炭火爐子哪裡能做出什麼像樣的東西來!」

  桃花這時又打來了水,八娘又洗了三次手,拿乾淨的布巾擦著手說:「奶娘和桃花也趕緊嘗嘗榆錢糕,一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奶娘是個極遵守規矩的人,一定會回下房去吃,而桃花則高興地端著盤子,馬上拿了榆錢糕往嘴裡放,含著食物讚歎道:「真好吃!」

  要是別人這樣,盧八娘一定會心生厭煩,可桃花,她卻不在意,桃花對她來說是特別的,她唯一能容忍靠近自己的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1 05:27 PM

第三章 盧相聯姻欲許庶族 姐妹賞花各懷心思(一)

  當初盧八娘在這世裡第一次醒過來時,吃的第一樣東西就是桃花給她的一塊粗糙的麵餅。

  那還是六年前,盧八娘跟隨父親外放,在荒山野嶺遇到了匪徒,大家四散奔逃,摔到了山溝裡的盧八娘被山裡獵戶的女兒桃花發現了,將她救到了山間的小屋,當她醒來時,桃花就遞給了她一塊粗糙的麵餅。

  她那時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就在以為自己是不會吃那樣一塊麵餅時,卻感受到了久違的食物的香氣和饑餓,然後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將那張餅很快地咽進了肚子。後來她知道了,那塊麵餅是桃花的早飯加午飯,因為她全部吃光了,桃花餓了一天的肚子。從那以後,她原本排斥所有人的心靈對桃花開放了。

  盧八娘在桃花家裡養了幾日的傷,後來,桃花的父親——山中的一位獵戶出山賣獵物時知道了她的來歷,盧八娘的父母逃脫後找到了當地的官府,到處張貼了尋找她的佈告。

  盧八娘被送回了父親那裡,她不肯放開來送她的桃花的手,桃花似乎就是連接自己和外面世界的橋樑,她怎麼可能放手呢?而桃花對於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宛如仙人般的世家女早已經生出了無限的景仰,也願意跟隨她,於是桃花和她的父親從那時起就跟著她了。

  看奶娘帶著吃空了的盤子出去後,桃花從懷裡拿出來一卷紙來,遞給盧八娘,「娘子,花姨娘送出來的。」

  花姨娘是祖父身邊最得寵的妾室,因為識文斷字,一直跟在書房侍侯,祖父所有的公文奏摺、來往書信全由她經手,相當於機要秘書。

  盧八娘在得知父親要從外放回京述職——這種事情雖然說是應該聽從政令,但對於盧家,基本上就是祖父作主,因此他們家得知信息要比父親的上官還要早很多。從那時起,盧八娘就已經開始通過各種關係聯絡上花姨娘了。

  作為一個在二十一世紀的奸商,找到花姨娘的軟肋,用親情、賄賂、威脅讓花姨娘為自己做事,加上而且自己還是祖父的親孫女,花姨娘接受自己的安排並不算賣主這個原因,花姨娘的防線很快就被突破了。

  所以盧八娘現在對道朝堂上的大事,士族家的隱秘,祖父的打算都能知道得七七八八。

  「哼!」盧八娘將剛看完一張紙冷笑了一聲,祖父已經為自己和盧九娘選好了兩個夫婿:陸家五郎和尹家三郎。

  陸家是僅次於崔盧兩家的門閥,陸家五郎是陸家二房的嫡長,雖然不能繼承宗嗣,但陸家二房卻是陸家在仕途上走得最好的一支。而尹家則出身庶族,尹家三郎是新舉薦的孝廉,是京城裡新出現的才子,盧八娘也早有耳聞,據說貌似潘安,才比子建。

  表面看兩個年青人都不錯,甚至尹三郎聽起來更出色,但其實,眼下世情最重視的是出身,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尹家三郎的前途並不會太好,他會從最小的官職做起,一點點的向上升,若是順利幾十年後重新步入朝堂,參與到較高的決策層,若是不順利,那麼一輩子就只能是個六七品的縣令了。陸家五郎即使才幹平平,起點也會比尹家本郎高得多,最終的結果一定不遜於尹家三郎。

  祖父的想法,盧八娘看得很清楚,把盧家的一個娘子嫁到尹家,就是一項投資,就算是收不回成本,但另一項作用是明顯的,那就是做為盧家的表態,支持庶族的才俊,從而獲得庶族的支持。

  要知道到了眼下的時代,只靠打壓庶族不讓他們出頭已經不可能了,歷史的洪流已經邁過士庶間有著嚴格界線的時代,越來越多的庶族才俊出仕。祖父這隻老狐狸已經看出了這一前景,他比崔家要早一些認識到要將一個盧氏女用來與庶族通婚,不能不說眼光是極好的。

  作為明瞭歷史走向的盧八娘清楚庶族遲早會走上歷史舞臺,而且在更遠的將來,不會再有什麼士庶之分,但眼下,庶族剛剛冒出一點頭來,離他們真正成長起來還是前路漫漫,沒有幾十年上百年不會見到太多的起色,這項投資要收回成本是需要時間的,所以對於個體來講,把自己的一生浪費在這上面,無疑是浪費生命。

  可是,花姨娘告訴盧八娘,儘管陸家本想求娶自己,但是祖父卻想將九娘嫁過去,而與尹家定親的會是自己。不用說,祖父偏心三房的人。

  盧八娘冷冷一笑,她已經放棄了崔家,但陸家,她一定會想辦法嫁進去。作為一名穿越人士,盧八娘不重視出身,但她重視權勢,沒有權勢,就是自己尚不能保全,更不必論自己所想要的從心所願。

  上一世,她一直在汲汲營營地追尋財富、追尋權勢,只有這些,她才能完成自己的心願,將坑害自己的人踩到腳下,讓他們永遠品味著自己嘗過的痛苦。前世的盧八娘,手握權勢、財富,高高在上俯視眾生。如今的盧八娘重生後,擺脫了過去的執念,但環境再怎麼變,她依然清醒地認識到,她的人生離不開對財富權勢的爭奪。

  這就是她的命運,但或許所有的人也都是一樣吧。

  「將這些都燒了吧,」盧八娘將手中看過的紙都遞給桃花,「然後我們去花園裡走走。」

  要去花園,盧八娘穿上了一套布料略差些的外衣。她的父親是盧家的庶子,父親的生母原本是異族的貴女,國破家亡後淪為奴婢,成為盧家的財產,沒傳給他一文錢的家私。而她的母親,雖然出身孟家,這個上百年前曾是地位高於崔盧兩家的士族,但幾十年前在一場天災人禍中滿門皆滅。

  盧家的祖母,看在她從小的閨閣好友的情誼面上,將送到她手中的故人之女養大,給了她十萬錢的妝奩,將她嫁給自己的庶子,也算是給她個安身立命之處,對得起故人了。

  盧八娘的父親盧四老爺沒有什麼能力,但卻能死讀書,也算有些學問,靠著祖父,外放了縣令,從小縣到大縣,再到郡府,一步一個腳印地向上慢慢走著,目前他已經走到了他事業的頂峰,正五品的太守,無論是他的能力還是出身的束縛,他幾乎不會有再向上的可能了,就是運氣極好,也不過再升上一級半級的,他會在這個中等的官位上停留到他致仕。

  盧四老爺的前途差不多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在祖父的關照下,父親比起庶族出身的優秀人材是好多了,但與家中的嫡子又沒法比,而且父親又是個書呆子,並不敢循私舞弊,收受賄賂。家中的經濟情況決不應該是富足的。

  盧八娘若是穿上華貴的衣物,盧家的人都會起疑心。

  花園裡已經是春意盎然,地面上冒出了青草,樹上長出了新葉,一叢叢一簇簇的花兒竟相開放,原來放在暖房裡的珍貴花木也挪了出來,搭成了幾個漂亮的花屏,盧府每年一度的賞花會幾天後就要開了。

  滿京城的達官貴人應該都會到場,在賞花的名目下做各種政治上的交易,京城勢力的格局、財富的分配以及很多很多的東西就在花團錦簇的掩蓋下決定下來。盧氏姐妹們的親事也是構成這種交易的一個小小的部分。

  親事當然不可能在賞花會上就宣佈出來,但應該也是沒多久的事情了。可是孟家表兄不知為什麼沒有按約定與她同時趕到京城,現在自己正需要他的出現,將他們已經設計好的東西展現給世人。

  身為盧氏嫡女的盧八娘沒有得到世人的重視,就是因為她的父親是個平庸的庶子,母族又完全滅亡。這兩條的第一條是不可能改變了,但第二條,盧八娘打算重新規劃一下,那樣自己的身價就會一路飆升。

  沒有便捷的通迅真是太糟糕了,一切的變數太大,事情也更難掌控。盧八娘吹著春風,低下頭去嗅一朵鮮花,舉止優雅,態度從容,任誰也看不出她心中的焦急。

  花的香氣很濃,盧八娘趕緊轉過頭,打了個小小的噴嚏,心裡想著,如果孟家表兄不能在賞花會前到達京城,並將自己策劃的東西公佈出來,那麼自己怎麼辦好呢?

  她必須想辦法嫁到陸家。雖然陸家的資源要比崔家差,但也說得過去,自己嫁過去也不錯。如果有機會,自己有信心在幾十年後讓陸家成為與崔盧兩家並立的氏族。這一條路要比嫁入尹家,從零開始容易得多了。套用前世的話說,就是少奮鬥二十年啊!

  陸五郎的母親是盧家的娘子,算起來應該是盧八娘的姑母,聽說親事是她回娘家提的。想來,她一定認為自己不管怎麼也算是個嫡女,給兒子求娶要比娶庶女好聽一些吧,而且,陸家富裕,並不太在意錢財。差不多所有的人都知道,盧九娘的嫁妝要比自已豐厚得多。

  由此可見,陸五郎母親應該是重視門第出身的思想正統的人。這樣的人不能用金錢感情去影響,而鬼神宿命之類的東西估計效果會很好,盧八娘準備安排道觀裡的人去做。但只憑那位盧氏姑母的力量不足以扭轉祖父心中的想法,還需要有人幫忙,盧八娘選了大夫人和三夫人。

  盧九娘的生母仗著美貌和多金,一直頗受三老爺的寵愛。那麼,不希望盧九娘嫁得好的是自然是受到冷落的三夫人了!三夫人最重視的是她唯一的兒子,那麼就從這裡入手,投其所好並不難,不好辦的是沒有適合出面的人。自己的母親肯定不行,她只會把事情搞砸,魏姨娘能力是有,但身份又太低,做為一個待字的閨中少女,她總不能自己出面吧!

  至於,陸五郎與自己是表兄妹,兩人是近親,不適合成親生子,這一點盧八娘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她根本不打算生下自己的孩子。她從來不喜歡孩子,也不打算親自照料孩子,更不想經歷懷孕生子的痛苦,在這個時代,這還是個相當危險的事情呢!

  在盧八娘看來,人生是由苦難構成的,即使間或有那麼一點的歡愉,也不足以讓人認為生活是美好的,她覺得自己沒有權利把一個無辜的生命帶到這冷酷的世界來。如果自己有了孩子,將來那個孩子就如當初的自己,責問父母,為什麼要讓他嘗到人世間這麼多的痛苦,她一定會無言相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1 05:35 PM

第四章 盧相聯姻欲許庶族 姐妹賞花各懷心思(二)

  盧八娘手裡拈著一朵雪白的玉簪花,靜靜地思考著,那種沉靜中透著高貴,高貴中又顯出神秘的風度讓走過來的盧九娘心裡莫然生起了不快。

  盧八娘有什麼可高貴的!她父親不過個庶子,做著個低級的小官,她的母親四夫人,雖然是孟氏嫡子與前朝公主的親女兒,可是早就家破人亡了,在她的臉上,只有唯唯嚅嚅,盧九娘從來就沒看到什麼高貴來!

  但盧九娘不得不承認,盧八娘那張與四夫人非常相似的臉上,確實有著四夫人所沒有的威嚴和尊榮,讓向來瞧不起她的自己也忍不住從心裡升起凜然不可冒犯的感覺。

  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天的姐姐回到盧府不過兩三個月,卻得到了嫡母讚不絕口,而且每每都要比著她說,自己的絕色姿容竟然在嫡母口中比不上盧八娘的一顰一笑。當然,盧九娘也裡也明白,嫡母為的就是打擊自己和姨娘。自己也已經做出了回擊,如今坊間對盧家娘子相貌的傳言就出於姨娘之手。眾中爍金,積毀銷骨,自己原本就有非常的美名,如今更上了一層樓。

  最開心的是,陸家來盧府府提親,本來提的是嫡女,但姨娘求了父親,父親又求了祖父,最後定下來的是自己,只等七娘與崔家大郎的親事公佈後就會宣佈出來。

  長幼有序,在此之前還要宣佈的就是盧八娘將與尹家定親的消息。將八娘嫁到庶族,永遠低人一等,盧九娘真想看看盧八娘高貴的臉會變成什麼樣!

  「八妹,在外面沒見過這樣好的玉簪花吧?」聽著嬌美的女聲用掩飾不住的歡快語氣說著帶了些輕視的話語,盧八娘不用轉頭就知道這是盧九娘。

  與自己年紀差不多的盧九娘,真是個有趣的存在,她是三房的庶女,但她的父親是嫡子,雖然她有著來自她生母豐厚的嫁妝,但在盧家娘子中的地位只是平常。自己剛一回到盧家,竟然成了她處處攀比的對象。

  就比如眼下,盧八娘本來在花園的西側散步,盧九娘若不是故意,不可能從她居住的東邊特別來這個偏僻的角落看花並與她搭話。不用說她一定是知道祖父確定了她們的親事,想到八娘面前顯示一下。

  盧八娘淡淡地點了點頭,「這花確實好。」

  盧九娘心思一轉,盧八娘一定還不知道祖父給她定了庶族出身的夫婿,若是知道了,恐怕她也沒有臉出來了。她特別想將這消息告訴盧八娘,看著她在自己面前崩潰,可又怕惹出麻煩來。

  正在躊躇間,又一位麗人走了過來,笑著說:「我在園子裡逛,見前面一個人影一閃,向西邊去了,猜想一定是九娘來看八娘,便隨後跟著過來。」

  盧八娘見盧七娘雖然一副輕鬆自在的樣子,但其實微微有些喘,就知道她一定猜出盧九娘的想法,做為長房的嫡女,家裡的事情她知道得最多。盧七娘一定是怕九娘有不得體的言行,所以就跟了過來阻止。

  盧七娘緩了緩氣息,接著溫和地說:「我聽妹妹們正在談這玉簪花,我也特別喜歡,不若我們姐妹每人剪一支插戴?」說著便讓侍女剪了三朵最美的玉簪花,與盧八娘盧九娘一人一朵。

  身為長房嫡女的盧七娘自有雍容的風度,她也懂得一家子姐妹要團結的道理。簡單的兩句話,將盧九娘剛剛的心思全部壓了下來,她從來不敢反駁盧七娘的話,馬上露出天真的微笑說,「太好了,我們簪一樣的花一起逛園子多有趣啊。」

  盧九娘舉止嫋娜,神情可愛,姿容出眾,她梳著飛仙髻,兩束環形的頭髮上裝飾了對稱的幾朵寶石花,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這種髮型,特別適合她的一張巴掌大的臉,更顯得她水汪汪的眼睛,紅潤而小巧的唇是那樣的嬌媚。

  站在她身邊的盧七娘則是端莊明麗,大大的杏眼黑白分明,很有福氣的滿月臉,正是大家宗婦應有的形象,即使是在家中,她還是梳著高高的三疊雲髮式,一隻垂著幾顆大珍珠的金步搖隨著她的行動輕輕晃著。六件對襟衣服,一層層在在寬大的衣袖處顯示分明,從裡面的純白色,再到最外面的淺紅色錦緞,顏色逐漸加深,腰間用寬寬的錦帛束起來,外罩銀紅的紗衣,雙臂挽著繡著金絲的輕羅帔帛,她的笑容和煦大度,風度無可指責。

  盧八娘淡淡地笑著,對她們的提議不置可否。現在她們是姐妹,可按祖父的安排成親後,七娘做為崔家的宗婦,身份就要高出姐妹們一大截,盧九娘做為士族大家的媳婦,情況也應該不錯,而自己呢?嫁入庶族,那時候她們再見面,八娘就要向著七娘和九娘行跪拜禮了。

  盧八娘最討厭的事情之一就是給別人行這些跪拜禮了!這也是她一心想嫁入高門決定性的原因之一呢。

  「這玉簪花不值什麼,真正難得是那些牡丹,要等到賞花會那天才會擺出來,也會挑好的分給我們女眷插戴。」盧七娘說著閒話,看了一眼盧八娘,心裡想,「八娘也真是可憐,明明是公主的外孫女兒,可卻要下嫁到庶族,若是公主地下有知,恐怕都會氣得爬起來吧。」

  「不過這也沒辦法,」盧七娘心裡重複著母親告訴她的話:「庶族已經在朝中占了不少的位置,勢力還會大起來,盧氏拿出一個女兒來與庶族聯姻,為的是將來。至於為什麼選八娘,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誰能願意下嫁到低賤的庶族呢?只能是從最軟弱的四房中選人了。」

  盧七娘是長房經心培養的女兒,她早就明白,時人再重視身份地位,也比不得權勢,四夫人的出身再高貴不過了,可是沒了娘家,還不是嫁給了盧家的庶子,盧八娘離公主倒底又差了一層呢,世上恐怕沒有幾個人能記得她是公主的外孫女兒。被九娘搶了陸家的親事也沒什麼。

  盧七娘雖然不會替八娘抱不平,但她決不會允許九娘來奚落八娘。倒不是她有多正義,而是做為盧家宗房一支,她從小就知道維護家族的體面。盧八娘將下嫁庶族,這個消息自然應該由祖父告訴四房老爺和夫人,然後他們再告訴盧八娘。四房的老爺和夫人不敢違背祖父的意願,而盧八娘就是不情願,也是四房內部的事。

  若是九娘直接對八娘說了出來,八娘在花園裡鬧起來,哪怕消息傳不出去,也並不是什麼好事。

  想到這兒,盧七娘警告地看了盧九娘一眼,嫁入陸家的姑母看不上庶女,九娘卻硬是讓三老爺求來這門親,將來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她連這一點也看不懂,還一問心思找盧八娘的麻煩,真是蠢到家了!

  盧九娘被盧七娘這樣一眼看得心裡哆嗦一下,馬上展開一個更明媚的笑容說:「昨天我進了花房,裡面的牡丹已經有開了的,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

  盧七娘點了點頭,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她自然會同意,便與盧九娘一同看向盧八娘。

  「我乏了。」盧八娘搖搖頭拒絕了。

  陪這兩個小丫頭看花?盧八娘可沒有這個興趣。盧九娘固然是個白癡,可盧七娘再有心計,在走過的橋都要比她走過的路多的盧八娘的面前,也算不了什麼。目送盧七娘和盧九娘把臂離開後,盧八娘馬上將一直拿在手中的那朵玉簪花扔在路邊,她沒有當時將花扔出去,已經很給盧七娘面子。

  到了賞花會的前一天,一切都風平浪靜,盧七娘、盧九娘與盧八娘有限的幾次見面都是平和而短暫的;四老爺和四夫人根本不知道她們唯的嫡女已經內定要下嫁庶族;私底下盧八娘完成了自己佈局;還有就是直到城門關閉,盧八娘最後還是沒有接到孟家表兄的消息。

  眼下的交通狀況,任何一點的天災人禍都會導致孟家表兄進京的路程被耽誤,在這時節,最可能的是春汛,橋樑垮塌,道路沖毀,任是誰也都沒有辦法。

  不過,盧八娘有自信,就是沒有孟表兄的支持,自己也能邁過這個難關,畢竟自己所謀的不過是二流的士族陸家而已。

  但她想要儘快在陸家出人頭地,確實需要孟家的支持,那是將來的事情了。

  世人皆知孟家滿門皆滅,只留下公主的一個女兒,傳承不了血脈,士族譜中早就沒了孟氏,人們也早就忘記了孟氏。可孟家表兄將會出現在京城,告訴京城所有的人,孟家還有血脈傳人,他將展現他的過人才華以及雄厚的家身,讓孟氏重新回到氏族譜中。

  盧八娘做為孟氏的血脈,公主的外孫女,自然會受益良多。

  當然了,真正的隱私是,這位孟家表兄並不是真的孟家表兄,而是盧八娘在這裡的同鄉――一位來自現代社會的人。

  說起他們的相遇,既偶然也必然,可以說是他們相互尋找的結果。知道了彼此,他們很快就成為最親密的戰友,一同在相距前世上千年的時代奮鬥。

  這個奮鬥的開始將是這樣的一個故事:一位受到孟家前輩大恩的義士,在孟家滅門時,將孟家剛出生的小兒子偷偷藏了起來,寄養在別人家中。這個孩子長大後娶妻生子,沒有顯出什麼異常。而他的遺腹子卻頗有乃祖之風,才學出眾,顯示出了他與寄養人家的不同來。正在這時,義士再次回來,將他的身世公開,而且還附帶將大筆的產業送給他。

  基本情節與趙氏孤兒差不多,人們會相信這個故事,一則是剛剛渡過骨肉離散的亂世,二則是因為在本時代這種事是可能發生的,要知道這裡的人們更有道德、更守信重諾一些。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1 05:42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3-1 05:43 PM 編輯

第五章 盧八娘淡然選夫婿 十七郎偷聽有決斷(一)

  賞花會的早晨,下人們送來要簪在頭上的牡丹花,盧八娘得到的是一朵豔紅的大花。在這裡,紅色牡丹的好壞主要是按顏色的深淺來定的,「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稅。」越是深紅的花,越是珍貴。盧八娘得到了這朵在姐妹中應該是次於七娘的,甚至低於九娘。

  一朵花並沒有什麼,盧八娘選了一套與那朵二流牡丹相配的衣服出席賞花會了,她打扮得低調端莊,正是婆婆們喜歡的兒媳的樣子。陸五郎的母親會來賞花,而且她已經從道士那裡得知盧八娘的命格很好,宜家宜室。

  至於三夫人,她受到最信任的侍女的提醒後,時常與大夫人在一起說起盧九娘的不妥,不是那種泛泛的嫉妒,而是用一件件的小事說明,九娘由商戶出身的妾室教養,見識實在有限,並不適合嫁到高門。將來她若是嫁到陸家,不得宗婦和婆婆的喜愛,盧家就白白地浪費了一個娘子了。大夫人也從別的渠道聽到了一些九娘的事,這些與她原本的認識就很一致,因此作為宗婦的她把這一想法告訴了大老爺,然後傳到了盧相的耳中。

  雖然對自己的計劃成功很有信心,但盧八娘還是遺憾自己沒法直接影響能夠當家作主的祖父。自己的實力還是不夠,在想見祖父一面都不可能的時候,她只能用這些內宅女人的手段。但將來,決不會這樣了!

  盧八娘剛梳妝整齊,四夫人進了屋子,她打開一個絹包,露出一對赤金鑲紅寶石的臂釧來,「八娘,你將這對臂釧戴上吧。」

  這對臂釧奢華貴重,由赤金打造,共有九層,螺旋盤繞,表面鏤著幾十種栩栩如生的花卉,上面鑲著近百顆光彩奪目的紅寶石,尤其是兩端鑲在累金絲花托中心的四顆大粒紅寶石,每一顆都有鴿子蛋大小,品質極佳,非常引人注目。

  這對臂釧是四夫人的公主娘給她留下的唯一的東西。當時四夫人在逃難的路上出生,公主自身難保,就脫下手上的臂釧做信物,讓忠心耿耿的僕人將四夫人送到了盧家。可以說這是跟隨四夫人一輩子的東西了,也是她視若性命之物。

  富貴如盧家,自然有無數的珍寶,當然能拿得出幾樣與這對臂釧相比美的首飾,但也決沒有超出這對臂釧之物。想當初,這對臂釧正是公主最心愛的首飾。其實盧八娘也沒見過幾次這對臂釧,四夫人把它們嚴密地收藏起來,很少拿出來示人,甚至盧八娘從沒看過她佩戴這對臂釧。

  四夫人此舉,盧八娘還是非常領情的,她笑了笑說:「母親,不用了,衣服和飾品已經都準備好,現加上這金臂釧並不相配。」

  其實,這樣的臂釧差不多能與任何衣物相配,盧八娘豐腴白皙的肌膚也特別適合戴這種繁複厚重的飾物,可她明白這臂釧對四夫人的意義,也不想留下這樣的東西。而且她若想引人注目,不用這臂釧也一樣能做到。

  「你這件衣服比九娘的夾金絲雲錦差多了,插的花恐怕也不如她,加上這臂釧就不同了。」四夫人雖然不知道盧相在心裡已經給女兒定了親事,但她再無知也明白這次他們一家回京為的就是女兒定親成親,而且她也懂得八娘無法與七娘想提並論,但總不能落在九娘的後面。

  「我為什麼要和九娘比呢?」盧八娘說:「我做我自己就行了。」

  明明女兒說的不對,可四夫人卻不知如何反駁,她就又說起了這些天她一直在盧八娘面前嘮叨不停的話,「我們這房雖然窮,可也不是置辦不出幾套好衣服,你為什麼不讓母親給你做件九娘那樣的衣服呢?明明進京前,你還拿了桃花爹養羊賺的十萬錢給我。」

  盧八娘歎了一口氣,不打算再給四夫人講道理,她示意桃花將那絹包繫上塞回四夫人手上,「這臂釧母親自己留著,將來傳給兒孫。」

  四夫人果然猶豫了,事實上,她沒早將臂釧拿出來給八娘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手中唯一像樣的東西就是這對臂釧,她想給女兒,也想給兒子,可偏偏不能拆開分給兩個孩子。昨晚她一夜沒睡好,今天一早才下了決心送到女兒這裡。不是她不愛兒子,兒子畢竟是盧家人,將來自己還能一直照拂著,女兒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沒有點像樣的東西在婆家會抬不起頭來的。

  就在四夫人遲疑的時候,盧八娘已經繞過她走出了屋子,「母親,我與七娘九娘一起先去花園裡了,大伯母讓我們姐妹們帶過府的小娘子們賞花。你也趕緊陪大伯母去前廳吧。」

  四夫人應了聲,後悔自己的猶豫,就應該讓八娘戴上這對臂釧再出門的。可八娘已經走了,後悔已經遲了。「這孩子,越大越古怪了。」四夫人搖搖頭,她明顯感到八娘不願意與自己親近,可她卻找不出任何原因。

  雖然名為賞花會,但在露水還沒有乾的時候,來的客人們並沒有進入花園,男女分別在盧家的內外院的廳堂裡坐著閒聊品茶。

  盧府的主人、客人們都集中在廳堂裡,整個花園靜謐異常。司馬十七郎躲在靜心閣的樓上,平安在積滿灰塵的竹塌上鋪了一塊帕子,他小心地坐在上面,一動不動。心裡想著的是,千萬不能將身上的錦緞衣服弄髒,這可是他唯一一套能穿得出來的衣服。這衣服已經洗過一次了,若是髒了,再洗上一回,衣料變形會更嚴重,顏色也會掉得更明顯,王府裡發下夏裝前他就沒有能穿出門的衣服了。

  等待是難耐的,平安也站在一旁也不敢亂動,原因同司馬十七郎一樣,他也僅有一件還算體面的外衣。但這對主僕怕弄髒衣服的原因卻不同,作為內侍,平安穿的是比錦緞低幾個檔次的麻衣,這種衣服不怕洗,而且這種未染色的麻衣越洗越白,但他卻有著司馬十七郎不必擔心的煩惱,那就是他必須自己洗衣服,麻衣洗的過程特別費力氣,之後又要曬乾搗軟才能穿。平安當然不願意給自己多添一項勞動,所以他便抱怨道:「盧家富貴,樓裡竟然積了這麼多的灰,怎麼不派人打掃打掃!」

  「你知道什麼!」司馬十七郎心裡正煩著,便斥責平安一句,但還是告訴他,「這間靜心閣樓上原來是盧相一個寵姬的住所,已經過世的老夫人最討厭這個寵姬,就想辦法汙陷這寵姬與下人有私,最後活活將那寵姬打死了事,死時那寵姬還有著幾個月的身孕。」

  「後來,這裡就開始鬧鬼,住在這樓裡的人都說看到一個女人抱著孩子來索命,於是靜心閣就被封死了,也不知是為什麼,盧家竟然沒拆了重蓋。」司馬十七郎說:「可不是正好讓我們躲在這裡!」

  司馬十七郎對於士族人家的任何事情都特別地上心,尤其是頂尖的崔盧兩家,平安知道郎君說的一定是實情,閣內久無人煙,自然有一種陰森森的氣氛,他怕了起來,慢慢向司馬十七郎靠過來,「郎君,不若我們出去找個隱蔽的地方坐坐。」

  其實司馬十七郎並沒有被邀請,但他作為齊王的兒子,厚著臉皮來了也沒什麼,不過他不願意在廳堂裡被人無視,就先進了花園,又覺得只有他一個人在花園裡逛太丟人,於是通過一個前些天買通的下人上了靜心閣。

  「花園裡哪有這隱蔽?我們就在這裡等到盧家的娘子們都進來,在高處還能看得清楚,到時候在盧八娘和盧九娘裡面挑一個定下來就行。」司馬十七郎鄙視了一眼平安說:「光天化日的,你怕什麼怕,那個寵姬又不是你害的!」

  平安不敢再說什麼,只是又偷偷地向郎君靠近了一點,看郎君一動不動挺直身子坐在塌上,心裡慢慢安靜下來,又說:「我聽說盧家七娘、八娘、九娘三個待嫁的娘子,七娘明豔大方就不必說了,九娘最為嫵媚動人,盧八娘則略有遜色,聽說相貌只是普通。」

  盧七娘是長房嫡女,司馬十七郎根本就不敢去肖想。要是他的計劃對著七娘實施,不管多少人看到,最後的結果一定是他性命難保,盧家根本不會放棄長房嫡女。而盧八娘和盧九娘則有很大可能爭取到。

  是個男人就會喜歡長得漂亮的女人,司馬十七郎也不例外,但就是娶了醜妻也不要緊,總可以通過納妾來彌補,所以司馬十七郎說:「相貌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身份、陪嫁。」

  「論陪嫁的豐厚,盧九娘要比盧八娘強多了,她的生母出身商戶,為了進盧家當妾,陪送了差不多半個家當,聽說又只養下這一個女兒,這些錢還不都得給盧九娘。我們以後就有足夠的錢可用了!」

  司馬十七郎不吭聲,心裡也在左右搖擺。盧八娘的父親是庶子,但她卻是嫡出,母親原本出身高貴,只不過家勢已經敗落。聽說她的母親的陪嫁還是盧老夫人給的,不過是十萬錢而已,到了盧八娘出嫁,恐怕剩不下多少了。就算盧家再給上一些,她的陪嫁也與盧九娘沒法比。但她總算是嫡女,身份又不同,司馬十七郎又是最在意出身的,真是難以取捨呀!

  平安自然知道郎君在想什麼,因為實在窮怕了,他特別希望郎君娶盧九娘,於是他又說:「其實盧八娘和盧九娘身份上差不多,盧九娘的父親盧三老爺已經是朝中的重臣了,盧八娘的父親不過在偏遠的地方管理州府而已,將來郎君需要岳家幫助的時候,三老爺還能幫一把,四老爺可一點用也沒有。」

  平安剛要再說些什麼,司馬十七郎突然轉身向他一記淩厲的眼神,示意他安靜,然後就躡手躡腳地走到了窗前蹲下身,從窗櫺的空隙裡向下看去。

  一個三十多歲的美婦人連個下人也沒帶,走到靜心閣樓後面停了下來,將身子藏在一株大樹下,看樣子在等人。

  「難道盧家姬妾與人私通?」司馬十七郎心裡想著,「和王府一樣,男人太少,女人太多,這種事情總是難免的。」他聚精會神地看著那婦人,同她一起等著要來的人。

  司馬十七郎知道,如果能多掌握盧家的一些隱私,說不定對他想娶盧家的娘子會有幫助的,於是他心裡的急切不比那中年婦人少。

  好在,那人沒讓他們多等,很快從花叢中走出來一個十三四歲,梳著雙丫的小丫頭,穿著普普通通的淺綠色粗綢衣服,黑黑瘦瘦,一雙眼睛倒是靈動異常,她走到樹下,壓低了聲音說:「花姨娘,又有什麼新的消息?」

  「花姨娘?難道是盧相身邊的愛妾花姨娘?」司馬十七郎對盧家的情況掌握得還不錯,一聽花姨娘就猜出來是哪一個,他屏住氣息,不想放過花姨娘說的每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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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釧:音同串,帶在臂上或手腕上的環形飾物。俗稱為「手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1 05:49 PM

第六章 盧八娘淡然選夫婿 十七郎偷聽有決斷(二)

  「陸家的姑奶奶又遣人給相爺送了信,說道士批命,說八娘子命格好,能旺夫,求相爺將八娘子許給陸五郎。前兒個大夫人與相爺說家事的時候,也提了一句九娘的不妥,相爺雖然沒說什麼,但當晚躺下後半天才入睡。」花姨娘說著將手中的幾張紙交給那個小丫頭,「這是最近幾天妾抄下來的相爺來往書信,桃花交給八娘子吧。」

  花姨娘的聲音極低,可司馬十七郎耳聰目明,且早有準備,屏氣凝神,聽了個八九不離十。

  那叫桃花的小丫頭將幾張紙卷好,小心地放在懷裡,整了整衣襟,又從袖子裡拿出一個小包塞給花姨娘說:「八娘子說,讓我謝謝姨娘費心,還說姨娘要是有什麼事,只管告訴我。」

  花婕娘略推讓了一下,便收了下來,「多謝八娘子了,只我弟弟的事,妾就一輩子感激八娘子,不用每次都賞妾這些好東西。」

  「姨娘趕緊回去吧,別讓人看見,我也要走了。」那個桃花說完,眼睛骨碌碌地四處看了看,見沒什麼異常,便輕快地走進了她來時的小徑。在她的身影消失前,司馬十七郎清楚地看到,一枝伸出來的花枝勾住她的裙角,霎間露出一點雪白來,那是用最細最好的絲綢做的襪子,上面還用絲線繡著雅致的小花。用司馬十七郎又準又毒的眼光,他馬上分辯出來,那種細綢價格非常昂貴。

  司馬十七郎的心如擂鼓般地跳了起來,盧八娘,看來不是個普通的小娘子!能買通盧相身邊的姨娘傳遞消息,智謀出眾、財力充裕是一定的,但這怎麼可能?

  自己已經詳細打探了盧家八娘和九娘的情況,八娘隨父親外任回來不久,她的父親和母親都是再老實不過的人,她一個十六歲的小娘子,從哪裡能得到這樣的財力和智謀?

  可是賞花會就要開始了,他沒有時間再去打探了,他決定選盧八娘,他賭了!

  平安沒有聽到剛剛的對話,司馬十七郎也懶於向他解釋,他心如貓抓般地又捱過了半個多時辰,終於等到了賓客們都進了花園。他依舊躲在窗櫺後,分辯出盧氏姐妹來。剛剛那個叫桃花的小丫頭扶的那位肯定就是盧八娘了,是個身材豐滿,皮膚白皙,方頤廣額,翹眉鳳眼的美人。

  這相貌司馬十七郎滿意極了,那些傳話的下人能有什麼眼光?這樣的美人竟然被他們排到了最後,在他看來,盧八娘是姐妹三人中最漂亮的,高傲美麗,非同凡人,盧七娘排第二,端正秀麗,也極為不錯,而那個盧九娘,長著削尖的下巴、顧盼生輝的眼睛,一看就是個小妾生養的,做個妾室還差不多!

  每個人的審美觀點都不同,司馬十七郎最喜歡的就是長相端麗,帶著幾分傲氣的美人,這可能與他出身有關,他對高貴的人或物都有著一種天生的執著和偏愛。

  司馬十七郎從靜心閣裡出來後,混在一群士子中間,又偷偷將八娘細看了幾回,心裡同時默默地想著,盧八娘倒底是什麼樣的人?她為什麼穿著如此不起眼的衣物?

  盧八娘的衣飾確實很不出眾。她身上的衣裙料子明顯與盧七娘和盧九娘差上一個檔次,身上的首飾也一樣,頭上簪的那朵大紅的牡丹同樣遜於盧七娘、盧九娘。但在滿園子的仕女中,裝扮平凡的她卻沒有被花枝招展的女孩們完全遮住光華,就因為她身上的那種氣質,遺世而獨立,似乎周圍的一切都不會影響到她。

  司馬十七郎完全被盧八娘迷住了,盧八娘那種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高傲讓他的心呯呯亂跳,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妻子,如果能與盧八娘並肩站在一起,那真是無比榮耀驕傲的事!

  此時的盧八娘也有些失神,她雖然面色沉靜、目不斜視,但卻已經將想看的看過了。陸五郎相貌俊秀,舉止沉穩,大氣天成,是個有主意的人。

  至於祖父為她選中的尹家三郎,相貌非常俊俏,當然他若不是生得這樣好,根本無法舉孝廉出仕,在這個時代,想做官,容貌好是必須的。不過,他長得雖然好,可氣度就要差得多了,在貴人雲集的賞花宴裡顯得手足無措,局促不安。這就是身份經歷帶來的差距,總要時間或經歷去彌補。

  盧七娘將要嫁的崔家大郎氣質超卓、風采照人,他面上敷著粉,走路由兩個侍從扶著,這是此時代一些美男子的一種作派。出乎盧八娘意料之外的是,她看得出崔家大郎面色蒼白,嘴唇發烏,很顯然這人先天不足,壽命不會太長。

  可這正是最吸引盧八娘的一點,若是能選一個註定短壽的人當丈夫多好啊,她可以過繼一個庶子或侄子,自己當家作主。特別是崔家大郎,還是崔家的嫡長孫,十幾二十幾年後,自己就是未來崔家族長的母親,崔家就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心了!

  雖然自己的身份有問題,配不上崔大郎,但是只要肯努力,沒有辦不成的事。只這一眼,盧八娘對於要嫁入陸家的決定就動搖了,她確定,崔家大郎值得自己努力爭取!

  不過,崔家大郎與盧七娘的親事就要宣佈了,現在肯定來不及阻止,但世家大族從訂親到成親,總要半年一年的,這麼長的時間,足夠做些什麼了。

  怎樣提高自己的身價,尋找嫁入崔家的方法,這些事情要好好謀算一下。

  至於盧七娘,可以在她準備差不多的時候患病退親,待盧八娘與崔家大郎成親後再病癒。盧八娘並不為她擔心,這個時代人們還很開通的,盧七娘退親後一樣能出嫁,當然再嫁得好壞,是否能符合她高貴身份的事就不在她考慮範圍內了。

  當然盧八娘不會讓盧七娘香消玉殞,雖然那樣盧八娘更順理成章地頂上更容易一些,但盧八娘儘管剩不下多少仁義道德,她曾參與了多少陰私事,幹了多少缺德事,自己都記不清了。不過她確實沒害過人命,一方面因為前世是個法制社會,人命關天,她有所顧忌,一方面就是她怎樣不願意承認,事實就是她還有那麼一星半點的良知沒有完全泯滅。因此她不會害了盧七娘的命,雖然那樣是輕而易舉的。

  突然間有了對嫁入崔家的興趣,盧八娘有些分神,她沉浸在自己的設想中,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到了微笑,可就在這個時候,猛然間,桃花將她向一旁推去,原來一個人向她撲了過來。

  這人當然是司馬十七郎了,他裝作絆了一下,撲向盧八娘。司馬十七郎最後又盤算了一下,就算靜心閣的事是一場誤會,他也要選盧八娘,畢竟她的出身要高於盧九娘,而且她那樣美麗端莊高貴,這都是伴隨一生永遠無法改變的東西,至於嫁妝少一些並不要緊,只要能有幾萬錢能幫他渡過眼下的難關就行,他也不會一輩子都指望著娘子的嫁妝過日子。

  可是,事情出乎司馬十七郎的意外,盧八娘身邊的那個桃花小丫頭竟會些功夫,將盧八娘推了出去,然後上前對著自己就是一拳。

  好在司馬十七郎十多年的功夫不是白練的,他保持著踉蹌的步子,躲過桃花的拳頭,不動聲色地轉了轉方向重新向盧八娘撲去,在電光火石間,他明瞭自己選對了,盧八娘身邊的丫頭身手這樣好,她一定不是個普通的女子!

  被桃花推到一邊的盧八娘也迅速明白了自己和處境。這裡雖然不似後世明清時那樣注重男女大防到了變態的程度,但光天化日之下,自己被一個男子撲倒了,還是會有損清譽的。因此,她就勢靈活地向前衝去,一頭紮到仕女中間,順手將離她最近的一個女子推出去,做自己的盾牌。

  如果有人的聲譽要受損,別人受損總比自己受損強!

  可司馬十七郎的身手還是要敏捷一些,他擋開了盧八娘推向他的一個女子,一下子將盧八娘撲到在地,這時後面桃花的拳頭又到了,司馬十七郎抱著盧八娘幾個翻滾,兩人從小路上一直滾到路旁的斜坡下,到了流經花園裡的一條小河旁才停了下來。就在這期間,司馬十七郎伸手摸到盧八娘的裙子裡,他滿意地感到盧八娘裡面的褲子是用一種手感極為細膩柔滑的絲綢做成的,盧八娘真的是個有錢人,她外面穿的不入流的衣服是有意為之!

  盧八娘暈頭轉向地被一個男人撲倒,滾了幾圈後,被人壓在身下,又被一隻鹹豬手摸上了她的腿,心裡的怒火無法形容,她深悔她那支用本時代最好的精鋼特別打造的,磨得尖尖的,上面塗著毒藥的那支簪子沒帶出來,要是用那支簪子紮瞎眼前這個人,才能解了自己心頭的恨!

  雖然簪子沒在身上,但盧八娘已經伸手向司馬十七郎的眼睛抓來——貴女們都是留著長指甲的,也算得上鋒利的武器。司馬十七郎此時一隻手緊緊摟住盧八娘的腰,另一隻手正在她的裙下,見指甲抓過來,心中凜然,因為兩人的距離太近,已經來不及擋著了,於是他馬上低頭,將自己的臉藏到盧八娘的胸前,兩團鼓鼓的肉中間恰好給他提供了藏臉之處,然後他就感到兩側的臉頰火辣辣的痛,不用說,是盧八娘抓的。

  後背又有一陣風聲襲來,肯定是那個該死的桃花,司馬十七郎馬上帶著盧八娘又一個翻滾,現在形勢變成了他在下,盧八娘在上,盧八娘努力掙扎著要爬起來,就跨坐在司馬十七郎身上。

  桃花趕了過來,氣得已經快昏了頭,只用拳腳招呼著司馬十七郎。而司馬十七郎並不還手,護著自己的要緊部位,任桃花拳打腳踢。

  盧八娘雖然心裡比桃花還要恨,卻明白眼前的形勢,馬上喝住了桃花,「趕緊扶我起來!」

  就在他們滾下來的小路邊,站滿了人,大家都被驚呆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1 05:55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3-4 04:45 PM 編輯

第七章 花園生變八娘絕食 親事不成益堂威脅(一)

  花園裡的事情發生在一霎間裡,事出突然,基本沒有人能看清事情的細節,但眼下,盧八娘頭髮散亂,衣裳不整地騎在司馬十七郎的身上,而司馬十七郎的形象比盧八娘還差,他的臉頰兩側有幾道紅痕,頭髮衣服滾得不成樣子,躺在盧八娘的身下一動不動。

  齊王、魯王、崔相、盧相、還有齊王妃、魯王妃、崔家內眷、盧家內眷,還有無數有頭有臉的人物本來就都在附近賞花,眼下也都到了現場。

  「八娘啊,八娘!」盧八娘的母親四夫人從驚呆中醒了過來,哭著跑下了小路,連滾帶爬地到了剛從司馬十七郎身上下來的盧八娘身邊,抱著她大哭了起來。

  「快找醫者看看郎君怎麼樣了?」盧相已經恢復了鎮靜的神色,聽到有人報告他地上的那個年青人是齊王府的庶子,他看了齊王一眼吩咐道。惹事的雖然是個不起眼的庶子,但畢竟是皇孫,他怎麼也要裝出重視的樣子來。

  齊王也緩了過來,得知惹事的人是他的兒子後,怒氣衝衝地說:「這孽子,管他的死活!不用盧相費心了。」對身邊的兩個侍衛吩咐道:「將這孽子拉回府去,打他一頓板子!」

  「父王,我是冤枉的,我正看花,不知怎麼絆了一下,我才摔了,然後,就……」司馬十七郎慘兮兮地被人從地上拉起來,嚇著渾身都發抖了,流著淚哀求著。

  現場的人大部分都相信了司馬十七郎的話,雖然事情弄得挺狼狽,但應該是不巧了。盧相、崔相、齊王、魯王等一些老狐狸,雖然心存疑慮,但看看這兩個出事的人的身份,也打消了是政治陰謀的可能性,這兩人無論是對於盧家、齊王府、還是其它的勢力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因此這些人很快就調整好的表情,客氣地談到了處理問題的辦法。

  賢名遠播的齊王妃第一個說話,她以後為今天的大度後悔了差不多後半輩子,「定是小十七毛燥,只顧看花,不小心摔了,帶累了盧家八娘子,不如我們就結個兒女親家吧!」

  盧八娘的身份齊王妃剛剛已經打聽清楚了,庶子生的嫡女,沒什麼陪嫁,盧相不大在意,母族已經滅族,雖然想給十七郎說一門還要差得多的親事,但形勢逼人,為了齊王府的面子和自己的名聲,她只能這樣說了。

  齊王在一旁點頭,王妃的提議很對他的心思,他也沒料到今天成就了這個庶子的這門親事,將來會對皇家、對自己產生如此大的影響,眼下他想的是,盧家一直支持魯王,雖然不可能拉攏過來,但發生了這件事,最好還是和平解決,畢竟他一點也不想得罪盧家,就是將來他能登上皇位,對盧家同樣也不能趕盡殺絕。

  也只能如此了,盧相雖然可惜這個他準備用來拉擾庶族的孫女,但事情到了如此的地步,要想保住盧家的面子,只能答應下親事。而且齊王與自家一直有隙,若是拒婚,肯定會徹底與齊王府撕破臉。說起來他還要感謝齊王妃提親,真是賢明的王妃,比魯王妃要懂事得多,「出了這種事,也怪不得誰,老夫自然聽從王妃的吩咐,讓這兩個孩子成親吧。」

  被侍衛們架著的司馬十七郎仍然低著頭,心裡卻笑開了花。而在母親和桃花的攙扶下正離開現場院的盧八娘差一點嘔出一口心頭血。

  盧八娘回了房間,將所有的衣服都脫下,告訴桃花:「一會都扔到火裡燒了,想想我心裡就堵得難受。」

  她一遍遍地洗著澡,特別是兩處,被碰到的胸前,彷彿還有那個混蛋呼吸出來的熱氣留在上面,而她被摸到的腿上,總感覺有些異常。盧八娘用了幾大把的澡豆,反復沖了十幾次,浪費了幾個時辰才結束了這次洗浴。

  雖然噁心得飯都沒吃,但盧八娘還是自我安慰,她的病還是好得多了,要是以前被人這樣抱了,還是個臭男人,自己一定會當場吐出來,現在不過少吃一頓飯而已。

  不過,這個齊王家的十七郎君,肯定是故意的,他的目的是什麼呢?這樣做的結果只能是想娶自己,可自己哪有什麼讓人覬覦的地方呢?

  他與自己有仇?可父親從外放的地方剛回來,這是第一次隨盧家人見到京城裡的貴人們,哪裡會與人有什麼過節?

  難道自己的把柄被人抓到了?這個可能性也不大,要知道盧八娘一直是小心翼翼的。

  不管怎麼樣,關於自己親事的計劃全被這該死的十七郎攪亂了,現在想嫁入崔家、甚至陸家,基本都不可能了。

  下一步怎麼辦,盧八娘雖然氣得要命,但還沒有失去理智,前世她什麼事沒遇到過?有意外發生算不了什麼,想辦法解決就是。

  果不其然,第二天齊王府就送來了聘禮,而盧家也收下了,並定下了出三月後的第一個好日子就為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成親。要不是此時的人們認為三月多有鬼魂出沒,不宜辦喜事,那麼他們的親事就會在這個月裡辦了,用以掩蓋那天的意外。

  這並沒有出乎盧八娘意料,眾目睽睽之下,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兩家這樣解決是最為合理和顧全體面。

  司馬十七郎的情況盧八娘也查出來不少,他原來是齊王府裡不起眼的一個庶子,算計上自己可能就是為了娶個盧家的女兒吧。看來外面的人都知道父親這一房的人軟弱可欺了,那麼,自己就讓那個該死的司馬十七郎看看,他的打算會怎樣落空!

  不過,成親時間定得太近,孟表兄依舊沒有消息,盧八娘只有先拿出應對之策,她同父母親說,誓死不嫁齊王家的十七郎,寧可出家修道,請父母去回復祖父。結果自然不用猜也知道,祖父幾句話把庶子庶媳罵得狗血噴頭,將他們趕出書房。

  他老人家聽不得任何一點違逆的話是一方面,還有就是在這個敏感的時候,拒絕與齊王府結親,絕對是不合適的。自家雖然暗裡支持魯王,但也不會選擇與齊王鬧翻,如今必須把八娘送到齊王府上去,任她自生自滅。

  盧八娘開始了絕食,在這個時代,一個女人真不想嫁人,出家是一條很好的出路。當了道姑後,她一樣可以想辦法成為道觀的知觀,與上層人士來往,得到她想要的權勢與財富。以前盧八娘曾想過用這個辦法拒婚,但後來她決定還是嘗試一下婚姻才放棄了。

  可能她命中註定就是個天煞孤星吧,前世是她自己想不開,拒絕婚姻,今生她經過艱難的決擇,想嘗試一下正常女人的生活,可她又只能進道觀了。拒絕了齊王府的這門親事,她不大可能再嫁人了。不過,這樣也沒什麼可遺憾的。

  至於信仰什麼的,盧八娘倒是沒放在心上,她就是穿越了,依舊不會做什麼善男信女。

  本來絕食後的盧八娘日子應該過得不錯,她絕食不吃的不過是大廚房送來的飯菜而已,奶媽的小炭爐子每天還是正常給她開上三頓飯的,還有桃花,也體諒她在絕食,每天到外面時都會帶些零食回來,最後盧八娘覺得自己比不絕食時吃得都多。反正自己的絕食不過是一種態度而已,在人性還沒有完全泯滅的世情和輿論下,盧家怎麼也不能真逼著女兒絕食而死,而盧八娘也捨不得真死。

  可是盧八娘的母親四夫人,真是個沒頭腦到了極點的,簡直一點也拎不清,每天都要在盧八娘的屋子裡哭上半天,把她煩得要命。既使是盧八娘冒著被祖父知道的危險,當著她的面吃了些點心,可她還是每天都淚水漣漣的。

  盧八娘很是頭痛,她就是沒有母親緣,前世的母親也差不多一樣的沒頭腦,是她一輩子的拖累,今生看來也會一樣的。

  盧八娘看著眼睛紅腫的母親,只好將父親的妾室魏姨娘找來,吩咐她說:「你趕緊扶四夫人下去休息吧,好好勸勸母親,別讓她再哭了。就是父親那裡,你也知道應該怎麼說。」

  素來精明的魏姨娘得了盧八娘的吩咐,趕緊帶了兩個丫頭,將母親扶走了,盧八娘的耳根才得到了清淨。她躺在床上想到了前世的事情。

  前世的她,生活從十九歲劃了一個清晰的分界線,之前有的都是歡樂、幸福,之後就正好相反,充滿了陰暗、復仇、詛咒。而做為分界線的那天正是她和母親在假期出去旅遊偶遇父親的一霎間。

  事業有成、溫文儒雅的父親並沒有像他所說在公司加班,而是與另外一個女人和孩子在一起度假,儼然一家人。

  母親上前與那女人撕打起來,然後事情一步步複雜,爭吵、打鬧、報警、起訴、上法庭,一系列的事情下來後,最終的結果是她們母女只得到一點點的撫養費被趕出了家門。

  錢、權真是好東西,能讓黑的變成白的,死的變成活的,善良、公平、正義無處可尋。明明父親和母親共有的財產被轉移出去,可法律並不承認,而父親的重婚也是母親和自己的無中生有。

  母親直到死也沒能接受殘酷的現實,她有時處於自欺欺人,說父親還會回來找她們母女;有時暴跳如雷,四處上告;有時責駡自己,為什麼不是男孩子,那樣父親就不會變心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1 06:00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3-4 04:45 PM 編輯

第八章 花園生變八娘絕食 親事不成益堂威脅(二)

  前世的盧八娘在這種折磨中,又受到了再一重的打擊,她青梅竹馬的男友變心了,家裡的巨大壓力之下他與已經門不當戶不對的女朋友分手。

  幾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整個世界翻天覆地。盧八娘也完全變了,原來那個單純得像一張白紙一樣的女孩開始了奮鬥。有時她也會苦笑著想,她就是再不願意,也得承認,她從父親那裡遺傳到靈活聰明的頭腦、條理分明的思維。靠著這些,她用父親所給的那一點的撫養金和從大學退學所得的學費開始了經商。

  借著歷史的大潮流,在十年間,她從擺地攤賣走私貨開始,一點點成為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長。在事業有了起色後,她熱衷於用成功過程中學會的冷酷無情的手段、卑劣下流的陰謀不遺餘力地去對付生父的公司。

  最後,將父親的所有產業都逼向了絕路,看著那原本幸福的一家三口從高檔小區裡搬出來,住進了出租房,她冷冷地看著三番五次來求情的父親,淡淡地說:「只要母親能原諒你,我就會收手的。」

  母親是不可能原諒誰了,因為她早就進了精神病院。從父親出軌被發現的那一時起,她可能就不正常了,只不過看出她的病態還是用了一段時間。就像她身上流著父親的血一樣,盧八娘也清楚自己同樣也有母親的遺傳,同樣是從那一刻開始,她也不再是正常人了。

  原來有些輕微潔癖的她心理疾病越來越嚴重,神精症、強迫症、藥物依賴症、抑鬱症、厭食症,一樣樣都纏上了她。

  所以母親自殺後,她對人世不再有任何留戀了,當然她那時的身體狀況也活不了多久,她差不多一年左右沒吃過什麼食物,只是靠一些營養針活著。她最後製造了一個車禍現場,讓自己與最喜歡的駕車同歸於盡。當然她在死前,把所有的錢或捐或送或浪費,全部弄出去了,一分也沒留給父親。

  對父親的恨、對母親的無奈,是盧八娘上一世不變的執念,到了這一世,她依舊沒能有讓她靠上一靠的父母,「但總要比上一世強一些吧,」盧八娘自我解嘲,又想起了如果自己不是穿越而來,父親的寵妾恐怕也會將母親、自己和弟弟害死。還是自己把那寵妾和一個不聽母親話的管事弄到一張床上,讓父親捉了姦,把他們和父親的一個庶子一同趕出家門,又收服了魏姨娘,保住了家裡的平安。

  如今祖父又賞了父親兩個妾,母親不去想辦法管好她們,整天在自己這裡哭,真是沒頭腦到了極點。這樣的母親,就是嫁了,也得為她安排好一切。

  當然盧八娘清醒地認識到,她並不需要為四夫人謀到與四老爺伉儷情深,趕走一切姨娘姬妾,因為這並不是四夫人嚮往的,而且也不是對她最好的,四夫人實在是太懦弱了,根本是扶不起來的阿斗,早早就成為盧八娘身上的一副重擔。

  盧八娘絕食過了五天,消息也傳了出去,可以想到,在這個尚存在著自由和個性的社會,盧八娘受到的同情,盧右相和齊王府受到的阻力。盧八娘聽了桃花對她說的外面的物議,心裡也放下了,再過兩天,傳言更甚時,齊王府和盧家一定會退親的。

  果然當晚,盧右相派來傳話的訓誡就有些變了,不再冷酷無情強硬無比,而是帶了些緩和的餘地,祖父的態度有所鬆動。

  沒想到第二天,桃花才出門不久,就跑了回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與盧八娘說:「娘,娘子,不好了!那個司馬十七郎不知怎麼知道了我們與花姨娘偷看祖父書信的事,還說要去告花姨娘的弟弟私自逃出皇家樂坊的大罪!」

  盧八娘冷哼一聲,看來司馬十七郎還真是知道些什麼,否則怎麼就算計上了自己?他既然並沒有真去上告,那就是還有所求。有所求的人並不可怕,不過是談條件而已,盧八娘見得多了,從從容容地點了點頭。

  桃花急得很,「娘子,司馬十七郎說要見你一面,有事情要對你說。」

  看著又急又怕的桃花,盧八娘笑了,「慢慢說,天塌不下來。」

  「我出盧府沒多遠,一個小內侍攔住了我,說是司馬十七郎身邊的人,對我說他們郎君知道娘子的秘密,又說,想要他們不說出去,就要請娘子與司馬十七郎見一面,說清事情的原委。現在他們就在後街上的茶樓二樓雅室等娘子回話,還說,如果娘子兩個時辰內不去茶樓,他們就會去告官了!」

  「那好,」盧八娘點點頭說:「桃花,你派人去找你爹,讓他帶幾個身手好的到茶樓樓下等我們,只做尋常吃茶,不要與我們搭話,我們走時按我的暗號行動。我們過一會兒就去會會司馬十七郎。」

  如果司馬十七郎還是要威脅自己,那麼盧八娘不介意將他抓起來,關到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永不見天日,除了不傷人命,別的壞事她幹起來是沒有什麼負擔的。自己的生命已經受到威脅,這樣出手也不算過分吧。

  盧八娘的父親回到京城後,雖然住在盧府,但卻是府中一處甚為偏僻的院子,盧八娘早就打點好門房,她手下的幾個人能隨意出入,就是她想出門也不是什麼難事。於是她換上一套不起眼的衣服,確定桃花爹已經進了茶樓後,帶著桃花也走了進去。這次她沒有忘記帶上自己那支最心愛的簪子,如果司馬十七郎還想冒犯,那麼就讓他嘗嘗這個滋味。

  這裡女人出門不是什麼稀奇事,盧八娘戴著幃帽,扶著桃花的手,上了二樓,進了茶室。

  司馬十七郎還穿著那天在花園見面時的那身寶藍色的圓領袍子,只是顯舊了些,上面還有些縐痕不能完全去除,看上去有些潦倒。

  感到了盧八娘落在他衣服上的眼神,這個年齡的年輕人,無疑非常在意這種目光,並且往往敏感異常。那天在盧府裡的幾個翻滾,讓他的這件衣服徹底髒了,還壓出很多的縐痕,雖然一回府裡,就就讓平安好好將衣服處理過,可是還是不可避免地弄成了這個樣子。

  再做一套像樣的衣服,雖然以他的財力非常為難,但努力籌措,再借些錢也不是不可完成。可自從在盧府聽到父王、母妃、盧相親口答應了親事,司馬十七郎也就放鬆了下來,專心療傷,總不能成親的時候自己還起不了床吧。

  司馬十七郎認為自己在成親前不用再穿外衣了,因為他在盧府的賞花會上惹了事,他不僅被打了頓板子,還被父王在家中禁足到成親前。

  至於成親時要穿的喜服,王妃就是顧著王府的面子,也會給自己準備出來的。可偏偏事情脫離了正常的軌道,他聽到盧八娘絕食的消息,只得不顧一切地跑出來,自然只能再穿上這唯一的一套錦衣。

  平安就是再仔細打理這套衣服,可也沒有辦法將它弄得再好一些了,司馬十七郎羞愧得恨不得離開這裡,但想出人頭地的強烈野心支持著他,讓他沒有馬上跑出屋子,而是神情嚴肅,正襟跪坐在茶桌前。

  盧八娘差不多是在司馬十七郎設定的時限的最後時刻進來的,她滿意地看到司馬十七郎眼中的焦慮。這樣就好,司馬十七郎越著急,她越容易談判。

  盧八娘摘下幃帽,穩穩地跪坐在十七郎的對面,她面色平靜,暗暗將不停翻滾的噁心壓住。

  看到司馬十七郎,盧八娘被他曾碰過的胸前和右腿就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好像有蟲子在上面爬,一陣陣的不適向她襲來。其實她的一點身體上的毛病都沒有,只是心理問題。可這種感覺卻很難控制。

  司馬十七郎看著沉靜的盧八娘,真想跳起來向她喊上幾句,自己就是想娶個有身份有嫁妝的媳婦,也好不容易算計成功,盧家、齊王府兩關都過了,可這女人竟然絕食不嫁,還要出家修道!自己不就是出身差一點,又沒有什麼資財嗎?不過自己總歸是上了玉碟的皇孫,將來一定會有極好的前程!

  今天不管用什麼樣的手段,也要讓這女人同意嫁給自己,否則自己就會成為京城裡的新笑柄!司馬十七郎雖然怒火中燒,但他總算知道控制住自己,他沉聲吩咐道:「你們都先出去,我和盧八娘子單獨談談。」

  在這時,青年男女見面並不算什麼,但應該有人在場陪同,把陪著的下人趕走,就不合規矩了。不過,盧八娘並不在意,向著桃花略一點頭,讓她也隨著那名小內侍出去了。

  司馬十七郎先拱手說:「那天冒犯八娘了,請八娘原諒。」

  看盧八娘不吭聲,他沉不住氣繼續說:「貴府花姨娘一家都是樂籍,不到半年的時間,一家幾口,先後都脫了籍,成了良民。最奇怪的是花姨娘的弟弟,原本在宮中樂坊裡,生了急病去了,結果這人卻在京郊的一個村子裡,成了有幾十畝地的良民。盧八娘自然知道這事可大可小,要是告到皇上那裡,盧右相身上都得有不是。」

  盧八娘還是不吭聲,司馬十七郎又說:「花姨娘為了報八娘子之恩,將右相往來書信都抄出來給八娘子看,這事外面的人知道了會怎麼想?」

  「我還發現一件有趣的事,京城裡新開的一家賣西北特產的店鋪,雖然用的名字不是你,但那裡面的人好像都是唯八娘之命是從呢!盧八娘上有高堂,竟有了私產,這可怎麼講?你祖父和父母是不是知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1 06:0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3-4 04:45 PM 編輯

第九章 十七郎許諾王妃位 盧八娘道觀得姻緣(一)

  盧八娘看著說完了話,正等著她回答的司馬十七郎,反問道:「你為什麼算計我?」

  面對著盧八娘冷靜的問話,司馬十七郎不再理直氣壯,但他早已經有了準備,詩經有云,「關關雎鳩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女孩子應該喜歡聽什麼他琢磨了一晚,「八娘子宛若仙人,我傾慕已久……」

  「我想聽實話。」盧八娘冷冷地提醒他。

  父王和母妃聽說盧八娘絕食的消息後,怕落個逼親的壞名聲,已經打算派人去問清情況並且退親了。為了他這個不受人重視的庶子,父王和母妃是不會犧牲任何東西的,尤其是當前儲位未定的關鍵時刻。自己好不容易跑出來的,為的就是爭取這最後一線希望,如果盧八娘不答應,自己就與她來個魚死網破、生米成熟飯!

  有了這樣的決心,司馬十七郎實話實說:「我想與崔盧兩家聯姻,可王府裡沒人為我費心,於是就出此下策。」

  與盧八娘所想的差不多,自己作為盧氏女被惦記上了也沒什麼奇怪,奇怪的是司馬十七郎怎麼知道自己的一些秘密,要不是為了這個,自己是不會來見這個討厭的男人。

  「把你的想法都告訴我,我們一同商議。」盧八娘的聲音清冷,但神態中卻沒有司馬十七郎常遇到的鄙視和不屑,彷彿他們在一談一件很平常的事,讓司馬十七郎決定說出心裡話。

  作為一個成功的商人,一個患有心理疾病的女人,盧八娘前世很認真地研究了很多心理書籍,雖然自己的病沒醫好,但卻學了很多心理學知識,在她生活工作中都很實用。她很擅長看出別人的內心世界,也很擅長讓別人說出實話。

  司馬十七郎雖然有心計,但盧八娘還是一眼就看透了他,說白了,這就是個一心向上爬的年青人,急切得有些不擇手段,對付這樣的人,盧八娘還是很有辦法的。當年她作為老闆,喜歡用的就是這樣的手下。因為他們有所求,所以極好管理控制,也極容易達到自己的需求。

  而且盧八娘一點也沒有瞧不起這樣的人,說到底,她自己也是這一類人,而且是最壞的那一種。所以聽了司馬十七郎說出他是怎樣打算的,怎樣無意聽到了桃花與花姨娘的對話,然後又怎樣裝做不小心撞到盧八娘,這幾天他怎樣派人查花姨娘的事,跟蹤桃花,找到了盧八娘的鋪子等一系列的事情。盧八娘對司馬十七郎的厭惡感還下降了。

  司馬十七郎越說心情越放鬆,在盧八娘的引導下,他甚至說出了看到桃花的襪子,還有摸到了盧八娘的內衣的事情,「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故意在外面穿著不好的衣服,而把那樣好的絲綢穿到裡面,讓人以為盧家四房家境很是一般。」

  聽到這裡,盧八娘因為他那隻鹹豬手而心生的噁心感突然消散了下去。原來司馬十七郎是為了求證自己的嫁妝會不會豐厚,而不是色膽包天。在盧八娘的思想中,這樣的想法她反倒能接受。

  「盧八娘,相信我,我不會一輩子沒出息的。」司馬十七郎說出了積在心裡的話,覺得很舒暢,「我早就找好了路子,只要有了你的嫁妝打通關節,我很快就能在皇祖父那裡露臉,讓他老人家知道我,謀個差事,過不了幾年,我就不再是個閒散宗室了,你的嫁妝我也會雙倍奉還。我發誓,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恩情!」

  盧八娘相信司馬十七郎能夠踏上成功的階梯,這是個有著強烈的野心和執著的出人頭地願望的年青人,又不乏頭腦和才幹。這幾天,盧八娘同樣也查了司馬十七郎,知道他的一些事情。

  司馬十七郎名益堂,齊王的第十七子,他的生母是個樂妓,有國色天香的容貌,齊王曾對她很鍾愛。不過由於她低賤的出身,她即使是生下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也始終沒有得到一個名份。而在司馬十七郎十二歲的時候,他的妹妹和母親都去世了。

  他現在經常在齊王府過去的一名武師家出入,與一些低級武官和宮裡的宦官們來往較多,並且努力與貴族圈子裡的人結識交往,建立了一定的人脈,但他始終沒有找到一個恰當的契機脫穎而出。

  可以說,司馬十七郎與自己是很相似的人,他們同樣是追求利益權勢的俗人。「你最終的目標是什麼?」

  「我若有了出路,一定全力助父王登上儲君之位。」司馬十七郎說:「父王若能榮登大寶,我將來一定會被封王,鎮守一方。夫貴妻榮,你會成為我的王妃。」

  在這個時代,封王是真正地分封,王爺在自己的領地上有很大的實權,差不多就是土皇上。所以諸王謀反的事情也時有發生。前朝時就發生過八王之亂,就是八個王爺先後造反,帶來的後果就是前朝實力下降,後來在異族入侵時滅亡了。王室的一個藩王,也就是現在的皇上逃到了東邊,重新建立的新的王朝,其實新王朝與前朝原本血脈相承。

  「王妃?」有了封地的王國裡,王妃自然是王國的第一夫人,不遜於崔氏宗婦,是個很不錯的選擇。順著這條思路想下去,「做王妃,甚至地位更高的皇后、皇太后不是比做世家的掌家夫人更好?」

  由於來自前世平民思想的影響,盧八娘從沒想過要與皇族聯姻,在謀算親事時,她犯了錯誤,根本就將皇族忘記了。如今機會擺到了她的眼前,她不可能不動心。雖說士族的勢力非常大,但皇權畢竟是皇權,總歸要高於一切的。眼前崔盧兩家不也是在爭奪未來皇后的位置嗎?

  如果說司馬十七郎將她當成了一塊肥肉努力爭取,那麼,眼下司馬十七郎對盧八娘也很有吸引力。想走上這個時代女人能達到的最高位,嫁給皇子皇孫是必需的。眼下的司馬十七郎也算得上是不錯的選擇。

  皇家不同於普通的世家,嫡系繼承的比例要小得多。就如眼下,誰能成為皇位的繼承人尚未明朗。盧八娘看到了,機遇就藏在這裡。

  在這一瞬間,盧八娘已經同意了,如果經營妥當,司馬十七郎封王的可能性很大,自己就會成為王妃,就是皇后之位也不是遙不可及的。當然,她心中更想往的位置確切地說是王太妃、皇太后之位。王妃、皇后雖然好,但還是存在著被廢的風險,按中國人一貫重視的孝道,只有王太妃、皇太后才是最高貴的女人,完全可以高枕無憂。

  自己如果能夠坐上王太妃、皇太后的寶座,才算沒有白白重生這一次!

  對於司馬十七郎一定會死在自己前面,盧八娘非常有把握。不用說男人的壽命本就比女人短,有權有勢的男人命就更短了!朝中的政事千千萬萬,後宮中的美人萬萬千千,一個人的精力再充沛也會很快消磨沒了的。

  而且,嫁到士族人家,一樣有著重重的困難,她要從孫媳婦做起,熬到當上婆婆、太婆婆,才能掌握權柄,與嫁到皇家,從閒散宗室媳婦熬起,熬到縣公夫人、郡公夫人、郡王妃、親王妃,甚至皇后是一樣的過程。

  也許通向后妃的路會更難一些,可是對盧八娘的吸引力也更強,她非常想去嘗試一下。

  理智在告訴她,給司馬十七郎投資,自己不涉入其間最為划算和穩妥,可盧八娘的心裡還是禁不住躍躍欲試,她要親身參與到其間,這樣得到的回報才是最高的,才能夠登上那天獨一無二的寶座。

  這種感覺,就如前世有幾次生意到了關鍵的十字路口,她所產生的一樣,在前世,她就是這樣跟著自己的感覺走,結果幾次走鋼絲般的成功後,企業發展得特別快。

  正因為對生命沒有太多的留戀,對人生沒有太多的期盼,盧八娘總是勇於去冒險,敢於去冒險。而且,對於眼前這個合夥人,盧八娘也迅速做出了判斷,司馬十七郎有著年輕人的衝勁和熱情,也不乏年輕人身上通常較多的正直和善良,她探聽到的消息證明這是個重諾感恩的人物,算得上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

  很快,盧八娘已經做了決定,抬起頭來說:「嫁妝你不必擔心,一定會夠用的,我回去後就會解決絕食的事情,然後,我們按約定成親!」

  自己選擇了與司馬十七郎合作,一定會全力以赴,至於將來能走到哪一步,命運、機遇那些人類無法估計的東西不消考慮。一個涉及到身家性命的決策就這樣迅速地定了下來,也許她會成功,也許她會身首異處,但那沒什麼,她什麼也不怕,完全能夠承受這一切的後果!

  盧八娘微微地對司馬十七郎一笑,眼睛斜睨著,「事先提醒郎君一下,我這個人有很多怪癖,將來要請郎君多包容。」

  「沒關係的,以後家裡的事我都會隨娘子的意。」司馬十七郎手心裡全是汗,他鬆了一口氣後,又被盧八娘的神情迷惑了,真是高貴冷豔的盧氏女,他甚至想都沒想盧八娘說了什麼,馬上就答應了。

  「挨了板子還坐了這麼久,一定很難受吧。」盧八娘微微一哂,「我們成親時再見吧!」說著站了起來,戴了幃帽,出門與桃花一同走下樓,向在下面坐著的幾個人打了個無事的手勢,大家各自出門。

  司馬十七郎失神地看著待盧八娘出了門,他竟然成功了!出身高貴、相貌出眾的盧家八娘已經答應嫁給自己了!

  然後他的臉上露了痛苦的神色,挨了板子還想裝沒事一樣,並不好過。只要有一個小小的動作,就痛徹心扉。要知道他的後背和臀部已經血肉模糊,為了怕有強烈的味道,來之前他將傷口上的藥都抹了下去,不過還是讓盧八娘發現了。

  父王在盧家不過是隨便說說要打自己,回到王府裡早就忘了,可他那賢德的母妃有本事讓父王再次想起來,將那頓板子打了。當時他只來得及把自己的那身好衣服脫下去,以免弄上血跡沒法再穿。

  盧八娘已經走了,司馬十七郎也不用再裝作沒事的樣子,他咧著嘴對進來的平安說:「慢慢扶我起來,千萬別碰後面。」

  回到王府,更倒黴的事在等著他。司馬十七郎不顧父王的禁足令,偷偷地跑出府被十三郎發現了,於是他又挨了二十板子,就是想動了動不了了。

  但是他卻一點也沒後悔,因為好消息很快就傳回來了,他和盧八娘的親事將要在四月初八成禮,司馬十七郎痛並快樂地等待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1 06:12 PM

第十章 十七郎許諾王妃位 盧八娘道觀得姻緣(二)

  盧家的八娘在賞花會上被齊王府的十七郎不小心衝撞了,覺得有干清譽,便絕食發願要出家修道。盧相阻攔不得,只得送她去了道觀。

  結果到了道觀,竟被觀裡得道的高人看出她與司馬十七郎是天生的姻緣,道士告訴盧八娘和陪著同來的盧家人,「掌管人世間姻緣的一位老人,他在月光下出現,用紅繩將兩個有緣男女的足繫在一起,這樣,不管是相隔千里,還是世代仇敵,這兩人總要走到一起的。」

  「卦相上清清楚楚地顯示著,齊王府的十七郎君與盧府的八娘子的姻緣天定,那天十七郎君就是被這紅繩絆住了。否則花園裡清清爽爽的小路上,人怎麼會絆倒呢?上天註定的姻緣誰也改變不了,娘子趕緊回去待嫁吧!」

  盧八娘於是歡歡喜喜地回家待嫁。有了高人的批語,齊王府和盧家也都露出更重視的意思,喜事順順利利地進行著。

  三月中旬的一天,盧八娘又一次出府,因為孟家表兄到了京城。

  看到一身孝服的孟家表兄,盧八娘明白他來晚了的原因,「是誰?」

  「劉氏沒了。」孟表兄滿面風塵,神色憔悴,「我辦了喪事後才出來,一路上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個多月。」

  原來是這樣的原因,盧八娘理解瞭解從沒經過死亡的孟表兄一定是懵了,甚至想不到先傳個消息過來,便勸道:「節哀順變吧!」

  孟表兄在這裡原姓孫名通,是一家小士族的旁支,穿到這裡時二十剛過,已經成家立業了。他的娘子姓劉,也同他一樣是當地的小士族出身,生性非常的妒悍。就為了孫通偷了她的丫環,夫妻二人大打出手,孫通被劉氏一個花瓶打在頭上受傷昏迷,再醒過來就是孟表兄。

  自己沒有子嗣,又傷了丈夫,劉氏在眾多的壓力下只得退了一步,把那個丫環給了丈夫。其實,孟表兄從芯子裡已經換了人,要不要那個丫環並不重要。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新的孟表兄竟然也不喜歡劉氏而喜歡上了這名叫楊柳的丫環。於是他們家裡繼續不太平。

  孟表兄當初與自己約好進京時,就打算把劉氏留要家中,只帶著楊柳過來。當時他還幾次提到想把劉氏那個母老虎留在家裡並不容易。如今,劉氏想來也來不了。

  儘管盧八娘沒有問,但孟表兄還是主動講了劉氏生病的事,「大約從把我打傷時起,劉氏就有了心病,後來聽說我是孟氏的後代,她就更是坐臥不安了,怕自己配不上我被休。我便答應不會休她,但乘機讓她給楊柳名份。」

  「她不敢反對,就讓楊柳當了姨娘,」孟表兄低下了頭,「可是她很快就把自己憋出病來,沒多久就臥床不起,請醫延藥,沒有一點效果,就這麼去了。」

  「你說,我是不是應該為劉氏之死負責?」孟表兄愧疚地問。作為同一個時代的人,他與盧八娘無話不談,就是感情方面也是一樣。

  盧八娘不答。

  「是不是我太渣了?」

  「你現在知道了結果,假設讓你回到當初,你會不會改變做法呢?」盧八娘反問。

  「還是不會。我怎麼也不能看著楊柳被虐待,若我不出手,楊柳會先死於劉氏之手。同樣是一條生命,我無法不管。」孟表兄遲疑了一下說:「可我卻沒法再像過去一樣開心地與楊柳在一起了,所以只好將她留在那邊。」

  「你本沒有必要內疚!」盧八娘冷然說:「每個人首先要為自己負責,劉氏也不例外,只要你沒有親手或者通過別人殺死劉氏,在法律上你就是無罪的。」

  盧八娘並不是為孟表兄推卸責任,她真心覺得如果自己不愛惜自己,那麼別人更不會愛惜你,劉氏明顯就是個不愛惜自己的傻瓜。但是,盧八娘同樣覺得孟表兄放棄了楊柳也是錯的,「你已經誤了劉氏,再這樣下去,又會誤了楊柳!」

  「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孟表兄歎了一口氣說:「我對不起劉氏,所以也就不想再見楊柳了。雖然她們就像一對冤家一樣,但現在陰陽兩隔,願不願意也在一起相伴吧。」

  「把二十一世紀文藝青年的那一套趕緊收起來,」對於孟表兄的這種作風,盧八娘尤其不耐煩,她曾經也是這樣一個文藝青年,傻得她從不去回憶當年的往事。她略一思考,也理解了孟表兄為什麼不帶楊柳來京,他每見到楊柳就會想到劉氏之死,讓他無法忍受。

  「你就不會安慰我一下嗎?」孟表兄早就知道在盧八娘這裡是聽不到什麼好話的,但他內疚得要死,又沒有別人可訴說。

  「真話往往都不好聽。」盧八娘一點也沒有被他蕭索的神情打動,依舊平靜地說:「很多事情我們都無法左右,劉氏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也只有死路一條,你既然還想活著,而且還要活得更好,就努力吧。」

  孟表兄穿過來的時候在前世剛滿二十歲,從小學、中學到大學,一直生活在象牙塔裡,雖然談過兩場風花雪月的戀愛,但人還是單純得像白紙一樣,他根本處理不好太複雜的事情。聽了盧八娘的話,孟表兄多少放鬆了些,他最在意的畢竟是盧八娘的意見。

  劉氏是命運強迫他接受的一個人,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女人,甚至很討厭她,可是她死了,而且成為是他心中永遠的傷痛。盧八娘的話再冷,也讓他得到了些慰藉,於是他如釋重負地問:「聽說你與齊王府的一個庶子訂親了?」

  「是的。」

  「是我耽誤了你的事,我們一起想辦法趕緊將這門親事取消,然後你嫁給我吧!」孟表兄說:「你不必擔心,娶了你我自然與你一夫一妻地過日子。」孟表兄進一步解釋,「我覺得做為二十一世紀經過現在教育的人,我尊重女性,明白男女平等,還是我們在一起思想觀念也一致。」

  孟表兄和自己思想觀念一致?盧八娘並不這樣認為,他們雖然來自同一個時代,但他們的世界觀仍有著巨大的差異。儘管這裡只有他們倆人,而且從他們發現對方後就一起努力尋找第三個,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結果。

  前世盧八娘幸運也不幸地遇到了國家劇烈變化的幾十年,物質極大的豐富了,可意識形態卻完全混亂了,沒有了過去一統天下的傳統思想理論,各種思潮間的衝突越來越明顯。盧八娘不認為一個奸商的思想觀念會與一名單純的在校大學生的一致。

  盧八娘是個有城府的人,她根本不想回答孟表兄這個腦殘的問題,便帶著些嘲諷道:「你認識到自己沒有能力處理好妻妾間的事,才這樣說的吧。」

  差不多在中國最早的書籍中就記錄了女人間嫉妒引起的不快,「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革。」孟表兄這個單純的男孩若是會調節妻妾關係,自然不會最後落得劉氏死亡,楊柳被棄的結果。

  「你!」孟表兄氣得臉都白了,頓了一下停了下來,「你不願意就算了。」

  盧八娘能看得出來孟表兄的善意,他其實是想保護自己,但她哪裡是需要男人保護的女人呢?但她還是被他的善意感動了一下,便轉過話題問:「那邊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了?有沒有人起疑心?」

  「按我們商量好的,一切都很順利,孫家宗族的老人們也沒懷疑,而且他們得了義士相贈的財帛都萬分高興,很熱情地幫助我辦好了戶籍文書,劉氏的事情也是他們出面幫著我辦理,劉家人也沒說什麼。」孟表兄說:「我現在叫孟白,字太白。」

  「哈哈!」饒是盧八娘平時嚴肅得很,也一樣笑出了聲。

  「這有什麼可笑的?」孟白自得地說:「李白還沒出世,我是他的粉絲,替他把那些大好的詩篇提前讓世人欣賞有什麼不對的!」

  孟白前世是一所以文科著名的高校學生,大三時與同學進深山探險出了事,他的專業正是中文。盧八娘曾聽他背誦過自古老的詩經至現代徐志摩的詩,出口成章,用這些在這個世上創出名聲過上好日子並不難。

  「那好,孟白,我們就按原計劃進行吧。」盧八娘收回了飛揚的心思,「你到盧府拜訪時我們會見面的。」

  「盧八娘,」孟白叫住了想離開的盧八娘說:「你真不考慮一下我嗎?在這裡除了我,你再也找不到像我一樣尊重女性、用情專一的男人了,要知道在這裡男人納妾、攜妓都是正常的,你那麼嚴重的潔癖怎麼辦?」

  「那你告訴我,你愛我嗎?你不是說過,沒有愛情的婚姻是罪惡的嗎?」

  面對盧八娘淡淡的問話,孟白吱唔了一下說:「當然不愛,可是,我們畢竟是老鄉啊,誰也沒有我們間親密。在這陌生的世界裡,我們知道彼此的秘密,正可以相互扶持。何況經歷了劉氏和楊柳的事,我再也沒有心情談請說愛了,而你,可能是根本就沒有感情吧,我們一在一起過日子不是正好嗎?」

  「你錯了,孟白,」盧八娘蕭索地說:「至親至疏夫妻,我們成親後反臉結仇的可能性要比作為親密的朋友要大得多。」

  「你的想法為什麼總是這樣怪?」孟白歎了一口氣說:「你原來是做什麼的?有過什麼經歷?為什麼一點也不肯告訴我?要知道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了!」

  「可是那是你主動說的,並不是我問的,」盧八娘再次斜睨了他一眼笑著說。

  「不要再那麼看我,」孟白氣惱地大叫起來,「你那副神情讓我覺得你非常瞧不起我。」

  「對不起,」盧八娘雖然道歉,語氣中卻沒有多少歉意,「我前世有一隻眼睛嚴重近視,另一隻眼睛正常,後來就慢慢演變為有些斜視。」其實,斜視不過是表面現象,盧八娘前世成功後名聲特別不好,人們背後不停地說著她的壞話,其中最好聽的說法就是她高傲冷酷,不近人情。

  對於所有的批評諷刺打擊,她當然是知道的,但是從沒有想改變一點,慢慢培養成的傲氣既是給別人看的,也是支撐自己的力量,而且盧八娘的不斷成功也讓她愈發高傲!

  「恐怕也是你蔑視別人太久成習慣了吧」孟白嘀咕了一句,「雖然知道你的前世一定經歷了很了不起的人生,但你何妨對我講一講呢?哪怕只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也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1 06:18 PM

第十一章 孟表兄求親反遭拒 十七郎贏得美人歸(一)

  盧八娘永遠不想提起自己的過去,既使是在相隔上千年的時空,面對著與前世沒有一點瓜葛的人也是一樣,她冷然道:「我叫盧萱,盧氏八娘。」

  「那好吧,盧萱盧八娘,」孟白說:「我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以嫁給我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好青年,並且相信我會成為一個合格的丈夫。」

  盧八娘微微一笑,再次斜睨了他一眼,「我一直知道你很有紳士風度,多謝!但是不用了,我決定的事情輕易不會改的。」

  「你為什麼一定要嫁給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皇孫呢?」孟表兄不解,「難道他是你的真愛,或者答應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了嗎?」

  「你這腦子裡想的都是些什麼!」盧八娘覺得好笑,什麼真愛、一生一世一雙人,都是騙人的東西,「我答應嫁給司馬十七郎是因為我想當王太妃或皇太后。」

  「后妃的生活,表面尊榮,實則寂寞,」孟表兄不以為然地說:「我可以將李清照、朱淑真的詩詞給你抄一份,你就會成為遠近聞名的才女,嫁給一個傾慕你的才子,在真愛中,過著自在、寧靜、優雅的生活有多好。」

  盧八娘搖搖頭,十九歲以前的她是想往過那樣唯美的人生,可歷經了苦難的洗禮後,她知道孟表兄的提議是不現實的。但她並不反駁,因為她知道就像孟白勸不了她一樣,她也勸不了孟白,只是說:「我以後一定會攪到皇權的爭奪中,不過你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這裡不是誅連九族的時代,憑著孟氏這個姓氏,你只要不直接參與到謀反中,就不會有性命之憂。」

  孟表兄哆嗦了一下,盧八娘說得輕鬆,但攪到皇權中去,是多可怕的事情,「你非要如此不可嗎?」

  「是的。」

  孟白無可奈何地看著盧八娘勸說道:「就是你真想當王妃、皇后,也應該選個皇子才好,怎麼就選了個皇孫,還是庶出的?」

  「難道我現在能嫁給一個皇子嗎?」盧八娘看孟表兄沒有聽懂自己的話,知道對於政治,他還是過於單純,就進一步解釋說:「正因為司馬十七郎現在是個不起眼的庶子,我嫁過去沒關係,若是盧氏女現在嫁給一個皇子,皇上、齊王、魯王都不能容忍。更何況皇子數量實在有限,現在朝中已經沒有了單身的皇子,總不能為了嫁皇子把王妃害死吧。」

  孟表兄想了一下才明白過來,要是真地出現了盧八娘所說的情況,那就意味著盧家在魯王以外重新支持新皇子了,這可不是小事。再說傷害別人的性命,在他是根本不可能想像的,但他又問:「你知道司馬十七郎能夠成功?他是哪一位皇帝?」

  這個時代的歷史,是最為複雜的一段,國家分裂,胡人也紛至遝來,建立了諸多的國家,多個政權如同流星般地更替,留給後世的文史資料也是殘缺不全的。孟表兄做為文科專業的高材生,對歷史有所涉獵,但對於這一段,他也一樣非常模糊。盧八娘比起他差得更多,她的歷史知識,實在有限得很,在真正的政治爭鬥中可以說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甚至如果相信那些一鱗半爪的東西,倒有可能被帶入誤區。

  孟表兄誤以為她知道司馬十七郎的將來,才這樣投機的。盧八娘冷哼一聲說:「你醒醒吧,我不知道司馬十七郎會不會成功,更不知道他能不能當上皇帝,但這並不妨礙我去爭取。」

  「你不怕?」

  「不怕,既然能有當上皇太后皇太妃的機會,我可不會輕易放棄。」該說的都已經說了,盧八娘站了起來,灑脫地揮了一下手,「我們在盧府再見吧!」

  備嫁的時間很短,盧八娘穿上母親為自己繡好的嫁衣,凝視著鏡中的那個人。方頤廣額,翹眉鳳眼,六套重疊而穿的繡花對襟絲綢長裙襯得她如此的端莊雍容,華貴萬分。

  但盧八娘在銅鏡中還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氣質神韻這些東西是不會變的,她的舉手投足間,即使經過這幾年的磨合,還是無處不透出過去的習慣。至於皮相,如果自己的體重減下去一半,恐怕還會與原來的自己非常相似。

  她的神思忽地飄了出去,在踩死了油門衝向山路上的一塊巨大的石壁時,她那時想的是什麼,「我的一生已經走向了盡頭,成功又充滿了遺憾。如果還有機會,嘗一嘗正常女人的生活,能彌補這一生的缺憾就好了!」

  沒想到她真的有機會重新來過。盧八娘一步步接近正常人,她擺脫了厭食症,對藥物的依賴也減輕多了,強迫症也已經不明顯,而且她還要嫁人,準備與一個男人在一起生活,起碼生活一段時間。

  想到這裡,盧八娘的手裡都是汗,雙腿微微打戰,她緊張,害怕、恐懼,她的失眠症又犯了,十幾天沒睡過一個好覺。

  其實她有能力跑掉,利用自己的勢力離開盧府,擺脫親事,但是,盧八娘把手指甲掐到了手心中,對自己發誓道:「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親身經歷一段正常女子的人生!」

  「很合身。」四夫人在一旁說著,伸出手來摸了摸盧八娘的手。這個女兒長大了後,性子越來越古怪,與自己沒什麼話說不算,就連自己摸摸她都不願意。可是女兒要嫁出去了,她心裡說不出的不捨,真想將女兒摟在懷裡,好好地抱著哭一場。

  盧八娘雖然心不在焉,沒有聽到四夫人的話,但她的手一被碰到,馬上就感到了,下意識立刻縮了回來。看到四夫人委屈的樣子,她心裡也很內疚,佔用了人家女兒的身份,卻不能回報以母女情感,在這一點上她是虧欠四夫人的。

  她伸出手來,在四夫人的手上拍了拍,這是她最近努力培養自己取得的最新成果,可以與他人進行一定的肌膚相接,「不必擔心我,我會過得很好的。」

  「倒是母親你,一定要把我給你留下來的財帛收好,自己想用什麼的時候只管大方地用,不要捨不得,別人裝出可憐的樣子你不要馬上就心軟送東送西的。」盧八娘說:「還有對父親的姬妾和下人們,你拿出主母的款來,若不聽話,該打該罵別手軟。」

  四夫人頻頻點著頭,女兒長大前,她一直過得窩窩囊囊,就是下人也敢給她臉色看。可是女兒長大後,三下兩下,不知怎麼搞的,就把所有的人都管住了,內院的人不必說,對她言聽計從的,就是外院,老爺身邊的幾個幕僚屬吏,竟也對女兒恭敬異常。

  女兒要嫁出去,四夫人的不捨中還有一種心虛,她怕這個家裡要是沒了女兒,又變成了原來的樣子。

  盧八娘怎麼會看不清四夫人的心事?她的心思就如裝著淺淺的清水的盤子,清澈見底,根本瞞不了人。

  這些天,四夫人一直在給自己趕嫁衣和各種女紅。眼睛都熬紅了。其實很多東西都是用不著的,或者可以讓外面的繡娘做,可是,四夫人卻說什麼也不肯,親自帶了父親的幾個姬妾、丫環婆子們一樣樣地準備。

  盧八娘本來想制止,但想到這是四夫人的一片慈母心,也就不反對了。

  四夫人的女紅特別的好,她也喜歡靜靜地做針錢,幾年前她認識到盧八娘大約一輩子都不會拿起針做活計後,已經開始替她做了所有到了出閣年齡女孩應該做的各種東西。

  可這幾天她還是在趕工,女兒成親只有這一次,怎麼也不能隨意,而且大夫人也讓人送來了京城裡最新最好的料子。盧八娘畢竟是作為盧家女嫁到齊王府上,盧家的面子怎麼也要顧。四夫人重新替八娘重新做最時尚的衣服。另外還要給八娘未來的婆婆、丈夫準備一些。

  四夫人聽了女兒這樣說她,馬上不停地點頭。但盧八娘知道,四夫人的脾氣秉性根本改不了。什麼攏住丈夫,管理家事,統領姬妾她都做不來,盧八娘能替她算計的不過是保住她,讓她過輕鬆自在富足的生活。

  於是她把魏姨娘和父親新得的兩個姬人找到了一起,對她們說:「我出嫁了,以後家裡的事情也管不了太多,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無論什麼原因,什麼時候,只要出了事,若是母親有意外,你們三個人是一定要給她陪葬,若是我的弟弟有事,你們的孩子也一樣要給我的弟弟陪葬!」

  盧相賞的兩個姬人來了沒幾天,聽盧八娘這樣說,嚇得瑟瑟發抖。魏姨娘是老人了,她懂得盧八娘的厲害,也明白如果沒人去惹四夫人,盧八娘對她們還是很寬容的,於是她趕緊跪在地上保證,「奴婢會一生侍奉夫人,奴婢的孩子也會奉桂哥兒為主的。」兩個姬人也有樣學樣。

  這裡的父親表面學富五車,其實是個糊塗人,他永遠弄不清別人有什麼想法,有什麼目的,甚至誰對他好,誰想害他,他全不清楚。但他是盧相的兒子,外面的人只看在祖父的面子上,也不會將他怎麼樣。弟弟是個資質一般的少年,聽話肯讀書,但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優點。對於這樣的親人,盧八娘覺得他們就這樣過下去就很好。

  如果盧八娘能有個錦繡前程,她會保四房一家人雞犬升天,如果她失敗了,他們靠著盧府也不會被誅連,總能勉強渡日,盧八娘也不用太擔心。

  四月初八,齊王府十七郎與盧府八娘的親事如約進行。

  雖然從訂親到成親時間過於倉促,可兩府的實力也是明擺著的,齊王妃是有名的賢妃,盧大夫人也是精明的世家主母,於是一應的發嫁、迎親、喜筵都安排非常妥貼。

  盧八娘神色從容地坐上了花轎,然後下轎,行禮,進洞房。在司馬十七郎的幾首卻扇詩後放下了遮擋面部的扇子,聽著屋子裡的人們沒有多少熱情地說了些喜慶的陳詞濫調,擺出微笑的面容靜坐不動。

  洞房裡的人們很快就散去了,來的人不過是面子情,齊王府這兩年,每年都有好幾樁喜事,對於庶子們的親事,實在沒有人能重視起來。

  桃花準備好了洗浴的水,這麼長的時間塗著一臉的脂粉、被一群人圍著,已經讓盧八娘接近崩潰的邊緣,她洗了好幾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重新穿上大紅色的繡花束腰喜服,頭髮挽好,插上貴重的首飾,盧八娘再次坐回了床邊。

  「院子實在太小了,」桃花聽盧八娘深深地出了一口氣,就知道她已經放鬆了下來,馬上就開始表示不滿,「是原來的一個院子分成了兩處,只有東側有廂房,西側就是一道籬笆,就是七間正房也被一堵牆隔成了兩半,還不如盧府裡住得好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1 06:2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3-4 04:46 PM 編輯

第十二章 孟表兄求親反遭拒 十七郎贏得美人歸(二)

  盧八娘雖然從盧府被直接抬進了洞房,但新房的情況她知道的還不少,而且還知道隔出去的半個院子是齊王府上十五郎的。本來齊王府十三郎剛成親,接著應該是十四郎,可十四郎的親事已經定好,在四月二十,不能再改動了。而十七郎出了這樣的事,於是便先給十七郎辦了親事。

  至於好端端的院子一分為二,也怪不得齊王妃。齊王今年四十三歲,可他已經有了五十四個養活下來的兒子,而且都上了玉碟。這些兒子中,最大的今年二十五歲,最小的還不到一歲,到了年齡的都要在齊王府成親。所以儘管齊王府占地面積不小,可房屋還是很緊張。成了親的兒子,按有無爵位,分得不同的房子。例如十三郎是嫡子又有郡公的爵位,有一個帶著花園的大院子,十四郎是縣公,也有單獨的三進院子,還有幾個兒子,雖然無爵,但也有各種不同的原因,如生母得寵或有了孩子等,也換了單獨的小院。司馬十七郎這種什麼都沒有的,只能分到這種最低級的院子,也就是用最小的院了一分為二後的半個院子。

  說起來,盧八娘勉強算上盧家嫡女,所以迎娶的儀式和院子裡的佈置比起同是庶出,去年成親的十二郎還要好一些呢。

  王府裡七間規制的正房被從中分開了,變成了三間半,提前來陳鋪的奶娘和桃花將最裡面的一間佈置成淨室,盧八娘要是沒有一間專門洗浴的地方是沒法生存的。然後就是擺了這張大床和各種家具的正屋。外面一間擺了矮塌几案,是為日常起居所用。再外面就是半間的堂屋,掛了幾張不錯的書畫,擺了個架子,上面放著幾件富麗堂皇的玩器。盧家嫁女,嫁妝外表看起來很體面。

  當然這些東西並不是特別為盧八娘準備的,盧家的娘子太多了,每年都要嫁出去幾個,盧府有近百的匠人,專門製造家具、用品等東西物品,除了供給盧家人使用外,每有盧氏女出嫁時,也會根據不同的情況挑選相應的東西做嫁妝。

  盧八娘也因為要嫁入齊王府,所以她的嫁妝比起她原本應得的還要好一些,當然是盧為了府的面子。只可惜,隔了一半的房屋怎麼看著都有些彆扭。

  桃花不滿地說:「娘子太委屈了,竟然住過這樣的破房子!」

  在桃花的心裡,八娘子就是天上的仙女,就應該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住豪華的屋子,她可以吃苦,但受不了八娘子吃任何一點的苦。

  其實盧八娘雖然喜歡享受,熱衷於享受,可她並不是吃不了苦,也不是沒吃過苦的。她看了桃花一眼說:「你和奶媽住的屋子怎麼樣?」

  「把廂房收拾出來給我們了,聽說原來平安在那裡住著,現在搬去倒座靠著門那間小屋裡,和看門的四喜一起住。」桃花的語氣中帶著一種算他識相的意思,「奶媽已經收拾出來一間擺上爐子做飯菜用,現在正給娘子做餛飩呢!」

  奶娘到哪裡都想著給盧八娘做吃的,不過,她做的飯經過盧八娘的反復提點,現在已經擺脫了這裡的一些奇怪口味,而適應了盧八娘的習慣,盧八娘離不了她。

  她這次是嫁入王府,不可能多帶下人來,於是,她原來準備好的陪嫁都留在了她的山莊裡,只先帶來了奶娘和桃花,「唔,我恐怕也吃不下什麼。」盧八娘說。

  「娘子,你看看還需要些什麼,明天我出府去準備。」

  「不用了,我們不會在這裡住太久的。」盧八娘簡捷地說。

  「我也想也是,這樣的破地方早些離開才對。」桃花笑了,算起了明天要添的東西,「要多弄幾蔞炭,送嫁時我就發現這裡的炭太差了,已經再帶來了一大箱子,但是這種東西我們用得快,有備無患才是好的,還有……」

  盧八娘心不在焉地聽著,因為是成親的第一天,不好到院子裡走,她站在窗前向院子裡看去,黃昏時分,夕陽在院子裡撒下餘暉,照得被紅色的燈籠和錦緞裝飾起來的小院子裡透出幾分喜氣。

  院子裡靠著西側的籬笆旁,有兩株並排的柳樹,垂下無數條柔軟的綠色絲絛,現在被夕陽的光澤渡上了一層金色。三間的東廂房裡,已經冒出了縷縷白煙,給院子平添了些生活的氣息。對面的倒座裡,一個老內侍正向院子裡偷看,他很好奇郎君的娘子是什麼樣子,遇到了盧八娘的目光就趕緊縮回了頭。

  齊王府裡僕從有上千人,但司馬十七郎這樣的庶子身邊人卻不多,除了盧八娘見過一面的平安外,還有就是這個叫四喜的老內侍和一名叫阿春的侍女。四喜年紀大了,只是負責看看門,住在倒座的第一間屋子裡。而阿春,伺侯著司馬十七郎的日常起居。盧八娘今天並沒有看到她,聽說因為生了病,暫時被挪出府去。

  盧八娘緊握著雙手,在所有的人看來,她都是非常沉著鎮靜的,但她知道自己的緊張。桃花已經將床上的用品全部重新換了一遍,原來陳鋪的雖然也是新的被褥,但已經被人碰過了,盧八娘是絕不會再用。她靠到了床上,努力轉移自己的思想。看著站在一旁的桃花問:「嘴撅那麼高幹什麼?」

  桃花對司馬十七郎一點好感都沒有,賞花會發生的事情她是唯一看得清清楚楚的人,司馬十七郎明顯就是故意對著盧八娘來的,後來又威脅她們,然後得知是自己與花姨娘說話時讓司馬十七郎聽到了才惹出這一禍端,看著眼前的破院子,她更是又悔又恨。

  盧八娘的緊張不適桃花感覺到了,她不再想明天的安排,而是又嘀咕上了,「我怎麼沒想到靜心閣裡會有人呢?要是那天我仔細一些就好了。」她這些天差一點化身祥林嫂,從早到晚常念叨這句話。

  「桃花,已經告訴你多少次了,是我自己想嫁入齊王府的。」盧八娘說。

  「賞花會時司馬十七郎衝過來太突然了,我都沒做好準備,才讓他將娘子撲倒了。」桃花心裡的不快還有,她竟敗給了司馬十七郎,沒能攔住他。

  「你才多大?哪裡能攔得住一個練了十多年功夫的青年男子?」盧八娘看著桃花不服氣地樣子,好笑地說。

  從那天後桃花增加了練功的時間,這個傻丫頭,是想把功夫練好打敗司馬十七郎呢?但男女體力本身就存在著巨大的差異,桃花想打敗司馬十七郎的難度很大。不過這丫頭一根筋,要想讓她想通這個事實還真很困難。她什麼時候才會懂得體力再好,也不如腦力好呢?

  就在盧八娘想給桃花再講講這些道理時,屋門打開,司馬十七郎回來了。

  雖然盧八娘洗浴用了不少的時間,但司馬十七郎回來的還是太早了。這說明外面的筵席不夠盛大,來的客人也不夠多,氣氛不夠熱鬧。

  盧八娘在司馬十七郎進門的瞬間,已經坐直了身子,眼下,她站了起來,司馬十七郎溫和地扶著她一同坐在了床上。

  「喜娘還要等一會兒再來。」司馬十七郎看著盧八娘說,「我們坐著吧。」司馬十七郎穿著大紅的喜服,神采奕奕,臉上帶著掩不去的笑意,他一面說著話,一面側過頭看著盧八娘。

  聞到了這人身上的酒味,加上自己的被褥被別人坐了,盧八娘心裡不舒服極了,她剛剛已經把手藏到了袖子裡,沒有被司馬十七郎拉住,現在她不露聲色地把袖子從司馬十七郎手中抽了出來,點點頭,以示贊同。

  他們的婚禮其實還沒有結束,還有共牢合巹之禮沒有進行。共牢就是新婚夫婦共用一個牢盤進食,而合巹即將一個瓠一分為二,夫妻各用其一飲酒。這種儀式說起來很簡單,實際非常繁瑣而且奢費。

  按習俗,共牢合巹之時,婢僕陳列,到處點燃精雕飾采的牢燭,用佳釀作為合巹之酒,而所有的牢具,也就是餐具,都是金銀所做,極其奢華。然後,王府裡派來的兩名喜娘會全程觀看洞房的過程,回去向長輩們報告,這些程序在世家也中也相差無幾。

  盧八娘心裡在想,喜娘一直不來才好,喜娘若是來了,也一定要將她們打發走,她已經對桃花說過了,讓她按自己的吩咐做。

  她略略抬起了眼,就看到司馬十七郎露在衣袖的外面的一雙手都握了成了拳,暴出了青筋,盧八娘馬上就明白過來,他也很緊張。這種認知讓她馬上放鬆下來,「我們坐在桌子旁說話吧。」

  「好,」司馬十七郎沒反對,坐在哪裡都無所謂。他想的是,父王、世子根本沒來參加他的婚禮,他的一些朋友還不能露面,所以這場親事辦得實在太簡陋了。做為新郎,他心裡雖然不好受,也不出乎意料。但時間已經不早了,喜娘竟然還沒到,難道王府裡成心連面子都不要了嗎?

  司馬十七郎早就打聽到,今天的喜娘是王妃屋裡的兩個姑姑,他的體面自然不夠王妃身邊最得寵的姑姑們過來,不過這種事情有賞錢可拿,也總是不乏願意來的人。在自已大喜的日子,他不想鬧得不好看,於是便向平安打了個眼色,平安明白後悄悄地退了出去。

  司馬十七郎想著這些,又盼著平安能順利回來,緊張難奈,但還裝出一副笑臉推託道:「幸虧喜娘沒有來這麼早,要是她們在,我們都不好說話。」

  盧八娘點點頭,努力撐著做出一副自然的樣子說:「我不大喜歡下人離我太近,身邊也不願意放太多的人。」

  「我也一樣。」司馬十七郎隨口應和後想:「娘子還真奇怪,身邊下人多才有排場,夠體面呢。」當然這都是內宅小事,無關大局,以後就由娘子做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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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巹:音同緊,古時行婚禮所用的酒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1 07:2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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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庶子娶親王府敷衍 心病難醫貴女服藥(一)

  兩位喜娘終於到了。看著她們氣還沒喘勻的樣子,就知道她們是怎麼趕著過來了。原來王府出了一件事,齊王的一位侍妾突然有了身孕,可齊王已經有半年沒進她的屋子裡,而查出的結果竟然是齊王妃親生的十三郎惹的事,齊王妃氣得要命,又要想辦法瞞住齊王。要做喜娘的兩位姑姑雖然與這件事無關,但她們也被拘在正殿裡不許出去。

  看在平安許給每人千錢的打賞,她們偷偷地溜出來,一進門,便急忙過來說著吉利話,催促著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行共牢合巹之禮。

  喜娘們的話語使屋子憑添了許多鮮活之氣,天氣已經漸漸暗了下來,燃起來的兩隻紅燭閃著跳躍的光,給所有人的臉上籠了一層朦朧。

  一隻裝在木漆牢盤裡的烤豬被端了上來,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共同舉箸示意了一下,又用同一隻瓠一分為二所得的容器飲了酒,喜娘們將整個步驟簡化至極,接著就將他們送進了床上,放下帳子匆忙告退了。

  盧八娘聽到喜娘離開的腳步聲,馬上從床上起來,看到桃花和平安還在屋子沒有來得及退出去。

  因為喜娘沒像娘子所說的那樣站在床前,桃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娘子明明說讓自己把她們弄走的。正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按奶娘告訴她的規矩關門退出,現在見盧八娘起來了,馬上過來問:「娘子,你一天什麼也沒吃,我去讓奶娘把做好的餛飩端來?」

  盧八娘點了點頭,雖然她什麼也不想吃,但用吃飯作為藉口贏得些準備時間還是蠻不錯的。

  司馬十七郎也隨後過來了,他被安排躺在床裡面,自然要落後一步。聽到桃花說餛飩,馬上就感到餓了,肚子還不爭氣地「咕嚕」一聲。

  桃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餛飩是給娘子準備的,要知道娘子吃東西有多挑剔,今天又一直沒吃什麼。而司馬十七郎的肚子叫什麼!

  奶娘當然不這麼想。娘子嫁了人,就要以郎君為天,她們這些下人,自然也要敬著郎君。她端著一個託盤走了進來,將四樣菜擺在桌上,又端過兩碗餛飩來,先給郎君那份放好,再擺了盧八娘的,然後恭敬地行行禮道:「郎君、娘子,你們隨便用些。」

  桃花已經將洗手的水送了過來,伺侯著盧八娘完成了她繁雜的清潔過程。

  四樣菜有葷有素,搭配得宜,兩碗餛飩帶著湯水,上面撒著綠綠的香菜末,還冒著熱氣,盧八娘的食欲也上來了,她今天的中飯就基本沒吃,因為盧家的幾個姑姑從早上起就對她教導起了為婦之道,而後來她的母親又一直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的,想到要離開四夫人了,盧八娘就一直捏著鼻子忍了下來,但卻沒有一點想吃東西的心情了。

  可就是這樣,盧八娘仍只是用匙盛了點湯喝,她不敢吃東西。剛剛與司馬十七郎並排躺在一起的感覺很糟,那麼別的她更沒法容忍下去。她覺得自己已經開始噁心了,為了怕一會兒吐得太難受,她只有少喝一點湯。

  司馬十七郎到了現在才感覺出自己餓極了,雖然那天盧八娘爽快地答應了要同他成親,可是沒到最後的時刻他一直在擔心盧家會悔親。

  今天中午,他緊張得根本吃不下去飯。而晚上的婚宴,他只是在喝酒。眼下這樣香氣撲鼻的食物擺在了他的面前,他的胃口大開。

  司馬十七郎風捲殘雲地將一碗餛飩吃下了肚,每一樣的菜他都吃下去了一大半,他這才注意到盧八娘基本什麼也沒吃,便關心地問道:「你怎麼不吃?」

  盧八娘勉強笑了笑說:「剛吃了點心,不餓,我喝點茶好了。」

  桃花早就泡了茶,這時用盧八娘專用的綠玉杯沖洗了三次後倒了一杯遞過來,盧八娘接過來後慢慢喝著。

  司馬十七郎也放下了碗筷,看了桃花半天,桃花勉強拿了一隻早就準備好的白纏絲瑪瑙杯子,替他倒了一杯茶,非常不情願的遞了過去。

  司馬十七郎接過茶,三口兩口喝了下去,看著盧八娘端著茶杯,慢慢地啜著杯中的茶,心裡焦急起來,可他要怎麼樣催促娘子才好?雖然喜娘提前離開與他無關,可是他本也關照過平安,共牢合巹後就將喜娘送走。他怕喜娘看著行周公之禮的原因倒不是害羞,而是怕自己舉止失儀,丟人現眼。

  喜娘提前走了,娘子心裡一定很不悅吧,她一定覺得被輕慢了。可自己若是留下喜娘,明天他就會成為王府裡的笑柄,到那時,娘子也會難堪的,自己只能這樣做。

  司馬十七郎想好了後,也下了決心,他一向很有決斷力,「等娘子喝過這一杯茶,我就提醒她該安置了。」他暗暗地看著盧八娘。燭光下的盧八娘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半垂著眼瞼,神情自若,這種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裡的風度是那樣的高傲,讓司馬十七郎神思恍惚,心動萬分,從第一次見面起盧八娘就特別吸引他。

  但他很快就清醒了,盯著娘子的臉看個沒完,讓她發現了可不大好。於是便把目光移了下來,盧八娘喝水用的綠玉杯看起來價值不斐,幾近透明的玉石中帶著一抹綠色,流光溢彩,而握著杯子的那雙手卻更吸引司馬十七郎的目光,白嫩嫩的手形狀特別漂亮,因拿著杯子而突出的關節那樣的精緻,手指勻稱白嫩,略長的指甲呈粉紅色,在燭光和杯子的映襯下微微閃著的光澤。

  「我們安置吧。」司馬十七郎心如擂鼓、嗓子發乾,終於看著盧八娘慢慢地將一杯水喝沒了,便努力用最溫和的語調說。

  「哦。」盧八娘怔了一怔,再怎麼找藉口,也不可能真的躲過去這一關。儘管這些天給自己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可現在盧八娘覺得自己還是無法接受。也許她是不可能像擺脫厭食症一樣幸運地擺脫她所有的心理問題。

  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把頭上、身上所有的飾品一股腦地摔在地上,脫下累贅的衣服,逃出新房,隨便去哪裡都好!

  可是,盧八娘早已經下了決心,她不會突然改變計劃的。於是她仍著垂著頭,低聲說:「請郎君先安置,我去洗浴一下。」說著再次進了淨室。

  桃花服侍她重新洗了一遍,幫她穿上了淺紅色的絲綢衣褲,外面只罩上一件大紅的外裳,頭髮上的飾品也盡數摘下,只鬆鬆地挽了一下。

  出了淨室,司馬十七郎已經坐在了床邊,但衣著依舊整齊,似乎在等著盧八娘。看著盧八娘出了淨房,便要攜她一同上床。

  「郎君要和娘子一起住,還不趕緊洗一洗!」桃花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說:「一身的酒味,難聞死了!」

  說完後,桃花不放心,又叮囑道:「我已經替郎君準備好了熱水,就在屏風左邊的那隻浴桶裡,右邊的東西都是娘子用的,你千萬別碰!」

  成親了就要住在一起,這樣才能生出小孩子來,這個道理桃花當然明白。可是娘子特別喜潔,司馬十七郎這個邋遢樣怎麼能行!

  要是司馬十七郎知道桃花認為他邋遢,他一定很不服氣。要知道他一早就徹底地洗了個澡,又裡裡外外換了一身新衣服,哪裡會邋遢?而且他是個很有眼色的人,與盧八娘相處時間雖短,但已經看出來,盧八娘異常愛潔。洗手就要洗上三次,還要用流水沖過,應該是愛潔成癖。在這種小事上遷就一下娘子,司馬十七郎倒沒有什麼反感,再說多洗個澡也不是壞事,平時不能經常洗是沒有那麼多的熱水而已!

  只是這個叫桃花的小丫頭片子實在可惡!看自己就像看仇敵一樣。想當初攔住自己,差一點讓自己的計劃失敗的也是這個小丫頭片子。但司馬十七郎畢竟還是成功了,而且他大人有大量,所以就不屑於跟一個小丫頭片子計較,只是看了一眼桃花就向淨房走去。

  桃花的話雖然不夠禮貌,但說出了盧八娘的心聲,她便象徵性地叫了聲「桃花!」以示喝斥。心有靈犀的桃花自然能聽出娘子真實的意思,只吐了吐舌頭,一點也沒有在意娘子的斥責。

  看著司馬十七郎進了淨室,盧八娘揮手說:「桃花,你回去睡吧。」

  桃花點點頭,心裡雖然還不捨,但她也明白,娘子成親了,一切都與以前不同了!以前娘子從來都讓她住在一間屋子裡的矮榻上,睡不著的時候就與她聊天,做了惡夢後也是叫自己的名字,只要自己點了燭火過去,娘子就不再怕了。

  「娘子,你萬一睡不著,或者做了惡夢怎麼辦?我就在外間的小榻上住吧,只要你一叫我,我就馬上過來!」

  「不用了,你跟奶娘一起住。」盧八娘勉強笑了一下,打趣桃花說:「這回沒人打擾你,可以睡個好覺了!」

  「娘子!」桃花跺了跺腳,她特別貪睡,有時娘子在夜間叫她,總要多叫幾聲才能醒,醒了也是哈欠連天的,還有幾次在陪娘子說話間伏在床頭睡著了。想到了這些,桃花就說了出來,「我真後悔,以前怎麼那樣貪睡,今後想陪娘子都不能了!」

  「誰說不能了?」盧八娘說:「以後我還是要桃花陪著的,就是等桃花出嫁了,那該怎麼辦?」

  「我不嫁!」桃花天真地笑著,「我一輩子陪娘子!」

  桃花還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孩子呢!盧八娘看她再次為自己準備好了床上的被褥後出去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1 07:38 PM

第十四章 庶子娶親王府敷衍 心病難醫貴女服藥(二)

  新房裡只剩下盧八娘一個人了,她走向妝台前打開妝奩,盒子裡有幾個小瓷瓶,她挑出一個,打開塞子,倒出來兩個藥丸,也不用水,直接咽了下去,把塞子塞上。然後她想了想,又重新打開,再吃了一顆,收好了放進妝盒裡。

  這種安神丸,含朱砂之類的成份,雖然沒有前世的鎮靜藥那樣強的作用,但是如果吃三顆,一定會有很明顯地效果。平時盧八娘失眠最嚴重時也不過吃兩顆而已。

  「今天吃了三顆,一定能睡著的。然後,洞房夜應該會更好過一些,最好什麼也不知道。」盧八娘合衣躺在了床上,渾身都在顫抖,平素感覺特別靈敏的她緊張得沒有聞出屋裡燃了香爐,正散發出一種異香。

  司馬十七郎過了好久才從淨室裡出來。

  當然洗個澡不會用這麼多的時間,他沒有很快出來的原因是他身體的一部分發生了些變化,讓他沒法就這樣出去。要是讓盧八娘看到了,一定會丟光他的臉,而且一輩子也不可能瞧得起自己。

  但一想到高貴美麗的盧八娘與他一牆之隔,一會兒還要共赴巫山,司馬十七郎用了半天也沒法平息自己的變化。最後他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擦了擦身子,穿上衣服走進了臥室,一隻手隔著衣服按在那裡。

  「娘子,」他叫了一聲。

  沒有人回答。

  司馬十七郎繞到床前,就見盧八娘已經合衣躺在床上睡著了。

  師兄這個人平時做事非常不靠譜,可今天這事辦得還不錯!司馬十七郎在盧八娘洗浴時在香爐裡點上了師兄送來的香料,看來這迷香的效果真好!

  這些念頭在司馬十七郎的腦子一閃而過,與此同時他的手已經急切而顫抖地伸向盧八娘。她雙手合攏,放在腹部,端正地平躺在床上,大紅的衣服映得她的臉紅潤潤的,平靜的呼吸聲竟讓司馬十七郎聽了心如擂鼓般地響了起來。

  雪白而豐滿的身體很快顯露司馬十七郎面前,真美呀!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同時將自己的衣服解下來,可是忙中出錯,一條帶子成了死結,於是他顧不上外裳,解了褲子就撲了上去,可是還沒有真正地進入,他已經釋放出來了。

  就在白色的濁物噴出來的不遠處,又有兩片鮮紅出現,接著又有兩滴落了下來,怔了一下後,司馬十七郎用手一抹,他的鼻子出血了!這些血有的沾到了盧八娘的身上,有的落在了床上,一片混雜糜亂。

  司馬十七郎緊張難堪地抬頭去看盧八娘,見她睡得很沉,自己的舉動根本沒有驚醒她,便放下了心,輕聲嘟囔了一句,「真夠丟人的。」然後從床上爬起來按住了鼻子,又去浴室用冷水洗了洗,止住了鼻血。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司馬十七郎鎮靜了一下,將結成一個死結的衣帶打開了,然後想想師兄送給他的那本書,這幾天他已經反復看了好多遍,熟記於胸了。他上了床,借著燭光看了過去,然後試探著進入,找到了路徑的時候,就聽到盧八娘發出了一聲帶了點痛苦意味的呻吟,他頓了頓,叫了聲,「娘子!」

  盧八娘在沉睡中被一陣刺痛驚醒了,她半睜開了眼睛,神志並沒有完全清明。迷迷糊糊間,她看到了司馬十七郎的臉,充滿了情和慾,微微有些變形。這個男人離她太近了,她想將他推開,可卻動不了。身體裡還有一種特別的感受,又有痛苦又有歡娛,不過,她並不那麼反感這種感受,甚至奇怪地感到了一種本能的需求。然後她敵不住重重藥力,又暈暈睡了過去了。

  司馬十七郎俯身看著身下的盧八娘,她斜睨著他,帶著她一貫的高傲自許,表情中又雜著些疑惑,這一眼將司馬十七郎差一點引爆了,他最愛的就是這樣高貴的風格。於是他什麼也顧不得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暢快地動了起來,一次又一次地衝擊後,在他十八年的人生裡第一次嘗到了這樣極致的歡娛。

  抬起伏在盧八娘胸前的頭,司馬十七郎細細地打量著盧八娘,她竟然又睡了過去。這樣也好,司馬十七郎一點點的撫摸、親吻著,光滑的額頭,眉毛飛揚,閉上的眼睛眼角上挑,下巴圓潤豐滿。接著,長長的脖頸……,真是出身高貴的尤物啊!

  這一夜,盧八娘睡得斷斷續續,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夢,她被人抓住了,被人打傷了,她想逃走,可是周圍一片混沌,根本不知向哪裡逃。然後她知道這不過是夢境罷了,但是她就是醒不過來!她掙扎著,一切都是徒勞,最後她疲乏已極,乾脆放棄了自己,讓自己完全沉沒到了一片無邊的黑暗中,可這時她又隱隱有一種說不出的輕鬆,然後她什麼也不知道了。

  司馬十七郎活動後睡得很香,夢中他頭戴金冠,身著蟒服,腰繫玉帶,成為鎮守一方的王爺。皇上對他信賴有加,藩國裡富庶安康,士民景從,他的王妃給他生下了好幾個兒子,個個文武雙全,他還納了幾個出身高貴的側妃,其中就有曾經拒絕了他的崔氏女。看著曾經看不起自己的崔氏女,在自己和王妃面前伏低做小,曲意逢迎,司馬十七郎得意地笑了。

  「郎君、娘子,該起來了,」平安在外面輕輕地叫著。

  盧八娘馬上醒了過來,渾身有一種說不出的陌生的酸楚感,她晃晃頭,現在是什麼情況?她竟然與一個男人赤身抱在一起,四肢交纏!想起了昨晚的幻境,自己被司馬十七郎抱著做著那樣的事,原來不是幻境,而是真實發生的!

  可經歷了這一夜,自己竟然沒有一點的噁心,甚至還有一種滿足!果然,自己選擇非常手段是正確的,使自己向正常人又邁進了一大步!

  可是清醒後這樣與一個男人零距離接觸,盧八娘心底還是極為抗拒,她馬上掙扎著起來。

  司馬十七郎也醒了過來,暖玉溫香在懷,心裡一陣的激蕩,自己果斷用非常手段,娶了個這樣好的娘子。

  「啊!」盧八娘被吻了,又感覺到了司馬十七郎的變化,奮力推開他,「起來!」

  司馬十七郎雖然不捨,但想到昨晚自己不算第一次的失敗,做了好幾次,也該節制一下,又是起床與娘子一起去給父王和母妃請安的時間了,他便鬆了手,心情極好地坐了起來,扶著盧八娘下床。昨晚盧八娘根本沒有清醒,最後連身子都是他幫著收拾乾淨的。

  盧八娘踉蹌了一下後,擺脫開司馬十七郎的手,抓起了一件衣服胡亂披著衝進了淨室。她身上黏黏的,超出了能容忍的範圍,她必需洗浴。

  桃花把平安推開走進來伺侯,司馬十七郎正要赤著身子打開床帳下來,見到她馬上將床帳放了下來,自己也縮回了床上,心裡嘀咕,「這小丫頭片子,真是討厭極了!」然後喊了聲平安,「趕緊給我拿衣服!」

  就在這時,他聽到浴間裡桃花的喊聲,「郎君怎麼能咬人!」

  一早起來,盧八娘她並沒有注意到有什麼異常,聽桃花這樣一喊,低頭見自己雪白豐滿的前胸上佈滿了吻痕,有的還能看出牙齒的印跡,顧不上心裡的彆扭,先拉住轉身就要衝出去找司馬十七郎算帳的桃花。她帶著警告意味地低喝了一聲「桃花!」才放開了手。

  相通的外間裡,司馬十七郎滿臉通紅。這個小丫頭片子,他恨不得上前將她揍上一頓!他哪裡知道娘子的肌膚那樣的嬌嫩,根本就沒用力,卻留下了明顯的印跡。當他發現後,再親吻時就非常小心仔細,可已經留下來的,他也沒有辦法消除。

  好在這時奶娘已經進來了,她是個過來人,看著滿臉窘態的郎君,她笑著將話岔開了,「郎君先喝碗補湯,是老奴一大早起來燉的。」奶娘的心情很好,八娘總算是順利成親了,原來她總是有一些擔心娘子成親會出岔子,因為她和別的小娘子有些不一樣。如今萬事順利,她也就放下了心。

  司馬十七郎接過補湯喝起來,掩飾著心裡的不自在,但他馬上就把桃花的事放在腦後,而是高興地想,多少年沒有人專門給他做吃的東西了?如今他又過上了有人關心的日子。男人嘛,就喜歡別人重視他。

  奶娘還笑著問司馬十七郎喜歡吃什麼,「我們娘子有些挑剔,不喜歡吃大廚房的飯菜,每天老奴給她單做些愛吃的。以後郎君喜歡吃什麼只管說,老奴一併做了送來。」

  大廚房送的飯菜,不用說盧八娘那樣高貴嬌嫩的樣子吃不了,就是司馬十七郎也不喜歡吃,可他一個男人,總不好點菜吃,於是就說:「我吃什麼都行,與娘子一樣就可以了。」心裡對奶娘的印象非常好。

  盧八娘洗了幾次,總覺得身上不乾淨。可是這時奶娘過來催促她,「娘子,趕緊吃了早飯,還要去請安呢。」她只有再沖洗了一遍,換上了準備好的衣服出了淨室,就看到司馬十七郎早坐在桌子旁等她一同吃飯。

  看著司馬十七郎向她露出笑臉,雖然心裡依舊有些不舒服,但她還是笑著回了過去。不管怎麼樣,她的婚姻生活有了還算不錯的開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1 11:0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3-4 04:47 PM 編輯

第十五章 臂釧生輝夫君深情 深井清冷王妃為難(一)

  盧八娘面對著精緻的稀粥小菜點心,才知道自己實在是餓得狠了,前些天她緊張得吃不下飯,而昨天一整天她差不多什麼也沒吃。強烈的饑餓感讓她食欲大開,而對面的司馬十七郎也是風捲殘雲般,昨晚他的運動量可相當的大。

  在他們吃早飯的時候,奶娘過去將床上收拾一番。桃花還是孩子,什麼也不懂,這些事只得由她來做。看到觸目驚心的大灘血跡,奶娘嚇了一跳,娘子是不是受了傷?她抱著被褥走出了里間,看著正在吃飯的小夫妻神色正常,便無聲地走了出去。這種事情總不能當著郎君的面問,有機會悄悄地問一下娘子吧。

  吃過早飯,桃花捧出了出門要穿的衣服,不只有盧八娘的,還有司馬十七郎的。這些衣服在名義上都是盧八娘做的,實際是四夫人的手藝,件件精美漂亮。盧八娘先向桃花使個眼色,然後客氣地說:「郎君,我服伺你穿衣服吧。」

  桃花聽了這話,就趕緊放下了盧八娘的衣服,將司馬十七郎的衣服抓起來,幾步走上前生硬地往他身上套。要知道娘子從來不願碰別人的身子,怎麼能幫郎君穿衣服呢?桃花不懂也沒有想到,成了親的人肯定會肌膚相接的。

  站在一旁的盧八娘並沒有一點反對,她確實說要幫司馬十七郎穿衣服,但她原本的打算也只是意思一下就行了,於是她上前遞了一根腰帶,自覺已經盡了應盡的義務了。

  司馬十七郎看了一眼桃花,轉過頭向盧八娘笑著說:「娘子趕緊先梳妝,讓平安服侍我就行了。」說著喊了站在門口不知該做什麼的平安,到外間由平安幫他將衣服穿好。

  奶娘這時趕緊過來低聲問:「娘子,你身子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確實有些不舒服,但受傷倒不至於吧,於是盧八娘簡捷地說:「我沒事。」

  奶娘疑惑地走了,她知道娘子不能見不潔的東西,不敢把被褥拿來給她看,便不再提起。這件事奶娘一直沒弄清,她實在想像力不夠,沒能猜出最顯眼的幾片是司馬十七郎的鼻血。

  外間司馬十七郎滿意地在自己的新衣服上撫了撫,內衣是用昂貴的細綢做的,外衣的錦緞華彩燦爛,最外面罩著金絲羅紗衣,真是華麗萬分。他走進內室,看著正在挽著雲鬢的盧八娘,身上穿著同他一樣料子的華服。

  可以說,成功地娶了盧八娘為妻,是他人生中極為成功的篇章,想到這裡,他走到盧八娘身邊,俯下身溫和地問:「我來幫娘子描眉吧?」

  「娘子的眉毛生得好看,從來不用描眉的!」桃花看都不看他,將妝盒中的一支紅寶石金步搖替盧八娘插到了頭上。

  司馬十七郎被桃花這樣一句話頂了回來,倒沒不高興,這丫頭片子就這樣討人嫌,不過他的好心情是誰也破壞不了的。

  他從妝鏡中看去,盧八娘的眉毛長長的向上挑著,與她上揚的鳳眼相得益彰,她看起人來總是帶著一些斜睨的樣子,更是顯得她萬分高貴。於是他拿起了放在一旁同樣是赤金鑲紅寶石的臂釧來,替盧八娘戴在雙臂上。

  司馬十七郎從小與他的生母一起生活,知道如何戴上臂釧,盧八娘只有配合地地將手臂伸了進去,然後收了回來,動作極快。

  對於盧八娘這樣嫌棄他的舉止,司馬十七郎卻理解為娘子在害羞,並沒有介意。此時他的心裡非常歡喜,因為娘子能將這對臂釧帶過來。司馬十七郎是知道這對紅寶石臂釧的來歷的,那是盧八娘的外祖母,也就是前朝嫡長公主最心愛的東西,也是留給她的女兒的唯一一件遺物,現在竟交到了盧八娘的手裡。這不僅僅是價值連城的東西,更是一種身份的象徵,也代表著司馬十七郎最為在意的一種高貴的感覺。

  其實這對臂釧盧八娘本不想要,可四太太在盧八娘出嫁前哭著替她戴上,說什麼也不讓她拿下來,她只有收了。

  但這對富麗堂皇的臂釧確實特別適合盧八娘,她豐腴白皙的手臂與臂釧相得益彰,那樣的耀眼奪目,晃得司馬十七郎差一點失了神,他又想到了他的幾個兄弟又妒又恨的樣子。可以肯定的是,娘子是他的福星,成親以後,他會青雲直上、前途似錦。

  初春的早晨,風輕輕地吹著,花園裡花香陣陣,正是韶華好時光,司馬十七郎扶著盧八娘的手臂一同向正殿走去,盧八娘抬手扶了扶雲鬢,不露聲色地抽回了手。

  司馬十七郎笑了一笑,然後他注意到盧八娘卻腳步微澀,是什麼原因他當然知道。於是他帶著上八娘走向一條偏僻的小路,對平安說:「你走到前,看到有人示意一下。」然後看著桃花說:「你在後面。」然後他就將盧八娘抱了起來跟在平安後面大步走了。

  不管前生今世,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抱過,盧八娘很不適應,她勉強笑了笑說:「放我下去,我能自己走的。」雖然身子不適,但盧八娘從來不在意這些身體上的感受,甚至在前世一個階段,她還很享受一些痛苦,身體的疼痛意味著她還有感覺,還活著。但這些她永遠不會對任何人說起。

  「我們院子在王府最北面,離母妃的正殿很遠,差不多要穿過整個花園,你恐怕走不動。放心,這條路有些繞遠,很少有人經過。」司馬十七郎並沒有放手。若不是他什麼也不懂,盧八娘也不能這樣,他心裡在後悔,昨晚為什麼沒克制一下。可他也知道,那時他真克制不住。

  「你是第一次,那裡太嬌嫩了,事後我幫你塗了藥,很快就會好。」司馬十七郎看看前後兩人離得都很遠,又低聲說,努力顯示出自己經驗豐富,很有手段見識。聽了這話,就是盧八娘這樣心智成熟的人也害羞得將頭側了過去,若是她不動,就會看到司馬十七郎的臉也已經帶了一層紅暈。

  兩人都不再開口,靜默中很快走出了花園,司馬十七郎放下了盧八娘,與她一同進了正院裡。

  齊王妃是聲名遠播的賢妃,她上敬公婆,溫順淑惠,下待小輩們和藹大度,對兒媳婦們尤其的好。她這裡請安的時間並不早,為的就是體恤大家。

  一聲通傳後,司馬十七郎帶著盧八娘進了正殿,雕樑畫棟的殿堂雖然寬敞闊大,但裡面卻略顯陰暗,一種濃郁的香氣彌漫著。這樣的氛圍,盧八娘並不喜歡,但她不露聲色,隨著十七郎給坐在上面的齊王和齊王妃行禮。

  庶子媳婦的認親禮,齊王通常是不參加的。但新婦是盧家女,齊王也就破格出席了。這些情況盧八娘不知道,可是司馬十七郎卻一下子想到了原因,心裡的得意又多了一分。若是他由著母妃隨意給自己娶門親,哪裡會有這個體面!

  齊王和齊王妃很和藹,馬上讓人扶起了他們,收了新娘子敬奉的衣物,賞下來一柄玉如意,然後是給世子夫婦行禮,也有一份禮品,接下來,共有十幾個兄長和嫂子,有爵位的要行大禮,沒有爵位的就普通見禮就行了,也都各有表禮相贈。要知道齊王府可是眾多王府的表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內院整肅。

  盧八娘跟在司馬十七郎的身邊略後一點的位置,正在與兄弟們的見面時,齊王起身對王妃說了句,「我還有事,你們繼續認親吧。」殿裡的人都趕緊恭送齊王離開,齊王事務繁忙,不可能陪著大家。

  齊王走後,沒多久,齊王妃也按著頭說:「我頭痛,你們見了禮後就散了吧,說著轉身進了後面。」

  接著世子夫妻、還有幾個有爵位有職務的皇孫也各有事情,殿裡的氣氛馬上就變了,剛剛的莊重肅穆不復存在,大家的態度馬上散漫得多。盧八娘不動聲色地跟在十七郎身邊,隨著他問好行禮。

  齊王有一位正妃,四位側妃,二十幾個有名份的妾室,無數的侍婢姬人,共養下五十多個兒子,其中十幾個成了親,有了嫂子,這些嫂子中還有幾個帶來了妾室,再有三十多個未出嫁的女兒,加上幾十個下一輩的孩子。大家聚在一起,心思並不全在認親,而是三三兩兩的談著話,正殿裡熱鬧非凡。

  其實今天出席的人並不多,只是齊王府內的人而已。各府的王爺、郡王、公主、郡主、還有齊王妃娘家人等親戚,都沒有過來,齊王府的庶子這麼多,要是每一個都要出席,真忙不過來!

  就是這樣,給長輩和兄嫂們行禮,收下禮品,對弟弟、妹妹和侄子侄女們,盧八娘一一答禮,並給他們發下禮物,也用了一個多時辰。司馬十七郎見娘子給下面的弟弟妹妹侄子侄女們每人一對做成各色花樣的金銀錁子,滿意地笑了。娘子準備的東西,要比十三郎成親時賞下來的銅錢要好得多,讓他覺得非常有面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8:52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3-4 04:47 PM 編輯

第十六章 臂釧生輝夫君深情 深井清冷王妃為難(二)

  齊王妃走後,留下了一個穿著不同一般僕婦的姑姑主事,盧八娘聽司馬十七郎叫她陳姑姑。

  「十七郎帶著媳婦回去吧,」認親結束後陳姑姑皮笑肉不笑地說:「哎喲,差一點忘了,十七郎帶媳婦去給你生母行個禮、敬個茶!」

  十七郎的生母是個樂妓,在這個世界裡,地位低賤到泥土裡,讓出身高貴的媳婦給她敬茶,這是對盧八娘的污辱。

  不用說,這是挑撥他們夫妻間的關係呢,若是此事處理不好,就會產生嫌隙。盧八娘感到司馬十七郎的身子繃緊了,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而殿內不少的人都嘻笑著看向他們。

  在眾人目光的中心,盧八娘神情自若,她不急不燥地答:「是。」

  盧八娘的回答讓殿裡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殿內一片寂靜,大家都呆住了。

  「陳姑姑,請帶路。」盧八娘神色一點也沒變,她微笑著對陳姑姑說,又悄悄地拉了拉司馬十七郎的衣袖,他們本來也站在一起。

  司馬十七郎雖然醒了過來,但他心裡的難堪卻更重了。不是沒想到王妃會打壓自己,每一次自己有了什麼好事,到了她這裡能順利過關的?但是過度的喜悅還是沖昏了他的頭腦,讓他以為自己挨了兩頓板子也就差不多了。

  而且他還僥倖地想,看在盧相的面子上,王妃會手下留情的。

  沒想到王妃竟然把他的生母拉了出來。這一招可真夠狠的,只要是士族身份的小娘子,就沒有一個能認樂妓出身的婆婆!盧八娘這樣高傲的人,一定更不能接受。

  在自己反駁前,盧八娘已經答應了,還拉了他一下,她大約有什麼好主意?司馬十七郎心亂如麻,但只有默不做聲地跟在陳姑姑後面向宮人斜走去。

  在花園裡最偏僻的一個角落,一片槐樹林中,有一口廢井,王府裡無家可歸的宮人死去後就燒成灰撒到裡面。因為這個地方是一個小小的斜坡,大家就都叫宮人斜。

  大約是這裡的冤魂太多了,即使是在大白天,也有些陰森森的感覺。在前面帶路的陳姑姑身上一顫,加緊了幾步,看到了那口井,便轉過身來,見十七郎和他的娘子把臂同行,身後跟著一個小丫頭和一個小太監。

  十七郎的臉色非常難看,差不多完全鐵青,讓陳媽媽心裡笑開了花,可再看到盧八娘還是在殿內自在的樣子,她又覺得沒什麼可高興的了。於是陳姑姑一面讓跟著過來的小太監小宮女擺上祭品,倒了茶,自已向後退了幾步,心想盧相的孫女一定會有壞什麼主意,自己要躲遠一點,免得糟殃。

  到了井口前,盧八娘有些疑惑,就算十七郎的生母地位低下,但總歸是生下了兒子,怎麼連牌位都沒有呢?可眼下明顯不是提問的時候,於是她跪在了井邊,從小宮女手中接過茶敬上。

  司馬十七郎看到盧八娘行雲流水般,沒有一絲懈怠的行了禮,也手忙腳亂的跟著跪下,在行過半禮後,他拉起了盧八娘,雖然是自己的生身之母,但一個樂姬是怎麼也當不起盧氏女的全禮。其實半禮已經很難得了,他好像沒聽過哪家高貴的士族女媳婦給庶母婆婆行禮的事。

  一旁的陳姑姑已經呆住了,她忘了她本應該大聲贊禮的,然後她就看著司馬十七郎感激地扶著盧八娘離開了。

  「聽說郎君還有一個妹妹早夭?」盧八娘問道。她與司馬十七郎行禮後離開了宮人斜,向自己的院子走來。

  「她葬在城外清涼庵的後面,庵裡有她的牌位。」司馬十七郎回答,一面向四周看去,已經接近午時了,花園裡的人多了起來,他已經沒法抱起盧八娘了,只好更加用力地扶著盧八娘的手臂,讓她能輕鬆一些。

  「畢竟是齊王的血脈,待遇要比生母強一些。」盧八娘想著,像剛剛去宮人斜的路上一樣,並沒有掙開十七郎扶著自己的手臂。就是再不願意與十七郎肌膚相接,這個時候也要忍著,這一段的路會在十七郎心中刻下深深地印痕,而自己與他把臂而行是這個記憶中很重要的一點。

  齊王妃安排的這一幕簡直就是專門為自己設計的,盧八娘簡直想對她說一聲謝謝。要想讓合作夥伴永遠對自己死心塌地,有一種很好的辦法就是收服他的心。

  盧八娘前世曾很佩服一位企業家張總。張總論智慧能力都很一般,可他的企業卻做得特別好,就因為他有不少出色的下屬為他竭盡全力地賣命。

  有一個行業內極有名氣的專家,本已經準備離他而去,對手給的待遇是張總根本無法提供的。恰好那時專家的老父親去世,張總就如同專家沒打算離開自己企業一樣,陪著專家一同奔忙、哭靈服喪,與自已喪父差不多,讓不知道的人都以為他們是一家人。喪事辦完後,專家再也不提離開企業的事了,他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了。類似的事例還有不少,張總最擅長的就是俘獲人心,他的企業也在這些人的努力下一直興旺發達。

  這一招並不是所向無敵的,最關鍵的是要看準人。對一個沒有良心和道義的人使用,只會使自己一敗塗地。不過,通過瞭解盧八娘認為司馬十七郎卻是很合適的人選,他雖然功利心很強,但還是有著足夠的正義和良心。歷經此事後,他會對自己這個正妻敬重有加,這樣也就能保持住他們間良好的合作關係。

  行個禮就能換來司馬十七郎的真心實意,實在是再划算不過的事情了!就是讓盧八娘來個三拜九叩她也不會拒絕的。當然,這也是因為司馬十七郎的生母已經去世,對一個死人,怎麼恭敬也不會過份的,但如果她還活著,盧八娘未必會如此,她會用其它的手段去處理她們間的關係。這就是超現實主義的盧八娘的觀念,一切以自己的利益為原則。

  果然這時的司馬十七郎心潮澎湃,他對自己的生母的感情非常複雜,既有思慕之情,更有鄙視的心理。生母是愛他的,從小對他無微不至的關心,他永生不會忘,但生母帶給他的恥辱也是一輩子磨滅不掉的。十三郎嘲笑他時,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我家樂妓生的兒子。」

  每逢祭日,司馬十七郎跟隨父王拜祭祖先後,都要偷偷地來到宮人斜給母親上幾柱香,獻上祭品。但他對母親的懷念從來不敢放在表面上,還不如他的妹妹,他可以公開去祭奠。在這個時代,像他這樣的庶子能為生母做的只有這些了。畢竟無論是道理禮法還是所有的人都告訴他,他並不是生母的兒子,而是嫡母的兒子。

  看著出身高貴的盧八娘竟然給自己的生母跪下恭敬地行了大禮,敬上了茶,她自然是因為自己是她的丈夫才會如此委屈。他感激不已,暗暗發誓,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虧待娘子一分。

  兩人各懷心事地回了院子,已經到了中午時分,吃過飯後,盧八娘極為疲乏。司馬十七郎將下人趕走後體貼地說:「你先睡一會兒吧,我在外間看書。」

  晝寢是禮儀規矩不允許的,司馬十七郎是在告訴她,他會替她看著不讓別人知道。可是盧八娘卻擺了擺手,她本就失眠很嚴重,白天若是睡了,晚上更是睡不著。現在這個時期,晚上有司馬十七郎躺在身邊,要是睡不著,感覺一定會非常糟。於是盧八娘說:「我們在一起商量一下以後的事吧。」

  說著,盧八娘起身親自打開床邊一隻準備好的箱子,拿出了一個描金牡丹漆盒,重新回到桌邊,將盒子裡面的一本冊子給司馬十七郎看,「我出嫁時,盧家給了我五萬錢作嫁妝,母親也給我五萬錢,還有聘禮錢,再者我自己有四處產業,兩間鋪子,一處牧場,一個山莊,每年收入加起來也能有幾十萬錢……」

  她一一說清了後,就將手中的漆盒向司馬十七郎的方向推了過來,「這些都交給郎君用吧。」

  這麼多的嫁妝!而且盧八娘還這樣的無私大方!把自己所有的嫁妝都拿出來給自己用!司馬十七郎激動萬分,但他還沒忘了問他一直疑惑的問題,「你為什麼會有產業?」

  這個問題盧八娘早就知道自己一定要向司馬十七郎交待的。她自然早就準備一番說辭,「父親只會讀書,母親生性又懦弱。六年前我們到外任後,家用就很緊。我見那裡的人們蓄養牛羊獲頗豐,便讓桃花的父親拿著湊出來的錢養羊養牛。牛羊繁衍生息,慢慢就有了這些產業。」

  「那你將這些產業都帶到夫家,沒給岳父岳母和小舅子留下來一些嗎?」

  「有些事情他們並不知道,」盧八娘坦言道,這些事情她不用對司馬十七郎隱瞞,「父親和母親沒有能力接手這些,如果給了他們,反倒是麻煩。還是都交給郎君為好。」

  「那我們以後每年都給岳父岳母送些銀錢過去吧。」司馬十七郎非常感動,而且他理解盧八娘對自己的一片真心,自己的妻子是個明理的女人,明白丈夫就是她全部的依靠,甚至娘家的父母也比不了,於是他安慰盧八娘說:「等我有了出息,一定會照顧岳父和弟弟的。」

  「我父親和弟弟並沒有什麼過人的才能,將來郎君有了出息,只要能保我父親和弟弟平安康樂就行。」盧八娘賢惠地說。

  妻子真是只為自己著想啊。司馬十七郎馬上保證,「娘子就放心吧。」他心裡在想,娘子真是個賢德,怕自己為難,不肯為父親和弟弟謀取好處。其實,自己若是有了出息,一定會提拔岳父和小舅子的,別的不說,就是為了兒子們,也要將他們的母族提拔起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8:59 AM

第十七章 體味人生心情愉悅 談論出身孟氏復出(一)

  對於如此懂事明理的娘子,司馬十七郎明白將來自己若是真的能成了藩王,娘子一定能將王府裡的事情料理好,就像他的母妃一樣賢能。他這樣想著,將那隻描著金牡丹的漆盒推回了盧八娘的手中,「娘子,這些還是由你保管,我若是用,就到你這裡拿。將來,我也會有俸祿,也都由你管著。」

  司馬十七郎猶豫再三,還是沒將他手裡剩下的幾百錢拿出來交給娘子,不是他捨不得交給盧八娘,也不是他想留點私房錢,而是他實在不好意思拿出幾百錢來說,這是他所有的資產。

  到了這個時候,司馬十七郎後悔起來,當初,他就是再難,也不應該把他生母留給兒媳的那隻鐲子賣掉。盧八娘已經給他的生母行了禮,又將自己的嫁妝拿出來讓自己隨意用,可他卻不能將那隻鐲子替盧八娘戴在手上!

  他雖然極力掩飾著心裡的內疚,但盧八娘怎麼能覺察不到?她便溫聲說:「這點嫁妝算不了什麼,郎君的將來是不可限量的。」

  接下來,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相談甚歡。他們本是一類人,很對脾氣,很快找到了共同的目標,直到奶娘將晚飯端了過來,才發現兩人說了整整一下午的話。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的心情又有了不同,一個想著早一點上床,一個在想該怎麼辦。

  經歷了昨晚,司馬十七郎有了經驗,也不再怕舉止失措,在盧八娘面前抬不起頭來,再加上他畢竟血氣方剛,又娶了這麼個滿意的妻子,就有些按捺不住,看了看天氣說:「娘子,今天這樣勞累,我們早些洗浴了睡吧。」

  盧八娘最怕的就是這句話。雖然過去了一夜,可是她覺得自己還是不能清醒地面對晚上將要發生的事情。怎麼辦呢?再吃三顆安神丸,恐怕不會有昨天那樣好的效果了。

  因為前世沒少生病用藥,盧八娘對於簡單的醫藥理還是知道一些的。再有效的藥物,一直用下去,藥效也會很快就消減。就像她前世吃鎮靜藥,先是吃最普通的安定,每晚一片就能睡著,然後就是兩片、三片、四片,再接著還要加上別的藥物配合使用,最後的時候,她若是想睡上一夜好覺,怎麼也要吃上十幾片藥。

  到了這裡,盧八娘一直控制自己用安神丸的量,不只是為了戒掉藥物依賴症,也是因為安神丸裡含有毒的成份。

  找理由推脫了一會兒後,盧八娘只有先去洗浴了。然後她坐在床前,看著妝盒裡的小瓷瓶,心裡猶豫起來,吃一丸肯定沒效,吃兩丸恐怕效果也不顯,要是吃三丸,這樣連續地用藥,對身體的損害可就更大了。她雖然不怕死,可平時還是非常注意保養身體的。

  盧八娘還沒有下決心,司馬十七郎已經從裡間出來了。昨天他之所以用了那久的時間,也不是在洗浴,今天沒了那個煩惱,他動作當然就快了。而且洞房之夜,他還要整整齊齊地穿好衣服出來,今天他卻只披了一件鬆鬆的外袍。

  聽到身後的聲音,盧八娘心裡一驚,算著時間,司馬十七郎怎麼也要過一會才出來的呀,怎麼現在就洗好了?她迅速將妝盒蓋上,沒有一個藥物依賴的人喜歡讓別人看到自己服藥。

  司馬十七郎沒太在意盧八娘的小動作,女人擺弄妝盒是很正常的事,他幾步走上前將盧八娘抱了起來放在了床上,盧八娘緊張得說不出話來,但她還知道自己早晚也要過這一關,就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蠟燭,司馬十七郎明白,趕緊將蠟燭熄了。

  黑暗中,盧八娘感到司馬十七郎的呼出的熱氣噴在了她的臉上,她側過頭去,死死地閉著眼睛,雙手緊緊地抓住被褥,全身繃得就像一張拉開了的弓。司馬十七郎遇到了阻礙,他急得渾身冒汗,昨天明明很容易的,今天怎麼就這樣難?

  有了經驗的他過了一會兒弄明白了原因在盧八娘身上,借著透過來的一絲月光,司馬十七郎發現盧八娘臉色發白,緊咬牙關,身上不停地顫抖著。原來高貴冷豔的盧八娘也有如此的一面,司馬十七郎心裡一軟,他輕撫著盧八娘,柔聲說:「娘子,別怕,聽我的就行了。」

  可盧八娘根本放鬆不下來,司馬十七郎怎麼也不能成功,他鎮靜了一下,拿出師兄給他的那種精油,多多地塗了一層,然後才衝了進去。

  盧八娘猛然間覺得一痛,她悶哼了一聲,然後咬住嘴唇,不聲不響地由著司馬十七郎。而司馬十七郎也覺得很糟。

  終於結束了,盧八娘心裡慶倖自己忍住了,她推開司馬十七郎進了淨室,她必須要洗一洗。可是司馬十七郎卻跟了進來,「我來幫娘子洗洗。」盧八娘用布巾掩住身子,縮在浴桶裡說:「不,不,你叫桃花來。」

  「以後不要讓桃花進屋裡侍候。」司馬十七郎溫聲對盧八娘說,他一點也不喜歡那個小丫頭片子,更沒有要將那個小丫頭片子收房的打算,否則今早他也不會在起床時回避桃花。雖然一般陪嫁的大丫頭都是要收房的,但這個桃花嘛,還是免了吧。趁著她還小,先把話說明了,以免將來娘子為此不滿。然後他笑著去扯盧八娘蓋在身上的布巾,「我來幫娘子洗。」

  盧八娘聽懂了司馬十七郎話裡的意思,他沒看上桃花。其實他真想多了,自己從沒想把桃花給他當房裡人。但這樣的話盧八娘是不會實說的,她按住布巾說:「桃花還小不大懂事呢,不過忠心誰也比不了,我離不開她。郎君不喜歡,我便少讓她到屋子裡來,等她大了,替她選一門親事,將來在我身邊做個管事娘子。」

  「那丫頭確實忠心。」司馬十七郎承認,而且他也認為下人最重要的品質就是忠心,「就因為我冒犯了娘子,恨我恨得跟什麼似的。」

  盧八娘嗤地一聲笑了,斜眼看了司馬十七郎一眼,「我可不覺得桃花是錯的。」在與司馬十七郎正在建立的合作關係上,盧八娘在很多方面都可以讓步,但在培養發展自己的勢力方面是一點也不能退的。若是沒有了自己的實力,不止是敵人,就是朋友都不會再重視你。

  好在司馬十七郎雖然不喜歡桃花,卻沒有容不下她的意思,而此情此景,更讓他完全將桃花扔在一邊,「別管那個小丫頭片子了,她懂什麼!」說著他用力一扯,就將那布巾扔到了一旁,一雙手在盧八娘身上到處游走了。

  盧八娘第一次洗浴用了這樣少的時間,不過她出了浴桶一樣沒有擺脫司馬十七郎的魔爪。他已經抱住她,重新開始了新的一輪。

  這一次,情況又不一樣,司馬十七郎不再那樣急切,他的行動溫和起來,而且有了剛剛的經過,也容易得多了。

  盧八娘重新體會了自己剛到這個世界時,從桃花手中接到一塊麵餅時的感覺。她不想要,覺得那塊餅太髒,但她的手卻伸了過去,而且馬上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心中無比地嫌棄的同時,卻又覺得那麵餅是如此的香,她的身體是如此地需要。

  伏在她身上的司馬十七郎讓她如此地難以忍受,可是她同時也感受到了一種歡愉,那是來自她身體的體會。而且隨著時間的延續,她的身體被更好地調動了起來,每一處都有了全新的體驗。這具身體發育得那樣好,是那樣的成熟健康,有這種感覺才是正常的。

  在司馬十七郎結束時,盧八娘不但筋疲力盡,而且她神志也有些模糊了,之前十多天的失眠,昨晚服用安神丸的非正常睡眠,加上一天的勞累,使她馬上就昏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是那樣的香,盧八娘醒來時覺得自從她前世十九歲開始後,她就沒睡過這樣好的覺。

  良好的睡眠後,渾身都有一種特別的輕鬆感,盧八娘從清晨起心情就好到了極點,她洗了澡後,對著司馬十七郎的笑臉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司馬十七郎再度驚豔,盧八娘笑的時候眼睛那樣的明亮,神采那樣的飛揚,彷彿春回大地,鮮花盛開,讓人不知不覺地歡喜起來。

  情人眼裡出西施,司馬十七郎覺得盧八娘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他尤其著迷於盧八娘笑意隱隱透出的高傲,這種傲氣是浸在骨子裡的,發自靈魂深處的,在她的一舉手一投足中慢慢散發出來,正是高門貴女應有的風采。

  「娘子,」司馬十七郎趕緊上前扶住盧八娘,擁著她坐了下來,向桃花、奶娘和平安揮了揮手,「你們下去吧,吃過飯再過來。」然後親自幫盧八娘布菜。

  盧八娘因為成親而受到影響的食欲完全恢復了,想到自己這些天瘦了,正好可以多吃點,於是她挾起司馬十七郎放在她面前的麵點,香甜地吃了起來。

  「奶娘的手藝真好,」司馬十七郎一口吃下一個酥酪,又挾了一豆沙卷放進嘴裡,「這個味道也好。」

  「若是能出府買東西,我讓奶娘做蝦餃,那才是美味。」盧八娘很隨意地說。她想司馬十七郎一定有辦法與外面聯繫,而她剛到一個新環境,與其自己找門路,還不如利用他的。

  「若買一般的東西,只消吩咐平安四喜去就行了。」司馬十七郎並不瞞著她,「若是想派桃花或奶娘出去,就走西北角的小門,負責守門的內侍頭領姓楊,與我關係頗好,回來是也找他。」

  很好,司馬十七郎對對自己還算看重,並不隱瞞他的小秘密。盧八娘又從他那裡得知了王府的一些事情,都是對她很有幫助的。

  兩人說著話吃過早飯,又去了王妃的正殿,今天是三朝回門的日子,他們應該拜見齊王和王妃,然後回盧府。

  齊王自然是不在,盧八娘原以為王妃也不會見他們,沒想到卻見了她,而且正殿裡聚了非常多的人,差不多齊王府的女眷們都在,還有幾位郎君,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當然她很快就明白了這些人出現在她面前的目的。

  「聽說十七郎的娘子真的給那個下賤的人跪了。」

  「那怎麼可能,我可不信!」

  「是真的,有人親眼看見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9:09 AM

第十八章 體味人生心情愉悅 談論出身孟氏復出(二)

  在殿內低聲而紛亂的議論中,盧八娘扶著司馬十七郎的手款款走了進去,她恍若什麼也沒有聽到一樣,自若地向齊王妃和屋子裡的人行禮,笑著與大家打招呼。

  殿內的竊竊私語頓時停住了,然後又慢慢恢復,而且聲音更高了起來,不需用心就能聽得到。盧八娘不只是神情無動於衷,而內心也一樣靜如止水,這一點點流言若是能打擊到她,那麼前世她早就死掉了。

  盧八娘從不來不覺得人方可畏,其實輿論本身就是可以主導的事情之一,她在意的是更實際的利益。齊王府的很多人都想打壓自己,可是他們只能小聲地鄙薄著,卻不敢大聲說出來,還不是因為他們沒有理由大聲指責她?

  給十七郎的生母行禮,是一件踩在禮法規矩與世俗人情衝突的敏感點上,這個時代,遠沒有清代對庶母禮遇的風俗,階級壁壘非常之強大,但又開始有了一點的鬆動,而昨天的行動又是齊王妃手下的陳姑姑主導的,盧八娘更不必重視這件事了,就是司馬十七郎也沒有昨天的局促,而是與娘子一同傲然站在一起。

  「回門的禮物我已經準備好了,」齊王妃看了看神色如常的盧八娘,微笑著說:「盧府的教養是極好的,你們去了要謹聽長輩的教導。」

  這是暗示盧府的教養極好,但盧八娘則未必了。

  果然不知是哪一位在盧八娘身後低聲說:「十七郎的娘子是盧氏四房的,那一房是盧氏中最……,又在外面這麼多年,不懂得禮儀……」

  另外一個人應和著,「是啊,聽說盧四老爺不是盧老夫人所出,四夫人又沒了娘家,當初還是老夫人看她可憐……」

  盧八娘感覺到身旁的司馬十七郎繃緊了身子,可她卻越發的不以為意了,她的出身離最高貴的階層還是差了那麼一點,但這個她會想辦法解決。比起前世人們只追求錢和權,現在還要多一項--出身。這其實很好辦,只要是能衡量的東西,就能想辦法解決。

  在齊王府這種高貴的場所,女人們這樣的低語已經差不多是最不和諧的表現了,貴族們最要的是面子,最講究的是風度,當面指責是不太可能發生的,而動手是聞所未聞的,盧八娘平靜的面容將殿內的詭異氣氛弄得根本維持不住,而且她很快就回盧府了,將所有想讓她心情極壞地回門的人扔在了大殿裡。

  盧府中,盧相自然不會為了這麼點小事耽誤朝中的大事。盧家另外幾房的老爺夫人們或沒有出席,或打了個照面就走了,最後只剩下盧四爺和四夫人接待女兒女婿。盧四爺和四夫人都是和善的人,也好說話,只是說過了一些場面話,就沒話可說了。

  司馬十七郎心中詫異,他是第一次與盧四老爺接觸,雖然聽過盧八娘的暗示,但他還是沒想到,岳父岳母與娘子會這樣不同,能力見識氣度,都比娘子差遠了。尤其是他的岳母,身為孟氏血脈和公主的親女,雖然長相端莊,卻沒有一點貴女的風範。

  好在司馬十七郎善於察言觀色,他努力找些話題,支撐著屋裡的氣氛,盧四老爺夫妻肯把女兒嫁給自己,他是心存感激的,而且對於妻族,他也極尊重。

  就在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進門沒多久,有下人來報,「有一位孟郎君說是四夫人的侄子,前來認親。」

  孟白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是與盧八娘商量好的,因此她看著四老爺和夫人被這消息驚得說不出話來,就吩咐下人說:「請進來說話吧。」

  身著大袖寬袍、高冠博帶的孟白瀟灑地進了屋子,他給盧四爺和四夫人行了一禮稱,「姑姑、姑父。」又到了盧八娘和司馬十七郎面前稱「表妹,表妹夫。」然後就是下面的表弟表妹等。

  接著孟白便說出了自己的來歷,在四老爺的訝異和四夫人的哭泣聲中將自己的情況介紹給了大家。能夠證明實他是孟氏子身份的材料是無可置疑的,而他的風姿氣度更讓人完全相信他。

  司馬十七郎看了一眼孟白送給他的一塊上等的玉佩,品質與父王出門時佩戴的差不多,他心裡的喜悅簡直壓抑不住了。倒不是他得了塊好玉佩就能高興成這樣,而是,他正為盧八娘的母族這種情況有些發愁時,孟白就出現了,久旱逢甘霖也沒有這樣及時!

  除了盧八娘,大家也都有差不多的意外之喜。而與孟白再聊上一會兒,又在每個人的心中生出了無限的欽佩。孟白年紀不大,可是見識非常,談吐風流,出口成章。再聯繫到他的出身,就連四夫人這樣沒什麼見識的女人都知道,孟家東山再起就在眼前了。

  剩下的時間過得非常充實有趣,孟白一個人能頂上十個,他滔滔不絕,風趣幽默,司馬十七郎與他相談甚歡,就是四老爺也被孟白不著痕跡地拉入了談話中。

  回到了王府,孟家並沒有絕嗣的消息也傳了過來,所以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在向王妃稟報回門事宜時,依然有不少的人來到殿內。

  從齊王妃到盧八娘的妯娌、小姑們,沒有一個不在想:「十七郎還真有好命,本就高攀娶了一個盧氏娘子,現在又新添了孟氏做助力。」

  早上賣力諷刺盧八娘的人也不免有些心虛,盧八娘的母親四夫人娘家有了後嗣,自然會讓人正視她是高貴的孟氏和嫡長公主的血脈,再追究起來,盧八娘的父親雖然不是嫡出,但他的生母也是極有來歷的,只是造化弄人才沒有名份跟了盧相,也無怪盧相將四老爺這個庶子記在家譜中,要知道哪個士族家都會有一大群庶子根本不能記在族譜上。這樣說來,盧八娘的出身並不能小瞧,曾經嘲諷她的人簡直是打自己的臉了。

  盧八娘仍舊很平淡地與大家見禮,似乎孟氏後嗣的到來並沒有帶給她什麼影響,更讓所有的人心生敬佩。這裡人們最看重的就是從容的風度,士族們講究的也正是這些虛無飄渺的東西。

  齊王妃和大家吃驚地聽了司馬十七郎講了孟白的事情,真是一部傳奇,這些貴女們眼光都不錯,馬上認識到就是僅憑孟氏這個高貴的姓氏,皇上也會給孟白一個體面的官職,而做為孟白非常少有的親人之一,司馬十七郎一定會在其間受益。盧氏剛好成親三日,孟家傳人就到了京城,世上竟有這麼巧的事,大家的心思都很複雜。

  司馬十七郎在殿內還能強壓著自己的興奮,回到院子裡後就不再掩飾了,他對盧八娘談起了自己的計劃,「我現在還沒有官職和爵位,進不了宮,也見不到皇祖父。不過,我早已經結識了皇祖父身邊最信任的吳內監的乾兒子吳平,他答應我,到了夏天,把我帶到避暑山莊裡,讓皇祖父看到我。」

  「大家都說我長得與皇祖父十分相似,」司馬十七郎得意地說:「吳平已經說通了吳內監,讓他在皇祖父面前為我說上幾句好話,謀個帶刀侍衛。這樣我就能在皇祖父身邊出現了,皇祖父喜歡文武全才的人,我這些年一直練武讀書,一定能得皇祖父的青眼!」

  皇室的子弟,到了成年的時候,往往都會由他們的父兄引薦給皇上,皇上也會酌情給予一定的封賞,雖然不可能每一個都封王封爵,但只要差不多肯上進的人,都會得到一個出身。

  齊王府裡的情況有些不同,齊王的兒子太多,他不可能每一個都管。司馬十七郎這樣不受寵的庶子,只能靠他自己了。對於司馬十七郎的想法,盧八娘非常贊同,萬事都有個開始,雖然起點低了點,但也不要緊,後發而先至的事情並不少見。

  依盧八娘對司馬十七郎的瞭解,他確實算得上律已甚嚴的人,跟著他的師傅習武十年,寒暑不斷,每天還抽出幾個時辰讀書練字,有些拿得出手的本事,勉強也算得上文武雙全了。

  對於這種心中充滿憧憬的年輕人,盧八娘還是知道如何鼓勵他們的,她用敬佩的目光看向司馬十七郎,「我相信郎君。」

  司馬十七郎年輕的心激蕩起來,他得意地一笑,「你知道嗎?皇祖父最喜歡寫一筆好字的人,我就在練字上尤為用功。外間就有筆墨紙硯,不如我寫幾個字娘子看看?」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司馬十七郎寫下曹植《洛神賦》中的名句,笑著看向盧八娘,「娘子風姿堪比洛神。」

  盧八娘臉上一熱,這是向自己調情嗎?她可好多年沒遇到男人的示好了。該怎麼回應這種調情,盧八娘早就不會了,她只是繃住臉,指著司馬十七郎的字低頭贊道:「沒想到郎君能寫這樣一手好字。」

  其實她並不奇怪,聽說司馬十七郎的生母還活著的時候,齊王愛屋及烏,對這個兒子用心栽培過,隨著他生母的離世,齊王就對這個兒子慢慢不放在心上了。但司馬十七郎在這以後並沒有放鬆對自己人的要求,依舊努力讀書習武。

  看著盧八娘繃著臉,但白嫩的臉上慢慢泛起了紅暈,司馬十七郎開心地笑了,將手中的筆遞給了盧八娘,「娘子,你接著寫。」

  「濃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盧八娘果然繼續寫了下去。

  「嘶!」司馬十七郎抽了一口冷氣,自己從五歲起由名家指導練字,長大後一直也沒放鬆,覺得自己的一筆字頗能拿得出手,沒想到盧八娘的字竟然能不遜於自己,他心裡不由得想:「真不愧是盧氏與孟氏的高貴血脈啊!」

  盧八娘前世是學畫的,自然也寫得一筆好字,從商後雖然扔下十幾年,但在她功成名就後又揀了起來,並將一半的心思寄託在上面,就是到了這裡,她的喜好仍是如此,多少年的功夫下來,成就自然不小。

  司馬十七郎又由此想到了孟白的文采,「孟家的血脈到了你們這一代,竟將天地之靈氣,盡收於你們表兄妹二人!我想孟表兄聞達於世間,用不了多久了。」

  盧八娘亦點頭贊許,這本就是她一手設計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9:20 AM

第十九章 良師訓徒小懲大戒 益堂勤奮習武交友(一)

  司馬十七郎暢想到了將來,「娘子,我不會讓你一直住在這樣窄小的房子裡,受人輕視。待我有了出息,就會為你請封誥命,將來,我被封王爵,出鎮一方,在藩國裡唯你獨尊。」

  「那郎君先答應我一件事,」盧八娘笑著說:「以後郎君的所有兒子要都由我教養。」

  庶出子女的撫養並沒有定例,各家有各家的規矩習慣,也可能隨著家主、主母的想法而變動。例如齊王府,賢明善良的齊王妃就不忍割裂骨肉之情,讓每個孩子都跟著生母。如今盧八娘提出這一點來,司馬十七郎也不反對,庶子是無關緊要的,最重要的是嫡子,他便說:「我早說過,家裡的事情都由娘子做主。」

  「我要郎君正式答應我,」盧八娘並不滿意於司馬十七郎的這樣一句話,「女兒們我不管,可是兒子,一個也不能差,都要送到我這裡來,如果不送到我這兒,就不能上家譜。」

  在這宗法至上的社會裡,如果不上家譜,就等於沒有這個兒子。雖然司馬十七郎並不理解盧八娘為什麼要這樣執著於庶子的教養,但還是同意了,「這事就這樣定了,將來家裡添了妾室,娘子就這樣管教她們。」

  「不過,娘子,」司馬十七郎還是多囑咐了一句,「我們必須先生下嫡子,才能再要庶子,這樣家裡方能和順,而且,嫡子的教養一定要好。你看母妃對大家再慈愛,也對世子、十三郎是不一樣的。」

  「就是父王,也是一早就為大哥請封了世子,十三郎則封了郡公。府裡另外只有出身好的王側妃所出十四郎也得了個縣公,其餘的至多不過是謀個出身。」

  司馬十七郎是庶子出身,可他卻不會因此而對庶子另眼相看,畢竟大環境就是這樣的,他認為嫡子才是根本。

  盧八娘見司馬十七郎答應下來,就放了心,她自然不會傻到說自己不會生孩子,只順著他的話點頭。這時候人們最重視信義,為守信抱柱而死的尾生在現代人看來有些傻,可在這裡卻是了不起的典範,人們答應了什麼事,基本不會反悔。

  盧八娘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想做王太妃、皇太后,沒有一個好兒子怎麼能行?自己肯定不能生,所以就要抱養兒子。

  行為心理學大師華生曾說過,給我一打健康的嬰兒,我願意擔保,把他們訓練成我所選定的任何一種專家,醫生、律師、藝術家、小偷。雖然這種理論被無數人批判反對,但不可否認其中是有著一定正確性的。盧八娘想,若是司馬十七郎有他父王一半的能力,生出二十多個兒子,甚至再少一半,她也一定會在其中挑出自己想要的二十四孝兒子來。

  孟白的出現,讓司馬十七郎成親後好得不能再好的心情又上了一個新臺階。他在岳家還喝了一點酒,這讓他在床上折騰得更歡。盧八娘又一次睡得非常好,連續兩夜的好眠對她來說就是奇跡。

  盧八娘起床後感覺很不錯,聽了司馬十七郎的話她更滿意了。

  司馬十七郎要去看他的師傅,他並不知道盧八娘調查過自己,所以還耐心地對盧八娘解釋:「我師傅姓池,是我從小的武學師傅,我十三歲時遇到禍事,本來要被重罰,是師傅將過錯承擔下來,結果他被打斷了一條腿趕出齊王府。不過,我還是一直跟著師傅習武。」

  「師傅沒成過親,他過繼了一侄子,我叫他師兄。他們就在離齊王府不遠的坊間住,我平時白天差不多都在那裡,我的一些朋友也常過去。」

  「噢,原來司馬十七郎的師傅有一條瘸腿的原因是這樣,」盧八娘想,至於司馬十七郎說的其它內容她早就知道了,於是她賢惠地示意桃花為司馬十七郎準備出一套外出穿的衣服,交給平安幫他換上,說「我不知道郎君還有師傅和師兄,沒有特別準備,不過,郎君等一下,我馬上準備好禮品。」

  桃花很快在帶來的箱籠裡拿出幾匹錦帛,交給平安,與錦帛同時送到平安那裡的還有一萬錢,盧八娘吩咐他道:「你平時跟著郎君出門時隨意用,只每天晚上到桃花那裡報個帳就行,若是用光了,只管找桃花要。」

  司馬十七郎穿著簇新的華服錦衣,身後跟著同樣穿著簇新的粗綢衣服,手裡抱著錦緞,腰間掛著沉重的錢袋的平安,兩人出了齊王府,走在路上,竟有一種恍如夢境的感覺。

  司馬十七郎十歲前是齊王最鍾愛的兒子之一,生母受寵,他聰明乖巧、功課出眾,就是嫡出的十三郎也不能掩蓋他的風光。那時的他從來都是錦衣怒馬,春風得意,從小就跟著他的平安自然也是一樣。

  不過,他的生活待遇隨著他的生母色衰愛弛而慢慢下降了,昔日的榮光漸漸消失。可母親和妹妹的突然離世,對他還是個巨大的衝擊,司馬十七郎不僅失去了最親的人,也明白了真正難熬的日子是什麼樣的。他的生母就是再卑微,也是遮在他頭上的一把大傘。他挪出原來的院子,沒了錦繡華服,再也吃不到可口的飯食,甚至他還挨過凍、餓過肚子……

  他去找過父王,可是再見父王是一件很艱難的事,這時候他才真正明白母親為什麼會絞盡腦汁地爭取父王來院子裡過夜。她時時保持著妝容一絲不苟,用盡心機地打聽父王的行蹤,她將身邊的侍女也打扮得很妖嬈漂亮,就為了能吸引父王的眼光,就連當時小小的他,也被母親教會了按摩,每天父親來他們院子時,給父王按按頭,捶捶腿,討父王的歡心。

  只有父王保持著一定的頻率到母親這裡過夜,他們才能得到一切,大到他在書房裡的體面,小到每天能打到足夠的熱水。

  不過,母親最後也是死於爭寵。她在大冷的天,只穿著單薄的衣裳,露出一片肌膚在花園裡「偶遇」父王,結果偶遇不成,染了風寒,病氣又過了小妹,兩人一同去了。

  於是,所有的人都離他遠去了,只除了平安和池師傅。

  終於有一天,以前因為他的原故無意被父王冷落過的十三郎給了他致命的一擊,說他偷了一塊玉佩。司馬十七郎被吊起來打,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這時候池師傅拿著那塊玉佩出來,原來玉佩被十三郎藏到了練武場旁的一株樹上,有個無意看到的家丁偷偷告訴師傅。

  但結果是師傅被打斷了一條腿趕出了府。司馬十七郎再也不去齊王府的書房和練武場了,因為他只要被十三郎看見十有八九會挨一頓打。

  司馬十七郎差不多每天都要去師傅那兒,在那簡陋的院子裡,他有自己專門的屋子,有時候他還會留宿。這兩處間,他不知自己走過多少次,僅僅時隔一個多月,雖然還是這段路,他換了一身打扮,心情也截然不同。

  師傅依舊如平時一樣坐在院子裡,頭上還是那支桃木簪,身上還是那件雪白的舊麻衣,臉色平靜無波,他一如平日,坐在院子裡的一塊石頭上,身旁放著一捆細竹條,雙手不停地編著筐,池家現在就靠這個生活。

  猛然間,師傅伸出他的那條好腿,向走過來的司馬十七郎掃過來,司馬十七郎沒有準備,一個踉蹌幾乎摔了。但畢竟習武這麼多年,他又正是青年,反應靈敏,很快穩住了身子,喊了一聲,「師傅!」

  「在盧府的花園裡就能摔倒,看來你下盤還沒練好,給我在院子裡紮上兩個時辰的馬步!」

  司馬十七郎有些羞愧,當初他一心要娶崔盧兩姓女子,也曾在師傅面前表露過,師傅一直很反對,勸他不要結親高門,而是由王妃安排娶個差不多的小娘子好好過日子就行。司馬十七郎明白,師傅是擔心自己惹出事來,而且他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不願自己算計別人。

  自己在盧府鬧出的那一幕,師傅雖然沒在現場,但應該比現場的人都清楚,不用說,師傅這是生氣了。

  「師傅,娘子是願意嫁給我的,她絕食後我找了她,說服她嫁過來,就因為我那次出府,才又被打了二十板子,成親前再也沒法出來到師傅這裡說一聲。」司馬十七郎趕緊示意平安將錦帛拿上來,「你看,這是我娘子給你和師兄準備的,今天我說要到師傅這裡,她馬上讓侍女找出這些。若不是真心願意,她怎麼會拿出這麼好的錦帛呢!」

  「還有,她將嫁妝都拿出來讓我隨便用,有幾十萬錢呢,以後師傅就不要再編筐了,我有錢養師傅了。」

  師傅的眼睛沒離開手中的筐,他還在不停地編著,看也不看錦帛一眼,卻終於對司馬十七郎說:「你別辜負了盧娘子。」

  看著師傅的臉色緩過來些,司馬十七郎明白師傅的氣消了,他趕緊答應:「我自然不會辜負娘子,我要像父王一樣,對正妻敬重有加。」

  齊王雖然姬妾眾多,但對齊王妃卻不錯,否則沒有丈夫的支持,齊王妃是不會得到一個賢妃的美名的。池師傅低聲說了一句,「你父王也就這一點還值得你學一學。」又說:「把後背給我看看!」

  司馬十七郎聽話地把衣服脫了下來,師傅從來就是這樣,明明惦記自己受傷的事,但卻不肯說出來。他轉過身背對著師傅說:「平安說留下了些疤還沒好,但我已經不覺得疼了。」

  司馬十七郎的後背留下了斑斑駁駁的印痕,池師傅心裡頗不是滋味,要是她還活著,怎麼也不能讓孩子被打成這樣吧。他沒有能力將她的孩子護住,而且這孩子與他的娘一樣,一心想向高處走,就是怎麼告訴他爬得高跌得重也不行。只能由著他去了,到了危險的時候,自己拼了老命,能管多少是多少吧。大不了就陪著十七郎一起去那個世界見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9:42 AM

第二十章 良師訓徒小懲大戒 益堂勤奮習武交友(二)

  司馬十七郎知道師傅這一關過去了,趕緊找了個地方蹲上了馬步,在這個世上,真心關心他的人沒有幾個了,師傅就是其中之一,他的話若是能做到的,司馬十七郎不會違背,更何況他已經有一個多月沒過來了,這是從十三歲起最長的一次間隔,他怎麼也要討師傅喜歡。

  至於師傅不肯放下編筐的事,司馬十七郎也不急。現在師傅還是不相信自己有了出息,自己會讓他相信的。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左右,院門打開了,池梁走了進來,一看到司馬十七郎,驚了一下,「嘖嘖,十七郎穿著這樣好的衣服!這紗衣裡還有金絲呢!」又笑著過來打趣,打了司馬十七郎一巴掌說:「新郎官一大早不在被窩裡,反到跑到這裡來紮馬步了!對了,我給你的東西好用吧?」

  司馬十七郎被打了一個趔趄,趕緊穩住身形,說:「師傅,師兄來鬧我,讓我歇一會兒吧。」

  「師傅,你就饒了十七郎吧。他挨了板子,又剛成親,哪裡還能紮得起馬步來!」池梁也一直叫他這個叔叔為師傅,他與十七郎關係一向很好,幫著說情,可是說著說著就委瑣地笑了,「你小子剛嘗了女人的滋味,竟能這樣早出來,還真行!」

  「十七郎回屋裡看書練字吧。」師傅見十七郎站了這麼久,心裡早就軟了下來,借著這個機會讓了步,但他馬上把怒氣轉到了池梁身上,「十七郎是皇孫,又比你小,還這樣的懂事,你看看你,昨晚又到哪裡鬼混去了,現在才回來!趕緊過來編筐,今天不編好五十個不許吃飯!」

  「我不知道十七郎今天能來,要不我早回來了。」池梁涎著臉說:「師傅,別讓我編筐,我手粗得沒法拿出來讓人看了,在女人身上一摸,女人都以為是用銼在她們身上磨呢。明天一早我就去碼頭卸貨,一定比編五十個筐換的錢多!」

  「你去了碼頭,又要惹事,不許去,在家裡編筐,不聽話就去紮馬步!」

  師徒三人間的事情平安一點也不參與,他早就有眼色地去街上買了酒菜回來,自己到廚下整治一番,池家沒有女人,平時他和郎君過來時也是他做飯,今天的酒菜明顯上了一個檔次,想到自己屋子裡堆著一箱子錢,平安覺得自己買東西時都財大氣粗了。

  雖然師傅說不讓池梁吃午飯,可池梁還是賴皮賴臉地坐到了飯桌前,好酒好菜對他的吸引力非同小可,他怎麼不會錯過。池師傅看了看他,無可奈何,瞪了他幾眼後聽池梁與司馬十七郎喝著酒談天說地。

  作為一個有上進心的男人,過了新婚三天,司馬十七郎就不在內幃裡混,一早就出門了。

  盧八娘心情非常好。她要嫁的男人必須努力拼搏,否則怎麼能給她帶來榮華富貴呢?再說晚上在一起做那種事情就夠難堪了,她實在不想白天也與司馬十七郎面面相對。她能配合不同的場景,做出適宜的行動和表情,但那種表演性質的行為是不可能持續過長時間。

  司馬十七郎走了,平安也跟著出去了,四喜老實地在屋子裡待著不出來。桃花被盧八娘派出府外做事,奶娘在廚房裡忙著。

  盧八娘向靜靜的院子裡看了一眼,從妝盒中找出一把鑰匙,打開了一個箱子,在一包衣服裡摸出個荷包來,從裡面倒出一丸藥吃了下去。

  這藥的事就是奶娘和桃花也不知道,除了給她配了藥的安老先生,世界上沒有第三個人聽聞,就是安老先生也不可能猜到她的藥是給她自己配的。今天是第一顆,一個月後再吃一顆,然後第三個月吃最後一顆,她就永遠也不會有孩子了。藥是由麝香等藥材配成,有美容功效,還能使女人失去生育功能。

  不要孩子的決定是盧八娘早就想好了的,她心裡也沒有多少波動,收拾好箱子後,她按自己平時的習慣,畫畫、練字、看書、散步、練瑜珈、思考問題。

  司馬十七郎直到晚上才回來,以後,他差不多每天都在這個時間回王府,兩人共進晚餐。之後的時間就在一起說說話、下下棋、逛逛園子等等。

  夫妻二人日漸熟悉起來了,司馬十七郎除了有幾件實在丟人的事不想說出來外,其餘的竟對盧八娘無所不言,他並沒有注意到盧八娘幾乎沒有說過她的事,只在傾聽,而是非常享受這種被傾聽的感覺。

  白天他做了什麼,見了什麼人,還有他以前的一些事。有一天,他竟將當年想娶崔氏女的事情對盧八娘說了起來,「崔家現在看不起我,等到將來,我一定要納個崔氏庶女做妾,讓崔氏子弟見了我抬不起頭來!」

  話一出口,司馬十七郎覺得有些不妥,盧八娘是個大度的妻子,她還曾提出過要教養所有的兒子,自然不會善妒,但作為正妻,一般都很討厭出身好的妾室,反倒願意抬舉低賤的丫頭。自己的母親就因為出身差,母妃對她從來不以為意,倒是總壓制幾位側妃。

  可是自己一點也不喜歡丫頭或姬人,將來納妾也只想要出身高貴的女人,盧八娘一定不喜吧。他趕緊看向盧八娘,小心地解釋道:「其實,我也不是喜歡崔氏女,就是恨崔家狗眼看人低,納妾的事還要你做主,你若不喜歡就算了。」

  妾室不過是個玩藝兒,有沒有都不要緊,什麼樣更不要緊,司馬十七郎可不想為了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與嫡妻鬧得不愉快。尤其是盧八娘這樣的好妻子,他更不能傷了她的心。

  眼下的時候,如果盧八娘願意,也能讓司馬十七郎發個誓,就像非常有名氣的獨孤皇后一樣,逼著丈夫答應無異生之子。可盧八娘只是笑著說:「要我說,不若納崔氏嫡女做妾,那樣崔氏子弟才真正抬不起頭來!」

  男人的誓言可信,是在一定的範圍,就像以前司馬十七郎曾答應她的一樣。但同樣,出了這些範圍,有些誓言就不大可信,隋文帝楊堅雖然與獨孤皇后發下誓言,可過後還是沒有真正遵守。

  更何況,盧八娘根本就不想。她自己不想生孩子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不相信男人。她雖然承認世界上有真正的愛情,但卻深知那比最珍貴的寶石還要稀少,比夢境還要不可靠。而且司馬十七郎雖然是個不錯的男子,但若是想與他演繹一段愛情故事,她可沒那麼天真。盧八娘是個理智的人,從不會去追求不可得的東西。

  司馬十七郎果然被盧八娘的話鼓動了,他微微揚起頭來哈哈笑了起來了,「娘子說得對,為什麼不是崔氏嫡女呢?我若納了崔氏嫡女為妾,娘子去哪裡都一定要帶著她,那樣我看著天天都能開心!」

  「若是想實現目標,郎君一定要努力啊!」盧八娘看著司馬十七郎神采飛揚的臉,熱情地鼓勵他。

  司馬十七郎是個很勤奮的人,盧八娘派了人跟蹤他,得出了這個結論。他大多數的時間都在池師傅家用功,這十幾天裡外出幾次,一次是參加了趙王府一個庶子的婚禮,主要與皇家不受寵的子弟們在一起;一次是請一些低級的軍官們吃飯,聽說是補上成親時他們沒能受到邀請,這些人在一起喝了不少的酒,談的都是軍中和練武的事情;還有一次請的是吳平,也就是皇上身邊吳內侍的乾兒子,他們兩人去了花樓,要了好酒好菜,歌姬舞姬,最後十七郎又點了花魁娘子陪著吳平過夜,自己回來了。

  這些事情,司馬十七郎都沒有隱瞞她,就是平安,到桃花那裡報帳,也都是基本符合實際的。至於有時差那麼百十個小錢,盧八娘不會計較。

  司馬十七郎笑著說:「娘子就放心吧,我一定會出人頭地的。」然後他就再一次看了看天色,覺得已經夠晚了,說:「我們安置吧。」

  司馬十七郎在晚上也同樣是勤奮的,他每天都催促著盧八娘早早地睡下,當然最後真正入睡的時間並沒有那麼早。

  盧八娘原本害怕失眠,極為抗拒早上床,現在也妥協了。當然是因為她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的原故。在她持續這麼多天都睡得極好後,盧八娘也就明白了,原來那種事情是有助於睡眠的。

  一早起來,盧八娘看著鏡子裡容光煥發的女人,再摸了摸自己透著光澤的肌膚,心裡為那種事情起了個別名——安睡丸。「這種安睡丸一點副作用也沒有,天然又健康,每天晚上用上那麼兩三次,確實不錯,比真的安神藥要好用得多。」她心裡想著,對自己又多滿意一分,「成了親後,自己確實向正常人又邁進了一大步。」

  司馬十七郎走過來幫她插了步搖,帶了臂釧,正是新婚情濃的時候,他非常樂於做這些事情。大約剛成親的小夫妻就應該是這樣的吧,盧八娘不再躲避,而是自然地接受著。

  只是桃花很不滿自己的活被郎君搶去了,但有奶娘天天提醒著,盧八娘又告訴她,「郎君也就是因為新鮮才這樣,過些時候就不會了,你只要忍著一小段時間就行。」

  「是這樣啊,」桃花聽了歡欣鼓舞,「我就知道奶娘說娘子與郎君最好肯定不對,娘子最喜歡的還是我!」

  「當然,」盧八娘肯定地說:「桃花是會與我相依為命的人,而郎君只是我的夫君罷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10:25 AM

第二十一章 補衣不成平安被罵 買簪露富崔嶸心塞(一)

  池師傅一定要繼續編竹筐換錢,結果一不小心竹條將司馬十七郎的細綢褲子劃破了。要知道這條褲子,得用幾千隻筐子才能換回來,司馬十七郎因此成功地勸說師傅答應放棄了編筐,但他還是非常心疼這褲子。

  不過,幸好劃壞的不是外衣,當時他將外袍脫了下來與師兄對練拳術,所以損失不是太大。而且壞的地方並不顯眼,只要細細地縫好,一樣能穿。

  晚上回了院子,司馬十七郎將壞了褲子給盧八娘看,「勞煩娘子補上。」說著趕緊去洗浴。回了家如果不洗乾淨,娘子是決不肯讓他碰的。

  盧八娘只得接了褲子,剛把桃花叫過來想讓她將褲子扔出去時,聽司馬十七郎從浴室裡伸出頭來要乾淨衣服,她便改口說:「這褲子壞了,你針線好,補了拿給平安穿吧。」

  桃花接了過來,看了一眼司馬十七郎說:「娘子放心吧,我五歲時就會做針線,這點東西一定能補好。」

  司馬十七郎本意是想補了自己繼續穿,但娘子這樣說了,他自然不能反駁,再加上是給平安,他還能接受,也就不吭聲回去洗浴。但是他心裡卻想好了,下次再練武時,一定先將衣服從裡到外都換了。反正自己有幾件舊衣服在師傅那裡。

  第二天一早,司馬十七郎出王府,剛轉過路口,平安就叫住了他,「郎君,你看這褲子補成什麼樣子了!」

  平安正穿著昨天那條褲子,因為他個子矮,司馬十七郎穿著正好的褲子他穿著就很長,那處破的地方原來在膝蓋下面,現在到了腳踝,被捲起來的褲角遮住了。平安將褲角放下來,露出了那處,真是慘不忍睹,歪歪扭扭的針線活像一隻蜈蚣趴在那上面一樣醜陋。

  原本雪白的細綢褲子上面用白色的粗麻線歪七扭八地縫在一起,雖然都是白色的,但是麻線的質感與細綢差異非常大,顏色也略有不同,對比非常明顯。而且因為麻線較粗,所用的針也粗,所以在細綢上留下了很大的針孔。

  「就是這樣,我說了一句不好,那個小丫頭片子還不肯,馬上就要打我,最後硬逼著我穿上,說是娘子吩咐的,而且還不讓我告訴郎君。」平安委曲地說:「還不如我自己補得好。」

  自從母親去了後,司馬十七郎的衣服破了就是由平安補。當然最初也曾送到過針線房,但丟了兩回衣服後,就再也不敢送了。平安補了幾年後,現在的手藝確實還不錯。就是司馬十七郎,雖然從沒動過手補衣,但也知道,這條褲子是不能用麻線補的,若是沒有恰好的絲線,就應該從褲子上拆下些絲線來縫補用,那樣才能有好的效果。

  再回想他當時讓盧八娘補褲子時,娘子分明怔了一下,然後她就推說桃花針線好,交了出去。針線好的能弄成這樣,那麼若是娘子來補會成什麼樣子呢?

  盧八娘大約沒見補過的衣服吧。想起來盧八娘高貴的模樣,司馬十七郎心裡澎湃起來,這才是真正的貴女呢!自己娶了這樣的貴女,可不是為了補褲子的。於是他就呵叱了平安,「給你補就不錯了,若是嫌不好,拿幾個錢隨便找人重新補一下就行了!」

  平安一點也沒想到郎君竟一點也不幫自己說話,還有些責怪自己的意思。昨天褲子壞了的時候,郎君有多心痛自己還是看在眼裡的,只一天就變了?

  本想因此能讓郎君幫自己出點氣呢,那個桃花真是個壞透了的丫頭片子,總是欺負自己,更關鍵的是自己還打不過她。

  司馬十七郎倒沒覺得自己善變,他重新想起了自己是天皇貴胄,而不是低賤的貧民,也應該有相應的氣派。在幾天後他發現櫃子裡多了整整一疊新褲子後就更懂得自己的轉變是完全正確的了,自己娶了貴女,為的就是過不同以往的日子!

  盧八娘順利地成親了,專門為了這事回京城的盧家四老爺和四夫人也要重新回到外任,司馬十七郎陪著盧八娘去送岳父岳母。

  郊外的十里長亭中,四夫人仔細打量了女兒一番說:「可見你過得還不錯,面色瞧著比過去好多了。」

  盧八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桃花也說自己變得更漂亮了,看來睡眠好對美容的功效真不小。她點頭笑了笑,最後叮囑了四夫人一些事情:「每季我都會讓人送些錢過去,有事你也讓送錢的人轉告我,家事你就聽魏姨娘的,至於弟弟,也不要管他管得太嚴了,書讀得太多並沒有用。」

  四夫人一早就想好了,分手時她不能哭,八娘最不耐煩聽自己哭了,可是最終她還是痛哭失聲,盧八娘的臉上衣服上被四夫人弄上了眼淚,心裡很不舒服,勉強維持著著禮貌站著不動,任由四夫人抱著她。她心裡想:「成親後自己還是有進步的,總算能忍著不掙開母親了。」

  總算四夫人登車離開了,盧八娘悄悄鬆了一口氣。司馬十七郎拿出一塊帕子要替她擦眼淚,可是他發現盧八娘竟沒有哭,於是小心地拍著娘子,低聲勸說:「你若傷心,不要忍著,哭出來就好了。」

  盧八娘在前世十九歲時大哭過一場後,就沒有再哭泣過,多少年了,她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眼下也是一樣。而且她覺得聚散離合都是常有的事,也沒有什麼可傷心的。她急著上車換一件衣服,因為身上的衣服被四夫人的眼淚弄髒了。她低頭找藉口,「我若是哭了,母親會更傷心的,所以我能忍住。」

  司馬十七郎心裡感慨著娘子如此高貴的心靈,扶著盧八娘上了車,自己騎著馬跟在一旁,讓人讓簾子打開,引著盧八娘看些景致,讓她忘記那本不存在的離愁,「那條路通向翠薇山,到夏天時皇祖父就到那裡的行宮避暑。東邊的那座山下面有一個皇家獵場,以前皇祖父每年都要帶著皇家人去打獵,這兩年他老人家一直沒去,聽說獵場裡的鹿胖得跑不動了。」

  進了京城,可看的東西更多了。司馬十七郎對盧八娘說:「時間還早,我帶娘子在坊間轉轉。」聽盧八娘同意,便下了馬,將盧八娘扶了下來,一同沿著一家家商鋪走去。

  盧八娘也願意到外面轉轉,雖然這個時代不禁女子出門,但畢竟不如男子,而且作為新嫁娘,也不宜出來拋頭露面。於是她的活動範圍就非常窄,她在京城也沒有什麼朋友,盧家在父母離開後也不會多與自己聯繫,就因為她已經是齊王府的人,恰好與魯王府對立的府第。

  而且自己有多少年沒有逛過街了?正常的女人都喜歡購物的,盧八娘也想找一找正常女人的感覺,便跟著十七郎挑了幾家人少的店鋪進去,買了幾匹綢緞,選了幾十本書,還有幾件化妝品,最後進了一家富麗堂皇又乾淨整潔的食肆吃了頓飯。跟在後面的桃花樂得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娘子,外面是不是很好玩?東西是不是也很好吃?其實一點也不髒,我到廚房去看了的,你若是覺得哪一樣好,以後我過來買回府裡。」

  司馬十七郎看著盧八娘臉上的笑意也放下了心,自己還是有些手段的,這樣快就把傷心地送走父母的娘子哄得高興了。而且他們夫妻一起逛街還是第一次,自然甜蜜,竟連他一向最討厭的桃花的話聽著也很悅耳了。

  他叮囑桃花,「若是娘子想吃什麼了,你是娘子身邊最近的人,自然是知道的,只管讓平安四喜過來買。」

  桃花平時也時常欺負一下平安的,得了郎君的話更是理直氣壯地白了一眼平安,「以後讓你做事,不許拖拖拉拉的。」

  平安只有鬱悶地點頭,他算是被這個小丫頭片子壓制住了。

  盧八娘與司馬十七郎沒人關注他扭曲的表情,接著又進了的一家玉器店。盧八娘進來後看到店鋪裡擺的東西,立刻想到要為十七郎買兩根玉髮簪。司馬十七郎的衣服都換了新的,可是挽頭髮用的簪子卻沒有換。因為男子平常在頭髮上包了布,髮簪並不露在外面,所以就忽視了,今天恰好有機會。

  店家見司馬十七郎夫妻衣著出眾,馬上就拿出店裡最好的玉簪來請他們看。這種東西原也沒什麼可挑的,拿玉質最好的就行了。盧八娘就指著一隻通體透明的玉簪,問司馬十七郎道:「郎君,這支怎麼樣?」

  冷不防,一隻手從一旁將那支玉簪從店家的手中拿了過來,笑著問:「司馬十七郎,你現在戴的是什麼樣的玉簪?不如拿出來我們看一看?」

  「原來是崔兄,崔兄用的是什麼樣的玉簪,也拿出來我們看一看?」司馬十七郎說完後轉身向盧八娘微笑著道:「這位是崔嶸,那邊是崔崢、崔嶺、崔五娘、崔六娘。」

  崔嶸二十出頭的樣子,面如冠玉,氣度不凡,他的兩個弟弟生得也都不錯,妹妹中崔五娘看樣子十五六歲,嬌美柔媚,崔六娘還要小一些,沉靜嫻雅。

  原來這就是司馬十七郎以前一心巴結卻沒有巴結上,然後便非常討厭的崔嶸和崔家兄妹們,盧八娘微微一笑,不以為然地點頭示意了一下,崔家郎君有些無禮,誰能在外面將頭髮拆下來讓別人看髮簪?不過司馬十七郎已經反駁了回去,她也不多話,便重新問十七郎,「我們買這支可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10:33 AM

第二十二章 補衣不成平安被罵 買簪露富崔嶸心塞(二)

  這支玉簪好當然好,可是一定會非常貴。司馬十七郎特別喜歡盧八娘視金錢如糞土的派頭,成親十幾天,自己已經用了幾萬錢了,盧八娘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還只管讓自己隨意用。其實這樣大把用錢,他心疼極了。但他也明白,盧八娘說得對,現在算投資期,什麼都要用錢來開路,以後開銷就小了,而且也會有了回報。

  但自己的髮簪就用不著買這樣貴的了吧,反正也不露在外面,別人看不見。不過當著崔家人的面,他自然不能這樣說,便悄悄拉了拉盧八娘的衣服,笑著說:「這玉簪崔兄看上了,我們就不要奪人之愛。」

  「我只不過拿過來隨便看看,」崔嶸放下了玉簪,細看了一眼盧八娘,豐神俊秀,宛如仙女般的人物,他神情一滯,司馬十七郎真是交上了好運,盧八娘真很出色!他挑釁地對司馬十七郎說:「十七郎若喜歡只管買。」

  誰都知道司馬十七郎賞花時不小心與盧八娘摔到了一起,然後就娶到了盧氏女。不過,崔嶸卻知道這一定是司馬十七郎故意為之,他一直費盡心機地想娶崔氏女而沒有成功。但在崔嶸這些崔家人眼裡,司馬十七郎就是娶到了盧氏女也沒用,盧家是不會為一個女兒放棄對魯王的支持,因此便不能對司馬十七郎有多大的助力。

  更何況盧八娘不過是盧家四房的女兒,實在是盧家最沒用的一房了。聽說盧八娘的陪嫁也沒有多少,今天這兩個人竟然敢到店裡來看這樣好的玉簪,也真是好笑。崔嶸本與司馬十七郎就有些彆扭,齊王府這個沒人看在眼裡的庶子竟敢打崔氏女的主意,他就想戲弄一下司馬十七郎。讓司馬十七郎丟臉,於是他趕緊又對店家說:「這玉簪多少錢?司馬十七郎要買呢。」

  八面玲瓏的店家自然看出有些不對來,他認得崔氏的子弟,又聽這位姓司馬,肯定是皇族的人,知道都不能得罪,也只有硬著頭皮上前說:「這支玉簪是小店裡最好的,十萬錢,若是郎君娘子喜歡,給八萬就行了。」

  八萬錢買一支玉簪!司馬十七郎知道別看崔嶸囂張,其實他也買不起。崔家富貴,但不可能每個郎君都有花不完的錢,崔嶸不是崔過家七房的嫡子,又沒有官職在身,若是一萬錢上下,他還能拿得出,但再多就不成了。

  想到盧八娘每年能有幾十萬錢的收入,自己買這簪子倒沒什麼,不過,他不想與崔嶸做這些無謂地爭鬥,見崔嶸雖然站在自己面前,但眼睛一直看著娘子,知道他是被娘子的美貌迷住了,馬上擋在娘子身前,打算拉著盧八娘出去。

  崔嶸的目光,盧八娘當然感覺到了,她雖然夠不上絕世美女,但一直是很有魅力的女性,傾慕的目光在前世的一個階段也曾是她經常感受到的,因此她很淡然地將目光從崔嶸的身上掃過,然後又落在了玉簪上。這玉簪不錯,司馬十七郎也確實需要,雖然不想與崔氏子弟爭風,但也沒有必要躲著他們,於是她反手拉住司馬十七郎,說:「那我們就要了吧。」

  盧八娘的消費觀念,司馬十七郎早就領教了,也曾認真地分析了一番。其實盧八娘並不是個奢華的人,但她也決不肯將就,所用之物有她自己的標準。盧八娘最主要的特點是一反時人注重面子的風尚,而是以舒適為主。就如她的內衣,都是用最好的絲綢做的,而外衣卻不那麼上心。如今這簪子,她一定也是因為自己一直用一支普通的木簪而要換上更好的玉簪,並不管別人看不看得見。

  而且盧八娘之所以選在這家玉器店裡買東西,還有一個其他人不知道的原因,這家店是她的,掛在孟白名下,不論用多少錢,最後還是回到她的手裡。

  司馬十七郎正發自內心敬仰著盧八娘,只有真正的貴女才能做到這一點,因為她高貴不凡而從不把別人的目光放在心裡,就像對崔嶸驚豔的目光娘子完全無動於衷一樣,於是司馬十七郎點頭贊同。

  崔氏的幾個子弟都呆住了。

  這時從店後轉過來一個人,身穿寬大的白色綢衣,風流倜儻,笑著走過來說:「表妹看上哪樣東西了,我做個東道吧。」

  正是孟白。

  看孟白在大家面前演得不錯,笑容格外瀟灑,盧八娘很滿意,笑著領情道:「這支玉簪我要了,若是還有更好的,我再要一支。」

  「這支給表妹包起來。」孟白又問店家,「還有更好的嗎?趕緊都拿出來。」

  「若論玉質,沒有比這個再好的了,娘子眼光極好,只一眼就挑出最好的。」店家上前說:「不過,店裡還有一支墨玉簪,因為少見,也算得上貴重,不如拿來請娘子鑒賞鑒賞?」說著又拿出一支通體墨黑的玉簪,雖然是墨色,但又很通透潤澤,確實是好東西。

  盧八娘便點了點頭,也不問多少錢,讓桃花上前接了。

  崔嶸這時才想起來,司馬十七郎娶的盧娘子正是孟家的外孫女,與如今名聲如日中天的孟白是表兄妹。原來她還是公主的親外孫女,怪不得有這樣的氣派,趕緊把剛剛想取笑司馬十七郎的打算收了,示意兩個妹妹上前與盧八娘說話。自己則笑著對孟白說:「我們兄妹從門前路過,似乎看到孟兄進了這家店,就跟了進來,原以為看錯人了,原來孟兄還真在這裡。」

  孟白淺淺一笑,「這是我家世僕經營的小店。我因為剛到京城,還沒有將家安置好,就暫時住在這裡。」

  盧八娘暗暗注意孟白的舉止言談,頗有大家子弟的氣象,看到他竟能如此快地融入本時代的士族圈子裡,盧八娘也就放心了。

  這邊孟白熱情地招呼崔氏子弟和司馬十七郎,他雖然已經有了這個時代士族公子的風姿,但骨子裡卻還是前世開朗陽光的青年,高冠華服下散發著平易近人的風格,他帶著大家去看店裡的幾件鎮店之寶,有極大的玉山、雕工精湛的玉擺件等等。

  盧八娘能夠在這裡快速發家主要依靠兩項支柱,其中之一就是玉器生意。她利用前世的知識,發現了一處玉礦。將玉礦所在的荒僻山地買下來後,秘密地開採、製造、出售玉器,直到孟白進京,才將這樁生意完全公開化,記在孟白名下。

  孟白在京城能夠迅速走紅,不只是靠著他的文采和出身,他有著豐厚的家財也很重要。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能夠讓皇上知道他的詩,除了他能拿出好詩來以外,還得有人將詩作呈給皇上看。

  士族高門迅速接受了孟白也是因為他能有與孟氏相匹配的排場,畢竟再高貴的姓氏都要吃飯的,人們再重出身也不會輕視實力。

  眼下,看崔嶸對孟白的態度就很巴結。

  娘子們相互打了招呼,也跟在後面看著精美的玉器,崔家五娘笑著指著一樣東西讓盧八娘看,「這玉筆架是不是很好玩?」

  這個玉筆架的玉質並不出眾,玉中有些雜質,但匠人卻巧妙地因勢力導,做出的筆架就像一座微型的小山一樣,確實是個有趣的小玩意。盧八娘笑著說:「倒是好玩。」

  「給表妹裝起來回家把玩吧。」孟白聽盧八娘說話,便轉過來笑著對店家說。

  「不用了,我不想要。」盧八娘拒絕了,她不過是順著崔家五娘的意思隨便說了一句話。

  孟白便擺擺手,止住了店家。盧八娘微微笑著看向孟白,她原以為孟白一定會順勢將筆架送給崔家五娘,沒想到孟白卻好像不知道最初說這筆架好玩的是崔家五娘一樣。

  盧八娘面上不顯,其實在偷笑,她鋒利的目光早就看出來崔家五娘對孟白有意思,就是同行的崔家六娘也不是沒有一些小心思,並沒有如此明顯地露出來。

  而孟白呢,大約是吃一塹長一智,他到了這裡,剛醒過來就捲到了劉氏和楊柳兩個女人間,結果劉氏死了,他也不想再見到楊柳了,現在的他似乎是想與向他示好的女人拉開距離呢。

  崔家五娘確實是在向孟白示好,她特別選了這個筆架,雖然精巧,但價格卻不高。盧八娘是孟白的表妹不假,但他們也不過剛剛認親,孟白就能送十萬錢的東西。而這個筆架看上去也不過幾千錢而已,孟白竟然連客氣都沒客氣一下。其實她哪裡會差這麼一點錢,不過是借著這個機會想與孟白有了聯繫而已。

  收下筆架,自己過幾天就可以回禮,一來二去的,不就熟了起來?就是她的父母兄長也都贊成她也孟白多來往。可孟白竟給她碰了這樣的釘子!孟白這樣的裝傻,崔五娘子就有些難堪,她咬了咬下唇,看向崔嶸。

  崔嶸只好笑著說:「五妹喜歡這筆架?哥哥送你。」說著讓跟來的小廝付了錢拿了筆架。

  孟白雖然沒有與崔家五娘子搭話,但對大家卻依舊很熱情,看了玉器,就又邀大家到後院裡品茶。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10:39 AM

第二十三章 阿春病癒內宅生變 八娘噩夢驚恐難忍(一)

  盧八娘並不想參加這些人的聚會,她看了司馬十七郎一眼,而司馬十七郎也正看向她,兩人的想法差不多,覺得與這些人在一起是浪費時間,於是便推說走累了要回去。孟白送到了門前,也知道這種情況下他和盧八娘沒法單獨在一起說話,便由他們走了。

  「孟表兄崛起的可真快呀!」回去的路上,盧八娘不禁感歎道。

  「孟表兄這些天共作了十幾首詩詞,每一首都引得京城一片震驚。皇祖父將他招到金殿上,他立即寫下了一首瑰麗的長賦獻了上去。皇祖父看了後,也說『孟氏之宗祠不絕啊!』馬上就下旨封了右軍將軍。」司馬十七郎也感慨不已。

  右軍將軍,並不是真正的將軍,本朝將軍名號有幾十種,有些將軍名號與所承擔的指揮職務完全無關,而前、後、左、右將軍是授予文官的稱號,是一個地位較高的閒散官職。

  孟氏,原為前朝最大的世家,子弟出眾,文風極盛。可是這樣的一個世家,卻被擾亂中華的胡人滅族了,此後方有崔盧兩家的崛起。如今孟家的子弟出現了,又是如此驚才豔絕的人物,皇上直接封官並不稀奇。

  「不過,孟表兄雖然文才出眾,但恐怕很難達到孟氏先祖在朝廷中一言九鼎的地位。」司馬十七郎說:「他更適合做一個詩人,皇祖父大概也是因此才封了右軍將軍的散官吧。」

  司馬十七郎雖然年輕,但政治眼光卻不差,這一點恰與盧八娘談得來,而且他們的觀點很接近,「正是呢,我也這樣想。」

  司馬十七郎還有一句話沒說出來,那就是他原來以為孟表兄將來能成為他妻族的一支強大力量,現在看來也只是能為他的妻族增添一些光彩,而實際的力量有限。其實,這一點盧八娘早就知道,孟白,湊巧他取名時沿用了李白的名字,他與李白一樣,不懂政治,在朝政上不可能有大的作為。

  盧八娘與司馬十七郎說說笑笑地回了王府,「出去逛逛還滿有趣的。」

  司馬十七郎也開心,他不止逛得開心,而且因為在崔嶸面前找回了場子,心情尤好,「娘子若是喜歡,明天我再帶娘子出去玩玩。」

  盧八娘卻說:「這種事,偶一為之還好,但若天天都去,就索然無味了。」

  司馬十七郎贊同極了,剛剛他看到娘子少見的歡欣鼓舞,一時心動便不假思索地說了,但他本是個有事業心的人,偶爾陪著娘子出去逛逛還行,若是天天去,他自己先是吃不消了,盧八娘還真是合他的心意。

  一進他們這半個院子的門,一個長得有幾分俏麗的待女就迎了上來,行了一禮道:「郎君、娘子,奴婢身子全好了,已經銷了假上來伺侯。」

  盧八娘愉快的心情完全被破壞了。

  這個侍女不用說是阿春了,盧八娘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不過她一直刻意將她遺忘了。男人院子裡的待女,除了伺侯飲食起居外還有什麼作用是不言而喻的。但她壓著從心裡向上返的噁心,很快就平靜下來了。

  這種事情她本來就早有準備,只不過這些天的日子過得很舒心,也就放鬆了內心。其實她應該感謝阿春的及時回歸,讓她及早清醒。如果自己真被這種平凡溫馨的生活迷惑了,那麼將來有朝一日夢醒時分,會更加地痛苦。

  說來都是命運的捉弄,自己才會到了這個時代。而這個時代的世情就是這樣:差不多人家的郎君,都會在十幾歲時就有暖床的丫頭,甚至很多人家裡還有給了名分的妾室。自己想嘗試婚姻生活就不得不接受一個有過經歷的男子,除非想嫁給一個養不起丫頭的平民,不過那樣的人都沒受過任何教育,不會有任何前途,盧八娘不可能嫁。

  選擇了司馬十七郎,就只有將他全盤接受過來,不管好的還是壞的,自己也許在某些小處對他產生一定的影響,將他改變一些,但若是想全面改造一個男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平心而論,這些天司馬十七郎還是給了自己一個全新的生活,讓自己的目標得到了實現。盧八娘確實與一個完全正常的女人一樣,過上了正常的生活,而且過得還很好,即使面對著當時毅然決然放棄生命的自己,盧八娘也覺得她實現了前生的願望,不再有什麼遺憾,再多的,真就是她多得的了。

  既如此,盧八娘便放開了心胸,走進屋子,將身上的首飾都解了下來,準備洗浴。她從外面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洗浴,留在家中的奶娘早就準備好水。

  桃花在後面大聲地呵斥著阿春,「正屋裡你不許進,娘子的東西你不許碰,還有廂房,是我和奶娘用的,你也不許進!」

  「我是專門伺侯郎君和娘子的,怎麼能不讓我進屋子呢?」阿春的聲音帶著些嬌媚,甜膩膩地讓人聽了心煩。然後她尖聲叫了起來,「你怎麼打人!這個小丫頭片子打人!」嗚嗚地哭聲傳了進來。

  「閉嘴!聽桃花的話!」司馬十七郎的聲音很冷酷,那個阿春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樣立刻收了聲音,院子裡平靜下來了。然後司馬十七郎過來幫著盧八娘將頭髮拆開,拿著一把梳子輕輕地梳著。

  盧八娘心裡冒起了寒氣,她看走眼了!司馬十七郎能對過去的枕邊人這樣的狠,那麼他決不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將來他若真能登上高位,自己哪裡會有什麼好結果呢?但也許,他是因為阿春是個下人,而從沒把她當成平等的人看待?對士族出身的自己應該不會那樣吧?她腦子飛速地轉著,通過別人查到的消息,自己的親眼所見,還有對司馬十七郎人生經歷的分析。

  不得不說,人性是最最複雜的東西,盧八娘這樣歷經滄桑的人也不敢說自己就能看透什麼,但錯得這樣厲害於她是很少有的事。不過,看錯了司馬十七郎確實是個很糟糕的問題,她該怎麼辦?

  眼下還不能下什麼結論,要好好地觀察司馬十七郎一段時間,盧八娘克制著自己沒有躲開司馬十七郎給自己梳頭的手,過了一會兒,頭髮全部梳通順了,她趕緊站了起來說:「我先去洗浴一下,你不許過來。」

  司馬十七郎非常喜歡偷看自己洗浴,而盧八娘並不肯讓他看,平時也是這樣,這樣的話也說得很習慣了,然後她又如平時一樣叫了桃花進來服伺自己。

  盧八娘認為身上洗淨後,散著頭髮從裡面出來,如常地同司馬十七郎說起了話。司馬十七郎暗暗地打量了一會兒,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剛剛他分明感到娘子哪裡不對了,似乎不大高興,現在又好像沒有發生過,不過他還是本能地覺得有些不一樣。

  司馬十七郎從小就親眼看著生母怎樣去爭寵,而且他也曾是生母爭寵的幫手,所以從他剛剛懂事起就學會察顏觀色。可別瞧不起這種本事,在沒了生母後,若不是他靠著這個本事趨吉避凶,他哪裡能太太平平地長到這樣大!

  盧八娘的不悅,他自覺明白,哪個女人能不妒呢?就是最大度的母妃,父王到哪個院子裡多住了幾夜,看向那院子裡的人的眼光都會有些不同。盧八娘見了阿春肯定不會高興,不過自己狠狠地說了阿春,娘子本該開心才是,怎麼倒感覺一種疏離呢?

  從小生長的環境使司馬十七郎對女人的心思頗有些心得,但盧八娘的想法他確實沒猜對。能猜透盧八娘的思想的人在這裡大約是沒有的,就是孟白來了也不行。盧八娘由著十七郎幫她擦乾頭髮,兩人還下了一盤棋,然後上了床,一切都很正常。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司馬十七郎心中的異樣感更明顯了,但他就是看不出有哪裡不對。明明已經讓平安將阿春約束在屋子,不許她到盧八娘面前討嫌,可是還不對,娘子好像離他更遠了。若是還想將阿春弄出去一些日子,就像他要成親時那樣,又有些太顯眼了。更何況阿春走了,也會來別人,也許會弄得更糟,還不如就留著阿春呢。

  司馬十七郎又覺得或許想錯了,原因不在阿春身上?娘子雖然不讓阿春進來伺侯,但是也對阿春與平安和四喜一樣,都給了豐厚的打賞,並且也一樣並不多管他們。

  難道是因為十四郎的婚禮刺激了盧八娘?這兩天十四郎成親了,場面宏大、賓客雲集,盧八娘因此想到了自己寒酸的婚禮?不過盧八娘看著十四郎的院子沒流露出一點的豔羨,她是懂得自己的人,那樣一個院子並不在她的眼裡。

  又或許本來就沒什麼,自己想多了,娘子完全與平時一樣?

  這兩天盧八娘的日子很不好過,她的失眠症在成親後第一次犯了,本已經輕了不少的潔癖也加重了。在這種情況下,還與司馬十七郎住在一張床上真是非常痛苦。但是她是個意志堅定的人,既然決定的事輕易不會放棄。無論如何,不能功虧一簣,她要堅持一個月,過了一個月,新婚夫妻就不必住在一起了,她也可以用些其它辦法來解決眼下的問題。

  接著她發現自己的小日子如約而至,前世的她不到三十歲就絕經了,這一世盧八娘分外重視保養,將身子調理得格外康健。在特殊的日子,她並沒有女孩們常見的不適。

  喝了一碗奶娘熬好的湯水,盧八娘心裡已經盤算好了,有了這個契機,自己不用再忍,她吩咐桃花將屋裡的一些東西送到阿春那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10:4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3-4 04:47 PM 編輯

第二十四章 阿春病癒內宅生變 八娘噩夢驚恐難忍(二)

  司馬十七郎進門時就見桃花正將漂亮的絲綢被褥、精美的梳洗用具、筆墨紙硯、還有他常看的幾本書抱出正屋,交給等在門前的阿春。阿春滿臉的喜悅,笑著將東西送回自己屋子裡收拾,也不忘謙卑地向桃花說著討好的話。

  司馬十七郎看了平安一眼,平安趕緊上前將那幾本書拿在手裡,又想將別的東西也搶過來,喝道:「郎君的東西豈是你能碰的?」

  其實平安是對著阿春說的,但一旁的桃花卻馬上跳出來,「你搗什麼亂,娘子讓把這些送阿春那裡的!今晚郎君要到阿春那邊住,娘子好心怕郎君用不慣那邊的東西!」順手還推了平安一下。

  桃花看不上司馬十七郎很久了,同樣也看不上平安很久了。但她聽娘子和奶娘的話,不能與郎君對上,所以她的不滿都灑向了平安。如今她奉了娘子的命做事,怎麼能讓平安上來指手劃腳呢!

  桃花手勁很大,平安又正拿著東西,馬上就被推得摔倒了,但他是個捨命不捨財的人,就是倒下,也將剛拿到手的一塊硯臺緊緊抱在懷裡,只怕掉到地上摔壞了。可硯臺是石頭做的,把他的胸前砸得很痛,平安呲牙咧嘴地叫了起來。

  看平安的慘樣,桃花也覺得自己過了,但她是不肯低頭認錯的,還是很硬氣地說了一句,「怎麼這樣笨,一推就倒!」說著蹦蹦跳跳地跑回了屋子,現在誰也不能破壞桃花的好心情。娘子終於按她許諾的,將郎君搬出去了,今晚自己同娘子一起住!

  其實,和奶娘一起住也挺好,半夜裡從來不會被叫起來,一覺到天亮。可是桃花就是不放心娘子,郎君不是個好人,而且他還咬人,剛成親的那天,娘子身上都是傷,奶娘和娘子都不讓她說,可她心裡怎麼能不擔心呢?桃花寧可自己睡不好覺,也要陪著娘子!

  至於郎君,就讓他去咬那個阿春吧,反正她看阿春也不順眼。至於奶娘說的生孩子的事,娘子已經和郎君在一起住了這麼多天了,沒準很快就會生孩子吧。

  桃花根本不看司馬十七郎沉鬱的臉,就是盧八娘說了她一句,「不許欺負平安!」她自然能聽出了話裡敷衍的意思,於是吐了吐舌頭,繼續將屋子裡的東西往外搬,臉上還笑著非常燦爛。

  司馬十七郎自然不會和桃花一個下人一般見識,他進了屋子就看到了盧八娘微笑的臉,聽到熟悉的招呼,「郎君回來了。」盧八娘一如平常一樣,緩緩地站起了身子,端莊大方、高貴驕傲,但也如平時一樣待自己非常尊重體貼。

  司馬十七郎的心靜下來不少,他也不知不覺地緩和了臉色,問:「這是做什麼?」

  「沒什麼。」盧八娘依舊溫和地說,將一隻手向他伸了過來。那隻白皙豐潤的手中指上戴上了一隻素銀戒指,細細的,上面縷著精巧的花草紋。素銀的白色和盧八娘白嫩的肌膚相映成輝,司馬十七郎懷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握這隻美不勝收的手。

  盧八娘收回了手,「郎君這些天到阿春那裡住吧。倒座屋子是差了些,可東西都換上了新的。」

  司馬十七郎明白盧八娘這隻戒指的含義,他也懂了盧八娘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宮裡、王府和一些高門大戶裡,女人身上不方便的幾天,就要戴上戒指,提示男人。他重新牽了盧八娘的手,一同坐下。先對桃花說了聲:「別搬了。」然後轉過來對盧八娘說:「娘子大約不知道,成親第一個月新房是不能空的。」

  雖然有這個習俗,但是高門大戶中卻沒有幾個能做到。盧八娘笑著說:「不過是無知的愚人們亂傳,我們不必信。」向著正抱著最後一堆東西,有些猶豫的桃花說:「你先出去一下。」

  桃花抱著東西就走了,盧八娘又抽回了手,說:「郎君先委屈些日子,等過了一個月,我們就去莊子裡住對月,我有幾個侍女非常美貌,因為王府不讓進太多的人,只好先放在莊子裡。」

  阿春長相並不十分出色,談吐舉止也粗俗,王妃在給大家指派侍女時,自然不會將最好的分給司馬十七郎,司馬十七郎並不太喜歡這個侍女,這是盧八娘得出的結論。

  司馬十七郎當然不喜歡阿春,不過原因他倒不想說,至於美貌的侍女他也沒放在心上,於是就笑道:「師傅正說讓我節制呢,說什麼一滴精十滴血。我也想清靜幾天,娘子就先不要張羅了。去莊子上的事情我們倒該好好商量一下。」並再次將盧八娘的手捉住,湊到她耳邊低聲說:「只是不能那樣,又不是不能碰到手。」說著,另一隻手也過來,上下將盧八娘的手握在中間,輕輕地摸著這隻骨肉均停的手,最好的綢緞摸著也沒有這樣舒服。

  池師傅確實說過讓司馬十七郎節制些,不過是在他成親後沒幾天的事,當時司馬十七郎根本沒聽進心裡,但現在拿出來卻正合適。

  其實中國歷史上的正統思想一直是主張節欲的,但就是孔老夫子也說過「食色,性也。」眼下這個禮崩樂壞的時代,在高門中,服散、縱欲比比皆是,盧八娘一點也不信司馬十七郎這個藉口,而且她知道司馬十七郎的需求並不少,從成親到現在沒有一個晚上不要的,而且時常不是一次。

  盧八娘因為手被握住了,有些不自在,卻不會戳穿他,他們畢竟還是合作夥伴,雖然盧八娘已經有些動搖了,但沒到決定拆夥的時候,總要維持著良好的關係。盧八娘就說:「我一到這個時候,就有些不舒服,恐晚上會影響郎君休息,郎君還是讓阿春服伺為好。」

  「你肚子痛?讓奶娘給你熬一碗薑糖水,熱熱地喝了,晚上也不能著涼。」王府長大的司馬十七郎懂得一些女人的事,馬上說:「恰好我給你暖暖身子。」

  就這樣,到了晚上,司馬十七郎也沒離開正屋,而且他的幾樣東西又送了回來。桃花心裡不痛快,郎君說什麼也不肯走,她也沒法陪娘子住了,於是她在門口罵了平安幾句,只同意將幾本書和筆墨紙硯放回了外間,而那些日常用品,只要阿春碰了,娘子都不會再要。

  屋子裡的盧八娘看著司馬十七郎進了淨室洗浴,吃下一丸真正的安神藥。她不停地開解自己,過去的事情成親前自己就想好了,世風如此沒法計較。成了親後司馬十七郎到現在還沒有別人,就是對阿春也沒見他有什麼親密的舉動,怎麼就突然忍不下去了呢?若是司馬十七郎與阿春發生了什麼,自己當然不會讓他再上床,可眼下不是還沒有嗎?

  就是將來,與司馬十七郎拆夥,也不能因為這些瑣事,而是要看大的方面,比如品質性格能力等。有阿春在,對看清司馬十七郎還是很有幫助的!

  司馬十七郎不僅沒有去阿春的屋子,又找藉口說外間的榻不舒服,最終還是與盧八娘住到了一張床上。盧八娘覺得他就是一張狗皮膏,說什麼也甩不掉。因為自己的失敗,她睜著眼睛躺了半夜,但後來還是睡著了,可是吃了安神藥後的睡眠與正常的睡眠是不同的,並不是那種什麼都不知道的,大腦完全放鬆下來的睡眠,而是淺淺地,一段段地昏睡,既像睡了,又像沒睡。

  突然間,盧八娘看到了媽媽,她站在精神病院五層樓的頂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身上的條紋病服在風的吹動下在她身上飄動著,好像一面旗子。

  她是要跳樓!盧八娘拼命地跑過去,現在還來得及阻止,她想叫精神病院的醫生護士,可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她想報警,可手機卻怎麼也找不到,她想大聲喊:「媽媽,你不要跳!不要跳!」可她怎麼也喊不出聲。

  終於媽媽在她眼前跳了下來,如同風中飄落的一片葉子一樣,落到了地上。在水泥抹的平坦的地面上綻放出一朵紅色的大花。花的中心是媽媽的長髮,已經斑白了,如同花蕊一樣,四處分散著。

  「媽媽!媽媽!」盧八娘撲了上去,「你不許死,不許死!」可媽媽已經死了,世上只留下她一個人,去面對著冷酷的人生。她想大哭,可卻沒有一滴眼淚,於是她抱著媽媽,大喊著「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怎麼了?八娘,怎麼了!」司馬十七郎被驚醒了,感到盧八娘混身都是汗,手腳冰冷,抖成了一團。他坐起身,將盧八娘抱在懷裡,輕聲安慰她,「沒事的,沒事的,沒有人死了,也沒有人要離開你。」

  盧八娘醒了,她知道她又做了惡夢。其實媽媽最後的時光她並沒看到,可是她就是在夢中時常見到,她堅信媽媽就是那樣離開人世的。她後來神志雖然已經不清了,但一定還是知道自己是她的唯一的女兒,所以經常過來托夢吧。

  「桃花,我要桃花。」盧八娘瑟瑟發抖,她縮起身子,不停地喊著:「桃花,桃花,你快來!」

  「要做什麼。我來做。」司馬十七郎撫著盧八娘說:「告訴我,我來做。」

  「我要桃花來。」盧八娘堅持著,「我要桃花來陪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10:49 AM

第二十五章 作法事難解前生恨 十三郎怒曝舊家醜(一)

  此時的盧八娘與平時高貴的盧八娘很不一樣,司馬十七郎點燃了蠟燭,看著像嚇傻了的孩子似的盧八娘,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就打算按盧八娘的想法,把桃花叫過來,他用夾被將盧八娘蓋好,披衣下床。

  可走到了外間,他又轉了回來,娘子做了噩夢被嚇到了,為什麼要找桃花呢?自己完全可以安慰她呀!

  司馬十七郎隱隱覺得如果他把桃花叫來,由她來服侍娘子,那麼在盧八娘心裡,他一輩子也比不過桃花了,這種感覺並不好,盧八娘應該把自己這個丈夫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她就是有什麼心事也應該對自己說。

  於是司馬十七郎轉回來重新上床說:「那小丫頭片子睡起來像豬一樣,恐怕叫都叫不醒。」

  這一小會兒,盧八娘已經慢慢恢復過來了,她雖然披著頭髮,面色蒼白,但又是那個高傲的盧八娘了,「沒事的,我剛剛厴住了,已經全好了,郎君睡吧。」

  司馬十七郎並沒有躺下,他看出盧八娘只是強壓著不適,就笑著將她擁到懷裡說:「我也睡不著,我們說說話。」

  盧八娘沒有什麼要說的,就是桃花來了也是一樣。但她確實不想自己一直躺在床上等待天明,於是就說:「你給我講講你師傅和師兄的事吧。」

  「師傅與我生母是同鄉,他們小時候就認識,有些交情。就是看在這交情上,師傅才一直照顧我。他一直教我練功、督促我讀書,而他自己只要有時間就一直編竹筐,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

  「我師兄比我大三歲,這幾年,我們在一起長大,他對我很好。不過就是有些不羈。」司馬十七郎見氣氛沉悶,就決定講一件師兄的糗事,博娘子一笑,「有一次師兄欠了花樓裡嬌娘的度夜資,嬌娘倒沒說什麼,可是花樓的老闆娘卻不肯罷休,硬是找到了師傅家裡。師傅和我好不容易湊夠了錢,將花樓裡的人送走了。然後師傅把師兄打得渾身沒有一塊好肉,又三天沒給師兄吃飯。」

  「師兄一直用眼巴巴的目光看我,我只好想辦法給師兄送飯,晚上偷偷潛進來。結果師傅一直聽著動靜,我一進門就被師傅打了一頓,只得跑了。第三天,我看師兄餓得不行了,只好換上了一身短打的黑衣服,蒙了面,半夜溜了進來,後來被師傅追了半條街。」司馬十七郎心有餘悸地說:「幸虧師傅的腿不好,否則我就慘了。」

  盧八娘聽著司馬十七郎的故事,心裡分析著十七郎這個人。正是因為他對維護過他的池家叔侄一直情誼頗深,又與結交的小軍官們很講義氣,自己才覺得他會知恩圖報,可是為什麼他會對跟了他幾年的侍女這樣無情呢?

  也許他認為侍女不算是人?還是因為「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裳。」?池家叔侄是他過命的交情,而阿春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床伴。那麼自己將來在他的心目中會是什麼地位呢?

  總之,是不是繼續在司馬十七郎身上投資,這個問題困擾著盧八娘。若司馬十七郎不能成功,盧八娘可以理解,可若是他成功了,自己成了犧牲品,盧八娘不可能接受這種結果。

  她前世的時候最不喜歡看到或聽到的故事就是:夫妻二人共同奮鬥,終於成功後,丈夫佔據了所有的資源,妻子成了無足輕重的人,然後就是各種常見的結果,丈夫在外彩旗飄飄,妻子在家忍氣吞聲,還有丈夫迎娶新人,妻子黯然離開。

  盧八娘特別恨這些女人的沒頭腦:當初開公司時為什麼只登記在丈夫一個人名下?妻子為什麼對公司的財務情況一點也不清楚?還有各種社會關係和核心技術為什麼都掌握在丈夫一個人手中?

  就像她的媽媽一樣,原本同爸爸白手起家做起了事業,最後連爸爸轉移財產也不知道,當地政府領導、商界同道都是爸爸的社會資源,公司裡的員工也沒有人在意媽媽,最後她在親友中都沒有得到多少同情和幫助!

  身為受害者的盧八娘早就看破當年媽媽失誤之處,到了女人基本沒有人權的時代,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以保障自己的權益為前題的,她要利用司馬十七郎,而不是為他奉獻!

  立刻抽身而去並不難,自己投入的並不多。而且公平的說,自己也在司馬十七郎身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完全可以算是銀錢兩訖。至於後續的事情,她有辦法處理好,尤其孟白來了,也是自己的一大助力。

  今晚的噩夢揭示著什麼,盧八娘完全清楚,她的潛意識提醒自己,不要忘了父親,進一步說就是不要忘了父親的絕情,再進一步說就是不要忘了男人都是絕情的。盧八娘的潛意識已經不相信司馬十七郎了,可是清醒過來的盧八娘還是想再給司馬十七郎一個機會,她會繼續觀察一些日子再決定。

  司馬十七郎不知道盧八娘想了這麼多,他笑了笑接著講:「本來這事完了也就沒什麼,可是嬌娘卻喜歡上了師兄,她與師兄偷偷來往,時常塞給師兄錦帛做度夜資。有兩次我還看到她來池家找師兄。」

  「後來師兄還是總到嬌娘那裡過夜,師傅也沒辦法。就把我看得特別嚴,怕我和師兄一樣學壞了。師兄年紀比我大,可武功卻不如我,師傅說他是被女色掏空了身子。」

  「師傅不讓你去花樓?」盧八娘有些好奇地問。

  「嗯,他就是個老古板。我有時也去,不過都是為了找師兄,對了,還有請客,有的人就喜歡去那裡,就像吳平,若是在別處請他,他就會不高興。」在這個時代男人逛花樓不算什麼,沒有妻子會管這種事,司馬十七郎很隨便地說了。

  「既然出入那裡,你是不是也有相好的?」

  「我不喜歡花樓裡的小娘子,她們是最下賤的人,」司馬十七郎不屑地說:「皇家人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只管在家裡置上姬妾就行了,去那種地方,失了身份!」

  聽了這樣的話,讓愛潔成癖的盧八娘心裡還是舒服了一些。接著又聽了吳平和司馬十七郎另外幾個朋友的一些趣事。

  兩人說了半天的話,盧八娘也慢慢將那個夢帶來的冷意揮散開了不少,司馬十七郎又用手在她的頭上輕輕地按揉著,她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這三天司馬十七郎還算守禮,不過就是第三天的夜裡,把頭埋到了盧八娘的胸前蹭了起來,盧八娘揪著他的頭髮把他拉起,「你若是再鬧,就去阿春屋子裡鬧。」司馬十七郎馬上老實了,規規矩矩地縮回了自己那邊。可小日子一結束,第一天他半個夜間沒睡,然後慢慢恢復了正常的頻率,盧八娘因為想通了,加上突然增加的活動量,失眠漸漸緩和了不少。

  以後她也偶有做惡夢的時候,司馬十七郎有了這晚的經驗,倒是很容易就將她安撫住了。只要將娘子抱在懷裡,與她說說話,很快就沒事了。而且,司馬十七郎原來跟著生母學過一些按摩,在他小時候,也曾為父王按摩幫著母親邀寵,現在也拿出來幫盧八娘按上一按,效果很不錯。有時候,司馬十七郎還很享受這種情形,盧八娘從來都是是高貴冷豔的,他自然喜歡,但這時見到驚慌失措的盧八娘在自己懷裡依偎著,那種男人的自豪更讓他湧出無限的憐愛,甚至超過了半夜裡醒來的痛苦。

  可是有了機會,他還是偷偷地問奶娘,「娘子是不是曾有個親近的媽媽死了?我聽她夢裡有幾次喊媽媽死了,還說看到血,不想讓媽媽離開。」

  其實這也是一直困擾著奶娘的事。盧八娘身邊的媽媽確實有過世的,但好像沒有一個能讓娘子這樣的難過。而且這做惡夢的事是從那次遇到匪人後才開始有的,奶娘便就認定是盧八娘在那期間遇到了什麼,而且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娘子才性情大變。

  但遇到匪人的事,是決不能說出去的,雖然那時娘子也不過十歲,但畢竟不是什麼好名聲,尤其不必告訴郎君。

  於是奶娘就說:「是曾有個從小帶娘子長大的媽媽去了,娘子傷心得什麼似的,她從小心腸就好,特別體恤下人,想是心裡還惦念著吧。」

  「是這樣,」司馬十七郎想了想,「那位媽媽去時有什麼特別的嗎?」

  奶娘聽懂了司馬十七郎的問話,馬上恭敬地答道:「是尋常病死的,可能娘子那時第一次見,便記住了。」

  於是,司馬十七郎讓平安去道觀裡請有名的道長為娘子的那媽媽做幾個道場,並求了平安符回來給她壓在枕下,告訴她,「你只管好好睡吧,道長說做了道場後,那魂魄了了塵緣,就不會再入夢了。」

  「謝謝郎君。」盧八娘笑著答,暗地裡卻撇了撇嘴,她完全清楚,夢由心生,媽媽不可能給自己托夢,是自己心裡沒有放下前塵往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10:5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3-4 04:48 PM 編輯

第二十六章 作法事難解前生恨 十三郎怒曝舊家醜(二)

  四月二十五,早上一起來,司馬十七郎就說:「今天是請安的日子,不如我讓平安去告個罪,就說你身子不舒服,在屋子裡歇上一天吧。」

  成親後每次請安司馬十七郎都要陪著盧八娘,雖然他不進正殿,但卻在花園裡等著。盧八娘隱隱感到司馬十七郎的擔憂,第一次見面,齊王妃就給她添堵,但她卻覺得沒什麼可怕的,貴女們在一起除了口舌之爭還能鬧出什麼事來,齊王妃最重視的就是齊王府的體面,這關乎齊王能否爭得皇位,決不會對她這個庶子媳婦怎麼樣的。

  再說,想害她的人不是沒有,可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不管是今生還是前世。她從不是個弱女子,很多事情能自己應付,而且必須自己應付。

  今天池師傅有一個同鄉要來,這個同鄉是皇家獵場的守衛,司馬十七郎想去見個面,將來也許能用得上這個關係呢。於是他就不放心娘子自己出門。

  「我若不去,是不是不大好?」盧八娘輕輕問。王妃規定請安的日子並不多,逢五或逢十,而且時間也不長,作為兒媳,連這樣的請安都要偷懶,總有些說不過去。雖然從沒有與齊王妃好好相處的想法,但也沒必要得罪她,而且盧八娘是要做個守禮的人,塑造自己良好的形象。如果告了假,以王妃對齊王府裡的控制,自然會知道自己是裝病。

  司馬十七郎懂得盧八娘沒說出來的話,他也這樣想,但又不放心娘子,於是囑咐她說:「別人倒沒什麼,就是十三兄,和我不大對付。」

  關於司馬十三郎,盧八娘也聽司馬十七郎平時流露出了一些卻不以為然,司馬十七郎一直活得好好的,就說明司馬十三郎要麼不夠壞,要麼沒有太大的能力,自己更沒有必要怕他。就笑著說:「有桃花呢。」

  司馬十七郎看了一眼正在幫著奶娘擺飯的桃花,提著的心放下了一半。這個小丫頭片子別看又瘦又小的,力氣卻大,功夫也不錯,而且絕對忠心護主,他第一次對著桃花點了點頭,又說:「平安,你今天也留下。」

  盧八娘換了大衣裳,與司馬十七郎一同出了院子,一個出門,一個進了內院。

  齊王妃對媳婦們很寬容,每隔五日一次請安,時間也不早,大家都是吃過早飯再過去。到了正殿,若是王妃有時間,就會出來受大家的禮,與大家說上三兩句話,有時她忙著,大家也不過是對著空座位行一下禮就各自回來。

  這種請安讓盧八娘對齊王妃有很高的評價,不止是因為自己沒遇到太多麻煩她才這樣想。齊王妃知道應該做什麼,她並沒有時間浪費在折磨兒媳這些無聊事上,而是把做為一家主母應做的事情都做好,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有赫赫的賢名,齊王雖然有眾多內寵,但對王妃一直敬重有加。

  盧八娘可以肯定,如果齊王登上九五至尊,齊王妃一定會母儀天下。就這一點,她覺得自己應該向齊王妃學習。

  這次,王妃沒出來,盧八娘沒有機會多觀察齊王妃並學習,她只好跟著大家一起對著空座行了禮後回來。

  回來的路上,大約走過了一多半,同行的幾個妯娌們慢慢分開了,盧八娘就看到司馬十三郎站在前面路中間,盛氣淩人地問:「盧八娘,聽說孟白送給十七郎兩支玉簪?」

  司馬十三郎是兄長,對盧八娘這個弟媳婦這樣稱呼和話語都很不合適,而且極端無禮。看來司馬十七郎的擔心還真不是無的放矢,但盧八娘並不理會,而是繼續走著。司馬十三郎見沒得到回應,卻沉不住氣了,氣惱地喊:「你知道十七郎的生母是什麼人嗎?是我們家的樂妓!」

  平安這時從後面跑到了盧八娘的身前,低聲說:「娘子,我們換一條路吧。」

  不等盧八娘說話,桃花上前將平安推到了一旁,然後繼續扶著盧八娘向前走。到了司馬十三郎面前時,她就像推平安一樣,也將司馬十三郎推到了一旁,扶著盧八娘過去了。

  平安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內侍,可是司馬十三郎雖然是個紈絝,但畢竟也曾學文習武,被一個侍女推到了一旁,他吃了一驚,覺得很沒面子,站穩了身子後,馬上從後面撲了過來,桃花扶著盧八娘迅速轉了一下身子,將他讓了過去,結果司馬十三郎沒收住腳步,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跟在司馬十三郎後面的內待們呆了一下,趕緊跑過去扶司馬十三郎。司馬十三郎大叫著,「給我抓了盧八娘打,打死了不要緊!」可司馬十三郎的下人並沒有過來攔住她們一行人。

  盧八娘依舊按原來的路不緊不慢地走著,她確定了十三郎不過是個草包而已,表面囂張,實則膽小無能。他的身邊王妃放了個明白人,不管怎麼樣,在花園裡與弟妹鬧起來,錯總是十三郎的,再說自己還是盧氏女,齊王府也不敢過於怠慢。

  司馬十三郎見盧八娘帶著侍女和內侍逍遙地走了,而母妃派來跟著他的人只是忙著他扶起來,並不動手打人,就向盧八娘的背影喊道:「你知道十七郎是怎麼生的嗎?那個賤人在更衣時入侍,十七郎就是這樣的賤種!」

  「十三郎君,快別說了!」有人阻止了司馬十三郎。花園裡的路上,表面沒有人,其實說不準在哪裡就藏著幾個呢,這樣的話,雖然能令司馬十七郎難堪,但其實也是丟了齊王的面子。齊王正在為太子之位而奮鬥,這樣的話傳出去可不得了。

  更衣入侍,就是在上衛生間時發生的關係。雖然王府裡的衛生間環境不錯,但還是夠下作的。盧八娘就像什麼也沒聽到一樣,如常地向前走,桃花因為根本沒聽懂,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有平安,氣得渾身發抖,直到進了院子,他才說出話來,「娘子,那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平安根本不可能知道,盧八娘斜了他一眼,嚇得他把要說的話又咽了下去,聽盧八娘冷淡而語氣平平地說了一句「這事情不許傳出去。」平安趕緊跪下來磕頭,「是,是!」

  與桃花不喜歡司馬十七郎差不多,平安對娘子也不是那麼滿意。盧九娘要美得多,而且看起來就是個和善的小娘子,不像自家的娘子這樣嚴肅,尤其是剛剛那一眼,冷得他差一點哆嗦起來。她帶過來的桃花就更是個惡魔,一言不合就要打人,眼下連十三郎都打了,平時就是郎君也不會惹十三郎,而是躲著他。

  等到晚上,平安去外面接司馬十七郎,當白天的事情說了,但他最終沒有說出十三郎的那句話,他想,不是他聽娘子的吩咐不敢說,而是不想讓郎君傷心,郎君只要知道十三郎的意思就行了。

  看著周圍沒人,平安就低聲說:「郎君要是娶盧九娘就好了,她可不會打人惹事,而且她的嫁妝也多,不像娘子的錢少,快要用光了。」

  司馬十七郎聽了平安最後一句話後陰沉的臉突然繃不住笑了,他抬起腳在平安的屁股上輕輕地踹了一下,「去,這些事不是你能操心的!」

  平安知道郎君心情轉好了,但他搞不清為什麼,自家郎君與盧八娘扯上關係後,就摸不清郎君的心思了。娘子的嫁妝只有十萬錢,現在就快花光了,雖然孟郎君送了兩支玉簪,總不能拿出去換錢吧,還有與十三郎鬧翻了臉,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呢?郎君不急,可平安心裡焦慮極了。

  被平安認為嫁妝就要用光了的盧八娘此時正拿出司馬十七郎寫的洛神賦,當做字帖開始練字。模仿一個人的字體本是件很難的事,比正常練字還要難一些,因為每個人寫字時都有不一樣的習慣,但若是努力練下去,總會有成果的,聽說一位大人物的妻子,一筆字寫得與丈夫一模一樣,沒有人能看得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雖然不知自己模仿司馬十七郎的筆跡,會不會派上用處,但是有備無患嘛,盧八娘前生今世能夠成功可不是平白得來的,她擅長未雨綢繆,對認定的事情肯付出努力。

  聽到院子裡傳來的聲音,盧八娘知道司馬十七郎回來了,便收了筆墨,將寫好的字交給桃花拿去燒了,自己站了起來。

  司馬十七郎抱著一隻雪白的小狗走了進來,看到盧八娘便送了過來笑著說:「喜歡嗎?」

  還真不喜歡,有了各種怪癖的盧八娘早就不肯碰任何動物,她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勉強笑著說:「很漂亮,不過不能放在正屋裡,我怕它會掉毛。」

  自從阿春回了院子後,司馬十七郎便感覺到娘子淡淡的疏遠,後來因為娘子發噩夢兩人交流多了又有些緩和,雖然只是感覺,誰也沒說破,但司馬十七郎還是很重視的。他從心裡喜歡娘子,希望和娘子更加親密,便費了些心思想到了弄一隻小狗逗她開心,沒想到又沒成功,馬上遞給了平安示意他趕緊抱出去。想了想說:「今天回來的早,我陪你到花園裡逛逛吧。」

  盧八娘本不想去,但又一想,總比在屋子裡只兩個人在一起好。而且多活動活動還能有助睡眠,就跟著司馬十七郎出去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10:59 AM

第二十七章 睹春宮盧八娘發病 解心疑十七郎坦白(一)

  司馬十七郎扶著盧八娘的手臂,一路走一路看著景致,說著些閒話兒。突然指著一個背影說:「那個好像是阿春。」

  只要不到自己面前討嫌,盧八娘並不管阿春,這個時候她出來逛園子也沒有什麼不妥的,於是她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

  司馬十七郎倒像想起了什麼事情,怪怪地笑了笑說:「我帶你去看一場熱鬧。」說著打發走了跟在後面的平安和桃花,拉著盧八娘向阿春背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他們很快就走進了花園深處,雖然早就看不到阿春了,可是司馬十七郎好像知道她去了哪裡,帶著盧八娘繞過一座假山,又穿過一片小竹林,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小亭子前。司馬十七郎在一株很粗的大樹後停住了腳步,低聲說:「你看亭子裡面。」

  亭子裡石桌上阿春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並發出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盧八娘轉身想走,卻被一個樹樁絆了一下,司馬十七郎手疾眼快地抱住了她,使她沒有倒在地上。

  可是她卻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鬧出了這樣大的動靜,亭子裡的人已經聽到了,馬上響起了一片混亂的聲音。

  司馬十七郎抱著盧八娘就走,一路上他的心不斷地下沉,怎麼能這樣?盧八娘不停地吐著,就像要將心肺都吐出來那樣,因為劇烈的嘔吐,她連氣都喘不上來了,一張臉憋得通紅,嚇得他腿都快軟了,可又知道必需趕緊把人送回院子,便跑了起來。

  司馬十七郎抱著盧八娘一進院子,桃花聽著聲音迎了上來,看到盧八娘臉都變了,大聲地喊:「奶娘,娘子病了,趕緊燒水!」聲音完全走了調,帶著深深的恐懼。

  奶娘用從沒有過的速度從廂房裡跑出來,看了盧八娘一眼,也用慌得不成調的聲音說:「淨房裡有些熱水,你先用著,我這就去再燒。」眨眼間又重新鑽回了廂房。

  司馬十七郎見桃花要將盧八娘接過去,並不交人,只是問:「怎麼辦?」

  「快,快進淨房!」桃花急得拉著司馬十七郎向淨房裡走,一進門,將盧八娘身上弄髒了的衣服都脫了下去,人放進了浴桶,口中說:「娘子,我給你洗乾淨,非常乾淨!你放心吧。」

  司馬十七郎再看盧八娘,她還在不停地吐著,但明顯胃裡已經沒有可吐的東西了,便一聲聲地乾嘔,兩隻手臂無力地垂著,整個人完全軟了下來,靠著浴桶坐都坐不住。

  桃花一手扶住盧八娘,防止她癱到水中,一手用水在盧八娘的身上沖洗著。只看她的緊張的表情,就知道盧八娘情況非常不好。

  司馬十七郎上前幫忙,桃花狠狠推了他一下喝道:「你帶娘子看了什麼髒東西?看你現在的醃臢樣,想害死娘子嗎?還不快出去!」

  司馬十七郎恨不得打桃花一頓,但他也知道現在不行。這時奶娘提著大桶的水急急地進來了,見司馬十七郎站在淨室裡手足無措,就說:「郎君趕緊先出去,換了衣服再說,娘子見不得你現在的樣子。」

  見司馬十七郎並不動,奶娘送過熱水後將他拉了出來,說:「娘子曾犯過幾回這樣的病,每次都差一點吐得沒了氣。今天這個樣子,比上一次我見過時還嚇人呢,你就聽桃花和我的,千萬別碰娘子了。」

  「我去請御醫來,」司馬十七郎醒悟過來說:「我能很快請來御醫!」齊王府請御醫自然不難,但是正常的程序應該是先報到王妃手下的姑姑那裡,再經王妃同意才能請,這個過程說不定要用上幾天。司馬十七郎恰好認識一名御醫,還有點小交情,不用通過王妃也能請到,於是他馬上向外跑去。

  「郎君,御醫也不中用,娘子這病是怪病,只能按桃花的辦法做!」奶娘急著在後面喊。

  娘子平時就有很多怪癖,她的病也怪,司馬十七郎相信了奶娘的話,他茫然地站在院子裡,見平安正在廂房裡幫著燒水,就自己找了衣服,用冷水擦洗了一下身子,換上乾淨的衣服。其實他身上的衣服本是回來後新換的,剛剛盧八娘吐髒了,但現在誰能聽他的辯白呢。

  他並不知道娘子見了那一幕會這樣,不過是當個樂子的事,又算得了什麼?他從小到現在已經看過很多次了,很多時候並不是有意的,而是這種事情在王府裡經常上演。正因為他親眼看過十三郎帶著妻子去看這樣的熱鬧,他才想起了帶娘子過去看,十三嫂是崔氏嫡女呢,好像也看得津津有味的。

  不過,奶娘剛剛說娘子要死了嗎?他見過幾次快死的人,每人都是不一樣的,但都是這樣可怕。若是娘子死了,他該怎麼辦呢?他會有個剋妻的惡名,而且永遠也不可能再娶到這樣高貴的娘子了!

  他不要娘子死!這是他的原配嫡妻,是要與他共渡一生的!想到這裡,司馬十七郎又向屋子裡走去,可後面「咣」的一聲巨響,讓他回過頭去。四喜正拎著一桶水進院門,可卻被門檻擋住了水桶,發出聲響,灑掉了半桶水。

  盧八娘突然「病」了,整個院子裡的人都讓奶娘調動起來了,老邁的四喜也被派去打水,實在是情況危急,一會若是娘子沒有水用,該怎麼辦呢?

  司馬十七郎大步走了過去,將剩下的水送到了廂房。他的身份雖然低微,但畢竟是正經的皇孫,平時從沒做僕役之流所行之事。但別人想什麼說什麼他全不顧了,拎著水桶到井邊來來回回飛快地打了幾十桶水,將廂房裡幾個大水缸都裝滿了。然後他放下水桶,將剛燒好的熱水送進了屋子,見盧八娘披著一身的紗衣,閉目伏在一個小榻上,還是想嘔吐可卻根本沒力氣吐了,只是張著嘴萬分難過。而桃花正用木盆將水在她身上一遍遍地沖過,根本不顧淨室地上已經水流成河。

  奶娘正兌好一盆盆的溫水遞給桃花,見了十七郎,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出聲,讓他接手了準備水的工作,自己去幫桃花,又在盧八娘的耳邊輕聲說:「奶娘都幫你洗乾淨了,你睡一覺吧。」

  折騰了近一個時辰,盧八娘終於昏昏睡去了。桃花並不肯讓司馬十七郎動手,自己將盧八娘抱到了床上,幫她換了濕衣,擦乾身子,蓋上了被,放下帳子後搬了兩個小凳子與奶娘一起坐在床邊。

  司馬十七郎也站了過來,可桃花恨恨地看著他,若不是這個人,娘子怎麼能嫁到這個破地方來?而且他不知給娘子看了什麼髒東西,讓娘子吐成了這樣。娘子的病已經有好久沒犯過了,如今竟這樣的嚴重。

  奶娘知道司馬十七郎是無辜的,而且她是個好心腸的人,所以拉著他到外間低聲安慰他說:「娘子沒事了,只要好好養上幾天就行。郎君去睡吧。」

  司馬十七郎哪裡能睡得著,他也站到了床頭,桃花雖然還很不滿,但卻聽奶娘的話不再橫眉豎目了。

  過了半個多時辰,床上有了細微的動靜,桃花坐得最近,輕手輕腳地將帳子打開一條小縫,自己鑽了進去,見盧八娘似被夢厴的樣子,便叫著她「娘子,娘子。」

  盧八娘又做了惡夢,她站在萬丈懸崖前,身後是一群惡狼,她想跳下去,可是懸崖下卻傳來一陣惡臭。突然,她醒悟這來這是夢境,可是她卻不能從夢境中脫身而出,這種感覺更是折磨她想叫桃花,可卻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時,桃花將盧八娘從夢境中叫了出來,她睜開眼睛,看到了桃花——她在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讓她重新活過來的人,心裡就像有了依靠,拉住了她的手,喃喃道:「桃花」

  桃花趕緊拿著帕子幫她擦拭起來,娘子又出了一身的冷汗,然後小心翼翼地問:「娘子,喝點水嗎?」

  盧八娘搖了搖頭,她若是吃喝一點東西,都會再吐出來。

  「娘子,你還是喝點水吧。」司馬十七郎拿來了盧八娘平時喝水用的碧玉杯,一手將床帳拉開得大了一些。

  「你怎麼過來了!」桃花馬上跳起來把司馬十七郎往外推,可她當然推不動司馬十七郎。奶娘這裡也站起來相勸,「郎君,你先出去歇一會兒吧。」

  盧八娘已經又開始了作嘔,但她看到司馬十七郎的眼睛裡的關切、內疚、疑惑還有受傷害的種種,突然從心裡冒出了一絲同情。雖然是他算計自己在先,但也是自己同意嫁進來的。娶了自己這個異類,他真很倒黴。

  說起來自己也沒想到會有這樣大的反應,她雖然吐得沒有一點力氣,但大腦還能用。自己一直追求過上正常人的日子,便在內心裡把一些醜陋的東西屏蔽了。但其實問題越積越多,直到看到了那一幕。再聯想到司馬十七郎曾同那樣一個女子在一起,就像同自己一樣,所有的壓抑都爆發了。

  盧八娘及時地反思,自己怎麼能像鴕鳥一樣,遇到了問題,不想解決,竟然只顧把頭埋在沙子裡,有這樣的結果真是咎由自取。

  眼下盧八娘把埋在沙子裡的頭拿了出來,她必須面對事實,不能再逃避了。既然司馬十七郎和自己的問題早晚都要解決,那麼現在就解決吧。儘管看到司馬十七郎都要嘔吐,但她是個對自己對別人都能下得了狠手的人,長痛不如短痛,治傷就要拿刀割去腐肉,再痛苦也要忍受,堅持過去就是柳暗花明!

  她理了理思路,今天看到了一幕其實也讓盧八娘弄清了一件事,那就是司馬十七郎為什麼對阿春那樣的冷酷,而阿春又為什麼那樣的怕他。是個男人就忍不了自己的女人跟別人偷情,司馬十七郎已經很克制了。

  這些日子加上今天的事,盧八娘對司馬十七郎的認識加深了不少。這個人從小經歷了大起大落,心境自然要比同齡的人成熟,很有心機。這個一心向上爬的年青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就是曾對他一心一意支持的人,這裡有他的師傅、師兄、平安,還有自己似乎也擠進了這個小圈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11:06 AM

第二十八章 睹春宮盧八娘發病 解心疑十七郎坦白(二)

  能夠如此快地成為司馬十七郎心中最重要的人之一,盧八娘是做了一些努力的。美麗而高貴的妻子,一心為丈夫著想,幫他提供金錢、支持他聯絡朋友、又大度賢惠。隨便換上哪一個女人,都很難做到這些。

  盧八娘能夠,當然因為她有著天然的優勢。這種優勢中最主要的就是她對司馬十七郎根本沒有什麼感情,而是把他當成合作夥伴,投資對象。現在她徹底打消了因為阿春而引起的對司馬十七郎的誤解,下決心要與他合作下去了,所以要將今後他們關係的框架重新建立起來。

  盧八娘看向司馬十七郎,他正端著杯子站在床前,儘管知道他很關心自己,不希望自己有事,但盧八娘還是想,她不止不會喝司馬十七郎拿來的水,也打算將那隻被他拿在手裡的杯子扔掉。

  她已經無法容忍這個人與自己近距離地接觸了,怎麼將事情說清楚又不影響兩人的關係呢?於是她強撐著坐了起來,待桃花幫她弄好靠墊,蓋好被子,就示意桃花和奶娘出去,對司馬十七郎說:「我早就坦白過我有怪癖。」

  這些日子司馬十七郎沒少體驗盧八娘的怪癖,她每天至少洗浴兩次,衣物等貼身物品不能讓別人碰,只要有外人坐了她的床,被褥就要全換,喝水吃飯都有專用的杯碗盤箸。自己跟她一起住在正院,也免不了被波及。回到家中先要洗乾淨,睡前的洗浴更是少不了的,否則就不能上床;平安只能在外間伺候自己,根本不能進內室等等。

  不過,自己從沒有反對過啊,這些小問題司馬十七郎從來不放在心上,他想的是更重要的事。甚至他還認為,這才是真正的貴女風範。平常人想維持這樣的生活,根本不可能。就說現在院子裡每天用的炭吧,夠他過去在冬天裡用一個月的。原來他哪裡捨得用炭燒水呢?還不是平安到廚房去打熱水,每天能打上一壺就不錯了,打不上的時候就用冷水。

  還有每天換幾次衣服,首先總要有這些衣服可換吧,而且衣服洗的次數多了,非常容易壞掉,可盧八娘從來不管這些,她出門穿的衣服往往只穿一次就不肯要了,而內衣則正相反,一定要洗過一次才能穿。還有好多地方與別人不同,比如她從來不拿錢;她的東西別人不能碰,屋裡放著的那對上好瓷瓶,只因為十嫂過來時把玩一次,回頭就賞給了四喜平安他們……

  司馬十七郎已經感到了一種危險,他直覺盧八娘要說出些什麼他不想聽到的東西,就馬上說:「這些都沒關係,家裡的事我聽娘子的。」

  盧八娘並沒有因為他的這種表態而有所改變,她簡略地說:「我受不了和別人共用任何東西,你和阿春那樣,阿春又同別人那樣,我受不了。以後我們夫妻就像何太尉夫婦一樣好了,你可以多納妾室,只要兒子給我養就行。」

  何曾太尉夫妻,一年不過見上三四面,每一次見面都非常隆重,兩人穿上正式的禮服,行禮對坐,舉酒互相祝褔後即退席,史書中贊何家「閨門整肅」。盧八娘也想與司馬十七郎只這樣隆重而友好地會面,商談一下家國大事,而不必再有親昵的行為。

  司馬十七郎想了想才聽懂盧八娘的話,他也明白了自從阿春回來後娘子的彆扭,盧八娘是覺得她的東西被別人用過了,心裡不痛快。而且今天看到阿春與別人在一起,她更覺得受不了,就完全崩潰了。

  於是她就想起來何曾的典故,要自己仿效。若是成親前,盧八娘這樣說,司馬十七郎說不定會同意。何曾夫妻的舉止確實聽起來非常高端肅穆,令人欽佩,很符合司馬十七郎對高貴事物的一貫追求。

  可是成了親後的司馬十七郎卻有不同的看法,這個典故後面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原因,要麼何夫人是個醜八怪,要麼何曾有問題。一年只見幾面,還只是穿著禮服完成禮儀就分手,他可做不到。他與盧八娘每天見面都見不夠呢,她長得那樣高貴美麗,共赴巫山要比閨門整肅合他胃口得多。他捨不得盧八娘就這樣離開自己,雖然她許諾要給自己納美妾,但娘子這樣的貴女才是司馬十七郎最最喜歡的,而且她是自己的結髮之妻,要攜手一生的。

  不過盧八娘非常堅決,她雖然面色蒼白,靠著床頭嬌弱無力,似乎都要坐不住了,卻不失一絲一毫的端莊自傲,而又那樣的不可動搖。想到她再也不會與自己親密地接觸,司馬十七郎的心就像被捏住了似的,痛了起來。只要能讓娘子重新接受他,怎麼樣他都願意的。

  於是他想也沒想就將從沒打算坦白的事情說了出來,「我沒跟阿春在一起過。十三郎一直欺負我,阿春本是他身邊的侍女,他不想要了就塞到我院子裡,我怎麼能要她,又怕她走了十三郎更變本加厲,只得忍了下來。」

  「而且,」司馬十七郎低頭艱難地說:「其實我沒有別人,你是第一個。」

  盧八娘輕輕地搖了搖頭,「謝謝你,我知道你是為了讓我好過些才這樣說的,不過,你騙不了我的。」明明司馬十七郎在床上很熟練,還裝什麼清純。

  司馬十七郎苦惱極了,他原來一直想將這個事實掩蓋住,做得還想當成功,沒想到如今要重新把事實揭開,當初他用了多少力氣掩蓋,如今還要用多少力氣去揭開,甚至要做更多的力氣才能說清楚。

  「真的,我沒騙你。」司馬十七郎吞吞吐吐地說:「你還記得洞房時你睡著了嗎?那是因為我熏了迷香,我怕你看出來我不會。我還讓平安把喜娘早些送走,還有那天我還出了鼻血……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洞房的時候是第一次,在這裡還算是對嫡妻不夠尊重呢,而且也非常丟人。可司馬十七郎還是說了實話,「師傅怕我像師兄一樣,管我管得特別嚴,不讓我與花樓的女人來往。本來成親前我想好了找個人試一下,師兄還說讓嬌娘幫我找,不過,我被打了板子,又禁了足,十三郎天天找我麻煩,我出不了府。最後師兄讓平安給我送了一本書,還有迷香什麼的。」

  這個時代的人對於閨房中的事情要比後世要開化得多,夫妻間親密時可以有侍女或內侍在一旁,還有很多書專門討論這種事情。

  盧八娘一直對那天吃了三顆藥後就沉睡不醒有些疑惑,如今明白過來,安神丸確實沒有那麼大的功效,是加上迷香共同的作用。看司馬十七郎羞愧的神色,應該是真的了,又聽他說:「你是個沒出過閨閣的娘子,哪裡懂這些事,現在就是讓你換個樣還不肯呢!」便趕緊掩住了自己的耳朵,親身經歷的細節她可不想聽人再重複一遍。

  人的精神作用非常重要,更何況盧八娘原本就是心理疾病帶來的症狀,知道司馬十七郎沒與別的女人在一起過,她馬上就不再噁心了,指著司馬十七郎手中的碧玉杯要喝水。劇烈嘔吐後,盧八娘現在已經嚴重脫水了。

  一杯水喝了下去後,盧八娘又要了一杯,精神振作了不少,說:「我想喝粥。」聞迅而來的奶娘吃驚地看著盧八娘,怔了一下才趕緊出去熬粥。剛剛同奶娘一同進來的桃花不可置信地問:「娘子,你好了?」

  上次娘子病了,三天沒吃東西,喝一口水都要吐出來,把奶娘和她差一點嚇死,現在這樣快地好了,桃花也說:「我們都以為娘子今晚不會吃什麼了,就沒做飯,我現在去幫奶娘。」

  盧八娘點點頭,其實她能這樣好過來也出乎自己的預料,就是沒有司馬十七郎的那番話,她也覺得自己這一次發病要輕一些,而自己受的刺激其實比以前要重多了。

  喝了點粥後重新躺下,盧八娘由著司馬十七郎抱著自己,這是他們成親後第一次這樣只是相擁在一起,但不做別的。

  十七郎身上有一種氣息,並不是熏香的味道,盧八娘吸了一口,很難用詞匯描述,只能說是男人的味道,但一點也不難聞;十七郎的胳膊很有力,能感覺出上面的肌肉硬硬的,與自己的正相反;十七郎的身上暖洋洋的,比自己的熱一些,在這仲春微涼的夜晚裡靠上去正好。

  盧八娘甚至還伸出手去,在他的胸前摸了摸,她第一次這樣摸一個男人。細細地體味了一會兒,她開口打破了寧靜的夜晚,「十七郎,你真好。」

  雖然司馬十七郎因為這樣特別的原因而沒有別的女人,盧八娘卻很感謝他,但她懂得他不能這樣永遠守著自己。說穿了他以前身邊沒有人,根本不是他品性有多高潔,而是太窮又沒有地位。現在他迷戀自己的身體,暫時沒有別的想法,可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化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就是現在的司馬十七郎心裡未免不是正在想這些呢。

  過了剛剛的危機,一向頗有遠慮的司馬十七郎果然在思忖,自己對納妾的並不在意,但盧八娘所說的話哪有道理?男人納妾就是成了別人用過的了,她就不能要了?可哪個男人不都有幾個姬妾,家裡沒有幾個美貌的姬妾,是讓人笑話的。自己也是一樣的,特別是當上王爺後,按制就有四名側妃。他的正妻可不能這樣不懂事!

  看著依在自己懷裡的盧八娘,司馬十七郎在想自己怎麼將她這個壞毛病改過來。撒謊欺騙他倒還不屑去做,所謂妻者,齊也,夫妻一體,完全沒有必要為了妾室那樣的玩藝與妻子分心。但他會將道理與盧八娘講明白,《周禮》、《尚書》都講過夫妻之道,她不是個糊塗人。

  聽了盧八娘的讚美,他微微一笑,輕吻了一下懷裡的娘子,「娘子,你也一樣的好。」美人在懷,他有些意動,但想到盧八娘今天畢竟吐過,身子弱,又停了下來,並體貼地想給娘子講道理的事並不用急,讓她先養好身子再說。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11:12 AM

第二十九章 裝賢良夫妻三年約 圖報負惡少夜攔路(一)

  盧八娘猜到了司馬十七郎的思路,這個時代所有的男人差不多都會這樣想:敬重嫡妻之餘,挑些美貌的姬妾服侍自己,是男人應有的權利和享受。與其讓他暗自腹誹,還不如乾脆挑明呢,「我不想委屈你,你本就應該享受美妾環繞的生活,不能因為我而受苦。」

  雖然享受眼前的時光,但盧八娘更清楚地知道不可能將這一刻保持下去,而她最不想的就是再經歷一次今天的事情了。在最美好的時刻,將他們的一切終斷,在內心中保留完美的記憶,就是司馬十七郎也會對這一刻永生難忘,這是盧八娘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在司馬十七郎開口之前,她搶先說:「我不是善妒,是天生就有的怪癖,若是再有今天的事情發生,我恐怕就活不了了。你若是真心對我好,只要給我留著正妻的位置,再把兒子交給我養。」

  司馬十七郎心裡原本的不滿意馬上就消散了,反而嘆服著盧八娘的賢良,她確不是善妒的人,也答應過給自己納崔氏女為妾,又說準備了美貌的侍女,因為怪癖才會這樣。

  「不行,我現在不能與你分開,」司馬十七郎是有理由的,「我要嫡子。」

  嫡子,是不會有的,於是盧八娘委婉地勸道:「其實不管嫡子庶子都是你的兒子,我都會一視同仁。」

  「那怎麼能一樣?」司馬十七郎震驚了,「嫡子才能繼承家業,將來我所有的家業都要傳給你生的兒子,至於庶子,最多討個封賞罷了。」

  可是你不也是庶子嗎?你想要的東西也不比嫡子少啊!盧八娘雖然沒說出來,但司馬十七郎還是感覺到了,他解釋說:「我是想能封王,但只能自己去爭取。你想,父王若是繼承大統,皇位不是還要傳給世子嗎!我怎麼也不可能的。」

  這個時代人們對嫡長的重視非同一般,前朝立國沒多久就出現各種混亂,根源是皇帝的嫡長子是個傻子,可就是因為他的嫡長身份,他的父王和母后依舊立他做太子,後來還繼承了大統。他的智力根本不能管理國家,可就是這樣,依然在位很多年,並受到很多人的擁戴,由此可見嫡長的地位有多麼不同一般。

  一直以來,司馬十七郎的最高目標就是封王,對此盧八娘從沒有說過什麼,現在連個侍衛都沒有封上,說再多有什麼用?聽了他這樣想,倒讓盧八娘有些沮喪,「其實皇家庶子繼承大統的比比皆是。」

  「那都是特別的情況,比如現在皇祖父沒了嫡子,只能以庶子繼承皇位。至於父王,他若登基後斷不會亂了嫡庶,父王敬重母妃,又有嫡子。」司馬十七郎說:「而且只有謹守禮制,才能真正做到修齊治平。」

  沒想到身為庶子的司馬十七郎竟然這樣看重嫡庶之別,主流的思想就是如此,而且他最介意的正是他所沒有的,細想也可以理解。盧八娘繞了圈子說:「可是如果我不能生怎麼辦?有很多女人都不能生的。」

  「那怎麼可能?你一定會生兒子!」

  盧八娘不知道自己怎麼給了司馬十七郎這樣強的信心,可她確實沒法反駁說自己肯定不會生,就斬釘截鐵道:「你若納妾後,我們就不同床了。如果這時我還沒有兒子,就在庶子裡挑一個算我生的。

  司馬十七郎想了一會兒說:「生下嫡子後我再納妾。」

  其實,盧八娘也不是一點也不眷戀眼下的溫情,即便她並不相信。但她也並不想白白浪費掉司馬十七郎的時間,那樣也是在浪費她的時間。再說近距離相處久了,容易產生矛盾,到時候兩人有了嫌隙,還不如早些分開。她賢良地說:「你就給我一年的時間吧,如果生不了兒子,你就趕緊納妾。」

  「三年,三年你一定能生兒子的!」

  「好吧,不過你若是改主意了只管告訴我就好,不必守什麼三年之約。」

  司馬十七郎聽了盧八娘的話終於疑惑起來,便問:「你怎麼會覺得自己不能生兒子似的?」

  適合的回答盧八娘早就準備好了,「我的九姑姑,就是嫁到溫家長房的,一直沒生兒子,還不讓九姑父納妾,我回京後聽到很多人在背後議論她就想,我可不能像她一樣善妒。再說不管誰生的兒子,都是郎君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兒子。」

  本時代婚姻很穩固,正妻的地位也很高,妒婦就多,盧九姑嫁到溫家是低嫁,自然有實力不讓丈夫納妾。目前,盧八娘嫁給司馬十七郎也是低嫁,若是她堅決反對司馬十七郎納妾,也差不多能成功。

  「我真是三生有幸才娶到娘子啊!」司馬十七郎感慨地說。

  然後他又想到,盧氏女有無子的,娘子萬一真生不了兒子可怎麼辦?生兒子可是一件大事,特別是嫡子,千萬不能輕視,他馬上有了主意。

  沒有幾天端午節就到了,這一天京城的活動一向豐富多彩,對於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來說,這兩個沒有身份和地位的人不夠資格參加皇家的飲宴。同時,府裡有地位的人都走了,沒人管,他們很自由。

  盧八娘在身上佩了五彩香包,一大早被司馬十七郎拉到城外採蒿草,這種在節日的時候順應風俗的行為,她原本是不肯做的,今天嘗試起來倒也很好玩。司馬十七郎對路線很熟悉,順路還帶著她在城外的一家小道觀歇了腳。道觀裡的道士殷切地招呼他們。

  盧八娘略坐了坐,並不肯喝道士們端上來的茶,在大殿裡裡轉了一圈,見殿堂並不甚雄偉高大,神像也只一般,便轉到殿後看幾塊漢碑。

  司馬十七郎見盧八娘出去了,起身向知觀拱手問道:「還請知觀為我解惑,我與娘子子孫緣如何?」

  原來這間道觀名為七善觀,知觀是小有名氣的相士,司馬十七郎前兩天就讓平安帶了厚禮約定給娘子看相。娘子出去了,他恰好可以詳細詢問一番。

  知觀已過了古稀,一臉的皺紋,滿頭的白髮,精神卻還矍爍,笑著說:「郎君是大富大貴的命,究其根源來自娘子,娘子也是大富大貴的命,究其根源又來自子孫,郎君與娘子定然子孫繁茂,福壽無量,福壽無量!」

  子孫繁茂的人能不生兒子嗎?司馬十七郎放了心,然後他又細細地品味著知觀的話,自己和娘子的富貴都來自於子孫?這是說他們的兒子會有出息,起碼比自己和娘子還要強,這可真是好兆頭!

  「知觀的話來日應了,我必為七善觀重修寶殿,建寶塔揚名!」

  「那老道便靜待郎君為我七善觀揚名之時了。」

  司馬十七郎神采飛揚、躇躊志滿地離開了道觀,帶著盧八娘繼續遊玩。

  盧八娘不曉得這個小插曲,若是知道司馬十七郎竟然聽信了這樣愚蠢的預言,一定會當場拆穿,齊王府十七郎與盧府八娘結親的事,道士們不可能不知道,做這一行的人消息靈通著呢。

  試問,盧氏娘子不是大富大貴的命還能是什麼命?司馬十七郎靠娶了盧八娘日子才好過起來,這誰不曉得?再說,說盧八娘子孫繁茂也就是順口,她看著身子康健,一般人都會以為好生養。再者新婚小夫妻去問子嗣的事,哪一個不會順口說多子多孫?再誇兩句子孫有出息也不過就是順便的事罷了!

  可司馬十七郎卻一直堅信不已,就是很久以後他和盧八娘說起此事時,無論盧八娘怎樣反駁,他都沒改變,因為事情確實如道士所言,一絲不差。

  很快兩人到了江邊看賽龍舟,這不同於採蒿草,京城外哪裡都是一樣可以採到,有沒有地位的差別就很大了。江邊正對著龍舟賽的那片平整寬敞的岸邊,冠蓋雲集,權貴們搭了各色的彩棚,或坐或臥舒適自在。

  而他們夫妻站在遠遠的地方,本來還能再向中心一些,可盧八娘怕人多擁擠,被別人撞到,再說人多的地方味道也大,只肯在偏僻的地方遙望。司馬十七郎倒是想再上前看清楚些,但他還是拒絕了娘子提出的讓他一人上前去看的建議,他擔心美貌的娘子一個人留下被登徒子輕薄了去。於是他們只看到幾條船在江面上前進,不用說上面的水手,就是龍舟上的裝飾也看不大清,只能根據顏色分出幾個隊來。

  但盧八娘還是會享受的貴女。她讓平安和桃花打開帶來的包袱,將裡面的錦褥鋪在地上,擺上了用油紙包了的粽子和一些小吃,大家在一株枝葉繁茂的大樹下坐下野餐,倒也自在開心。

  司馬十七郎吃飽了後指著彩棚最中心各色彩色旌旗飄搖的地方,那裡是宮中和各王府的貴人們遊玩的地方,歎道:「什麼時候我們也能到那裡看龍舟呢!」

  盧八娘看著司馬十七郎豔羨的目光,微微一笑,她曾屬於類似的地方,深知坐在萬眾矚目、聚光燈彙集的主席臺上的人們並不會有心思像如今的他們一樣專心看節目,他們有更需要關注的事。但她只說:「那我就等著郎君帶我去了。」雖然有得就有失,但人群的中心也同樣是她的選擇。

  晚上齊王府擺了家宴,齊王妃白天去了江邊,與朝中的貴婦貴女們周旋並不輕鬆,她現在一臉的疲憊,強打著精神坐在齊王身邊,目光根本沒集中在正在表演的百戲上。世子妃和四郎、十三郎十四郎的娘子依次排在齊王妃一側的下面,盧八娘在成親的婦人中最末的位置,之後是齊王未出嫁的女兒們。

  宴席很豐盛,水陸兼備,盧八娘舉箸略嘗了兩樣,她現在對外面的飲食不再完全抗拒,只是因為中午的粽子吃得有點多,要知道她根本控制不住肚子裡的饞蟲對粽子的喜愛,而且奶娘做的紅豆沙粽子也確實是一絕。

  然後她又認真看了一會兒百戲,在父親荒涼的外任上沒有這些節目,而她回盧府時間也實在太短,根本沒機會看到些什麼。而且她若不看百戲,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11:18 AM

第三十章 裝賢良夫妻三年約 圖報負惡少夜攔路(二)

  齊王府的人口太多了,分成了幾個幫派是再自然不過的,其中嫡系無可置疑地成為最強的一支,然後四個側妃和他們的子女又分成了兩夥,中間夾著幾個姨娘,還有完全不得勢的庶子庶女們。

  盧八娘不屬於其中任何一派,她這樣名門嫡女嫁給庶子的情況本就特殊,況她又是與齊王最親密的崔氏對立的盧氏女,根本沒有人與她的立場相同,就是與十七郎關係最好的十郎的妻子十嫂,表面上也不敢與她太親近。於是她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一處,與周圍一點也不和諧,但又是那樣孤高自許。

  司馬十七郎則完全溶入了宴會,他在府裡給大家的印象是個人緣不錯,從不與人爭鋒,又不引人注目,在最不得寵的庶子裡占一個不起眼的角色。他與幾個庶出的兄弟在一起飲酒,說著龍舟粽子之類的無關緊要的話題。

  這時一陣喧鬧把盧八娘和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司馬十三郎不知怎麼到了十七郎所在的小圈子裡,身後跟著一個內侍,抱著一壇酒,正高叫著讓司馬十七郎飲酒。十七郎便順從地一杯一杯地喝著,盧八娘看著十七郎大約喝了十幾杯,已經有了不勝之態,擺手不肯再喝,偏十三郎帶著些醉意不依不饒,拎著酒罈要往十七郎嘴裡灌,說的話也越來越不像了,「你生母原本就是我家陪酒的,你怎麼只喝了這幾杯就不行了,再喝再喝,把這壇酒都喝光!」人們都感覺到了危險,原本在周圍的幾個人已經悄悄離開了。

  十三郎自從上次遇到自己吃了虧後,就沒有找到機會整治他們,眼下一定是來報仇了。可這樣明顯的惹事能沒有人管嗎?齊王與魯王相比的優勢除了居長外,就是性格寬厚仁愛,而齊王妃的賢良也是遠近聞名的,大廳廣眾之下,斷不會讓十三郎胡作非為。果然,盧八娘看到王妃身邊的一個內侍過去說了一句什麼,十三郎氣衝衝地離席了。

  十七郎這時已經伏在桌子上一動不動,一副完全醉死了過去的樣子。盧八娘向上面看去,齊王正與一個年輕的侍妾說笑,而王妃朦朧地半閉著眼睛,她不動聲色,繼續看著百戲直到宴會結束。

  大家一起恭送王爺王妃,然後三三兩兩地各自回了院子。平安扶著司馬十七郎,兩人歪歪斜斜走在前面,盧八娘與桃花緊跟其後。司馬十七郎突然含糊地叫了起來「娘子、娘子!」並向她伸過手來。

  盧八娘只有上前與平安一左一右扶住他,司馬十七郎將一隻手搭在她的臂上,用手指在上前輕輕地捏了幾下,垂著的頭像無意間晃過來似的,趁機低聲說:「我沒喝多,一會兒你聽我的。」

  雖然司馬十七郎的樣子就是喝多了,可盧八娘卻早知道他是裝的,很明顯司馬十三郎今晚就要為難他們夫妻,如果十七郎就這樣被暗算了,那他也不能順利活到現在,而且還能把自己娶到手。

  桃花也早就發覺了身後有幾個人跟隨,悄悄地告訴了她。

  前後左右的人語漸漸模糊了,剛剛還是星星點點的燈光稀落了下來,這時月牙兒也躲到了雲中,平安手中那盞燈發著微弱的光,而且隨著他的走動搖擺不定,更顯得整個花園就如一個黑暗的洞穴,好像要把他們吞進去似的。

  突然平安一個踉蹌摔倒了,手中的燈籠也滅了。司馬十七郎猛然失去他的扶持差一點摔了,含混地罵道:「狗奴才,就是我也罷了,還有娘子呢,燈熄了怎麼回去!趕緊去最近的院子借盞燈。」一邊罵著,還踉踉蹌蹌地上前踹了平安一腳,平安口中稱是,連滾帶爬地跑了。

  若是平時,桃花早就跟著嘲笑平安了,可她今天緊緊地扶著盧八娘,一聲不吭。司馬十七郎靠著盧八娘站也站不穩,過了一會兒又說:「我想小解。」

  盧八娘忍著笑說:「郎君再忍忍,一會兒平安借來燈我們回院子裡再說吧。」

  「不行,我忍不住了,娘子扶著我找個沒人的地方。」

  盧八娘只好順著司馬十七郎的力道跟他向路旁走走,轉過一個假山,司馬十七郎又說:「就這裡吧,你帶桃花先去一旁等著。」

  話一說完,盧八娘就被司馬十七郎拉著走上一條花木茂盛的小路,她馬上把桃花也拉住了,三個人小心地前行一段,又返到了正路上回了院子。一會兒平安也回來了,笑著說:「我從後面繞過去,看十三郎君正帶著人還在路中央等著,也不知道他還要等多久!」

  桃花上前拍了一下平安說:「你那一跤摔得還真像,我都差一點信了!」

  平安第一次被桃花表揚了,反倒不知說什麼好,搔搔頭說:「那個燈籠也沒打破,我摔在地上前把它抱在了懷裡,只讓燭火滅了,看我的胳膊都摔破了!」說著,就挽起袖子上桃花看他剛剛摔破的胳膊。

  桃花鄙夷地說道:「你可真是守財奴,一個燈籠值什麼!」

  「那個燈籠是琉璃的,要值好好幾千錢呢!」

  「為幾千錢就摔破胳膊?」

  這時奶娘插話說:「平安,我這裡有傷藥,你趕緊抹上一些。」

  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聽著他們拌嘴,互相看著一笑,攜手進了屋子,司馬十七郎臉上早就沒了醉態,嚴肅地對盧八娘說:「今天十三郎帶的人裡面有幾個好手,要是硬拼我們會吃虧的。」

  「晚上的事一定會讓他惱羞成怒,明天你出門務必小心。」盧八娘也提醒司馬十七郎。

  「母妃平時都拘著十三郎到上書房讀書,所以不要緊。只有逢五逢十他能出來,你再去請安時我一定要陪著你。」

  「只要不是母妃的意思就好。」盧八娘聽了後倒放了心,一個十三郎沒什麼,王妃才需要擔心。

  「母妃對我是極慈愛的,」司馬十七郎口不對心地說,他明明知道母妃其實很討厭自己,但是那是自己的母親,他哪裡能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說母妃的壞話呢?便遮掩著解釋,「可能是因為我娶了你,十三郎嫉妒了。這一次到避暑山莊,我一定要成功。哪怕當上侍衛,他們也會顧及臉面。」

  對於司馬十七郎的掩飾,盧八娘並不點破,時代的主流思想就是如此,嫡母才是真正的母親,兒子怎麼能說母親的壞話呢。而且公正地說,齊王妃確實是個很寬容的嫡母了,只看齊王府有這麼多的庶子庶女就知道了。

  但是齊王妃就是再寬容,對於庶子,她能容忍的也不過是讓他們默默無聞地長大,若是想出人頭地,她這一關可不好過。

  不過,若是齊王妃這一關都過不了,也就不必去爭什麼榮華富貴了,所以盧八娘並不十分放在心上。

  五月初十,盧八娘來請安還沒有退下時,孟白就來拜訪了。因為帖子上說明他來拜訪王妃和盧八娘,所以大家退下時她被留在了正殿裡。

  孟白給王妃、世子妃行了禮,笑著與盧八娘打了個招呼。然後就對王妃說:「我姑母出京時托我照顧表妹,如今表妹成親一個月了,我想接表妹和表妹夫到家裡住對月,還請王妃同意。」

  女兒出嫁一個月後,通常娘家要將女兒與女婿接回家住上一個月,就叫住對月。盧府應該在昨天就接盧八娘回府住對月的,但是一直沒有人來。

  但盧八娘和孟白還是商量好將五月九日的時間給盧家留出來,結果不出乎意料,盧府沒有人過來接盧八娘。所以孟白再來就頗能說出道理了。他如今在京城裡的名氣不小,齊王妃怎麼也要給他這個面子。更何況孟白此舉是把盧府的面子踩到了地上,盧氏女沒回娘家住對月,竟要去孟家,這該讓盧相多難堪!

  齊王妃最恨的人就是盧相,原本先太子沒了,就應該按長幼順序立齊王為太子的,可正是盧相等一群人整天在皇上面前說魯王生母比齊王生母高貴,又英武睿智,堪為國儲,齊王才一直沒能登上儲位。於是她便對身邊的侍女說:「趕緊將小十七找來。」

  十七郎就在殿外,很快就到了。王妃身邊的陳姑姑便笑著說:「十七郎君對娘子真好,竟陪著娘子過來,還在殿外等著娘子一起回去。」

  男人這樣圍著女人轉是很沒面子的行為,可司馬十七郎卻面不改色,他若是什麼時候都要面子,早就死掉了。作為庶子,差不多的事總要低頭的,因此他嬉笑著對母妃說:「兒子整天也沒事,就出來轉轉。」

  司馬十七郎成親後變化確實很大,錦衣華服把他的臉襯托得英姿勃勃,也不知他怎麼長的,與他的那個卑賤的娘一點也不像,倒是與皇上頗為相似,有著司馬氏深邃俊朗的五官。也不怪十三郎瞧他彆扭,總要找他的麻煩。但十三郎也真是個不爭氣的!罷了,先讓他們去吧,若是不礙什麼她總是大度的,但若是有了不該有的想頭自己的辦法當然有得是,別以為娶了盧氏女就高貴起來了,想把他打回原形還不容易?

  齊王妃心裡這樣想著,口中卻和藹地笑著,「你們小夫妻跟著孟先生去住對月吧,孟先生也算得是盧氏娘家的人了。」

  司馬十七郎趕緊說:「母妃說得是,岳父岳母臨走時,也曾對我們說過,要視孟表兄為親兄長。」

  如此,齊王妃就讓他們趕緊回去收拾,又吩咐身邊的人準備禮品,安排出門的車輛等,「你們就不必再過來行禮了,現在就辭行吧。」

  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馬上行了禮,又邀了孟白,三人一同下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11:28 AM

第三十一章 住對月二人離王府 謀發展夫妻宴山莊(一)

  關於出王府住對月的事,幾天前,盧八娘就與司馬十七郎商量了。

  盧八娘當時就想到了,「我想盧府不會接我回去的,就讓孟表兄出面接我到山莊住一個月,對外還可以說山莊是孟表兄送我們夫妻的。那個山莊就在翠薇山北麓,離避暑山莊很近,你行事也方便。」

  「那自然好。」司馬十七郎問:「孟表兄肯出面嗎?」

  「他早就答應母親照顧我了,一定不會推脫。」

  想到上次見到孟白時他的熱情,司馬十七郎放心了,他猶豫了一下又問:「我想帶著師兄一起去,可又不好把師傅一個人留在京城,不知你莊子裡有沒有地方讓師傅住?」

  司馬十七郎的師傅瘸了一條腿,平時有些事情也不太方便,他不放心是正常的。盧八娘願意看到一個知恩圖報的十七郎,就熱心地說:「莊子雖然不大,但再多些人也沒問題。另外我還有幾個下人在那裡,身手也不錯,郎君要用,只管讓他們跟著。」

  就是當金吾衛,司馬十七郎手下也要有一些人的,如今他只有一個平安,確實不夠用。這也是他要帶師兄出門的原因。盧八娘把自己的手下塞給他,既幫了他的忙,也能擴充自己的勢力。

  在司馬十七郎的認知裡,娘子是與他一心一意過一生的人,所以他並沒有一點的懷疑,而是高興地說:「那可太好了,桃花的功夫就不錯,想來娘子手下還有能人呢!」

  「桃花爹也在莊子裡,還有些會功夫的、會做生意的,郎君自己選吧。」盧八娘擺出一副一心為司馬十七郎著想的樣子說。

  當時司馬十七郎歡心鼓舞,對自己的娘子的諸般喜愛之情難以表述。他雖然能夠自由地出府,但若是有理由到完全能脫離齊王府的地方一個月還是讓他開心不已。今天孟白過來了,一切都按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

  在王府的花園裡,他們遇到了司馬十三郎。看到孟白後,司馬十三郎那張蠻橫的臉變得非常古怪,彆彆扭扭地打了個招呼後,他便帶著一干人手中拎著桶罐之類的東西下去了,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相視一眼,若不是把孟白請來,這次對付他們的就是黑漆了,這種東西味道真難聞。

  孟白是右軍將軍,司馬十三郎就是再蠢,也不敢在自家裡潑右軍將軍一身墨漆,就是他敢,下人們也會阻攔。

  於是盧八娘帶著司馬十七郎和孟白去了山莊,這個莊子在翠薇山北麓一座小山峰的半山腰。離大路很有些距離,又完全被樹木掩映在其間,外人很難注意到。

  就是到了近處也非常不顯眼,好似一個平常富家翁的院子,進了裡面雖然碧樹蔭蔭、鮮花處處,整齊潔淨,卻也沒有太特別的東西。唯有真正入住進去,才能知道這莊子裡的妙處。

  每一處都那樣讓人感到舒適自在,最特別的是每個院子裡都有一間屋子,將山溪的水引入其間,洗澡、沖水非常便利。司馬十七郎坐在石頭鑿出的大浴盆裡萬分吃驚,匆匆洗了洗就出來問盧八娘,「這水是怎麼引進來的?」

  盧八娘笑著說:「修莊子時請了個巧匠,山溪水不只是在地面上引出一條小溪,還有一條暗流,用粗毛竹打通關節,連接好,外面用浸了漆油的繩子捆緊,從地下引進各院子再引出來。」

  「這辦法卻是想絕了。」司馬十七郎贊道。

  「莊子修在半山處,引水自然方便,」盧八娘說:「其實這不算什麼,本可以同時再修一條通道,用陶瓷管子將熱水也直接引入,那樣洗浴時就不需提熱水進來了。不過因為花費實在太大,並沒有做成。」

  司馬十七郎讚歎不已。其實用竹子引水並不是盧八娘想出來的,是這時早已有的技術,只不過很少用在日常生活上而已。而且在漢時,就有用陶瓷所做的沖水馬桶。盧八娘也不過是因勢力導,加以應用而已。

  司馬十七郎也看出了這山莊正是盧八娘的手筆,並不奢華,山莊所用物品大都取於山中,並無名貴花草、珍禽異獸、奇石妙景,但卻以自然美觀、舒適乾淨、自在方便為目的,估算一下修建山莊時間,還應該是在娘子回京前兩年就開始了,更覺出娘子思謀甚遠,心裡佩服不已,又稱讚了娘子一番。

  「祖父早就說要我回京嫁人,沒什麼高瞻遠矚的。而且建這莊子花費並不多,就是這山地,因為在北麓,又沒有溫泉,價值也不高,只一點可取,聽說在盛夏時,山莊裡也有山風吹過,非常涼爽。我也是第一次過來,明天我們再細看看,有什麼不好之處再改。」盧八娘卻不以為然地說著,梳洗後對司馬十七郎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拜見了師傅、師兄?」

  司馬十七郎點頭稱是,「我們先去看看他們也好,不過總要先去拜見孟表兄。」

  盧八娘便與司馬十七郎先到了孟表兄的院子,孟白也剛剛洗浴過,聽他們過來,披著頭髮就出來迎接,聊了幾句後便歎道:「若是能有熱水管子就好了。」

  司馬十七郎驚異地說:「你們可真是表兄妹,剛剛娘子還說本可以再做一個熱水的管子,但因為花費太大而沒有成。」

  孟白一笑,「可見我們都是孟氏的血脈了。」

  聽說孟氏當年的富貴,就是皇家也要遜色三分呢,孟白和盧八娘竟從骨子裡與他們的先祖一樣,司馬十七郎作為皇孫再一次欽佩萬分。

  孟白又挑剔道:「這院子裡景致只是一般,又都沒有個名字,說起來都不方便。」

  盧八娘立刻就把這個任務交給孟白,「表兄學富五車,擬幾個名字還不是輕而易舉?」

  「不若就請表兄幫我們題了莊名?」司馬十七郎笑著說:「有了表兄的題款,那才是不勝榮幸。」

  盧八娘看著孟白尷尬不已的臉,只得將笑意藏在心裡。別看孟白前世是文科生,可是他卻寫得一筆爛字,尤其是毛筆字,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到了這裡後雖然勤加練習,進步也很大,但還是比起土著差得遠了。所以孟白在外面從來不寫字,他做詩也只是吟出來讓別人記錄,司馬十七郎還不知道這個秘密。

  孟白看盧八娘臉上雖然沒帶出來些什麼,可是眼角卻微挑,斜過來一眼,就認定她在嘲笑自己,便說:「這莊子是表妹的嫁妝,還是十七郎題字更合適一些,我這邊說著,十七郎寫,有什麼不合適的大家再斟酌。」說著讓小廝將筆墨等物準備出來。

  司馬十七郎覺得孟白所說不錯,但又對盧八娘說:「娘子的字遠勝於我,不如娘子來題?」

  盧八娘所寫的字全部都燒掉了,她從不打算在世上留下自己的墨蹟,於是擺手說:「你可見過女子題字的?還是郎君寫罷。」

  司馬十七郎便執筆立於一旁,孟白便說:「此園雖在山野間,但景色頗為可觀,不如就稱大觀園吧。」

  盧八娘見司馬十七郎認真寫了下來,正頜首稱道,氣得轉身離開,去看池塘裡的錦鯉。過了一會兒,司馬十七郎走過來說:「孟表兄才高八斗,只聽他擬的幾個名字就不同凡響,娘子怎麼就走了?」

  盧八娘只有說:「剛剛管事找我問些事情,我便出來與他們說清楚。至於名字,有你們二人,我自然放心。」到底還是關心地問了一句,「擬的什麼名字?」

  「山莊名為滌塵,我們住的叫華清院,還有流香澗、綴錦閣等。」司馬十七郎一一說給盧八娘聽。

  盧八娘自然聽出孟白與自己開玩笑,暗諷自己有潔癖、又像楊貴妃一樣體形偏胖,心裡一笑了之,只要不叫大觀園她就沒什麼受不了的。又聽司馬十七郎說:「我倒覺得大觀園要比滌塵山莊好一些,可孟表兄卻又說不好。」

  「還是聽孟表兄的吧。」盧八娘趕緊打斷司馬十七郎。

  「那好,」司馬十七郎對文學並不擅長,又是個大度開闊的人,聽娘子這樣說,也就不再糾結,說:「等有了時間我就把這些都寫出來,讓他們拿去貼好。」

  兩人說著話到了池師傅住的院子,沒等盧八娘行禮,池師傅和池梁已經過來給他們夫妻請安了。盧八娘以前聽人說司馬十七郎與池家叔侄間很隨意,以為他是將他們當成至親,所以提出前來拜見。如今自然明白司馬十七郎畢竟是皇孫,就是與師傅師兄關係再好,也是把他們當成下屬的。便對池師傅還了半禮,受了池梁一禮。

  大家坐下談笑了幾句,盧八娘巴看出池師傅是個忠厚老實的人,池梁雖然油滑了些,但人還不壞,只一心跟著司馬十七郎謀個出路,便就存下了交好他們的心思。

  最後在新命名的華清院裡,盧八娘把山莊裡的人引見給司馬十七郎,特別是桃花爹、徐進、陳勇幾個人,「這些人都跟隨我多年,忠心不貳,郎君有事只管吩咐。」又說:「莊子裡還有一位老大夫,醫術很好,我們都叫他安老先生,這兩天進山採藥了,等有機會再見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11:35 AM

第三十二章 住對月二人離王府 謀發展夫妻宴山莊(二)

  第二天,盧八娘吩咐管事辦了酒宴,讓所有的人共聚一堂,就是下人們也在院子裡設了席。整個山莊裡的人並不多,不算這次過來的,原本只有三十幾人:三個護衛是桃花爹、徐進、陳勇,他們每人帶三五個手下;管事一名,也有五六個幫手;廚師一名,帶一個徒弟;女僕四人,細君和如玉是年輕的姑娘,范姑姑和寧姑姑是三四十歲的婦人;還有就是四個小娘子,也就是盧八娘曾經對司馬十七郎提過的美貌侍女,其實是買來的姬人。

  盧八娘的護衛們個個壯碩魁梧,眼露精光,表面舉止散漫,但略有動靜卻反應極為迅速。司馬十七郎雖然長年習武,但畢竟連京城都沒出過,所以只覺得這些人功夫不錯,而孟白更是沒見過這樣的人物,也不覺得有什麼異常,唯有池師傅畢竟經歷的事多,看出了這些人不是平常的保鏢護院,多半在在江湖上混過。

  管事、廚師和女僕們都是特別精明能幹、乾淨俐落的人,倒沒什麼特別的,只是那四名小娘子,卻個個如花似玉,只看伸出白嫩嫩的手,就知道她們從沒幹過粗活。特別是酒至半酣間,盧八娘讓她們獻藝,彈琴唱歌舞蹈,竟無一不精。

  這一場宴會,山珍海味、美酒佳釀、絲竹歌舞樣樣出色,孟白吟了幾首詩詞,桃花爹、池梁等人舞劍佐酒。所有的人都懂得,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成親後,大家的利益就捆在了一起,以後將結成了共同的團體,在一起為了前途而奮鬥。

  雖說要準備開始奮鬥了,但其實眼下的日子還是很逍遙的,皇上還沒來避暑呢,按平常的習慣,怎麼也要再過十多天才能到翠薇山。這個階段他們沒有什麼可做的,只能等待。

  司馬十七郎每天和池梁苦練騎術。說起騎馬來,司馬十七郎水平並不高,這倒不是他平時不肯練習,而是他騎馬的機會很少。齊王府馬廄裡的馬雖多,但卻不是他這個庶子能隨便用的,他只是勉強會騎而已,而池梁從來沒騎過。池師傅雖然行走不便,但騎術卻好,帶著他們天天在山莊後面跑,平安、桃花也喜歡騎著馬跟在後面。

  孟白雖然有官職在身,但只是個散官,也不必按時上朝議事,也在山莊裡住了下來。他來京的路上騎馬坐車吃夠了苦頭,這次根本不出門,只是饒有興趣地與阿雲、阿霞、阿霧、阿虹四個在一起彈琴吟詩,這四個人就是盧八娘為司馬十七郎準備的姬人。

  盧八娘忍不住背了人問他,「你該不是對哪一個有興趣吧?若是真有想法,還是早就說出來,我定能讓你如願,別出了事鬧得不好看。」

  「你怎麼就這樣的庸俗?」孟白嗤笑著說:「我不過是同她們有共同的愛好而已。」

  想到孟白剛剛經歷劉氏、楊柳的糾葛,很受了些傷害,現在一定是沒有心情再陷入感情的泥潭,而他也確實是一個很文藝很敏感的青年,恰好喜歡音樂歌舞,便就不再管他。

  可孟白卻攔住她問:「他答應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你這腦子都想的是什麼?」盧八娘了斜孟白一眼,「就是我們生活的時代,能有幾個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至於讓這個時代的司馬十七郎答應,那不是癡人說夢嗎?」

  「那怎麼是癡人說夢呢?」孟白笑著說:「穿越小說裡都是這樣,男人看到穿越女人的優秀,從心裡愛慕,主動發誓不納妾收房了,有妾室的也把人都放了出去。唉,你從沒看過穿越小說真是遺憾。」

  「小說是假的,我們是真真切切地生活在一兩千年前。」盧八娘從來不看那些無病呻吟的小說,一點也不為所動。

  孟白細細地看了看盧八娘,她原本皮膚就白皙,但未免有些過於蒼白,有些像蠟像館裡的蠟人,怎麼也少了些鮮活。成親不過一個多月,氣色好了不少,兩頰新添了些顏色,就像塗了一層淡淡的胭脂,又像嫩粉的迎春花開在枝頭,「女人有愛情滋潤就不一樣啊!」他微笑著說:「你也不必瞞我,畢竟都是男人,司馬十七郎看你的眼光我能感覺到,他很喜歡你。」

  「只不過是新婚一時的熱情而已,不可能持續一輩子。」盧八娘見孟白不信自己的話,就反問:「寫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那個叫納蘭容若的人,他做到了一生一世一雙人了嗎?」

  當然沒有了,納蘭容若有妻有妾有外室,他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根本就不是後世的人理解的意思,畢竟他生活在那個時代裡。

  孟白一向擅長辯論,他曾參加過不少有名的辯論賽,可盧八娘一句話就讓他理屈辭窮,於是他便嘲笑道:「那你就打算與幾個女人共伺一夫了!」

  「當然不會,」盧八娘並不介意孟白的態度,就事論事,「我們已經商量好了,再過一兩年的時間,我若是沒有兒子就分居,他納妾生兒子,然後我來教養他們。」

  「你不是一向最討厭孩子的嗎?」

  「是啊,不過又不用我親自去管,只管交給奶娘師傅就行,我只在其中挑出最適合最孝順的繼承人當我的兒子,這樣我才能做王太妃,甚至皇太后啊!。」

  「好像你真能做王太妃皇太后似的,真怕你攪進皇位之爭死無葬身之地!」孟白根本不信盧八娘能實現自己的目標,「不如我們一起把高純度的酒做出來吧,那樣我們就會發大財了!」

  孟白和盧八娘從本質上就是兩類人,有些事情他們永遠也不能達成共識。但好在作為這世上唯二的兩個穿越人士,他們不得不互相包容,互相幫助。

  盧八娘說:「你願意做酒生意就自己做吧,好像也沒多難,就是蒸餾提純,慢慢做實驗就能弄出來。」

  「這道理我也明白,只是具體就沒思路了。」孟白遺憾地說:「可惜我們倆人沒有一個會做玻璃、火藥、槍炮、鐘錶這些真正有用的東西。」

  「我倒覺得不會才正好呢!」盧八娘雖然這樣說了,但還是認真幫著孟白琢磨蒸餾酒的法子,兩人都是門外漢,絞盡腦汁地想了許多路子,一一列出來,準備讓人做實驗。

  「如果成功了,我也分給你兩成的股份。」孟白收起了記錄。

  當初他們相遇時,盧八娘作為先來的人,已經頗有資產了,而孟白因為打算改孟姓,需要放棄孫家的家產,當然孫家的家財也沒有多少,盧八娘就將自己的玉石生意送給了他兩成的股份,並掛在他的名下。如今孟白這樣投桃報李,盧八娘還是領情的,「現在你有了右軍將軍的官職,又是孟家的後嗣,只要拿得出好東西,生意一定會很順利。」

  孟白也不否認,他現在的平臺可要比盧八娘當初時強多了,就是比起現在的盧八娘,也有很大的優勢。司馬十七郎在齊王府沒有地位,而盧家完全把盧八娘當成了棄子,他們差不多要從頭開始,也不知將來會怎麼樣?但又想到盧八娘不是個聽勸的人,也就不再提了。

  盧八娘對孟白放了心,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窗前看書。院子裡細君和如玉正將一盆盆的花木搬進來擺在四周,盧八娘便放下書賞花,山莊裡的人一概是以前在父親外任上就用過的老人,知道自己的喜好。

  桃花走進院門,這小丫頭板著一張小臉,眼睛有些紅,徑直走到細君旁邊,伸手將她推了個跟頭,然後就進了屋子。看到盧八娘正坐在窗前的榻上,知道她一定看到自己的舉動,便委屈地掉下了淚,哭了起來,「我爹說要再娶,讓細君給我當後娘,我不肯,他就要打我!」

  桃花的娘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世了,桃花就和她爹相依為命。這幾年桃花爹在外面幫著盧八娘做事,桃花跟在盧八娘身邊,各自忙各自的,眼下重新聚在了一起,竟鬧起了矛盾。

  盧八娘看院子裡的細君已經站起了身,拍拍衣服的泥土,神情自若地走了出去。暮春時分,門窗大開,桃花的聲音也不小,細君一定聽到她的話。

  桃花從小在大山裡長大,跟著盧八娘一起走過創業的階段,經歷了不少的事情,性格不免火爆剛硬了些,偏她又喜歡習武,遇到了事寧願揮拳頭也不願講理。盧八娘瞧了她一眼,見她慢慢把哭聲降低了,明白她已經知道自己不對,但還拉不臉來開口認錯,就仍不理她,自顧自地看書,直到桃花完全止住了哭聲,說:「娘子,我不該對細君動手。」

  「那你就去好好給她認個錯。」盧八娘告訴她,「人長大了後都要成親的,你將來也一樣,你爹自然也可以。」

  「不,我不成親,我爹也不許成親!」桃花犯了強,怎麼也不肯低頭。好在奶娘聞迅趕到,將她拉出去說教去了。

  盧八娘讓如玉將細君叫了進來,問她:「受傷了嗎?」

  「沒什麼,就是腿上青了一塊兒,過兩天就能好了。」細君爽快地說:「桃花還是個小丫頭呢,什麼也不懂。」

  「你別和她計較,」能送到盧八娘這裡伺候的都是她信得過的人家裡的孩子,盧八娘還是關心的,便問:「是真的嗎?」

  「我還沒想好,前兩天池梁一定要送我一匹錦帛,也說想娶我。」細君大方地說。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1:48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3-4 04:48 P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悔傷細君桃花心急 冷諷孟白八娘送美(一)

  平民百姓家的孩子談起終身大事來,還是比較坦蕩大方,眼前的細君就是如此。細君長著細眉細眼,皮膚極為細嫩,溫婉動人,但卻只是個心裡明白又極有主意的人。盧八娘笑道:「真沒想到你爹能有你這樣一個好孩子,長得這樣好,又明事理。」

  細君的父親名叫宋濤,是最早跟了盧八娘的人,盧八娘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那一臉凶相,渾不講理的樣子。

  「大家都說我像我娘,可我娘說我爹原來也不是那樣混不講理,都是日子太窮了,逼得沒法子。現在他跟著娘子做事,家裡的日子過得好了,脾氣倒又好了不少。」細君笑著說。

  盧八娘看著細君點了點頭說:「婚姻是終身大事,你一定要慎重,拿不準主意可以請教父母。」

  「我知道了,娘子。」細君行了禮說:「我爹和我娘都說我跟著娘子就是娘子的人了,萬事都聽娘子的。」

  盧八娘卻也不肯為細君拿主意,她確實不會挑男人,「這種事情要看自己的喜好,我沒法為你出主意的。」又找了機會告訴桃花,「又有別人喜歡細君,她還沒想好嫁不嫁你爹呢,你倒先鬧起來了,讓人笑話死了!。」

  桃花的眼睛睜得溜溜圓,「我爹多好啊,別人哪裡能比我爹好,細君就是傻瓜!」

  盧八娘笑著說:「桃花才是真正的傻瓜。」

  被笑話了的桃花果然傻傻地站在那裡想娘子的話,「我才是傻瓜?」那模樣確實像個傻瓜。

  晚上司馬十七郎回來後,見到盧八娘興奮地說:「山莊裡的馬可真多,管事幫我挑了幾匹最好的,今天我每一匹都騎了一會兒。師傅說我現在騎得還算穩,可以自己騎馬出門了,師兄就得再練幾天。」

  「我有牧場,最不缺的就是好馬,桃花爹他們這些護衛們每人都有兩三匹馬,這樣長途跋涉時才能保持速度。」盧八娘山莊裡的東西都平常,但唯有幾十匹好馬,就是齊王來了,也會讚歎一聲的。

  男人哪有不喜歡馬的,尤其在此時,馬還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司馬十七郎不厭其煩地給盧八娘講了他最喜歡的幾匹馬,又說:「桃花爹說明天帶我去山那邊看看,從那裡能看到宮裡和翠薇山來往的人馬車輛。」

  如果皇上到翠薇山避暑,這個時候應該有大批人馬過來了,加強守衛、整理宮室等一系列的準備要做。司馬十七郎現在最擔心的是皇上突然不來翠薇山避暑,宮中的消息打聽不到,所以對翠薇山那邊的動靜非常注意。

  盧八娘並不反對,只是囑咐他,「你騎馬的時間少,騎術並不精,可要小心謹慎些,還有出去多帶幾個護衛。」

  司馬十七郎答應了,突然問:「細君可是客女?」

  客女,就是部曲之女,而部曲就是私兵,自漢末以來,由於各種原因,平民投靠士族就形成了這個新階級。他們不同於奴僕以畜產論,但也比尋常良民低上一等。司馬十七郎一定認為桃花爹和陳勇等人都是盧八娘的部曲,故而這樣問。

  通常情況下,盧八娘也應該將這些人收為部曲,但她還是沒有這樣做,而是依舊讓他們保留了平民的身份,讓手下的人為自己賣命,忠於自己,並不一定非要用壓良為賤的手段。讓他們擁有良民的身份,在某些方面也是有利的。

  「我身邊的這些人都是良民。」盧八娘笑著答道:「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司馬十七郎笑著說:「師兄看上你身邊的那個叫細君的了,我原說,若是客女,斷不可行,但師兄卻說他已經問過,細君是良民,可以婚配。真是如此,便將細君嫁給他吧,師兄年紀也不小了,師傅盼著他早點成家立業,也許成親後他的壞毛病還能改好了呢。」

  這個時代,等級劃分特別森嚴,良賤不婚,如果良民娶了客女或者奴婢,是違反法律而且要判刑的。盧八娘也是考慮到跟隨她的人的利益,才沒有將他們收為部曲的,她雖不是良善的人,但卻是個很會關心員工的好領導,因為只有如此才能將企業發展起來。

  盧八娘看了一眼身邊的桃花,她正向自己使勁地搖頭擺手,示意自己拒絕,就笑著說:「成親這種事還要你情我願才好,我並不反對,卻也不好直接為細君做主。師兄若是真想娶,只要細君和她家人答應就行。」

  又怕司馬十七郎不理解,說:「如霞等四人是我買來的,若是想要她們倒都容易。」

  「那四個人可不成,不用說師傅,就是師兄也不能同意,誰家能娶一個花樓裡出來的小娘子!」

  「你怎麼能知道她們是從花樓裡出來的?」盧八娘奇怪地問。

  「那還不是一眼就看出來了!」司馬十七郎從小在王府裡長大,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根本就瞧不起這樣的女人。對於池梁的事,他也很有信心,「娘子若是不反對就行,我師兄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材,細君家哪裡會不同意?」說著就進了淨室去洗浴。

  「娘子,你說細君會嫁給池梁嗎?」桃花眼裡充滿了擔心,「她該不會因為我推她一下就不肯嫁給我爹了吧,其實我爹是個好人。」

  桃花爹當然是好人,可是他已經年過三十了,為人木訥,還是續娶。而池梁不過二十多歲,又是原配夫妻。況且池梁長相俊美,擅長言辭,哄起女人很有一手,只看嬌娘寧可貼錢也要與池梁保持著關係就知道了。司馬十七郎有信心也很自然。

  「我得馬上告訴爹去!」桃花想通這些拔腿就跑,看樣子要回去給她爹幫忙去了,也不知她的觀念怎麼就轉變得這樣快!

  轉天司馬十七郎看到大批的人馬絡繹不絕地上了翠薇山,心裡的石頭落了地。他便更用心地練起騎射來,與山莊裡的護衛們每天跑馬打獵,樂在其中。

  「就要回來的時候,遇到一頭鹿,我一箭就射中了。」司馬十七郎告訴盧八娘,又說:「昨天你不是說野雞湯很鮮嗎?今天我親手射了兩隻,已經吩咐廚房做湯了。」

  明明山莊裡雞鴨魚肉什麼也不缺,但這男人就是喜歡去打獵,而且打到了獵物就擺出一副很自豪的樣子,只能說是男人的天性。盧八娘一笑,「選些最嫩的鹿肉送來,讓奶娘在院子裡現烤了吃,我們晚上飲點酒。」

  華清院前院裡有一座八角亭,建在假山上,上面有石桌石凳,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在裡面對坐飲酒,奶娘和桃花就在院子裡架了爐子,烤起了鹿肉。美景、美食、美酒,還有那種無法言述的氣氛,盧八娘覺得她已經超越了前世的願望,沒有白白重活一次。

  月光、星光撒向大地,習習微風送來陣陣花香。盧八娘輕搖著酒杯,向司馬十七郎做出邀請的姿式,月下的美人,尤其是這樣高貴迷人的美人,司馬十七郎看得癡了,將盧八娘持杯的手捧了起來,張嘴咬住。

  盧八娘縮手不及,手指被司馬十七郎含在嘴裡吮著,趕緊看奶娘他們,這幾人在烤肉的爐子旁放了一張小桌子,一面照料著烤肉一面吃著,因為在亭子裡說話,下面聽不大清,所以並沒有注意到這邊,才放下了心,斜了他一眼,抽出手說:「我手上的肉有鹿肉好吃嗎?」

  司馬十七郎心裡癢癢的,恨不得現在就做點什麼,可他知道盧八娘特別羞澀,房裡的事情從不肯讓別人看了去,就只好壓住心裡的火,與娘子共飲了一杯說道:「等一會兒,我就把你吃了!」

  說完拿起一塊烤肉看著盧八娘大口大口地吃了進去,好像他吃的不是鹿肉,而是別的。

  司馬十七郎這種一點也不掩飾對自己的渴望讓盧八娘很是享受,青年的愛慕是那樣的火熱,溫暖了盧八娘的心。她接過司馬十七郎遞過來的一塊鹿肉,微微地笑著嘗了嘗。

  院門被叩響了,細君過去將門打開,管事拾階而上走到了亭子邊,看他的樣子很急切,但卻吱唔著什麼也沒說清,很明顯是有什麼難言之事。

  盧八娘心裡疑惑,管事能有什麼事不想讓司馬十七郎知道呢?可司馬十七郎明顯沒感覺到這一點,他的思路是這個時代的,覺得夫妻一體,他可一點不懂得隱私,也沒有回避的意思。盧八娘心裡轉了一下,莊子裡的事情倒沒有什麼要瞞著的,就大方地說:「有什麼事就說吧。」

  「娘子,阿霞剛剛在溪邊彈琴,孟先生過去聽了一會兒,現在兩人抱著琴去了孟先生的院子。」

  天色已經很晚了,兩人這種舉動很不合宜。別看盧八娘的山莊裡人不多,但管得卻很嚴,有什麼消息她也會在第一時間知道。管事的意思盧八娘也聽懂了,若是只有阿霞一個人,管事只消說她一聲就完了,可是有了孟白,管事就不敢拿主意。而若是不快些過來回報,那兩人弄出事來就晚了。

  盧八娘遲疑了一下,她倒還是相信孟白,他一定是聽琴入了迷,也沒有想到現在的時間不合適孤男寡女在一起獨處。自己又不是沒問過他,他也曾拒絕了。這時候派人去孟白那裡該有多尷尬。不過,萬一孟白被誘惑了,盧八娘覺得自己多少會有些責任,他現在的情況確實不適合談情說愛的,而且他又是那樣一個文藝的人。

  司馬十七郎這時笑著說:「這事我們只做不知道就好了。」他認為娘子因為曾說過這些姬人是給自己的,如今孟白看上了,才如此糾結,就來打圓場。一個姬人算什麼,他如今也不想收人,給孟表兄不要緊,更何況姬人本來就是可以拿來宴客的,他也沒有那麼小氣。

  雖然兩人的想法根本就是南轅北轍,但處理此事的結果倒是一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3:1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3-4 04:49 PM 編輯

第三十四章 悔傷細君桃花心急 冷諷孟白八娘送美(二)

  第二天,盧八娘一早醒來就得知孟白已經與阿霞已經邁出了實質的一步,然後,她看著坐在對面的孟白真心無語了。

  「我愛上了阿霞。」孟白坐在盧八娘對面,很嚴肅地說。

  「愛上了?你該不是被勾引上了吧」

  「你不懂愛情就不要亂說!」孟白被盧八娘輕視的目光弄得大聲喊了起來,「我們間是純真的愛情,容不得一點的玷污!」

  「純真的愛情?只一夜就產生了純真的愛情?」盧八娘斜睨著孟白說。

  「愛情的產生,是非常奇妙的,與時間、金錢、地位等統統無關。我們就是在那琴聲中突然感到了彼此的心意,撥動了彼此的心弦。」孟白看著盧八娘,悲憫地說:「我對你說這些做什麼,你這樣根本沒有感情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盧八娘知道自己不可能說服孟白了,便理智地問:「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要娶她!」孟白斬釘截鐵地說,那語氣好像盧八娘就是將牛郎和織女分開的王母娘娘,「你不要管我感情上的事。」

  孟白是不可能娶一個阿霞這樣一個奴婢的,如果孟白執意娶阿霞,整個孟氏都會成為一個笑話,沒法在世上立足,盧八娘以前的很多心血都會白費了。但盧八娘看著眼前執著的孟白,緩緩地說:「阿霞的身契在我的手中。」

  「你是想讓我拿錢來贖回嗎?」孟白尖刻地問。

  盧八娘叫了人進來,「回華清院裡,將阿霞的身契取來。」

  待身契取來後,盧八娘示意讓送過身契的細君將身契交給孟白,說:「你的事情我不會管的,也沒有立場管,但我希望你能記得現在我們都是孟氏的血脈,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孟白接過身契後幾下將那張紙撕掉,面色緩和了些說:「我會看著辦的!」

  盧八娘無言地轉身離開,她一點也不信這是愛情,雖然世上也許有愛情,但絕不是這樣的。而且雖然孟白說會娶阿霞,但她還是敢打賭這事成不了,面對著殘酷的現實,男人是比女人更理智的生物,即使很感性的孟白也一樣。正因為如此,她才痛快地把阿霞的身契給了孟白。

  盧八娘還沒走出去,孟白上前攔住她,「我想下午就回京城。」

  「那好,我派車送你。」

  「謝謝,」孟白停了一下說:「盧八娘,不管怎麼樣,我們間的友誼是不變的。」

  「這我知道。」盧八娘送走了孟白,心裡也在反思,她對孟白的態度間總是不自覺地加上了一種長輩對小輩、上級對下級的意味,孟白也正如通常的年輕人一樣,對此有些逆反。

  其實按上一世的情況,盧八娘覺得自己確實有資格把孟白當成小輩,但她對實際年齡更小的司馬十七郎卻從不會這樣。這應該歸結為孟白還是不太成熟,而司馬十七郎卻是能與她在思想上平等的人。若是司馬十七郎與她同為穿越過來的人,那麼她會省了不少的心,說不定自己也會放心地答應與他一同廝守終生吧。可現實就是她遇到的來自前世的人是不靠譜、且脾氣不投緣的孟白,嫁的則是本時代長大的司馬十七郎。

  晚上,盧八娘將孟白帶走了阿霞的事告訴了司馬十七郎,又將那三名姬人叫了進來說:「這三個人就給你吧,先過了明路,免得哪一個又勾了去。」

  孟白已經被阿霞勾引了,司馬十七郎可能很快也會上勾,盧八娘不想阻止,她更想將事態控制在自己的手中。雖然這裡的男人們收個姬妾很隨便,但若是講究禮儀的,都要得到妻子的同意和安排。

  盧八娘之所以並沒有把這幾個姬人過了明路,也是因為她有些被自己和司馬十七郎如此居家如此溫馨的生活打動了,加上司馬十七郎已經許諾她三年的時間。孟白的所作所為,讓她再次清醒地認識到男人的不可靠。與其等著司馬十七郎拈三搞四,大家面子都下不來,還不如自己主動挑開這層面紗。

  司馬十七郎聽了她的話後仔細地打量著阿雲、阿霧、阿虹三個,眼睛慢慢亮了。這幾個姬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可謂是國色天香,又在花樓裡受過專門的教導,舉止中流露出十足的媚態。司馬十七郎讓她們一個個走到他面前細看,甚至還讓阿虹轉了個身看了她的側臉,然後轉過來問:「她們的身契有吧?」

  盧八娘將阿霞的身契給了孟白,但阿雲三個人的身契按理應該放在盧八娘這個主母手中。可司馬十七郎既然這樣說,盧八娘也不想反駁他,便讓細君拿出了來。眼前這幾個人,就是把身契銷了,她也有把握控制住她們。

  司馬十七郎拿出身契看了看,又重新放回了匣子裡,與盧八娘商量道:「我想把阿雲和阿霧這對姐妹花送給吳平,阿虹送給柳真。」

  原來他要身契是為了將侍女送人,盧八娘知道吳平是皇上身邊吳內侍的乾兒子,可柳真卻沒聽過,「柳真是誰?」

  「他是禁衛軍的一個校尉,在中郎將劉冉手下,頗受劉冉重用。前些天他娘子病死了,心裡正不自在,我瞧著阿虹長得與他過世的娘子有些像,正能一解他的相思之苦。」

  不用說,柳真也是司馬十七郎為了能謀個出身而努力結識的人,雖然校尉品級不高,但以司馬十七郎的身份能結交上也不容易了。而且由於他是負責皇上安全的禁衛軍軍官,司馬十七郎進避暑山莊也可能需要他幫忙。

  這樣的人確實應該結交,盧八娘從不會吝嗇這樣的支出,但她不禁問:「都送出去了,你不可惜?」

  「幾個姬人罷了,有什麼可惜?」司馬十七郎拉著盧八娘一同洗浴,「哪裡能比得上你一個手指頭呢!」

  盧八娘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能比這幾個精挑細選的美人漂亮,可她也感覺到司馬十七郎的審美有些不同,他對出身異常重視,就是在床第間,他最常讚美自己的詞不是美麗而是高貴,好像同高貴的女人在一起他才能更加的興奮。

  真是有些變態的審美呢。

  接著司馬十七郎讓盧八娘拿出些錦帛和首飾,要將阿雲阿霧和阿虹好好裝飾一番。盧八娘看著他很認真地為這幾個侍女選布料做衣服,看著動人的美人們,眼睛裡雖然露出讚歎的目光,但卻沒有一絲與自己在一起時的佔有欲,也就理解了他的心思。

  這幾個姬人在他眼裡自然也美,就像那昂貴的珠寶和成堆的銅錢一樣,讓他不可能不喜愛,但若是為了換得諸如前程之類更重要的東西,他便能毫不猶豫地送出去。畢竟是在階級社會長大的皇孫,看這些奴婢,就從沒有把她們當成是與自己一樣的人。

  可受過現代教育的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盧八娘冷酷的心並不為即將送人的幾個女子動上一分。她改變不了時代的規則,也就不打算猩猩作態地放了這些可憐的女孩。即便她能放了眼前這幾個,難道還能把世上成千上萬的奴僕都放了?在她心裡,最重要的還是自己。

  這時去取首飾的范姑姑捧過來幾個匣子並帳冊子走進來,「郎君、娘子,這是娘子成親時下面幾個掌櫃們送來的添妝,因為那時娘子在盧府,我便收了起來,娘子還一直沒過目呢。」

  說著打開一個匣子,露出裡面光彩奪目的東西,盧八娘看過去,裡面的首飾雖然花俏可愛,但並不貴重,范姑姑在一旁拿著帳冊子指著說:「這匣子裡的都是銀器,有瑬金銀簪子四支、瑬金銀臂釧兩副、瑬金銀耳環兩對、瑬金銀項圈兩個、絞絲銀鐲兩對、絞絲銀……共二十樣。」

  打開第二個匣子說:「這匣子裡都是金器,流雲紋金簪四支、流雲紋金臂釧兩副……」

  盧八娘並不喜歡戴上一堆的首飾,她平時常用的也不過幾樣,因此聽成姑姑說到第四個匣子裡是玉器時,便打斷她說:「不必一一念了,我若是用,自然會拿冊子來看。」只與司馬十七郎在前三個匣子裡挑些東西,裝飾侍女只用些金銀、珍珠的就行了,更為貴重的玉器並不需要拿出來。司馬十七郎更是只在銀器中挑了幾樣瑬金就罷了手。

  成姑姑在將東西拿走前又說:「有幾樣不錯的東西娘子看看吧?我特別將娘子最愛的玉鐲都挑了出來,有隻翠玉的價值十幾萬錢,還有幾個俏色的怪有趣,特別是劉三娘送來的一隻瑪瑙鐲……」見盧八娘根本沒聽,便識趣地閉上嘴走了。

  轉天,美人的衣飾都準備好了,司馬十七郎親自把她們送出去,池梁、桃花爹帶著幾個人手跟著。皇上六月初五擺駕到避暑山莊的旨意已經發了下來,此時送美女,正是最恰當的時機。

  司馬十七郎寶馬華服地進了京城,囑咐池梁帶了阿虹先回池家,自己帶了阿雲和阿霧直接去了吳府。吳平見了這對迷人的姐妹花,笑嘻嘻地給司馬十七郎行了一個大禮,又拍著胸脯說:「面見陛下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本也打算這幾天去找你呢。」

  司馬十七郎便與他約了再聯繫的方法,見吳平已經急不可耐想和美人親近,並沒有心思陪自己說話,就趕緊告辭而去。回了池家,又馬上將阿虹送到了柳真府上,柳真卻因為好久不見了,親熱地留他喝酒,他知道司馬十七郎是個有抱負的人,也看好司馬十七郎的人才,又兼他是皇孫,將來一定會飛皇騰達,十分曲意結交。

  其實柳真不過是個校尉,雖然在禁軍,但遠遠看見皇上的次數都是有限的,而司馬十七郎還沒見過他的皇祖父,可二人說起來怎樣才能得到皇上青睞的話題,卻聊得非常投機。到了快宵禁的時候,司馬十七郎不顧柳真的挽留要走,柳真拿出一把寶刀送給他說:「十七郎有了美女還能想著哥哥,哥哥真是不勝感激,這刀是我前日得的,還沒捨得用,請十七郎收下吧。」

  司馬十七郎也不推辭,繫到身上,與柳真道別後也不回王府,直接到池家住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3:23 PM

第三十五章 夏日炎炎美人午睡 溫言涓涓細君論情(一)

  第二天一早,司馬十七郎就吩咐平安,「你再去那家胭脂鋪子裡一趟,就說我們肯換回那隻鐲子,多少錢都行,請鋪子老闆幫個忙。」

  平安搖搖頭說:「那裡我也跑了三四次了,老闆娘根本不肯鬆口,只說東西已經送出去了,現在任是多少錢都拿不回來。」

  「你再多許她些錢,並說是齊王府上的娘子想要,只要事成,我們不會虧待她。」司馬十七郎還是想將生母留給自己的瑪瑙鐲子尋回來,雖然不是太貴重的東西,比不得盧八娘那對價值連城的臂釧,但總是生母的一片心意。可他自己也知道非常希望渺茫,所以第一次在外面打出了齊王府的名頭。

  沒多久平安就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老闆娘說她主家大小姐早就出京了,東西肯定尋不回來,讓我別再去找她了,又說什麼也不肯說她主家大小姐是誰,嫁到了哪家。」

  司馬十七郎靜默下來,平安上前說:「郎君,不若我們再買一隻好鐲子,只說是姨娘留給娘子的不就成了。」

  司馬十七郎搖搖頭說:「本就不是貴重的東西,只是我想娘子給我生母磕過頭敬過茶才一定要找回來。如今再買就不是那個意思了。現在我們用的都是娘子的錢,就是買,也要等我有了錢再買。」

  還有幾句話司馬十七郎沒說出來,他如今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皇孫,一點勢力都沒有。但等到他有了爵位,就可以將那劉娘子的主家找到,到時候拿錢贖回鐲子就不是什麼難事了。他心想:「娘子,我一定要將那隻鐲子替你戴在手上!」

  司馬十七郎放下了這件事,就又問外面的人,「師兄回來了嗎?」

  「還沒有,郎君。」

  「平安你叫個人去把師兄找回來。」司馬十七郎不悅地說。他打聽過手鐲的事後就準備回滌塵山莊,可池梁從昨晚出去後一直沒回來,去了哪裡他自然清楚。若是過去,他自己或平安都去找過師兄,可現在他自覺身份已經不同,再也不肯踏進那不入流的地方,就是貼身侍候的平安也不願意讓他去那個地方露面,免得讓人誤以為他在那邊。有錢有身份的人在家裡養姬妾,誰能去花樓裡鬼混呢!他覺得自己已經跨入了有錢有身份的階層。

  過了一刻多鐘,池梁被找了回來,見大家都已經裝束妥當,就準備拉馬出發了,也覺得不好意思,趕緊收拾一番。

  大家出了池家,路上司馬十七郎停了兩次,讓平安去買了一些醬肉和點心,這兩樣都是盧八娘認為很乾淨味道又好的,曾讓桃花買了吃。桃花爹見郎君讓人去買吃食,便也跟著過去每樣買了些,對大家說是給桃花買的,大家也不以為意,也有人跟著買。

  出了城後人煙漸漸稀少,大家放馬疾馳,剛過中午就到了山腳下。上山時放慢馬速後池梁湊到司馬十七郎身邊與他並綹而行,將懷裡的一個小包掏出來遞了過去,「十七郎,這是你要的。」

  司馬十七郎將東西接了,馬上收進袖子裡。

  池梁就笑著低聲問:「你要把如玉收房了?」吹了聲口哨說:「你命真好,娶了個這麼賢惠大度的娘子。」

  司馬十七郎搖頭。

  「那還能是誰?難道你看上了細君?」池梁的聲音高了起來,引來桃花爹等人都看了過來。

  司馬十七郎不悅道:「師兄,你亂說些什麼!我要先讓娘子生下嫡子。」

  池梁聲音降了下來,但難掩驚訝,「那你要這東西什麼?」

  司馬十七郎也吃了一驚,「難道平時不用嗎?」

  「你平時都用?」

  司馬十七郎覺得不對勁了,他向後示意大家都離他遠一點,挽綹向池梁處又湊了湊,低聲說:「若不是快用沒了,我怎麼會讓你幫我買?」

  池梁在馬上拍著腿說:「洞房的時候用些自然好,可成親這麼久了哪裡還要用?」

  「不用進不去。」司馬十七郎也顧不上丟人了,只好說了出來。

  「唉,你連這都不懂?以前讓你去花樓師傅死活攔著,若是去過幾回就什麼都明白了。」池梁看看他們已經走到山莊大門前了,有個管事已經迎了出來,就趕緊低聲說了幾句,又說:「你沒聽說過女人是水做的嗎?」

  司馬十七郎將剛剛放在懷裡的那瓶精油又塞回了池梁手裡,將馬韁丟給平安,若有所思地回了華清院。坐在院子裡的奶娘一見他回來,就趕緊說:「娘子以為郎君會晚上回來呢,正在後院午睡,老奴先給你把飯菜擺上吧。」

  「我不餓。」司馬十七郎說完就進了屋子裡洗去了一身的塵土,換一身在家裡穿的淺色長袍,輕輕地走進了後院裡。

  後院是從山莊裡隔出來的一片小花園,不經允許山莊裡的人都不能進,是盧八娘自己的活動空間。司馬十七郎繞過幾株枝繁葉茂的大樹,先看到葡萄架子下面露出了一張榻的一角。

  一雙用鮮豔光燦的羽毛編的鞋整齊地擺在榻旁,這雙岐頭履上面用薄薄的金片做成的雲紋裝飾,還綴著幾顆蓮子大的明珠,正是盧八娘的鞋子。

  再向前走就看到鋪著水紋象牙細席,一雙白嫩的腳赤著交錯疊於其上,就像從沒在地上行走過一樣,那樣的乾淨嬌柔,兩隻腳的腳趾像從大到小排下來的粉色的小貝殼,漂亮得不可思議,接著是淺藍色的細綢散腿褲角下面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司馬十七郎恨不能立刻撲上去咬一口。

  再向前走上幾步,活色生鮮的美人圖徐徐展開,可到了正中間卻是敗筆,桃花正坐在榻中間,擋住了盧八娘月白色細綢小襖下面的優美曲線。這個小丫頭片子手裡拿著一把素色畫扇,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人已經進入了朦朧狀態了。她垂著頭,右嘴角有一滴口水正要掉落下來,卻還沒有真正滴下,拉出長長的一根細絲。

  不知為什麼,這小丫頭片子特別得娘子的信賴和喜愛,要是別人這個樣子,盧八娘早就嫌棄極了,可桃花就是不一樣,娘子將她作為第一心腹,甚至還想讓桃花在房裡伺侯當通房丫頭,司馬十七郎對這個丫頭片子卻倒盡了胃口,早就對娘子說了不會同意,就是想早點將這個丫頭片子弄走。

  可這個丫頭片子還是整日在娘子身邊,對於娘子,比平安對自己還要重要。所以,儘管從心裡早就恨不得一腳將桃花踢出去,司馬十七郎還是容忍著桃花。他無聲地走到桃花面前,剛要將她手中的扇子拿下來,可桃花出於一種本能的直覺,突然醒了過來,她抬起頭,將扇子握得更緊地收了回來,嘴角的那一滴口水「嘶」地一聲同時也收回了她的口中,一雙又黑又圓的眼睛警惕地看著他,還不忘豎起一隻手指在嘴唇前,示意他不能出聲。

  司馬十七郎也同樣示意桃花不能出聲,然後就繼續要將桃花手中的扇子搶過來,桃花不想給,拿著扇子的手向後躲去,可又怕碰到了正睡著的盧八娘。兩人又用手勢交流了幾個回合,桃花終於退了一步,將扇子交給了郎君,因為郎君示意她剛剛已經快睡著了,根本沒好好打扇,她完全清醒後又想起來不管是娘子還是奶娘都不讓她和郎君發生衝突。

  於是司馬十七郎坐到了桃花剛剛坐的位置,不急不緩地給盧八娘扇著扇子。山莊裡的夏天並不很熱,只是正午時分一絲風都沒有,輕輕地扇扇風會讓入睡的人很舒適。

  司馬十七郎一絲不苟地扇著,甚至他一點也不毛手毛腳,只靜靜地對著睡得很香的盧八娘,光潔的額頭,長眉形狀非常好,又黑又濃,一雙鳳眼閉著,睫毛一根根很清晰,沿著略上挑的眼形擺了開去。一把青絲沒有挽成髮髻,完全披下來,散落在榻上,有如在榻上放了一塊閃著暗光的黑緞子。

  桃花的腳步雖輕,可司馬十七郎還是能捕捉到,她並沒有出去,而是在一株大樹後停了下來,就是沒抬頭,司馬十七郎也能想像得到桃花正在樹後向自己這邊張望,一雙眼睛骨碌碌地亂轉的樣子。於是,他繼續一絲不苟地扇著扇子。

  過了一會兒,那極輕的腳步走出了後院,並將門輕輕地關好,司馬十七郎嗖地從榻上跳了起來,跑過去將華清園和後院間的一道門無聲地拴上,這樣誰也看不到院子裡的情形了,然後他快步走回了那張榻前。

  「跟我鬥,實在是嫩了點!」司馬十七郎在心裡冷哼了一下,「齊王府裡那樣多的人精,我都沒吃過虧,想騙過我,可能嗎?」

  就在這一會兒的工功夫裡,盧八娘翻了身,將面朝向剛走進來的司馬十七郎,她向上的臉頰上有幾條紅痕,顯然是在席子壓出來的。這些紅痕給盧八娘的臉上增加了些稚氣,讓她顯出幾分從沒有過的可愛。

  扔下扇子,司馬十七郎將盧八娘身上小襖的帶子解開了,盧八娘裡面還有一件純白色的細綢小衣,只護住她胸前的兩團肉。司馬十七郎早已經見慣了的,看著略帶了一絲象牙色的肌膚在純白絲綢的襯托下愈發顯出如凝脂般的質感來,司馬十七郎的手加快了些速度,又將盧八娘腰間的帶子也解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3:3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3-4 04:49 PM 編輯

第三十六章 夏日炎炎美人午睡 溫言涓涓細君論情(二)

  盧八娘原本因為失眠的原故從不午睡,不過近來她的睡眠相當不錯,又是炎熱而夜短晝長的夏天,所以竟然敢在中午的時候睡上一小會兒。這時她迷迷糊糊地感覺到不對,身子立刻緊繃了起來,眼睛睜開一條細縫,口中也發出了一聲疑惑的「嗯!」

  「睡吧,是我。」司馬十七郎輕輕地拍了拍娘子,盧八娘聽到熟悉的聲音便放心地又睡了過去。可她很快就睡不著了,司馬十七郎已經將手伸了進去。盧八娘閃躲間被他將那條薄薄的小褲也脫了下去,司馬十七郎已經將頭也埋到她的身體上。

  接下來的一切特別流暢,女人確實是水做的,眼下盧八娘眼神迷惘身子軟成了一灘水,在半睡半醒間她本能地享受著一重重的快樂,她第一次伸出手環住司馬十七郎的脖子,主動將身體與他契合在一起。當攀上最高峰時發出了令她自己不敢置信的聲音,她完全清醒過來時,全身輕輕顫抖著,滿面桃花,眼睛輕輕睜開一點點,斜看了司馬十七郎一眼,馬上又閉得緊緊地。

  司馬十七郎卻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心如擂鼓般地響著,身體享受著無上的歡娛,但大腦卻一片空白。過了好半天意識才慢慢回歸。

  自己雖然有很多事情不懂,可是在床第中娘子卻更青澀,平時只是一動不動地由著自己,身子特別僵硬。今天他們才真正融合到一起。看著娘子不如如何是好的樣子,便在她耳邊輕聲道:「這裡沒有其他人,別怕!」心裡體味著剛剛的歡暢。只自己快活竟比不過看到娘子如醉如癡的樣子,成親過了一個多月,這兩人終於領悟到兩情相悅的真諦。

  略做休息後,司馬十七郎抱著娘子回到內室又做了一次,這一次他柔情款款,折騰到最後兩個人都疲乏已極地暈睡了過去。

  「奶娘,娘子還沒醒嗎?剛剛我爹給我買了醬肉和點心,我拿來請娘子嘗嘗!」桃花睡了一覺後又被她爹托細君叫到前院,拿了東西回了院子對奶娘說:「攔著我做什麼?這綠豆湯裡的冰快化了,也該將娘子叫起來了,免得晚上又睡不著了!」

  「你小聲些!」奶娘扯住她說,「郎君也給娘子買了,你先送回屋裡吧。」

  聽到院子裡的聲音,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醒了過來,大白天的做出這樣荒唐事,兩人都有些不自在,趕緊移開了正對視著的眼睛。盧八娘掙扎著拉過一條紗被掩住身子,司馬十七郎見狀又不捨,馬上靠了過去,從背後將盧八娘抱在懷裡,頭伏在她的後背不停地蹭來蹭去,又將手一寸寸地伸進去被中細細地撫著。

  「快去給我拿衣服。」盧八娘被他弄得渾身發癢,努力掙著說:「一會兒桃花進來了。」

  「門已經拴上了,那小丫頭片子進不來。」司馬十七郎雖然這樣說著,還是順勢起了身,白日宣淫並不好,他是要做大事的人,總得要名聲,於是抱著盧八娘一起去洗了澡,心中想著等晚上再繼續。

  二人出了屋子,細君和如意進去收拾,奶娘送上了熱湯。司馬十七郎問:「我不喝熱的,剛聽說有加了冰的綠豆湯,給我倒一碗。」

  「郎君,現在不宜吃涼的,」奶娘低聲勸阻說:「這是我特別給你和娘子熬的,已經放了一會,現在喝正好。」

  司馬十七郎馬上明白了,便將盧八娘那碗遞了過去,又拿調羹餵她喝,被盧八娘斜了一眼才笑著放下,把自己的湯喝了。這時他才感到腹中空空,問:「有什麼吃的嗎?」

  「已經快到晚飯的時候了,」奶娘說:「不若就直接把晚飯擺上吧。」說著就趕緊出去張羅了。

  盧八娘奇怪地問道:「我原說你們晚上才能回來,可中午奶娘卻一定給你留了飯菜,你沒吃嗎?」

  「我急著吃你了。」司馬十七郎看人退了出去,就伸手在盧八娘的臉上摸了一摸,娘子的臉可真嬌豔。

  「色令智昏。」盧八娘評價道。

  「漢武帝曾說可三日不食,不可一日無婦人。」司馬十七郎反駁。

  兩人在一起已經一個月有餘了,親密的事更沒少做,可是今天卻不一樣,一種曖昧在他們間飄蕩著,這幾句話更加深了這種感覺,好像身體的深度交流能夠使精神上的交流也同時加深一樣,並形成一種氣場,把兩人包在中間,與他人分割開。

  盧八娘享受這種親昵,可又從心裡對這種親近有著說不出的抗拒,她轉而問:「怎麼這樣早就回來了?」

  「兩處都很順利,吳平那裡我連一刻鐘都沒坐住,就馬上告辭了。」司馬十七郎說這話時還用別樣的眼光看了一眼盧八娘,意思是你明白當時的情況,「柳真邀我喝酒到晚上,還送了我一把寶刀,我也不好擾他一夜,就回了池家。」

  「在京城裡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我也怕被王府的人看到,一早就趕緊出了城。要不是師兄耽擱了一會兒,大約午飯前就能回來。」

  說話間,晚飯擺了上來,司馬十七郎吃過後細細對盧八娘講了從柳真那裡得來的最新消息,然後就去看書練字。皇上到避暑山莊的時間很近了,他一點也不敢放鬆。

  盧八娘便招來了隨司馬十七郎一同出門的人,當然除外平安和池梁。聽大家詳細說了兩天的行程。司馬十七郎現在所進行的,也正是她的新事業,她自然要事無巨細都弄清楚,而且她要形成一個規矩,與司馬十七郎一起出去的人,回來要將他的一切都向自己彙報,只有掌握第一手資料,才能真正算計好要走的每一步。

  就連池梁的事,包括他曾與司馬十七郎耳語幾句,盧八娘也細問了一番,然後她將司馬十七郎今天的行為兩相聯想在一起,也明白過來一些,忍不住臉上一熱,在大家面前硬撐著沒顯出更多的不對。

  出了前院,桃花笑著告訴盧八娘,「娘子,我爹給我買了好吃的,和郎君買的都一樣,還讓我給細君帶去一半。他說,以後有了什麼好的,都是給我們兩人一樣的,不過細君還是把她那份裡我最愛吃的肉筋分給我了。」

  「所以,你就不再和細君鬧彆扭了?」

  「我哪裡和她鬧過彆扭?」桃花強辭奪理地說:「我原本就和細君好,那天,那天不過是我糊塗了。」

  盧八娘笑笑不語。

  桃花又說:「娘子,你說細君什麼時候能嫁給我爹呢?」

  買點好吃的就能答應嫁過去?盧八娘看著不知人事的桃花,「你問細君不就好了?」

  「細君不肯說嘛!」

  「那是她還沒有想好。」

  「噢,是這樣。」

  但其實,細君這時候已經想好了。沒幾天她找了個個機會對盧八娘說:「娘子,我答應桃花爹了,就請娘子為我指個日子吧。」

  盧八娘看著笑容明豔,略帶些羞澀但又努力掩蓋的細君,有些奇怪地問:「這麼快就想好了?」

  「嗯,想好了,池郎君不是個過日子的人。」細君說:「這次他隨著郎君去京城前,娘子賞了每個護衛千錢,他什麼也沒帶回來,聽說都用在花樓裡了。桃花爹不但給我和桃花買了吃的,還給我帶來一隻銀簪,我爹也是這樣,只要有了錢,一定給我娘和兒女們用,就是沒錢,哪怕販私鹽也會想法子去弄錢給我們,所以我娘一輩子都不後悔嫁給他。」

  細君確實是個明智的人,她的思路和盧八娘還很合拍。盧八娘點頭道:「都是山莊裡的人,婚事我會讓管事幫你們辦好的。桃花爹那邊沒有什麼人了,他自己就能做主,你給你父母寫信,待他們同意後就定日子。」

  「娘子,成親後我還想在你身邊伺侯。」

  「那當然好,你們幾個跟我時間久了,我也不願意換人。」

  這邊的事情說定了,但池梁畢竟是司馬十七郎的師兄,盧八娘還是親自向司馬十七郎轉述了細君的話。然後體貼地問:「細君這樣想,也不好勉強,不若我們拿錢在外面給他聘個好女孩吧。」

  司馬十七郎原有些驚訝,但很快就懂了細君的思路,好在他是個很講道理的人,想了想說:「先不必了,師兄要是一直這樣,哪家的女孩跟著他也過不好日子。以前師傅說他,我還不以為然,如今可見師傅說的都對,以後再發給護衛的錢,師兄的那份直接送到師傅那裡給師兄攢起來。」

  然後他又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是該管管師兄了,他手裡有錢馬上就進花樓裡用光這毛病得改過來!」

  司馬十七郎年紀不大,但是複雜的生活環境使他早早地成熟起來,他又是個素有雄心壯志的,言談舉止間已經隱隱有了上位者的威嚴和責任感。

  盧八娘自然按司馬十七郎的意思吩咐了管事,又示意身邊的人透露給池家父子這是司馬十七郎的主意,但她心裡也有了自己的思忖。

  轉天見到池師傅,見他臉上多了些愁苦,人更沉默了,池梁倒沒什麼,還是整天笑嘻嘻的,轉而對如玉獻起了殷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3:37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3-4 03:43 P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上惡當十七郎受傷 識大局盧八娘議政(一)

  沒幾天,皇上到了避暑山莊,司馬十七郎開始著急,他每天都盼著吳平派人來找自己,唯恐錯過機會,打獵肯定不去了,每天只在莊子裡跑跑馬、射射箭,又差人在山腳下守著,終於等到了吳平派人約他相見。

  這一天,司馬十七郎一早仔細打扮了一番,淡青色的綢緞外衣,腰間束著玉帶,配著同色的玉佩,一身的衣服簡單低調而得體,又恰到好處顯出青年人的朝氣,和身為皇孫的非凡氣度。

  司馬十七郎自己說的也好,盧八娘調查到的也好,都說過十七郎的相貌與皇上有幾分相似。盧八娘看著眼前如檜如松的人,覺得皇上見到這樣的皇孫,定然會升起欣慰之情,他們想謀個出身的目標不難達到。

  為了表示重視,盧八親自送司馬十七郎出了莊子。看著幾騎人馬遠去了,才慢慢走了回來。她心裡倒沒有什麼太擔心的,就算是這次不成功,還有很多的機會。有過豐富經歷的盧八娘並不怕挫折,沒有挫折就沒有成功。

  盧八娘吃了午飯,正準備午睡,就聽到外面一陣嘈雜,司馬十七郎這麼快就回來了?這說明事情不太順利,她重新穿好外衣走了出來。

  跟著出門的幾個護衛形容狼狽地抬著司馬十七郎進來,一早上豐神俊朗的人現在滿臉青腫,全身上下到處都是血污和泥垢。見到盧八娘,他勉強笑了一下說:「我不要緊。」又對要把他抬到正屋的護衛們說:「不要進東屋,送我去西屋。」

  東屋是盧八娘日常起居的地方,而西屋則佈置成了書房,主要由司馬十七郎用。司馬十七郎知道盧八娘最受不了不潔,所以才這樣說。

  盧八娘自從看到司馬十七郎後臉頓時完全蒼白了,搖搖欲墜,桃花趕緊扶住她,此時她也大聲嚷著,「別把郎君送進東屋!」

  跟著一同出來的奶娘、細君等人趕緊打開正屋西面的簾子,將人放到了榻上,早已有人請了安老先生過來看。

  盧八娘本來就受不了這種血肉模糊的場景,她被桃花扶著坐了下來,用手狠狠地在自己的身上掐了一下,以免自己暈過去。她的毛病這些護衛們都不知道,現在怎麼也不能把人丟到屬下面前,否則以後就難管理他們了。她鎮靜了一下問:「傷重的先下去包紮,誰的傷最輕留下說一說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吳平將司馬十七郎約到了避暑山莊下面的小鎮上等侯,司馬十七郎如約進了一家酒樓,結果他們坐下沒多久,沒等來吳平,卻來了一群人說司馬十七郎調戲了他們家的娘子,扔下這樣一句話就動手打人。

  對方早有準備,又是對著司馬十七郎來的,十幾個人一起上來,司馬十七郎措手不及,吃了不小的虧。一直跟在他身側的池梁和平安自然要攔在前面,都受了傷,特別是平安,他本不會功夫,傷得最重。

  這次跟去的護衛是陳勇,他帶著幾個人原等在外面,聞迅而至將司馬十七郎護住了,但也沒占到什麼便宜。鬧事的人並不是普通的街頭混混,手下功夫相當了得,人數又是他們的數倍。

  好在盧八娘的護衛們都是經歷了無數次拼命鬥狠的人,每人都不是白給的,淩厲的殺招用出來後,把對方逼退了,而司馬十七郎也怕再出什麼事情,趕緊叫大家回了山莊。

  結果就是所有的人都活著回來了,傷最重的是一個護衛,丟了一隻手,其次是平安,他為了保護司馬十七郎,曾伏在他身上被人硬生生地踩斷了一隻胳膊,再次就是司馬十七郎,那些人的目標就是他,第一個也是衝向他,手臂和腿上被瓷片劃破了好幾處。

  陳勇身上也有刀傷,但卻沒有下去療傷,而是留下向盧八娘彙報當時的情況,又說:「我與這些人交手,覺得他們本意並不是想殺掉郎君,而是想將郎郎君破相。在我帶人進去時,見那個頭領拿著一塊茶壺的碎片想劃破郎君的臉,其實他身上有削鐵如泥的匕首,卻沒有拿出來用。」

  「我們上去就下了殺手,那些人才拿出武器來,而且也沒有戀戰,見不能將郎君怎麼樣了,馬上就走。看他們的功夫,若是上來就下殺手,郎君他們三人可能逃不過去,至少平安肯定會送命,可最後不過是斷了一隻手臂而已。」

  怎麼一回事盧八娘心裡已經有數了,聽了陳勇這番說明後就更加明白,她點頭說:「你趕緊回去療傷,再好好休息幾天。」

  雖然出師未捷,但這個結果盧八娘並不太吃驚,萬事順利不過是夢想罷了,事實上沒有誰比她更能認清想成功沒有那樣容易。現在畢竟沒出人命,而且司馬十七郎也沒有毀容。

  毀容可不是一件小事,在這個重視相貌的年代,人們甚至認為長相英俊的人品行才會端正,司馬十七郎如果被毀容,也就是絕了他的仕途了。

  可對方第一次沒成功,那麼以後就不會有成功的機會了。

  盧八娘的手下,只要是因為公事受了傷,都有高額的補償,喪失勞動能力的還有終身的退休金,這些事情早有一定之規,她吩咐下去,又叫過桃花爹和徐進,「出了這樣的事,莊子的安全要加強了。」

  桃花爹上前問:「是不是再調進來些人手呢?」

  「也好,再調些人過來,一定要加強巡視,特別是夜間。」京郊之地,又在避暑山莊附近,原本非常安全。可今天的事情是誰做的,盧八娘心知肚明,剛剛對方沒有下殺手,想來也不敢殺到山莊,但還是不能不防範。

  「娘子,你趕緊先看看郎君吧,郎君畢竟是皇孫,與我們這些皮糙肉厚的粗人不同。」看安老先生出了屋子,陳勇感動地勸著盧八娘,娘子見郎君渾身是血,卻沒有先去看他,而是先將所有的人和事都安排好,確是巾幗英雄,真不枉大家跟娘子做事。

  盧八娘笑笑說:「郎君我自然關心,對你們我也是一樣。」吩咐陳勇去休息後才進了西屋。司馬十七郎身上的傷已經包紮得差不多了,最嚴重的是左腿,傷口很深,出了不少的血,還有就是一些小傷和青腫,眼下也都上了藥。雖然身上從頭到腳都是傷,但卻沒有性命之憂。

  盧八娘想躲過的就是包紮的時刻,到處是血和污穢,她沒法忍。現在看到臉上帶著兩塊青腫的司馬十七郎,她將目光移到他重新換好的乾淨衣服上,「疼得很嗎?」

  「我從沒調戲過別人家的娘子,你能信得過我吧。」司馬十七郎沒有回答她的關心,而是擔心地看著盧八娘說。

  所謂調戲別人家的娘子,不過就是一個藉口,以盧八娘對司馬十七郎的瞭解,他不會做這樣不名譽的事,而且她還派人一直跟著,瞭解所有的情況,「我當然相信你。」

  「是十三郎!」司馬十七郎放下了心,依舊沒有去想自己的傷勢,而是繼續談起了這次事故,「我聽到人群中有他的笑聲。」

  「但此事決不是他一個人策劃,應該還有一個幕後者。」盧八娘平靜地說。司馬十三郎那樣一個蠢材,怎麼能指使得動這樣多的人來幫他做事,而且目標如此明確呢?如果今天沒有盧八娘的護衛們,司馬十七郎雖然會保住性命,但永遠不能出現在朝堂上了。

  「應該是母妃。」司馬十七郎艱難地說。雖然對齊王妃沒有什麼真正的感情,但是承認嫡母想害自己,于司馬十七郎仍是違背了他的正統思想,非常之不愉快。這個時代的庶子,就是與自己的生母感情很深,但也會真心認為嫡母才是母親,更不用說忤逆嫡母了。

  「我們確實大意了。」盧八娘贊成他的結論,齊王妃所謂的賢良,也決不能容忍庶子脫離她的掌控。尤其是對娶了盧姓女,有了得力的妻族,還想謀個出身的司馬十七郎,她要趁事態還沒有到不可控制的時候阻止,眼下這個機會恰恰好,司馬十七郎不在府裡,出事也與齊王府不相干。若是坐等司馬十七郎有了出路,再想打壓就要難得多。

  「可是我沒有被毀容,總有一天我會全部找回來的。」司馬十七郎咬牙說道。他當時見到對方一心想劃破他的臉,心裡已經全明白了,一個臉上有傷疤的皇孫是不可能面聖的。

  盧八娘不禁佩服他,畢竟只是個十八歲的青年,心志如此的堅韌。說起來他們確實是一路人,為了實現目標不怕一些的犧牲,也只有這樣,才能成功。於是盧八娘也一樣平靜地說:「我也認為齊王妃最大的失誤是沒有將你弄死,以後她不會再有機會了!」

  「吳平欠我的,我一定要討回來!」司馬十七郎不可能去恨他的嫡母,於他那是大不孝,於是把恨意全部集中在吳平身上,他的臉扭曲了,看上去很恐怖。盧八娘卻沒有怕,她非常贊同,「有仇就一定要報!」

  「等我傷好了,就去找八皇叔,請他幫我引薦,見到皇祖父。」司馬十七郎拉著盧八娘坐在他身邊,「八皇叔原本性子就好,對我們這些人從不擺架子。在十四郎成親的時候,我們見一面,可能是因為我娶了你,他對我很和善,還笑著與我說了半天的話,讓我有事去找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3:4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3-4 03:43 PM 編輯

第三十八章 上惡當十七郎受傷 識大局盧八娘議政(二)

  盧八娘在出嫁前對皇家的情況很下了一番功夫研究,做了不少功課。

  八皇叔是皇上的八子,也是皇上活著的兒子中最小的,盧八娘只知道他比司馬十七郎大五六歲,生母是陸氏女,在宮中地位尋常,也不是很得寵,娶的是也陸家女,與陸家五郎雖然不在一房,但也屬於很近的親屬。這人在皇子間並不顯眼,既不是齊王一派,也不是魯王一派,而且他一直因為身體不好,大多數的時間都在王府裡養病,很少出來,許多人都不大注意他。

  但盧八娘在分析皇家的每一位成員時,並沒有忘記他,畢竟有病不同於殘疾,是可以好的,而且,是否真的有病,盧八娘這個懷疑主義者不會輕信。

  只說八皇叔已經注意到司馬十七郎了,就說明他對外面的事情非常關切,司馬十七郎娶的盧氏女只是有了面子,在實質上是沒有太多幫助的,真正重要的是盧八娘是孟氏除孟白的血親。而在公眾面前,孟白對他這個表妹非常關愛,拿出不少的東西為她添妝。

  「八皇叔的身體倒底怎麼樣?」盧八娘沉吟著問。

  「我也沒見過他幾面,但聽說從小就弱,大約是胎裡帶的。他的的幾個兒子也都夭折了,只養下了兩個女兒。」司馬十七郎提到八皇叔,其實也有安慰盧八娘的意思,其實那一天他是與八皇叔第一次說話,他並不能確實八皇叔真的能幫自己面聖。但他又仔細回想了一會兒,「那天見到八皇叔,倒覺得他好像沒有平時大家說的那樣體弱。」

  難道八皇叔真的就如她先前所分析的,是一隻隱藏的黑馬?經過多年的韜光隱晦,在皇上一年比一年老了,齊王和魯王的分爭已經白熱化的時候,他準備走到幕前了嗎?而且他為了拉攏新崛起的孟氏,對司馬十七郎拋出了橄欖枝?盧八娘沉吟著說:「當然可以試試,而且,對八皇叔,你結交時,更需小心謹慎。」

  眼下齊王和魯王為了儲君的位置爭鬥不休,兩位王爺對朝中的大臣和諸位皇子們也都盡力拉攏,而大多數的人都有一定的傾向性。在盧八娘看來,目前保持中立的人才是真正的聰明人,而且越是處於皇權中心的高層人士,能做到這一點就更難。

  八皇叔無疑就是其中的一個。

  司馬十七郎聽了盧八娘這樣一句話,馬上敏感地問:「你是說?」

  盧八娘點點頭道:「儲位雖然未定,但我認為八皇叔很有可能。」

  「你不相信父王能繼承大統?」

  「我認為皇上肯定不會立父王為儲君。」

  「什麼?」司馬十七郎震驚地叫了一聲,若不是他受了傷,肯定從床上蹦起來。

  「郎君,你還是先好好休息,這些話我們以後再說。」

  「不,我沒關係的,娘子,你說。」司馬十七郎急切地追問著,「我現在哪裡能安下心來休養呢?」

  也好,在這個時候把自己的推斷說出來,應該會讓司馬十七郎印象深刻吧,恰好齊王妃的所作所為反倒給她找到了這麼個合適的機會。

  司馬十七郎一直對齊王府心存幻想,他從骨子裡信奉三綱五常,對齊王是一片孺慕之情,與齊王妃維持著母慈子孝的局面,今天的打擊正是讓他與齊王府離心的好時機。

  盧八娘冷靜地為他分析,齊王基本沒有可能當上儲君,當然魯王也是一樣。對於皇權的爭奪,身在其中的人往往不能看清形勢,可是拿幾千年皇權爭鬥作為自己成長的教材的盧八娘卻清楚地明白,皇上若是對齊王和魯王中的任何一個滿意,就不會有今天的局勢。

  這種局勢一直持續下去,就更令他們不可能成功。試想,不論哪一方成功,另一方都會遭到嚴重的報復,齊王當權,不會再容得下魯王,反之亦然,還有依附他們的朝臣。

  「你覺得皇祖父能承擔得起在他的身後,他的兩個兒子互相殘殺嗎?能承擔得起朝中的兩的兩大勢力完全失衡嗎?皇祖父唯一的出路就是在這二人之外選一個繼承人,這個繼承人能夠保住兩個兒子的命,也能保住朝中穩定的局面。」

  司馬十七郎怔住了,但他越是深思,越覺得得娘子說得對。他佩服地看向盧八娘,「娘子的見識真是不同凡響。」但同時也為齊王憂心,「父王還沒想通這一點呢。」

  「正是皇祖父不想讓父王認清這些,父王才沒有認清。」盧八娘說。如果不是皇上做出了只在齊王和魯王中選一個的樣子,又給了他們倆人希望,事情怎麼會走到了這一步?

  「確實,是皇祖父。」司馬十七郎說完後沉默下來。天家無父子,讓年青的司馬十七郎接受下來還是有一點障礙,這不同於他認清齊王妃的真面目,他對他的父王和皇祖父還是抱有很大的希望。

  「也許最初皇祖父想在你父王和魯王間選則一個人作為皇儲,可是隨著事情的演變,才變成了這樣,皇祖父也有他的無奈。就是如父王,他未必不知道母妃要對你做什麼,可是他就是知道了也不能阻止,因為他有著太多的人和事要顧及,只能犧牲你。」

  「保住你的性命,這大約是他的底線。」盧八娘說完後直視著司馬十七郎,「這些話我一直不想說出來,可是你受了這樣重的傷,我覺得自己不能再隱瞞。」

  「娘子,」司馬十七郎緊握住盧八娘的手,「結髮為夫妻,相愛兩不疑。這些話只有你能對我說,只有我們是真正的一體。」

  這正同盧八娘的想法一致,結成夫妻,他們就結成了利益共同體,共同去面對將來的一切。儘管盧八娘不想讓司馬十七郎握住自己的手,因為他的雙手上因為有傷,包著布條,讓她很不願意接觸,但還是沒有顯露出來,而是微笑著說:「剛剛療傷時我沒有進來,是怕自己受不了,郎君介意嗎?」

  「我知道你,所以才讓他們把我抬到這裡。」司馬十七郎也笑笑說。

  盧八娘豈能看不出司馬十七郎現在心裡正上下翻騰,今天他受的刺激可不小,就安慰他說:「我讓細君和如玉過來照顧你,她們都是我身邊信得著的人。」

  「你只叫一個過來就行,自己身邊也留一個吧。」

  「不用,有桃花呢。」盧八娘說著站起身來,「郎君好好睡上一覺,等醒了,心情也就好了。」

  司馬十七郎聽話地閉上了眼睛,他身上的傷口疼,心裡也疼,硬撐著與盧八娘說了半天的話,早就挺不住了。

  盧八娘又去探望了其他受傷的人,落實了給他們的補償,親手送去了補品,她對手下的人從來都是這樣的關心,也使他們願意為她賣命。然後她徹底地洗浴一番,躺在床上靜靜地思考,「齊王妃一擊不中,還有什麼手段呢?她手下能有多大的實力呢?齊王對此又知道多少呢?而且在京郊,她又敢做到哪一步呢?」

  第二天一早,盧八娘正在梳洗,細君已經又過來探看,說:「郎君說若娘子梳洗好了就請過去。」

  盧八娘插上首飾後進了西屋,在西屋門前她停住了用力揉了揉眼睛,這一夜她睡得很好,去見受傷的人之前心裡多少有些內疚,更重要的是她想讓司馬十七郎認為自己一直在擔心他。

  於是司馬十七郎就看到一個眼皮紅腫、眼睛裡似有淚光的盧八娘,他原本因為娘子只在睡前來看看他就回房去了而有些不甘的心馬上就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娘子只是不能見不潔的東西才無法親手照顧自己,而且,娘子不是小門小戶人家出身不識大體的人,在這個時候,她要顧著整個山莊的安全,聽說昨夜還親自去慰問了巡視的護衛們。

  如今娘子在眾人面前一如既往,其實,背後她不知會怎麼心疼自己,昨夜一定沒怎麼睡,而且還偷偷哭了,看眼睛就能知道了。於是他忍著身上的疼痛笑著說:「我習武多年,受傷是常有的事,這點小傷並沒什麼,過幾天就全好了,娘子千萬不要擔心。」

  盧八娘當然不擔心,昨天她已經問過安老先生,司馬十七郎的傷確實不要緊,都是些皮肉傷,疼痛是免不了的,但養上一個月就會沒事了,不會影響到她的前程大計。但她自然不會這樣說,而是微笑著坐在床邊,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是有些發燒呢。安老先生說總要再過一兩天才能退燒,所以藥一定按時吃。」

  正說著,細君和如玉送湯藥過來,盧八娘使站了起來,讓出了她的位置,看著如玉一勺勺地餵司馬十七郎吃藥,自己拿了一個裝果脯的匣子等在一旁。

  司馬十七郎希望自己餵他喝藥的打算盧八娘不是不知道,可她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前世媽媽病了,那時她太忙,無法親自照顧,也是請的護工。再說,她沒有把握能將藥從碗中完全餵進人的口中,說不定會灑得到處都是,最根本的是,她不習慣近身照顧別人,也不想習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3:49 PM

第三十九章 愚忠孝人子尊父母 冷心腸貴女拒再嫁(一)

  司馬十七郎一面喝著藥,一面看著盧八娘,娘子肯定是從來沒為別人餵過藥,就像她從來沒有縫補過衣服一樣。於是他將藥喝了後,就張著嘴看向盧八娘,果脯總應該由八娘親手餵給他吧,雖然他本不想吃。

  盧八娘已經將裝果脯的匣子遞到司馬十七郎的手邊,他手臂受傷不能端著藥碗,但拿個果脯總沒有什麼吧。可看到司馬十七郎的目光,她不覺得心軟了,笑著挑了一顆自己最愛吃的梅子放進了他嘴裡。

  司馬十七郎本來就不喜歡果脯,尤其是梅子,吃著這顆酸酸的梅子,覺得比剛剛藥的味道還要難以忍受,可畢竟是娘子親手挑的,於是吃一顆後,他又張嘴要了一顆。盧八娘則以為他喜歡梅子,於是又挑一顆最大的餵給了他。

  在外人看來,盧八娘是個端莊大方、極為體貼的人,其實這不過是她對自己的包裝。她在一個本子上記了很多人的生日、他們的喜好等等注意事項,方便自己表現出適度的關心。對於司馬十七郎也是一樣,她便將他喜歡梅子這個信息記在了心裡,準備回去後寫在本子上,然後又餵給司馬十七郎第三顆。

  還好,細君在一旁說:「娘子,梅子是個收斂的東西,郎君受了傷,還是不要吃太多為好。」

  「還有這樣的說法,」盧八娘趕緊說:「那就不要再吃了,等你傷好了隨便吃。」

  司馬十七郎酸得皺起了眉,馬上贊同道:「趕緊將果脯拿走吧。」

  喝過藥還要過一會兒才能吃飯,盧八娘陪著司馬十七郎說話,「身上還疼得緊嗎?」

  「不要緊,」司馬十七郎示意細君和如玉退下,拉著她的手說:「我是有話想對你說,母妃決不會善罷甘休的,這些天我們一定要小心。」

  盧八娘贊同道:「我們又想到了一處,只是她會怎麼做呢?再派人到山莊搗亂?散佈你與別人家娘子的傳聞?到皇祖父面前說的你的壞話?」

  「母妃很注重名聲,也要面子,」司馬十七郎說:「她雖然想毀了我,但也不會做太過格的事,特別不會公開做什麼。」

  「你還稱她為母妃?」盧八娘直接地問:「你是不是覺得父王做不了儲君也很可憐?甚至還想幫他?」

  「我想了一夜,快到早上才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司馬十七郎本就受了傷,可昨天他心靈所受到的衝擊並不亞於身體的傷,他臉上本來就有數處青腫,倒是看不出什麼,但一雙眼睛卻佈滿了血絲,「皇祖父不管將皇位傳給哪一個,我也總歸是父王的兒子。」

  「至於母妃,她畢竟是我嫡母,我還能如何?總不能忤逆吧。」

  從小就受這樣的教育,司馬十七郎的很多觀念是不可轉變的,盧八娘對此早有充分的認識,雖然在心裡暗笑他迂腐,但也知道,這樣的迂腐,對自己有不利的一面,也有有利的一面,就看自己怎樣使用了。

  將來自己也是要做嫡母的,也是要靠這些理念去壓制庶子,於是盧八娘理解地點點頭。

  「可父王不能登上大寶,我想得到王爵就更難了。」司馬十七郎長歎一聲,然後又說:「你一定會說若是父王登上皇位,我也很難封王吧。」

  正是這樣,對司馬十七郎來說,想封王爵,還不如早日在現在的皇上面前表現呢。皇上已經年近六旬,雖然一直沒傳出患病的消息,但實際情況是什麼樣的,盧八娘和司馬十七郎是根本不可能打聽得到,他們的時間很緊迫。「我想我們必須要儘快地謀得出路,但首先要養好傷。」

  不用說,這樣的話非常對司馬十七郎的心思,而且盧八娘用的是「我們」,將他們完全放在了一起,於是他將盧八娘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唇上,輕輕地吻著。與一個臉上受傷的人親密接觸,盧八娘滿心不願意,但畢竟是夫妻,她總不能擺出一臉的不高興來。

  早餐後,盧八娘實在不想忍下去了,她不願意聞著傷藥的味道,陪著受傷的人,便提出讓司馬十七郎好好休息,把他扔給了細君和如玉,自己以佈置莊子裡的事務為藉口出去了。

  山莊裡的節氣要比外面晚上一些,小湖中的荷花還沒有完全開放,但一朵朵粉的、白的、紅的花骨朵也很怡人,還有那碧綠的葉子,一張張地輔在水面上,站在小橋上,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尚沒有曬乾的露水。

  杏樹、桃樹的花早就落了,樹葉間藏著很多小小的青青的杏子和桃子,只看一眼就讓覺得口中直冒酸水。

  一種不知名的藍色野花在樹蔭下展開它小小的花朵,雖然不夠豔麗奪目,但細細看上去,竟然有一種幽靜的美……

  盧八娘一處處地看著,就是不想早些回華清院。雖然知道她應該回去陪伴司馬十七郎,而且司馬十七郎是那樣的盼著她回去,可她就是不想。

  她心裡非常明白,如果傷的是自己,司馬十七郎一定會衣不解帶地守在一旁,他對自己的好,盧八娘並不是感受不到,不用說別的,只那種癡癡的目光,就含著青年男人的無限愛慕。

  盧八娘懂得了,對於男人來說,第一個女人也一樣是特別的,尤其還是心愛的女人,在新婚時情濃時,男人對女人真能付出很多,很多,最起碼司馬十七郎是這樣表現的。但盧八娘始終提醒自己記住的是,隨著時光的流逝,這份情就會淡了,沒了。就像母親曾對自己講述的她和父親的事情一樣。

  所以儘管盧八娘僅有的良心提醒她,她應該對司馬十七郎的感情加以回應,就算是虛情假意,現在的她也應該坐在司馬十七郎的床頭,與他說些閒話,哪怕什麼也不說,只是陪伴著他。

  可盧八娘真心不願意。把一切都看得太清的壞處就是,她早就不會愛任何人了,就像有的人說的那樣,她患了「愛無力症」這裡的愛不是單指愛情,而是所有的愛。她最深的感情不過是信任,她信任桃花、信任奶娘、信任她的護衛、信任司馬十七郎,可要她拿出愛來,關心這些人中的一個,在床頭陪著生了病的他們,都不可能。

  前世的磨練,她能在任何時候,做出最得體的表現,但裝模做樣的關切,只能持續一小會兒工夫,再長了,實在是煩。說到底,盧八娘就是個極端自私的人。

  別人那裡都好辦,她只要露上一面就行了,可是司馬十七郎則不行。盧八娘煩躁地扯下一片藤蘿的葉子,不小心被蔓上的細刺紮到了手,她低頭看去,並沒有出血,只是皮膚上添了一道紅痕。

  桃花已經拿著她的手指輕輕地吹著,「娘子,都紅了呢,我們回去上點藥吧。」

  「我們去安老先生的院子裡拿些藥。」盧八娘舉著自己「受了傷」的手指說。她不想回華清院,以此為藉口,到安老先生那裡一趟,再坐著說些話,然後回去,剛好就是吃午飯的時候,讓細君和如玉餵司馬十七郎,自己在一旁吃過,然後就可以午睡了。

  盧八娘剛轉到小路上,就見一個管事跑了過來,「齊王府的陳姑姑前來拜見娘子。」

  「陳姑姑?拜訪自己?」盧八娘心裡轉了一轉,正好,她想看看齊王妃想怎麼樣呢,於是吩咐道:「將陳姑姑送到臨水閣,我也馬上過去。」

  盧八娘只要出了內院,總是衣飾得體,因此她不必再回去換衣服,而是直接向臨水閣走去。陳姑姑不再是在齊王府裡傲慢的模樣,她並沒有敢自行落座,而是恭敬地站一旁。見到盧八娘進來,趕緊上前行禮。

  盧八娘在主位坐了,拿出盧氏貴女的派頭來,先是嗔著管事們,「母妃身邊的陳姑姑來了,你們竟也不認識,還不趕緊給姑姑搬個腳凳,請姑姑坐下!」

  看著管事們搬來比大家坐的椅子矮的腳凳,讓陳姑姑坐下後又道:「怎麼上這樣的茶,將孟表哥上次給我的好茶給姑姑泡來嘗嘗!」

  折騰了半天,盧八娘才笑著寒喧道:「如今外面正熱著,陳姑姑可是辛苦了!」說著看了看天色,「午飯要早些備上,我們莊上自產的菜蔬極為新鮮,又有各種的野味,姑姑一會兒嘗嘗。若是覺得哪一樣好,我趕緊收拾些獻給父王母妃。」

  馬上又將管事叫過來吩咐午宴,「烤一隻按孟家祖傳之法養的乳豬,將上次獵來的活鹿殺一隻做炙鹿脯,還有莊子裡的魚……」

  說了半天,只是一句正事也沒問。盧八娘看到陳姑姑已經有些坐不住了,雙手在衣角的一處反復揉輾著,就知道她心裡已經忍不住了,只是強撐著而已。要知道她一早趕過來,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而晚上還回避暑山莊向齊王妃報告,焦急著呢。

  盧八娘繼續笑吟吟地解釋:「本來過幾天我們就要回王府,可是十七郎身子有點不舒服,本也想派人去母妃那裡說一聲呢,恰好姑姑來了,就請姑姑幫我們告個假吧。」

  「這倒沒什麼,」陳姑姑覺得眼前的盧八娘子與在王府裡有很大的不同,並敏銳地覺出眼下的盧八娘心情很好,在莊子裡住得很舒心。司馬十七郎受了重傷,可妻子卻一點也不難過,甚至有些無動於衷,這很說明問題了。想到這裡,她決定不再迂回詢問,而是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十七郎這個孩子,就是不穩重,以前就喜歡與別人家的小娘子拉拉扯扯的,聽說昨天就因為這個在外面和幾個人打了起來,結果還出了點事,鬧得人盡皆知。」

  陳姑姑說著啜了一口茶,偷眼看了一下盧八娘,見她沒了剛才的神采,一聲不吭地低頭聽著,再接再厲,「王妃聽了不停地歎息,八娘子這輩子是被十七郎誤了。王妃也後悔,當初還是她提出兩府聯姻的呢,原以為成親後就十七郎能懂事點,誰知道他竟又開始惹事了!」

  「王妃想了一夜,總不能讓八娘子就這樣忍下去。」陳姑姑說著從懷裡掏出一份文書遞給盧八娘,「八娘子這些日子被十七郎用去的嫁妝,王妃會都補上的。」

  盧八娘打開手中的文書,原來是一份和離書,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的和離書。在這個時代,男方的父母是有權替兒子寫和離書或休書的,所以,這份由齊王簽字同意的和離書,只要盧八娘在上面簽了字,再拿去官府備案,就會成為一份有效的和離文書。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3:54 PM

第四十章 愚忠孝人子尊父母 冷心腸貴女拒再嫁(二)

  原來齊王妃的打算是這樣。把自己從司馬十七郎身邊弄走,司馬十七郎失去了臂膀,很難出頭了,不但不得罪盧家,而且還能博得不知情的人的讚美,以為她寬容善良。不得不說,這是個不錯的計劃。但,齊王妃怎麼能肯定自己會同意呢?

  「盧八娘子這樣的人,嫁給十七郎真是被辱沒了!」果然陳姑姑見盧八娘竟然沒有一絲的反對,就接著說道:「崔家有一位郎君叫崔嶸,是七房的嫡子,喪妻已經一年多了,王妃深知他品性高潔,就讓奴婢去問了崔七夫人,崔七夫人和崔郎君都對盧八娘子非常滿意,只要八娘子同意,就可以離開十七郎,嫁入崔府。」

  雖然知道這個時代和離並不少見,女人和離後再嫁也平常,但畢竟不是主流,齊王妃的計劃,還是讓見多識廣的盧八娘驚異了一會兒,為了利益,這些人真開放。齊王妃的整個計劃已經清楚了,不僅要打壓司馬十七郎,而且還要將有著孟氏血脈的自己嫁入崔家。

  如此一來,齊王妃取得的結果不只是收拾了司馬十七郎,而且還能將剛剛崛起的孟氏與崔氏聯繫到一起,加強齊王的勢力,並挖了原本與孟氏是姻親的盧家的牆角。真是一石三鳥!盧八娘本就對齊王妃很是敬佩,如今她的景仰又上了一層樓,她一定會好好學習齊王妃的!

  這個完美的計劃也算到了盧八娘的感受,在齊王妃看來,盧八娘是在知道孟白的存在之前迫不得已嫁給司馬十七郎的,當盧八娘知道自己身份提高後,她已經沒有辦法改變了。所以齊王妃一出手,盧八娘肯定能同意。崔嶸與司馬十七郎相比,孰高孰低還不明顯嗎?

  崔家也確實曾是盧八娘嫁人的目標,可是自從她把目光放在了王妃、甚至皇后之位起,她就不再把士族放在眼裡了。但盧八娘卻帶著些猶豫的語氣說:「我的事情需要祖父做主。」

  盧相能同意盧八娘改嫁,但應該不會同意改嫁崔嶸的,他這個身份提高了的孫女完全可以再拿出去嫁給更需要聯姻的人家!

  陳姑姑笑著說:「八娘子,初嫁由父母,再嫁就由自己了,和離後,你就可以自己做主。聽說你也見過崔家郎君一面,是個風流倜儻的人物,與娘子郎才女貌,非常般配呢!」她放低的聲音,「崔郎君見過娘子一面後就仰慕得很!」

  盧八娘低著頭,沉默很久後才說:「讓我想一想吧。」離開了臨水閣。

  隨後管事們把剛剛準備的午餐擺上了,陳姑姑吃後回了避暑山莊,向王妃報告了一切,「看樣子已經動了心,只是一時難以接受。」

  盧八娘正好按自己原來的打算回去與司馬十七郎用餐,司馬十七郎已經坐了起來,正將一本書放在膝頭看著,見盧八娘進來,便問:「莊裡有沒有為難的事情?」

  「沒什麼。」盧八娘回答,其實莊子裡的小事盧八娘並不管,她只是問了問昨夜巡邏的情況,剩下的時間就在看風景了,「你怎麼不睡,還在讀書?」

  「睡不著就起來看書了,現在能多看一點就多看點,萬一以後皇祖父問到這本書呢?恰好娘子這莊子裡不少的好書,我都沒見過。」

  在這個時代,書是極難得的奢侈品,司馬十七郎很久沒有機會接觸這樣多的書了,倒不是齊王府裡沒有,而是他看不到。

  「有備無患總是好的。」盧八娘很滿意司馬十七郎這樣刻苦,於是洗了手坐在桌旁還是非常體諒地指著幾樣菜對細君說:「多餵郎君點青菜,還有骨頭湯要多喝。」

  司馬十七郎見還是細君和如玉餵自己吃飯,心裡不知怎麼難過起來,自從自己受傷,娘子就與自己就生疏了,受了傷的男人是最脆弱的,他賭氣道:「把筷子給我,我能自己吃。」

  司馬十七郎這一舉動,盧八娘還是明白的,便微笑著說:「你受傷了,一定要聽話,好好休養。等吃過飯,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與郎君商量。」司馬十七郎聽著她嚴肅的語氣,也意識到有大事發生,馬上將剛剛的那些小心思放下來。

  當飯後司馬十七郎看到那張和離書時,面如死灰,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他問:「娘子怎麼不直接拒絕母妃呢?」

  「為什麼要直接拒絕?」盧八娘奇怪地問:「我們現在處於劣勢,正好用這個拖住王妃,讓她以為我在猶豫,這樣就不會再有什麼動作,你也就可以安心養傷了。」

  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娘子能把這些事情都對自己合盤托出,也是說明她對自己是一心一意的,可司馬十七郎心裡依然非常難過,他細想了想母妃的計劃,又想了想父王的態度,覺得按正常的思路,盧八娘應該也會同意改嫁崔嶸吧。

  曾有士族女因為種種原因所嫁非人,或者娘家與婆家出現糾紛,她們會離開不相稱的婚姻,重新改嫁適合的士人。

  於是他看著盧八娘問:「娘子,你不會同意改嫁崔嶸吧?」

  不會,當然不會!盧八娘努力嘗試正常的人生,為了接受了一個男人,這期間她所付出的努力和下定的決心,甚至要比參與到皇權的爭奪中還要大。而且正是在這種努力下,她取得了很大的進步,同時她的一些心理問題也慢慢減輕了。

  這種來之不易的結果她怎麼能不珍惜呢?而且她並不認為自己能輕易接受另一個男人,司馬十七郎畢竟是個很符合她的要求的人。他出身皇族,有才華有上進心,長相英俊,更關鍵的是他的經歷讓有潔癖的她很滿意,這種幸運她很難在別的男人身上找到了。

  更重要的是,盧八娘已經確定了自己生活的目標,這個目標是與司馬十七郎的將來捆到一起的,與崔嶸毫不相關。

  於是盧八娘很堅決地搖了搖頭說:「妻者,齊也,一為之齊,終身不改。」

  這是《禮記》上的一句話,說的是妻子與丈夫在家中平等,而且要從一而終。很符合盧八娘的現狀,她想要的正是司馬十七郎平等合作,而且也沒有打算離開他。在一年後,盧八娘想自己應該在體驗過正常的人生後就會放棄這種生活了,因為她覺得自己最終還會選擇獨自一人,她不可能一直有司馬十七郎全身心地相伴,但他們仍是最親密的合作夥伴。

  「娘子,你真好。」司馬十七郎向她伸出手來,將她拉到了身邊,一張青腫變形的臉上的柔情讓盧八娘差一點忍不住要失笑。好在,司馬十七郎這時將頭放到了她的腿上,臉埋進了她的懷裡。

  呼吸間的熱氣就噴在了盧八娘的小腹,她並不覺得討厭,而是抱住了他的頭,受了傷的男人就象孩子一樣,盧八娘多少有些內疚,自己本應該多關心關心司馬十七郎的。於是她說:「你是個了不起的男子漢,總有一天,這些人會仰望高處的你。而我呢,不管你在哪裡,都會陪伴著你。」

  這確實是盧八娘的肺腑之言,就是沒有自己,司馬十七郎也是會成功的,他這樣天生就是不斷進取的人,不是在奮鬥的路上倒下,就是走上成功的頂峰。

  而在生命的低谷中的司馬十七郎聽了這話,竟然輕輕地抽泣起來,他太渴望這樣的關愛了,尤其是來自他最心愛的女人。

  「娘子,我去安老先生那裡取了傷藥,趕緊擦上吧!」桃花猛然間闖了進來,看到司馬十七郎就說:「這麼熱的天,郎君若是想梳頭也別讓枕著娘子的腿梳啊,娘子最怕熱了。還是我來給你梳吧!」

  盧八娘確實用一隻手在司馬十七郎的頭髮裡穿過,於是桃花就誤會了。其實大家當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在一起的時候一般都會回避,可是桃花這個意識就淡多了,尤其是在西屋裡,因為奶娘只叮囑她不要隨便進東屋,且沒有提到當初還是書房的西屋。

  美好的氣氛被破壞了,司馬十七郎本不想再躺回榻上,他並不介意在下人面前做些什麼,可是盧八娘卻不肯,她將司馬十七郎的頭挪回去,截住桃花的話說:「你先給我擦傷藥吧。」

  司馬十七郎也探起了頭,極為關切,「哪裡傷了,我看看。」

  看到盧八娘手指上的紅痕,他心疼地吹了吹,又讓桃花將藥膏替她擦了,用布包了起來。盧八娘覺得自己太小題大做了,「這算什麼,你受了這樣重的傷呢。」

  「那怎麼能一樣,」司馬十七郎說:「我留個傷疤不算什麼,可娘子卻不能落下疤痕。」

  桃花贊成地說:「我也這樣說,讓安老先生拿來最好的傷藥,安老先生說沒出血用這個就行,還能止痛止癢。」然後桃花自動省略了她剛剛答應替郎君梳頭的事,對盧八娘說:「娘子,我們回東屋裡午睡吧,這裡藥氣很熏人。」

  盧八娘也正想走,可是桃花這樣一說,她怕司馬十七郎認為自己嫌棄他,反倒不好出去了,只得讓桃花先走,「我等郎君睡了再回東屋。」

  看桃花走了,司馬十七郎在榻上向裡面讓了讓,「你就在我這裡睡吧。」

  這樣大的藥味,盧八娘怎麼能睡得著?可司馬十七郎非常堅持,他聽了盧八娘剛剛的話,就認為盧八娘既然答應永遠站在他身邊,自然包括現在,也不會在意藥味,只是怕打擾自己才不肯的,「你先靠一會兒,等我睡了再走。」

  兩人說著話,慢慢地盧八娘的睏意上來,不再覺得藥氣熏人,竟然睡著了。她醒過來時,正午已經過去,司馬十七郎睡得正香。盧八娘趕緊起身,卻沒想到司馬十七郎將她的一隻袖子壓在了身下,她這樣一動,司馬十七郎也醒了過來,伸手抱住她,「再陪我躺一會兒。」

  「小心傷口!」盧八娘趕緊下了榻,招細君和如玉進來,幫司馬十七郎更衣,自己也借機回房,換下染了藥味的衣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4:07 PM

第四十一章 思謀聯姻伯娘來訪 天真公正桃花評論(一)

  沒兩天,陳姑姑再次過來,盧八娘還是沒有肯定的答覆,她為難地說:「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讓我再好好想想吧。」然後回了內院。陳姑姑以下人的身份也無法阻止,好在山莊裡的人對她的招待還是極熱情的,她住了兩天確認盧八娘還在猶豫後只得先回去報信了。

  司馬十七郎雖然恨不得盧八娘能一下子將陳姑姑趕走,可他也明白這樣做是最好的,而且他因為相信娘子對自己的情誼,也不再反對。而是坐在椅子裡,讓人抬著他去看平安、池梁和受傷的護衛。

  想要成為上位者,必須能攏住屬下的心,盧八娘贊同地點頭,也陪著他一起去了外院。別人都沒什麼,只是平安,見了司馬十七郎就抽泣著說:「郎君,我就等著最後見你一面呢!我在王府裡藏了些錢,是平時省下來的,放在院子裡最大那棵柳樹的樹洞裡。我真不是想占娘子的便宜,是怕娘子把嫁妝花光了沒錢用才留下來的,別等我死了誰也不知道這錢的事!」說完後放聲大哭起來。

  盧八娘笑出了聲,她早就知道平安每天都要貪些小錢,只是因為沒有過分,所以就一直沒說出來。司馬十七郎也大笑起來,指著平安說道:「安老先生說你性命卻無礙,你只管好好養著,藏的錢就賞你了!」

  「郎君,我真的死不了?」別人怎麼告訴他沒事,平安都不信,但他相信司馬十七郎,馬上擦了眼淚笑了起來,可他滿臉淚痕,雙眼通紅,這個樣子實在糟透了。

  「等你好了,也不能跟著郎君到處走,不如幫我管著庫房吧。」盧八娘知道司馬十七郎與平安的感情非常深厚,借機把這個人攏到手中,「現在庫房裡的東西不多,不過將來郎君發達了,那裡可是個肥缺呢!」

  「看娘子對你多好,還不趕緊謝過娘子。」司馬十七郎非常滿意盧八娘的安排,就是平安也一樣的感激涕零。

  陳姑姑來了幾次一直沒有得到盧八娘的正式回復後,盧家大夫人帶著盧七娘和盧九娘過來看盧八娘。

  她們比陳姑姑做得要好看一些,帶來一些藥材和補品,禮貌地看望一下受傷了的司馬十七郎。大夫人關切地慰問了司馬十七郎幾句,盧七娘穩重地跟在後面,而盧九娘卻用含情的目光看向司馬十七郎,她倒不是有心想勾引司馬十七郎,她並沒有瞧得起這個庶出的皇孫,而是習慣性的動作。盧八娘只做不知,而司馬十七郎見她這樣不穩重,心中暗自慶倖,虧他當時沒娶盧九娘。

  禮節性的慰問結束後,大夫人對盧七娘和盧九娘說:「你們到山莊裡逛逛,看看風景。」盧八娘便叫了寧姑姑陪著她們出去,知道大夫人有話要同自己說,便與大夫人坐到了東屋的起居室裡。

  大夫人低聲勸慰著她,「不管怎麼說,從一而終也是女子的美德,十七郎也與你成親兩個多月了,一日夫妻尚有百日恩情呢。」

  盧府是知道了齊王府想讓自己嫁給崔嶸的打算,馬上派了大夫人來破壞,盧八娘依舊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想到齊王府拿出崔氏嫡子來誘惑盧八娘,大夫人審時度勢,慢慢將話題轉了,「八娘子嫁給十七郎,確實是委屈了。聽說齊王府表面還好,其實住的院子、每日的供給都極差,你祖父心裡有些悔,當初為了你的名聲,又聽了道士的話,只有讓嫁出你去了。」

  「特別是你祖父見了孟表兄後,折服於他的氣度,又聽說他喪妻,就想再選一個盧家的娘子嫁給他,畢竟孟氏與盧氏的友情非同一般。當年,你外祖母也是派人把你母親送到盧家,而且還嫁入了盧氏。」

  「孟白是個重情的人,你祖父與他說了你當時被迫嫁入齊王府的事情,他便答應若你和離,就娶你為妻。」大夫人說:「你祖父一心為你著想,便答應下來。這次我過來,就是想問問你的意思。」

  大夫人的話明顯不符合實情,盧八娘也只是帶著淡淡的笑意聽著,肯定是盧相想與孟氏聯姻,孟白就把皮球踢到了自己這裡,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和離的。齊王府的人也好、盧府的人也好,都把自己當成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想當然地欺騙自己,盧八娘只有看看他們的底牌是什麼了。

  大夫人凝視著盧八娘的側臉,四房這個娘子從小長在外面,她並不熟,原來也沒放在心上,就是今天過來前也沒重視起來,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娘子,生母又是那麼個麵團一樣的人,還不是自己說什麼就是什麼。可沒想到自己說的口乾舌燥,八娘竟一點情緒也沒露,就是自家的七娘也沒有這樣的城府。

  想到這裡,大夫人不禁想到孟白,孟氏如今風頭雖健,但怎麼也比不了崔盧兩家勢大,盧家將庶出的九娘給他做填房總歸配得上他,可他竟一口回絕了,又說除了盧八娘,別的盧家娘子他不會娶的,把公公氣得夠嗆。可是為了拉攏住孟白,不讓他與崔家聯姻,自己只有來與八娘商量了。

  可盧八娘不論大夫人怎麼問,就是不肯表態,大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住自己心裡不停向上冒的火,最終還是說出了盧府的打算,「若你不願和離,就幫著促成你表兄孟白和九娘的親事吧。」

  然後大夫人又給盧八娘講了盧氏與孟氏聯姻的好處,「這門親事成了,不單你表兄、你妹妹感謝你,就是你祖父和伯父你們都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將來少不得幫你們小兩口出頭。」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立場,也就有不同的打算。盧八娘完全理解,也終於明白大夫人帶著盧七娘和盧九娘過來的目的,也懂了盧九娘為什麼對自己異常客氣。她估計祖父已經向孟白為盧九娘提親了,可是孟白沒有同意,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她這裡,又恰好遇到了司馬十七郎的意外。

  盧家的應對很高明,不但給了盧八娘較多的選擇,還指出了盧氏對四夫人的恩情。當初盧家確實收養了孟氏孤女,又為她安排了親事。對於這一點,盧八娘只在心裡一笑,每一項投資都會有收益,當初盧家為四夫人做了多少,如今他們收穫就會有多少。

  當初盧家若是能把四夫人按照她真正的高貴身份養大,再將她嫁給盧氏嫡子,又或者將她當成打秋風的窮親戚不理不睬,任她自生自滅,如今的結果都會截然不同。但既然盧家當初選了中庸之道,那麼他們收穫到一門不遠不近的姻親也很正常。

  「我會向孟表兄提起的。」盧八娘含糊地說。

  面對盧八娘這樣的回答,大夫人明智地沒有再遊說下去,她要比齊王妃手下的陳姑姑敏感聰明,感覺出盧八娘並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心裡。但不管怎麼樣,大夫人心裡還是很有把握的,盧八娘畢竟是姓盧的,她自然想盧氏好,至於結果是她和離嫁孟白還是如公公所想將盧九娘嫁過去,對於她來說差別並不大。

  於是她笑著說起了家裡的閒事,「你成親滿一個月時,正巧崔家大郎和七娘定親,家裡到處忙亂得很,就想再過幾天接你回去,又聽說孟白把他的山莊送你當嫁妝了,又接你過來避暑,我們也都高興,就沒過來打擾。」

  「你父親前些天給家裡來了一封信,說他和你母親都好,孩子們也都健康。你祖父也說,再過上三年,想辦法把你父親調回京城來,那樣你們一家也團聚了,再有到那時,你弟弟的親事也該打算了。」

  盧八娘依舊很少說話,中午卻很熱情地款待大夫人她們。

  盧七娘對盧八娘還是如在盧府那般和善,態度中又加了些尊敬,不管盧八娘會怎麼選擇前面的路,她也已經是孟氏的外孫女,孟白的表妹了,將來夠得上她社交圈子裡的一員,她自然會努力交好。

  盧九娘的表現就非常有趣了,她本是瞧不起盧八娘的,可孟氏竟然並沒有滅族,連帶了盧八娘的身份猛然提高了,而且竟然高於自己,更可笑的是祖父為自己向孟白提親,可孟白竟然拒絕了,現在還要靠盧八娘來說情!

  巨大的反差讓她無法接受,她在八娘面前做出恭敬的態度來又讓她心裡萬分地難過,於是她不知不覺間就說:「這莊子比起盧家的莊子差多了,位置不大好,又沒有溫泉。」

  盧九娘馬上收到兩束警告的目光,分別來自大夫人和盧七娘,大夫人心裡厭煩極了盧九娘,要不是公公一定要她帶著盧九娘過來,她可不想為三房的庶女幫這個忙,好在她看到自己的女兒非常得體地說:「我倒是非常喜歡這裡的清幽。」

  盧八娘笑笑,好象什麼也沒聽出來,請她們品嘗莊子裡產的幾樣果子。盧九娘再一次被八娘這種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的傲氣逼得快瘋了,可她不敢再說些什麼,只是老老實實地坐在一旁,心裡不停地盤旋著一個念頭,她一直想壓過盧八娘,可經過今天,自己再也沒法在八娘面前抬起頭來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4:14 PM

第四十二章 思謀聯姻伯娘來訪 天真公正桃花評論(二)

  送走了盧家的人,盧八娘再次將事情告訴了司馬十七郎,但她並沒有把孟白同意娶她的事情說出來,以免他們間產生誤會。有了齊王府的事情,這一次司馬十七郎淡定多了,甚至半是猜測半是分析如果娘子想嫁孟白,盧家一定會贊成的,不過他相信娘子不會離開自己。

  而且娘子這樣的決定不會錯,自己現在雖然比不了崔嶸和孟白,但是這兩個人他還真沒放在眼裡,自己的成就絕對會高於這兩個人,不但自己肯定這一點,娘子也一樣。

  盧八娘安慰了司馬十七郎,加強與合夥人的親密關係,共同為著他們的目標而奮鬥是必要的,於是她說:「其實盧家對我,與齊王府對你,相差並不多。我們能靠的只能是我們彼此。而且前途是我們自己的,正要我們自己去拼。」

  這句話真是說到了司馬十七郎的心坎裡,夫妻一體,榮辱與共,在以後的漫漫人生長路中,他從沒忘記這句話,也是這樣做的。

  齊王府那邊肯定也是知道了盧家大夫人來訪的消息,由於陳姑姑來過幾次都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很快崔嶸竟親自來拜訪。

  盧八娘依舊在臨水閣裡見了他,上次見面時崔嶸給盧八娘留下了輕浮的感覺。由於心理疾病,盧八娘對於喜歡往女人身邊湊的男人統統沒有好印象,她把崔嶸歸入這樣的人群中。

  果然崔嶸的舉止正如她所分析到的,兩人話還沒說上幾句,他已經湊了過來,「八娘,只那一次見面,我就再也忘不你,上天又賜給我們這樣的良機,聽說你已經與司馬十七郎和離了,我打算請母親準備好了聘禮,只要你點點頭,明天就可以送過來。」

  崔嶸的自我感覺是很不錯的,他的出身、才貌給了他這樣強大的自信,齊王妃手下的陳姑姑幾次無功而返,讓他很不滿,若是他親自與盧八娘面談一次,一定會把問題馬上解決,於是他充滿信心地來了。崔嶸對盧八娘確實有幾分興趣,上次見面時她的美貌讓他頗為驚豔,而且她是盧氏女,又是孟氏的外孫女,孟白對這個表妹又非常關切。自己續娶這樣的娘子很合適,崔家也非常贊成。

  盧八娘站起身向後躲了一下,她接受了司馬十七郎接近她,並不等於能接受別人,而且崔嶸身上濃郁的香粉味讓她從心裡泛起了噁心,轉身出了亭子,「崔郎君還是請回吧。」

  看盧八娘要走,崔嶸急忙跟了過去,「八娘子,」崔嶸伸手去拉盧八娘的手,可是盧八娘躲得很快,只抓住了一角衣袖,「司馬十七郎不是好人,他在娶你前一直想讓我把庶妹嫁給他,只是被我拒絕了。後來才有了在賞花會上算計你的事,道觀裡的人是讓他買通了,才說你們是前世的姻緣。」

  他急切地說著,冷不防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頭擋在了前面,「不許碰娘子!」並一把打掉他拉住盧八娘袖子的那隻手。

  崔嶸自大慣了,眼下被一個小丫頭斥責,惱羞成怒,順手想把桃花推開,追上盧八娘。可是桃花已經因為他是客人非常忍讓了,眼下見崔嶸先動手,馬上借勢將崔嶸向前一拉,自己身子一側,下面伸出一隻腳,將崔嶸絆了個跟頭。

  盧八娘轉身看到崔嶸從地上爬起來,頭上還沾了幾根草,微微一笑說:「崔郎君,走路小心些嘛。」

  桃花也拍著手說:「可不是,這麼大的人了,走路還會摔跤。」

  崔嶸身邊只帶了一個隨從,此時忍無可忍地向桃花衝過去,也被桃花一腳踢出去很遠,桃花卻仍拍著手笑著說:「崔家的人都不會走路呀,怎麼又摔了一個!管家,送客時小心點!」說著跟在盧八娘的後面揚長而去。

  盧八娘從臨水閣旁的小橋上走了回來,就見司馬十七郎正扶著一株大樹向他們笑著,他的傷好了很多,只是還不能多走路。大約是擔心盧八娘與崔嶸見面,就讓人將他抬到了臨水閣對面的樹蔭下。

  「桃花,你真是好樣的,我早就想打崔嶸一頓,你替我出了一口氣。想要什麼,只管說,我都會打賞你!」司馬十七郎笑著說。

  桃花認真想了想說:「我什麼也不缺,想要的娘子都給我了,只是總忘不了那次賞花會上,我沒打過郎君,讓郎君占了娘子的便宜。就等我功夫再練好些,我們再打一架吧!」

  「和我打架做什麼,有力氣留著打對娘子動手動腳的人!」

  「可賞花會上,郎君對娘子動手動腳了啊,我覺得崔嶸比郎君你在賞花會上還要好一些呢!」桃花馬上回答。

  盧八娘笑著看司馬十七郎,只見他漲紅了臉大聲說:「我那是有原因的,而且娘子不是嫁給我了嗎?崔嶸怎麼能比我好呢,我比他好才對!」

  不過一根筋的桃花睜大她那雙圓圓的眼睛堅持說:「可是那時候你還沒娶娘子,就不應該動手動腳!」

  桃花說的一點也沒錯,司馬十七郎在賞花會上的行為不比崔嶸高尚,只不過陰差陽錯的,他們就走到了這一步,現在竟成了看起來很和諧的夫妻了。

  盧八娘看著司馬十七郎窘樣,笑著對桃花說:「你先回去告訴廚房,中午我想吃綠豆涼皮,讓他們拌上糖漬的山渣,再用山泉水湃了拿上來。」

  看桃花已經跑遠了,再轉向司馬十七郎說:「你不要跟桃花計較,她不過是小孩子呢!」

  司馬十七郎看著桃花蹦跳著的身影,恨恨地說:「還不是娘子把她寵壞了!」他就不肯承認在賞花會上的自己和今天的崔嶸是一路貨色,而是覺得自己那時是無奈之舉。

  人呢,從來就是這樣,總會為自己找藉口。盧八娘自然不會與他爭論這些,而是責備他說:「安老先生不是說讓你再養些日子再動,免得傷口裂開嗎?」

  「崔嶸那小子不是好人,我能不不擔心嗎?」司馬十七郎指著自己的臉說:「要不是現在沒法見人,我早就出來了。」

  「臉上的傷已經不顯了,」盧八娘細細地端詳一下,「等你能出門時,臉上的青印也能完全消了。」說完讓人小心地將司馬十七郎抬回了華清院。司馬十七郎可是她投資進行的一個大項目,她可不想讓自己的投資落了空。

  司馬十七郎覺得娘子分外體貼自己,心裡喜滋滋的。吃過飯午睡時,他的手就有些不老實了。

  盧八娘打掉一隻又打另一隻,嗔怪地說:「你要是再這樣,我就回東屋睡了。」自從在西屋睡了一次午覺後,每次午睡司馬十七郎就不再肯放她回去。

  「娘子,我的傷都好了。」司馬十七郎摟住她說:「過了十幾天了,我實在是想,不如我們做一次?」

  「你不要命了!」盧八娘嚴厲地說。

  「那你讓我親親,就親親。」司馬十七郎還是糾纏不休,又拉著盧八娘的手往自己身上放,「你是不是也想了?」

  盧八娘瞪了他一眼,一本正經地教育他,「我們是夫妻,同心協力爭得權勢富貴最為重要,私情則為最末,你先將傷養好,取得功名利祿才是要務。若是為了一時的歡娛傷了身子,有多不值。」

  司馬十七郎見她說得鄭重,心裡明白娘子的話是對的,雖然心癢難耐,到底沒再鬧下去。可他並沒有忽視盧八娘微紅的耳朵,明白自己肯定猜對了,也不說破,心裡盤算著要找安老先生問一問,什麼時候傷口才能完全癒合。

  盧八娘竭力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她確實想了,前一天的晚上還做了個夢,夢見了司馬十七郎,還有那羞人的事。雖然她能理解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但還是很恥於承認。

  隨著司馬十七郎的身體漸漸好轉,她留在西屋的時間延長了,也不再躲著他。畢竟不用對著一張青腫的臉,又沒有了那難以忍受的藥味,盧八娘也願意與司馬十七郎在一起說說話,他是一個很好的聊天對象,而且他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在一起策劃。

  「安老先生說我再過十天左右就能痊癒了。」司馬十七郎說:「我打算先去拜訪八皇叔,請他帶我面聖。」

  前些天司馬十七郎也說過想通過八皇叔面聖,但盧八娘將她對八皇叔的猜測說出來後,現在再提起八皇叔來,意義肯定與當時不同。司馬十七郎應該已經對目前圍繞皇權的爭奪做出一番新的判斷了。

  「你想好了?」盧八娘問。

  「想好了。」司馬十七郎沉聲笑道:「父王是不可能替我引見的,現在我能找到了的也只有八皇叔了。」

  在為自己謀出路這件事情上,司馬十七郎早就對他的父王死了心。可這次猜測出齊王放棄自己的時候,他再強做鎮靜,內心的苦痛卻煎熬著他。現在他要走八皇叔的路子面聖,就算對齊王的背叛,這對他的心靈又是一道強烈的衝擊。

  盧八娘對此是贊成的,但仍不免提醒他,「皇上既然沒有立太子,就說明心中仍然在猶豫,應該還有別的人選,你小心注意些。」

  「除外父王和魯王叔,二王叔終日沉迷於音樂,四王叔瘸了一條腿都沒有繼位的希望,皇祖父肯定不是因為他們在猶豫。」司馬十七郎伸出一隻手臂,將盧八娘擁住,似乎要與她融合成一體,「讓皇祖父猶豫的應該是先太子的兒子南安郡王吧,但他畢竟還是太小了,而且皇祖父還有兒子。」

  他們想到一處了,盧八娘滿意地頜首,司馬十七郎能這樣快地想到了這裡並不容易,畢竟沒多久前他還一直被誤導齊王會繼承大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4:20 PM

第四十三章 真愛成虛孟白酒醉 深情擁吻玉杯傳情(一)

  關於皇位的繼承,是盧八娘這幾個月一直在思慮的問題。皇上為什麼用齊王和魯王兩個人作擋箭牌,一直沒有立太子呢?帝王心術、保持朝中的平衡都是原因,不過齊王和魯王在朝中公然拉攏大臣,形成兩大勢力,對皇權已經有了隱隱的威脅,一定是皇上最為厭惡的。試問哪一個皇上能容忍得了兒子急不可耐地想上位?那不等同於要自己趕緊死嗎?

  齊王和魯王身後的眾多勢力中豈能沒有聰明人,他們不可能想不到這裡,但是已經捲入其中的人,上了賊船想下來就沒有那麼容易。而最為顯赫的崔盧兩家,更是仗著世家的實力公然渺視這一點,一心想將自己人推上皇位,而且他們有把握,鐵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族,哪一個皇子上位,也不敢將他們怎麼樣!

  而作為在眾多兄弟相爭中奪得帝位的老皇上,當初也是借助崔盧兩姓為主的世家取得皇權,所以在很多方面他有心無力。但怎樣將皇權穩固地傳下去,大約皇上也在尋找最適合的辦法吧。

  盧八娘從這複雜的局面裡面看到了蘊藏的無限機遇,只要她與司馬十七郎抓住了,王爵可得,更進一步也不是癡人說夢!

  司馬十七郎提到的南安郡王是先太子和太子妃之子,從小就被封郡王,一直得到極好的教養。先太子去了後,皇上憐惜這個嫡孫,就一直讓他留在宮中,雖然沒帶在身邊,但也時常親自考察課業。

  這種關切並不明顯,也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懷疑,但盧八娘卻注意到了,司馬十七郎被點醒後也馬上就想到了這裡。

  不錯,如果南安郡王不是僅有十二歲,而是再大上幾歲,或皇上再年輕幾歲,情況也許會不同,但眼下,考慮到父死子繼的傳統,皇位直接傳到皇孫在禮法上有些問題,八皇叔確實可能性會大一些。

  請八皇叔引見,不可避免地會被認為是八皇叔的人,他們有可能就要這樣一直走下去。雖然齊王府對他下了手,但畢竟沒有下殺手,而將來,他們有可能就會是對立雙方。

  司馬十七郎的語氣雖然堅決,但他的眼中還是閃著些猶豫和不忍,齊王府對他雖然不好,但畢竟是他是從小長大的地方。盧八娘看到了,並不去安慰他,路是他自己選的,她不能去承擔這個責任,而且還要撇清自己,以免將來有一天,司馬十七郎埋怨她。

  司馬十七郎靜默了一會兒說,「不管將來怎麼樣,我都不會做對不起父王的事。」他這話與其說是誓言,勿寧說是一種表白,他還是太年輕,太善良了,背叛父王對於他是沉重的負擔,他總要給自己一個安慰,一個交待。

  盧八娘依舊不做回應,很多事情是很難保證的,尤其是在這種人命如草芥的時代爭奪權力,而是在心裡思量,若是將來司馬十七郎處於下風,齊王未必對這個兒子手軟。同樣,盧八娘也會不對司馬十七郎說這些,雖然是她推動了司馬十七郎進行了這樣的選擇,但她只想把自己隱藏在後面,盧八娘才不會出來承擔任何責任,她最重視的是保護好自己。

  司馬十七郎感慨了一會兒,心緒也平靜了下來,不管怎麼樣,他都會選擇向上爬,拋棄些東西是正常的。感到盧八娘異常沉默,他果然如盧八娘所願認為她對此不忍,便勸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盧八娘只是靠著他不語,司馬十七郎為了讓娘子開心就把話題轉了,說了些閒話後他突然想起來問:「我們第一次見面前,在靜心閣裡聽花姨娘和桃花說起陸家郎君的事,是不是盧相本打算將你嫁到陸家的?」

  這個問題盧八娘原以為司馬十七郎成親後就會問自己,但他竟一直沒提起,她便也一直沒說,這時候她就把早就準備好的答案說了出來,「祖父是打算把我嫁到尹家,但花姨娘可憐我,又看在我幫過她弟弟,就想幫我說服祖父將我嫁到陸家。」

  「尹家?哪一個尹家?」司馬十七郎對世族譜上的大家族都非常熟悉,所以一時竟沒有想起出身庶族的尹家。

  「就是去年家裡舉了一個孝廉的尹家。」盧八娘說:「盧府的賞花會尹家人也來了。」

  「是庶族?」司馬十七郎吃驚得瞪大了眼睛,「娘子怎麼能嫁到庶族呢!盧相竟要將娘子嫁到庶族!」就好像盧相要將盧八娘推入火炕一樣,其實,在這個時代,士族的女兒嫁入庶族也確實與掉進了火炕沒有太大的區別。

  司馬十七郎不意得到這樣一個結果,原本他怕娘子對陸家郎君有意而不敢提起,如今雖不用再擔心這一點了,但心裡卻更不舒服起來。怪不得娘子曾說過盧相對她,也如父王對自己一樣,果真如此。司馬十七郎一點也沒看出來庶族以後會慢慢興起,所以他尤其接受不了這樣的消息。娘子真可憐,他緊緊地抱住盧八娘,勒得盧八娘差一點要上不來氣了,但盧八娘依舊不說什麼,任司馬十七郎相自由想像。

  於是司馬十七郎就把娘子和自己等同起來,同病相憐的兩個人,遇到了一起,立即激發了同仇敵愾的熱情,「沒關係,他們對我們不好,我們偏不如他們所願,總要過得更好才對!」

  「我就等郎君讓我過上好日子了!」盧八娘將頭靠在司馬十七郎胸前,擺出小鳥依人的樣子,讓司馬十七郎心中充滿了力量,此時就是讓他去死,只要是為了盧八娘,他一定眼都不眨一下地獻出自己的生命。

  這一次司馬十七郎受傷,表面上是他們受了很大的挫折,但現在看起來,盧八娘倒覺得有這個插曲不是壞事而是好事。作為剛剛成立的一個合作二人組,原本並沒有真正磨合好,如果司馬十七郎當時成功了,那麼很多問題都會留到後來才能溝通,過程和結果很難如此順利。

  而這次事件,不但將司馬十七郎的心完全從齊王府拉過來,而且還讓他對自己更進一步信賴,為將來自己達成目的奠定了牢不可破的基石。

  其實不止司馬十七郎對盧八娘的感情更深了一層,就是盧八娘對司馬十七郎也是一樣,這種更親密的感情,就像夏日的微風一樣,和煦而適意,但卻讓人不那容易感覺到。盧八娘果然並沒有認識到這一點,而是在心裡錙銖必較地算著自己的收益。

  只花了幾十萬錢,就預訂了一位皇孫能帶來的榮華富貴,這生意成本並不多,獲利卻不會小,雖然有很大風險,卻絕對夠得上極好的投資項目。

  盧八娘心思轉了一圈,滿意非常。不過她向來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如常安排了莊子裡的一些事情,又讓大家提高了莊子的安全防備,崔嶸走後,他們與齊王府已經撕破了臉,總要防狗急跳牆。結果,一連幾天都平靜無事,齊王府的兩位主子都是那樣的要面子,輕易不會再動手了。

  山莊裡的下一位客人竟是孟白,盧八娘聽了通報也非常奇怪。她引著孟白探望過司馬十七郎,就說:「天氣這樣熱,我們到八角亭上吹吹風吧。」

  孟白看起來比受了傷的司馬十七郎還要憔悴,眼裡滿是紅絲,鬍子也冒出了頭,像個潦倒的文人。他聽了盧八娘的話馬上憂傷地點頭,他確實有些事情想與盧八娘單獨商量。

  看盧八娘把下人打發走,孟白就迫不及待地說:「楊柳來了。」

  「那又怎麼樣?」

  「楊柳有了孩子。」孟白頹然地說:「我離開後才診出來的,胎一坐穩後,她就想辦法來京城找我。」

  盧八娘從沒見過楊柳,不算以往聽孟白對她的描述,只分析楊柳有了身孕,能擺脫孟白先前對她的安排,一個身為奴籍又懷有身孕的小女子竟平安到了京城這一件事,就知道這個女人絕對不簡單,孟白發愁也是應該的。她揚了揚眉毛,示意孟白繼續說。

  「我正想與阿霞的事情要怎麼辦,可楊柳來了說不管怎麼論,她都要比阿霞先到我身邊,身份也高於阿霞,而且又有了孩子,我想成親也要跟她成親。她們倆每天吵個不休,又都來逼我,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盧八娘微微撇了撇嘴,孟白還真想娶阿霞呢,可是卻被楊柳阻止了,這個情節還真狗血!看著孟白痛不欲生,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樣子,她又想起當初孟白從山莊回京城時的意氣風發。「這有什麼難辦的?你的真愛是誰你就娶誰吧!」

  「我若是知道,哪裡還用來找你!」孟白氣惱地說:「楊柳已經懷了我的孩子,我當時把她扔下已經夠對不起她,她千里迢迢地來找我,就是因為對我的一片深情。可阿霞和我也是情投意和,兩情相悅,我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連真愛都弄不清楚了,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盧八娘向院子裡的下人招手,「傳飯過來,孟表兄肯定還沒吃飯呢!」

  「再給我拿些酒!」孟白昨晚突然想到找盧八娘出主意,於是今早城門一開就跑了出來,已經兩頓沒吃東西了。可聽盧八娘提到吃飯,他覺得自己一點也不餓,只想喝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4:25 PM

第四十四章 真愛成虛孟白酒醉 深情擁吻玉杯傳情(二)

  八角亭的石桌上擺好了酒菜,孟白一杯杯的喝著,盧八娘飲茶相陪。她心裡明白,孟白雖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但也聽不進去她的建議。這樣不成熟的人,只有讓他自己多撞幾次南牆,吃了苦頭,才會慢慢懂事。

  酒不醉人人自醉,孟白很快就喝多了,他用迷離的眼光看著盧八娘,「如今想嫁我的名門之女多得數不清,崔氏、陸氏、楊氏……就是你祖父也想讓我娶你的一個堂妹,可我卻知道,這些女人沒有一個是真心愛我的,她們不過是想嫁給孟氏的子孫罷了!」

  「你知道嗎?你祖父還暗示我若是想娶你,他就同意讓你和離嫁給我。想當初我就說我們應該成親,那樣就沒有今天這麼多的麻煩事了。」孟白抬起慘白的臉看著盧八娘,「聽說司馬十七郎這小子前些天調戲別人家的小娘子,還被人打成那個模樣,你乾脆就與他和離算了。」

  「反正我們倆個人都是異數,與這裡的人沒法溝通,不如我們真就湊到一起,也免得每天都過著雞飛狗跳的日子。」

  在八角亭裡不擔心別人能聽到他們的談話,所以盧八娘就放任孟白發洩一番,而且她也不去反駁孟白,過著雞飛狗跳的日子是他而不是自己。要知道司馬十七郎與自己的婚姻是兩人精明地算計過的,自然會好好維繫下去,而只靠著所謂的愛情而結成的關係,才是空中樓閣。但這些孟白不可能聽得進去,於是她只是勸道:「你不要喝得這樣急,先吃點菜吧。」

  孟白哪裡肯聽,喝了一會兒後,又嫌杯子太小,拿起酒壺直接喝了起來,很快就把一壺酒都喝光了。然後他搶過盧八娘手中的綠玉杯,以為那裡也是酒,一股腦地也都灌了下去。

  盧八娘看著眼前的這個人,搖了搖頭,孟白是個從象牙塔裡直接邁到這裡的好青年,對愛情還抱著天真地想法,但又缺乏處理感情的能力。更倒黴的是,他一到這裡,就處在劉氏和楊柳矛盾的旋渦裡,劉氏的死亡給他單純的心靈留下了難以治癒的傷疤,楊柳對他的吸引,阿霞對他的引誘,都讓他今後的感情路異常艱難。今天就讓他好好發洩一次,最起碼先將心頭的鬱結發散出去,所以她就由著孟白鬧。

  司馬十七郎坐在窗前,看著八角亭上的這一對表兄妹。娘子之所以要與表兄到那裡說話,肯定是有些話不想讓自己聽到。而且就連平時娘子一直帶在身邊的桃花,也被娘子打發下來,在院子中等侯。

  當然司馬十七郎同樣想到,盧八娘之所以選擇了八角亭,除了為了讓別人聽不到他們的談話外,還有避嫌的意思。八角亭處於高處,從院子裡任何一個角度都能看清亭裡人的舉動,娘子讓自己明白她和孟表兄間坦蕩無私,光風霽月。

  說起來,孟表兄真與娘子關系非同一般,以前的幾次見面,他就發現這對表兄妹很多事情都能想到一處,他們間有一種不可言說的默契。那時的他並沒有非常在意。可如今受了傷正處在最脆弱時期的司馬十七郎不免心裡有些波動,他明白盧相是想與孟氏結親的,寧可拆開自己和八娘,也想促成盧孟兩氏的再度聯姻。娘子平時有什麼事都不會瞞著自己,可這事她沒說,而且今天她與孟白竟到八角亭上說話,說的是什麼呢?大約就是這些事。

  孟白身子向前傾著,不停地在說著些什麼,而娘子並沒有厭惡地躲開,她穩穩地坐在那裡,似乎在輕聲應和著,兩人實在不像只見過幾面的表兄妹,而像是老熟人。

  司馬十七郎努力地豎起耳朵傾聽,儘管他耳聰目明,也只聽到孟白酒後高聲說出的幾個詞。不過,司馬十七郎肯定自己聽到了和離兩個字。

  然後他就看到孟白抓起娘子的杯子飲水。娘子有多講究他是知道的,他從來沒用過娘子的杯子飲水。可娘子就由著孟表兄把玩著那隻杯子,也沒有叫桃花上去把杯子搶回來。娘子對孟表兄真不一樣啊!

  幾天前盧家大夫人來山莊時應該就對娘子提了這個建議,當時娘子應該是拒絕了。可是孟白主動要娶娘子,娘子會與自己和離嗎?

  司馬十七郎在心裡問著自己。

  然後他否認了這個可能,娘子不會因為孟白而與自己和離的!成親時間雖然短,但她和自己早就是心心相印的夫妻了,他信任娘子,而且他對自己也有信心。而且他早發現娘子對於她的表兄有一種俯視的情緒,似乎孟白是她的表弟而不是表兄一般,她大約從沒把孟白放在心上。

  司馬十七郎得出結論後,便將目光從八角亭轉到了面前的書本上。自己必須努力上進,贏得一個好前程。從原來單身一人,到現在有了妻室,還有可能很快就有兒子,為了讓妻子和兒子過上更尊貴的日子,司馬十七郎自覺身上的擔子又重了,他能做的只有更加用功。

  可沒多久,院子裡又有了動靜,原來兩個管家將孟白扶出去了,看樣子孟白已經醉得人事不知。娘子也走下亭子,向屋子走來,她身後的桃花問:「娘子,那個杯子?」

  「砸了吧。」盧八娘淡淡地吩咐。

  桃花作為娘子最貼身的丫頭,知道的事要比別人多。大家都以為孟郎君是在娘子成親後才進京城與娘子相識的,但她卻知道娘子早就與孟郎君見過幾次面。她一直認為娘子待孟郎君與別人不同,而且這隻綠玉杯是娘子的心愛之物,才多嘴問了一句。若是別人碰了娘子貼身用的東西,娘子不說她也會趕緊扔出去,但孟郎君,她原以為會有些不同,但其實還是一樣的。

  盧八娘的這一句話聽在司馬十七郎耳中,讓他心裡也是一動。他遞給走進屋裡的盧八娘一杯水,「剛剛泡的好茶。」

  盧八娘略怔了一下,她從不用別人的杯子喝水,當然也不肯別人用自己的。司馬十七郎卻將他的杯子遞給了自己,盧八娘下意識的反應是不接,但她確實口渴,自從孟白把她的杯子用了,她就未再喝一點的水,卻與孟白一直說著話。

  司馬十七郎把那隻白纏絲瑪瑙杯子送得離自己更近了,盧八娘擺手說:「我不想喝水。」

  司馬十七郎示意屋子裡的如玉出去,上前吻住了盧八娘。娘子的唇舌又軟又香,司馬十七郎一點點的深入,最後含住輕輕地吸了起來。這種深切的吻,其實是女人最喜歡的,盧八娘先是掙了幾下,然後就迷陷於其間,就這樣與十七郎擁立了半晌,才猛然醒來,甩了甩頭說:「不許再胡鬧了!」

  司馬十七郎笑著將他的那隻杯子遞到她嘴邊時,盧八娘沒有再拒絕,而是在他的手上喝了幾口茶,然後接杯子,慢慢地將一杯茶都喝了下去,她確實很渴。想到剛剛那種交流,早就超過了互用杯子的親密程度,也就不再彆扭了。

  司馬十七郎微微笑了,盧八娘是他的娘子,她只對自己不同,就是桃花也比不了。夫妻間的親密,是與任何人都不同的,他剛剛對娘子和孟表兄有事情瞞著自己而生出的一點不高興隨著這一杯茶消散了。

  正在司馬十七郎繼續與盧八娘濃情蜜意時,礙眼的桃花又跑了進來,手中的託盤裡放著幾隻茶杯,瓷杯、金杯、銀盃、還有一隻竹杯,「娘子,挑隻用的杯子吧。」

  轉眼看到盧八娘正捧著那隻纏絲瑪瑙杯喝茶,桃花停住了腳步,手中的託盤一斜,幾隻杯子都掉到了地上,咣啷啷地響了起來,金杯銀盃在地上滾動著,瓷杯摔碎了,碎片濺到了四處。不過桃花似乎一點也沒聽到這樣大的聲音,眼睛睜得圓圓的,伸手指著盧八娘手中的瑪瑙杯,「娘子,那是郎君的杯子!」

  「噢,我剛剛太渴了,就先用這杯子喝點水。」盧八娘淡然地說,但目光並不與桃花相對,而是看向地上的幾個杯子,一隻金杯恰好滾到了她的腳邊,她嫌棄地說:「這幾隻我也都不要了,你們拿去用吧。」

  桃花摔了這麼多東西,自責了一下後又覺得要是沒有郎君把杯子讓娘子用,她是不會犯這樣的錯誤的,於是扭頭瞪了司馬十七郎一眼,可她並不敢與郎君發生衝突,只好又看向地面。

  出了這樣大的動靜,細君、如意、范姑姑、寧姑姑都被驚動了,見桃花弄的一團糟,馬上囑咐,「娘子先別動,免得被碎片紮到,我們先收拾一下。」大家一齊過來打掃。桃花索性將剛剛被孟白用過的玉杯也一起拿出來,在院子裡打碎了,與這些碎瓷片一起扔了出去。

  看著桃花將那隻上好的玉杯摔得粉碎,司馬十七郎一下子呆住了。

  他早知道盧八娘的怪癖,她親手用過的東西不願意讓別人接著用。比如她穿舊的衣服,要絞碎了燒掉,日常用品要先毀壞了再拿走,就是寫完了字的紙也都要燒光。對此,司馬十七郎雖然不能理解,但他並不打算插手去管,這種小事隨娘子的意好了,反正她也有實力如此。

  可將那隻上等的玉杯摔碎扔掉,還是太過了吧。那玉杯的成色,齊王府都未必尋得出差不多的東西,可桃花不但摔碎了,還將大些的玉片再一次毀掉,大約是怕別人將這玉片拿去另做它用。

  司馬十七郎接著看到了奶娘的目光,她明顯是不贊成的。最初盧八娘這樣做的時候,知道的人沒有一個人不反對,尤其是奶娘。主子用舊的東西按習俗賞給奴才們接著用,這樣還避免浪費。但無論她怎麼勸說,八娘子一點也不妥協,硬將這規矩定了下來,也執行得很嚴。如今娘子嫁了人,還是一點也沒改,若是郎君不高興怎麼辦?

  司馬十七郎心痛歸心痛,可他卻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人,早就看出盧八娘不可能改主意,所以無視奶娘的目光,也不去勸說。

  他的這個決定倒是合了盧八娘的心,她只要想到自己的東西由別人用著,就會覺得心裡無端地不舒服,如芒在背。至於扔掉的是一隻非常難得的玉杯,與一隻不值錢的瓷碗,在她心裡倒沒有多大的差距。就是司馬十七郎反對,她也沒辦法接受,尤其是喝水的杯子,實在是太私人的東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4:44 PM

第四十五章 表兄出頭恢復名聲 侍女爬床遷怒夫婿(一)

  奶娘與寧姑姑再找幾隻杯子給盧八娘送來時,司馬十七郎在一旁便笑著說:「不必了,以後娘子就同我一起用這隻瑪瑙杯。」

  偶爾用一次倒沒什麼,以後兩人總是共用一隻杯子總不大合適吧,盧八娘推脫道:「我平時最常喝的是白水,與郎君口味不同,還是再準備一隻杯子吧。」

  司馬十七郎卻說:「那麼我換一隻杯子,這隻瑪瑙杯還是娘子用吧,我總覺得這瑪瑙杯太過精巧,我用了並不合適。」

  於是奶娘給司馬十七郎挑了一隻象牙杯送來,可是他還是時常拿起盧八娘的杯子喝水,有時也用自己的杯子拿水給盧八娘,總之,他時常混淆。司馬十七郎孩子氣般地特別喜歡這種親密的舉動,他與娘子的親近不同於別人,就是娘子最信任的桃花也無法企及。慢慢地,他將二人混用的東西擴大到餐具上了,盧八娘也慢慢適應了,但同別人間還是一樣分得清。

  總之,喝多了的孟白用盧八娘的杯子喝了茶,結果引發了一系列的後續事例,罪魁禍首的孟白人事不醒地睡了過去。而盧八娘轉而與司馬十七郎談起了正事,「我原也想請孟表兄替郎君把名聲板回來,恰好他自己過來了,這兩天就讓他出面把事情公佈出去。」

  「孟表兄能願意攪到這事裡面嗎?」司馬十七郎有些懷疑地說。

  「孟家的事,我也幫表兄不少。」盧八娘胸有成竹地說:然後又向他解釋了一句,「孟家有些事情,不好讓別人知道。」

  司馬十七郎理解點點頭,哪一個個大家族沒有點隱密事呢?聽說娘子竟能給孟白幫上忙,他不由得讚賞地看了一眼娘子,以為一定是內院的事情孟白來請教娘子,孟白喪妻半年多了,又沒有子嗣,應該是準備娶親了。

  盧八娘就這樣把今天的事情交待過去了,孟白的腦殘行為,司馬十七郎若是知道了,肯定非常鄙視。想娶一個奴婢為妻,在這個時代的不可饒恕程度,比前世犯了罪還糟,而且在這時確實違反律法,按律這種不同階層人的婚姻是不被承認的,而且兩個當事人還都要受到處罰,更不用說世人鄙視的唾沫就能把人淹死。比如司馬十七郎,他可能不再願意承認孟白是他的親戚,所以盧八娘不會讓司馬十七郎得知真情。

  別看孟白本人在她面前怎麼嚷著「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但卻不會對別人說出他能在盧八娘面前坦白的事情。就看他說要娶阿霞,但外面的人卻一無所知,就知道他在盧八娘面前說得再慷慨激昴,但面對現實時也是通不過。

  果然,孟白清醒後在司馬十七郎面前一點也沒提到楊柳和阿霞的事,他心裡並不是不清楚時代的規則,現實的殘酷,但他絕口不提回京城的事,大約是想在山莊躲清靜了。

  於是孟白和就在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的安排下,帶了不少的僕人找到了當初說司馬十七郎調戲了他娘子的那幾個人,在眾人面前大張旗鼓地宣佈事實的真象,那人其實還沒有娘子,卻這樣污蔑司馬十七郎。

  孟白在眾人面前隆重宣佈:「我孟氏最重品行,原以為表妹所嫁非人,我寧可將表妹接回家中也不能讓她繼續與調戲別人娘子的人繼續做夫妻。可如今查明事實,原來是你這個小人顛倒黑白,血口噴人,我定不能輕饒!」

  說完後命令僕人們將這些人全部打傷打殘。孟白心裡正有無數的鬱悶,把一個高貴狂妄的士人演繹得非常完美,讓親眼目睹的人都升起了無限的贊同和欽佩,還吸引了無數少女傾慕的目光。

  這一幕是在避暑山莊附近發生的,所以朝廷的顯貴們大都得了消息。原本司馬十七郎被污蔑打傷的事情並沒有那麼出名,因為他本來就是個不起眼的人,現在通過孟白的這一番舉動反倒將上次的事情重新翻了出來,又讓他被很多高層人士注意到了。

  被孟白痛打的人都是齊王府的人,齊王殿下在聽到消息後並沒有為自己的人說話,而是將這些人全部趕出齊王府。齊王最重視的是名譽,他可不敢公開與輿論唱反調,而且,沒人來追究為什麼是齊王府的人去找司馬十七郎的麻煩,他已經非常慶倖了。其實這個問題不是沒有人想到,而是能想到的人自然心知肚明背後的原因,也不會說出來。

  聽了孟白回來繪聲繪色地講了事情的經過,司馬十七郎心中的鬱悶消了一大半,他是個很有進取心的人,自然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自從採取特殊手段求娶盧八娘後,他的名聲就有些差,被人污蔑打傷更是把他進一步定位為一個好色而行為不端的人,孟白以娘子表兄的身份替他洗清了汙名,並使更多的人知道了他,這個結果相當不錯。

  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為孟白擺酒感謝,三人共同舉杯慶祝,但因為司馬十七郎的傷還沒有全好,因此他喝的是茶,盧八娘也只淺淺地飲了幾杯,孟白又一次喝醉了,他拿著一兩支鑲銀烏木箸在灑杯上敲擊著吟頌:「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饈直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閑來垂釣坐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行路難,行路難,多岐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司馬十七郎被詩文感動了,「娘子,孟表兄說的正是我的想法。」然後他又將最後兩句反復念了幾遍,歎道:「我若是能有孟表兄的一分才情,何愁皇祖父不知我呢!」

  這個卻不大可能了,中國幾千年的歷史上,也只有這樣一個詩仙。盧八娘正要安慰他幾句,已經伏在案上似乎人事不知的孟白突然又含糊地說道:「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羞逐長安社中兒,赤雞白雉賭梨栗。彈劍作歌奏苦聲……」

  司馬十七郎再次被感染,可盧八娘卻無動於衷,李白沒能大展鴻途的原因很多,可司馬十七郎與自己的情況卻不同,完全沒有可比性。

  盧八娘並不太喜歡這種飲酒放歌的場面,她早把天真、熱情、浪漫忘掉了,只剩下再現實不過的算計。因此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她打算休息,就吩咐道:「將孟表兄送回他住的院子裡去吧。」

  孟白被扶走了,司馬十七郎卻混水摸魚地跟著盧八娘的身後要進東屋,「晚上我們一起住吧,我保證不亂動。」

  這種保證是決不能信的,盧八娘將他拒之門外,司馬十七郎便拉著盧八娘的手不放,脫掉外裳,捲起衣袖,「你看看我的傷口,真的已經長好了。」

  司馬十七郎手臂上的傷口已經痊癒了,現在留下很明顯的傷疤,以後肯定會慢慢變淺的。然後盧八娘第一次看了他腿上的傷,也都長得很好,只有一處特別長而深的傷口上面還有結痂沒有脫落,但確實已經沒事了。「安老先生說過幾天這結痂就會自然脫落的,還讓我開始活動。」

  司馬十七郎理解的活動盧八娘可不願意,黑色的痂非常難看,她嫌惡地扭過頭去,「不行,要等結痂完全掉了才行。」

  司馬十七郎也明白盧八娘的癥結何在,辯解道:「我雖然不能洗浴,可細君和如玉每天都給我擦兩次身,我身上一點也不髒。」

  擦洗的效果比洗浴肯定要打折扣的,盧八娘由著他吃了不少的豆腐,卻沒有從他,而是賢慧地下了結論,「多養兩天身子也是好的。」

  結果當天晚上,盧八娘被西屋裡的動靜驚醒了。她先聽到有東西落在地上的悶響,接著司馬十七郎斥責了聲「滾」,然後又聽到悉悉索索的衣聲,再後來就是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從西屋跑了出去。

  盧八娘打開帳子,看了一眼床邊的矮榻上,桃花打著小小的呼嚕睡得正香,這丫頭一向睡得沉。大約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事,她想了想還是放下帳子躺了回去,就聽司馬十七郎在門外低聲叫她,「娘子,娘子!」

  仲夏的時候,門窗上都糊著輕紗,根本就不隔音,但東屋的門是拴上的,司馬十七郎想進也不能,盧八娘便沒有應聲,轉過身去又睡了,而且她竟又睡著了。成親後,她的睡眠質量確實提高了不少,最關鍵的,她也沒有因為剛剛的事情心裡產生多少波動。

  第二天盧八娘起床後看到大家的表情,基本對事情了然於胸。夜間山莊裡各院落都要關門,院子外面有巡邏的護衛,也不可能進來外人,無論發生什麼都是院子裡這些人的事。

  「娘子,你把如玉送出去吧。」一打開門,司馬十七郎進來把人都遣下去說:「我傷好得差不多了,只細君一個就夠用了。」

  「我看如玉伺候得滿用心,就讓她留著吧。」盧八娘答道:「若是用不了兩個人,就讓細君歇幾天,她要嫁人了,總要繡些嫁妝。」

  「昨晚你一定聽到我喊你,怎麼不肯開門?」司馬十七郎一急就挑明了事實,畢竟與盧八娘朝夕相處兩個月,知道她睡眠很輕,昨晚的動靜並不小,她不可能聽不到。

  盧八娘並不否認,「我何苦去煞風景呢!」

  聽了這話,司馬十七郎委屈起來,「你明知道是如玉來找我,我把她趕走的,還這樣說!」

  「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意半夜能過來,一定是有原因的,因此盧八娘笑著說:「不過,這都沒關係,我原就說過你只要把正妻的位置給我留著就行,不管想納哪個做妾室,我都不會反對。如玉跟我也有幾年了,給了你也好,免得像細君那樣嫁出去,我身邊也少了個知根知底的人。」

  「娘子,我真沒有,」司馬十七郎急了,「睡前如玉給我擦身的時候,碰到我,那裡就……其實我根本不是故意的!」

  「不要說了,我都理解。」盧八娘很平靜,「等你傷好了,就把如玉收房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5:05 PM

第四十六章 表兄出頭恢復名聲 侍女爬床遷怒夫婿(二)

  盧八娘掙開了司馬十七郎拉著她的手,轉身進浴室洗了好幾遍,然後又泡了個澡,終於覺得自己乾淨了。她雖然有些噁心,但卻沒吐出來,這讓她很滿意。其實她早就認清了男人,明明與你一片深情,可就能對著別的女人有了反應,真是令人無語。由此可見,不信任他們是完全正確的。

  盧八娘穿了一身淺色的輕羅衣走出浴室時,身體和心態都調整好了。經歷了成親後的這些日子,她的心理疾病減輕了不少,她感謝司馬十七郎,就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也並不怪他,就他的世界觀,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司馬十七郎被桃花攔在浴室門前,生氣地看著出來的盧八娘,「我們約好的,在生嫡子前我不會收人的,你不能不理我,我根本沒要她。」

  「你這兩天還是要小心些,把身子徹底養好。」盧八娘關心地說:「安老先生不是也說讓你活動時循序漸進,趕緊坐下,別站這麼久。」

  盧八娘對自己很親切,甚至比以前還要親切,可司馬十七郎卻知道娘子是在疏遠自己。可這件事,自己是真的很冤啊,如玉半夜裡爬到他的床上,被他趕走了,他本以為會得到娘子的表揚,結果,娘子沒對如玉怎麼樣,反倒遷怒於自己。

  「我不管,今晚我就要到東屋來住。」司馬十七郎索性無賴起來,而且他還為自己找到了得體的藉口,「我們必須生下嫡子。」

  盧八娘已經按時將安老先生給她的三丸藥都吃完了,所以她肯定一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當然她不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她無視司馬十七郎的理由,「有嫡子自然好,可沒有嫡子也一樣傳承血脈。只要把孩子養到我名下,與嫡子是一樣的。」

  「我才不要那些下賤的人給我生孩子呢,我就要娘子給我生下嫡子。」司馬十七郎特別執著於這一點,他兒子的母親一定要有高貴的血統,就如眼前的盧八娘一樣,集孟氏、盧氏的血統於一身。而且由結髮之妻,為他生下嫡長子,這樣才最正統、最符合綱常。

  其實司馬十七郎心裡還有一些想法無法說出口,他迷戀娘子的身體,捨不得中斷與娘子肌膚之親。剛剛成親三個月,最後這個月他還一直在養傷,新婚帶給他的激情不但沒有消退,反而更加地高漲起來,就是現在將多少美女送到他面前,他也不會放在眼裡,他心中只有娘子一個,這也是他昨夜沒被如玉誘惑的原因。

  盧八娘相信司馬十七郎現在的感情是真誠的,但這種純粹的東西不會持續太久,若是她被這種註定短暫的激情迷惑了,那麼最後吃虧的是她自己,她不會重蹈前世母親的後轍。

  正當她在想怎樣將這事情儘量滿意地解決時,細君神色慌張地進了屋子,低聲說:「如玉上吊了,剛被寧姑姑解下來。」

  「這賤婢!救她做什麼,還不如就吊死了呢!」司馬十七郎氣得大罵,誘惑自己不成就尋死,好像自己想強迫她似的,一個婢女,他真心看不上。

  盧八娘卻很冷靜地問:「人有事嗎?」

  「已經救過來了,只是寧姑姑怎麼問也不說話。」細君小心翼翼地看著盧八娘。

  如玉也同細君一樣,是盧八娘信得過的手下人的孩子,跟著她也有幾年了。能被選中帶到京城裡,自然是精挑細選上來的,又比別人不同,沒想到能出這樣的事。不用說細君會多想,就是盧八娘也很意外。

  不過轉念間,盧八娘也就想開了,她一直明白人性是最複雜的東西,也是最靠不住的東西,更何況用這個時代的觀點,如玉犯的錯誤也算不上什麼。她淡然地說:「如玉還真傻,她若是對我說了她的想法,我少不得幫她謀算一番,怎麼也能給她個名份,讓她體體面面地進門。」

  一早起來就迷迷糊糊,沒弄清形勢的桃花贊同地說:「可不是,想要什麼只管與娘子說,何苦要上吊尋死呢?」

  細君看看桃花,自然明白她昨夜一定睡得比豬還香,總算是要做她的繼母了,便恨鐵不成鋼地點著她的頭說:「你就是一頭豬!」

  「我說的哪裡不對呢?」桃花本想回罵細君是豬的,但想到爹要娶細君了,又多次叮囑自己要把細君當長輩尊重,只好咽下這口氣,為自己辯白,「我想要什麼,就對娘子說,娘子哪一次都給我了,還有……」

  「桃花,你去找安老先生來給如玉看看。」盧八娘打斷了桃花,又對細君說:「讓人看著點,別讓她再尋死,再有將她家裡的人找來把如玉帶走。」

  如玉的這番鬧騰,讓今天的早飯開得比平時略晚了一會兒。可飯後,盧八娘一切如常,她還與司馬十七郎下了一盤棋,又將司馬十七郎拜見八皇叔的禮品打點好。司馬十七郎也沒有再說什麼,心裡卻在想辦法。

  就在盧八娘午睡時,他去請教安老先生,「娘子這怪癖可有辦法醫治?」

  養傷期間,司馬十七郎與安老先生漸漸熟了起來,知道他醫術了得,再又曾被娘子手下的人救過命,打算一輩子跟著娘子,所以也就開誠佈公地直接問話。

  安老先生是個有著仁心仁術的醫者,生性光明磊落,所以也坦率地說:「我從醫這麼多年了,也見過一些怪廦,並沒有什麼辦法能改變。我想,這也不是什麼病,而是天生就如此。只要不影響別人,也無需去改變。」

  「若是不影響什麼,我自然也不會來求助於老先生,」司馬十七郎就把夜間的事情說了出來,反正安老先生給如玉看診時應該也知道了,「我又沒怎麼樣,可娘子就不願意與我同床了,她一定嫌我髒,嫌我被別人碰過了。以前娘子也因為類似的事鬧過病,差一點把我嚇死,總得想個辦法治一治?」

  這倒是盧娘子能做出來的事,安老先生瞭解盧八娘的習慣,而且他畢竟見多識廣,「我也曾見過一些婦人不願意與男子同床,還有一生都不願意嫁人的,多半都是非常喜潔的女子。這樣的人都很難轉變。」

  安老先生說得很有道理,娘子剛成親時就是那樣,一到就寢時就千方百計地想躲開,還曾想把自己推到阿春屋裡。不過,過了些日子,特別是到了山莊裡,兩人間越發和諧起來,她也很享受歡愛。想到這裡司馬十七郎心裡一熱,又趕緊抑制住,把心思重新收了回來,若是不想出辦法來,娘子恐怕就再也不會讓他上床了,而他是肯定不能接受。細想來,娘子確實是過於愛潔,以至於將自己也劃到了被別人用過的東西那一類裡了,就如她的那隻玉杯,被別人用了就是髒了,不管多好,說什麼不肯再用。

  看司馬十七郎不語,安老先生以為自己說對了,安慰他,「既然娘子讓郎君納妾,那郎君就廣納妾室,利於子嗣。我知道娘子的性格,不同於普通女子,倒如男子一般,心胸寬廣、言出必行。郎君納妾後,娘子一定不會嫉妒。只是我倒想多說一句,郎君一定要記住敬愛嫡妻,那樣娘子對於妾室也不會過於嚴格……」

  安老先生一直有一塊心病,盧八娘曾讓他做過絕育藥。依他的性格,本是寧死也不會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是盧八娘給他施的藥救了一村子人的命,只求他辦這樣一件事,他左思又想,最後只好做出了三丸藥。做為一個醫者,安老先生對於高門大戶中的齷齪事也聽過見過一些,這三丸藥,不用說盧八娘一定會用在司馬十七郎的愛妾身上,安老先生不能出賣盧八娘,但他一定要勸司馬十七郎不要過於寵愛妾室,他過於寵愛哪一個,可能就會害了那人。

  司馬十七郎對於安老先生的納妾論不以為然,也不說他根本捨不得盧八娘豐腴美豔的身體,便說出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我想讓娘子先給我生嫡子,納妾的事情以後再說。」其實這也不是藉口,只要頭腦清醒的人,哪一個不看重嫡妻生下的兒子呢?

  如果娘子自已生下嫡子,就不會對郎君的妾室下手了吧。安老先生想了想,便全心全意為司馬十七郎出主意,「郎君以後調些內侍或小廝過來,不再用侍女服侍,平時也不與侍女在一起,娘子一定高興。」

  哪一家不是選漂亮的侍女在身邊侍候?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也是各家的臉面。但司馬十七郎越想越覺得這個簡單的辦法很好,這些奴婢身份低下,想向上爬的辦法最快的路就是上男人的床。就是自己看不上她們,也保不準有像如玉那樣的人再次出現。若是自己徹底杜絕了這條路,娘子也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司馬十七郎點著頭贊成道:「這個容易。」

  「再有,在同房前洗浴時在浴桶裡加上這種東西,娘子很喜歡這個味道。」安老先生取了一大包薄荷葉交給了司馬十七郎。

  司馬十七郎聞著葉子散發的清香,認出這正是娘子平時用的漱口水的味道,高興地收下了,也想好了如何說服娘子。

  「這件事我真是受了無妄之災。」司馬十七郎在齊王府時沒少受欺負,臉皮早就練得很厚了,對著自己心愛的娘子說些軟話也不算什麼,「你想,那天崔嶸過來想拉你的手,你一定很討厭,我也一樣啊。」

  盧八娘抬眼看了看司馬十七郎,沒想到他的口才真不錯,而且對自己的心理掌握得這麼好,這個例子舉得再合適不過了,讓她不得不同情理解。

  「免得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不用侍女貼身服待了,離她們也遠遠的,免得哪一個又爬到床上來。我只讓娘子碰我,好不好?」

  這種保障雖然不難做到,但很真誠,加之司馬十七郎並沒有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盧八娘雖然沒有被他的花言巧語迷惑,但也有所鬆動,「你怎樣我不想管,不過,還是原來的那句話,你若有別人,就別再上的我的床!」

  司馬十七郎自然賭咒發誓做了一番保證,他這人倒是言出必行的,當真打算起來,在生下嫡長子之前,他不會再讓侍女近身侍候。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5:11 PM

第四十七章 夜半私語海誓山盟 慧眼識人約定婚姻(一)

  司馬十七郎果然將細君也從西屋趕走,鑒於山莊裡除了躺在床上起不來的平安外,就沒有別的內侍,一時間也沒有合適的小廝,便勉強接受了范姑姑在他屋子裡做事。其實這時,他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也沒有太多的事要做。

  過了兩天,腿上的結痂還沒有全掉,他實在不想忍下去了,於是用薄荷葉泡的水仔細洗了洗,睡前鑽進了東屋,讓盧八娘看他的傷口,「知道你受不了那些難看的結痂,我就用帛包住,這樣看不到就沒關係了吧。還有我早就養好身子了,而且剛剛好好洗了個澡,今晚我們就住一起。」

  盧八娘看了一眼,就見到最顯眼的不是司馬十七郎包著傷疤的錦帛,而是一個早就忍不住跳起來的部位,臉一紅,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司馬十七郎明白娘子是把這事放過去了,馬上撲過去,「娘子,我真想你!」一句話反復地說著,聲音漸漸含糊起來,被一片吸吮之聲取代了。山裡夜晚的風透過輕紗吹拂著床上的帳子,給兩個人送來陣陣涼意。

  司馬十七郎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身體真的好了,盧八娘被他折騰得渾身酸軟,聽十七郎又一次湊到自己耳邊問:「你是不是也想我了?」

  盧八娘已經否認了幾次,於是司馬十七郎就嚴刑逼供,深入再深入,完全的瘋狂後又無師自通地找到了娘子最敏感之處,用最輕柔的唇舌去撥動,「快說,你想沒想?」盧八娘終於熬不過,渾身顫抖,「想了」兩個字就像流水般地自然而然地溜出了她的口中。

  這才是實話嘛,司馬十七郎心裡那個甜蜜,然後他又進一步求證,「娘子想我一定想得緊吧?」

  「才沒有啦。」

  「怎麼沒有,一定是想得緊!」

  「真沒有!」

  「就是有!」

  又一輪的逼供開始了。

  男女身體結構先天不同,造成一方處於攻勢,一方處於守勢,盧八娘最後丟盔卸甲,一敗塗地。心滿意足的司馬十七郎一手抱住盧八娘,另一隻手在她的身上撫著,溫柔地輕語,「我們是夫妻,自是一體。我觀娘子從成親時起,對我總有不信之意。」

  司馬十七郎的身上帶著一種淡淡的薄荷的味道,他的口中也是一樣,於是他的氣息吹到盧八娘身上,讓她不但一點也不討厭,而且還非常喜歡。他低沉的語音在盧八娘的耳邊響起,聽著也很好聽。有個在齊王府爭寵中成績優秀的生母,司馬十七郎很會察言觀色,他的話說中了盧八娘的心思,讓盧八娘微微一僵。

  「娘子,」司馬十七郎將懷裡的盧八娘抱得更緊了一些,撫在她身上的手用的力也加深了,「你不只是我的結髮之妻,也是我最喜歡的人,我身邊唯一的親人,還是全心助我的女人,真心對我好的女人,我的第一個女人……總之是我最重要的人,我要你一輩子做我的妻,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都會做到。你以後不許不信我了,好不好?」

  深情的話是否發自內心,身處其間的人自然能體會到,盧八娘真心動容了。被蠱惑的心不由自主地回答,「好。」這樣的話,如此地真誠,讓她總可以放心,司馬十七郎將來不再喜歡自己的時候,也應該念著舊情,不會虧待自己吧。而只要司馬十七郎能做到這一點,自己當然不會虧待他。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司馬十七郎自從受傷後,重新嘗到禁果,這其中的滋味難以言述。俗話說「小別勝新婚。」可他們並沒有分別,而是天天相見,卻看在眼裡吃不到嘴裡,格外的心癢難耐,又經歷了如玉事件的一番波折,達成願望後的感覺自然不同。而夜半無人的私語,更添心靈上的滿足。真是「枕前發盡千般願,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自此後,司馬十七郎待盧八娘更是繾綣情深,盧八娘自然也多了幾分情意,今朝有酒尚且要今朝醉呢,今朝有情,她也回報以情,只是要在心裡留下防線,若至無情時,仍能全身而退就行了。

  看到司馬十七郎已經活蹦亂跳,一心琢磨著去見八皇叔,盧八娘也一力贊成,與他商量,「我請孟表兄陪你去見八皇叔吧,聽說八皇叔特別欣賞他的才華。」

  這是要借助孟白的力量來請八皇叔給自己幫忙,司馬十七郎當然明白盧八娘的言外之意。當初為了請吳平給自己幫忙,用了多少的金銀美女,才買通這個人。雖然最後他被母妃收買把自己坑了,但道理是一樣的,八皇叔也不會平白無故地幫自己。但這種赤祼裸的利用,孟白會同意嗎?

  可出乎司馬十七郎的預料,盧八娘一開口,孟白馬上答應了。他還很熱情地說:「要麼我直接帶十七郎去避暑山莊吧,我隨時能進避暑山莊,我們一同在那裡等著,皇上讓我去作新詩時,我就對皇上提起你。」

  司馬十七郎吃驚地看向孟白,他怎麼會這樣想?自己是皇孫,只能由皇親國戚引見給皇上,謀個封賞,哪怕是吳內侍那樣的內臣也說得過去,總歸是皇上身邊的人,但怎麼也不能由朝中的大臣引見,那可是另外的意思了。

  盧八娘看清形勢,便笑著告訴孟白,「司馬十七郎是皇孫,不是才子,不好由你引見皇上的,你只管陪著他去見八皇叔吧。」

  孟白想了一下,覺得很對,便點頭說:「那也好,八皇子可是個和善的人,我們在一起說過幾次話,投機得很。出去走走也好,我天天悶在這裡正覺得有些無趣。」

  山莊裡住的都是老粗,他與哪一個都沒有共同語言。唯一一個例外盧八娘雖然不粗,但卻是個利慾薰心的。而且孟白非常看不慣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在他面前擺出恩愛和睦的樣子,他不管這兩人在他面前根本沒有一點不端莊的行為,而非要這樣想他們,因為他清楚地看到司馬十七郎看向盧八娘時眼中的熱切和盧八娘鮮豔嬌慵的氣色。

  孟白最不平的是,明明這兩人只不過是政治聯姻,一點感情基礎都沒有,怎麼還能如此合諧融洽?盧八娘從不相信愛情,而司馬十七郎應該不知道什麼是愛情,他們間只不過是單純的利益和肉體關係而已,這本是孟白最為鄙視的。

  可現實就是這樣,不懂愛情的人活得很滋潤,而一心追求愛情的自己卻受盡挫折,心灰意冷。偏偏在這個時代,大家根本不明白這道理,而他也無法去講給別人聽,沒有一個人會理解他,包括與他來自同一個時代的盧八娘。

  孟白雖然不平,但對於盧八娘委託他的事情還是很用心,他陪著司馬十七郎見了八皇子,八皇子與他們二人盤恒了一整天,要不是他住在行宮裡避暑,不便留人住下,根本不會放他們走。

  司馬十七郎回來後也是意氣風發,他給盧八娘講了所有的過程,又告訴她說:「八皇叔對我很好,他說因為父王與母妃也在行宮裡住著,他倒不好就這樣把我帶到御前去打父王的臉,何況就這樣見了,皇祖父也未必能看出我的好來。下個月皇祖父要去打獵,到那時人多雜亂,他把我帶進去,別人也不會注意我是跟著誰去的。聽說狩獵前還有騎射比賽,只要我身手了得,自是能引起皇祖父的注意。」

  這個建議很靠譜,司馬十七郎練了這麼多年,功夫還能拿得出手。飛簷走壁、以一抵百不過是傳說,但他在皇家子孫裡絕對夠得上高手了,比箭、狩獵應該不在話下。

  「八皇叔非常欣賞孟表兄的才華,看樣子有了招賢的意思。可孟表兄好象沒聽懂八皇叔的話。我本想提醒他,可又不知他是怎麼想的。」司馬十七郎很奇怪孟表兄這樣一位大才子竟然沒看出八皇叔的招攬之意,他問盧八娘,「是不是孟表兄故意裝作聽不懂,好回避八皇叔的招攬?」

  「他是真沒有聽懂。」盧八娘苦笑一下,「你也不必提醒他,作為孟氏的後人,他什麼也不懂不是壞事,不管誰繼位,都不會虧待他就行了。」

  「竟真是這樣?」司馬十七郎震驚後又疑惑起來,「娘子你都能明白這些事,孟表兄怎麼就不懂呢?」

  「孟表兄從小在鄉下長大,雖然讀幾本書,但哪裡知道權謀呢?」盧八娘也是為自己解釋,「郎君畢竟長在王府,沒有玲瓏心肝早就活不到現在了。我在父親的外任上,可是在公堂後面聽過開堂審案的,回京後又看了祖父書房裡的一些書信,所以我們與孟表兄不是一樣的人。」

  孟白前世不過是沒走出象牙塔的大學生,像一張白紙一樣單純,後來到了這個世上,也沒有經過什麼事情,盧八娘這話並不錯。司馬十七郎覺得有理,又說:「孟表兄給我幫了這樣大的忙,他自己也不覺得。」

  司馬十七郎拜見八皇叔時由孟白陪著去,在八皇叔看來,也是表明了孟白對司馬十七郎的支持,八皇叔待這個侄子如此友好,當然與孟白的到來有關,可這些孟白也通通不懂。說起來,司馬十七郎利用了孟白。

  盧八娘從司馬十七郎的語氣和表情裡得知他有些欠疚,就笑著說:「孟表兄也有事情要我幫忙,你不必覺得我們欠了他,其實細細算起來,還不知道誰欠誰呢?」

  「內院的事情有那麼重要嗎?」司馬十七郎問,娘子能幫孟白什麼,自然是內院裡的事情了。

  「當然,」盧八娘一帶而過,轉而問:「狩獵總要些好兵器吧,還有傷藥什麼的,都要早些準備出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5:19 PM

第四十八章 夜半私語海誓山盟 慧眼識人約定婚姻(二)

  滌塵山莊裡又開始新的一輪秣兵厲馬,炎熱的夏天,司馬十七郎並不肯在山莊裡乘涼,每天出去練習騎射不少於四個時辰,這時與他上次一起出門受傷的人,除了殘疾了的那個護衛和平安外,傷勢也都完全好了,大家每天在一起苦練。

  這一天,司馬十七郎帶著一眾護衛們出去了,盧八娘在屋子裡習字,聽到院門前有男人的聲音,她抬起頭,從窗子裡向外看去,是池梁在與寧姑姑一個門裡一個門外地低聲說著什麼。她便叫過桃花,「去把池師兄請過來說話。」

  池梁是個美男子,身材欣長,皮膚白皙,眉眼含笑,否則也不會有花樓裡的小娘子情願倒貼一直與他保持關係。被請進華清院裡後,池梁有些局促,他與司馬十七郎一起長大,在一起不太拘禮節,卻對盧八娘不敢放肆,這時候的人們非常重視出身,盧氏女對池梁來說高高在上,所以他趕緊拱手行禮,「娘子有何吩咐?」

  盧八娘微笑著請他坐下,又讓桃花上茶,和藹地問:「池師兄有何事到華清院?」

  池梁本就只靠著榻的一角半坐著,聽了盧八娘的問話馬上站了起來,臉全紅了,但猶豫了一下後還是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是想問問如玉是不是病了,好幾天沒看到她。」

  和盧八娘猜測的差不多,如玉的事情一點也沒有洩漏出去,一般人也不會注意到,只有池梁正在追求她,自然要過來打聽。估計司馬十七郎也沒有告訴他實情,於是他便在大家苦練騎射時偷偷回院子裡問寧姑姑。

  「池師兄是郎君的師兄,不必如此客氣,請坐。」盧八娘笑著說:「如玉犯了錯,不能留在山莊裡了。池師兄找她有何事?」

  「沒,沒什麼事。」池梁沒想到能聽到這樣的答案,有些不知說什麼好。

  盧八娘親切地說:「池師兄有什麼事情只管對我說,我若是能幫忙一定會幫的。」

  池梁不敢直視盧八娘,他的目光落在盧八娘如煙霧般的輕紗裙上,再聽著這溫和的話語,慢慢放鬆了心情,「我過了二十還沒娶妻,原想如玉能……」饒時池梁臉皮夠厚,說到這裡也有些不好意思,又怕娘子因此對他生厭,就停住了。

  盧八娘沉吟了一下,「嗯,此事是我思慮不周了,不知池師兄想結一門什麼樣的親,只管對我說,我來想辦法。」

  池梁一時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剛到山莊時他就看上了細君,求了司馬十七郎,可是十七郎告訴他娘子手下的人婚嫁要由她們自己同意,結果細君看上了桃花爹。原以為自己對娘子說了,娘子也會這般說辭,沒想到娘子竟說要幫自己娶妻!他用手暗暗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確認自己沒有昏了頭,又怕自己讓盧八娘等的時間太長,馬上說:「只要家世清白的姑娘,不嫌棄我就行。」

  池梁一點也沒看到司馬十七郎光明的前途,確切地說他並沒有相信司馬十七郎很快就能出人頭地,否則,他等一兩年後再說親,肯定就不會只是如此的條件了。自從到了山莊後,他已經覺得境遇比以前好多了,不像以前根本娶不上親,所以急著想趁著現在的好機會做成一門親事。

  盧八娘當然不會提醒他,她之所以把池梁請進來,也正是要給他許一門親事。當然她做這樣的事情不會是沒有目的的。

  漢高祖劉邦稱帝後對呂后和長子不但沒有一點感情,反而討厭萬分,但他始終沒有廢了呂后和太子,一方面是因為世俗禮法的限制,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呂后與他一同打下江山,與朝廷中的大部分重臣是一個利益集團的,大家都支持呂后。

  現在司馬十七郎雖然還沒能成功,盧八娘也相信他不會虧待自己,但不妨礙她為自己的將來多做準備。在個時代,女人畢竟是天生弱勢群體,她無法自己出面爭得權力,所以得到了利益會集中在司馬十七郎手中,她想要保障屬於自己的利益不會被別人搶走。

  盧八娘必須培養自己的勢力,不但要控制自己原來的手下,對於司馬十七郎的人也要盡力拉攏,與他們結成不可分割的、由共同利益連結在一起的團體。聯姻,就是最簡單有效的方法,池梁正是個合適的人選。

  池梁娘子的人選,她本也矚意如玉,沒想到如玉有了別的心思。不過,這也沒什麼,只憑著池梁是司馬十七郎師兄的身份,將來池梁只要不背叛,就會有不錯的前途,認清這個事實的人自然有,願意把女兒嫁過去的也不會少。

  盧八娘對一旁的寧姑姑說:「這事就交給姑姑吧,一定給池師兄結一門好親,家世要清白,女孩要漂亮,陪嫁也要豐厚。訂親和成親這些事情都由姑姑張羅,用錢只管從我這裡取。」

  寧姑姑上前躬身答應,「娘子放心,我一定為池郎君選一門好親。」

  「多謝娘子!多謝娘子了!」池梁聽到這樣的話,驚喜萬分,要跪下來叩頭,被攔住了便連連拱手行禮。心裡自然覺得娘子是個大好人,甚至連有這麼多年交情的司馬十七郎都要排在她後面了。

  池梁走後,寧姑姑對盧八娘說:「我娘家叫綠袖的侄女,娘子覺得她可好?」

  「綠袖不是許給了陳家的大兒子了嗎?」盧八娘自然記得,綠袖本來也在她身邊侍侯,因為有婚約,便早就放她出去了,算起來現在應該已經成親了。

  「本來是要成親的,可陳家大出郎事了,年前與鄰郡的那幫人撞上,我們這邊死了兩個,其中的一個就是他。」

  這事情盧八娘也知道,只是原來沒有將人對上,聽了後埋怨寧姑姑道:「姑姑怎麼不早對我說,好把綠袖接過來。」

  「消息傳過來時娘子在盧府,本就多有不便,我哪能拿這小事來煩你。」寧姑姑解釋道:「已經過了大半年,綠袖那邊也該把陳家大郎放下了,日子總要過下去,她自然也得嫁人。池梁就很好,將來必定有出息。」

  寧姑姑是盧八娘身邊最重要的人,自然有眼光,她當然明白池梁會有錦繡前程,所以一有機會就將娘家的侄女許給他。

  「確實是一門好親。」盧八娘也點頭,綠袖的未婚夫在成親前死去,一定會有人說命格不好之類的,在原來的圈子裡許親不容易,而嫁沒有交集的池梁卻沒關係。

  說起來這時代女人改嫁是平常的事,更不用說綠袖這樣還沒成親的,更沒有守寡的道理。綠袖很有頭腦,知道怎樣做才是最有利的,將來對自己拉攏池梁一定非常有好處。

  「如玉這孩子本來瞧著很機靈,也不知怎麼就豬油蒙了心,竟想私下爬郎君的床?」寧姑姑想起了如玉,說起來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女孩,不禁歎氣道:「犯了這樣大的錯,娘子心善,沒當時一頓板子把她打死。」

  「是我派她去伺候郎君的,若是有什麼,我自然不會怪她。」盧八娘淡淡地說,雖說她不會直接懲罰如玉,可是如玉還是要為此事付出不少的代價。她身邊的人分外有面子,成親時的賞錢可不少,這些沒了不算,最主要的是如玉的家人,勢必因為她會受牽連,失去了盧八娘的信任,再不能進入她生意的核心了。而且為了避免生意的秘密洩露,他們也會受到一定的行動限制。

  寧姑姑一點也不同情如玉一家,雖然娘子沒有讓大家寫下身契,但其實大家都是娘子的人,沒打沒殺就是娘子的仁慈。但她一直覺得娘子對此事的態度有點怪,若是別的娘子,把如玉打死都不算什麼,可自家娘子從頭到尾也沒有一點的火氣,看樣子,若是如玉不鬧出上吊的事,她都會將此事完全揭過去。哪一個與郎君成親沒多久,恩恩愛愛的小娘子能這麼做呢?

  想到這裡,寧姑姑馬上將自己的思路停了下來,娘子的想法本來就不自己能猜測的,自己也只要記住,娘子要的是完全為她效忠的人;只要聽娘子的話,就能過上好日子就行了。於是她發自內心地笑了,「綠袖倒是有福的,平白得了這樣一門好親事。」

  盧八娘對跟過自己的人非常照顧,也肯為他們著想,她提醒寧姑姑,「池梁有些花心,他在花樓裡還有個相好叫嬌娘,聽說來往好幾年了。」

  「花樓裡的人算什麼,從那裡出來的做妾都不夠資格,用不著放在眼裡。」寧姑姑如這個時代的平常人一樣,對此並不在意,轉而與盧八娘談起了綠袖的嫁妝,「我哥哥有五個兒子,女兒只有一個,偏疼得緊,給她準備了兩萬錢的嫁妝,我無兒無女的,也給她添兩萬錢,娘子看可夠?若不夠我還能再添些。」

  「夠了,」盧八娘又笑著說:「還有一件事別忘了,郎君曾說過,以後給池師兄的錢都不要交到他手中,怕他隨便用光,現在是交給池師父,成親後自然要交到綠袖手中。」

  寧姑姑會心一笑,「綠袖一定會管好池郎君的錢!」

  池梁未來的生活就這樣被盧八娘確定了下來。因為女方是寧姑姑的侄女,她便不好做媒,請了范姑姑與池師傅提了親,池師傅聽說是盧八娘幫忙尋的親事,馬上就同意了。又聽范姑姑說綠袖是一個家資頗豐的良家子,臉上的笑意就不曾下去,拿出自己所有的積蓄作為聘禮。

  盧八娘自然讓范姑姑將池師傅那點錢送了回去,讓人備了像樣的聘禮給池師傅看過後送往寧家。池師傅無限感激,池梁是他過繼來傳承香火的,他一直沒成親也是池師傅的一塊心病,於是親自過來給盧八娘叩頭感謝。

  盧八娘自然不會受他的禮,她笑著讓人扶起池師傅說:「郎君的師兄,我自然應該管的。等師兄成了親,家裡有了媳婦,師傅只管享福就行了。」

  盧八娘此舉雖然不至於徹底收服池家叔侄的心,但很輕易地讓他們與自己的關係更進了一步,由原來良好的印象上升到有了不錯的交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5:25 PM

第四十九章 嫡庶分明楊柳受挫 順應潮流孟白發奮(一)

  司馬十七郎回來後,盧八娘自然也有一番說辭,「池師兄求到了我這裡,我看他很可憐,就求寧姑姑將她的一個侄女許給他。那孩子也曾在我身邊侍侯過,是個頂爽朗能幹的好孩子,長得也好,家裡又非常寵愛,嫁妝有四萬錢,你聽著可好?」

  司馬十七郎當然覺得好,「我本想等我有了出身後再為師兄謀一門親事,不過他既然這樣急,而寧姑姑的侄女又不錯,師兄早些成親也好,師傅一定高興!」然後他湊到盧八娘面前低聲說:「我如今也明白了,沒有娘子的日子實在難熬。」

  盧八娘看到他向自己眨了眨眼,透出無限的曖昧來,就知道他想到了哪裡。這些天司馬十七郎和自己在一起除了談正事,就是上床,眼下他覺得池師兄的親事可行,便不再多說,拉著盧八娘早早歇了。司馬十七郎並不會談情說愛,卿卿我我,其實這倒是對了盧八娘的胃口,要是他如孟白一般的酸,盧八娘可能會噁心得吐出來。

  這門親事結得真心不錯,寧姑姑在家裡的地位很高,她拿的主意寧家人非常重視,很快寧家就送綠袖過來成親。原打算在八月裡挑一個好日子,可池梁見到漂亮的綠袖後就更急不可耐,池師傅被磨得無法,親自來求盧八娘儘量提前婚期。於是七月裡山莊裡連續辦了兩場喜事,桃花爹和細君,池梁和綠袖。

  桃花爹和細君相識日久,又都是穩重的人,兩人的日子過得溫馨而低調。而池梁則與綠袖則高調出場,轟轟烈烈大秀恩愛,有一日兩人打馬出遊竟到半夜才回來,驚動了整個山莊。

  第二天孟白對著盧八娘抱怨,「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現在我看到有人在面前談情說愛,就特別不爽。」

  盧八娘暗暗發笑,山莊裡的人都是習武的,孟白卻是一介書生,武力值實在比不了,否則看他現在的負面情緒如此嚴重,他大約會去打人吧。但自從上次阿霞的事後,盧八娘已經不會再給他勸告了,只等他自己想通。

  孟白再次鄙薄了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間沒有愛情的婚姻後,便又去山谷間的一個小潭釣魚,這是他最近的新愛好。

  沒想到這天下午,楊柳就找上門來。

  盧八娘聽了通傳說是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來找孟白後,馬上就意識到這個人是誰,她想了想還是讓人把她帶到了自己面前。

  楊柳,人如其名,雖然有了身孕,但看起來仍面如嬌花,頗有弱風扶柳之態,讓人見到心生憐意。她見了盧八娘並沒有上前行禮,而是笑著說:「我聽說這個莊子是夫君送給表妹的,果真是個好地方,比京城涼爽多了。」

  「賤婢!你竟敢稱娘子為表妹!」寧姑姑知道了楊柳的身份,氣得大罵,「見了娘子也不知道行禮,若不是看在你身懷六甲,我早就幾巴掌把你打出去了!」

  「我是來找郎君的,你們帶我去找郎君!」楊柳雖然沒敢頂嘴,但也沒有服氣,雙手托著肚子,底氣十足地說。

  盧八娘瞟了她一眼,楊柳大約以為別人也同孟白一樣,都會對她心生憐意又好拿捏吧。既然自己已經看到了人,也大約瞭解了楊柳,確實也沒有必要為難一個孕婦。她理也沒理楊柳,抬抬手示意下人將她送到孟白的院子裡。

  寧姑姑尤在後面不解地嘮叨,「孟郎君怎麼不好好管管妾室?這樣子將來一定會給孟氏丟臉。看來孟郎君的親事,娘子真要用心幫忙選一個能把後院打理好的小娘子呢!」

  只看孟白的樣子,誰能把他的後院打理好?盧八娘已經放棄了原本幫他的打算,只盼他能有想明白的那一天。告訴寧姑姑,「派人把孟表兄找回來吧,一早他還閑得無事生非呢,現在可有事做了。」

  碰巧孟白和司馬十七郎在山莊門外恰好遇到了,聽說楊柳找來了,司馬十七郎將孟白拉到了華清院,「娘子,你說,表兄妾室的孩子是不是不應該生下來?」

  盧八娘在華清院裡就聽到兩個人一面爭論著一面走進來,現在自然明白什麼原因了,司馬十七郎身材本就比孟白高大健壯,又覺得自己有道理,就帶了些威勢,指點著孟白,「若是生下庶長子,就是亂家的根本!」

  孟白被司馬十七郎拉著,看著盧八娘的眼光裡盡是無奈,人生來就應該是平等的,不管是嫡是庶。何況胎兒也是一條命,哪裡能說不生就不生呢?可這些根本就沒法與司馬十七郎說清楚,他根本就不懂!見盧八娘並未出聲,他只有辯解道:「楊柳這樣的月份,若不要這孩子恐怕會沒命的。」

  司馬十七郎在齊王府沒少聽過生孩子死人的事,總算沒有像剛才一樣,孟白說一句就駁回去,但他說的話卻更冷酷,「那就等生下來再看,若是女孩也就罷了,男孩則別養了。」

  孟白再受不了司馬十七郎的話,可也知道在這個時代生了孩子不養的很多,根本算不了什麼。

  不養孩子的原因多種多樣,養不起的,生女孩的,或者孩子出生的時間不吉利的,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孟嘗君,因為是五月五日出生,因恐其「長與戶齊,將不利其父母。」就被他的父親嫌棄,不讓他的生母將他養大。再有就是庶子,如本朝有名的士族梁家的規矩,庶子生下來就直接殺死,沒有人說他家人殘忍,反而很多人讚美梁家治家有方。

  這根本不是個講人權的社會,剛出生的小兒更沒有任何的權力,孟白哪能不明白,他早已放棄與司馬十七郎辯論的想法,只是搖頭道:「我不可能那樣狠心。」

  「你是誰?怎麼站在這裡偷聽!」桃花突然拉著楊柳出現在門前。

  楊柳應該聽到了不少的話,眼下面色蒼白,一雙手捧著肚子,滿眼的恐懼。她躊躇滿志地來到山莊,孟白對她的寬厚和這些日子的成功讓她膨脹起來,以為自己到了這裡會更上一層樓,沒想到剛剛在盧八娘那裡碰了釘子後,就又聽到司馬十七郎的這番言論,只怕自己和孩子會被這些人害了,後悔萬分。

  好在孟白還是非常關切她和孩子,急步走過去,扶住她說:「你放心,我不會那樣做,我們的孩子一定能好好長大。」然後帶她離開了。

  司馬十七郎看著孟白的背影,恨鐵不成鋼,「孟表兄還真是糊塗,一個賤妾,寵也就寵了,倒不要緊,子嗣可是大事,容不得一點的差錯。」

  盧八娘打斷他的感慨,「你還是先去洗一洗,換件衣服吧。」

  「若是別人,我自然不管,可是孟表兄的事,我總不能看著他一錯再錯吧。」司馬十七郎一面脫衣服,一面還在痛心疾首。

  其實司馬十七郎很會為人處事,與孟白關係也很好。他今天這般不顧孟白的面子批評孟家的事,實在是因為他認為孟白是娘子的表兄,他的妻族,與他休戚相關,他自然非常關心,希望孟氏發展起來。所以他才要指導孟白。

  洗了個澡出來後,司馬十七郎又與盧八娘說:「我終於明白你那時為什麼與孟表兄說話不肯讓我聽了,想來你比我還要氣,孟表兄一意孤行,孟氏的聲譽都要受影響。」

  若是司馬十七郎知道孟白還曾想娶阿霞,他一定會氣瘋的。盧八娘笑笑說:「算了,孟氏的事情我們也管不了,就由著他鬧吧。」

  「我們是管不了,不如給岳母寫信讓岳母申斥孟表兄,千萬別弄出庶長子來。」司馬十七郎又想出了一個辦法。

  母親哪裡能管得了孟白?而盧八娘再怎麼也是知道人權的,把剛生下來的小嬰兒殺死她也接受不了,便替孟白說了幾句,「其實庶長子也沒什麼,若是孟白不再娶了,又或者他再娶的娘子生不出兒子來,有個庶長子也是好事。」

  司馬十七郎皺起眉來看著盧八娘,很堅決地說:「娘子,我一定要嫡長子的,最好次子和三子也是嫡出。」然後就進了西屋去看書練字,看樣子很是不滿。

  聽說司馬十七郎從小曾師從大儒,看來當初打下的基本非常牢固,以後沒人管教的這些年裡,他也沒長歪,有著這個時代最為正統的思想。而且盧八娘也理解,他因為自己的生母地位低下,所以分外想要出身高貴的妻子,和有著高貴母族的兒子。

  可自己註定是一個兒子都生不出的。盧八娘搖搖頭,心裡卻想,「自己吃了絕育藥的事情絕對不能告訴司馬十七郎,若是他知道了,就是不殺了自己,也不能對自己客氣。」不過,她還是有把握瞞過去。因為這時很多人家還不太懂得用藥避孕,只看梁家殺嬰就知道了,若是能避孕,何苦生下來殺掉呢?

  只推說是天生就不能生,司馬十七郎也沒有辦法,自然會納妾生子。盧八娘不禁想,將來司馬十七郎選妾室生孩子時一定也會挑出身好的吧。但管他選什麼樣的呢?妾就是妾,一旦做了妾,一輩子也當不了正妻,盧八娘絕對會將這些在地位上根本沒法與自己相比的女人管好,更主要的管好她們生的兒子,保障自己過上富貴的生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5:33 PM

第五十章 嫡庶分明楊柳受挫 順應潮流孟白發奮(二)

  司馬十七郎雖然有點不高興,但練過字後心情也就平復了。孟白的糊塗他勸過也就仁至義盡了,孟氏的家事他也不可能管太多。至於娘子,一定是受她的表兄影響,有了嫡庶不分的錯誤認識,自己要好好給她講通道理。平時盧八娘實在是太完美,如今白玉有了微瑕,倒讓司馬十七郎多了分男子漢的自豪,他總要將娘子的觀念掰正。

  共嘗愛果後,司馬十七郎的心情又好上幾分,古有名訓,「當面教子,背後教妻。」這個時候給盧八娘講道理再合適不過,「你是女人,未免心軟,很多事就想不到那麼多。你大度和善,道庶子便無所謂,其實不然。總有那眼大心大的,未免覺得都是父親的兒子,對嫡子不服,甚至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是以真正的世家名門,就如崔盧兩家,最重嫡子,庶子不過是跟著嫡兄辦事,打理些庶務。再差一些的乾脆不計入族譜,如同下人一樣。這樣才能家門秩序井然,上下分明。可若是庶長子,雖為庶,但又居長,碰上嫡子弱小,便容易讓他奪了權去,搞不好害了一族之人。前燕只傳下數代,正是因為立國後接連兩代出了庶長子,與嫡子分庭抗禮,內亂不已,國破家亡。所以禮儀之家,沒有一家能容得了庶長子。」

  「我自己便是庶子,小時候不懂事時也總心有不甘,為此得罪了十三郎,故而母妃和十三郎才一直壓著我不欲我出頭。後來長大了,又讀書明白了道理,才知道自己的錯。若姨娘和我當年小心侍候母妃,母妃又是大度的,只憑我的本事,早就能謀個出身了,也不至於蹉跎至今。」

  司馬十七郎這些話是從來不肯對別人說的,今天吐露出來,心裡真是酸澀不已,就是聲音也帶了些悵然。

  此間世情正是如此,按禮法的要求,庶子認嫡母為母,事實上,本時代的絕大部分庶子對嫡母都敬重有加,尊祟重於生母。例如妃嬪所生的兒子為帝,尊皇后為皇太后,生母只能為太妃,就是有的也能尊為皇太后,位份也要排在原來的皇太后下面。是以齊王妃坑害司馬十七郎,他心中雖有不平,卻仍要忍耐。盧八娘當然不認為他說的對,但這種情況她卻不會反駁,因為尊祟嫡母的地位對她是極為有利的,她將來也要以此為立身之本。於是盧八娘體貼地向司馬十七郎靠得再近些,以示支持他。

  司馬十七郎被肯定後進一步指導盧八娘,「世人皆贊母妃大度賢德,其實母妃更重詁名釣譽,並不是真如此賢德。母妃若真賢德,首先不該讓父王納如此多姬妾,消磨了男兒志氣;又不該不認真教導庶子,賢惠混雜。」

  「多子多孫自是好事,但子孫更重在賢能而不在多。將來我們先生下幾個嫡子,等兒子大一些後,我再納妾,若有庶子,你也好好教養他們,大了給嫡子做幫手,管些府裡的雜事,總要比外人強。」

  司馬十七郎的美好暢想,盧八娘原來就窺得一些,如今聽他一一道來,忍不住說:「你想得可真長遠。」

  這句話在盧八娘的心裡是帶著些嘲諷的,但她說出的語氣卻是讚美的,司馬十七郎自然按後者理解,「我沒事的時候就在想,將來要怎麼樣,家裡的事情娘子只管按我說的做,府內自然內外整肅。」

  司馬十七郎是個早熟聰慧的人,他渴望出人頭地,對於人生有著很強的計劃性,這一點也是盧八娘最看好的,眼下依然贊成,「我都聽郎君的。」

  司馬十七郎將娘子的認識掰正了,心裡的成就感非同小可。他越發喜歡自己的娘子了,出身這樣高貴,長得這樣美貌,嫁妝這樣豐厚,又這樣溫柔體貼馴服,沒有一處不符合自己的理想,於是他又一次貼了上去。

  說了半天沒營養的話,盧八娘早就睏了,總算不用再裝出一副受教的樣子,就要睡了。迷迷糊糊地被壓了下來,就想將他推下去,可怎麼麼能推得動,「前幾天你不是說白天要練功,每天只一次嗎?」

  司馬十七郎的理由還不是現成的,「我是想讓你早些懷上嫡子。」有了這樣正確而且光明的原因,司馬十七郎雖然律已甚嚴,但偶爾也會放縱一回,便盡情地享受了一番。

  雖然睡得不多,但盧八娘還是非常規律地按時起床,吃過早飯,送走司馬十七郎,到花園裡散步,就見楊柳怯生生地向她走過來,遠遠地向她行禮,「給娘子請安。」態度非常地恭敬。

  如此的前倨而後恭,還真是識時務的人。看著一臉討好的楊柳,盧八娘一點興趣都沒有,「有什麼事情趕緊說吧。」

  「沒,沒什麼事,就是想奴婢住到了滌塵山莊,自然應該每天給娘子請安的。」楊柳讓盧八娘問得一愣,趕緊解釋說。

  「你是表兄身邊的人,不必給我請安。」盧八娘看著滿臉討好之意的楊柳,她這是認清昨天的錯誤,想過來補救了。想到這時代正室們常說把姬妾當成貓狗般地看待,現在她對楊柳也有類似的想法,盧八娘想自己已經提前找到了將來對待司馬十七郎妾室的感覺。在人權和財產等方面的絕對不平等,使得正室們確實不用把小妾放在心上,尤其是對男人沒有太多的感情時。

  看盧八娘繼續向前走去,楊柳急促地請求,「奴婢想請娘子將奴送回京城。」

  昨天楊柳坐了大半天的車,先被盧八娘冷落,又被司馬十七郎嚇得要命,動了胎氣。晚上的時候孟白請了安老先生去為她看診,開了保胎藥,今天就過來求自己要走為的是什麼?盧八娘將疑惑的目光看了過去。

  山莊裡的一個管事過來向盧八娘低聲報告,楊柳並不肯喝安老先生開的保胎藥,倒跑出來找盧八娘。盧八娘略一思忖就明白了楊柳的想法,她大約怕保胎藥裡有墮胎的東西,竟然連孟白都不信了,過來求自己,真是好笑。盧八娘才不會管楊柳的事呢,「將孟表兄請來,把他的人帶走。」

  這時孟白自己找了過來,見此情景上前扶住楊柳說:「你真是傻,我不讓你回京城是為了你好,安老先生說你眼下不能再坐車顛簸了。」

  楊柳最不願意相信的就是安老先生吧,她覺得安老先生是司馬十七郎的人。但她決不敢這樣說,於是泫然欲涕地看著孟白,「郎君,讓我回京城吧。」

  孟白也無可奈何,便吩咐下人道:「進京城請原先給楊姨娘看診的大夫過來,再讓他帶些保胎的藥。」

  這一幕鬧劇,盧八娘無心欣賞,轉身走了。

  沒想到過一會兒,孟白竟來尋她,苦惱地對著盧八娘訴說:「都說女人不能寵著,楊柳可不是被我寵壞了。」

  「你明白就好。」

  「盧八娘,你會不會介意?我替楊柳給你道個歉吧。」楊柳當初對盧八娘不敬,肯定與孟白平日的態度分不開,現在孟白也覺得失了顏面,「這山莊是我送你的說法,不是我告訴她的,也不知她在哪裡聽到的。」

  「我不會把這些放在心上,」盧八娘笑著說:「可你要怎麼辦?總不成躲在這裡傷春悲秋一輩子吧。」

  「我怎麼也是個穿越人士,當然不能一直就這樣混日子。」楊柳這樣一鬧,她在孟白心中的美好形象也被破壞了,他倒因此想開一些,「等過些天楊柳的身子穩妥了,我還是回京城,好好將高純度酒的弄出來,有錢才是硬道理。」

  盧八娘看他走出了誤區,終於肯提醒他,「我知道你滿腦子自由平等思想,不過眼下就是個階級社會。你釀酒也好,做其他的事也好,一定要考慮世情,不管是誰,哪怕是偉大人物,也要順應歷史潮流。」

  這一次孟白聽了進去,司馬十七郎殘忍冷酷的話終於點醒了他,他就是再認為自己正確,也沒敢反駁一句的原因就是如此。「你放心吧,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則昌,逆之則亡,我懂的。」

  聽了這話,盧八娘覺得自己身邊的一顆炸彈終於拆除了引信。以往自己怎樣勸告,孟白都是油鹽不進,還不是因為他們都是來自一處的,孟白就覺得自己應該理解他。可司馬十七郎幾句狠話就把他搞定了,就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說不清後就只有屈從了。

  轉眼間到了八月,皇上果然帶著大隊的人馬去了皇家獵場狩獵,司馬十七郎得到八皇叔的通知,也準備出發了。

  衣甲武器等都已經齊備,司馬十七郎最後還在猶豫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可以帶兩個人同去,他先點了桃花爹,另一個還沒定下來。司馬十七郎猶豫再三,「我去與師傅商量一下。」

  盧八娘知道他在猶豫什麼,她手下的這些護衛長中,桃花爹功夫最好,人又穩重可靠,入選沒有一點懸念。徐進、陳勇相差不多,哪一個都好,不過,人都有私心的,司馬十七郎當然想把好機會留給他的師兄。

  但池師兄一直是個不靠譜的人,他又不放心。畢竟是可能在御前露臉的機會,他不想有一點的岔子。這樣的事情盧八娘當然聰明地不參與意見,看司馬十七郎想了半天後終於有了主意,她只是微笑著說:「池師傅經得多見得廣,你多聽聽他的建議自然是好的。」

  其實司馬十七郎一說出要與池師傅商量的話,就是他已經確定下來不帶池梁去了。他只是想由師傅口中將這個決定說出來,以免心裡過不去罷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5:38 PM

第五十一章 得聖眷十七封縣公 攔猛虎陳王傷手臂(一)

  盧八娘看著司馬十七郎的身影走出華清院,暗自點了點頭,對自己選的這個合作夥伴很滿意。司馬十七郎雖然重情,但能分清公私,又能妥當地把事情解決,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手段又何愁他以後不會成功?他的成功自然就是盧八娘的成功!

  所以司馬十七郎回來後,就見盧八娘正在親手準備東西。盧八娘可是從來不做任何瑣事的,他不由得非常好奇,馬上湊過去看,原來是為他整理行囊。

  「這是上好的傷藥,這些裁成條的錦帛都是用開水煮過又在太陽下曬乾的,非常乾淨,用時將傷藥抹在上面包紮就好。這幾個紙包裡有參片,還有止血、解毒、退熱的藥丸、每個包上都寫著藥物的名稱和用法。」盧八娘將東西一樣樣給他看了,並不熟練地包了起來,鄭重地叮囑:「這個荷包你貼身帶了,一定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司馬十七郎捉住了那雙為自己忙碌的柔夷,緊緊地握著,「這一次我一定會成功的!」

  「別為了引起皇祖父的注意就不顧自己的安危。」整理物品雖然是作秀,但盧八娘卻真心這樣認為,「你還年輕,機會總會有,更何況,在皇家的子孫中你是最優秀的,一定會有出人頭地的時候。」

  到了出發的時候,司馬戀戀不捨地看了看娘子,握了握她的手,轉身與池師傅告別,又拍著池梁的肩說:「師兄,我這一去總得十天半個月的,山莊裡的事情你幫著娘子管好,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後他就帶著桃花爹和陳勇如一陣疾風般地馳離了山莊。

  池梁雖然有些遺憾不能跟著司馬十七郎同去,但想到師傅怕自己闖禍,十七郎也說照顧自己新婚,又讓自己幫著娘子管理山莊,也就把這些不滿放下了。

  池師傅看了一眼池梁,暗暗歎了一口氣,自己沒管好這孩子,現在也很難糾正過來。不過在他心中,司馬十七郎要比池梁重要,桃花爹和陳勇確實要比池梁更適合陪著十七郎,也就放下了心。

  盧八娘眼波一轉,將這些都看在了眼裡。她笑著對池梁說:「郎君走前請池師兄幫忙照管山莊,不如就將山莊的安全交給池師兄來管。」又對徐進吩咐道:「你帶些人在皇家獵場外等侯,打探些消息。」

  然後她將寧姑姑新選進來的幾個姑姑和小丫頭親自過了目,給自己身邊添了兩個姑姑,兩個小丫頭,又吩咐道:「楊柳那邊一定要安排好。」

  孟白在前一天被皇上召去了獵場,估計是想讓他做幾首詩詞頌揚皇上的英武神勇。他走後,楊柳自然交由盧八娘照顧。盧八娘懶得管她,正好孟白專門請的大夫還沒走,加上孟白留下的幾個下人,就讓他們自成一體,就連飲食,也專門撥過去東西和廚師,在那邊的院子裡單獨做。所謂安排好,也就是將所需用品一一備齊而已。寧姑姑趕緊答道:「娘子放心吧,我準備了一個懂得接生的姑姑,又給她加了兩個小丫頭,吃食什麼的都挑好的送過。再則這賤婢也知道,若她落了胎,更不會有人理她,如今只老老實實地保胎。」

  於是盧八娘過起了逍遙的日子,她的心態還是同上一次司馬十七郎出門時一樣,波瀾不驚。不過,她有一種預感,司馬十七郎這次一定會成功。

  沒幾天就是八月十五,盧八娘一向對這些節日不上心。前世她只參加一些生意場上的慶祝活動,私下從不過任何節日。但作為山莊的主人,她自然要安排廚房做些月餅,又擺了酒席,發了賞錢。看著歡聲笑語的眾人,她獨自回了房間。

  寧姑姑、桃花等都知道她的習慣,便都自去玩樂,她練了會兒自已編的體操,然後就躺了下來。朦朧間她突然想到了司馬十七郎,「不知這時他在做什麼。」

  然後盧八娘被自己無意識間的想法驚呆了,馬上沒了睡意,她竟牽掛起司馬十七郎了?接著盧八娘明白了,自己與司馬十七郎朝夕相處了這麼久,大部分時間還都是坦誠相待的,有些惦念非常正常。

  前世她曾經無意間收養過一條流浪狗,幾年後那隻狗死去時,她就如害了一場大病似的。盧八娘拒絕了別人送給她的幾條名犬,那以後就再也沒有養過狗,也沒有養過貓、金魚、烏龜等任何寵物。

  哪怕是一條狗,只要相處久了,也會有感情的。不管怎麼說一個人,還是頗為不錯的男人,他們間又有了肌膚之親,自己想起司馬十七郎應該是很正常的事。盧八娘又細細地理清了自己的思路,安慰自己,這不過是一種習慣性的延續罷了,他們在一起已經超過了一百天,完全夠養成一個新習慣的時間。當然到了要改變這種習慣的時候,也會用一些時間吧。

  盧八娘又一次失眠了。大約是三更天,桃花悄悄地走進屋子,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掀起帳子的一角看了看娘子,然後悄沒聲息地躺到了榻上,很快就聽到了她綿長而均勻的呼吸聲,有時還發出一種很可愛的小呼嚕。

  盧八娘依舊一動不動,有多年失眠的功底,她閉著眼,沒有人能看出她沒有睡著,只是第二天精神多少差了些。

  綠袖偷偷告訴池梁,「娘子昨夜沒睡好,應該是想郎君了。」

  池梁深以為然,「獵場那邊的消息也快傳出來了吧。」他不免與池師傅說起來,「不知十七郎在獵場那邊怎麼樣了?聽綠袖說娘子昨天一直沒精神,肯定是掛記著呢。」

  綠袖成親不到一個月,與池梁的過得好似蜜裡調油,也得到了池師傅的喜愛。池家大小小的事,她都一手操辦得妥妥當當。池師傅本就是個憨厚少言的性子,深覺自己的兒媳婦娶得好,簡直比過繼的兒子還體貼。他也一直惦記著十七郎,聽了池梁這樣說,就告訴他,「讓你媳婦有時間多去陪陪娘子。」

  綠袖本來每天都到盧八娘面前伺侯,現在來的更勤了。盧八娘感覺出她的好意,不禁心裡一笑。但不管怎麼樣,綠袖如今過得不錯,她也很滿意。告誡她道:「郎君與池師傅的關係與親父子差不多,你對池師傅一定要恭敬。」

  「娘子,我曉得,」綠袖笑著說:「公公的衣食我都親手打理,公公對我也好,把家裡的錢都交給了我,說是以後池家就由我當家作主。」

  「再請安老先生給你和細君診診脈,好好調養身子,早些生下兒子就更好了。」有了兒子,才能保證家庭的穩固,強化聯姻的紐帶。盧八娘自己雖然不打算生孩子,但她明白一般的女人還是需要生兒子來保證將來的。

  就在大家的盼望中,徐達在一個夜間跑了回來,帶來了司馬十七郎的好消息,「郎君被封為縣公了!」

  聽說司馬十七郎先是在皇室子弟的射箭比賽中得了頭名,然後他在狩獵場大展身手,先後射中了八隻鹿,十幾隻野免和幾十隻野雞,很是出了些風頭。就在昨天皇上親自帶了一群人進了獵場,遇到了一隻老虎,皇上親手將老虎射殺,心情大悅後封賞了幾位宗親,其中就有司馬十七郎。

  「聽說皇上說郎君相貌『鷹視狼顧』,頗似先祖,便賞了郎君英縣公的爵位,還令他在金吾衛中任都尉,常伴御前。」

  盧八娘一起床聽到了這樣的消息,心情自然也是愉悅的。原本只要能有個出身,哪怕是個侍衛,他們就會滿足了,可皇上一出手,封的就是縣公。司馬十七郎的皇孫身份還是起了重要的作用

  就是在相對公平的前世,人的出身也非常重要,更不用說是這裡。司馬十七郎只要能抓住機會,馬上就能平步青雲,她的投資一點也沒錯。

  對於徐達又說了些孟白做了很多詩詞,很多人都在傳唱的事,盧八娘沒有太在意,只是聽到孟白還專門為司馬十七郎寫了一首讚美詩,眉頭皺了皺,孟白實在缺乏政治頭腦。

  山莊裡熱熱鬧鬧地慶祝了一下,然後沒幾天,皇上就帶著皇家的人離開了獵場。司馬十七郎做為御前親衛自然隨駕回京,他托先回山莊的孟白將盧八娘帶回京城。

  狩獵結束後,孟白不用伴駕,直接從獵場回了山莊。楊柳經過這段時間的休養,身體已經好多了,孟白要將她接回京城。盧八娘恰好與他同路。

  滌塵山莊原本就是為避暑而建的,到了秋季,也是回去的時機了。盧八娘早已經讓人提前收拾好了,明天一早就出發。山莊裡的人也有很多這次要隨她回京,畢竟是縣公夫人了,她的排場也該大一些。

  盧八娘剛剛睡下,就聽到院門外傳來馬蹄聲,她披衣起來,覺得一定是司馬十七郎回來了,披衣起床。果然沒多久,司馬十七郎大步進了屋子,笑著對在門前迎著他的盧八娘說:「娘子,我來接你回京城!」

  「讓人給你做點湯餅送過來,可好?」盧八娘關切地問。

  「不必,我們出城飲馬時吃過晚飯了。」

  「何苦又跑過來呢?」盧八娘看著出浴後用帕子擦著身子的司馬十七郎說,語氣很是不以為然,但怎麼也掩飾不了其中的歡喜。既有見到分開些日子的人的高興,也有因為他特別來接自己中透出的重視而高興。

  「原以為沒時間過來,就讓孟表兄將你一同接回京城,可從皇城裡出來後我趕到城門時門還沒關,我就直接出了城來接你。」司馬十七郎聲音中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又擺手讓屋子裡的人下去,「都去睡吧,明天一早就回京。」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5:47 PM

第五十二章 得聖眷十七封縣公 攔猛虎陳王傷手臂(二)

  屋子裡閃爍著的燭光息了,可連續騎了好幾個時辰馬的司馬十七郎卻更加地神采弈弈,他深邃的眼睛裡閃著極亮的光,似乎比那燭光還亮。盧八娘迎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兩束目光碰到了,然後就膠著在一起,就好像磁石一樣將兩人吸到了一處。

  他們擁抱到一起,「我封了縣公,你的縣公夫人的封號也很快就會下來。」

  「我們成功了!」

  此時語言是蒼白的,他們用行動進行著最熱烈最直接的慶祝。盧八娘第一次知道自己可以這樣火熱,司馬十七郎的回應更加地瘋狂。巨大的喜悅和十幾天的分離,讓他們忘記了一切。

  第二天一早,山莊在歡慶的氣氛中醒了過來,大家滿面笑容地打點著出門的行裝,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看著興奮的人群,面上只露出淡淡的微笑。不只是為在在眾人面前想表現得矜持些,而是他們真心認為,對於皇孫和盧氏女來說,得到封爵算不了什麼,這不過是他們錦繡前程的第一步而已。

  很快,大家就出發了,司馬十七郎沒騎馬,與盧八娘坐在車裡,輕聲地交談,「皇祖父老了,身子也不大好。」

  司馬十七郎這次狩獵觀察到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這個,原來時隔幾年,皇上突然去打獵是有原因的。年過六旬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老人了,但皇上並不服老,他想用狩獵來證明自己還沒老。可是面對著事先準備好的老虎,皇上竟一箭也沒射中,最後是司馬十七郎和御前的幾位親衛們共同將老虎射死。當然最後呈現在大家面前的那隻死虎身上插著的箭都是有著御用標誌的,傳出去也是皇上射殺了猛虎。

  而八皇叔為了保護皇上,被老虎傷了一隻手臂。關於這件事,司馬十七郎悶聲說:「其實八皇叔用不著去擋老虎的,不過大家都在稱讚他,皇祖父也賞了八皇叔一大堆東西,早知如此,我不如不放箭,也去擋老虎好了。」

  這些盧八娘都懂得,司馬十七郎能看清這一點,說明他成長得很快。她關切的是另外的問題,「南安郡王是怎麼樣的人?」

  「非常聰明,書讀得也好,只是他一直被皇祖父養在宮裡,一點也不瞭解外面的事,再則他畢竟年紀太小了,十年內根本壓不住這些叔伯們。」這就是說司馬十七郎並不看好這個堂弟了,果然,司馬十七郎接著說:「雖然皇祖父很喜歡他,可我想他恐怕沒什麼希望了。」

  「孟白給你寫詩的事情?」

  「我一聽到晚上就讓桃花爹去找他,讓他第二天給父王、魯王叔、八王叔幾個人都寫了一首,然後就只給皇祖父寫了。」

  所有的事情處理得都很好。

  成功已經是昨天的事情了,從今天開始,他們還要一步步向前進。盧八娘輕輕地拉了拉司馬十七郎的衣袖,「路上睡一會兒吧。」

  昨天一早從獵場騎馬回京城,然後撥轉馬頭回滌塵山莊,一夜又基本沒睡,畢竟不是鐵人,總要休息的。

  司馬十七郎並沒有推脫,他將頭在盧八娘的懷裡找到了個舒適的地方,蜷起身子很快就睡著了。

  盧八娘看著在自己懷裡睡得像個孩子似的司馬十七郎,用手指在他的眉眼間描畫著。司馬十七郎長著深邃的眼睛,非常明亮,睡著的時候仍能看出眼窩很深,又密又硬的睫毛加深了眼眶的輪廓。他的整張臉也是一樣的棱角分明,眉毛濃黑,鼻子高聳,嘴唇線條強硬,加之前些天在外面曬得很黑,男性的勇武之氣就是在睡眠中也那樣的明顯。

  這大約就是皇上所說的「鷹視而狼顧」?這個評語還是魏武帝曾經送給司馬十七郎先祖的。這種評論並不是誇讚長相好,要知道在這個時代人們欣賞的是另一種美,一種類似女姓化的美,這種評論更是說明一種氣質。也曾有很多人用這個評語來稱讚皇上,司馬十七郎無疑與皇上相貌很相似,也是皇上最出色的孫子之一,有這個評語應該也是得了皇上的眼緣了。

  可是被用這樣的考語評價,是禍是福,也很難說。不過,既然選擇走上這條路,盧八娘就不會退卻,司馬十七郎應該也是一樣。

  遙想當年司馬十七郎的先祖,在亂世中奪得帝位,堪稱豪傑,只可惜,只經歷了幾代,竟然被異族滅了國。當今的皇上的父親靠著幾大士族的支持重新在南邊建起了新的朝廷,但他原為先祖的庶子一支,在皇族中聲望不夠,勢力單薄,造成了皇權式微,士族世家與皇家共天下的局面。

  正是這種紛亂的局面,讓盧八娘認為可以在其間大有作為。眼下,司馬十七郎已經取得了爵位和官位,邁入了通往無上權勢的門坎,再次回京他們要面對的就是另一番局面了。

  盧八娘靠在車壁上,隨著車子的搖晃睡著了,昨晚的她也沒有睡多少。她再醒來時,已經與司馬十七郎換了個位置,躺在他的懷裡。

  盧八娘慵懶地伸了伸胳膊,笑著說:「我怎麼睡得這樣沉?」

  「是睡得沉,」司馬十七郎嘴角帶著一絲壞笑答道。

  盧八娘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前胸,衣衫已經被他解開了,前胸一覽無餘地展現出來,她的頭髮不知什麼時候也被放下,理成一縷垂在胸前,黑色的髮,白色的山峰,還有纓紅兩點,連她自己一霎間都被迷惑了,她也很少看自己如此曼妙的身體。

  看著娘子滿面飛紅,匆匆地掩住衣襟,又將那雙上翹的鳳目向他斜睨過來,司馬十七郎一把將盧八娘攬住,「車裡我是不會做什麼的,不過,娘子總要讓我好好看一看解解饞。」

  盧八娘的臉紅了,然後又慢慢消散了下去,突然她將司馬十七郎衣裳的帶子拉開了,寬大的衣服滑落下來,盧八娘伸出一根白暫的手指,在司馬十七郎的前胸輕輕點上一點,「郎君也讓我好好看一看!」司馬十七郎的臉比盧八娘剛剛還要紅,慌忙拉起了衣服,「等晚上再看!」

  盧八娘向後一仰靠在車廂上笑了起來,她的笑聲並不大,但司馬十七郎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笑,與她平時淺淺的笑意不同,她的眉眼飛揚,一個完全不同於平日的盧八娘走了出來,灑脫隨意,魅力無窮,司馬十七郎癡了。

  總算知道在車上,又因為秋天時用的車幃不是那麼厚,兩人沒鬧出什麼事來。不過因為都動了情,少不了纏綿了一番,而在車上又被迫壓抑著,反倒更添情趣,就連盧八娘也說了幾句她以為自己永遠不會說出口的情話。

  正卿卿我我間,孟白叩著車壁問:「英縣公和夫人,我讓人煮了皇上賞的好茶,不如我們一起品品茶?」

  孟白陪著楊柳坐了半天的車,只覺得越來越無味。楊柳畢竟是個不識字的奴婢,他們間哪有多少共同語言。最初孟白對她的喜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建立在她的美貌和因劉氏虐待她而升起的同情心。相貌看多了,也就沒有什麼感覺,而劉氏早就死了,楊柳倒成了勝利者,那份同情也就淡了。楊柳有身孕後,孟白原本的興高采烈也被司馬十七郎打擊得剩不了多少。

  孟白很難宣之於口的還有一點,那就是自從他突然認識到楊柳並不是單純柔弱的人後,他眼前的彷彿打開了一扇門,馬上看清了很多的事情,也就很難再對楊柳如過去一般地好了,就是對阿霞的感覺也變了。

  於是他便以慶祝司馬十七郎封爵為藉口出了他的馬車,準備與這對夫妻在一起聊聊天,打發點時間。

  「豎子只會添亂!」司馬十七郎恨恨地低聲罵道,並不鬆開手中的盧八娘,只將頭伸出車簾外,對孟白說:「表兄,娘子睡著了,等以後有機會再品表兄的好茶吧。」

  看著司馬十七郎若無其事的表情,孟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明明他剛剛聽到了盧八娘的笑聲,現在撒謊為的什麼還不清楚?這兩個興致還真高!孟白看了看車周圍掛著的銀鈴,隨著車子的行動發出好聽的叮咚聲,這兩個人就在這鈴聲的掩飾下……

  總算孟白還想起來這兩人是正式的夫妻,他實在沒什麼可指責的,只好怏怏地離開了,心想,難道這兩個人是產生真情了?

  盧八娘和司馬十七郎倒沒想那麼多,他們真實地感到甜蜜,很快活地走了一路,最後下車前,兩個人都換了衣服,又重新梳了頭。司馬十七郎親手替盧八娘塗了口脂,戴了首飾,然後將她扶下車,就像捧著寶貝一樣。娘子就是他最寶貴的,若是沒有娘子,他也不會有今天。

  夫妻二人首先要拜見齊王和王妃,他們昨天與皇上一同回了京城,眼下在齊王府的正殿裡等著他們。

  齊王府的人差不多都在正殿裡了,與他們成親第二天來拜見時差不多,但人們臉上的表情卻有很大的變化。齊王和王妃和藹異常,世子和世子妃非常親熱,而其他人也都是一張張笑臉,唯有十三郎那張彆扭的臉在一片笑臉中分外明顯。

  齊王先訓話道:「皇恩浩蕩,以後我們府上又出多了一個爵位,小十七一定要謹記報效皇上!」

  司馬十七郎趕緊站起來行禮答應。

  世子也有幾句話勉勵司馬十七郎。

  齊王妃就親切得多了,她笑著說:「我一回府裡,就重新給你們準備了院子,盧氏回去後看看要是缺什麼,只管找你大嫂。」

  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趕緊拜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8:54 PM

第五十三章 英縣公得志便猖狂 齊王妃無奈忍怒火(一)

  不管實際怎麼想,齊王府表面的氣氛還是非常和睦,大家在一起談笑風生。男人們談論著前幾天的狩獵,女眷們說的多是避暑山莊的事情。

  為了慶祝新得了爵位,王府裡擺了家宴,這一次,盧八娘的位置提前了不少,坐在十四嫂的下面,丈夫沒有爵位的嫂子們都在她後面。她一如既往,並不主動與人交談,可是大家紛紛與她說著話,就連世子妃,也笑著同她客套了幾句。沒有封號的女眷們接二連三地過來討好,齊王府的小姐們來套交情,盧八娘對每一個人依舊客氣而疏離。

  司馬十七郎那邊就熱鬧得很了,他原來的人緣就不錯,現在有了爵位,就更水漲船高。他講著獵場裡的事,世子、十三郎、十四郎雖然也都去了獵場,但哪一個比賽成績都沒有他的好,獵物都沒有他的多,也沒有他得皇上的喜歡。

  年少得意,而且事發突然之間,司馬十七郎眉眼間也有幾分張狂之意,以往的他受壓抑太久了,如今多少釋放出來一些。

  司馬十三郎被十七郎的得意刺痛了,他瑟縮了一下又挺直了身子,母妃雖然叮囑自己不要再與十七郎對上,可是自己還真不怕他,不過是個姬人生的兒子,還能飛到枝頭當鳳凰嗎?別看縣公與郡公同為一品爵,但郡公的地位還是要高於縣公。

  感受到十三郎惡毒的目光,司馬十七郎帶了一絲狠戾瞪了回去,見十三郎下意識地低下了頭避開,他放聲大笑起來。有了爵位,他以後不必再躲著十三郎。

  酒宴散後,盧八娘與司馬十七郎把臂而行,新安排給他們的院子在王府的另一面,司馬十七郎告訴她,「按理封了縣公後就可以獨立開府了,可我們這些皇孫,通常不分出王府,如果不是皇祖父發話,宗人府一般不會給我們建府。十三郎十歲時封郡公,可還是沒有開府呢,十四郎和我一樣是縣公,也是一樣。」

  「以後有機會我會想辦法,讓宗人府給我們單獨建府,眼下我們只得先在王府裡住著。新給我們的院子在王府的西面,與十四郎的院子相鄰,都是三進的小院,有側門通向外面,以後你出門也方便得多。」

  盧八娘曾在十四郎成親時去過他的院子,心裡有了大概的印象,她認為這裡同先前的小院一樣,也只是她短暫停留的地方,所以也並不介意,「比過去好就行了,反正也住不了多久。」

  司馬十七郎當然聽懂了她的話,「以後一定會更好。」

  新院子離正殿的距離要比原來近多了,他們說話間已經到了。盧八娘這次回來,帶來了很多的人,就連依舊臥床的平安也用車子拉回來。這些人已經將小院整理好,用的東西也都來自滌塵山莊。

  見娘子進了門,寧姑姑上前稟報,「娘子過去住的院子裡的東西都收了起來,放在後面的庫房裡,新帶來的人和東西我暫且先安排了。正房的佈置與華清院一樣……」

  正在此時,就聽院門外有人高喊,「十七郎,滾出來!」正是十三郎的聲音。

  很久以來,對於司馬十三郎來說,十七郎都是一個卑微的存在,而今天酒席上十七郎的目光徹底激怒了司馬十三郎,出了正殿,他喝到肚子裡的酒似乎把他的心頭火點燃了,他不顧王妃之前的提醒,甩開下人,到了十七郎的新院子前高聲叫駡:「樂妓生的小賤種,竟然能封了爵位,等父王繼承了大統,我讓母妃把你送到皇陵,在那裡圈上一輩子!」

  齊王府外表一向是極和睦的,京城裡有口皆碑,十三郎這種撒潑般的行為確實少見,以前他也不過是暗地裡使些壞罷了,現在直接到別人門前叫駡,就連盧八娘都呆了一下,更不用說剩餘的人。

  司馬十七郎的臉色早已經鐵青,他放下扶著盧八娘的手臂,轉身向外走去,做了他許久心來一直想做的事,一拳打在司馬十三郎的臉上。

  司馬十三郎大約從沒想過十七郎會動手打他,於是一點反抗躲閃也沒有,被正好打在臉的正中,人也就摔了出去,倒在了地上。他下意識地停下了叫駡,用手捂住鼻子,鮮血流了下來,把他已經有了些酒漬的衣服染得斑斑點點,但他的眼睛還是大大地瞪著,好像被驚呆得不知說什麼好。

  看著他這副蠢樣,司馬十七郎再也打不下去,便在他面前站定,冷泠地俯視著他,彷彿像看一塊臭肉。

  「十三郎君,十三郎君!」有幾個下人跑著過來,他們發現十三郎不對勁後馬上跟過來,但是已經晚了。

  聽了這幾聲呼喚,司馬十三郎終於驚醒了,感到了羞恥後的他努力從地上爬了起來,猛地向司馬十七郎撲了上來,口中還雜七雜八地罵著,「小賤種!樂妓的兒子!」

  司馬十七郎向一旁躲了,讓司馬十三郎撲了個空,然後揪住他後背的衣服,將他拉了回來,再一轉,他就再次摔向地上。論武力,司馬十七郎長年習武不綴,十三郎則不學無術,在他的手裡就像一個小兒一般無力對抗。

  但好在那些下人們已經趕了上來,接住了十三郎,有人息事寧人,「郎君,你喝多了!我們回去吧。」

  也有人說:「英縣公,十三郎君是你的哥哥,你怎麼能動手!」

  又有人說:「趕緊去報告王妃!」

  因離正殿沒多遠,很快齊王妃派人將兄弟二人叫了過去。盧八娘不便跟著過去,便使了個眼色,院子裡自然有人出去打探。

  沒多久,司馬十七郎就回來了,很是不以為然地說:「爛泥扶不上牆,母妃對他都沒奈何了,也沒說我不對,世子倒說了幾句兄友弟恭之類的話,我只是不認自己錯了,還能將我怎麼樣?最後只得放我回來。」

  「你說世子能知道吳平的事嗎?」盧八娘問。

  一提到那件事,司馬十七郎的臉就變了些顏色,齊王妃派人想毀掉他,就與他生母的存在一樣,是真實可又讓他不願意想到,於是他說:「都是十三郎,他才是真正想害我的人!」

  司馬十七郎把對齊王妃的恨都轉移到了十三郎身上,畢竟在他大腦中,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就是真有了不是,還要為尊者諱呢。至於司馬十三郎,雖然是他的兄長,但從小到大的壓迫,早讓他沒有多少尊敬的感覺了。

  盧八娘心裡感慨一下,齊王妃確實很有手段,她對庶子的這些方法值得她學習。就說今天,她並沒有直接偏幫自己的小兒子,於是在司馬十七郎的心裡,母妃還是公正嚴明的。於是她又問:「父王沒說什麼嗎?」

  「父王已經去別處歇了,只有母妃在正殿。」這個時間,齊王早就找哪個美人安寢了,不在才正常。

  「最近你小心些。」

  「我又沒有什麼錯,怕的什麼!就是父王也不會因此打我。」司馬十七郎畢竟是少年得意,又喝了不少的酒,意氣風發,並沒有把盧八娘的話放在心上,對寧姑姑幾個說:「東西不急著收拾,先弄水洗澡,早些安歇。」

  盧八娘並不再勸,司馬十七郎已經是成人,她用不著事事都要關心,點到為止就行了。剛抬腳向裡間走去,就聽司馬十七郎在她耳邊說:「還記得路上要看的嗎?我給你看。」

  想起路上的玩笑,盧八娘斜了他一眼,「這一天還不夠累?又鬧成這個樣子,你倒還記得!我不理你,要先睡了。」然後她一甩手進了浴間。

  可司馬十七郎哪裡會放過這個機會,他攔住了要進來服侍的桃花,自己鑽了進去,借著酒勁一件件地把衣服脫了招呼盧八娘,「娘子,你看,你看。」

  盧八娘面對著橫陳在她面前的男體,鼓起勇氣伸出手在那上面摸了一下,帶著些探究的語氣說:「真很有趣。」

  「豈止是有趣?」司馬十七郎已經忍不住了,拉著她坐了下來,「好好體味一下。」

  「你喝了多少,這樣大的酒味!」

  「你不是也喝了不少?」司馬十七郎將舌伸入盧八娘的口中,在裡面慢慢吸吮著,「正好酒可以亂性。」

  酒確實可以亂性,亂得一塌胡塗。

  新的生活開始了,司馬十七郎在被封為縣公的同時,還得到了金吾衛都尉的官職,於是他便開始了御前當值的日子。

  漢光武帝劉秀曾說過:「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後面的半句不必解釋,而執金吾就是指金吾衛的人,之所以這說,是因為金吾衛出行時,穿著明亮的鎧甲,手持長戟,騎在高頭大馬上,前呼後擁,光耀無比,百官之中,誰的聲勢也比不了。

  金吾衛中皆是宗室勳貴高官之子,向來氣勢不凡,如今司馬十七郎就在其中,飛快地長出了一身驕橫之氣。

  有一天他滿面笑容地回來告訴盧八娘,「今天我們去南城公幹,正好遇到十三郎從那裡路過,他的馬不小心被我們的馬隊一衝受驚了,把他從馬背上甩了下來,掉在了一個賣竹器的攤子上,正好紮在一個竹籮筐裡,哈哈!真是好笑極了!」

  「其實是你特別讓人去驚他的馬的吧。」盧八娘猜測。

  「真的不是我,是福王的孫子,上次在獵場,他被我的箭術折服,從那以後對我特別親熱,知道十三郎一直欺負我,才給我出氣的。」司馬十七郎越想越開心,又得意地笑了起來。

  盧八娘從不認為仗著權力欺負人不對,而是覺得有些人就應該被人仗勢欺負,並且一直欺負下去,能欺負別人也正是說明自己的實力嘛!做為過來人,她特別理解司馬十七郎終於擺脫了被壓迫的日子而產生的炫耀驕傲之心,正是人之常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9:00 PM

第五十四章 英縣公得志便猖狂 齊王妃無奈忍怒火(二)

  此後,司馬十七郎沒有再與十三郎發生衝突,因為司馬十三郎被齊王妃關起來讀書了。

  打聽到這一消息,司馬十七郎還有些遺憾,「金吾衛裡也有崔家的人,十三郎找了他們為他出氣,不過我們這邊人更多,後臺也更硬,很容易把他們都收拾了,正就等著他們再找上門來,結果十三郎被關了起來,只有罷了。」

  「看來你還真變成紈絝了。」

  「哪裡,那些紈絝們哪個武功比我好?哪個有像我一樣認真值守?哪個不在外面惹事生非?」司馬十七郎從來都是瞧不起紈絝的,因此他帶了些不滿地回答,他還特別告訴盧八娘:「我馬上就要帶著手下參加輪值了,別人都要先熟悉幾個月才能獨立負責,唯獨我不到一個月就開始了。」

  盧八娘笑道:「別人是不能同你比!」

  「那當然。」司馬十七郎當仁不讓,不是他過於自信,而是他所在的小團體裡,他確實出類拔萃,這是無庸置疑的。

  也正是因為他的優秀,因為他就要出人頭地,司馬十七郎才被齊王妃記恨,也使得他與司馬十三郎的關係越加地惡化。

  司馬十七郎置身金吾衛後,齊王妃很難針對他做些過份的事,即使她有這樣的能力,也要考慮大局和顏面。正是基於此,她才將十三郎關了起來。因為有了世子,齊王妃未免對小兒子關心不夠,結果他就長成了這個蠢樣,公開把引起上位者猜忌的話嚷出來。

  這樣的兒子,再放在外面就是給齊王和自己招災了。萬一他說的什麼父王繼承大統的話傳了出去,皇上聽到後一定會不高興,說不定還覺得齊王盼著他死呢。還有兩兄弟打架,外人看了只道齊王府沒有教好孩子,齊王妃身上都有不是。總之,近階段不能讓他再出門了。

  吃了這個大的一個虧,齊王妃會心甘情願嗎!當然不會了!

  盧八娘知道恐怕齊王妃會在她身上找些麻煩,但她依舊按部就班地去正殿請安,每日如常生活,她原本就不喜與別人交往,現在還是一樣,又因為院子變大了,有了活動的空間,就連花園裡也很少去了。

  對於這樣一個兒媳婦,齊王妃確實很苦惱。自從齊王分府出來,她統管著齊王府二十多年了,加上她成親前在崔家所見所聞,內院的事情就沒有她搞不定的,但是十七郎的媳婦就是她的剋星。

  新媳婦嫁進來,都會主動向婆婆示好,尤其齊王妃自詡出身一流,身份高貴,又慈和寬厚,沒有一個兒媳婦不對她恭順敬愛,而齊王妃也會就勢把人拉攏過來。唯獨這個不起眼的盧氏女,第一次見面時就沒有一點親近之意。

  齊王妃給了她下馬威後她就更疏遠了,其實這位盧氏女根本沒有吃過一點虧,所有的打擊都讓她舉重若輕地撥開了,而且她一點也不同於平常的貴女,對於各種嘲諷非常淡然,她那副什麼事也不放在心上的態度讓齊王妃無從下手。而且孟氏的後代又重新來到了世上,為她憑添了不少的助力。

  就在避暑期間,齊王妃白白費了不少的力氣,司馬十七郎卻衝破她的阻力成功地入仕了,盧八娘也沒有和離嫁入崔府,看著重新回到齊王妃的英縣公和他的夫人,齊王妃真想直接為難為難他們,可她知道不能。

  齊王妃從來給自己的定位就是一個賢良人,上至皇上,下到外間的傳言,她的形象一直非常好,當初司馬十七郎受傷的事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懷疑,她怎麼也不可能讓十三郎再與他衝突了。

  折磨兒媳婦真不是齊王妃的風格,她還真有些羨慕那些潑婦,可以對著兒媳破口大駡,甚至動手傷人,她確實做不出來。再說如果真的動了手,盧八娘也不見得真會吃虧,她那個從來都不離身邊的丫頭就是個會功夫的,而且這次回齊王府時,又帶回了不少的下人。

  暗中的手段不是沒有,最近府裡給英縣公院子裡的供給就做了不少的手腳,可是盧八娘從來不用齊王府的用度,那些東西沒有一樣送到她面前;再有派到華清院的下人雖然沒有一個是安分的,但沒有一個人在那邊挑出什麼事來;齊王妃還暗示幾個庶子媳婦去找盧八娘的麻煩,可是,盧八娘根本就不與她們結交。

  一切都如同泥牛入海般,沒有一點效果。

  這對庶子夫妻羽冀已成啊!

  就在齊王妃覺得司馬十七郎如鯁在喉般地讓她不快時,她親生女兒湖陽郡主來勸她了。

  湖陽郡主的第一個夫家姓鄭,為江州著姓,當初她的公公鄭大人在京城任九卿時與齊王府結親,後來鄭大人致仕,一家人又都回了江州。

  去年,湖陽郡主的夫君病逝了,孝期一過,郡主便帶著一兒一女回了京城,這個時代的公主郡主基本沒有為夫君守孝的,只要年輕些差不多都會改嫁。只是湖陽郡主把兒女都從夫家帶出來顯得有些過了,畢竟在這裡孩子都要歸父族,但郡主就是這樣做了,也沒有人能說出些什麼。

  湖陽郡主回京後很快就二嫁了,嫁的是三品秘書監楊太常,這位楊大人那時也剛好喪妻不久,豐姿甚美,又門當戶對的,日子過得很是不錯。

  齊王妃一聽女兒勸自己不要再為難十七郎了,心情就更壞了,「我還不夠賢良嗎?家裡這麼多孩子,哪一個不是我照管長大的?我要是心真黑一點,十七能活到現在!我已經將十三郎關在書房了,還要我怎麼做?難道把十七和他的媳婦都供起來嗎?」

  湖陽郡主趕緊把一杯茶遞了過去,「母妃,你先平平火氣。」

  齊王妃接過茶,慢慢喝了下去,果然平靜下來了,「父親和姑爺讓你過來的?」

  楊太常是崔相最信任的人之一,結成姻親後關係更近一步,如今崔相時常通過湖陽傳些話過來。果然湖陽郡主點了點頭,又說:「母妃,我們都知道你委屈,這麼多年來,父王的孩子一個又一個,要吃要穿,還要讀書習武,長大了出嫁娶妻,花了多銀錢不說,哪一個不是母妃操心!」

  「等真成家立業了,又有哪一個真心念著母妃的好?沒出息的窩在家裡,整日算計著多從王府弄些錢財,有出息的一門心思奉養自己的生母,對母妃不過是表面客氣罷了。」

  倒底是親生母女,湖陽郡主幾句話說到了齊王妃心裡,她差一點掉下淚來,還好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忍住了心頭的難過,「我就盼著將來能有那一天……」

  「我們都在等那一天,所以中間就不能有任何差錯。」

  齊王、崔相、楊太常等人的目標都是一致的,那就是擁立齊王為帝,齊王妃完全明白崔相傳話是為了自己好,她馬上收起了情緒問:「哪裡出問題了?」

  「幾天前,十七郎的媳婦讓人給孟右軍送了一蔞鮮桃,說是母妃剛賞下的,恰好孟右軍那裡有客人,就直接打開了,結果馬上又撤了下去。他雖然什麼也沒說,又百般掩飾,可別人還是傳了出去,說母妃苛待英縣公。」

  什麼正好送東西,什麼百般掩飾,明明這就是孟白和盧八娘商量好的!齊王妃恨得牙癢癢,可她當然知道自己讓人給華清院送的鮮桃是什麼貨色,實在是無從辯白。

  「母妃,十七郎倒底成了縣公,皇祖父喜歡他,其實對父王也是助力,而且對母妃,他也不敢不孝。」湖陽郡主溫聲說著。

  湖陽郡主成過兩次親,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母妃的心態她完全懂得。當年齊王妃選擇了做一個賢妃,便只有在這條路上走下去,母妃因此得到了很多美譽和實惠,但其實她失去的更多。

  現在的母妃,對父王一點感情都沒有了,只是在外表做出恩愛夫妻的表像,但越是表面上做得好,在內心裡的不平和憤懣就越深,於是母妃對姬妾和庶子們的態度一點點地變差,特別受不了庶子們有出息。

  王側妃所出的十四郎雖然得了縣公的封號,又娶了個士族女,但是自己卻知道十四郎已經廢了。王側妃對這個兒子愛如掌珠,母妃就待他更好,結果十三四歲時,十四郎就有了好幾個美姬,孌童,又有人勾引他去了些不該去的地方,沒幾年身子就徹底垮了。王側妃想盡了辦法,也只能保住兒子一命。

  像十七郎這樣不起眼的庶子,原不用母妃多操心,他們出身低賤,無財無勢,又無母族的扶持,根本就只能一輩子靠著齊王府苟活。但十七郎卻是個有心計的,想辦法娶了盧氏女,然後又一步步走進了朝堂。他的成功尤其讓母妃生氣,舉動間就失了分寸。

  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又不能回到過去,將還沒有出頭的十七郎直接捏死,齊王妃只能接受了。

  這些道理原就是齊王妃明白的,哪裡還用女兒來提醒她,只是明白歸明白,但真正看到十七郎得意洋洋的樣子,她實在沒壓制住自己的恨意。於是齊王妃輕哼了一聲,「我也不指望他孝順,我自己有兒子。放心吧,我會再容他幾年,但他也別想翻出我的手心!」

  「正是呢,母親。」湖陽郡主贊同地說:「就是他敢,世人和孝道也不能容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9:05 PM

第五十五章 入宮輪值盡心盡力 打點生意蒸蒸日上(一)

  齊王妃暢想了一下美好的未來,心裡的氣平了下來,她現在只靠著這些幻想做為精神支柱呢。

  要是盧八娘得知這對母女的談話,一定會笑著告訴她們,世上絕大多數事情都不是靠忍氣吞聲能夠實現的,忍氣吞聲的結果通常是繼續忍氣吞聲。

  可是這對母女當然也不知道盧八娘的想法,湖陽郡主便對齊王妃說:「母妃再忍忍,父王是長子,外祖父一力支持,將來一定會榮登大寶,那時,怎麼收拾十七還不容易嗎?現在府裡又不缺用度,一切也不必苛待他,讓人聽了不象。」

  齊王妃點了點頭,卻又問:「你把郡馬身邊人都趕走了,沒怎麼樣吧?」

  雖然自己與姬妾無數的齊王過了一輩子,但齊王妃卻一直支付女兒管住丈夫。湖陽郡主的前夫鄭郎君就從來沒有納過妾,而現在的楊郡馬原來的幾位姬妾和她們的孩子早讓湖陽郡主送到了莊子裡,前些天她又藉故趕走了幾個一直跟著郡馬的身邊人。

  「幾個下人,他又能說些什麼!」湖陽郡主說:「我只要不虧待他前房的幾個兒女,楊太常就沒什麼可說的。」

  「一定要把他前房的幾個孩子同你自己的兒女一樣對待,等你再給郡馬生下一男半女的,就更加和美了。」

  母妃一心為自己著想,湖陽郡主心裡明白得很,她十幾歲出嫁前,母妃就給她講了很多事情,即使有一些當時她沒有完全聽懂,但現在她卻一一理解了,也就更體諒母妃的苦了,她握住齊王妃的手,「母妃,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將來享受大哥和我們的孝敬。」

  然後她又勸道:「母妃,來之前郡馬還提醒我,十七現在整日跟那些宗室勳貴子弟在一起混,我們不如放任他,就像你過去對十四那樣,多給他美女金帛,把他捧起來,時間久了,免不了在外面鬧出事來,惹了不好惹的人,自有人管他。」

  「就是他命好,沒有遇到惡人,可只管這樣下去,皇祖父的聖寵慢慢也就淡了,一個小小的縣公,誰又能放在眼裡!」

  「郡馬確實好見識。」齊王妃點頭贊道,男人立於朝堂,目光深遠,總要比自己整日在內宅中想得多。

  於是從這一日起,華清院的供給又全變成了上上份,齊王妃還特別賞了四名如花似玉的美女。

  盧八娘收到後,微微一笑,她並不屑於去探索齊王妃的心路歷程,但卻能馬上猜出八九不離十。而且也正面地做出回應,把之前對齊王府的不利傳言扭了過來。其實她一點也不想與齊王妃對立,從她的立場,她與齊王妃無冤無仇,也並非競爭關係,能夠和平相處是最佳方案。

  盧八娘謀求的是富貴安穩,能不與人相鬥的時候,她都不會引發衝突的。說白了,自私自利的她根本沒心思管別人的事,只要不妨礙自己就行。

  而且,以盧八娘的眼光,她從未看得起齊王妃,她註定會是個悲劇人物,即使她當上皇后,當然這種可能性實在太小,小到幾乎沒有可能。

  司馬十七郎得知母妃對華清院的厚待後,原本的不快消失了,甚至還起了點內疚的心思,母妃確實是不錯的嫡母了。這話他雖然沒直接說出來,但只從他不再嘲笑十三郎就能看出來。對於齊王妃送的美人,他心裡也還有些提防,也沒有多驚豔,在山莊裡盧八娘早就為他準備了四個,而且他們又有了約定。

  美人們下去後,司馬十七郎特別囑咐盧八娘道:「這幾個人你小心些,畢竟是母妃賞下來的,看得緊一些。」

  「是。」盧八娘笑著應了,她很高興司馬十七郎沒有色令智昏。一個男人,如果見到幾個美女就忘了一切,根本不可能有出息。

  司馬十七郎眼下荒唐是荒唐了些,但是他還能分清是非曲直,知道清重緩急。果真他很快就開始在宮內輪值,每三天當值一晝夜,其餘兩天休息。

  第一次輪值回來已經過了巳時,盧八娘放下手中的書,笑著迎上去問:「一早上就在想你會什麼時間回來,又不知你吃沒吃早飯?」

  「只一夜就想我了?不要擔心我,我吃過早飯了。」司馬十七郎一面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一面與盧八娘調笑,「我在宮裡一夜都沒睡,圍著皇宮巡視的時候,心裡還想起了娘子。」

  成功的喜悅讓小夫妻二人心情都無比的好,他們的感情自然進一步的升溫,司馬十七郎真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慨,他自然認為盧八娘也是這樣。女子嗎,嫁了人所有的前程都在夫君身上了,對夫君只有一心期盼,盧八娘在家裡想念著他是不容置疑的。

  盧八娘笑了笑,她不會掃興,而且她也不是完全沒有觸動,笑著答道:「我這是關心你。」又問:「輪值時一夜都不能睡?」

  「有人偷懶睡一會兒,但我一直按時去巡視,一點也沒睡。」司馬十七郎怕盧八娘心疼,就告訴她,「我回來補一覺就行了,倒沒什麼。我不同於那些有靠山的人,只得自己拼命,只要我一直堅持,總會有皇祖父看到的時候,那時就是我更進一步的機會。」

  做為曾經的成功人士,盧八娘很高興司馬十七郎的上進心,也贊成這種腳踏實地的做法,事實上,這正是一個有上進心的年青人最適合的晉升之路,下面人的努力,沒有一個老闆看不到。「郎君真辛苦了,現在的夜間一定很冷吧,再去輪值時讓人把大毛的衣服帶去。」

  「我帶去的衣服已經不少,足夠了。」司馬十七郎在浴間回答,這也是他特別感謝盧八娘的地方,娘子為他準備的東西從來都是最好的,從幾萬錢的簪子,到最好料子的衣服,還有各種用品,無一不是上品,別人豔羨的目光讓他無比地自豪,她一定是非常愛慕自己。

  盧八娘算不上大方的人,但她對於看準了的投資,卻極捨得下本錢,投入和產出是成正比的嘛。再說司馬十七郎的衣食住行能用多少錢?她早就吩咐寧姑姑一切都要最好的。而且,投向司馬十七郎的資金已經開始有了回報。

  盧八娘再次拿起書本,還沒看上幾頁,司馬十七郎已經鬆鬆地披了件衣服出來了,將她拉起來,「我一個人睡不著,陪我睡一會兒。」

  這可真是太明顯的謊言了,司馬十七郎的目的昭然若揭,盧八娘的臉騰地紅了,「大家都會知道的!」

  「那有什麼!」司馬十七郎已經將她抱了起來,放到了床上,「你不來陪我,我哪裡能睡得著。」男人強有力的氣息撲了上來,盧八娘彆扭了一會兒就屈服了,最後她整理好再出來看書時,只能慶倖她屋子裡平時不喜歡放人。

  司馬十七郎年青的身體裡有著用不盡的力量和熱情,盧八娘感受到他對自己極度的迷戀和深深的愛慕,盧八娘面對這種真實的情誼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喜歡,享受、還有些惶恐,甚至患得患失。畢竟是收穫到了自己從沒期望得到的東西,她珍惜,又不能完全相信依賴。

  不管怎麼樣,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她雖然不是有情之人,但卻能做到等價交換,不會讓合作夥伴吃虧。

  司馬十七郎醒來時正是午餐時分,盧八娘關切地問:「是不是睡得太少了,再睡一會兒吧。」

  「沒事,晚上再睡。」司馬十七郎吃了飯,就換衣服要出去,「金吾衛裡的幾個人約好了出城賽馬,晚上還要在一起喝酒。」

  盧八娘笑著讓人給他準備了錦衣華服,親手幫他佩上玉玦送他出去。司馬十七郎有著這個時代人們通常的觀點,認為男人白天在內幃混著是沒出息的表現,他要麼出門,要麼也要到書房看書。

  當天晚上,過了宵禁時分,司馬十七郎悄悄地溜回了院子,盧八娘已經睡下了,聽到聲音也不奇怪,她原來就猜到十七郎在王府裡有路子能夠自由出入,成親前他就曾偷偷出府去見她。

  司馬十七郎走到了床前,打起了帳子笑著向她說:「以往我也沒少在宵禁後回來,但現在騎著馬想走進坊裡可不大容易。」宵禁後各坊外都要用柵欄圍上,還有巡視的軍士,真不知道十七郎怎麼混進來的。這時盧八娘聞到了濃烈的酒味,「怎麼喝了這麼多酒?」

  「你知道今天在一起喝酒的有誰嗎?有驍騎將軍、武衛將軍、中都督,還有不少世家的嫡子,我與這裡面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喝酒,就喝多了些。」司馬十七郎在金吾衛的上司和同僚們都是官宦子弟,個個身世不凡,以前是他很難聯繫上的人物,現在能一同飲酒,感覺很興奮。一面說著,人已經湊了過來,抱住了盧八娘,熱情地親吻著。

  盧八娘覺得自己的臉被他沾上了難聞的氣味,趕緊用手擋住,「你趕緊去洗洗,我可受不了這個味道!」

  喝得半醉的人可顧不上這些,司馬十七郎的身子緊緊地壓了上來,一雙手也不老實在到處亂摸,舌頭努力地伸進盧八娘的口中,在裡面到處攪動,他含混地叫著:「娘子,娘子!」

  盧八娘躲不過去,只得在他的舌上咬了一口,才將司馬十七郎推開,「你趕緊去洗洗!」說著乾嘔了起來,要不是最近他們間的關係非常親密,而且盧八娘的心理狀態好了很多,她就能吐出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9:10 PM

第五十六章 入宮輪值盡心盡力 打點生意蒸蒸日上(二)

  司馬十七郎被咬痛了,人也清醒了一些,想到娘子的怪癖和自己忘了先去洗浴,便嘟囔了兩聲,趕緊進了裡間洗漱。盧八娘也重新洗漱了,又讓人換了被褥,兩人才躺了下來。

  這一番折騰後,司馬十七郎的醉意消了不少,他溫和地將盧八娘抱到懷裡,摸著她的肚子問:「娘子是不是有了身孕?」

  「什麼?」盧八娘一怔,馬上否認,「不能。」

  「可你剛剛噁心要吐的樣子就像有身孕了,」司馬十七郎不確定地說:「我看過有身孕的婦人好像就是這樣。」

  「我是被你身上的味道熏的!」盧八娘氣哼哼地說,她當然不會懷孕的,她有絕對的把握。

  「明天還是找個大夫來看看,」司馬十七郎很認真,「一定要小心,聽說有身孕的前三個月最要緊。」

  盧八娘不能說出自己永遠也不會懷孕的事情,她便婉轉地說道:「要麼先別急著找大夫,再看幾天。」

  司馬十七郎聽了這話卻想歪了,「是不能嚷出去,總要等胎坐穩了再說。從今天起,吃的用的都要再精心些,當心有人使壞。」他又想了想說:「明天,我派人悄悄將安老先生接來,給你診脈。若是有了,就讓他住在院子裡幫你安胎。」然後他又想到,「還要給安老先生弄個假身份,別讓府裡的其他人猜到你有了。」

  司馬十七郎的聯想實在太豐富了,他只不知道這種聯想的基礎是錯誤的。盧八娘哭笑不得,但也不敢肯定地說出自己沒有身孕,她不能引起司馬十七郎的懷疑,便解釋道:「我倒覺得不像,你洗了澡,身上沒了臭味,我便好了。」

  確實是這樣,可司馬十七郎還是決定小心,畢竟他和娘子成親已經半年了,有身孕的可能性也很大。他便放棄了今晚的活動,本來他乘興回來,想好好地翻雲覆雨一番。

  一時間睡不著,於是司馬十七郎談到今天結識的幾位上級軍官、還有幾位世家子弟,說起了他們的譜系。大世家的譜系是這個時代一門很重要的學問,盧八娘也曾認真讀過,沒想到司馬十七郎比她知道的要多很多,而且對大部分的世家的掌故如數家珍。

  「真沒想到縣公對譜系這樣熟悉?」盧八娘讚歎。

  「王府裡不教我這樣的庶子世家譜系等東西,可是我想辦法找一些書看了,平時也特別留心,所以京城這邊世家的譜系都很清楚。」司馬十七郎得意地說:「我在你未嫁時,還特別瞭解過你的出身,岳父的生母原本家世很好,至於你外祖孟家的譜系,從漢時起就人才輩出,兩千石以上的高官就有十幾個。岳母這一支尤其高貴……」

  想到盧八娘高貴的出身,司馬十七郎下面已經變化了,再想到孩子,他不肯亂來,便低頭親吻,一雙手也不停地到處揉捏著,呼吸越來越急促。盧八娘對於十七郎的興奮點早就了然,也很無語,並且她也真很難理解,出身又不是美麗的容顏,也不是曼妙的身材,更不是實用的金錢,怎麼能這樣引發他的慾望呢!

  其實司馬氏的出身也極為高貴,從漢代起就是有名望的世家,只是司馬十七郎的生母身份實在太差,而齊王的兒子又太多,導致原來的他地位過低,這大約也是他喜歡高貴的女人的原因吧。

  司馬十七郎白白地欲求不滿地熬了三天,安老先生被接進府裡給盧八娘診了脈,否定了懷孕的可能性。他有些遺憾,但也沒放在心上,成親日子還短,他只要繼續努力就行,於是當天晚上,他把這幾天省下來的都補上了,最後抱著盧八娘一起睡下的時候還沒忘記安慰盧八娘,「孩子的事不用急的,我們還年輕,娘子一定會很快給我生出高貴的嫡子。」

  盧八娘把頭埋在他的懷裡不吭聲,司馬十七郎只當她默認了。

  此後司馬十七郎白天進宮輪值,結交朋友,參加應酬,晚上努力生孩子。

  盧八娘掌握了他的生活規律,雖然有時會過了宵禁時間,但十七郎每天都回來,也沒很晚,盧八娘聽自己人報告了他的行蹤,又得知他雖然在外面玩得有些出格,並沒有出軌,並不干涉他。她很討厭十七郎帶回來的酒味,但也理解男人的社交活動,反正她已經將話說清,司馬十七郎只要不過份,她就會儘量容忍,要知道她的要求從來都不高,真心相愛什麼的她從來沒想過,只要嫖妓不讓她接受不了就行。

  就在司馬十七郎忙著與高官顯貴結交時,盧八娘也沒閑著,她先將華清院理順,因為司馬十七郎不喜歡這院子原來的名字玉香院,便將滌塵山莊裡的院名挪用過來。

  過去他們小院裡的四喜和阿春也被了送過來,四喜年紀大了,盧八娘給他一筆錢送他出府榮養,然後將阿春派給平安。平安的右手做不了精細的動作,平時生活還是有諸多不便。有個人照料他總還不錯。

  再有就是齊王妃新送過來的內侍和侍女,盧八娘謹慎地給他們安排了無關緊要的差使,又派人嚴格地管理他們。

  司馬十七郎身邊,出門在外,有池梁、桃花爹、徐進和陳勇輪流跟隨護衛,回到府裡,盧八娘調來了兩個機靈識字的小廝在書房侍候,這兩個人都十來歲,從盧八娘手下的人家裡找來的,非常可靠。

  至於盧八娘自己,她把身邊的全套人馬都帶進了王府,衣食住行都有專門的人管理,很快華清院就像一個鐵桶一般,齊王妃放進院裡的人什麼有用的消息也傳不出去。

  娘子的安排,司馬十七郎非常滿意,除了阿春,「把阿春攆走,我們不要她。」

  盧八娘知道司馬十七郎會討厭阿春,但沒想到這樣強的反感,可阿春是不可能隨便攆出去的,「我們若是攆了阿春,別人會以為我們夫妻為人刻薄,畢竟是侍候你好幾年的侍女。」

  阿春的真實情況是怎麼也不可能說出去的,司馬十七郎也明白這個道理,經盧八娘提醒,他恨恨地說:「哪天拿了她的錯,一頓板子打死吧!」

  「又沒犯什麼大錯,不必非要傷一條人命。」盧八娘這點底線還是有的。

  「女人就是心軟,」司馬十七郎還記得當初的仇,「她到我那裡之前的事不說,可到了我那裡,還和別人勾三搭四,讓我淪為大家的笑料,我早就恨不得把她打死了。過去我不能動她,她活到現在已經很幸運了!」

  司馬十七郎是個重情的人,可是他同樣非常記仇,吳平、阿春之類的人都是他心頭的刺。

  盧八娘自己曾經就是非常記仇的人,也理解他的想法,她琢磨了一下說:「我讓人尋個合適的機會把她嫁到農莊裡,她以後的日子決不會好過。這樣可行?」

  這時的農莊,生活條件非常差,比起王府有雲泥之別,府中的人去了農莊是嚴重的貶職,所以儘管司馬十七郎的表情還是不那麼滿意,可他還是勉強答應了,娘子總歸是女人,不忍傷人性命,也就由著她了,就當是給將來的孩子積德吧。

  至於盧八娘在司馬十七郎身邊布下了密不透風的羅網,他並沒有看出來,確切地說,他並不是沒有看到,而是沒有這樣想,因為司馬十七郎覺得夫妻一體,娘子的就是自己的,而自己的當然也是娘子的,所以直接就把盧八娘的人當成了自己的人,更何況他並沒有什麼事情要瞞著娘子。

  盧八娘對這一點份外滿意,司馬十七郎的班底絕大部分都是自己人,對於自己將來的地位會有莫大的幫助。

  接著盧八娘的目光就放在了她的生意上。以往她在京城裡的生意並不賺錢,利潤都被各處盤剝了,沒有強硬的靠山,鋪子沒被人吞掉就很不容易。而那時她在京城裡開鋪子的目的也不是賺錢,而是為了建幾個落腳點,培養些人才,所以選的都是些零散小生意。

  現在她已經成功地在京城安家落戶了,於是有些東西自然要調整。京城鍛煉後顯出非凡能力的幾個掌櫃,李掌櫃、胡掌櫃、劉三娘等人從原本的小鋪子裡調出來準備大用了,黑色的收入通過正當的生意洗白是最容易的方法,而且還會贏得更多的利益。

  盧八娘準備先開食肆,也就是飯店,從京城和幾個大的郡府開始,以後再慢慢向外擴散,形成統一風格、統一菜品的一系列連鎖店。飯店本就是投資不高,收益較快的產業,而且開店所用的店鋪也是固定的資產,這樣她就把籃子裡的雞蛋分散開,更好地保住自己的財產。

  幾年後連鎖飯店有了成效後,她還會進入更多的領域。手中握有財富,以及財富帶來的權勢,心裡才會真正安穩,這才是保障自己的根本,比起司馬十七郎對自己的恩愛要可靠得多了。

  為了更重要的,男人會放棄女人,但他絕不會放棄金錢和權勢。將來司馬十七郎對自己沒了感情,自己的雄厚的身家和背後的勢力,能牢固地保住自己的地位。所以眼下盧八娘要趕緊借著司馬十七郎成了縣公迅速提升自己的財力和勢力。

  拿出了縣公的旗號,各鋪子打點的錢馬上就降到了零,稅錢也減了好幾成,食肆選好了店面,一切都在有序地進行中。

  因為有了爵位,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樣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9:25 PM

第五十七章 得誥命盧八娘理妝 明事理盧七娘備嫁(一)

  作為司馬十七郎明媒正娶的嫡妻,盧八娘很快得到了縣公夫人的封號。這一天司馬十七郎從宮中輪值回來,笑著對盧八娘說:「趕緊讓人準備好香案香燭,我陪夫人換一套最華貴的衣服和首飾,一會兒就會有旨意下來。」

  「夫人?這樣快?」盧八娘笑問。在歷史上,夫人可不是隨便可以稱呼的,而是一種封號,有別於一般的婦人稱娘子。有了夫人的封號,不僅有了崇高的這會地位,還會得到朝廷的俸祿,簡而言之,就算是朝廷命婦了。

  「我走了門路,八皇叔也幫著找人說話,你的『夫人』稱號就提前封下來了。」司馬十七郎邀功般地告訴盧八娘,又幫著她換了衣服準備接旨。

  盧八娘心裡也是欣喜異常的。她的嫡妻身份本就是非常尊貴,在這個時代一般沒有人會寵妾滅妻,或者休妻之類的。但加封了「夫人」,就又是一重保障,她有了朝廷的任命,還有定期的祿米,更重要的是有了官方認定的身份和地位。

  不得不說,司馬十七郎這些日子的結交還是很有成效的,來宣旨的內侍與他很相熟,三言兩語地將誥封讀了,然後就笑著恭喜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盧八娘依禮換了縣公夫人的翟衣冠服出來謝旨,完成了受封的全過程。司馬十七郎笑著將傳旨的內侍介紹給盧八娘,「這是皇祖父身邊的楊內侍,極照顧我的。」

  楊內侍名洪,他笑著說:「哪裡敢當英縣公的話呢,孫輩的孩子裡皇上頂喜歡英縣公了,小人也要英縣公照顧呢。」

  看楊內侍奉承的表情,皇上對司馬十七郎的印象還不錯,這些內侍們最會看人眼色,但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都知道,楊內侍的話是有水份的,皇上認識司馬十七郎才多久,至多覺得這個皇孫長得像他,功夫又不錯,有幾分喜歡之情罷了。比起他一直養在身邊的南安郡王和幾個常出入宮中的皇孫,司馬十七郎還差得遠呢。

  傳過旨後楊內侍並不急著回去,他笑著坐了下來,品著茶說:「吳內監不知與英縣有什麼過節,我見他看了詔書好像不是太高興。」

  「我以前與吳內監的乾兒子常來往,可不知他怎麼惱了我,現在面都見不到。」司馬十七郎不以不然地說,他被吳平陷害的事是怎麼也不能說出去的,對於現在的他來說,當初想借著吳平見到皇祖父的事情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楊內侍也不深究,他只想確認司馬十七郎與吳內監關係不好,現在得了司馬十七郎的口風,心裡有了計較,笑著說:「吳平那豎子,不過是仗著吳內監到處橫行霸道,我早就看不順眼他了。如今他竟敢有眼不識泰山,得罪英縣公!」

  「那起子小人,早晚會有報應的,倒不必理他。」司馬十七郎恨透了吳平,,因楊內侍是自己人,並不諱言,只是不好意思說起自己當年被人打了的丟臉事,便轉而說:「我看皇祖父對楊內監越來越放心,很多事情都讓你來做呢。」

  盧八娘聽著兩人似乎說著閒話,其實已經有了結成同盟,共同對付吳內監的意向,知道吳平早晚會倒黴的,心中一笑。過了一會兒,楊內侍告辭離去了,盧八娘笑著讓寧姑姑送客,寧姑姑會將一個裝滿金錁子的荷包偷偷塞給他,皇上身邊的人非常重要,必須要努力交好。

  司馬十七郎對盧八娘的安排很滿意,他拉住盧八娘的手,仔細地看著頭上戴著金冠,身著翟衣的夫人,完全被她迷住了,這種莊重的命婦服飾盧八娘穿著特別適合,突顯出高貴自傲的氣質和風度,「夫人真美!」

  一屋子的下人也都跟著讚歎著,「夫人簡直美若天仙。」

  桃花的聲音尤其的大,「你們才看出來嗎?我第一眼見到娘子時,就覺得娘子是世上最美的人!」然後她不屑地環視了四周,很瞧不起大家才發現這個真理。

  「以後要稱夫人。」司馬十七郎笑著糾正,又對剛好送楊內侍回來的寧姑姑說:「打賞,華清院所有的人都要賞!」

  盧八娘從此進入了命婦們的社交圈子,認識了一些貴女,參加了她們的一些活動。其實,生性孤癖的她,並不喜歡與人多來往,也不想對任何人放下心防。可在任何時代,都會有一些女人因為種種的原因,會成為對時政有著重要影響的人物,這些人她總要結交。很快,盧八娘就有了不少的手帕交,她優秀的出身和高雅的談吐讓她很容易被大家接受。

  於是盧八娘時常能收到了些邀請她的帖子,這一天她看著自己手中的貼子,微微笑了一笑,盧家的大夫人,也就是她的伯母,說家裡的菊花開得正盛,請她和司馬十七郎過府賞花,品嘗菊花宴。要知道幾個月前,盧府還不肯接他們回家裡住對月呢!

  待晚上司馬十七郎回來後,盧八娘便把貼子遞給他看。司馬十七郎也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三天後,正是沐休的日子,那天我也沒事,我們便去聽聽祖父有什麼吩咐。」

  到了去盧府的那天早上,司馬十七郎吃過早飯後便叫來范姑姑,「把用皇祖父賞的錦緞給夫人做的衣服都拿來我看。」

  回娘家自然不適合穿縣公夫人的翟衣冠服,但一定要穿最華貴的衣服!司馬十七郎一直清楚地記得第一次在盧府的花園裡見到盧八娘的時候,那時候夫人的衣飾很平常,後來他就懂得夫人在盧府的日子並不好過了。如今再回盧府,總要夫人有衣錦還鄉的感覺。想當初自己來迎娶夫人時,盧府的人有多麼不屑,今天就讓他們看看,夫人嫁給自己是多麼正確!

  范姑姑帶著幾個丫環分幾次拿來了幾十套衣服。這時候的衣服,每一套都是好幾件,越是正式的件數越多。司馬十七郎親手挑了大紅雲錦金絲繡百蝶穿花的外裳,裡面是一件比一件淺一些的紅色錦緞衣服,到了最後一件完全是雪白的,每一種顏色在領口袖口處排列出來。

  看著夫人穿好了衣服,桃花又給她挽了一個高髻,司馬十七郎挑了繁複貴重的黃金步搖替夫人插在上面,夫人特別適合這樣富貴的裝扮,他退後兩步又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一對精巧的小梳子給盧八娘看,「怎麼樣,漂亮嗎?」

  司馬十七郎拿出的是一對黃金打造的小梳子,上面用粉色的珍珠鑲出對稱的兩朵花來,富貴中透著優雅。可以想見如果插在鬢邊,在烏髮的襯托下,一定會更加地引人注目。從小就幫生母爭寵,司馬十七郎對衣服首飾的鑒賞力不差,這對小金梳就是按他授意打造的樣式。

  盧八娘斜睨了一眼司馬十七郎,似喜似嗔,十七郎趕緊解釋,「這對梳子是新的,沒經過別人的手,拿回來後,我又親自用乾淨的布擦洗了一遍。」也不怪他會這樣說,前幾天他將一串皇上賞的檀木手串送給盧八娘,可盧八娘根本不肯要,理由就是,「說不定是多少人碰過的。」

  對於這樣驕傲的夫人,司馬十七郎心中升起的一種自豪,和差不多同樣驕傲的體驗,他將那檀木手串收到了盒子裡束之高閣。於是,這對金梳的打造,他特別注意迎合夫人的心意。

  果然盧八娘聽了這話點了點頭,由著司馬十七郎將精美的小梳子插到了自己的頭髮上,然後在桃花舉著的一面鏡子裡,看到兩側的鬢邊光彩奪目,映著自己的一張臉又添了幾分嫵媚,便向著司馬十七郎微微一笑。

  其實盧八娘知道這東西的來歷,司馬十七郎有一天到宮裡當差出來後,身上就多了一包粉珍珠,然後他就把這時代還算少見的粉珍珠送到了京城打首飾最有名的多寶齋。前兩天他繞到了多寶齋,想來是取回了打好的梳子。

  至於送他珍珠的人,不外是準備覲見的外任官員們,這些官員們為了探聽到皇上的一點點的消息,沒有一個不願意花大價錢的。而皇上今天的心情怎麼樣,看到覲見名單時的態度,甚至提到某人時隨便說些什麼,司馬十七郎這些天子近衛自然清楚,於是總會有人塞給他們一些賄賂。

  司馬十七郎被盧八娘的一笑弄得心搖神晃,可娘子已經梳妝整齊,又被寧姑姑桃花幾個圍在中間,沒法再動手動腳,他便上前將兩把小金梳重新擺弄一下,然後得意地告訴盧八娘,「越郡的太守真是財大氣粗,那天御前的每個人都塞了一個荷包,給我的就是粉珍珠,與別人不同。」

  盧八娘當然不會說其實她只差沒看到首飾的樣式,其餘的每一個環節她都清楚得很,包括司馬十七郎打的首飾肯定是給自己的。說起來,盧八娘對於司馬十七郎對她的迷戀也很得意,她很高興自己重新變成一個有魅力的女人。只有深深的愛戀,男人才會用盡心思為自己的女人去弄衣服首飾。

  確實,司馬十七郎十分熱衷把他得到的東西拿到盧八娘面前獻寶,從成親起,他就一直在用盧八娘陪嫁的財物,如今他得了東西,送到夫人面前,是對夫人的回報。除此以外,他更享受這種作為丈夫的自豪。

  盧八娘明智而愉快接受了,她依言將司馬十七郎所得到的錦緞每種花色都做了衣服,每於出門的時候都在其間挑一件穿,如今又多了這對梳子,她也決定以後經常佩戴。有人對自己好,難道自己要推出去嗎?她非常享受司馬十七郎的關愛。

  其實司馬十七郎心裡是有一點遺憾的。平安剛能出門時就去了當初他賣掉那隻瑪瑙手鐲的胭脂店,可當初的店家已經將店鋪兌了出去,新接手的人並不知道原來的老闆去了哪裡,那隻他生母留下的鐲子已經無法追回來了。

  手鐲的事情他不想對娘子說,但他會用更多的東西來彌補。這對小金梳只不過是個開頭而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4 09:30 PM

第五十八章 得誥命盧八娘理妝 明事理盧七娘備嫁(二)

  盧八娘與司馬十七郎攜手進了盧府,盧家的大堂兄和大堂嫂,也是盧家的宗孫宗婦帶了幾個弟弟妹妹親自到了府門前迎接他們。

  走進正廳後,盧八娘見到她的祖父也笑著站起來迎向他們。在她成親前,她與四夫人只是遠遠地給祖父行過禮,這樣近距離的接觸還是第一次。而且不論是她成親還是回門,盧家也從沒有出動過這樣盛大的陣容來接待她。

  看!這就是權勢的力量!

  縱橫千古、放之四海,權勢的力量是任何人無法忽視的,這個原則無論在何時何地都通用,也是盧八娘努力追求權勢的必然原因。

  如今的司馬十七郎只是個區區的縣公,盧家的歡迎遠不夠熱情鄭重,但盧八娘明白這不過是個開始,總有一天,盧相也會親自在府門外迎接他們的到來!

  盧八娘對她在這裡的親生父母都沒有多少的感情,對想將自己嫁到庶族為家族犧牲的祖父更不放在心上。但她卻不會拒絕盧府的邀請,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盧氏畢竟是最大的世家之一,盧相也有著非凡的權勢,大家還是可以合作的。她畢竟是盧氏女,有著天然的合作基礎。

  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給盧相行了禮,而對幾位伯父只要示意一下就可以了,這就是皇家子弟的優勢。縣公是一品爵,除了對管理百官的超品相國要行禮外,盧家的其他人還應該要給他們夫妻行禮,當然作為晚輩的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不會受長輩們的禮。

  寒喧過後,大家進了花園裡賞花。盧家的花園在京城是第一流的,一年四季,總有鮮花開放,在這金秋季節,最應時的就是各色的菊花。

  盧八娘被大夫人等女眷拉在一起賞菊,千姿百態的菊花確實很美,盧八娘還應邀挑了一朵大紅的菊花簪在了頭上。然後就與幾位伯母、盧七娘和盧九娘在一起笑語晏晏地說起了家常。

  大家都對司馬十七郎能夠突然得到皇上的賞識很吃驚,女眷們迂回地探詢,盧八娘只笑著說:「這都是皇祖父的恩典。」

  又有人問起了孟白送給盧八娘的嫁妝,盧八娘的幾處產業已經公開了,對外宣佈的來源自然是孟白。盧八娘點頭承認,將那幾處產業向大家介紹一下,笑著說:「孟表兄還把各處的管事也一同送了我,所以我只管每年收錢就行了。」

  盧八娘的命真好,她是家裡要用來與庶族聯姻的棋子,後來又被迫嫁給了齊王府一個不起眼的庶子,可原本註定悲慘的命運卻突然間扭轉了。她成了一品縣公夫人,又飛來大筆的陪嫁,貴女們所有的,她一樣也不少,而其餘盧家的娘子就沒有這樣幸運了。

  盧七娘原定年底前嫁給崔家大郎,婚期已經確定下來,可最近崔家大郎病了,雖然他身子一直有些弱,但大家還是沒有想到他年紀輕輕竟臥床不起。不管怎麼樣,定好的親事肯定不會變,眼下崔家想早些將七娘娶進門,也有沖喜的意思。

  大夫人心疼女兒,本不同意,可盧相卻答應了崔家,日子改在本月底。最令盧家人敬佩的是,盧七娘聽了這個消息不但沒哭沒鬧,而是聽話地加快了備嫁的步驟,並主動勸說大夫人同意。

  這些事情盧八娘早就聽說過了,今天她特別打量了盧七娘一番。雖然馬上就要出嫁,可她並沒有躲在屋子裡,也與盧家眾人一起出面招待她,衣著得體,無可挑剔,還是過去從容鎮靜的樣子,不過話少了些。

  曾幾何時,盧八娘想往著把崔家這門親事搶過來的,自己嫁入崔家。不過陰差陽錯,她嫁給了司馬十七郎。盧八娘慶倖,如果自己真成功地與崔家大郎成親,肯定就會與眼下的生活失之交臂,也就不會體味到這段快樂多彩的人生。

  有了這段人生的經歷,盧八娘不再認為崔家大郎是個良好的選擇。哪怕自己這段人生經歷是短暫的,但女人還是要像鮮花一樣盛開一次。想到這裡,她有些為七娘可惜,難得這樣一個才貌俱全,頭腦清醒的女孩,要為家族犧牲了。

  盧八娘雖有自己的想法,但她卻不會多說什麼,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看盧七娘沉穩的舉止,她應該是懂得自己的選擇,也能為自己博出不錯的未來。

  與盧七娘的穩重正相反的是盧九娘,原本她完全可以按先前的計劃與陸家五郎結親,可是由於盧相看上了孟白,而陸五郎的母親對九娘印象很一般,兩方對這門親事都不熱衷,拖了些時候,現在陸五郎已經與別家的士族女訂了親,而盧九娘的親事還沒有著落。

  這次盧府請盧八娘夫妻過府,其中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想讓盧八娘幫忙促成盧九娘與孟白的親事。帶了心事的盧九娘一直偷偷地打量了著盧八娘,細細地估量著盧八娘的衣飾,她怎麼也想不到她曾認為什麼都比不上自己的盧八娘竟然一身珠光寶氣,錦繡華服,更可恨的是這身裝束與盧八娘通身的氣質非常相合,簡直相得益彰,彷彿她天生就應該高人一等。

  盧九娘努力想在盧八娘的身上挑出些毛病來,可還真不容易,衣料一看就是宮中之物,上面的金線亮閃閃的,織成各種姿態的蝴蝶,像要飛入花叢中一樣;首飾也極出眾,金步搖燦爛華貴,隨著她的步子搖曳生姿,尤其是鬃邊那對鑲著粉珍珠的金梳,富貴中帶著活潑,讓盧八娘整個人都靈動起來。

  不只盧九娘覺得這對小金梳很漂亮,年紀更小的盧十娘也一直盯著看,她聽到大家說完了嫁妝的事,趕緊插話問:「八姐姐,你的這對小金梳是在那裡買的?我也想去買一對。」

  「多寶齋。」

  「前兩天我還去過多寶齋,怎麼沒看到呢?」盧九娘馬上問,多寶齋可是京城裡最大的首飾店,裡面的東西都很貴,也是京城貴女們最喜歡逛的地方,她昨天還去過,確實沒見到這對金梳。

  桃花聽出了盧九娘話中的含義,想當初娘子在盧府住時,盧九娘經常到娘子面前炫耀,她早就強忍著了。現在娘子已出嫁,總不必再瞞著自家的實力,而娘子剛剛的回答又太過平淡,她覺得應該炫耀一下,便搶先回答:「這是我們縣公專門給夫人訂做的,你到店裡當然看不到了。」

  盧九娘被小丫環一句話噎得閉了嘴,三夫人撇撇嘴,大夫人只好裝作沒看到,而是挽著盧八娘走到了大家的前面,與後面的人拉開了點距離,低聲問:「上次我在山莊裡讓你對孟先生提一提九娘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孟表兄初經妻喪,不想提親事。」

  「孟先生九個月的妻孝就要滿了,這事情要趕緊提一提,再則九娘的年紀也不能耽誤下去了。」

  大夫人笑著說。

  盧家是一心想把孟白變成自己家的女婿了,他們是不是以為只要想就會成功呢?盧八娘為難地說:「孟表兄雖然對我很好,但這樣的事總不能我替他作主。」

  這樣挑不出一點毛病的話引得大夫人明顯很失望,孟白雖然只是個散官,可是他代表的是孟氏,這一在朝在野都極有影響力的姓氏。不只是世家都想拉攏他,就是齊王、魯王也都要招賢,可他卻與司馬十七郎一起與皇八子走得很近。而過去因為身子弱,一向不起眼的皇八子,最近頻頻在朝中出彩,皇上還在朝會上公開讚揚了他幾句,儼然有了與齊王魯王三足鼎立的勢態,讓大家都注意到了。所以盧家想辦法與孟白結親,把孟白從八皇子身邊拉到魯王一派。

  盧八娘的回答差不多等於拒絕了大夫人,她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但願公公那邊與司馬十七郎談得順利吧。

  賞花、飲酒、品嘗菊花菜肴,在盧府盤恒了一天後,盧八娘與司馬十七郎告辭回府。上了馬車,司馬十七郎收起了笑臉,「盧相希望我能勸說八皇叔和孟白支持魯王叔。」

  「看來大家都已經注意到八皇叔了。」盧八娘感慨道。

  「這一次狩獵,大家都說我最出風頭,其實得到好處最多的是八皇叔。」司馬十七郎坦然承認,「皇祖父對八皇叔很倚重。」

  「那麼你是怎麼回答祖父的?」

  「我答應勸勸孟表兄娶你的堂妹,至於別的,我什麼也沒說。」司馬十七郎是在王府長大的人,年紀雖然不大,但很多事情心裡都有數,又在皇宮裡當了一段時間的差,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他把握得很好。去勸說八皇叔支持魯王這樣腦殘的事他不會做。孟白那裡他倒想去說一下,因為他認為這是一門很好的親事。

  孟白與盧氏聯姻,會使他的妻族力量更加集中強大。

  可盧九娘與孟白的親事最終沒有成,司馬十七郎與孟白深談了一次,不管他怎麼說,孟白都不肯答應,他一定要為妻子守上三年的孝。司馬十七郎過後對盧八娘說:「我看孟表兄對前妻感情一定非常好,竟要守三年的妻孝。」

  孟白哪裡會對前妻有什麼感情,他不過是實在是怕了,家裡的兩個已經讓他焦頭爛額了,再娶一個還不知會怎麼樣。可是想與孟氏聯姻的人家實在是太多了,盧家是第一個找到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夫妻的。待孟白九個月的妻孝一滿,一定會有更多的人找上門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8:55 AM

第五十九章 父為子綱縣公挨打 花天酒地齊王荒唐(一)

  果然沒多久,齊王妃在一次請安後特別將盧八娘留了下來,她想將齊王于側妃所出的一個女兒嫁給孟白。「十一娘是封了縣君的,出嫁前依例還能再加封一級為郡君,倒是一門好親事。」

  盧八娘點著頭說:「我也覺得不錯,但前幾天縣公和我都勸表兄娶妻,可表兄根本就不答應,想來他現在也沒有改了主意。」

  「聽說孟先生與前妻感情非常好,才不肯再娶的?」齊王妃想了最近的傳聞,便問道。

  孟白拒絕了幾門很好的親事,於是便有這樣的傳聞出來,但這個傳言孟白一直沒有反駁,看樣子是默認了,盧八娘自然不會說破,「我也聽別人說起,但卻沒在表兄面前求證過。」

  「你父王很看重這門親事,你與小十七還是與孟先生提一提。十一娘配他非常合適。」齊王妃依舊堅持她的觀點。

  盧八娘對齊王妃一直很佩服,現在也是一樣。就算齊王妃以為派人打傷司馬十七郎的事情沒有被揭出來,但想攪散自己與司馬十七郎的姻緣總是清清楚楚吧,可是自從他們回了齊王府,齊王妃就一點也沒露出一點不對來,對司馬十七郎溫和慈愛,對盧八娘優容體貼。現在她差使起盧八娘也是一樣的自然,似乎盧八娘有責任將這門親事促成似的。

  盧八娘恭敬地笑著,也似乎對齊王妃的指示非常重視,「明天我與縣公就去找表兄談談這件事。」

  孟白的態度他們是事先預料到的。在這個世家橫行的時代,在婚姻方面,皇家的女兒並不受歡迎,甚至遠不如世家女受歡迎。尤其是世家子弟,特別不願意娶皇家女。以至於有的公主只能靠皇上硬逼著賜婚給世家。孟白若是真想娶妻也不會娶一個很麻煩的皇家女。

  親事沒結成,齊王妃倒沒有說什麼,可是齊王卻黑了臉。過了兩天,竟找個藉口把司馬十七郎叫過去罵了一頓,又打了十板子。

  在這個時代,父親打兒子是不需要什麼藉口的,就是打死了也沒有一點的責任。但司馬十七郎畢竟在御前當值,齊王此舉確實有些不妥。

  司馬十七郎挨了打,卻沒有耽誤一天的公事。好在已經進入了冬季,衣著厚重,他用帛將傷口緊緊纏了起來,從外面看起來與平時無異。可回到府中後,不免趴在床上與盧八娘抱怨,「孟表兄不肯成親,我又有什麼辦法?」

  盧八娘看著倒黴的司馬十七郎,親手將藥餵他喝了,說:「我認識你還不到一年,可卻見你被打過四次,你也真應該想想辦法少挨打了。」

  「你不認識我之前,我被打板子的次數更多。」司馬十七郎大約真的被打習慣了,笑著說:「這次打得不重,應該是打板子的下人見我成了縣公,下手也輕了。再說娘子親自餵我喝藥,傷肯定好得快。」

  司馬十七郎被打了板子,根本的原因當然不只是十一娘的親事。自從司馬十七郎沒有通過齊王進了皇家獵場,得了皇上的青眼,雖然外面的人並不清楚,但齊王總是知道的,這讓他覺得分外沒面子。還有夏天司馬十七郎被污蔑重傷以及齊王為兒子寫了和離書的事情,每一件事都是一根刺紮在齊王的心裡,他只要找到機會,自然要出出氣。

  其實原本不想司馬十七郎出頭的人是齊王妃,可司馬十七郎不甘心一輩子活得窩窩囊囊,必然要反抗,而齊王這時完全站到了齊王妃的一面,根本不顧親生的兒子的死活。但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司馬十七郎竟然還將盧八娘讓他查找原因的話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思想在司馬十七郎心裡實在是太要深蒂固了。盧八娘笑著搖了搖頭,既然挨了板子的人不在意,而板子並沒有打在自己身上,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於是她拿出一顆梅子塞到了司馬十七郎的嘴裡,「趕緊吃一顆,去去苦味。」

  司馬十七郎只好又吃了三顆他最不愛吃的酸梅子,但他心裡還是甜的。上次他傷得那樣重,娘子也沒親手餵過他藥,這次他只求了幾次,娘子就答應了餵藥。娘子對自己更加地好了,他決定晚上要賴在床上同娘子一起住。

  盧八娘也真地忍下了一身藥味的司馬十七郎與自己同床。夫妻日久,彼此間更熟悉,也更能接受對方。司馬十七郎差不多成了她的一部分,就連她的潔癖也對他放鬆了不少要求。

  司馬十七郎果然是挨打慣了,也可能是打板子的下人手下留情,他的傷很快就好轉了。

  轉眼間就到了過年的時候,司馬十七郎帶回家裡的東西越發的多了起來,各地的特產、真金白銀、錦緞綢綾等,當然都是官場上的灰色收入。其實這時候,官員的俸祿並不低,只不過這筆明面上的錢都交到了齊王府,畢竟司馬十七郎還沒有分家出去。

  當然司馬十七郎每月的月錢也與過去有了天差地別的變化,他如今可是有爵位的人,各種份例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了。

  更有意思的是,有了錢後反倒用錢的地方少了。過去,衣服不夠穿要自己花錢,吃不上好飯菜要自己花錢,用馬車要自己花錢,簡直是沒有一件事不用錢的。可現在,衣食住行和項供給都非常充足,就是到外面喝個酒也總有人搶著請客,司馬十七郎覺得自己除了打賞,好像沒有什麼地方需要花錢了,可打賞又能用得了多少錢呢!

  畢竟是窮過,司馬十七郎的動力特別足,他很能鑽營,又有皇孫的身份,當差幾個月,他慢慢混得比其他的都尉們更重要了,各種收穫也更多,而且非常享受自己將各種東西帶回家裡的成就感。

  與次同時,他在外面的交際也更廣了,以往輪值後出了皇宮,還要回家裡歇上半天,現在直接就有人截走,聲色犬馬,可玩的地方多著呢!

  盧八娘也有自己的事,兩人見面的時間更少了,但司馬十七郎有一樣好處,在外面有什麼大事情都會告訴盧八娘。這個時代也正是這樣的規則,正妻是與丈夫一樣平等的存在,管著內院的事宜,若是該知道的事情不清楚,與女眷們來往時會不方便的。更何況盧八娘是個非常有見識的女子,司馬十七郎對自己出身高貴的娘子非常敬重,很多事情也想聽聽她的意見。

  同樣,盧八娘在命婦的集會中得到一些的蛛絲馬跡也會與司馬十七郎交換心得,兩人這樣配合,竟也猜出了不少事情的風向,很快在朝中混得如魚得水,慢慢英縣公得到了很多大人物的注意和好評。

  他們在正事上合作得很愉快,可私底下卻慢慢疏遠了。司馬十七郎三天輪值一次,白天還有數不清的應酬,時常在宵禁前後回來,帶著一身的酒氣,有時還會有些別的味道,只想抱著她做上一回就睡過去。而盧八娘分外嫌棄這樣的司馬十七郎,每天都逼著他每天上床前好好洗澡。

  這種生活慢慢成了常態,激情總會淡下來,特別是男人,本質上就喜新厭舊,而且外面的世界分外精彩。盧八娘對於司馬十七郎的行蹤看得更緊了,心裡也有了打算。

  她不會一直放任下去,他們是時候分開了。她從來也沒有想對司馬十七郎要求太高,要知道她能付出的更是有限。

  這一天,右僕射江侃宴客,盧八娘和司馬十七郎分別陪著齊王和齊王妃赴宴。江氏是世族大家,在胡人亂華時最早南遷,投奔當時還是瑯玡王的皇上,不但保全了家業,而且還謀得了高官。江家的歌姬舞姬一向極有聲名,是以江家宴客,賓客雲集。

  盧八娘雖然是縣公夫人,但在冠蓋雲集的宴會上,她的地位還是不夠高,與齊王府十四郎的夫人,一同靜靜地坐在一處中等的席位上。

  江府的奢華果然名不虛傳,開宴後,山珍海味如流水般地送了上來,所有侍候的奴婢都身著綾羅,輕歌曼舞一直貫穿著整個宴會。

  到了晚上,宴會仍然還在繼續,到外點起了巨大的蠟燭,亮如白晝。盧八娘手裡端著一杯酒,微微轉了轉一直端正地跪著的身體,將重心移了移,心裡默默契地計算著,這一天宴客,恐怕要用掉幾十萬錢。

  一曲歌舞結束了,貴婦人們紛紛打賞,盧八娘輕輕揮了揮手,她身後的桃花將一匹彩帛賞了出去。然後桃花在她耳邊說:「寧姑姑剛打聽到外院裡的賓客很多人都服了散,大家與姬人們在一起歌舞,亂成了一團,齊王也正在其間,看樣子今晚不打算走了。」

  盧八娘一直疑惑,明明已經很晚了,齊王妃為什麼還沒有走,看來她在等齊王。一般夫妻一同出來赴宴,也一同回去才對,就是齊王要留下,也應該讓人來傳話。不用說,齊王已經被那些美貌的姬人迷惑了,根本想不起來王妃。

  在皇上沒有嫡子的情況下,齊王本來居長,在「立嫡以長」的原則下,原本應該是太子的不二人選,但正是因為他才幹平平,又荒淫好色,才會有盧相等一班人推出了相比之下英明的魯王。齊王若要想當太子,改變形象很重要,可人的本性是改不了的,看齊王妃的表情,今天他一定又在外面出了醜。

  可是,作為賢名遠播的王妃,齊王妃能說什麼呢,盧八娘看她盡力掩飾著不快,對身邊的一個姑姑吩咐了些什麼,然後,很快有人過來通知盧八娘和十四夫人一同回齊王府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9:01 AM

第六十章 父為子綱縣公挨打 花天酒地齊王荒唐(二)

  齊王府來赴宴的女們集合在一起,齊王妃的臉色不大好,世子妃、十三夫人、十四夫人更是怒氣形於色,盧八娘能打聽到的消息她們一樣能知道,齊王府的兒子們現在一定與齊王一樣與姬人們胡鬧著。

  在這個時代,女人的社會地位還不算低,正妻的位置通常也非常牢固,所以就湧現出很多的妒婦,她們甚至敢公開打殺丈夫的寵妾愛姬。可是齊王府的風氣卻不是這樣,最不高興的十四夫人看了看齊王妃,也只得壓下了心裡的不滿,低聲嘟囔了一聲,「就是能假裝賢良!」

  盧八娘面帶著微笑向周圍的貴婦人們告辭,與齊王妃、世子夫人和十三夫人一同出了宴客廳。江府的老夫人親自送齊王妃出來,盧八娘在她們後面隱隱聽江老夫人說了「胡鬧」、「不懂事」等詞,大約是向齊王妃致歉。

  齊王妃低聲應付了幾句,盧八娘理解她,其實對於齊王妃來說,她早就並不介意齊王有多少寵姬了,她現在的不滿也不是因為妒嫉,而是在擔心齊王今天的表現會使他在朝中的名聲威信進一步下降。

  比起齊王來,齊王妃更盼望能夠成為皇宮的下一任主人,這種心情,沒有人比盧八娘更瞭解了。男人已經沒有任何指望,那麼當上皇后,把自己生的兒子推到皇帝的寶座上,是齊王妃唯一的願望了。

  可就在她們離開宴客廳沒多遠的時候,一個下人急匆匆地跑過來,「老夫人,老夫人,中書令荀夫人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把刀來,去了前院!」

  中書令荀勖夫人有名的善妒。坊間傳聞,有一次荀勖看見上茶的侍女的一雙玉手白嫩可愛,不禁讚歎著摸了一下,結果第二天荀夫人送給他一個匣子,他打開匣子一看,裡面裝著的就是那雙被他讚美了的手!

  現在她竟然拿了把刀衝進了前院,就看來傳話的下人已經顧不上悄悄把消息告訴江老夫人,就知道情況有多危急。江老夫人匆匆向齊王妃說了聲「王妃,失陪了。」就馬上跟著下人快步去了前院。

  齊王妃也被這個消息驚呆了,然後她向前院的方向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轉過頭來向門外又走了幾步,然後再次停了下來。在兩邊扶著她的世子夫人和十三夫人被她弄得暈頭轉向,十三夫人疑惑地問:「母妃,我們去哪裡?」

  「先在這裡等一等吧。」

  十四夫人明顯想去前院看看,但她不好擅自行動,雖然還站在路上,可一雙腳焦躁地在地上挪來挪去。世子夫人和十三夫人也差不多。

  盧八娘略一思忖,就明白了齊王妃的意思。在這個時候,如果去了前院,會有荀夫人那樣善妒的嫌疑,但若離開江府,又有不關心齊王的嫌疑,畢竟荀夫人是拿著刀去了前院。只有等齊王安全無恙的消息傳出來,齊王妃再走才是適合的。

  可以說如果不是因為天然的形勢造成自己與齊王妃註定不可能合作,盧八娘還真願意與她的婆母共同奮鬥。她早就看出來,齊王根本是個沒什麼能力的人,他到今天成就的一切勢力都是齊王妃的功勞。但齊王也不是沒有優點的,他的優點就是非常相信齊王妃,甚至容易被齊王妃所左右。

  想到了這裡,盧八娘不可能不想到她的丈夫,司馬十七郎與他的父親並不很像,他是個很有主意的人,自己想隨心所願地擺佈他根本不可能,這還真是遺憾。不過凡事有利就有弊,司馬十七郎也有他的優點,而且有些優點還是盧八娘很欣賞的,就看她怎麼樣因勢力導了。

  就在盧八娘這樣想著的時候,她感到了一束目光看向了她,齊王妃在盧八娘觀察她的時候也注意到了十七兒媳。自從十七郎娶了盧氏,就徹底脫離了她的控制,而且她還在盧八娘手中吃了個暗虧。齊王妃最近一直在反思,自己太小看了這個兒媳,不用說別的,就是今天的宴會上也好,還是聽說出現變故後也好,自己的幾個兒媳中,只有盧氏始終應對得體,非常沉著。

  齊王妃心中也有些疑惑,明明十七郎夫妻非常恩愛,可盧氏的表現還真不像。就是自己成親半載,與齊王恩恩愛愛的時候,猛聽說丈夫在外面胡鬧,也不能這樣無所謂,就是裝也很難裝出這樣的若無其事。若說是他們夫妻並不恩愛,那麼讓二人和離,安排盧氏再嫁崔嶸的計謀又怎麼會不成功呢?自己該怎樣對侍這個有著高貴血統,又深不可測的兒媳婦才最有利呢?

  盧八娘就是不能完全猜到齊王妃是怎樣想自己的,但她還是知道她的婆母是不會放任司馬十七郎和自己順利地向上走,可現在,他們已經開始掙扎著解脫齊王府的束縛,遲早他們會徹底離開這個大泥潭,誰也阻止不了他們,盧八娘笑著迎著齊王妃的目光看過去。

  「小十七最近在外面玩得太過了,你也該勸勸他。」齊王妃溫和地說:「金吾衛裡都是各世家勳貴子弟,出了名的能胡鬧,別把他跟著把心玩野了,收不回來。」

  齊王妃說的是事實,司馬十七郎過去的日子實在太苦,一個皇孫在成親前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手裡也沒有錢,甚至還有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突然間成了縣公,又做了從四品的都尉,這種巨大的變化對於一個還不到二十的年青人來說,是個嚴峻的考驗。

  一步登天的感覺讓司馬十七郎一改平時的小心謹慎,變得張狂起來,金吾衛裡差不多都是貴胄子弟,其中的紈絝不少,他整日與這些人在一起縱情聲色,跑馬冶遊,差不多將京城裡的各處能玩的地方都走遍了。

  至於司馬十七郎會不會玩得心野了,再也收不回來了,盧八娘也沒有把握。前世她見過太多乍富乍貴的人,能堅持住本心,一如既往的人太少了。她的父親發了財後有外遇,這實在是最普通的了,她還見過沉迷於賭博的,喜歡飆車的,還有吸毒的等等,人性就是如此,很難改變。

  其實最近盧八娘一直在冷眼旁觀司馬十七郎,她沒有完全放棄信心原因是他玩歸玩,便一直沒有放鬆都尉的工作。她覺得司馬十七郎在短暫的放縱後可能還會走回正路,他從本質上是一個有野心想向上爬的人,他不會放棄進取。

  盧八娘對司馬十七郎的底線正是如此。

  至於齊王妃,她看似善意的話,其實是在示意司馬十七郎會把盧八娘拋到腦後,想挑撥盧八娘與司馬十七郎發生矛盾,並在她心中種上一根刺。盧八娘豈能被她說動?她從不對司馬十七郎的情誼抱有希望,因為她認識到司馬十七郎移情別戀是遲早的事,必然的事。於是她淡淡地說:「男人嗎?自然是海闊天空,任他隨意翔游,再者兒媳最敬佩母妃的寬和大度,也想向母紀學習。」

  十四夫人聽了盧八娘的話,再也忍不住了,擔憂地說:「江僕射最喜歡服散,今天大家也一定都服了,荀夫人這樣一鬧,如果不能好好行散,恐怕會出事的。」

  服散就是指服五石散,五石散是由石鐘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味石藥合成,通常還加入防風、人參等數十種中草藥的中藥散劑。這種藥能壯陽,增強體力,讓人精神亢奮,神明開朗,但服了五石散後,一定要喝熱酒、吃冷食、冷浴、走路來行散,如果沒能好好行散,後果很嚴重,有不少的人因此生病甚至死亡。

  雖然五石散有著種種的問題,但這種價格不菲的東西非常受這時人們的追捧,在很多宴會場合,大家服散後放蕩狂歡,淫靡不堪,這種刺激大約是人們從骨子裡追求的,有如毒品一樣上癮。

  這種事,在場的幾個人心裡都有數,但十四夫人一說出來,還是不一樣,大家都靜了下來,氣氛很是沉悶。好在,沒多久,就聽到前院傳過來消息,荀夫人將坐在荀中書令懷裡的姬人一個劃花的臉,一個紮瞎了眼睛,現在已經被大家勸著放下了刀。

  結果並不出乎意料,荀夫人不過是善妒,她不會傷到別人,包括罪魁禍荀中書令。她的刀只能對著姬人,誰讓姬人是最弱的人呢?

  大家對這個結果都很接受,就是盧八娘也不會同情姬人,譴責荀夫人。弱肉強食是大自然的規律,姬人既然是弱者,就會首先被犧牲。盧八娘之所以一直孜孜不倦地追求權勢金錢,就是要成為強者,更強者,掌握更多的資源,左右更多的事,永遠不會被犧牲。

  看著齊王妃帶頭向外走去,幾個兒媳也都跟著她上了馬車。車聲轔轔,盧八娘坐在車中,心中並不是沒有波動。她一直努力容忍司馬十七郎,但從今以後就不必了。他與花娘們在一起飲酒作樂她忍了,他與路邊的女子調笑她忍了,就當前世男女一起學習工作的環境下,大家的玩笑罷了,但吃了壯陽藥與姬人們搞到了一起她決不會再忍了。

  不管怎麼樣,這一段情她盡了力,也沒有什麼遺憾。

  現在最重要的是怎樣與司馬十七郎不傷和氣地調整成新的純合作夥伴關係,這一點非常重要,也是打下他們以後相處的基礎。今天他是不會回來的,明天,也許還要再過上一兩天,她才會見到司馬十七郎,要怎樣說怎樣做,她準備細細地思量思量。

  可司馬十七郎沒有給她這個時間,就在盧八娘沉思時,他突然上了馬車,醉熏熏地撲到了盧八娘的身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9:05 AM

第六十一章 下決心八娘斬情絲 被嘲笑縣公思納妾(一)

  盧八娘用帕子捂著口鼻,用力將他推到了一旁,喝得爛醉的人手腳都是軟的,司馬十七郎被推得靠到了車壁上,差點從座位上掉了下來,夫人這樣嫌棄自己,真枉他掙扎著從江府回來,再想起了因為他從來不與外面的女人發生關係而受到的嘲笑,不由得氣惱地低喝道:「我為夫人才回來,夫人竟推我!夫人知道我這時候回來了,別人怎麼笑我嗎!」

  盧八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用帕子接著,一口接一口地吐著,半晌才停了下來。然後她將車簾打開,將車廂裡污濁的空氣放出去。

  司馬十七郎自從盧八娘開始嘔吐,神志開始恢復,又被灌進來的冷風一吹,差不多完全清醒了。上次他的酒味熏了夫人後,他平時回來時都特別注意洗浴,今天情況特殊,他從江府出來,追上齊王府的車隊後,就上了娘子的車,也沒想那麼多。其實眼下他也非常難受,他第一次服散,正在飲酒與姬人笑鬧時,被荀夫人嚇了一跳,下意識找夫人回府,就忘了娘子的怪癖。他有些內疚地從袖子裡摸出一塊帕子,想遞過去,又知道盧八娘不會接的,便停了下來,輕聲問:「夫人,你好些了嗎?」

  「好些了,」盧八娘深吸了一口氣,「要不要我派人再送縣公回江府?」

  「你說的是什麼!我既然答應了你,自然不會食言。」司馬十七郎壓下了心頭的火,冷冷地說。

  「我早就說過你不必遵守的!」盧八娘針鋒相對地答道。

  兩人第一次惡語相向,說到了這裡,免不了怔了一怔,就都打住了,分別靠在兩面的車壁,靜靜地坐著。

  世家貴族的住所都在一個區域,齊王府與江府的距離並不遠,馬車很快進了齊王府。齊王妃大度地讓下人來傳話,大家各自回房,不必陪她回正殿。

  盧八娘扶了桃花的手下了車,吩咐跟在後面的桃花爹幾個人,「縣公喝多了,你們扶著他去前院休息,夜裡讓人好好服侍。」

  桃花鼻子特別靈,「縣公吐了一車,夫人一定被熏壞了,我們趕緊回院子裡吧!」

  盧八娘被桃花扶著,進了內院,馬上換衣服,清洗身體。泡在香樟木的大浴桶裡,鼻端瑩繞著淡淡的薄荷清香,感覺她完全擺脫了剛剛的污穢,身體漸漸恢復了正常。

  奶娘和桃花看到盧八娘放鬆的表情,慢慢放下了心,夫人的衣服被弄得那樣髒,可人卻不似以往恨不得立刻洗掉一層皮的樣子,讓她們非常吃驚。接著,就她們更驚訝地聽到夫人吩咐,「把點心匣子拿來。」

  江府的酒宴雖好,但盧八娘卻沒吃什麼,吐了後更覺得饑餓,於是她挑了塊香甜的糯米糕吃了,意猶未盡,又撿了塊桃仁酥,重新洗了手披件綢衣出浴了。自己的怪癖好得這樣快,就是盧八娘自己都吃驚不已,看來,用不了多久,自己有可能成為正常人了,這可真是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

  至於司馬十七郎,在車上她已經做了決斷,是到了該與他結束某種關係的時候了。她吩咐把王妃給的侍女送到前院,然後上床了。潔癖明顯減輕,她本該高興的,但心裡卻有點亂。盧八娘想,她不是在可惜與司馬十七郎從此以後就分開了,而是在可惜,一直努力與司馬十七郎和平相處,今晚卻一時氣惱,與他針鋒相對地吵了起來。這可不符合自己一貫賢淑的形象。

  司馬十七郎被桃花爹和池梁半拉半扶地送到了書房,心裡很是不甘。可是一來他喝多了,手腳都是軟的,二來,桃花爹和池梁合力拉著他,就是他清醒時也力有不逮。雖然剛剛與夫人有些不快,可他還是想與夫人一起休息,便氣惱地罵道:「你們兩個混帳,拖著我做什麼,還不趕緊把我送到內院!」

  桃花爹是桃花的爹,桃花一根筋的性子就是從他那裡遺傳到的。他對盧八娘的吩咐從來不打一點折扣,夫人既然說讓扶著縣公到前院休息,那麼縣公今晚就只能在前院休息。

  池梁見桃花爹意志這樣堅定,也只有跟隨著,而且他也覺得司馬十七郎喝多了,神志並不清醒,他剛剛吐過,夫人一定是擔心他到了內院再吐。夫人特別愛潔這一點,綠袖提醒他不知多少次了。於是池梁一邊用力將司馬十七郎架進了前院,一面說:「十七郎,你就在這裡歇一夜,等明天酒醒了再進內院,免得再吐熏了夫人。」

  桃花的話和盧八娘的默許讓大家都以為司馬十七郎喝多了,車裡嘔吐的也是他,司馬十七郎也沒有想解釋的心思,而且三下兩下地,他已經被人脫去了外衣靴子,放到了榻上。池梁還是他的耳邊猥瑣地問:「十七郎,江府的姬人真特別美嗎?我聽江府的部曲說,今天江僕射讓他的愛姬都出來宴客了呢,還有……」

  平時司馬十七郎出門,池梁等幾人都貼身護衛,頗有了些見識,今天到了江府,他們卻被安排到了另外一處,自有江家的部曲陪同,所以他一直在遺憾沒有看到素有盛名的江府姬人。

  司馬十七郎哪裡有心思和他說這些,氣哼哼地說:「趕緊給我弄水來洗一下,然後送我去內院。」

  平時書房並沒有人住,司馬十七郎也是第一次留宿,就有很多東西不趁手,書房裡的兩個小廝寒煙和寒江平時只伺候筆墨,照顧人不太在行。於是桃花爹與寒江去找浴桶和熱水,池梁便陪著他勸道:「今天回來得太晚,恐怕夫人進內院後就會下匙了,十七郎就在這裡將就一夜吧。」

  是啊,內院的門有可能已經下匙了,司馬十七郎晃晃暈沉沉的頭,就是解決了桃花爹和池梁,他也不能過去了,鬧出什麼動靜來會讓王府各處笑話的。想到了這裡,司馬十七郎懷念起新婚的小院來,三間半的正房,兩人天天相對,自己什麼時候過去都隨意。

  就在這時,王妃送過來四個侍女,還替盧八娘傳了一句話,「縣公一定要注意行散,別傷了身子。」

  「什麼!」池梁驚叫,「十七郎你服散了?師傅說那東西最傷身,不是說不讓我們碰嗎?」

  五石散最初源於漢代,本是一種治病的藥物,後來才被人引作他用,於前朝時開始在文人中空前的風行起來。但服散帶來的危害也是有目共睹,服散死人、傷殘的時有發生,因此反對的人也不少,還有不少人撰書說明。

  「嚷什麼?」司馬十七郎喝道:「我不過是服一點試試,飲了點酒早就沒事了。」想想盧八娘還是關心自己的,趕緊讓寒煙到內院傳話,「去告訴夫人,說我只服了一點,早就沒什麼事了,讓她不用擔心。」

  池梁聽司馬十七郎這樣說,也放下了心事,看到進來的四個侍女非常美貌,不禁細細打量起來,「平日裡怎麼沒見過姐姐們?」

  這幾個侍女到了華清院,就被盧八娘變相軟禁起來了,所以也不認識池梁,見他在縣公屋子裡很自在的神氣,也不敢不回答,「夫人讓我們平時只在屋子裡做針線,不許隨意出來。」

  桃花爹這時也與寒江一同將浴桶、熱水送了進來,司馬十七郎已經知道不能進內院,洗浴也就沒有用了,索性就不洗了,「拿下去吧。」

  這時傳話的寒煙跑回來,「內院已經下匙,沒法傳話進去。」

  盧八娘的規矩一向非常森嚴,下了匙後只能到第二天一早開門,可司馬十七郎發怒了,「你就不會喊裡面守門的婆子傳話進去嗎!」

  寒煙又跑出進去。池梁還在與待女們搭話,「原來姐姐們是王妃身邊的人,怪不得渾身的氣度就不一樣呢。」司馬十七郎心情壞透了,拿眼睛掃了一眼他,看池梁根本沒注意自己的目光,心思還在那幾個侍女身上,一雙俊眼撩撥著她們,「姐姐們有空只管到外院來逛逛。」

  「你們出去說話,別在這裡煩我!」司馬十七郎不耐煩地將池梁等人都趕走了,自己躺在榻上想起了心事。

  毫無疑問,夫人今天怪癖發作了,而且還很嚴重。「唉!」司馬十七郎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娘子的怪癖可真糟,還不如妒呢。哪怕像荀夫人那樣的奇妒,也不要緊,司馬十七郎保證無論盧八娘打死還是打殘自己的姬妾,不管是多寵愛的姬妾,他也不會多置一詞的。

  家裡的事情當然應該由夫人管,姬妾們在討得夫主喜愛的同時必須討得主母的喜愛,否則挨打受罵甚至沒了命也只怪她們自己。

  可偏偏夫人一點都不妒,她只是有怪癖。剛成親時司馬十七郎在巨大的欣喜下並沒有在意這一點,現在他深刻認識到夫人的怪癖有多糟,難道自已遇爾逢場作戲都不行嗎?

  司馬十七郎回憶起盧八娘曾對自己說,若是自己有了別的女人,她就再也不讓自己上她床的表情,非常的淡然,但又那樣的肯定。從小就會察言觀色的他,對盧八娘的評價是:他的夫人不是尋常的小娘子,而是無論出身還是本心都是極為高貴的世家女,她聰穎能幹、心智堅定,他從不置疑夫人言出必行。

  所以司馬十七郎出去玩時,從來沒有過了這個界線,只是在江府,極度奢糜的盛宴讓他將一切都忘到了九霄雲外,如果沒有荀夫人突然闖進來,他不知道最後的結局會是什麼樣。所以司馬十七郎稍一清醒,馬上就出了江府。在他出江府時,好幾個人在一旁笑話他怕老婆,讓他心裡非常不快,可是追上夫人的車,夫人卻並不領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9:10 AM

第六十二章 下決心八娘斬情絲 被嘲笑縣公思納妾(二)

  司馬十七郎肯靜下心來思考時,他的頭腦還是很夠用的。回想起最近自己每次出去鬼混,盧八娘總是嫌棄,有時聞到些氣息就噁心不適,而且對他洗浴盯得特別緊,總要自己多用些澡豆多沖幾次水。為了將就夫人的怪癖,自己一直克制著,可是夫人卻這樣待自己。

  司馬十七郎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誤,男人只要敬愛嫡妻,納妾養婢都是正常,至於姬人,那更是個玩物罷了。大家都是這樣,隨心所欲地玩一玩,算不了什麼。只有他一個,到了最後的關頭,馬上就偃旗息鼓,每天又都回府裡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自然時常被朋友們笑話。

  盧八娘是他千辛萬苦、挨了幾十板子才求來的娘子,也是他的福星,更是他心儀的女子。他自然珍惜,而且他還許過諾,答應娘子在她生下嫡子前不碰別的女人。隱瞞夫人的事司馬十七郎不屑為之,更何況,他也不認為夫人是好瞞的。

  他千難萬難地堅守著諾言,可夫人呢,一點也不理解他。要知道他的要求本是正當,有了身份的男人身邊哪裡沒有幾個姬妾呢?他不想再容忍了,他一定將夫人的怪癖糾正過來,然後像別人一樣納妾,養些姬人,偶爾在外面留宿。

  至於夫人,本就是他最喜歡的,他還要待她好,不但要給她最高的地位,而且每月大部分時間他都會住在正房,侍寢的事也由夫人安排,妾室不聽話都由夫人管教……這樣,旁人再也找不到笑話自己的藉口了。

  可怎麼能把夫人的怪癖治好呢?

  司馬十七郎思量了很久才睡著。第二天他輪值,一大早就要進宮。他醒來後立刻就覺得不對勁,平時抱在懷裡的人沒在,只他一人,還真不習慣呢。想起了盧八娘豐滿白皙的身體、沉睡時的嬌顏、初醒時慵懶,司馬十七郎馬上心生悔意,他對盧八娘非常愛慕,怎麼就會與夫人口角了呢?一定是因為自己服散後神志不清醒!

  也不知昨晚夫人怎麼樣了?後來又吐了沒有?是不是一夜都沒睡好?萬一她做了惡夢,桃花那丫頭睡得那樣沉叫不醒怎麼辦?最重要的是她還在生氣嗎?

  可現在到內院去看夫人肯定來不及了,於是司馬十七郎一面穿著衣服,一面吩咐寒煙寒江,「等一會兒去看看夫人起床了沒有,如果起床了,就說我先進宮了,讓夫人白天多休息,若是還不舒服,就讓池師兄到宮門處去傳話,我請御醫給夫人診脈。」

  寒江寒煙答應了,將司馬十七郎的話重複了一遍,司馬十七郎聽了,又加了一句,「再告訴夫人,明天一早我出宮後就回府。」

  「是,」寒江跟在後面問:「縣公,昨天夫人送出來的人怎麼安排?」

  昨天司馬十七郎揮手將人趕走,書房哪裡有合適的地方安置侍女,於是找了間小屋將她們臨時塞了進去,所有用品一概沒有。今天縣公又一晝夜不回來,總不能再讓她們還在那裡吧。

  「你去問候夫人時將人帶回去,」司馬十七郎走到了門口停了下來,改了主意,「不用帶回去了,你問問府裡與華清院關係好的管事們,哪一個想要老婆,今天就把她們都弄出去,人送走了後再告訴夫人。」這些侍女是王妃送來的人,肯定是不能留的,夫人不好處置,他把人弄走好了。

  去宮裡的路上,司馬十七郎神不守舍,也不知寒江能不能把他的話轉述清楚?要是再多囑咐他幾句話好了,唉,還不如一早先去內院對夫人說兩句關切的話呢,雖然時間很緊,但自己應該親眼看一眼夫人。要麼現在回去?可這樣絕對會晚。司馬十七郎猶豫一下,他倒底還是個事業為主的人,所以還是走進了宮門。

  可見了昨天一起到江府赴宴的同僚,聽他們說起江大人為了彌補荀夫人給大家帶來的驚嚇,又特別把兩個從不示人的寵妾叫出來陪酒,又有人笑問司馬十七郎昨天怎麼就回去了,又可惜他沒有見到江大人的寵妾,表情和語言中都帶著讓司馬十七郎無法忍受的嘲笑。

  司馬十七郎勉強應付了幾句,心裡再次覺得夫人的怪癖決不能再拖了,一定要治好,縣公府上總不能連個姬妾都沒有吧,那實在是太沒面子了。熬到了輪流吃飯的時候,他推說不餓,跑到了太醫院,與幾位御醫打過招呼後問:「有人特別愛潔,用什麼法子可醫嗎?」

  司馬十七郎是個喜歡交朋友的人,特別是有用的朋友,御醫就是有用的人,所以他認識了不少。屋子裡熟識的人就笑著說:「愛潔是好事,怎麼要醫呢?」

  「過於愛潔也不好啊!」司馬十七郎發愁地說。

  大約是看他的表情不像是玩笑,便有人正色回答他,「有人愛吃,有人愛穿,還有人愛財,不過是個人的癖好罷了,並不干別人的事,醫他做甚?而且也沒聽過這些癖好能醫好,總要這個人自己想開,才能開解。不過愛潔比別的癖好要好得多,誰不喜歡潔淨?」

  「王御醫也是愛潔成癖,英縣公有所不知,他的東西輕易不讓別人碰,書也不肯借別人看。」另一個御醫笑著指穿著雪白細麻衣獨坐在一旁看書的王御醫說。

  王御醫被點了名,把頭從書中抬起來說:「愛潔不只讓人舒適,還能少染疾病,如果人人都愛潔,天下的疫病都要少上幾成。」

  「可不是,七年前那場疫病爆發時,我去了疫區,除了開了賑藥的棚子外,還特別廣發告示,讓當地士民打掃房屋、街道,焚燒垃圾……」

  司馬十七郎聽著御醫們把話題轉到了疫病上,就知道沒有人認為愛潔其實也是很糟糕的事。他還是不死心,把過去就相識的周御醫拉了出去,悄悄對他說:「婦人特別愛潔,不願意和男人上床,你有什麼辦法嗎?」

  周御醫根本沒有想到司馬十七郎說的是他的夫人,就不以為然地說:「這樣的婦人,就不應該理她。」再看看司馬十七郎的表情,便又出了個主意,「英縣公若是真心喜歡,我這裡倒有一種迷香,是助情的,要麼我去給縣公包點帶回去。」

  這法子司馬十七郎用過,並不是常法,他不再對御醫們報有希望,又想起一件事問道:「我昨天服了點散,後來便回府睡了,今天也不覺得怎麼樣。有什麼要緊的嗎?」

  周御醫是最反對服散的人,他馬上問了好多的情況,最後嚴肅地說:「一次倒不要緊,但是時間長了就會出現問題。我的一位伯父就是服散成了廢人,自漢以來此散害人無數,縣公此後斷不可再服,如果上癮,恐怕……」

  「我知道了。」司馬十七郎想到池師傅也一定會如此訓導他一番,懊惱地離開了,總還會有別的辦法吧,他一面走一面沉思。

  第二天出了皇宮,他就趕緊騎馬回了王府,先到書房好好洗個澡然後進了內院。正當他徑直走向內室時,桃花看到他後竟馬上把門關上跑進屋裡,大約向盧八娘請示過了,才又開門請他進來。「縣公請進。」這話也說得不情不願的。

  司馬十七郎心裡不高興,恨不得一腳把桃花踢出去。可他聽到娘子在屋裡溫聲讓桃花給自己泡茶,心裡的火氣又消了,娘子對自己還是有情意的,不過是因為她的怪癖,才有了這些事情。他走進屋子,見盧八娘身著淺色家常衣服,原本斜倚在榻上翻著一本書,聽了他過來,抬起了身子要迎過來,看起來無精打采的,他的心痛了一下,趕緊上前問:「夫人身子好些嗎?」

  桃花飛快地上前將擋在了盧八娘的前面,示意他坐在一個放好的坐褥的位置,距離盧八娘有點遠。司馬十七郎再不滿也只有先坐了下來,然後他立刻發現盧八娘屋子裡很多東西都換掉了,想來這裡原來的東西,都被盧八娘像不要的那個玉杯一樣處理了。他也同這些物品差不多吧,司馬十七郎心裡升起了一種感覺,這種被遺棄的感覺讓他分外地難過。

  「已經不要緊了。」盧八娘似乎忘了昨天的彆扭,態度更加溫和柔順,「縣公在宮裡一夜辛苦了。」

  就在這一瞬間,司馬十七郎的想法再次搖擺回來了,他覺得還是自己的不對,明知道娘子有怪癖,又這樣嬌弱,卻再次傷害了娘子,「都是我不好,以後定不會如此了!」

  盧八娘沒想到司馬十七郎能這樣說,心裡倒是一怔。司馬十七郎有了官職有了爵位,自然也要得到相應的一切。他一直守著自己一個人,心裡的怨氣越來越大,終於在那天爆發了,而自己也因為身體不適而說了幾句難聽的話,然後又賭氣把王妃送來的侍女給他,他不是應該對自己生氣,然後再提出納妾嗎?

  為了促進與司馬十七郎會談時的良好氣氛,盧八娘今天還特別扮柔弱,在眼睛周圍塗了些青影,顯得有些憔悴,看來用不上了。

  她看向司馬十七郎,他投向自己的目光裡還真是關切和內疚,然後盧八娘又發現了愛慕。原來他還沒有完全從對自己的迷戀中醒過來。噢,盧八娘想了起來,男人就是這樣,可以一面說著喜歡你,又一面與別人親密。所以這種迷戀並不重要,早晚他會把這點情完全忘記,可盧八娘心裡還是不受控制地高興了一下。

  可幾乎是馬上,她冷靜了。也許現在自己與司馬十七郎卿卿我我幾句,他們就會回重新回到過去,回到江府宴客之前的時候,可她卻不想。因為她更不願第二次面臨眼下的情況了,當斷來斷,必受其亂,盧八娘從來都是最果斷的人。

  於是她搖搖頭,低聲說:「哪裡是郎君的不好呢?都是我不好。」她的聲音溫和有禮,「那晚我不舒服,精神不足,便將王妃給的侍女派給了縣公,確實有些不妥了。縣公既然放出去了,也不必再說,我已經派人去採買幾個美姬,我們再好好挑兩個妾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9:15 AM

第六十三章 楚州刺史入京述職 半年夫妻漸生嫌隙(一)

  因為納妾的事情,司馬十七郎一直在動搖,特別是這兩天,就像鐘擺一樣,一會兒擺到了這邊,一會擺到了那邊。如今盧八娘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正式提出來,他又擺了過來,確實應該納妾了,縣公為一品爵,可以置妾四人。雖然沒有必要馬上就置滿四個妾室,但怎麼也要一兩個才說得出去,自己有面子,而且夫人也有面子啊!於是司馬十七郎就沒有反對,「姬人倒無所謂,妾室還要選家世好一些的。」

  司馬十七郎的愛好,盧八娘自然清楚,他一定不想納普通的良家女為妾,而且就他眼下的情況,如今也能選上一些不錯的人選。盧八娘想了想說:「不知你還記得尹家嗎?他家的女兒很多,個個美貌,已經有幾個到世家當妾了,我們也聘一個?」

  「我可不要庶族的女兒。」司馬十七郎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他是姬人所生之子,可是門第之見要比所有人都要深,納個妾竟然也看不上庶族。盧八娘客觀地說:「這可便難了,你現在爵位和官職畢竟還低一些。」

  士族之家一般是不肯女兒作妾的,這關乎他們最重視的面子,至多偶有把庶女給皇帝或諸王做側妃,可司馬十七郎顯然夠不上,他不過是個最低等的縣公而已。司馬十七郎也明白這道理,「那就再等等吧。」

  盧八娘可不想等,她想了想說:「還真有一個人選,只不過沒把握。董家這幾年有些落魄,前日出門我見了他家的一個庶女,長得不錯,也讀過書懂些道理,她的嫡母最近出門都帶著她,雖然還小了些,但卻也到了許人的年紀,我們多出些聘資,看看董家怎麼說。」

  董氏原本為北方的世家,雖然順利地南遷了,但家中的優秀人才相繼故去,小一輩中更沒有一個出色的,諾大的家族裡如今只有一兩個末流的小官,根本支撐不起門面。他們家還有一個特點,明明家世敗了,偏偏又一定要維持世家的面子,入不敷出後便將女兒們嫁到庶族,換取豐厚的聘資。既然同是賣女,做妾也是一樣的,所以盧八娘才敢於打這個主意。

  若是董家女能給自己作妾真不錯,別人聽到了一定羨慕。與自己差不多的人納妾也不過是一般的良家女罷了,又或是一心想貼上來的商戶,就是父王的幾個側妃也不是都比董家家世好。司馬十七郎被誘惑了,他不同自主地點點頭說:「納妾前,要先將夫人的怪癖治好。我想我們去道觀洗業打譙,看看有沒有效,再有很多人都說佛教的寺廟很靈驗,也可以去試試。」

  從最初對司馬十七郎就沒有什麼好印象的桃花一度有了轉變後,到了現在又轉了回去,甚至更討厭他了,自從成了縣公後,他時常帶著一身的臭味回來,前天還在夫人的車裡吐了,引得夫人也不舒服,這樣的人,夫人早就應該不讓他再進內院了。她替夫人不高興,便氣憤地插話說:「若是拜佛拜真人就能好,娘子早就好了。」

  司馬十七郎不理她,向盧八娘靠近了些,去拉她的手,「夫人,我們去試試,萬一就好了呢?」

  盧八娘已經敏捷地把手收了起來,讓他抓個空,她微微一笑,「我的怪癖是沒法子治的,我母親為了我去了好多地方拜佛求仙,可一點效也沒有。不過,縣公納妾的事並不用受影響,我這就操辦起來。」

  「可我並不想與夫人分開。」司馬十七郎說,這才正是癥結的關鍵,他喜歡夫人,他要納妾的前提是盧八娘能接受。

  「我們還是分開的好,」盧八娘搖頭說,「縣公想納妾,我也不想再發病了,我是要和縣公白頭到老的,才不想什麼時候就沒命了。」

  司馬十七郎見過盧八娘差一點斷氣了的樣子,前天盧八娘回房後的情況他並不知道,聽了盧八娘的話,他自然信了,「我還是不要納妾了,我不想夫人如此難受。」眼前的盧八娘讓他心疼,娘子平日裡氣色是那樣的嬌豔,如今卻黯然無神,都是自己的錯。為了他最愛重的夫人,他肯受委曲的,別人說什麼,不去理會就是了。

  盧八娘感謝地笑了,「謝謝你,縣公。不過,真的不必如此。」

  「成親前我就說過自己的怪癖,縣公也曾答應過我,而且縣公也真的為我做了很多,我非常感動。」

  「可是,縣公對我不要再縱容了,我根本夠不上賢妻。」盧八娘抬手止住馬十七郎想插話的意圖,「縣公你想想,男人在外面哪個不風流?家裡怎麼能沒有幾個美妾?若是縣公不這樣,豈不是被人嘲笑?我不要縣公許諾我不碰其他女人,那樣太不應該了。」

  盧八娘並不相信司馬十七郎的保證,他以前就曾答應過自己,但還是沒有做到。盧八娘從來都是悲觀主義者,對美好的事物從不抱有過多的希望,但人只要活著,總要一直向前,不管多麼慘淡的人生,都沒有後退的機會。

  公平地說,司馬十七郎的所作所為,按本時代的道德,並沒有不對的地方,這也是盧八娘如此「賢惠」的原因。若是她執意與時代潮流相對,要求司馬十七郎只與她相守,最終只能把二人原本和諧的關係破壞了,弄不好還會反目成仇。

  時代的限制使盧八娘的富貴有一多半是要寄託在司馬十七郎身上,她將十七郎的定位是合作夥伴而不是情人,雖然他們間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但那只是一段一小插曲,長久看,他們間更重要的是共同利益。

  更何況,盧八娘是個驕傲的人,從上一世到現在,骨子裡的東西一點也沒變,她不屑於去挽留、祈求一段感情。在馬車上,司馬十七郎曾表示過他的不滿,這更使盧八娘冷靜地拒絕司馬十七郎,但她的話,大部分確實出於真心,而且十分為對方考慮。

  這些話如此地說到了司馬十七郎的心坎上,讓他又是感動又是羞愧又是後悔,自己原本就答應過夫人生了嫡子再納妾,可是這些日子自己做了什麼?到花樓裡去飲酒,與不相識的酒家女調笑,拉著姬人們胡鬧,為了這些下賤的人,讓高貴的夫人不舒服,而夫人還事事為自己著想。

  「不,夫人,」司馬十七郎後悔了,「我答應的事情決不會變,沒有嫡子前我是不會納妾的,姬人什麼的我更不要。」

  司馬十七郎並沒有感動盧八娘,她好不容易被打動的心已經受傷了,「縣公,我們夫妻間最重要的不是私情,而是相互信任、共同努力,萬不能因為些許小事而傷了情份。」

  「我知道縣公對我是最好的,所以不管你將來收了多少人,我都是你心裡最重要的妻子,這就夠了。」

  「成親半年多了,我還是沒有身孕,很可能是我不會生。也是時候挑個出身好的妾室進門了,生下孩子,我都養在身邊,將來選最聰明最能幹的記在名下,與我親生的一樣。」

  「這些事你不要立刻反駁我,好好想一想,就知道我打算的沒錯。」

  司馬十七郎正想說什麼,齊王派人叫他過去,他嚇了一跳,急忙換了衣服趕過去,一路上還在想,父王很少找他,但每一次都沒好事。十有八九又是自己有了什麼錯處,要打自己一頓。

  結果他想錯了,原來齊王來了客人,叫他過去陪客,司馬十七郎悄悄地鬆了一口氣。來客是齊王生母的侄子薛琮,也是薛氏家主,楚州刺史,他回京陛見。薛氏世居楚州,是當地的土豪,但到了京城在世家大族的襯托下就成了典型的土包子,薛琮先到齊王府來打點,一方面是親戚們往來,另一方面也是想瞭解些京城的最新情況。

  薛妃早就亡故了,但齊王與舅家關係一直密切,在這時,親戚間首望相助是非常自然的。齊王將司馬十七郎找來也是因為他現在出入禁中,對皇宮的情況很熟悉。

  司馬十七郎成了縣公後見識自然不同過去,而且他是第一次被父王招來陪客,受寵若驚地陪著父王招待了薛琮和他的幾個兒子。薛琮上次入京還是三年前,三年間的變化自是不小,齊王與舅兄有無數的話要說,世子、十三郎、十七郎等與薛家的少爺們年紀相若,喝酒談笑,好不熱鬧。

  到了掌燈時分,司馬十七郎才回了華清院。

  盧八娘知道薛家來人的消息,也沒等司馬十七郎,自己吃了晚飯,正與平安對著庫裡的帳,華清院的庫房是新建的,裡面的東西從無到有,平安又是新手,未免有些無序,盧八娘因平安的是司馬十七郎最信得著的人,屈尊親自指點他,「你不認字不要緊,我給你配上一個人做幫手,平時的帳就由他來做,有什麼事你也只管吩咐他。」

  「奴才還是學學寫字吧。」平安不好意思地說:「桃花還能寫會算呢,我也能學會。」

  盧八娘並不希望平安有太高的水平,她要放在平安身邊的幫手自然是她放心的人,英縣公的庫房不同於她的私庫,應該是司馬十七郎的,她雖然也一樣有所有權,但真正做主的還不是她,所以她希望不動聲色地全面掌握帳目,所以便笑著說:「你若肯學當然是好,但畢竟年紀大了,再說你的手又有些不便,千萬別為難自己。只憑著你從小跟著縣公,這麼多年的情份,縣公和我都不會虧待你。」

  當初司馬十七郎想娶盧氏娘子時,平安其實是不大支持盧八娘的,他覺得盧九娘和善多財,而對盧八娘卻有些怕,現在這種怕淡化了,變成了尊重和感激。別的不說,只說自己傷殘了,夫人不但給自己治傷,還把管庫房這個最好的肥缺依先前所言留給了自己這個廢人。於是,平安感激涕零地行禮說:「夫人,我一定學會認字,管好庫房。」

  司馬十七郎就在這時走了進來。桃花得了盧八娘的吩咐,並不再先跑進來回稟,而是大聲喊了句,「縣公回來了。」給盧八娘報信,然後便去倒茶。

  盧八娘向進來的司馬十七郎笑了笑,「我和平安正看庫房的帳,正好有幾件事也要與縣公商量。」

  恰好桃花不在,司馬十七郎便挨著盧八娘坐了,見盧八娘並悄悄地向外挪了挪,他慢慢又湊了過去,「薛家表叔給我幾樣東西,夫人看看如何處置?」

  平時司馬十七郎得了東西,也都送到盧八娘這裡,盧八娘過目後再送到庫房,若是他直接用了也一樣告訴夫人在帳上記一筆,再注明用在哪裡,這樣就為家裡建了明細帳,一絲都不亂。

  正說著已經有人已將東西送了進來,盧八娘見不過是平常的錦緞、玉石、土產等物,便讓平安也看了,記帳,準備收入庫房。

  司馬十七郎便對平安說:「剛剛我在門外聽你說要學寫字,正是應該了。你看夫人身邊的幾個姑姑、丫頭都會寫字,你也要用功,好給夫人做幫手。」

  平安恭敬地應了,馬上有眼色地行禮退下,把東西也帶了下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9:20 AM

第六十四章 楚州刺史入京述職 半年夫妻漸生嫌隙(二)

  平安一出去,盧八娘隨即站了起來,走到旁邊的案几上將幾張帖子拿過來放在司馬十七郎面前,人卻坐到了另一面,「早上就要與你說這幾張帖子的事,卻沒來得及。別的倒罷了,盧七娘成親,我們一定要去的,還要準備些添妝。」

  盧八娘自己去拿帖子,為的就是不坐在自己旁邊,瞭解盧八娘的司馬十七郎心知肚明,但如今的他卻不能如以前一般伸手將夫人拉到懷裡,他清晰地明瞭夫人對他態度的轉變化。

  今晚,世子帶著幾個小輩到偏殿用餐,又叫了姬人歌舞陪酒,自己雖然沒跟著胡鬧,可是也沒拒絕姬人在身邊斟酒布菜,現在身上一定又有了味道,夫人的鼻子也不知怎麼那麼靈。他也想過先回去洗浴再過來,但那樣,內院肯定又要下匙了,自己根本進不來。

  奇怪地是,不過是兩天沒住在內院,現在竟覺得有些不自在了,是因為夫人的態度?還是因為用品換了的原故?他聽夫人說起盧府嫁女的事,馬上說:「岳家的事,自然要去。」

  「添妝嘛,我已經擬了個單子,縣公看看。」盧八娘又遞一張單子過來。

  司馬十七郎看了,倒沒說別的,只是又提筆寫上了兩樣貴重的東西,笑著說:「畢竟是岳家,禮還是再厚一些為好,明天就讓平安辦吧。再有將表叔儀程也準備出來,也要豐厚。」

  給盧七娘加了添妝,他這是變相討自己喜歡,盧八娘也不點破,低聲應了,又說起家裡的幾件雜事,司馬十七郎自然都聽夫人的。

  事情說畢,盧八娘便站起來說:「縣公,內院要下匙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夫人,別讓我走了,我說過有嫡子後再納妾的。」

  「我知道縣公是為了我好,」盧八娘話語溫和,神態卻很堅決,「可我身子一直不大舒服,剛剛又聞了些味道,腹中正翻騰著。縣公還是趕緊出去吧。」她已經拿著帕子掩著自己的口鼻了。

  「你信嗎?今天我連姬人的手都沒碰!」司馬十七郎惱了,他已經退了這麼多步,可娘子就是不明白,大家身邊都有姬人陪著,難道他能獨自一人坐在一旁嗎?

  「我信,而且我也理解,大家都這樣,算不得什麼。」盧八娘真心理解,哪裡都有應酬,太特別了並不好,「只是我的怪癖,實在沒辦法。」

  「縣公,你我夫妻,總要共渡一生,今早我說的話都是金玉良言,一心為縣公打算,請你好好想一想,一定能想通。我最怕的就是因為這些日常小事而心生嫌隙,甚至成了陌路。正因為我想與你長相守,才要將你推出去,我是為了我們兩人好!」

  其實司馬十七郎今天陪著客人時也有幾次分神想到了盧八娘的話。他並不是個粗心的人,最近二人在一起時,盧八娘的變化他不是沒感到,彷彿又回到了新婚的時候,她躲著自己,不願意與自己肌膚相接。

  夫人是這樣的高貴美麗,讓他如此心儀,卻有著無法改變的怪癖,這真是無可奈何,令他無比地痛苦。

  如果他硬是勉強留下來,也不是不行,恐怕就如夫人所說,夫妻間慢慢產生嫌隙,反而不美。看著盧八娘平靜的面容,司馬十七郎覺得他要再好好想一想了。

  司馬十七郎走出了內院後,盧八娘就讓人下了匙,她靠在榻上也陷入了沉思。十七郎離開的背影有些蕭索,讓她心中也有些黯然。可是,這是無可奈何的,上千年的代溝,哪裡能用幾句話抹平,從最初她準備嫁人,也沒有與哪一個男人相親相愛的打算,司馬十七郎是她選來共同謀富貴的,而不是長相廝守的。

  各種的幸運讓他們在新婚時過了半年無比快樂的時光,作為有血有肉的人,盧八娘怎麼能不眷戀呢?可是不理智地挽留不可能挽留住的東西,只能讓他們間的真情在無數的衝突中慢慢消磨掉,這種結果最糟。

  盧八娘不想成為一個如前世母親那樣的怨婦,她驕傲,她自信,她自強,在同司馬十七郎的關係中,她已經無法再退讓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盧八娘能夠狠下心來對別人,更能狠下心來對自己。

  說到底,走到如今這一步,也是她預料到的,她也清楚自己應該如何向下走。

  當然,她最初的計劃也有需要調整的地方。

  原本,盧八娘認為自己一定不會適應與一個男人長期在一起生活,為了彌補上一世的缺憾,她只是想嘗試一下,但現在,她不得不承認,這種生活其實很好。

  不提她的失眠症有了根本的好轉,也不提她的潔癖明顯減輕,只說床第之歡,遠不同她原來所認為的那樣骯髒下流。「食色,性也。」確實就如吃飯一般,是人的本能,所有人都要吃飯,都喜歡美食,同理,所有人也都需要這種事,也都愛美色。到了盧八娘這裡,她只想加上了個注解,男女平等。

  如果司馬十七郎真的納妾了,他們不在一起後,身體健康成熟的她確實會有需求的。這兩天司馬十七郎在想辦法治她的怪癖時,她也正視了這個問題。由最初認識到這一點時還要忍不住有點面紅耳赤,到後來完全冷靜面對,盧八娘覺得作為一個經過現代思想洗禮的女性,她應該坦然地面對這個問題。

  司馬十七郎當然會有美人相伴,而自己獨守寂寞空房?不,盧八娘要享受人生,自然不會委曲自己。

  養面首?或找情人?盧八娘想到這裡,心裡馬上犯了噁心,好不容易適應了司馬十七郎,重新按受另外一個男人,她真心受不了。當然她根本不是道德高尚的人,只因為心理問題。

  盧八娘還通過這件事重新認識了自己的潔癖,雖然肯定是好多了,但也沒達到她曾經期望的那樣好。她明白了從江府出來的那個晚上,只是因為闖進馬車的那個酒鬼是司馬十七郎,自己才能在一定的範圍內忍受。就像她能容忍桃花的一些小毛病一樣,她現在對司馬十七郎有很高的容忍度,若是別人,肯定不成。總之,她並沒有成為正常人。

  想起前朝的賈后,公然把美男擄進宮裡,還有有名的山陰公主,直接向自己的皇帝弟弟要面首,還有無數的貴婦們偷情、養情夫,盧八娘真是各種羨慕嫉妒恨,但她絕對學不了這些人。

  不過,如果她的潔癖完全好了,她也會變?

  既然是將來的事,盧八娘並不心急,可以暫時先將這個問題束之高閣,順其自然。眼下處理好與司馬十七郎的關係是最重要的。

  司馬十七郎怏怏地回了前院書房,被妻子拒絕了的丈夫,心情肯定好不了。可是想到盧八娘憔悴的臉,他又不忍怪罪,夫人一定比自己還要傷心,有怪癖的畢竟是她。

  司馬十七郎真心喜歡夫人,心疼夫人,也不想與夫人分開,所以他曾想要在夫人的怪癖好了後再納妾,可被拒絕了又被趕出了內院,他慢慢冷靜下來,盧八娘說的很有道理。

  眼下兩人已經有了不合諧,司馬十七郎潛意識裡並不想揭開,他想就這樣混下去,可夫人卻無法再忍下去了,她不僅是為了她自己的怪癖不再發作,也是想將他們良好的關係保持在原來的美好中,以後兩人間只商談正事,私下裡不再接觸,互相尊重,友好而客氣。

  這其實是很符合時代的規範的,就是司馬十七郎也贊同,妻子正應該是這樣的存在,可是過去的時光卻給了他另一種的感受,盧八娘是他的第一個女人,迄今為止也是唯一一個,她不只是他的妻子,也是他關於女性認識的一切,與她在一起時的甜蜜令他刻骨銘心,難以捨棄。

  可快樂是建立在單純的條件下,那時的司馬十七郎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他沒有那麼多的事情,除了練武讀書,就是與夫人廝守在一起。他封了縣公後,情況馬上不同了,總有很多的人要應酬,而醇酒美人確實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司馬十七郎每晚都要回家的習慣,根本不符合世情。

  為了夫人的怪癖,他已經讓步了很多,不可能再一步步讓下去,那他還要不要臉面了?而且外面的美人是如此的多姿多彩,他也有些動心。

  以前在池師傅的教育下,司馬十七郎還有著很多樸素的思想,可他的同僚們都是世家勳貴的子弟,他們可不這樣想,他們帶著他到花樓裡喝花酒,在路邊與美女們調笑,讓姬人們輕歌曼舞相伴,使他的思想立刻受到了顛覆性的改變。尋歡作樂是人的本能,他無法不被吸引。

  他的朋友們家裡都有嬌妻美妾,就是鬧出點如荀夫人般的風波來,也都無傷大雅,唯有盧八娘例外,司馬十七郎的心裡自然不滿,也暗自抱怨過,就在他剛剛對夫人表達心裡的不平時,夫人就決絕地要與自己分開。

  司馬十七郎反復地思考後,終於認識到這樣是最好的,盧八娘深思熟慮的提議當然考慮到了十七郎的接受程度。司馬十七郎如果不接受,他在外面有一天忍不住收了人,兩人就要鬧僵了,而且他還面臨著自己毀諾的問題,雖然是對著妻子,但他也不願做個言而無信之人。

  可司馬十七郎還是想要嫡子,若是再拖延些日子,娘子就會有了身孕吧,但那要多久,他是否還能忍得下去?那天從江府離開時,那狼狽的樣子自己再也不想出現了。作為縣公,他不可能不置姬妾,這是遲早的事。既然夫人提出來給自己納妾、買姬人,那麼就這樣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9:25 AM

第六十五章 不忍失去最後瘋狂 話不投機千年鴻溝(一)

  因為答應了陪著薛家的幾位表兄弟們在京城逛逛,司馬十七郎一早就帶著薛家人游了有名的北湖和雞鳴寺,晚上,齊王世子在花樓裡擺酒請客,十七郎喝了幾杯後大方地命人把酒席錢付了,藉口他明天要輪值先回了王府,不知怎麼,他就是想回到夫人身邊,這種想法像野草一樣在他的心裡瘋長,他根本就抑制不住。

  人性的本能就是這樣,失去的或者是即將失去的就是最好的。

  盧八娘沒想到十七郎這時候進來,也來不及在眼圈周圍塗點暗影,她正在吃著晚飯,馬上擺出有些愁思的樣子問:「縣公可用過飯?」

  司馬十七郎一進門看著夫人眼周的青影消了,心裡又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她身子好些了,難過的是她沒有自己傷心。可他很快就看出夫人神態中的愀然不樂,又五味雜陳,也說不出什麼滋味,便叫在一旁侍候的桃花,「拿碗筷來,我也在這兒吃一點。」

  「縣公既沒吃飯,趕緊讓人再做幾個菜,燙一壺熱酒。」盧八娘待司馬十七郎比過去還要關切。她親手倒了一盅酒遞給司馬十七郎,十七郎接了先看一眼酒杯,倒還是過去用的,沒有換掉,竟有些慶倖,一口喝了,拿自己的杯子倒了酒,送到盧八娘的唇邊,「夫人也喝一盅。」

  盧八娘不肯,司馬十七郎舉著杯子不放,口中不受大腦控制地說:「夫人,我們就不能同過去一樣?」

  「我們都放手吧,否則會受傷的。」盧八娘用手揉了揉眼睛,很快眼中似有淚珠欲出,但還是忍住了,「但好在,我們還會在一起,一直在一起相守。」

  這正是男人們想法,千百年沒變,不願放手,只想把自己的女人禁錮在身邊,為他們守身如玉,而他們自己隨時可以滿足慾望。前世人們所謂的紅旗不倒,彩旗飄飄,在這時更加天經地義,盧八娘用這樣的話來慰藉十七郎,滿足了他的私心。是啊,夫人是自己的,就是沒有肌膚之親,她也會一直幫自己操持家事,教養兒孫,將來還會合葬在一起,她永遠是自己的,司馬十七郎不由自主地又說:「我們再想想辦法,把你的怪癖治好。」

  「也許吧。」盧八娘也盼著那一天的到來,但到那時,她會如何尚不可知呢,但她自然不會告訴對面的人,而是低聲說:「到那時候我再飲這杯酒。」

  「你今天就飲了吧。」司馬十七郎聲音裡也帶了些哽咽,「我聽你的,不過納妾前這段時間我們好好在一起,就如過去一般,好不好?」

  「你這又是何苦?」

  「我還沒納妾,又沒有過別人,我們的約定還有效呢!」司馬十七郎輕聲哄著盧八娘,「就這麼一小段時間,你就答應我吧。」

  真沒有必要,盧八娘心裡這樣想著,可不知怎麼竟喝了那杯酒,然後兩人的目光好象黏到了一起,司馬十七郎猛地站了起來,似乎沒聽到他帶起的一隻碗摔到地上發出的脆響,上前抱住盧八娘進了內室。

  他們的動作這樣突然,桃花反應過來時,司馬十七郎已經一腳將內室的門踢上了,「夫人!」她要跟過去,可寧姑姑拉住她,「我們趕緊下去吧。」

  內室裡的兩個人渾身都在顫抖著,為彼此撕扯著衣服,可冬季的層層衣帶是那樣難解,很快就亂成一團,可他們都沒有一點的耐心,全然顧不得了,馬上滾到了一起。都空了幾天,又知道這是最後的瘋狂,很快就攀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高峻的險峰自有無限迷人的風光,讓人心動神搖。

  「快幫我把衣服弄開。」盧八娘喘息了一會兒,平靜下來,有幾件衣服還亂七八糟地纏在身上,這時候的衣服沒有紐扣,用帶子繫著,自己實在解不開。

  司馬十七郎的形象與她相差無幾,兩人相視後都笑了起來,互相解起了衣服,司馬十七郎先放棄了,「已經成了死結了,又拉得太緊,根本打不開。你不要動,我拿匕首來。」

  一件件衣服成了碎布,從身上落了下來,盧八娘接過匕首,幫著司馬十七郎割開衣服,「你的手老實些,一會兒割到你了。」

  司馬十七郎的雙手依舊在她的身上到處遊蕩,「隨便割吧,我原本答應你等你三年,可現在就要毀諾了,你怎麼割都行。」

  「我當時就說這不算誓言,因為我知道會有今天的。」如果盧八娘想好好嫁人,朝夕相處,她根本就不會選司馬十七郎,更不會支持他出人頭地,男人有錢就變壞是千古真理,而她從來沒想過要避免司馬十七郎出軌。

  「你知道?」

  「是的。」

  這樣的答案讓司馬十七郎汗顏,他明白自己負了盧八娘,「你還是割我一刀吧,那樣我會好受些。」

  「真若是隨便割,我就把這裡割掉,」盧八娘伸手握住了一個東西,感受到它的變化,「你若是沒有了它,也不會與別人勾三搭四,我再也不嫌棄你了。」

  「可你也不能像現在這樣喜歡我了,」司馬十七郎無賴地撲到她身上說:「剛剛你說的,不許否認。」

  「哎呀!」盧八娘驚叫一聲,將匕首扔了出去,司馬十七郎的手臂被匕首劃出一道血痕,「快別動了,我去拿錦帛來給你包上。」

  「就這麼點小傷算什麼。」司馬十七郎掙開了最後的幾條布料,隨手拿一塊擦了擦血,扔到了一旁,「夫人,我在外面與他們一起玩時,每到最後,還是都能想起與你的約定,就是江府那天,如果沒有荀夫人過來打擾,我最後也一定會清醒過來,我是真喜歡你,也不想你不高興。可你,怎麼偏偏有這個怪癖呢?就是逢場作戲,你也忍不了?」

  面對這樣的司馬十七郎時,盧八娘總要心軟些,她拿過一塊布條,按住了還在冒血的傷口,包了起來,輕輕點了點他的鼻尖,「我一直很感謝你的,因為你給了我很多我沒想到的。我還感謝你懂得我,明白我要與你分開的原因。」

  「我們再來一次吧。」司馬十七郎拿開她的手,身子壓了過來。

  「還是把傷口先包好,還要洗個澡,再把這裡收拾一下……」盧八娘還沒說完,她被撞得叫了出聲,「你,你就不能等一會兒嗎!」

  「不能,一下都不能等了!」司馬十七郎如是回答。

  第二天盧八娘醒來時想起昨晚的一切,臉還是紅了,也不知司馬十七郎一夜差不多沒睡後怎麼再去輪值,她現在還渾身酸軟不想起來呢。

  司馬十七郎再回來時,他眼眶周圍真有了青影,但他的眼睛卻更亮了,神采奕奕地盯著盧八娘,然後將她拉到了內室。在過去的十二個時辰裡,他的腦子裡一刻也不能放下夫人,他急不可耐地想把兩個人合在一起,佔有她,讓她感受到他的存在,然後抱著她不放手。

  盧八娘對著終於睡著了的司馬十七郎撇了撇嘴,這真是男人的劣根性,她慶倖自己沒有完全沉淪進去。而且從今以後,她會更加清醒。在男人的社會,女人不清醒,最後會連骨頭渣都剩不下。

  司馬十七郎一覺醒來,也沒有如平時出門,而是笑著問:「昨天聽說珍寶閣裡新出了新樣子的首飾,我帶娘子去挑幾件?」

  女人都是愛珠寶的,但盧八娘卻沒有動心,「我的首飾夠了,倒不用。」

  「我們去看看坊間鋪子裡進沒進新料子?」

  「上次皇祖父賞了你那麼多衣料,新做的衣服還沒都穿過一遍呢。」

  「那我們去北湖看看吧?」司馬十七郎心裡早就打了好幾個腹稿,馬上又提出新的方案,「這時節景色已經與夏秋時不同,別有一種美。」

  「嗯,」盧八娘有些動心了,她喜歡美景。但她還是賢惠地問:「會不會耽誤你的正事啊?」

  「不會。」司馬十七郎哪有什麼正事,宮裡的值守他早已熟悉,出宮後也是與大家到處遊玩。當然兩月過去,也不是沒有收穫,京城裡各處好玩的地方,他沒有不知道的。所以他推了別人的邀情,想用這些天帶娘子各處走一走。

  到了北湖邊上,盧八娘看著浩浩大湖,心靜了下來。這就是後世的玄武湖,因為處於宮城之北,所以時人稱為北湖,湖水面積要比上千年後大得多。冬日的湖水,寧靜幽遠,襯著遠處的九華山,近處的雞鳴寺,如同一幅水墨丹青。

  沿著橋堤漫步,盧八娘的一隻手在裙上輕劃著,她前世十九歲前一直在學畫,可後來就再也沒碰過,現在突然卻有了想畫的衝動。這種衝動於她是這樣的難得,要知道前世她成功後,數次拿起畫筆,卻無法畫下去,就因為沒有了創作的激情。她被這種想畫的衝動感染著,心靈似乎要飛出身體,無比美妙。

  還需要多久,她才能為自己建立一個高枕無憂的地位?到那時,她也許會在這裡建一所房子,支上畫架,每日作畫。孟白曾建議她過這種閒逸的生活,她不假思索地拒絕了。那時她確實沒有這個心境,而且也不是時機。

  曾經有個故事說,一個富翁在海邊散步,看到一個漁民躺在沙灘上曬太陽,旁邊放著他的網,於是富翁勸他努力賺錢,可漁民反問賺錢做什麼?富翁就告訴他賺到足夠的錢,就可以像自己一樣在海邊曬太陽了,可漁民說,我現在就這樣了啊?

  其實,兩人雖然在同一個海邊,曬的是同樣一個太陽,但相同的至多只是短暫的一小段時間,而更長久的將來從本質上是不同的。曬過海邊的太陽後,富翁可以繼續過他喜歡的任何生活,而漁民呢,他的晚飯在哪裡都是問題!

  盧八娘知道自己眼下就如漁民一樣,不同的是她清醒地認識到自己沒有一點的安全感。在這個時代要想自由地享受,她要變得比富翁還強。想到這裡,她放下裙邊輕劃的手,前路漫漫,有無數的荊棘,但她既然選擇了活下去,只有繼續努力,直到能為自己創造一片自在的天空。

  司馬十七郎的行為原本讓盧八娘多少有些傷心,雖然她並沒有多失望,早已經預料到的情況對她的打擊也不重,說起來,比她原想的還要好一些,畢竟事情都解決得很好。現在面對波濤輕湧的湖面,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樣的渺小,唯有人的心,可以超越一切,盧八娘立刻把所有的不快完全放了下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9:29 AM

第六十六章 不忍失去最後瘋狂 話不投機千年鴻溝(二)

  司馬十七郎只看了一眼湖光山色,就把心思轉到了盧八娘身上。他心裡的不捨已經填滿了他整個人。看著盧八娘略略仰起頭來看向遠處,光滑的額頭,長長的眉,略上翹的眼角,小巧而挺拔的鼻子,潤澤的紅唇,構成了一幅最美的人像,這人像原來是他的,以後就不會了,他愈發的不平靜。

  天空飄下了小雪,將天地間模糊起來,小小的雪花落入湖中馬上不見了蹤影,盧八娘伸出手來,雪花輕盈地落下,再看時只有一滴水,她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真好,她覺得自己一天比一天好,她的心似乎就要回到了當年的十九歲。如果真能那樣,她要把這中間的歲月都忘卻,重新開始。

  司馬十七郎從寧姑姑手中接過一件大紅緞面的披風,上前替盧八娘披在身上,「娘子,我們到菱洲亭裡喝一杯熱酒吧。」

  盧八娘收回了遠眺的目光,但似乎還在神遊天外,她下意識地被司馬十七郎擁著到了菱洲亭,見亭裡鋪了錦褥,擺了幾樣的菜,又設了一個小火爐煮酒。十七郎殷殷地給她倒了一杯,笑著說:「湖邊冷,喝一口熱酒。」

  盧八娘依言飲了,溫熱的酒流進了胃裡,暖暖地舒服極了,她愜意地眯了眯眼睛,笑道:「郎君變得風雅了。」

  司馬十七郎又殷勤地給盧八娘布了菜,「只要娘子開心就行。」

  「很開心。」

  「娘子,董家的事還是算了吧。」司馬十七郎本想晚上再說,可他實在不能等到晚上了。

  「那怎麼行,我已經請人去了董家。」盧八娘心思已經不在這上面了,但還是和氣地解釋,「董家說一兩天就回話。」

  只一天,事情就進行到這種程度,已經沒法再改口了,司馬十七郎有些祈盼地說:「董家也不一定會答應。」

  「夫人,孟郎君來了。」桃花突然嚷道。

  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轉過頭來一看,果然從湖邊逶迤走過來幾個人,為首的人頭戴玉冠,寬袍大袖,素色披風在身後飄著,正是孟白。他認出司馬十七郎夫妻後笑著快步走過來說:「沒想到你們竟在這裡。」

  然後他便不客氣地坐在錦褥上,斟了一杯酒飲了歎道:「你們真是伉儷情深,這個時候還來湖邊對坐飲酒賞景,我倒明白了為什麼人們說只羨鴛鴦不慕仙了!」

  司馬十七郎不想談這些,便反問道:「孟表兄如何也來了北湖?」

  「我是一人獨坐無趣,就出來走走,到了湖邊,遠遠看到這裡有人,就過來看看是誰。」

  孟白是個很單純的人,他並不會把情緒藏起來,盧八娘已經看出他有心事,畢竟是從同一個世界來的,關心地問:「表兄有什麼事嗎?」

  「盧八娘,」孟白一連喝了幾杯酒,然後放下杯子說:「我想給長子辦滿月酒,你能幫我招待女客嗎?」

  楊柳前些天生下一個男孩,盧八娘已經收到了消息,並遣人送了東西,因為楊柳的身份,再加上她並不喜歡這人,想了想並沒有親自去道喜。現在孟白既然請自己幫忙,她還是要答應的,「表兄定好日子告訴我就好。」她特別沒有先看向司馬十七郎,他一定會認為庶子沒有必要辦滿月酒而不贊成,只有自己搶先說了,他才不好再說什麼。

  其實司馬十七郎這兩天想得最多的正是庶子的事,他為自己規劃的人生之路走得如此之順利,早就超出他的預計。可最近出了些問題,除感情的波動外,最嚴重的就是關於兒子的事。他原本一定要生出嫡長子的,可是現在看來有可能會變,想到這裡,他對於孟白有了庶長子的事,也沒有過去那樣強硬的底氣反駁了。

  孟白聽盧八娘答應了,心裡異常高興,楊柳因為要給兒子辦滿月酒已經在他面前哭了好幾場了,而他也愛自己的兒子,不想委屈了孩子,可是辦滿月酒,又是庶長子,家裡沒有女主人,如何能辦呢?沒想到偶遇到盧八娘,他只提了一下,竟將這個難道解決了。

  然後他就看向司馬十七郎,準備被他痛駡一回,結果卻沒有,便趕緊說:「別的你不必多管,只是幫忙在內院陪一陪女客人就可以了。」說著就與盧八娘定下就在三天後。

  「時間這樣緊,會不會來不及準備。」

  「也沒有什麼可準備的,再說我也沒想請太多的人。」孟白坦白地說:「估計來的人也不會多。」

  孟白的身份使他的朋友也都是世家子弟,或者名士們,他們是最注重禮教的,不會願意參加一個庶子的滿月酒,而他們的夫人會更抵觸。

  其實,盧八娘去幫忙,不過是個名義,孟家所缺的是沒有當家夫人,在這個時代,楊柳阿霞之流是根本不可能出面接待客人。其實就是擔這個名義,對盧八娘的名聲也是有損害的,所以孟白很領盧八娘的情,看了看對面的兩個人忍不住歎道:「我現在特別羨慕你們兩個人,結髮夫妻,傾心相守,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沒有。」

  孟白已經認定自己和司馬十七郎是真心相愛,才會發出如此的感歎。其實盧八娘卻知道他們的婚姻已經快走到終點了。司馬十七郎對自己瘋狂的迷戀已經過去,現在他已經開始想到了他的權利,要納妾,要自由地在外面流連,而自己一點也不想努力挽留他,因為不可能挽留他一輩子,還不如早些放手呢。但面對這種誤會,盧八娘一點也不打算解釋,她神態自若的笑笑,默認了。

  司馬十七郎表面上撐著,心裡卻非常不自在。在滌塵山莊時,得知孟表兄要有庶長子時,自己是怎麼斥責他的,現在自己也要與孟表兄一樣了。娘子生來就有怪癖,如果自己納妾,勢必不會再與自己同床,那麼將來自己也一樣會有庶長子了,甚至只有庶子沒有嫡子。

  司馬十七郎更加動搖,他該怎麼做?他想著這些事情,頗有些心不在焉。

  盧八娘便對孟白說:「表兄釀造的新酒在京城裡很是引起轟動,若是有貨,給我送二十壇。」

  「現在賣的酒還不夠醇厚,只不過我這些日子家裡有個產婦,又有剛出生的嬰兒,每天忙得團團轉,便沒空再調整一下。我先讓人給你送二十壇,再過些日子有更好的再給你送二十壇。」在經濟上,孟白一直覺得自己得了盧八娘很多照顧,一心想回報一二,盧八娘向他要點酒讓他很開心。

  「每天帶孩子一定很有趣吧?」盧八娘客氣地問。

  沒想到孟白聽到孩子,馬上便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我才知道,剛生下來的小孩子身上都是皺巴巴、紅通通的,身子只有這麼長,小手這樣大,小腳這樣大……」孟白一面說著,一面給盧八娘比著看。

  盧八娘一點也不感興趣,但她卻知道正常人有了孩子後是多麼喜歡與別人說起自己的孩子,她明白這時候她應該禮貌地聽著。

  「孟表兄,你真該趕緊娶妻了,哪有男人會管這些事的?」司馬十七郎收回了飛揚的心神,突然插話說。

  「你沒有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孩子有多可愛,」孟白被打斷了,卻很大度地說:「等你有了自己的兒子,你就會懂了。」

  「就是有了兒子,也自有他的母親去管。你沒聽過抱孫不抱子嗎?」

  這兩個人的思想相差千年,有著非常大的衝突,在很多方面根本說不到一起。盧八娘用眼神示意了孟白,為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問道:「不知最近有什麼有新鮮事嗎?」

  孟白再灑脫,也是朝中官員,又與名士們多有來往,消息很靈通。盧八娘再關心時事,也只能是一個深閨婦人,向孟白瞭解些新聞也是很必要的。

  「最近大家議論最多的還不是江僕射上次宴客的事,」孟白明白盧八娘的意思,就笑著說:「有御史彈劾江僕射,放浪奢糜,江僕射自然不服,聽說前兩天江僕射和那個御史在外面相遇了,兩人爭了起來,還動了手。」

  自從江府宴客後,司馬十七郎就沒有時間與人來往,也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因此也感興趣地問:「哪一個御史?」

  「朱御史。」

  皇上建國朝中所用的官員以南遷的北人為主,這些人最初莫不希望發動北伐,收復在北方淪陷的家園。但隨著各大世族安居江南,安逸的生活使大家漸漸喪失了重返北方的意願。最重要的是朝廷擔心北上的官員藉此擴大勢力,獲得人心,甚至篡位,所以並不支持大規模北伐。所以雖然曾有人成功收復黃河以南部分領土,但沒有多久就又全部失去了。

  朱御史出身的世家,也是自北部南遷而來的,而且朱家是北上收復故園的最堅決者,朱家子弟先後舉族數次帶兵北進,就在去年,還有一次大規模的北進,但前些時候再次失敗退回淮河以南。因此朱御史的行為也就可以理解了,家國之恨未報,可眼見江僕射之流沉迷於玩樂,自然要上書彈劾。

  談到這樣沉重的話題,司馬十七郎突然沉默不語了,孟白也知道江府宴客時,齊王也在座,也不敢再深說,又見沒有與盧八娘單獨說些什麼的機會,所以便看了看天氣說:「外面的雪已經停了,謝謝你們的酒,我要回去了,過幾天再見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9:45 AM

第六十七章 孟太白擺宴慶生子 盧八娘買妾擲千金(一)

  三天後一大早,盧八娘進了孟府。孟白進京後買下這個府第,經過一段時間的修繕,入住時間並不太長,盧八娘也是第一次來。她坐在車裡欣賞了氣派的大門後,從東側的小門進了府,在儀門前的一個小院裡下了車,穿過儀門進了內院。

  整座孟府面積並不大,但明顯在古香古色的建築中洋溢著一種現代的氣息,甬路上鋪著青石板,樹下休閒的長椅,屋前特別修剪過的草坪。進了屋子,時尚的桌椅家俱、西方的壁爐、方格子的桌布……讓盧八娘怔了一會兒。

  屋子裡一個體面的大丫環以為縣公夫人也如其他人一樣被孟家的新生事物嚇到了,就笑著說:「我們郎君就是喜歡弄一些稀奇的東西,夫人請在這沙發裡坐著試一試,真很舒服呢。」

  盧八娘依言坐了下來,雖然彈性還是差一些,但整體還是有沙發的感覺。那丫環還繼續介紹,「這個叫壁爐,晚上郎君讓人在裡面放了幾根粗大的木頭點燃,坐在旁邊看書。」

  盧八娘聽她把每樣新東西都介紹給自己,微笑不語。這時孟白從裡面迎了出來,打斷了那丫環的話說:「說那麼多做什麼?請表妹進來看看孩子!」

  丫環心裡很奇怪,平時郎君很喜歡自已向外面來的人介紹這些新物件,可今天卻變了,可也只有趕緊將盧八娘送入了東側的裡間。

  溫暖的屋子裡,楊柳穿著一套粉紅的衣裙,抱著一個大紅繈褓,正笑著與孟白說話,周圍奶娘、僕婦圍繞。

  看到兒子,初為人父的孟白臉上不可抑制地露出帶著些傻氣的笑臉,他伸手在兒子可愛的小臉上摸了一下對盧八娘說:「你看看,這孩子長得多像我。」

  屋子封閉得比較嚴,屋子裡的空氣並不那麼新鮮,而是混雜了些奇奇怪怪的味道,盧八娘分析了一下味道中的成份,實在難以做出一副歡喜的樣子,她又一向不喜歡孩子,於是便遠遠地把頭探過去看了一眼說:「確實很像。」

  這樣一句敷衍話讓孟白和楊柳都笑開了懷,兩人又一一指出孩子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哪一處像哪一個人。盧八娘只好隨聲應和了幾句,在其實她一點也不覺得這個孩子長得像誰,明明這樣小的孩子眉眼還不夠清晰,根本看不出像誰才對。

  盧八娘聽了一會兒,實在聽不下去了,就想趕緊離開這間屋子,於是說插話說:「一會客人來了,在哪裡招待她們?用我做些什麼?」

  孟白似乎現在才想起來盧八娘為什麼會這麼早過來,於是終於陪著盧八娘說到了正事,「今天就麻煩表妹了。一會兒客人們來了,就在前面花廳招待,酒宴也擺在那裡,開宴前讓楊柳抱著孩子過去讓大家看一看。」

  「那麼我先去各處察看一下。」盧八娘以這個做藉口趕緊走出了東屋,孟白也跟著出來,親自帶著她到花廳裡。各處的佈置與剛剛盧八娘所見的都差不多,中西和璧,想到這也是孟府第一次對外的大型活動,只這份佈置就能很奪人眼球了。

  其次茶點也很有新意,一看就是孟白親自參與指導,有很多這裡從沒見過的新鮮玩意,也頗能拿得出手。至於廚房,盧八娘信奉君子遠庖廚的道理,派了寧姑姑去看,回來也說菜品很特別。

  那麼略差些的只是孟府缺乏女主人,要盧八娘在整體上幫忙協調一下,再有就是出面接待客人。盧八娘給孟府的幾個管事姑姑和體面的大丫環分了工,自己坐下來問孟白,「怎麼不見阿霞過來?」

  孟白原本驕傲的眼神變得尷尬了,「楊柳和阿霞見面就打,於是我就把她們分在兩個院子裡,不准她們進對方的院子,就是花園裡也分成了兩個區域,楚河漢界,誰也不許過。哪一個過界了,錯就是哪一個的。」

  「這確實也是個辦法。」盧八娘點頭,孟白也不是真白癡,「府裡的事情都由管家管著?」

  「是啊,還用著你給我的那個張管家呢,能力非常強,家裡的事他都打點得特別好,我也不用太操心。」孟白在盧八娘面前也不在乎面子了,「原來她們倆管的時候亂得一塌糊塗,現在我不讓她們管事了,兩處我輪流去,每人一天,公平合理。」

  「還是到這裡好吧,可以光明正大的享受齊人之福啊!」盧八娘感慨一聲。

  「先這樣過吧。」孟白的語氣裡雖然有些勉強,但其實盧八娘還是聽出了他對於現狀是滿意的。他從本質上並不是個花心不負責的人,現在的模式最大程度地保障了楊柳和阿霞的利益,也是孟白好不容易達成的。

  雖然是孟氏的長子滿月,可客人們並不踴躍,當然是因為這個長子是庶長子了,要知道一般的人家庶子出生並不會操辦。可看在孟白的面子上,還是來了些有身份的人,女客這邊最顯赫的是八皇子的一位側妃,再次就是幾位朝廷命官的家眷,官位都不太高,這時候也沒有把妾室派出來應酬的風氣,更多的人家是禮到人不到,特別是世家,尤其不能接受庶長子。

  吃過午飯,客人們紛紛告辭,盧八娘很輕鬆地完成了孟白交給她的任務,她派人去前院,「看看縣公那邊什麼時候走。」司馬十七郎昨天輪值,事先說好他從皇宮回來就會直接到孟府,然後兩人一同回去。

  沒多久,下人就回報說:「縣公正在前院等著娘子呢。」

  盧八娘到了前院,司馬十七郎和孟白正一同等著她,見了面,孟白先是表示了感謝,然後笑著說:「聽縣公說你們府裡沒有這樣的沙發,我送你們一套吧。」

  「我不要別人用過的,你若是想送就重新做一套新的給我。」

  孟白知道盧八娘的潔癖很重,馬上答應說:「你放心,我讓人一定給你做一套特別乾淨的。」

  司馬十七郎看慣了這對表兄妹間說話特別直白,想了想還是開口了,「孟表兄能不能多給我們做兩套?我想送過年時獻給父王一套,送上司一套。所有的花費,我讓下人送過來。」

  「這個容易,」孟白爽快地答應了,「並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只等做好我讓人送過去。」

  盧八娘看了看司馬十七郎,他還真有孝心呢,畢竟自己一點也沒想到盧家的長輩們。這種沙發能有多少成本?她是心知肚明的,便又要一套,「那也再給我一套,我送祖父。」

  孟白當然不在意這點東西,盧八娘給他的產業本就可觀,他自己釀酒也開始掙錢了,因笑道:「我讓人多做幾套,你們拿著送人吧,現在還算是稀奇的玩意,因為這種東西沒法保密,過些時候別人也會做了。」說著將盧八娘送到了車上。

  一進王府,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就被齊王妃派人叫了過去。齊王妃坐在上座,一面品著茶,一面笑問:「你們剛從孟府回來?」

  二人恭敬地答了,孟白給庶長子做滿月,並不是一件光榮的事,齊王妃的話裡帶著淡淡的嘲諷,「原來孟家是這個規矩呀!」

  盧八娘心裡並不在意,孟白不打算娶妻了,那樣他的兒子將來都會是庶出,而且在他看來庶出與嫡出也沒有什麼不同。但司馬十七郎就像被人在臉上抽了一個耳光一樣,馬上紅透了,孟表兄的行為已經很不當了,而他又去喝了滿月酒,也是丟人的事。

  看著十七郎夫妻不吭聲,齊王妃心裡舒暢極了。她原來對十七郎並不放在心上,可他竟然成了縣公,也就成了她的心頭刺。不過她雖然很討厭這對夫妻,卻明白自己不能再做什麼打壓他們的事了,以免生出事端得不償失。只要忍著他們到齊王繼承大統的時候,那時她身為中宮之主,不必再顧忌什麼,只消輕輕一搌,就能將他們按入塵土裡。

  想到剛剛拒絕與齊王府聯姻的孟白生下了庶長子,還宴客慶祝,齊王妃帶了笑意,「孟右軍有了兒子,小十七一定羨慕了吧。我原本給小十三準備了一個妾室,但怕你們見了孟右軍有了兒子著急,就先給你們吧。」說著擺了擺手,早就有人帶上來一個年青女孩。

  這女孩容貌自然不錯,但舉止顯然很粗俗,在華麗的大殿上手足無措的樣子,一看就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又沒有受到良好的教育。齊王妃笑著說:「這孩子姓周,是良家子,是今年秋賦時宮裡采選來的,賞到我們王府,你們商量商量,給她個名份吧。」

  齊王妃是個賢德的婆婆,本來她可做不出在正室未誕下嫡子時就讓兒子納妾的事來,但既然盧八娘的表兄就是這樣的,她就拿這個做藉口了。這個周娘子出身獄吏之家,是有名的潑辣貨,讓她到華清院去攪攪很不錯。

  王妃的意思是要這個周娘子給十七郎做妾了,司馬十七郎當然不能同意。就是王妃賞的侍女,尚且不想要呢,更何況是有名份的妾室呢。他趕緊答道:「母妃,長幼有序,還是先給十三兄吧。」

  「崔家的規矩是正妻要先生下嫡子才好納妾呢,不比盧八娘的母族。」齊王妃微笑著說:「這小娘子是良家子,比起孟右軍的妾室身份好多了。」

  孟白做出了這樣的事,當然是會牽連到親友,現在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都不好用沒有嫡子這個最常用的理由拒絕周娘子了,否則齊王妃一定會繼續嘲笑他們,誰讓孟白挑戰了這個時代的道德觀了呢?

  盧八娘站出來恭敬地說:「母妃選的人自然不錯,又這樣偏著我們,我便卻之不恭了,只是周娘子身份倒底還是差一些,留著侍候縣公倒沒什麼,只是名分卻沒法給。」

  「難道良家子給英縣公做妾還不夠格嗎?」一直站在王妃身後的陳姑姑冷笑著問:「聽說孟右軍的兩個妾室一個是僕婢,一個是歌姬,只是才放了身契呢!」

  「縣公是皇室血脈,與孟右軍自然不同。」寧姑姑出來與陳姑姑答話,「我們夫人已經為縣公聘了一個妾室,卜過吉日就接過門,是董家的五娘子。」

  「哪個董家?」齊王妃急忙奇怪地問。

  「河內董家。」盧八娘笑著說:「因為是納妾,就沒有稟告母妃。」納妾本是各房主母的事,不說出來也正常。

  「河內董家?」齊王妃一時間竟有些不信,世家女兒給一個小小的縣公當妾?但這種事情盧八娘肯定不能說謊,那麼董家真答應了?董家還真不要臉,也不知把女兒賣了多少錢,而盧八娘一貫就是敢用錢,但她命好,聽說孟白非常捨得給他唯一的表妹花錢。

  齊王妃被打了臉,頭疼了起來,她後悔極了,自己怎麼又來惹盧八娘了呢!「算了,你們既然有了主意,我也不多管了。只希望董氏入門也能早日生下兒子,為皇家開枝散葉。」

  司馬十七郎聽了這樣的祝福氣得握緊了拳,盧八娘卻笑著說:「周娘子是母妃的人,肯定是極好的,我還真喜歡呢,若是母妃能給我也好,我一定不會虧待她的,除了名分不能給,別的都差不了。」

  連個妾室的名分都沒有,就是奴婢了,周娘子當然不願意,就是齊王妃也不想將人這樣送出去。雖然主母也能隨意處置妾室,但總歸有名分,還要留些面子,而奴婢,按律,同畜產,那就是隨意打殺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9:50 AM

第六十八章 孟太白擺宴慶生子 盧八娘買妾擲千金(二)

  出了正殿,司馬十七郎拉著盧八娘的手問:「董家什麼時候答應的?」

  「就是今天在孟家,剛剛還沒來得及同你說。」

  其實司馬十七郎能同意董家女做妾,當然是看中她良好的出身夠得上做自己的妾室,可以給自己生兒子,而且他的潛意識還在想,董家怎麼也是世家,哪裡能輕易把女兒給自己這個小縣公做妾呢?這樣,盧八娘給自己置妾就會受阻,他們也會多過一段什麼也不想的日子,「董家怎麼就能答應呢?」

  「他們家可不是白答應的,」盧八娘笑著,她倒覺得今天做對了,否則收下齊王妃賞的妾,華清院裡雖然亂不了,但也會帶來不少的麻煩,「你知道董家要多少的聘資嗎?」

  「多少?」司馬十七郎心裡一沉。

  「兩百萬錢。」

  「呸!董家女兒是金子做的嗎,竟敢賣這麼多錢!」司馬十七郎氣得差一點跳起來。

  「縣公,小聲些,周圍有不少人呢。」他們正在王府的花園裡,難免說的話不被別人聽到,盧八娘趕緊提醒司馬十七郎,他還是太年輕了,沉不住氣。

  可司馬十七郎怎麼能沉住氣呢!兩百萬,真是從沒聽過的數目,當初齊王府給盧八娘的聘資不過十萬錢,盧七娘是盧家長房嫡女,嫁給崔家宗孫,聘資不過五十萬,董家一個庶女竟要兩百萬!

  盧八娘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提醒他,「董家女可是做妾。」董家要了兩百萬不只賣的是女兒,還有臉面。其實,當時盧八娘聽了這個大數目,也是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

  世家女代表著有學識,懂道理,作為一個想做嫡母的正室來說,她願意與一個相信這個時代倫理道德的側室溝通,而沒有人比世家女更懂得上下尊卑,一但為妾,永遠不能扶正為妻這些道理;另外世家女比較順從聽話,不比草根出身的人具有反抗精神;最重要的是,她想的是個轟動效應,用兩百萬給司馬十七郎納妾,想來司馬十七郎一定會印象非常深刻,一輩子也忘不了,永遠都要念著自己的情,這錢絕對是值得花的。

  這種奇怪的心理她自己也說不清,但卻肯定這樣做是對的,別說只兩百萬,就是更多盧八娘也不會皺眉,就是要買回這樣的效果。

  至於家世好的妾不好管理,盧八娘從不信這些,她若真是連幾個妾室都管不住,也就不必活著了。

  「我們哪裡有兩百萬?」司馬十七郎又想到了這個現實的問題。這一年,盧八娘已經為了他花了無數的錢,雖然他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個肥缺,但不過是弄些東西回來,真要折成錢,想來沒有盧八娘用得多。

  盧八娘不以為然地笑著說:「縣公可能忘了,我開了幾間食肆,每月都有錢進帳,不足的數額可以先向孟表兄借,我已經答應董家十天內把錢湊齊送過去。」

  這時他們已經進了華清院,司馬十七郎也不等進屋內,就氣咻咻地說:「馬上派人去董家,退了納妾的約定。」

  可憐的司馬十七郎被這樣一筆大數目的錢嚇到了,與董家也只是口頭的約定,現在找個藉口也可以推脫,但盧八娘可不想這麼做,她指出,「我們可得要臉面。」

  若是改口不納妾了,司馬十七郎無疑會成笑柄,齊王妃第一個會找他們過去嘲笑,還有外面無數的人,司馬十七郎馬上不吭聲了,他本來就是因為大家的笑話才要納妾的,在他這個年齡,心智再成熟也不夠堅定,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嘲笑諷刺了。

  雖然沒有看到一個現錢,但司馬十七郎見盧八娘寫了幾封信,抽調了各鋪子的利潤,然後又給孟白送去一張借條,就覺得兩百萬的錢像流水一樣流了出去,兩百萬,該是多大的一堆錢啊,就是流水也要流很久呢,他心痛地說:「這些錢都回不來了。」

  若是娶妻,聘禮會隨著嫁妝回到夫家,就是有的娘家苛扣一些,也不能全部扣下來,總要給女兒送些嫁妝。可是納妾則相反,聘資更確切地說叫買妾之資,基本是不會帶回夫家的。

  盧八娘做出拿兩百萬錢很吃力的樣子,當然兩百萬錢確實不是小數目,她雖然賺了不少錢,花銷同樣也不少,自從成了縣公夫人生意是好做多了,但是錢投了進去,收益不可能這樣快就出現。可是盧八娘還是任性了一回,不為別的,她就是要在司馬十七郎的心上刻上一道永遠也不能磨滅的痕跡。

  以後董氏在他面前出現一次,他就會想起這是用兩百萬錢買的,是盧八娘傾家蕩產借錢為他買的妾。然後他會是什麼心情?最起碼現在司馬十七郎的表情就很有趣。

  盧八娘覺得自己確實變態,明明已經對司馬十七郎放手了,可卻不希望他過得舒心,不希望他忘了自己,寧願花這麼多錢讓他堵心。

  沒兩天齊王聽到了十七郎要納妾的消息,讓人把司馬十七郎叫了過去,訓了一頓,不外是驕奢淫逸、好色荒淫之類的,說到了氣頭上,隨手抓起了桌上的一個硯臺向兒子扔去。

  其實齊王生氣的原因是他被彈劾了。上次江府宴客被御史彈劾的事越鬧越大,繼江僕射後,荀中書令也被御史瞄上了,然後就是齊王,誰讓那天齊王帶著幾個兒子在江府住了一夜呢?

  現在決不是朱御史一個人因為國仇家恨向皇上進言了,而是魯王一脈的人借此機會向齊王發難。北伐剛剛失敗,齊王、江僕射之流不但不思敗軍之痛,反倒一心飲酒作樂,放浪形骸,不成體統。

  鑒於前朝風氣過於放蕩無行,本朝自上而下收斂了不少,輿論的轉變加上北伐的失利,皇上也不得不罰了齊王一年的年俸,讓他在府中閉門思過,奪了江僕射的官職,就是荀大人也被殃及,以行為不檢,治家無方,被降了三級。公平而論,這些人裡齊王受的懲罰最小,但作為一個親王,他大失了臉面,也失了人心。

  齊王被皇上罰了,齊王世子、齊王府的十三郎、十四郎也都折上有名,被皇上斥責了,唯獨司馬十七郎在最後的關頭出了江府,逃過了一劫。

  聽說這個兒子竟然還要用兩百萬錢納個士族女為妾!在齊王妃的幾句話挑唆下,齊王覺得他必須教育教育司馬十七郎,「把董氏女退了!」

  司馬十七郎敏捷地躲開了硯臺,硯臺是石頭做的,如果被打中了可不是玩的,古人都說「小杖受,大杖走。」司馬十七郎就是再孝順,也不至於傻到站著被打死。他偷眼看著父王,隨時防備再有一個什麼東西飛過來,趕緊答應,「是,是,父王,我回去就讓夫人退了董家女。」

  於是司馬十七郎回來後很有理由地對盧八娘說:「我們還是把董氏女退了吧,父王不同意,而且現在外面的傳言對我們很不利。」

  齊王和江僕射被彈劾的事越鬧越大,坊間到處都在傳說,司馬十七郎雖然沒有被彈劾,但是他是齊王府的人,自然也要被波及。兩百萬納妾的事也被人抖了出來,雖說是英縣公和董家兩廂情願的事,但在這種時候,自然也有人會說些難聽的。

  江府宴客引出這麼多的事非,自然不是任何人能預料到的,盧八娘當然也沒有想到。她歎了一口氣說:「現在想退已經晚了,我已經派人去了董家,董夫人直接回話說,董家是決不會毀約的。我想這些錢董家一定已經用出去不少了,現在根本退不回來。」

  董家確實是這樣的破落戶,司馬十七郎也沒有辦法,難道還能打到董家把錢搶回來?毀約畢竟是沒理的。

  盧八娘並不肯承認自己錯了,只是沒趕上好時機而已。但她還是說:「因為我給縣公帶來麻煩了。」

  「娘子都是為了我,若不是我當了縣公就放浪形骸,又誤聽人言鬧著要納妾,怎麼會有這樣的事!父王說的沒錯,我是太荒唐了。」司馬十七郎還特別心疼用掉的兩百萬,「那些錢留著讓人多開幾家鋪子也好,總能留給兒孫,竟這樣沒了。」

  盧八娘微微詫異地看了看司馬十七郎,他垂著頭,沒精打采,看樣子真心悔過。她又發現了司馬十七郎的一個優點,那就是他沒有遷怒於別人,而是自己承擔了責任!

  人的本質是喜歡把錯誤推到別人身上,把功勞加在自己身上。盧八娘一直以為司馬十七郎一定會埋怨自己給他惹出這麼大的事呢,所以才有了剛剛那一句類似道歉的話。因此她不禁好笑地說:「父王說你荒唐!」

  齊王這個最荒唐不過的人竟然說別人荒唐,真是有些好笑的事。司馬十七郎沒笑,「如果父王不是整日流連內幃,先太子過世之後,以長子的身份,豈能不被立為太子?」

  司馬十七郎不但承擔了所有的責任,而且還認真地反醒了:自己剛有了爵位和官職,就加入了紈絝的行列;娶到盧氏女為妻半年,娘子還沒有身孕,就忙著納妾,「驕奢淫逸、好色荒淫」也不冤枉自己了。

  再想到為了給自己納妾竟然借錢的盧八娘,他心裡的愧疚更重了,「夫人,我實在是錯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9:56 AM

第六十九章 遭挫折十七郎立志 遇紛爭盧七娘調節(一)

  司馬十七郎下了決心,「改日我去董家說,董氏女我不要了,買妾的錢只要還回來一半就行,另一半就算我們毀約補償他們家的。」

  董家肯定不願退錢,他們已經丟了臉,現在更是只能要錢了。盧八娘也不希望司馬十七郎去退錢,他若是親自過去,很可能逼著董家答應了,這並不是盧八娘要的結果。因此她勸說道:「我們為什麼要退呢?這時候我們要是退了,只會說明我們錯了,引起更大的風波,還不如先這樣放著,待時局平靜下來再打算。」

  果然齊王和齊王妃對此事不再糾結,很快就罷了。

  齊王是忘了這件事,他罵過司馬十七郎沒多久,一個近來得寵的姬人來書房請他嘗嘗新調的梅花露,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就一起去園子裡飲酒看景,然後,然後他就再也不會想起別的了,齊王殿下日常生活就是如此。

  盧八娘在請安時特別說明了董家不肯毀諾的事,齊王妃本想管的,但她的幾個兒媳婦和湖陽郡主都勸她,「母妃,十七郎退了董氏,兩百萬錢也不會回到我們手裡,而且進個新人,華清院裡一定不會再像過去一樣鐵板一塊,我們坐著看熱鬧多好。」

  「就是啊,董家這樣的人家能養出什麼好女孩來,等她進門,還不知道會怎麼跟十七郎的媳婦鬧呢,最好鬧到有人再參他一回,把這個縣公奪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齊王妃答應了,但是她心裡就是覺得事情不會像她們想的這樣簡單。

  先是外面關於此事的傳言愈發多了起來,有人說董家賣女不要臉,有人說齊王府英縣公太奢侈了,還有人說董家看上了英縣公前途正好才答應把女兒嫁過去,總之各有道理,局面又亂紛紛的。

  納妾所用兩百萬錢的來路自然也引起了別人的懷疑。盧八娘的把柄豈是隨便一個人就能抓得到的?她向來非常謹慎,擺在明面上的嫁妝處處都有清楚的來路,盧家的陪嫁,孟白給她的添妝,還有下人經營的生意等等。查來查去就有人知道她為了子嗣竟借錢給英縣公納妾,就又有人傳說英縣公夫人非常賢德了。

  只要是輿論就可以人為操控,什麼時代都一樣,只是方法有所不同而已,盧八娘做起來很手熟。

  司馬十七郎變化倒非常大,已經十幾天了,他出了宮就回家,休息時在書房裡坐上一天,除了有時要在外院練練武,什麼地方也不去了。

  看著這些天話明顯少了很多的司馬十七郎,。盧八娘安慰道:「京城裡每天有這麼多事情發生,等坊間有了新的傳聞,自然人們也就忘了江府發生的事,那時候你就又可以隨意出去玩了。」

  齊王被禁足,司馬十七郎也被人議論,從哪一方面他最近都不適合出門。

  「沒那麼容易就過去,最近坊間有些新傳聞就是崔相和王妃商量出來的,卻也沒什麼效。」司馬十七郎告訴她,「魯王叔和盧相不會輕易放過此事的,他們找了很多南遷來的世家大族出來指責父王。」

  本朝的朝政就是由南遷的世家大族把持的,他們的力量非常大。眼下齊王的聲譽降到了最低,齊王妃也弄得灰頭土臉,盧八娘已經有好多天沒見到她了。但這事其實與司馬十七郎沒有什麼關係,董氏的事也不是這場風波裡最顯眼的,現在沒人再說他們的不是了,他們不過是小人物而已。盧八娘見他愁眉不展,提醒他說:「父王還沒有你愁呢,聽說他每日依舊與姬人們在一起飲酒作樂,今天華清院的人路過正殿還聽到樂聲了呢。」

  齊王表面正氣浩然,內裡其實就是草包,他能有現在的地位,一是因為他在皇帝的兒子中占長,一是有齊王妃和崔氏在後面的推手。司馬十七郎早就認清了,他也不是為了這些在難過,「父王一直就是那樣的,我是在想我真是錯了,怪不得外面的人也把我一起罵了進去。」

  「這次的事你沒什麼錯,倒用不著自責。」

  「我不是說江府的事,」司馬十七郎攬住了盧八娘,與她並排躺著說:「自從封了縣公後,我就忘了過去的志向,每天只顧著與那些人在一起胡鬧,既不讀書也不練字,功夫放下了,差使也不用心了。再這樣下去,我就會一事無成。」

  「我已經想好了,以後再也不與那些紈絝在一起混日子,有空時讀讀兵書,將來我要帶兵北伐,收復司馬氏舊日山河!」

  怪不得這些天,司馬十七郎在外院與池師傅他們整天練武射箭,原來他在反思,並且終於清醒了!

  盧八娘一直對司馬十七郎會回歸到努力上進抱有很大的信心,但她並沒有想到能這樣快。原本她想也許要過個三年五載,司馬十七郎才會明白過來。以她人生的閱歷來看,年青人總會有迷茫的階段,她見得多了。

  所以她看著池師傅天天勸司馬十七郎用功時並沒有幫忙,她要等過些時候再出手。沒想到齊王這次出事,給司馬十七郎敲響了警鐘,促進了他的成長。這也說明司馬十七郎的本質和悟性都非常好,他是個有遠大志向的人,盧八娘進一步堅定了看好司馬十七郎的信心。她笑著說:「聽說池師傅經常勸你,我明天要好好賞他。」

  「師傅確實一心一意對我好。」池師傅對司馬十七郎比他的嗣子池梁都要用心,司馬十七郎與他的感情也很深。

  「我也想勸縣公的,但總想讓縣公再開心玩些日子,於是話到口邊,又收了回來,沒想到,縣公自己想通了。」盧八娘其實也會勸司馬十七郎的,但她的估計有誤,原想再過些時間說的,沒想到司馬十七郎先醒悟過來了,但她一定要維護好自己賢妻的形象。

  「你永遠也不會勸我的。」司馬十七郎將盧八娘抱緊了,肯定地說。

  「為什麼?」盧八娘心裡一驚,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戰國策》裡有一篇文裡寫到,鄒忌曾對齊王說過臣之妻私臣,故以他為美。你是我的妻子,也私我太甚,所以一輩子也不會捨得逼我做什麼。」這裡面的私意思是偏愛、愛慕,司馬十七郎一直堅信夫人對他有情有義,他說完後便情意綿綿地吻了上來。

  盧八娘有些汗顏,「我……」

  司馬十七郎已經封住了她的嘴,與她甜蜜地融到了一起,好半天後氣吁吁地在她耳邊低聲訴說:「自從成親後,我所吃的穿的用的,夫人都選最好的給我;我想納妾,夫人就用了兩百萬納世家女;我害得你的怪癖犯了,你也不恨我,夫人,你就是待我太好了。」

  盧八娘又睏又乏,閉著眼睛在他的懷裡找了舒服的姿勢準備入睡了,聽了這話她怔了一下又坦然了,雖然她沒有對司馬十七郎有多少的真情,但對他的好是無庸置疑的。而司馬十七郎對妻子的想法自然是結兩姓之好,繼承宗嗣,主持中饋,撫育子女,這些她全部都能做到,所以一直是他舉案齊眉的賢妻,這確是他的肺腑之言。

  在司馬十七郎溫暖的懷抱裡,盧八娘心安理得地睡了。

  不得不說,司馬十七郎是個非常自律的人,他既然下了決心要用功,每天就關在書房和外院裡專心習武讀書,除了當值,竟一次門也沒出,就是有人來找,也藉口齊王正在閉門思過,他這個兒子也不能隨便出門拒絕了。當然,對盧八娘來說,他出不出門與她並沒有關係,因為白天時司馬十七郎也並不進內院,她只要每天吩咐廚房裡的人給他送去些精緻的吃食以示關心就行了。

  不過他過去既然交了很多的酒肉朋友,也難免就有人會找上門來。這一天來了十幾個金吾衛的同僚做客,盧八娘聽了傳話,自然要熱情地招待一番,拿錢讓廚房做些拿手菜,還特別派人到京城裡有名的酒樓訂了些菜肴,又拿出幾壇好酒送到了外院。雖然隔了幾道門,沒多久外院裡笑鬧的聲音依然隱約可聞。

  未時左右,司馬十七郎滿身酒氣地進了內室,先去洗浴,盧八娘吃驚地問:「酒席還沒結束,你怎麼進來了?」

  「這些人一定要喝到宵禁時分,我哪有時間陪著他們。」司馬十七郎笑道:「我裝作喝多了,躲了進來,他們必不好進內院來。外面有池梁他們陪著,也不會有什麼事。」於是司馬十七郎就坐了在盧八娘的對面,讀起了兵書。

  盧八娘很不自在,她一直不大喜歡與別人在一起,平時屋子裡也不喜用人侍候,本質上她一個很孤癖的人,還喜歡宅在家裡。現在她的領地被司馬十七郎侵佔了,卻偏偏說不出什麼。

  其實每天到這個時間,盧八娘已經將一天的事進行得差不多了,最近的日子,她常常在下午畫上一會兒畫。她原來是專攻油畫的,現在沒有油畫的各種工具,也無法大張旗鼓地準備,於是她就畫起了水墨山水。雖然都是繪畫,但其實還是大有不同,盧八娘慢慢品味著傳統中國畫的感覺。

  她一直在畫小雪中的北湖,那種迷蒙的意境也非常適合水墨丹青。畫作只有桃花見過,盧八娘當然不會讓司馬十七郎看到,就在他進來的時候,她已經將畫收了起來,現在只好隨便拿了一本書翻著。可是因為屋子裡多了一個人,她怎麼也看不進去,便觀察起十七郎。對面這個人畢竟從小就受過嚴格管束,所以即便是看書,也坐得非常端正,雙手放在書旁,眼睛低垂,一動不動,若不是總要翻書,就像一塊雕像。

  盧八娘本也襟衣正坐在司馬十七郎對面,雖然在外人面前總能擺出端莊的模樣,但沒有別人的時候,她不可能一直這樣坐著,於是過了一會兒,她實在不能再儼然端坐了,便換到了孟白送來的沙發上,歪著翻看手中的書。

  「你怎麼不看著我了?沒關係,不會影響我讀書的。要麼,我坐在你對面的沙發上看書吧,好陪著你。」司馬十七郎也挪了過來,又對著盧八娘坐了下來。

  司馬十七郎一直堅信盧八娘對他非常愛慕,盧八娘並不解釋,但看著身著寬袍大袖的人坐在一張沙發裡的感覺很怪異,尤其他坐得還那樣端正,她輕輕地笑了起來。

  「你若是喜歡看我,我每天都在內室讀書、臨帖,練武時再出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10:02 AM

第七十章 遭挫折十七郎立志 遇紛爭盧七娘調節(二)

  盧八娘白天要打點生意,還要練習司馬十七郎的字體,畫畫,做瑜珈,做美容等,這些都是不適合司馬十七郎看到的,她於是說:「縣公白天在內室,傳出去名聲不好。」

  要想修身齊家,確實不能流連內室,司馬十七郎也明白這個道理,但他真很喜歡陪著盧八娘一起看書的感覺,特別是夫人剛剛還偷偷地看著他,讓他心裡甜蜜蜜的。

  結果,司馬十七郎把臨帖的時間改為每天早飯後,地點由書房改到內室。理由嗎?也有,夫人的字寫得特別好,他們可以相互切磋。其實切磋倒是沒有,但盧八娘每於他寫字時都要站在一旁,幫他磨墨,她的目的是觀察他寫字時的手法,下筆的順序和輕重等,以便摩仿他的字,而司馬十七郎則又想當然地以為夫人喜歡陪著他。

  於是他有時練過了字還不想走,盧八娘就一定要將他送出去。她的日程表雖然不緊,但也不能耽誤,因為她過著極為規律健康的生活,不能被打亂。

  轉眼間就到了過年的時候,齊王府有爵位的人都要進宮,齊王的閉門思過自然而然地結束了,盧八娘作為縣公夫人,第一次到宮中參加了皇家的活動。這種活動都是有規定好了的禮節,進退間都有內侍大聲贊禮,只要跟著做就不會出錯。而盧八娘又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舉止沉穩,參加宮廷活動對她不過是小菜一碟。

  皇宮中沒有中宮皇后,現在由無子的寧賢妃主持內宮事務,寧賢妃已經年過四旬,保養得再好也難免美貌不再了,聽說皇上很少見她的院子,得寵的是幾個年輕的美人。不過寧賢妃依舊意態淡然,神色寬和,非常謙遜有禮地招待進宮的貴婦們。

  然後就是到各處拜年,也有不少的人給他們拜年。盧八娘接到了很多的拜帖,要應酬的除了外面的人以外,府裡也一些娘子們都努力與她套交情,弄得她不勝其煩。盧八娘只挑了些對自己有用的人來往,至於其他的人,她沒有時間應付。

  司馬十七郎也無法每天用功了,這時候怎麼也要出來與朋友們拜年走動,紈絝朋友雖然不成材,但他們的父兄多是成功人士,到各家都能見到,多結識些這樣的人也是有用的。

  初三回娘家是一件重要的禮節,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都穿上正式的禮服,坐車到了盧府。過年的氣氛是最熱鬧的,盧家的出嫁女們坐一起說著閒話。

  吃過午飯,身份最高的魯王妃第一個告辭了,並帶走了幾個盧氏嫁到魯王府上的兒媳婦,大家送人回來,都暗暗鬆了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盧八娘正端起一杯茶,就聽到有人在她耳邊惡狠狠地說:「盧八娘,我知道你不想我好,才讓孟右軍羞辱我,我咒你一輩子生不出兒子來!」

  這是盧九娘,聽說她已經被許給了尹家三郎,剛剛大家在說笑時她一直沉著臉,也不怪她會這樣,明年盧府的娘子回娘家時,若按嚴格的士庶有別,嫁到庶族的她甚至不能同其餘的出嫁女們坐在一處了。

  「啪!」地一聲,盧九娘臉上已經挨了一巴掌,打人的是桃花。

  盧九娘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桃花這一巴掌的聲音可就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大夫人皺了皺眉問:「八娘,這是怎麼一回事?你的丫頭過份了吧?」

  「大伯母若是知道九娘說什麼了,就不會再說我的丫頭過份了。」盧八娘從來都是護短的,她雖然不在意生兒子的事,但桃花卻是因此被氣壞了。

  「九娘,你說什麼了?」大夫人只得出聲詢問。

  盧九娘眼淚不停地流著,卻咬著唇不吭聲,一付被人欺負了的樣子。

  桃花想上前說話,盧八娘拉住了她,對盧十娘說:「你告訴大家九娘說什麼了?」

  大家是按長幼順序坐著的,盧八娘與盧九娘相鄰,再下面自然是盧十娘,如果有誰能聽到什麼,也只有坐在盧九娘另一側的盧十娘了。

  盧十娘年紀也不算小了,在世家長大自然有些心機,眼下盧八娘已經是縣公夫人,而盧九娘只能嫁給庶族,地位天差地別,她自然要聽盧八娘的。

  所以儘管感到盧九娘正用威脅的目光看著自己,但她還是先看了看她的嫡母二夫人,又看看大夫人,見兩人都向她點頭,便說:「我也沒聽太清,好像說了孟右軍,又說不讓八姐生兒子。」

  「九娘,你真這樣說了嗎?」三夫人第一個說話了,表面像是維護盧九娘,其實卻帶著些興災樂禍,「若是你說了,趕緊給八娘賠禮。」

  盧十娘的證詞已經說明了盧八娘並沒有冤枉盧九娘,三夫人這是認為盧九娘錯了。可大夫人卻說:「九娘自然是錯了,不過,八娘竟讓下人打九娘,也不應該。畢竟是妹妹,你總要好好教導她。」

  「打她一巴掌就是我在教導她。」盧八娘不客氣地回答。然後她笑著對十娘說:「多謝妹妹將實情告訴大家,改天我讓人打一對同我頭上這副一樣的金梳送你玩。」盧十娘每次看到金梳時眼睛格外明亮,一定是非常喜歡。自己用的這對是司馬十七郎送的,當然不好送人,但盧八娘從來不會虧待幫過自己的人,過後她不只打了一對漂亮的金梳送過去,還加了四匹極好的錦帛。

  大夫人被盧八娘頂了回來,想再說她幾句,卻見自己的女兒七娘向自己搖頭示意,想到如今盧八娘的地位,雖然她的丫頭做得有些過火,但也只有息事寧人地說:「算了,大過年的,不要再鬧了。」

  盧七娘早上前一手拉住盧八娘,一手拉住盧九娘,笑著說:「妹妹們,在家裡怎麼鬧都行,出了門,我們都是盧氏女,總要互相關照的。」

  原以為事情也就這樣平息了,可沒多久外面響起了一串腳步聲,三老爺帶頭進來,氣哼哼地說:「來人,把那個以下犯上的小丫頭拿住打死!」

  就在這時,盧九娘痛哭起來,梨花帶雨的樣子很是可憐,三老爺身邊的一個美婦人急忙奔過來,抱住她一同痛哭失聲。不用說,一定是盧九娘的生母見她吃了虧,就到外院將三老爺找來給她撐腰。

  這邊桃花以一敵四,與進來的四個粗壯婦人打到了一起,大夫人、二夫人和盧七娘插不上手,在一旁大聲呵斥著,她們的僕婦便上去拉人,一時間,屋子裡亂成了一團。

  盧八娘向後躲了躲,然後她欣慰地看到桃花一點也沒吃虧,反倒將那四個人都打倒扔到一旁了,就向屋子裡行了一禮,說:「我告辭了!」招手叫桃花跟上。

  三老爺一向最疼盧九娘,盧九娘被許到尹家是盧相的決定,他無可奈何,可再讓盧八娘欺負盧九娘,他說什麼也不會同意了,於是他上前就向盧八娘打來一巴掌。

  就在這時,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司馬十七郎抓住了他的胳膊。十七郎正是血氣方剛之年,又長年習武,比起耽於酒色的三老爺,武力值相差甚大,三老爺掙了幾下,臉全紅了,也沒法動上分毫,氣得大喊,「英縣公,放手,我教訓自家侄女!」

  「盧八娘已經不是你家侄女了,她是我的夫人,三伯父不能再隨意教訓她!」司馬十七郎並不讓步,據理力爭。

  「大過年的,鬧什麼!」送走魯王和魯王妃的盧相本來已經回去休息了,卻被這個事件驚動了,趕到了廳堂,在盧府能鬧到動手的地步,實在是太丟面子了。

  以盧相之威,大家都放下了手。大夫人上前將事情說了一遍,倒還公正。待大夫人話音一落,三老爺馬上說:「九娘原是錯了,可姐妹間口角幾句,哪裡有讓下人動手的道理,父親,四弟不在家裡,我總要替他教育教育侄女!」

  司馬十七郎也上前說:「祖父,我夫人已經不是盧家女了,我不許三老爺教訓夫人。再者,敢咒我夫人,我覺得打了一巴掌還輕了呢。」

  「就這麼一點小事,都不許再計較了!」盧相看了看堅決的司馬十七郎,再看看自己的三兒子,把事情安撫了下來。以往他是偏著三房一些的,可是現在,九娘已經定下來嫁到尹家,再這樣囂張可不行。而八娘的夫婿雖然官位還小,但看起來就是有前途的,他必須將爭執壓下來。

  「祖父,等九娘嫁出去了,再與姐妹們見面就知道同為盧氏女,大家一定要親近的道理了。」盧七娘微笑著上前解圍。

  看著最喜歡的孫女,盧相慈祥地笑了,「大郎身子好些了嗎?」

  「好些了,」盧七娘笑吟吟地,似乎一點也不難過,「只是還不能起床,等能起來了,我再陪著他來給祖父行禮!」

  誰都知道崔家大郎可能熬不過去了,可盧七娘還是這樣的懂事,真是所有人的楷模,大家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在沉默中盧八娘告辭了。

  「真沒想到在盧家能遇到這樣的事。」盧八娘慨然地說,盧九娘大約被要嫁尹家的可怕前景逼瘋了,竟遷怒於自己。

  「她還不是覺得我們是好欺負的,才找夫人的麻煩?」司馬十七郎冷笑著說:「看我以後怎麼對付尹家!」

  「算了,又不關尹家的事。」盧八娘公平地說:「誰讓我是孟白的表妹呢?為了他的親事,你挨了一頓打,我也受了無妄之災,說不上還能遇到什麼呢。」

  盧八娘一語成讖,他們去給八王叔拜年時又遇到了孟白親事的問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10:07 AM

第七十一章 狡免三窟八娘獻計 歌舞昇平董氏進門(一)

  司馬十七郎能夠出仕,最初還是走的八皇叔的門路,此後這一對叔侄關係一直就不錯。年前,八皇叔由郡王升了親王,改封陳王,他們在拜年的同時也來慶賀。

  盧八娘給陳王妃行禮拜年後,在她的打量下也認真觀察了陳王妃。陳王妃出身陸家,也是名門之女,言談舉止自然氣度非凡。她容貌並不出眾,但看起來很和善,客氣地讓盧八娘坐在她身邊的位置,笑著誇道:「真不愧是盧氏和孟氏的血脈,果然出眾。」又說:「英縣公是有福氣的。」

  「王妃謬贊了。」盧八娘客氣著,注意到陳王妃身子確實有些弱,冬日裡的衣服要厚一些,可她看起來還是很單薄。在這個時代,人們更喜歡豐滿健康的美人,只這一點陳王妃就不大得人喜歡。更糟的是陳王妃一直沒有生育,陳王的側妃和姬妾雖然生下了幾個孩子,但養大的只有兩個女兒,這正是陳王爭皇位的弱點。

  陳王妃對盧八娘非常親切,在這樣忙的日子,還是單獨與她說了一會兒話,「王爺一直惦記著孟右軍的親事,我就想王爺一母同胞的妹妹廣平公主今年十七,與孟右軍恰是一對,英縣公夫人做個媒吧。」

  這門親事盧八娘可保不了,先不用說孟白肯定不同意,就是齊王府、盧府都讓她保媒的情況下,她哪一個也不能得罪,她只有笑著說:「也有幾家想與孟表兄結親,可他根本就不肯讓人提親事。不過公主的事,我還是去一次孟府好好勸勸他。」

  「這門親事是一定要說成的,」陳王妃笑吟吟地說,語氣裡卻帶著壓力,「王爺一直很喜歡英國公,也沒少在父皇面前幫她說話,若這事情辦成了,一定保舉英國公再升上一級。」

  這是拿司馬十七郎的前途來威脅她呢,但硬逼著孟白娶一個公主,站到八皇叔這一邊來,盧八娘還真不想做,孟白那性子,也確實不適合攪到皇權的爭奪中。

  待晚上回了府,盧八娘把陳王妃的話向司馬十七郎轉述了,十七郎沉默了一會兒說:「改天我去與八皇叔說吧。」

  當初他們請八皇叔幫忙引見時,就是借著孟白的關係。當時孟白也為八皇叔寫了幾篇歌功頌德的文章,也算是兩不相欠了。現在八皇叔已經更上一層樓,他迫切希望孟白能夠為他所用,幫他影響輿論,可孟白早已經表示出他不願意參與到朝政中,八皇叔勸不了孟白,就來逼迫他們夫妻。可是,他們也不可能勸得動孟白。

  盧八娘很滿意司馬十七郎什麼都要擋在她前面的習慣,但她說:「明天我還是去與孟表兄好好談一談,就算是孟白不願意,但八皇叔見我們為他多番奔走,也會知道我們的用心。」

  「這樣最好。」

  司馬十七郎第二天就陪著盧八娘到了孟府,三人寒喧了一會兒,按他們夫妻事先約好的,他去看孟府的景致,留下這結表兄妹在一起說話。

  盧八娘開誠佈公地將陳王妃的話告訴孟白,又問:「你怎麼想的?」

  「你知道我原來與陳王走得也近,後來我看出他想讓我幫他拉攏名士,製造好的風評,奪嫡之心昭然若揭。我仔細想過了,決定不參與到皇位爭奪裡,正好我有了兒子,我便以此為藉口很少出門,也不與陳王聯繫。其實齊王、魯王也都找過我,但只要是皇子,我都不會與他們多來往的。」

  盧八娘點點頭,「孟白,你成熟了!」

  「我有了兒子,身上負擔著責任,不成熟也不行啊!」孟白感慨道:「我勸你們也想辦法離開這個名利場,找找門路,讓司馬十七郎外調離開京城,等上幾年老皇上死了,你們再回京。」

  「我們是不會放棄的,」盧八娘笑著說:「我今天來呢,雖然是給陳王看的,但是我還是想把我的想法告訴你,你可以參考一下。」說著把自己對齊王、魯王、陳王還有南安郡王的將來的分析一一說了。「所以我認為陳王能夠繼位的可能性很大,司馬十七郎和我還是打算站在他這邊。」

  「這麼短的時間,你把皇家的事弄得挺清楚啊。」孟白讚歎一聲又問:「我不肯投入陳王旗下對你們一定會有影響吧?」

  「是的,但我們不可能一直靠著你去巴結陳王,所以你不用介意,選你想選的路就行了。」

  「盧八娘,我想好了,我永遠不會參與權利的爭奪。我寧肯只做一個世家的家主,當一個散官,生兒育女,就這樣過一輩子。你是不是會覺得我很沒出息,看不起我?」

  「不會的。」盧八娘早就猜道這個答案,只是告訴他,「你也要想到,如果陳王將來繼承大統,或者別的人登上皇位,雖然不會對你怎麼樣,但心裡也不能舒服。所以你也要努力擴大名聲和影響力,為自己多爭些籌碼,免得他以後給你小鞋穿。」

  「皇權社會就是這一點不好,」孟白原來也想過這些,誰也不幫當然誰也不得罪,但也是每一個都得罪了。現在盧八娘告訴他陳王繼承皇位的可能性很大,他自然想到了自己拒絕陳王時對方的臉色,不免有些慌亂,「我該怎麼辦好呢?」

  「提升你的名氣,加上你的家世就能夠保住你。除了詩歌,你還可以用其它的藝術形式比如音樂、戲曲之類的,什麼影響力大你用什麼,像做廣告一樣,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有才華不愛權勢的名士,具體的事你自己慢慢琢磨。」

  「我好好想想,」孟白突然又想到了一點,嚴肅地說:「我們約定,若是陳王真的繼位了,你一定要幫我,如果他敗了,我一定也會盡最大的可能保住你!」

  「好!」盧八娘慨然應諾。

  孟白沒有帶上司馬十七郎,一是他們間沒有那樣親密的關係,另外就是他也清醒地認識到他保不住司馬十七郎,畢竟他是皇家的子孫,不比盧八娘只是隱藏在後面的女眷。孟白見盧八娘並沒有提出將司馬十七郎也加上,心裡鬆了一口氣,「如果能,我也不會不管司馬十七郎的。」

  「我懂得,」任何事都有利有弊,盧八娘作為女子無法直接掌權,但也能避免直接的責任。如果真有那個時候,放棄司馬十七郎自己會不會愧疚,盧八娘不知道,但她同樣不知道同樣的場景換成司馬十七郎,他會不會放棄自己。所以,任何時候先保住自己都是沒錯的,盧八娘看著孟白真誠的臉笑了,「在這個世界能遇到你,真是一件很好的事。」

  「是啊,我一直也這樣想。」

  「這些天,我和司馬十七郎還會過來幾次勸說你。」盧八娘提醒孟白。

  「儘管來吧,我招待你們吃西餐。」

  久違的西餐讓盧八娘認識到孟白還是烹飪愛好者,她切了一塊牛排嘗了嘗,很嫩,味道也不錯,她端起用玉杯盛著的葡萄酒,「chears!」

  「英縣公夫人怎麼也會這麼說呢?」與孟白對坐的楊柳驚訝地問。

  「我是孟家的外孫女呀!」盧八娘又熟練地用叉子叉了塊色拉,「醬的味道真很純正。」不管是什麼特別的東西,盧八娘和孟白都約定說是孟家傳下來的幾本書上所述,只給孟氏直系的親眷看,所以大家都信了。

  「一會兒還有冰淇淋。」孟白提醒她,盧八娘這樣吃下去恐怕到了吃甜點時就要什麼也吃不下了。

  「真的?」前世的盧八娘從來沒有這樣旺盛的食欲,她好像從來沒有吃完過全套的西餐,現在竟能在這裡補齊,「放心吧,你只管上,我不怕再重一斤。」

  司馬十七郎彆扭地切下一塊肉,皺著眉頭放在嘴裡嚼著,慢慢又舒展開了,食物很美味。不過這個叫西餐的東西真的很怪,而且孟白的妾室也同他坐到了張桌子上,雖然在下首,但他也很不滿。而且當時他本不肯與妾室坐在一起的,但盧八娘卻硬拉著他坐下了。蔬菜上拌的哪裡是醬,而是奶酪之類的東西,還有冰淇淋是什麼?不過想到是高貴的孟家的家傳,他心裡又懷著無比崇敬的心去接受了。

  回去後,盧八娘自然把孟白的想法對司馬十七郎說了,原本就沒有多少希望,司馬十七郎也就無所謂失望了。他還有一個想法能加強與八皇叔的關係,「八皇叔子嗣不豐,又沒有嫡子,這也是他一直發愁的事。不如我們向他舉薦安老先生,為陳王妃診脈,調理調理身子,如果有幸產下嫡子,八皇叔也能領我們的情。」

  盧八娘點頭答應,「陳王妃身子確實弱,聽說從來沒有生育過,可陳王府上的孩子養不住,大約八皇叔原也有不足之症,只是現在看不大出而已。到時候他們夫妻總要一起調理好,才能有望生下嫡子。」

  以八皇叔的年齡,現在沒有兒子真是硬傷。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推薦安老先生,也是幫八皇叔奪嫡。陳王和陳王妃對孟白的事情雖然還是遺憾,但也知道不能再強求了,他們倒是接受了安老先生的建議,開始服藥調養,但生孩子的事情,總不會那麼快。

  司馬十七郎自然也請安老先生給盧八娘也診了脈,得出夫人身體非常康健的結論,不必開調養身子的藥,司馬十七郎放了心。

  診脈前盧八娘多少還有些忐忑,但最終的結果證實了她的猜測,只憑診脈肯定是不能發現自己服了絕育藥的,而安老先生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服那些藥。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10:12 AM

第七十二章 狡免三窟八娘獻計 歌舞昇平董氏進門(二)

  亂紛紛的春節過去了,很快就到了春天。

  這時候江府宴客的風波早就成了昨日雲煙,已經沒有人還記得了。不管以朱御史為首的幾個人如何忠心為國,盼望收復舊日河山,朝中卻是一片歌舞昇平。

  南宋偏安時有人作了有名的一首詩,「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吹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與此時此景再相像不過了。

  在春節喜慶的餘韻中,董氏熱熱鬧鬧地進了門。不過說是熱鬧,也就是相比一般的妾室而言。華清院擺了幾桌酒,又用一頂小轎吹打著將她抬了進來,還放了一陣子鞭炮。

  盧八娘將董氏安排在華清院內院裡的東耳房,她更想將董氏安排到一個獨立的院落裡,可是那是不可能的,華清院還是太小,這裡已經是相對較遠的距離了。

  至於董氏屋子裡面的佈置,也很不錯,盧八娘並不吝嗇,兩百萬已經用了,不差再用個小小的零頭。司馬十七郎以後住在那裡時,也會感受到她的大度。

  客人們已經散了,盧八娘坐在妝台前卸下首飾,因為招待客人,她今天打扮得要比平時要華貴,首飾自然也多。之後拆了頭髮,脫了外裳,又去洗浴過後,笑著對桃花說:「你也去睡吧。」

  「要麼我住在外面的榻上陪著娘子?」桃花退到了門口,又不甘心地轉過頭來問。

  「不用了。」

  現在縣公不在家時,夫人也不用自己陪著,說不再怕一個人睡了,但是今天卻不一樣。桃花忿忿不平起來,「縣公為什麼要納妾呢?難道他眼睛瞎了嗎?董娘子哪裡有夫人好!她只配給夫人拾鞋子!」平時桃花並不喜歡司馬十七郎整天與夫人在一起,可她也隱約明白了納妾對盧八娘的不利,於是又恨不得把司馬十七郎叫回來了。

  盧八娘感受到桃花對她的維護,微微笑了,「桃花,你以後嫁人了,可以不讓你的夫君納妾。」

  「他要是敢納妾,我就打斷他的腿!」桃花惡狠狠地說。

  「原來還說不嫁人呢,現在就改了主意?已經想到不讓夫君納妾了,桃花真長大了。」盧八娘笑道:「趕緊去吧。」

  看夫人還有心情說笑,應該是沒事了,桃花放下心來,奶娘、寧姑姑她們一直都那樣緊張,還一直叮囑她要小心注意夫人,就是白操心。

  桃花出了門,將門仔細掩好,盧八娘走上來將門栓放下,然後又檢查了窗戶。雖然王府裡的安全非常有保障,但自己一個人住她還是要查一次才能安睡。

  屋子裡靜靜的,桌上的蠟燭發出微弱的光,盧八娘上前將燭火息了。眼前一片黑暗,前世的她最怕這樣的黑暗,但又習慣於在黑暗獨自一人,到了這一世,這種感覺很久沒有了,今天再品味一下,卻又是不同。她感受到自己對黑暗的恐懼地變弱了,至少她不會因為受不了這種恐懼和孤獨而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司馬十七郎固然不能陪伴她一輩子,桃花也是一樣,她會長大、成家、有自己的孩子,不可能一直伴在她身邊。而她自己的心,也越來越強大起來了。

  寂靜的夜晚還是有些清冷,盧八娘懷裡抱著的手爐源源不斷地傳遞給她令人心暖的熱量,她再不會像前世一樣,外表堅硬,心內脆弱不堪,最後只有自我結束。這一世她要堅強地面對一切的問題,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盧八娘不後悔她將司馬十七郎推走,這個人對她而言就是毒品,遲早要戒掉,越早戒,反噬就會越小。但她也承認,自己心裡還是空蕩蕩地不舒服,如果正常的女人這時候會怎麼做呢?應該是大哭一場吧,盧八娘努力眨了眨眼睛,雖然酸澀,可一滴淚也沒有,她有多少年沒流過淚了,應該不會流淚了吧。

  算了,認識到自己離正常的女人還是差很多,盧八娘放棄了哭幾聲的打算,然後她突然想起了她畫的北湖風景,這些天的畫作並不滿意,總覺得缺少些什麼,現在她頓悟了,缺的是這種蕭索的意境。如果把現在的心情代入到作品中,想來應該不錯,一霎間,盧八娘有了想挑燈作畫的衝動,馬上她又壓了下來,她不是十八九的文藝青年了,而且養生中最重要的就是生活規律。

  盧八娘打開床帳上了床,卻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你這是何必呢?趕緊出去!」內院門戶極嚴,外面的人進不來,但司馬十七郎從耳房則能輕易過來。

  「就知道夫人一定會趕我出去,我才在你洗浴時悄悄躲在這裡。」司馬十七郎嘻笑著說:「放心吧,我已經洗了澡,你聞聞,加了薄荷葉了呢。」

  「別胡鬧!」盧八娘拿開他的手,「你這樣做董氏如何自處?」

  「一個妾,管她怎麼想呢。」司馬十七郎理所當然地說:「等我有了嫡長子後,我第一個將董氏收房。畢竟是正式抬進門的,又是世家女,只要她謹守本分,我們不會虧待了她。」

  「畢竟是她進門的第一天……」

  「那有什麼,」司馬十七郎還是不以為然,納妾不同於娶妻的洞房花燭夜,必要夫妻同起同臥,「什麼時候收房還不是我們說了算?」

  「董氏若生子,身份也不錯了。」盧八娘提醒司馬十七郎,她為什麼肯花兩百萬,還不是為了她是世家女,生的孩子身份也高一些,滿足司馬十七郎極重視出身的偏執。

  盧八娘是真心盼著司馬十七郎能早日有兒子的,在這個時代,司馬十七郎的兒子,也就是她的兒子。司馬十七郎的性格太強了,不可能被她完全收服,況且夫為妻綱,自己想管他也名不正言不順。但兒子卻不同了,她要培養出唯她命是從的兒子來,孝順嫡母可是兒子們的責任啊。

  「再好也比不了嫡子。前些時候我糊塗了,非鬧著要納妾。既然已經納進來,我們就養著吧,也不是養不起,我們生嫡子的計劃不能變。」他教育盧八娘,「孟表兄生了庶長子,被多少人嘲笑?不說別人,王妃就盼著我們也生下庶長子,亂了規矩呢。」

  司馬十七郎本來就是個有主意的人,他在短暫的迷失後又重新找回了自己,堅定的程度根本是盧八娘不能改變的,當然盧八娘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一定要改變他的想法,她便在他的身下嘟噥著說:「都隨你的意吧。」

  回答她的是深深的吻和令人沉淪的纏綿。

  第二天一早,盧八娘剛醒來就聽門外桃花壓低了聲音訓人:「你不必一大早就在外面凍著,給誰看的!夫人每天卯正起床,你只管卯正時過來就行。進了正屋,你不許進內室,東西也不許亂碰!知道了嗎?」

  「是。」一個陌生的聲音低聲應了,應該是董氏。

  司馬十七郎正在穿衣服,突然笑了,「桃花這小丫頭片子,這麼凶,將來一定嫁不出去。」

  盧八娘知道他是想起來昨天聽到桃花和自己的對話了,也就一笑說:「我看倒不一定。」

  盧八娘很少有什麼事與自己頂牛,但就是桃花,她特別維護。司馬十七郎在這種小事上不與她計較,便攔住盧八娘,自己起身將門打開,「我才知道你一人住時是要拴門的。可一早起來就去開門,容易吹了風,你以後還是不要再拴門了,最多讓人在外面把門頂好。」

  「啊!」桃花被突然出現的司馬十七郎嚇了一跳,「縣公怎麼在這裡?你怎麼進去的?」

  司馬十七郎理也不理她,直接出去練劍了。

  寧姑姑禁不住說桃花,「縣公在這裡有什麼不對的,你怎麼說話呢?」

  桃花便說董氏:「你怎麼沒告訴我們縣公不在耳房裡呢?」

  盧八娘聽了桃花又要遷怒董氏,就在裡面叫了一聲,「桃花。」

  桃花便顧不上再說什麼,趕緊進來幫著她梳妝。寧姑姑也在一旁做著雜事,但一張臉上的笑意卻掩也掩住。納妾的第一晚,縣公就住到了正房,這是表明夫人的地位是誰也動搖不了的,很快內院的人們在行動間都多了幾分輕快。

  盧八娘明白大家都在想什麼,也不多說,收拾好後出了內室,剛坐在榻上,董氏已經過來跪到她的面前:「給夫人請安。」

  盧八娘滿意她恭順的態度,點頭道:「先起來吧,等縣公回來後一起行禮。」

  董氏答了一聲「是」,起來站到了一旁。盧八娘看她的臉上沒有一絲不甘,老老實實地站在了一旁,滿意地點點頭,她就是看上董氏懦弱的個性才選中了她。

  「還住得慣嗎?」盧八娘問。

  「住得慣。」

  「我見你只帶來一個小丫頭,恐怕身邊人不夠用,再撥給你一個人使吧。」盧八娘自然要在董氏身邊放上一個人,華清院不能脫離她的控制,於是吩咐寧姑姑,「姑姑看著安排一個懂事的過去。」

  「是。」董氏和寧姑姑一同答應。

  「不要這樣拘謹,說說你姨娘怎麼樣?還有沒有同母的兄弟姐妹?」盧八娘笑著問。

  「姨娘身子還好,除了我,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姐姐五年前嫁出去了,弟弟今年十三歲。」

  不用說董氏的姐姐一定被嫁到庶族換錢了,盧八娘又問:「平時在家裡都做什麼?」

  「做針線,也讀書習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10:18 AM

第七十三章 性懦弱董氏得憐惜 憂前程八娘點迷津(一)

  正說著,司馬十七郎走了進來,洗漱後與盧八娘一起坐到榻上,董氏這時趕緊又上前跪下了。十七郎笑著說:「昨晚也沒看清楚,抬起頭來,我瞧瞧。」

  董氏長著一對如水般的杏眼,高高的鼻樑,小巧的嘴,算得上一個小美人,略有不足的是她雖然十五歲了,卻有些瘦弱,皮膚不夠潤澤,頭髮也略帶些枯黃。但她身上穿著昨天進門時的那套粉紅色的衣服,喜洋洋的顏色把她顯得很可愛。

  司馬十七郎把她上上下下地仔細地打量了一遍,董氏在他的注視下瑟縮著,就如被嚇到了的小鹿一樣,然後臉又慢慢紅了,低下了頭,司馬十七郎滿意地笑了起來,「夫人眼光真不錯!已經十五歲,不算小了,就是瘦一點。」

  看著司馬十七郎宛如檢查貨物般的眼光,盧八娘吩咐道:「讓平安拿幾端錦緞給董氏裁衣服,再打金銀首飾各一套。」然後又補充,「再拿些粗綢給董氏的丫頭做衣服。」

  吃過早飯,司馬十七郎照例留下臨帖,看人都下去了,他問:「董家什麼也沒給她帶來?」

  盧八娘點點頭說:「跟著來的小丫頭抱著一個小包袱,只有幾件換洗的衣服,除了喜服,連一件像樣的都沒有。」喜服其實還是她讓人送過去的。

  新進門的人攜帶的東西肯定要檢查的,以免夾帶了些不該帶進來的東西,檢查的姑姑們事後說起董氏帶的東西那個寒酸,連小門小戶人家賣了做妾的都不如,盧八娘才想起來打賞。

  「董家果然把兩百萬都留下了,」司馬十七郎還是肉痛那麼多錢,但人已經進門,再也不可能改變,想了想倒說:「抽空你再賞她幾百錢,手裡一個錢都沒有,日子特別難過。」曾幾何時,他也與董氏的境況差不多,董氏又生得那樣可憐可愛,不免讓人生了同情之心。

  「這倒是我疏忽了,」盧八娘打趣說:「縣公自己賞吧,多賞幾個也使得。」

  「我私下賞妾室東西,那成什麼規矩!」

  盧八娘一直努力融入這個社會的思想價值觀,可比土生土長的司馬十七郎總有些不足之處,妾室是司馬十七郎的人,更是她這個主母的人,她便笑著說:「好,我賞,但我一定要說明這是縣公賞的。」說完覺得自己語調有點不對。

  「我第一次看夫人妒了呢!」司馬十七郎敏銳地發現了,然後就盯著盧八娘看了起來,終於將盧八娘看得不自在了,於是他一把將盧八娘扛起來放到了榻上,人就撲了上去,「夫人,你這樣讓我根本就忍不住,你知道嗎?」

  「你,啊!」盧八娘被弄得說不出話來,原本伸過去打他的手也變成抓住了他的胳膊。

  過後,司馬十七郎並不肯起身,他依舊壓著盧八娘,點著她的鼻尖問:「夫人賢良大度我自然高興,可是看你妒,我更高興,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誰知你為什麼!」盧八娘本想聲色俱厲地責問,可她的聲音卻帶了些沙啞,透著因剛剛的歡好而生出的嫵媚,結果聽得司馬十七郎心頭一癢,更不肯放開她了。他只好自己找理由,「平安沒錢時我也打賞他,董氏也一樣。不過是個妾罷了,不要放在心上。」

  聽了十七郎的解釋,盧八娘真的不氣了,司馬十七郎的思想早已經形成了,她哪裡能改變?他覺得納個妾與愛重妻子一點也不矛盾。她介意是自己犯傻的行為,整理好衣服說:「剛剛我磨了那麼多墨,總不能浪費了,你都寫完了才能走。」

  最後,司馬十七郎還沒有用完磨好的墨時,盧八娘就將他趕了出去,他在內院嚴重影響她的日程安排。

  盧八娘隨即把賞錢給了董氏,她一向大方慣了的,賞得比司馬十七郎說的還要多,又讓寧姑姑告訴她,「每個月你有五百錢的月錢,若是缺什麼用品,只管找平安要。」

  沒幾天,寧姑姑悄悄告訴盧八娘,「董氏把夫人賞她的一千錢和這個月的五百月錢,還有夫人賞的一匹錦緞、一匹粗綢都讓她的小丫頭鵲兒帶出去送給了她的生母劉姨娘。」

  「噢。」盧八娘應了一聲。

  「要不要把這事透露給縣公知道?」寧姑姑小心地問。盧八娘的心思她從來都只能猜到一半,若是夫人願意,她很快就能讓縣公發現董氏送錢回娘家的事,這行為算得上偷竊夫家的財物,縣公一定會生氣的。

  「不必了,也不用管。」

  給出去的錢物就是她自己的,怎麼用自然隨她的意,這才是盧八娘的思路,只要董氏不出來挑戰她的權威,盧八娘就不會在意。她的眼光還是不錯的,一天天過去,大家都看出來了,董氏是個非常老實聽話的女孩,按盧八娘的要求每天早上來請安,其餘時間就在院子裡做針線。

  董氏手很巧,做了衣服後,又用剩餘的邊角布料給大家做鞋子,最先收到了自然是盧八娘和司馬十七郎。

  盧八娘並不穿別人做的衣物,司馬十七郎則坐在榻上,由董氏伺候著穿上了新鞋,在地上走了幾步說:「不錯,還合腳。」

  「將雲紋的青緞料子拿兩匹給董氏,」盧八娘裝做沒有看到司馬十七郎在董氏的臉上捏了一把,笑著說:「多給縣公做幾雙,做好了有賞。」

  司馬十七郎倒是光明正大的,他捏一下妾室的臉算什麼,他捏完後又捏了另一側,還叫盧八娘看,「夫人,你看看,董氏比進門時胖了,臉白嫩些,頭髮也黑亮了,越發地漂亮,今天我們去給王妃請安時就帶著她一起去吧。」

  看著滿臉笑容的司馬十七郎,盧八娘真不知道對事情很敏感的他怎麼就看不到董氏已經慘白了的臉呢,董氏在董家過得再不好,也是金尊玉貴的世家女,現在過得再好,也是一個低賤的妾室,讓她出門,就是讓她丟臉。

  可是司馬十七郎想到的是自己和夫人的面子,因此他根本沒注意到董氏的羞愧,妾室是用錢買來的,哪裡值得他多費心思呢?說到底,身份地位的差距,就是幾千年後也一樣存在著。

  盧八娘扶著司馬十七郎的手隨著他走了出去,董氏順從地跟在後面。因為是沐休日,今天到正殿請安的人特別多,董氏是第一次來,許多人馬上注意到了她。雖然沒有一個人說到董氏,但大家的目光無聲地集中了過來,有一個世家女做妾,人又如此漂亮溫柔,司馬十七郎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當初鬧著要納妾為的就是這種感覺,現在他覺得兩百萬錢沒有白花,心裡更覺出盧八娘的好了。

  盧八娘本也應該驕傲,但她倒不至於,當然她也沒有同情董氏的心腸,每個人面前都有困難,不敢反抗,就只有逆來順受。可能接受多了,也就習慣了,董氏跟著盧八娘出過幾次門後,慢慢就適應了,一臉坦然地出入,回到華清院裡也依舊與桃花幾個說笑來往。

  很快,司馬十七郎的鞋襪衣褲就都由董氏來做了,董氏還抽空給內院裡的每個人都做了鞋。慢慢地性格溫和的董氏就融入了華清院裡。就連素來不容易與人和睦相處的桃花有一天也對盧八娘說:「其實董氏很可憐,她在娘家時嫡母讓她做很多的活計,每天都要做到三更天才睡,還有她的姨娘和弟弟也一樣,而且在董家有時飯都吃不飽,她總說給縣公當妾後日子過得好多了。」

  隨後華清院裡又進來幾個人,是過年前準備給司馬十七郎納妾時一同買的四個姬人,當時齊王府站在風口浪尖上,便延遲了時間。這些姬人不只容貌不錯,也都能歌善舞。當天晚上,司馬十七郎回來與盧八娘一同看了一會兒她們表演的歌舞,說:「看來也是高價買來的,這幾個姬人也得要幾十萬,趕緊賣出去,把從孟表兄那裡借的錢還了吧。」

  「還錢的事不用縣公操心,」盧八娘笑著說:「這幾個人還是留著吧,縣公不出門時,在家裡看看歌舞也好,我也喜歡聽琴,再有家裡來了客人,也有面子。」誰知道司馬十七郎的想法還會不會變,現在賣出去,將來總還要買,還不如留著有備無患呢。

  董氏和這幾個姬人給司馬十七郎賺到了十足的面子,也給盧八娘贏得了非常好的名聲,至於司馬十七郎每天晚上住在哪裡,外面的人哪裡能知道呢?

  此後,白天盧八娘加了聽半個時辰琴的日程,司馬十七郎每隔上幾天也會將她們叫到外院表演,大家放鬆一回。盧八娘覺得勞逸結合也是應該的,這些日子司馬十七郎過得和苦行僧差不多了。

  這樣,經過江府宴客的風波,華清院裡多了一個妾室和幾個姬人。盧八娘每日早上起來董氏會過來請安伺奉,上午聽一會奏樂,別的都沒有什麼變化。司馬十七郎與院子裡新來的人偶爾也會調笑幾句,但也不過格,不過他顯然已經把這幾個女人都當成了囊中之物,盧八娘相信,如果自己生了嫡子,他一定會立刻把人拉到床上。

  還有一件小事讓盧八娘又對司馬十七郎多滿意了幾分。有一個姬人頗有幾分心計,想辦法與司馬十七郎近距離接觸了幾次,司馬十七郎看起來也蠻享受美女的迎合,不過當美女又進了一步的時候,卻被司馬十七郎狠狠推倒在地上,摔傷了幾處。

  「你這是做什麼,若是治不好了,十萬錢就丟水裡了。」盧八娘讓人請了醫生用藥,又責怪司馬十七郎。

  「不守規矩的婢子,打死算了!」司馬十七郎強壓住心中的不快,他可不想告訴夫人這個姬人讓他想起了生母當初就是這樣討好父王的,現在他可不想自己的長子被這樣的人生出來,再日日被人嘲笑,「你以後把內院管嚴一點,心不要太軟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10:23 AM

第七十四章 性懦弱董氏得憐惜 憂前程八娘點迷津(二)

  又幾個月過去了,盧八娘的肚子一點變化也沒有,可比她晚些日子成親的綠袖先有了身孕。奶娘和寧姑姑都坐不住了,她們開始為盧八娘擔心,一個為她天天燉補品,一個勸她去上香求子。每天端上來的補品盧八娘都讓董氏瞞著大家替她喝了,而上香,她不想去,她的情況求神求佛都沒用,她也不想求。

  「寧姑姑,『命中若無莫強求』,這個道理你還不懂?」盧八娘說:「綠袖的事你可要好好幫她管管,別讓池梁像沒籠頭的馬似的亂跑。」

  別人家的娘子有了身孕,哪個丈夫不是恨不得把娘子供起來,可是綠袖有了身孕後,池梁卻經常往外跑,這幾天都沒見人影,盧八娘都看不過眼了。

  「他當然出去玩了。」寧姑姑說:「夫人不必操心,綠袖心裡有數,已經準備將嬌娘從花樓裡贖回放在家裡,只是總要給侄女婿一個教訓才好。」

  嬌娘是池梁的老相好,年紀也不小了,把她贖出來放在池梁身邊,就嬌娘的出身,只能做個姬人,連個妾室都沒資格當,還不是任由綠袖拿捏,借此不讓池梁再出去亂逛,綠袖還得了個好名聲。想到寧姑姑和綠袖都不是吃虧的性子,盧八娘便放了心。果然過了兩天,池師傅被氣著了,將池梁痛打了一頓,綠袖給夫君求情後又把嬌娘從花樓裡贖回來伺侯他。

  就是司馬十七郎也說池梁,「有了孩子玩心就不要太大了,老老實實地守著家過日子吧,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作為一個思想正統的男人,司馬十七郎對子嗣的重視非同一般,可偏偏他的夫人一直沒有身孕。

  池梁後背被打爛了,趴在榻上側著頭看了看十七郎,知道他因為盧八娘一直沒有身孕而煩惱著,也不知該怎麼勸他。陪著十七郎過來的池師傅說:「縣公改天有空帶著夫人去雞鳴寺拜拜佛吧,再給你生母上柱香,求她保佑你早得貴子。」

  司馬十七郎聽了,歎了一聲氣,然後又自我安慰道:「我以前帶著夫人看過相,說我們一定會子孫滿堂的。」

  「夫人的面相一看就是極富貴極有福的,縣公不用急,你們成親才一年,有不少婦人成親後要過個三年五載才能生子呢。」池師傅是個正派人,他一直勸十七郎惜福,好好與夫人過日子。

  司馬十七郎經歷了一段時間的迷失後,越發對池師傅信服起來,他果然按池師傅的說法帶著盧八娘一一照辦了。

  盧八娘的七竅玲瓏心自然什麼都知道,上香時她特別讓司馬十七郎聽到她的禱告,「如果成親三年之內我還不能生出兒子,那麼就在之後多給縣公的妾室幾個孩子吧,我一定視若已出。」

  司馬十七郎沒吭聲,陪著她一同拜了下去,盧八娘知道他一定同意了,還有不到兩年的時光,這一次想來他一定會堅持到底吧。

  很快就到了六月裡,皇上再次移駕鐘山避暑山莊,司馬十七郎也跟隨著一同去了。齊王府裡王爺、王妃與世子夫婦,十三郎夫婦也一同去了鐘山,因為十七郎的爵位和官職都不夠高,盧八娘沒法隨行,但她體豐怯熱,很快也去了滌塵山莊避暑。

  山莊的日子清靜而又舒適,不用與京城裡的貴婦們應酬,也不用按日子去給王妃請安,更不用參加齊王府的任何活動,盧八娘享受著美好而寧靜的生活。

  她還很開心的是,新生意做得還不錯,幾家食肆已經穩定營利,而這次,她還去了鐘山避暑山莊不遠處小鎮上的食肆裡看了看,人來人往的,好不興旺。雖然益州那邊的生意依舊順風順水,財源滾滾,但任何時候走私的生意都不可能一直做下去,遲早要轉到正道上。只是利潤巨大,現在收手還有些捨不得。但盧八娘也知道過於貪心早晚會出事,她要尋到一個時機將那邊的生意全部結束,轉成新的產業。

  司馬十七郎在避暑山莊裡依舊幾天一次輪值,他便每於休息時到滌塵山莊來看盧八娘。在這裡,他們曾經渡過最快樂的時光,現在又重新回憶起來,甜蜜非常。

  到了八月,大家又都重新回到京城,司馬十七郎明顯有了心事,他似乎一直在想什麼,有一天晚上,盧八娘竟發現他失眠了。半夜裡看到司馬十七郎的眼睛大睜著,把她嚇了一跳,但一想就明白他在發愁孩子的事,睡意朦朧的盧八娘含混地說:「明天把董氏收房不就行了,趕緊睡吧了。」

  「兒子的事不是說好了再等等嗎。我是在想,我要怎麼辦才能引起皇祖父的注意呢?我可不想一輩子只是一個都尉。」

  聽了這話,盧八娘也睡不著了,司馬十七郎失眠一定有原因的,「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嗎?」

  「具體也沒有什麼事,可是今年我的箭術又好了一些,本想在狩獵中好好展現一下身手,讓皇祖父再次注意到我,可是皇祖父直接從避暑山莊回京,並沒有去狩獵,我也就無從表現了。」

  「還有在避暑山莊裡,我常看到南安郡王,他與皇祖父差不多天天在一起,皇祖父有時與他一起散步,有時給他講書,聽說他很快就要封親王了。」

  「大約是看到皇祖父對南安郡王那樣寵愛,八皇嬸還是沒有身孕,八皇叔最近心情也不好。」

  「最主要的是,我覺得皇祖父已經忘了我,有好幾次他見到我神情一點也沒變化,再也不像去年的時候有時笑著叫我小十七,有時還問我幾句話。八皇叔也對我淡淡的,是不是我哪裡做錯了呢?」

  司馬十七郎說得有點亂,盧八娘卻能聽懂,他想上進,卻沒有出路,心裡非常迷茫。

  「皇祖父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吧?」盧八娘問。

  「是有些虛弱。」

  所以司馬十七郎才這樣著急。

  靜默了一會兒後,司馬十七郎輕輕地拍了拍盧八娘,「你睡吧,我會想出辦法來的,相信我。」

  「我當然信你,可是我想提醒你一件事,也許對你會有幫助。」盧八娘說:「你有沒有想過皇祖父的心思?也就是說,你不要只想著自己想怎麼樣,而是要想,皇祖父現在最需要什麼樣的人?」

  司馬十七郎一直想著努力練武讀書,憑著自己的才華得到皇祖父的青眼,他也是這樣才有了爵位有了官職。可是他想繼續表現自己的才華,卻沒有了機會。盧八娘所說的話讓他從另一個角度去想,是啊,朝中有那樣多的人才,自己雖然不錯,但永遠有比自己出色的,「夫人,你是說投其所好?」

  「是也不是,人才皇祖父不缺,投其所好的人皇祖父也不缺,皇祖父最缺的是信得過的人。」

  「朝中那麼多人,應該大部分都是信得著的吧?」司馬十七郎疑惑地問。

  「不,其實皇祖父對誰都不信,他猜忌所有的人。」

  「那怎麼可能?」

  那當然可能,盧八娘做過上位者,她知道高處不勝寒的感覺,老皇上明顯隨著身體的老去,對任何人任何事都疑神疑鬼起來。他表面上捧著齊王和魯王,又拉起了陳王,這邊還不忘南安郡王,他心裡的陰暗盧八娘是可以想見一斑的。但話不能這樣說,她告訴司馬十七郎,「這說法是孟家傳下來的。」

  聽到孟家,司馬十七郎信了,他再細想孟表兄的行為,立刻明白了。孟表兄釀出了醇厚的美酒,賣了錢後買下了大量的姬人,在府裡排演一種叫戲劇的歌舞。雖然他說現在還沒有拍成一部完整的,但他也看過其中的一段,很吸引人。於是很多名士天天去孟府飲酒作樂,創下了天大的名聲後,他不慕權勢,狂放清高的形象樹立起來了,八皇叔再也不打他的主意了。

  孟表兄這是在擺脫皇祖父和八皇叔等人的猜忌,他走的是避世的路。那自己想走出世的路,應該如何呢?

  「夫人,夫人!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司馬十七郎突然坐了起來,興奮異常,「孟家的家學果然淵博,也幸虧娘子也學到了!」

  「既然想到了,就趕緊睡吧。」曾深受失眠痛苦的盧八娘非常注意養生,她生活是非常規律的,如今的她很得意自己竟能作為不失眠的一方安慰失眠的人。

  「我們先活動活動才能睡得香。」司馬十七郎放下心事,馬上就起了別的心思,但他的這句話倒是對,兩人接著都睡得很好。

  盧八娘知道了司馬十七郎的計劃,他要培養自己的好名聲,做一個正派可信的人。每天他更加認真輪值,習武讀書,最關鍵的是他立下了誓言,痛改前非,下定決心謹修品德,立身以正。具體來說,涉及生活的各個方面,比如居家要修身養性,嚴謹端肅,在宮中勤於職守,公平正直,特別是他不再收任何賄賂,也決不透露一句禁中語,很是獨行特立。其實,歷來,洩露禁中語都是大罪,但在世家橫行的本朝,這項制度就一直沒有那樣嚴格。只說金吾衛,都由世家子弟擔任,哪一個回到家中能不把看到的聽到的說出來?

  這樣一來二去的,也就成了習慣,洩露皇帝的消息反倒成了天子近衛的財路,司馬十七郎要從這裡開始突破,引起皇上的注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10:29 AM

第七十五章 悟修德擬慎心安 比君子願自強不息(一)

  對於司馬十七郎想出了這樣的法子來,盧八娘不置評論,宮中的情況她並不瞭解,怎樣做最為合理自然沒有發言權,只要大方向是對的,她就支持。雖然平安幾次對她嘀咕,最近庫房只出不進,她也不理,這點子東西她還不放在眼裡,她所謀的更大。

  齊王第一個有了反應,他又將司馬十七郎打了十板子。人抬了回來,盧八娘見慣了他挨打,淡定得不能再淡定了,但也關切地問上幾句,「怎麼又惹了父王不快?」

  「父王問我聽皇祖父最近說了些什麼,我說不能洩露禁中語,就挨了打。」

  其實齊王也不是沒有別的渠道瞭解皇宮的事,只不過順便問問十七郎,畢竟近水樓臺,可被十七郎這樣一句話氣得就動了手。盧八娘笑著說:「父王也能從別人那裡得知消息。」

  「只要不是我說出去的就行。」司馬十七郎當然懂得,但他有自己的堅持,只要他能始終如一地堅持自己的原則,不管是皇祖父還是將來繼位的新帝,都會對他刮目相看的。

  這樣一次又一次的事例,司馬十七郎在被無數人打擊批評嘲笑後,如願以償地被他的皇祖父注意到了,過年前,皇上突然將他叫去談了半個時辰的話,然後便提拔了,「小十七不錯,升一級做宣武將軍吧,替皇祖父守昭陽殿,切不能讓外面的人再聽到禁中語。」

  昭陽殿是皇上日常起居之處,雖然只升了半級,但司馬十七郎由此位置變得重要多了。他不再是個輪值的軍官,而是獨自統領一隊金吾衛。雖然不必再親自輪值,但司馬十七郎卻把更多的時間放到了宮中,他嚴格訓練手下的一隊人,形成與其他金吾衛大為不同的一支隊伍。

  所以這個年,他過得格外忙,差不多天天一早走,宵禁前才回來。盧八娘打點了所有的年禮,甚至初二時她一個人回了娘家。

  在這一年裡,盧家變化並不大,值得注意的是崔家大郎病故了,但好在盧七娘生了個遺腹子,因為還沒出月子,她並沒有回娘家。

  另外盧九娘嫁入了尹家,這次見面,看到盧八娘,她再也沒有過去的神氣了。別的盧家娘子平時在各種宴會上還能相互見到,只有她因為士庶之別幾乎與大家絕緣。

  雖然盧家做為她的娘家,對盧九娘還很不錯,在宴席上並沒有按士庶不同席的規矩把她單獨分出去。但是並不是所有回娘家的出嫁女都還把她當成親戚,嫁到陸家的姑姑和幾個盧氏未嫁女根本不同她說話,也離她遠遠的,好像她是個得了疫病的人。

  三夫人這時倒特別慈愛,在大家面前專門把盧九娘叫到身邊,關切地問了一些她夫家的一些情況,不過所有的人都知道,這種關切其實是一種變相的嘲笑。盧九娘的姨娘,平時總是站在三夫人身後,因為打扮出眾也分外引人注目,今天卻根本沒有出現在大家面前,聽說她病了,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起床了。

  夫貴妻榮,盧八娘則受到了更多的關照,甚至魯王妃都笑著與她說話。大夫人也熱情地招呼著她,又說起她遠在益州的父母的情況,盧八娘答應著,其實她有自己的渠道,比盧家的人對那邊的情況熟悉得多。

  過了十五,司馬十七郎才有了時間,盧八娘便準備了燭光晚餐,手端酒杯慶祝他由從四品升到四品,「郎君的辦法還真有效!」

  「還是靠娘子提點啊!」司馬十七郎也笑逐顏開,回敬盧八娘一杯,並用從孟家學來的風俗,「cheers!」

  醇酒、美食,兩人左一杯右一杯,天南海北地聊,越說越高興。

  「你每天都要裝成道貌岸然的樣子累不累?」盧八娘喝多了,終於忍不住問。她自己應該不算好人,所以有時裝成好人就很辛苦。

  「什麼裝成道貌岸然的樣子,我下決心要做道德高尚的人,哪裡是裝的!」司馬十七郎搖搖晃晃地端著酒杯說:「曾子說過,『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而不習乎?』我雖不才,也嚴格每日三省,做正直無私的人。」

  沒想到司馬十七郎道行比自己高,到這個時候還不承認是裝的,盧八娘一笑,「每日三省吾身算不得什麼,你若能做到『慎獨』才真是讓人佩服!」

  「什麼『慎獨』?」司馬十七郎不服氣。

  「虧你還讀過書,《禮記》中說,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盧八娘說。

  因為喝了不少酒,司馬十七郎頭已經有些暈了,想了一下才說:「是不是《大學》裡,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故君子必慎其獨也?」

  「不錯,正是這個慎獨!」慎獨是儒家的一個重要概念,講究個人道德水平的修養,看重個人品行的操守,是儒風的最高境界。「在獨處無人注意時,行為也能謹慎不苟,達到慎獨這種境界,哪裡還用每日三省?」

  「娘子真是淵博,」司馬十七郎品了一會兒,再次嘆服起來。

  慎獨雖然早就提出來了,但到了宋明理學的時候才真正被廣泛應用。有名的曾國藩就非常重視慎獨,他提出四條修養之道,第一條就是「慎獨則心安」。盧八娘自已當然做不到,但拿來為難司馬十七郎倒合適。

  酒醒之後,司馬十七郎並沒有忘記「慎獨」這個說法,特別去請教了孟白。孟白的文學功底可比盧八娘深厚多了,給他細細講了一回,司馬十七郎醍醐灌頂,從此就更加道學了。

  盧八娘在肚子裡面暗笑,卻也不得不佩服他應用得好。從皇帝到十七郎的小廝,都信了他,司馬十七郎慢慢竟建立了非常好的名聲。盧八娘終於想起來查找原因,最後得出的結論只能是,十七郎很大程度相信了這些理論,起碼比自己相信,所以才能做得如此成功。

  在這個特別注重名聲的時代,名聲好了,好事也會接踵而來。司馬十七郎受到了皇上的信任,時常委派他辦一些臨時性的差使,比如查查案子,考核官員的政績,清點府庫之類的,這些事情不但有實權,而且因為是皇上欽點,也非常有面子。十七郎自然也更加公正無私地辦事,取得了更多的信任。

  盧八娘看著護衛們給她的密報,簡直不知說什麼好,在外司馬十七郎自律到極點,不收禮物,謝絕送上門的美女,辦事公正,從不循私。然後盧八娘突然意識到,好像十七郎在家裡也變了,很久沒聽到他與姬人們調笑,就連董氏的臉也不去捏了。

  於是,一次司馬十七郎出門幾天後回到家裡關上門來與她瘋狂地纏綿了一番,然後深深地籲了一口氣,盧八娘也歎了一聲,「你別把自己繃得太緊了,總得有個放鬆的地方,回到家裡,就別再講什麼慎獨了,華清院裡我能保證一點消息也傳不出去。」她真擔心司馬十七郎哪一天被「慎獨」逼瘋,那她的投資就全落空了。

  「確實很難,」司馬十七郎實在憋不住了,他能坦白地也只有盧八娘,「孟表兄曾給我舉了幾個例子,讓我照做,可有時還是做不到。真太不容易了,我有時對自己很失望。」

  「他說曾經有一個姓曾的人,不過中人的資質,但卻一直堅持,最後竟成就一番偉業,他所講究的就是慎獨二字。這人生活極為樸素,平時吃穿都簡單至極。他帶兵時雖然掌握著大筆的錢物,卻從不私用一點,在軍中遵從古訓,從來都是潔身自好,堪稱楷模,直到了五六十歲,因為身患癬疾,才納了一個小妾在身邊侍候。」

  「我見了權勢金錢美色,總免不了動心,」司馬十七郎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我這輩子怎麼也比不了這個人了!」

  孟白也會用曾國藩的例子倒沒什麼稀奇,也不知他有沒有把曾國藩的歐陽夫人和孩子們簡直令人髮指的簡樸生活講給司馬十七郎聽,盧八娘可不打算過那種日子,於是她說:「你別全聽孟表兄的,你看他自己做到了什麼!」

  「孟表兄同我不一樣,他不願出仕,只得自毀名聲。」司馬十七郎說:「不過,他對我很佩服,他說原來他也是有理想的人,只是迫於形勢放棄了,還勸我一定要堅持住。」

  司馬十七郎竟與孟白一起談起了理想,盧八娘歎了一口氣,他們還是年輕,總有會一些美好的想法,就讓他們去吧,等到撞了南牆自然回來了。

  至於孟白從側面引導司馬十七郎不納妾的心思,盧八娘也體味出來了。雖然兩人在很多方面都有分歧,但他們共同的經歷早就把他們聯繫到了一起,讓他們成為休戚相關利益共同體。孟白是真心為自己好,當然自己也是一樣。

  司馬十七郎得了皇上的青眼,身上的差事也多了,沒幾天他又要出門。原本吳郡的世家黃家起兵謀反,皇帝派北部世家王家的王敦帶兵平叛,兩軍在吳郡數度交戰,已經歷時近一年。現在王敦報送朝廷的消息是黃家雖滅,但吳郡幾個世家仍有反意,他還需要在吳郡駐兵。可也有朝臣認為吳郡的反賊已經肅清,王敦是想擁兵自重。

  「朝廷已經派過幾次人馬了,回來的人說法都不一樣,皇上想讓我去吳郡,明裡辦差,暗地裡打探消息。」司馬十七郎在內室低聲告訴盧八娘。

  這一次不同於以往的政務糾紛,而是事關軍權的大事。自本朝成立後,朝廷積弱,已經有過數次世家擁兵自重,甚至反叛。如今王敦十有八九是有反心的,司馬十七郎去找證據,危險重重,盧八娘問:「你打算怎麼辦?」

  「對外只說去吳郡為皇上六十大壽採買新絲,」司馬十七郎說:「然後我會想法喬裝到軍營裡和一些世家親眼看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12:04 PM

第七十六章 悟修德擬慎心安 比君子願自強不息(二)

  富貴險中求,盧八娘當然支持,於是她高調地為司馬十七郎準備了出門的用品,又給跟著他一起出門的護衛們辦了酒宴,還囑咐桃花爹和池梁放心,綠袖剛生過孩子沒多久,而細君則有了身孕,她都會看顧的。這一次為了司馬十七郎的安全,盧八娘差不多把京城裡所有的護衛都派了跟他出去。

  臨行前一天的晚上,司馬十七郎索求無度,盧八娘也由著他,她就要睡著時,聽司馬十七郎突然說:「娘子,有一件事我要囑咐你。」

  「什麼事?」

  「如果我回不來了,你一定要頂住王妃和盧相的逼迫,不要改嫁。」

  「你怎麼能想到這裡?」盧八娘沒想到他會說這些,「雖然有危險,可是你畢竟是皇上的欽差,吳郡世家也好,王敦也好,輕易不敢對你做什麼,再則你自己也不要太拼命,一定安全回來。」

  「你答應我嗎?」司馬十七郎只是問。

  「自從嫁給你,我就從沒想過要改嫁。」盧八娘吻了吻他的唇說:「你還記得不論是崔嶸還是孟白,我都一點都沒動心吧,那時候你還沒有爵位呢。」盧八娘答應他這個條件還真沒多少壓力,她真不會改嫁。

  沒有了司馬十七郎,她還有縣公夫人的身份,用這個名頭完全可以生活得很好,也許比現在還好,她怎麼會改嫁呢?至多有需求時出軌而已,還要看到那時她的潔癖好轉的程度,這些她當然不會傻傻地告訴司馬十七郎了。

  司馬十七郎從沒有想到自己高貴的,懂得「慎獨」精義的妻子可能出軌,這種可能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思想裡,甚至他也堅信盧八娘不會改嫁,他只是不放心母妃和盧相,所以才想起來要叮囑一番。

  親耳聽到盧八娘的承諾,又想到以前盧八娘毅然拒絕崔孟兩位,司馬十七郎便徹底放心了,又囑咐道:「如果我真回不來了,你就過繼一個兒子,記住千萬不要從十三郎那裡過繼,選十哥家的,最好是嫡子……認真將他教養大,將來……」

  男人就是這麼自私,就是死了,也不想自己的老婆是別人的,就連後事也要按他的心願。盧八娘打斷十七郎的話,「別說這些了,你一定回來,成親時你就答應我們會長相守的,而且還說過讓我過榮華富貴的日子,現在還不算實現呢!」

  「放心吧,」司馬十七郎笑了起來,「回來後爵位肯定要升了。」

  司馬十七郎從禁軍中抽了幾十人,加上家中的幾十個護衛,帶了一支一百多人的隊伍,和幾十名真正採買新絲的宦官一起向吳郡出發了,華清院裡一下子冷清了。

  盧八娘雖然知道他此去很危險,但並不是特別擔心,憑直覺她認為司馬十七郎一定會平安回來,他那樣一個有決心有毅力頭腦又足夠聰明的人,怎麼會活不下來呢?他一定會想辦法完成任務,風風光光地回京城。

  這期間細君生了兒子,桃花有了小弟弟,興奮異常,每天都都要在盧八娘面前講些小弟弟的趣事,也無非是吹個泡泡,又或者是睡著了睜著一隻眼睛之類的。盧八娘其實不愛聽這些瑣事,就讓桃花多回家陪著細君,以彌補桃花爹不在的缺憾。

  綠袖因為生了女兒,本來非常失望,但見盧八娘給細君的兒子的打賞與自己的女兒一模一樣,池師傅也一再說先開花後結果,再有寧姑姑的安慰,也就放下心來,好好養身體,準備等池梁回來再要一個孩子。

  司馬十七郎這次出門用了近三個月,盛夏時出發,入秋時才回來。他們帶著大批的新絲進了京,也向皇上復了命,回到齊王府裡的人已經是英郡公了。

  「夫人,我回來了!」

  看著瘦了許多的司馬十七郎,盧八娘欣然笑了,她聽出這句話後面的無數艱辛,覺得自己發內心歡迎他回來,不說她對十七郎是有真感情的,只說衡權利弊,她也寧願做郡公夫人,官大一級壓死人,爵位也一樣。她笑著問:「聽說剛剛在宮裡已經領了酒宴,喝點茶休息一下吧。」

  「身上都是汗,我想洗洗。」司馬十七郎眼睛一直盯在盧八娘的身上,目光灼熱得就要把她的衣服烤出一個洞來了,「夫人,你幫我。」

  見駕前豈能不沐浴更衣?眼下的司馬十七郎打扮得非常整齊,應該是今晨在城外就收拾好了,聽著他聲音裡的沙啞,盧八娘對他的打算心知肚明,但她還是非常配合,她也想要了呢。

  最後浴間被弄得亂七八糟、到處是水漬,他們倆人歇了一會兒重新打扮出門,齊王府裡今天也要擺酒慶祝。

  眼下司馬十七郎在齊王府的地位又上升了一大截,除外齊王和世子,以他的身份最高了。司馬十三郎雖然也是郡公,但卻沒有官職,只是個閒散宗室,算不了什麼,而十七郎現在已經成了皇上的紅人。大家雖然不知道十七郎這次去吳郡的真正意途,但能為皇上採辦祝壽時用的新絲本就是很重要的事。

  可是司馬十七郎卻不再有當年初封縣公時的狂傲,他謙遜有禮地攜盧八娘給齊王和王妃行禮,恭敬地回答他們的問題,坐席上目不斜視,神態肅然,讓盧八娘對他再次刮目相看。

  更讓所有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也沒從吳郡帶回來一點新絲,而且把皇上賞賜的東西都拿出來獻給父王王妃,分給齊王府的上下人等,盧八娘之前就知道他的決定,而且是贊同的,在中國,孝悌一直被推到非常崇高的地位,司馬十七郎想要好名聲,在仕途上更進一步,必須要做到這一點。

  從盧八娘的角度,她從來沒有想過要與整個社會的世俗的觀點作對,因為她懂得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她只能順應歷史的大潮,而且因勢力導,為我所用。司馬十七郎對嫡母的孝,她非常贊同,而且在齊王府裡,她在保持自己的驕傲的同時也一直以順從的兒媳形象出現的。她將來也是要做嫡母的。

  對父母要孝,對兄弟要恭敬友愛,司馬十七郎對他一直很反感的十三郎也做出十足的兄弟之情,更不用說其餘的手足了。

  回到華清院,盧八娘將人都打發下去後笑得軟在床上,「郡公,你裝得實在太像了!」出門三個月,路上的空閑時間很多,司馬十七郎一定在仔細想好了他回來的目標和相應的言行舉止。

  「夫人,我不全是裝的,」司馬十七郎辯駁道:「我是真想做一個君子,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盧八娘是不大信這些的,人性,只有在特別的情況下才能夠真正顯示出來,平時很容易偽裝。所以白居易說過,「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但她也不至於去揭穿,只是笑道:「人都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郡公這一別三月,我覺得自己已經配不上郡公了。」

  「哪裡,夫人是天生高貴,我不過是靠努力修身養性才有所成就。」司馬十七郎特別喜歡看盧八娘的翹眉鳳目,威儀天成的相貌,更愛她高傲不凡的氣度,他俯身細細地打量著她,在她的臉上描摩著,「我偷偷潛到王敦的營裡時,有幾次情況特別危險,當時我就想,我捨不得扔下夫人,一定要活著回來。」

  「我也盼著你回來呢。」盧八娘呢喃地說。

  司馬十七郎笑了,他知道夫人在盼著他回來,於是不知從哪裡摸出一串鮮紅的珊瑚手串來,溫柔地替盧八娘籠到了手腕上。雪白的肌膚襯著紅豔豔的珊瑚珠子,相得宜彰。他在上面來回撫摸著說:「這是我親自選的珠子,在回來的路上空閑時間又打磨了一回,親自替你穿成的。」

  盧八娘感受到帶著涼意的珠串,斜睨了他一眼,「你還是藏私了!」

  「只私藏了這一件。」司馬十七郎順著盧八娘帶著珊瑚手串的手臂一直向上摸去,心動神搖。

  兩人又柔情蜜意地膩了一會兒,才說起了正事,盧八娘問:「王敦真有反意?」

  「確實,」司馬十七郎說:「我到吳郡查訪,王敦在在當地暗自設了塢堡,所養部曲過萬,只是瞞著朝中。不過,吳郡的幾個世家,也確實心存不滿,同情黃家,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作亂。」

  「皇祖父是何意?」

  「皇祖父打算派人到吳郡接收王敦的軍權,順便彈壓吳郡世家。」

  「會派誰呢?」

  「我是一定要去的,只是主帥恐怕還沒定下來,極有可能是八皇叔。」

  盧八娘也贊成司馬十七郎的分析,十七郎實在是太年輕,他能這樣快地得到皇上的信任有一個重要原因是皇權不振,皇上願意用自家的子弟,但他領吳郡兵權,肯定是不夠格的。先前把軍權交給王家,馬上就有了謀反之虞,現在勢必要交到司馬氏手中,齊王魯王不行,南安王現在又太小,也就只有陳王了。

  「那你什麼時候還會去吳郡?」

  「應該很快,皇祖父現在一定寢食難安,我猜他定下人選後就會馬上派兵出發。」司馬十七郎問起了家裡的事:「王府有什麼特別的情況嗎?」

  「沒有,」盧八娘笑著說:「母妃賢良,待我們這些兒媳是極好的,我也從不錯日子的去請安;七月裡徵得母妃的同意,給姨娘上了香,並在宮人斜那裡設了祭。」

  司馬十七郎的生母死前連個名份都沒掙上,現在兒子成了郡公,盧八娘這樣稱她也就沒什麼了。但是限於嚴苛的禮法,再多的她也做不了,根據律法,就是司馬十七郎也無法繞過齊王妃為生母請封。

  「虧了你還總想著她。」司馬十七郎的語氣裡有著萬分地感慨。

  「郎君只管去忙正事,家裡的事情我自然打點妥貼。」盧八娘知道司馬十七郎不願多提她的這個樂妓出身的婆婆,所以把事情說清了就轉了話題,「總算到家了,趕緊好好睡一覺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12:13 PM

第七十七章 畏權勢吳內侍殺子 求子嗣十七郎服藥(一)

  回家的感覺真好,司馬十七郎第二天一早起來時神清氣爽。董氏來請安的時候,他屈尊看了一眼,然後就笑著對盧八娘說:「我看董氏出落得越發好了,都是娘子的功勞。」他最佩服夫人這種大度的貴女風範,不只把妾室就當成小貓小狗一樣地好好養著,還能好好地教導她們,吃穿用度上從不苛扣,更不用說決不會與這些低賤的人爭風吃醋。

  正是豆蔻年華的女孩,舒暢的心情,優渥的生活條件,董氏原本長得也不錯,現在姿容更勝,盧八娘笑著說:「董氏還給你做了不少的衣服鞋子呢。」

  「過來,」司馬十七郎叫站在盧八娘身邊的董氏,「讓我看看。」說著看看屋子裡沒有別人,在董氏的臉上用力捏了一下,看著董氏漲紅了臉,不禁哈哈大笑。

  為了做個君子,現在司馬十七郎在外面從不與姬人調笑,就是手都不碰一下,現在回了家,捏捏董氏的臉都要偷偷摸摸的。看著董氏臉頰上留下了明顯紅痕,盧八娘笑了起來,「這麼喜歡?晚上就讓她伺候你吧。」

  「我是看董氏胖沒胖。」司馬十七郎正色說,君子不會大白天地與姬妾調笑的,而且他下定了決心先要嫡子,這一點並不會改變。此後他就再也沒有把目光落在董氏和其他姬人身上,而是趕緊吃飯進宮去了。

  「想要好名聲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在家裡都要裝腔作勢。」盧八娘心想。司馬十七郎做為一個男人,雖然算不上沉迷女色,但還是有些花心,想往著左擁右抱的日子,不過是限於他想要嫡子和自己的怪癖,暫且克制而已。他能克制多久,盧八娘也很好奇地試目以待。

  立下汗馬功勞的司馬十七郎並沒有躺在功勞薄上,甚至連皇上給他放的幾天假都沒有休。他雖然升了爵位,但依舊負責昭陽殿的守衛工作,出京這些日子,與京城中的聯繫自然要淡了,他急著到他的皇祖父面前表現。

  對權力的追求是無止境的,更何況他現在的官職爵位還不夠高。趁著聖眷正隆,司馬十七郎正要更上一層樓。

  昭陽殿外,司馬十七郎巡視了一圈,就見到了站在路邊的吳內侍,他正向著自己諂媚地笑著,「英郡公,您一回來,昭陽殿的禁軍精神氣兒都變了,皇上看著心裡就高興。」

  面對這樣的讚美,司馬十七郎不為所動,他和吳平是結過梁子的,連帶著對吳內侍也沒有好感。不過,平時對自己也有些倨傲的吳內侍怎麼突然主動地過來示好?他淡然地說:「這不過是我對皇祖父的一片忠心罷了吧。」

  「英郡公孝心可佳!」吳內待趕緊說著恭維話,「有一件事差點忘了稟告英郡公,我的乾兒子吳平一直在外面惹事生非,昨天晚上我氣不過,打了他五十板子,準備過兩天將他扔到莊子上自生自滅。」

  司馬十七郎明白吳內侍這是給自己一個交待,可是自己那次受了傷,現在只打五十板子就想蒙混過去?那肯定是不行的,他冷笑著說:「論理我不必管吳內侍的家事,可是吳平也確實不像話,聽說他在外面沒少做欺男霸女的事,是應該受些教訓。」

  「英郡公說的是。」吳內侍笑著應和,司馬十七郎最初得了爵位他並沒有放在眼裡,可他躥起來的速度太快了,他內心不安已經許久了。特別是這個年紀尚輕的郡公卻頗有心機,特別會投皇上所好,並與內侍楊洪聯起手來,在宮裡越來越如魚得水了。

  吳平是吳內侍的外甥,被他認為乾兒子後特別寵愛,沒想到就惹了當年並不出眾的英郡公,看英郡公的樣子,一定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再不給一個交待,將來自己可能都不會有好下場了。他回家後,下了下狠心,又把吳平拉出來再打了五十板子,當場就打沒了氣。

  第二天,司馬十七郎聽到後用鼻子哼了一聲,吳平早就該死了,這根一直紮在他心裡的刺總算拔了。不過他並沒有就此與吳內侍和解,而是聯絡楊洪,想辦法將吳內侍擠出了昭陽殿。

  吳平的所作所為,豈能沒有吳內侍在後面的默許?司馬十七郎冷眼看著失寵的吳內侍一步步地走著下坡路,並推波助瀾地讓他滑下更深的深淵。

  出身皇族,從小在王府長大的司馬十七郎從來沒有把內侍、奴婢等人看成人,把他們的命當成人命,他甚至都沒有覺得滿意,事情本就應該如此的。

  華清院裡,司馬十七郎離開後,屋子裡的董氏臉還紅著,將餐具撤了,又將筆墨紙硯準備好就要退出去。這些日子,她終於得了盧八娘的首肯,可以給桃花打打下手,伺候盧八娘一些日常起居的事。

  「等等,」盧八娘叫住了她,並示意她上前,然後也像司馬十七郎一樣捏住了她的另一側臉頰。女孩的皮膚細膩光滑,捏上去頗有彈性,盧八娘一笑,「確實胖了。」

  「夫人,」董氏感受到盧八娘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場,雖然不能清楚地描述出來,但那絕非善意,小動物般的本能讓她抖了起來。在盧八娘鬆開手後,她馬上跪了下來,「夫人,我,我……」

  「不用怕,」盧八娘擺手讓她站起來,雖然剛剛的事她有些不快,但她還是能分清責任的,讓她不快的是花心的司馬十七郎,董氏一點錯都沒有,「你去打水來我洗洗手。」

  捏過別人的臉,手上還殘留著不大舒服的感覺,這些天的接觸,董氏也明瞭夫人的怪癖,趕緊為她準備了水,洗了三次又沖了一回。

  董氏是盧八娘自己選的,又放在身邊看了這麼久,對她的把握還是有的,這個姑娘膽子小,在華清院裡一直老老實實的,否則盧八娘也不會讓她進屋子裡伺候。

  而且她早盤算好,等到了時候,就讓她為司馬十七郎多生幾個孩子,如果孩子的資質差不多,她會優先選擇董氏的兒子記在自己名下,這樣的生母很符合盧八娘和司馬十七郎的共同要求。一霎間的不快也就被這冷靜的思考所消散了,盧八娘向董氏擺了擺手,示意她下去,自己專心做起事來。

  沒隔幾天是月初,董氏在司馬十七郎走後,向盧八娘求道:「夫人,我今天出去行嗎?」

  「去吧。」盧八娘知道,董氏要去見她的生母。原本董氏給她生母劉姨娘送錢的事情盧八娘是不打算讓她知道自己早就清楚了的,但有一次卻被華清院門外的一個護衛揭穿了,盧八娘也只有當眾處理。

  私自傳遞東西的小鵲被打了五板子,董氏呢,盧八娘只罰了她為護衛們做了十雙鞋。甚至她們傳遞的東西都讓護衛和侍女陪著董氏依舊送給了劉姨娘。固然盧八娘原本就認為董氏把她的錢物送給她的生母沒什麼大錯,但她這樣做也有恩威並聯施的意思,要董氏從心裡為自己所用。

  盧八娘的目的達到了,董氏對她感恩戴德,於是盧八娘就又賞了她一個恩典,讓她每月出王府一次,去見她的生母和弟弟,董氏從此以後對自己死心塌地地信服起來。

  這次董氏回來後,盧八娘發現她似乎有了什麼心事。董氏出門,寧姑姑會給她安排好車子,又有丫環、婆子、護衛們跟從,到了董家內院,身邊也離不了人,若是有什麼意外,自然會有人報到盧八娘這裡,既沒有,那就是劉姨娘或者她的弟弟董青河說了些什麼,盧八娘把一直陪著董氏的人找來,三言兩語問明白了情況。

  過了兩天,盧八娘聽過琴,到花園裡散步時,董氏終於找個機會說了出來,她已經把夫人當成她的靠山了,「夫人,我的姐姐,她在夫家天天挨打。」

  「你姐姐不是嫁到了庶族了嗎?」一般來講,嫁到庶族的士族女的日子都是好過的,夫家花了那麼多的錢把人買回來,為的也是撐門面,怎麼至於會打人呢?

  「姐姐一連生了三個女兒,便不再得夫家的喜歡,姐夫又有特別寵愛的妾室。」

  在士族中,很少有寵妾滅妻的行為,就算夫妻不和,也要貌合神離地維持著,這關乎體面。而庶族很多人家就不這麼講規矩了,時常會有各種違背倫常的情況發生,也是士族瞧不起庶族的原因之一。

  「你們董家人就應該把親戚都叫來,一起拿著棍子打過去!」桃花說著把袖子挽起來,好像她就要去打架似的,「你要去嗎?我陪你!」

  董氏這輩子從沒想過要去打架,她瑟縮了一下說:「那怎麼能行?」

  盧八娘問:「你父親知道嗎?」

  「我聽姨娘說,姐姐使人告訴了父親,父親並不管。」

  這樣的事情,只要董家肯出面,對方肯定會有所收斂的。可是,董氏的父親只要有一點的人性,也不會把董氏賣了當妾室,他不肯管也沒有什麼意外的,也許他又收下了對方的錢呢。董氏的姐姐是可憐,但盧八娘並不是救世主,她想保全的人還未必能全部保全了呢,更勿論董氏的姐姐了,她淡然地說:「這種事外人管不了的。」

  「姐姐的命就是這樣不好」,董氏錯誤理解了盧八娘的想法,戚然地點頭說:「姨娘也這樣說,她原以為姐姐的命比我好,結果現在我過得比姐姐好,還能時不時的接濟她和弟弟。」

  被賣成了妾室,只不過能吃飽穿暖,董氏就知足了,盧八娘憐憫地看向她,她不是婦女解放的先驅,也改變不了這個悲慘的現實,再看了看義憤添膺的桃花,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明天從寧姑姑那裡拿一萬錢,給你姐姐送去吧。」

  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參考董氏的情況,盧八娘能猜到董氏的姐姐一定也沒有多少嫁妝,夫家的人瞧不起她,給她一點錢,至少能讓她生活方便一些,盧八娘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夫人,你真是我和姐姐和救命恩人,我不知怎麼才報答你。」董氏紅了眼圈,就在花園的地上跪了下來。

  「趕緊起來吧。」盧八娘淡淡地說:「我恐怕是不會生兒子了,你等以後多給郡公生幾個兒子,就算報答我了。」

  「是,」董氏認真地說:「等我生了兒子,夫人就賞我一碗毒藥吧,把兒子抱到夫人屋裡養大,只說是夫人親生的。」

  「陰奪他人子的事我是不屑於做的,難道你生的兒子敢不敬我這個嫡母嗎?」盧八娘冷然地說:「只要聽話,我會好好培養他們,挑一個最出色的記在我的名下。」

  對於盧八娘這樣的想法,董氏是根本想不明白的,她只是一味順從地答:「是,是。」

  桃花在一旁插話,「夫人一定能自己生兒子的!」能生兒子是好事,所有的人都這樣認為,桃花也不例外。只要是好事,桃花就認為夫人一定能做,所以她一直堅信夫人會自己生兒子,這一點她比司馬十七郎的信心還要強。

  董氏總算還沒有傻到底,也趕緊說:「夫人這樣善心的人,一定會自己生兒子的。」

  盧八娘瞧瞧她們倆人,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12:24 PM

第七十八章 畏權勢吳內侍殺子 求子嗣十七郎服藥(二)

  關於子嗣的事,司馬十七郎十分地惆悵,在安老醫生的調養下,陳王府裡眼下不僅陳王妃有了身孕,而且還有兩個姬妾也都有了喜信。他再次將安老先生接過來,為自己和盧八娘診了脈,結果還是都沒有任何問題。

  「安老先生,」司馬十七郎說:「還是給我和夫人都開些調養的藥吧。」

  安老先生卻說:「郡公和夫人身體康健,與陳王陳王妃不同,沒有服藥的必要。」

  「可是我和夫人成親已經快兩年了,還沒有孩子。」司馬十七郎非常堅持:「我們也喝些調養藥,好早日傳出喜訊來。」

  於是,盧八娘不得不每天與司馬十七郎一起喝藥調養身體,因為司馬十七郎一直盯著,她也沒法把藥讓董氏替她喝。好在安老先生覺得他們都沒有什麼問題,開的藥也只是一般的保養品,還不是非常難喝。

  配合著湯藥,司馬十七郎在晚上也特別勤奮,只盼著他的耕耘能早日有了收穫,不過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

  沒多久,陳王被任命為平南大將軍,司馬十七郎為副將,二人帶著一支大軍去吳郡增援王敦,他們還帶著兩份聖旨,一份是公開的,賞賜王敦金銀錦帛,並命他們與平南大將軍協同作戰,拿下吳郡幾個心懷不軌的世家。另一份是密旨,則是將王敦斬立決,所將諸軍,皆歸平南大將軍指揮。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司馬十七郎還沒有忘記帶去了一堆藥,讓跟著他的小廝每天給他熬著喝,而家裡,他叮囑了奶娘,也要不錯時間的給盧八娘服用。當然他走後,盧八娘的藥就再次由董氏替她喝了。

  盧八娘對董氏這一點特別滿意,從開始替她喝補藥開始,董氏不但沒叫過苦,而且瞞得也好,就連桃花也不知道。這樣溫順的人,盧八娘猜想,就是給她一碗毒藥,她也會聽話地喝下去吧。

  看著董氏將湯藥都喝光了,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不露出一點的痕跡,盧八娘笑著指著果脯匣子,「吃幾顆吧。」

  「一點也不苦。」董氏笑著說,躬身拿過匣子,打開後挑了兩樣放在嘴裡。這盒果脯盧八娘已經不要了,成了她專用的,她誠惶誠恐,感激萬分地接受了。

  盧八娘得意地笑了,董氏已經被她成功培養為一個合格的妾室,對自己的忠心遠遠高於對司馬十七郎。她拿起一張新送來的請帖看了看,帖子是以盧九娘的名義發的,尹家將在金秋時節宴客。

  這是尹家第一次大規模地邀請士族勳貴們參加宴會,尹家為了此次宴會從去年起就開始將京城的住宅重新修繕,花費了無數的錢,佈置得有如人間仙境,總算到了用的時候。

  雖然不過是一次宴會,但盧八娘看出這是新生的庶族力量已經強大了的表現,尹家以非凡的經濟實力和已經在政壇崛起的族人做為依託,向士族發出了他們的邀請和宣言。

  老皇帝在其中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他要用庶族去對抗與他一直分庭抗禮的士族,為此他新近還納了一個尹氏女,封為美人。士族中的一些高瞻遠矚之輩也把目光注意到了他們的身上,盧相就是其中一個,他把盧氏女嫁到了尹家就是最明顯的表示。

  盧八娘自然會參加這場宴會,雖然對盧九娘沒有好印象,但她相信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盧九娘既然給她發出了帖子,她也會去與尹家結交。

  「去告訴寧姑姑,給我準備幾套衣服和首飾,去尹家時用。」盧八娘吩咐道,然後她感覺董氏有些異樣,「你怎麼了?」

  「我的姐姐就嫁到了尹家。」

  「噢,」盧八娘也懂了為什麼董氏姐姐的夫家有底氣打士族女,原來是尹家!「那你跟我一起去嗎?」

  「我想跟夫人一起去,」董氏祈求地說:「我快一年沒見到姐姐了。」

  盧八娘平時出門也是帶著董氏的,郡公夫人出門,帶著妾室是很正常的事,尤其是董氏這麼個出身良好的妾,所以她點點頭說:「那你也準備出門的衣服吧。」

  齊王妃找個藉口不去尹家,世子夫人、十三夫人和十四夫人也不去,最後齊王府裡只有盧八娘一人去了。這個結果也不出意料,齊王府與崔氏是一系的,他們一貫對庶族嚴厲打壓,正與魯王、盧相一派相反。

  出席宴會身份最高的女眷仍是魯王妃,盧氏女中盧七娘在守孝,還有兩個不在京城,其餘的人中大半出現在尹府了,當然還有不少其它士族的夫人娘子,當然也有幾家庶族出身的人,也都與尹家一樣,是朝堂上的新生力量。

  尹家所有的夫人娘子們都出來熱情地接待著來客,一身錦繡的盧九娘站在尹老夫人的身邊,非常的醒目,一見到盧八娘,扶著尹老夫人上前欲行大禮,口中親熱無比地說:「八姐,我們姐妹好久沒見了,我好想你們。」

  看著盧九娘近乎諂媚的笑容和故做親熱的舉動,盧八娘明白尹老夫人待她與別的兒媳不同,分外看重,為的就是她能與高貴的盧家成為姻親,搭上魯王妃等一眾貴婦人。而且也理解盧九娘心裡就是再不想與自己搭話,也只得笑臉相迎。形勢比人強,盧九娘終於認清的現實。

  盧八娘回以淡淡的笑容,「我也一樣。」然後客氣地說:「將尹老夫人扶起來吧。」

  盧八娘是一品的郡公夫人,尹家所有的婦人見了她都要行禮,她免了老夫人的禮,卻受了盧九娘和一眾妯娌的禮。

  盧九娘搶在尹老夫人之前與盧八娘搭話,這種行為是於禮不合的,但尹老夫人還是滿面笑容,在盧九娘這個兒媳面前她底氣並不足,從不敢拿婆婆的款,從這一點看,盧九娘在尹家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大家寒喧了幾句,盧九娘便笑著讓盧八娘,「八姐,我送你進廳堂裡吧,已經來了很多客人。」

  盧八娘剛剛就注意到在尹家的一群媳婦中,有一個很是瘦弱的人躲在後一直看著自己和董氏,她便笑著指著那個媳婦說:「妹妹忙著吧,就讓董娘子陪我就行了。」

  那人正是董氏的姐姐,被盧八娘叫到了,在婆婆的目光下只有略略顫抖地上前給盧八娘行禮。盧八娘笑著對尹老夫人說:「請董娘子與我說幾句話可行?」

  「大媳婦,你陪著郡公夫人到內院。」尹老夫人從善如流。

  董娘子與董氏是姐妹,尹家人應該知道,若是士族人家,盧八娘帶著做妾室的董氏過來,肯定會覺得丟人,不能讓董娘子出面見客人。而身為庶族的尹家卻不會如此,他們對名聲不那麼在意,尹家女出去做妾的就不少。

  董娘子帶著盧八娘由儀門向內院走去,在她身後一步的地方恭敬地為她指點了幾處風景,盧八娘不經意間將她和董氏落在後面,給她們姐妹一點說話的機會。

  其實董氏姐妹長得不是特別像,特別是姐姐面色臘黃,身材枯瘦,而妹妹臉色則白裡透紅,豐滿活潑,更顯不出她們的不同來,但二人在氣質上卻非常一致,都特別的懦弱。這樣性格的人,在尹家這樣一個沒有多少規矩的新興庶族家裡,過不好是很正常的,就說剛剛尹老夫人和盧九娘看董氏姐姐的目光,全是不屑。

  按家庭中的關係,董娘子是盧九娘的長嫂,但很明顯,盧九娘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裡,尹家的其他人也是一樣。

  盧八娘在心裡感慨了一下後,也就不再去管別人的事,專心觀賞起尹家的景致。尹府原是一個世家的府第,後來賣給了尹家,而尹家這次大規模的修整幾乎全部推倒重來,所以一切都是嶄新鮮豔的,雖然整個庭院都由文人設計,但全新的一切還是讓人有一種暴發戶的感覺。

  而尹家為此一定會被士族們嘲笑,甚至今天來到這裡的士族也免不了被詬病,按古老的規矩,士庶不通婚,甚至也不能同席而坐。

  可是庶族的崛起誰也阻止不了,今天應該能算是一個里程碑,尹家第一個邁出了一大步,畢竟他們不僅進入了士族的宴會,也將士族請到了家中。

  宴會十分地高調奢侈,所有呈現在大家面前的器具、食物、侍女都非常完美,尤其是姬人的表演。孟白把自己排演出的新戲劇牡丹亭的班子借給了尹家,他與尹家三郎等幾個青年才俊關係非常親密,因為他一點也不在意什麼士族、庶族還是平民,只要有才氣的人,就是他樂於結交的。

  孟白排的戲劇在他的府裡已經表演了多次,但所有的女客們卻都沒有看過,因為孟白家裡沒有女主人,無論是士族還是庶族,都不可能接受妾室的邀請和招待,所以大家看得如醉如癡,盧八娘無趣地四處看著,便走出了廳堂。

  這種陳詞濫調的戲劇她在前世聽過無數次,引不起她一點的興趣。

  魯王妃和幾個貴婦也一直與她搭話,但無非是想探問陳王出京的原因、目的和背後隱藏的東西,盧八娘不可能說什麼。

  桃花和董氏馬上跟在後面,盧八娘擺擺手說:「你們去看戲吧,我自己走走,尹家這麼多侍女,還會有什麼事嗎?」第一次請客,尹家的重視程度不言而喻,安全是最基本的,盧八娘並不擔心。

  「不,我要跟著夫人。」桃花堅決地說,董氏雖然沒說什麼,但也不肯回去看戲。

  這正是盧八娘想得到的忠心,她對於這種忠心是從來不吝於回報的,便笑一笑說:「不在這裡看也好,過兩天我把這些姬人借回我們府,專門演戲給你們看。」

  「太好了!」桃花笑得合不攏嘴,她已經完全被戲劇迷住了,就是董氏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1:12 PM

第七十九章 夫貴妻榮九娘諂媚 爭權奪勢陳王回京(一)

  花園裡雖然遍佈侍女下人,但卻沒有多少貴婦出來玩賞,盧八娘在幾株紅梅前面停住了腳步。

  本朝是前朝皇族世家南渡後建立的,一直偏安於淮河以南,京城氣候偏暖,冬日裡即使有雪,也不大,更是鮮有冰凍的時候。這種氣候,梅花開得特別好。

  盧八娘僅僅出來一小會兒,盧九娘已經趕過來陪著她了,英郡公已是京城中不可忽視的人物,他的夫人自然也非常受重視,如今盧八娘的一舉一動,早被人們所關注。

  「姐姐,那樣好的戲劇,你怎麼不喜歡看?」

  「我倒覺得這紅梅更好看,」盧八娘看出盧九娘的不情願,「你只管去,不必管我。」

  「那怎麼能行?」盧九娘努力掩飾自己的不快,正在劇情中傷春悲秋的她被尹老夫人叫出去陪盧八娘,她滿心不願,可又不敢拒絕,若是尹家人知道英郡公夫人不待見她,對她在尹家繼續過說一不二的日子可是很有影響的,「若不是老夫人正陪著魯王妃,早就親自來與姐姐一起賞梅了。」

  「尹家的生活怎麼樣?」盧八娘有些好奇她曾拒絕了的生活,便問道。

  「一身的銅臭味,沒規矩到了極點。我嫁進來之前,尹三郎已經有了一個庶子兩個庶女了。」盧九娘帶了深深地厭煩,不屑地說,她忘了當初她在盧家時,與她的生母也是不大守規矩的,「不過我嫁進來後就說,庶子要上族譜必須我同意,否則就不許姓尹!」

  「這是應該的。」盧八娘簡捷地贊同。

  「我不是董氏,屋子裡亂七八糟的,妾室就快爬到她頭上了,她也不敢吭聲。」盧九娘被鼓勵後越發地有了精神,「尹三郎身邊的幾個人讓我都抓了錯或打或賣,我看誰還敢往他身邊湊?」

  盧九娘說得興起,又點著盧八娘身後的董氏,「姐姐也太過大度了,就由著你們郡公鬧,花了兩百萬買這麼個人回來,聽說又挑了幾個頂頂出色的姬人弄進府裡去了,將來小心把你拋到腦後!」

  董氏在盧九娘的指點下瑟縮到了盧八娘的身後,盧八娘見她的樣子,不由得一笑,她會怕這樣一個老實人?而且,她想要的從來不是司馬十七郎這個人,而是他能帶給自己的榮華富貴。因此她只是淡淡地笑著,不置一辭。

  盧九娘總會被盧八娘的不以為然的高傲激怒,現在又是一樣。但是如今的她不敢表示什麼,只是暗暗咽下了心頭火,聲音降了八度後陪著盧八娘說了些閒話,然後慢慢把話轉到了朝政上,「英郡公可聽到什麼消息,皇上派這次為什麼派了陳王去吳郡?」

  「英郡公從來不與我說起朝政大事,」原來盧九娘想從她這打聽消息呢,可是盧八娘豈能讓她如願?她正色說:「婦人哪裡能參與外面的事呢?我只管內幃,至於外面,連一句話也不多問。」

  尹家人口眾多,在儲位未立的時刻,已經分成了幾派,支持各自的人選。表面看是家族不夠和睦,其實也未嘗不是一種策略,在每一個可能的賭注上都投了資,總會有贏的機會。就是不知道盧九娘是為了誰在問。

  可盧八娘是什麼也不會說的,她在園子裡轉夠了,瞧著魯王妃告辭,自己也回了齊王府。

  回去後她就給孟白送了一封信,請他將戲班子借自家唱一天戲。於是在華清院裡,所有的下人都看了全套的戲劇,盧八娘則與孟白坐在稍遠的地方說著話。

  盧八娘將司馬十七郎與陳王的目的與孟白分享了,「這次出去,陳王和十七郎以有心算無心,贏面應該很大,陳王早有雄心,掌握兵權後,一定不會再放手,而皇上既然把兵權交給他,起碼對他是信任的。」

  「我記得歷史是這樣的,本朝下一位皇帝是嫡出的太子,十幾年後,他的兩個兒子先後登基,只是都做了幾年的皇帝,沒有子嗣,然後皇位就落入了旁支手中。現在陳王並不是嫡子,而且就算是他能登基,十幾年後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呢,不過,皇位倒一直在司馬家的人手中,而且還傳了十幾個皇帝呢。所以,我想局勢也不至於大亂。」

  孟白記憶中的歷史曾講給盧八娘聽,她也同樣猜不透迷底,不過,她也有自己的決定,「十七郎很看好陳王,我也信陳王會成功。」

  「若是司馬十七郎能登上皇位該有多好!」孟白感慨道:「那時我們就不必這樣擔心受怕了。」

  「你以為我不想?不過十七郎離皇位實在太遠了,眼下看怎麼輪也輪不到他。」然後她又歎道:「而且你這話又錯了,十七郎當了皇帝,我們一樣不是高枕無憂。你就看歷史上雖然有無數的成功外戚,但同樣也有很多皇帝廢后,誅殺后族就知道了。」

  「至親至疏夫妻,當時你就是用這個理由拒絕了我。」

  「現在看,我當時的拒絕是對的。」

  如果盧八娘當時答應與孟白結為夫妻,她首先要面對的就是楊柳懷孕生子的事,只這一件,就足夠他們分崩離析了。在這方面,對於孟白,盧八娘肯定沒有對司馬十七郎的寬容。

  司馬十七郎想納小妾,與姬人們調笑這些行為在此時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只要沒有惹到盧八娘的底線,她還是能理解而且容忍。而若孟白做出了類似的行徑,盧八娘絕不會姑息。

  這一點,孟白也沒有什麼可反對的,他苦笑著點了點頭說:「我承認你對,而且也幸虧你當時堅持,我們才能維持如此堅固的友誼。」

  若是他們結為夫妻,早就會反目成仇了,哪裡還能像現在這樣,孟白會力所能及地為盧八娘打算,而盧八娘也能把最秘密的事情對他說出,盧八娘感慨地說:「我早就說過,最強的紐帶就是利益,我們的利益一直是一致的。」

  孟白走前,還將十幾個姬人送給了盧八娘,這是他精心教導出來的戲子,「我府裡還有一套人馬,這些本就是給你準備的。」

  在很多方面,孟白作為一個現代男人特別體貼,盧八娘也不推讓,只管收下。

  人來了,也不能閑著,盧八娘讓她們每晚唱上一段給華清院裡的人聽,桃花和董氏看了數場戲,可是她們每次還都是那樣入戲,倒讓盧八娘好笑不已。

  盧八娘還是沒有料到這種新型的戲曲對人們強烈的吸引力,就連齊王妃也被鼓動了,沒幾天遣人到盧八娘這裡來借這些姬人唱戲。這樣的事盧八娘自然很大方,她笑著說:「原本我應該早就把人帶過來的,可是又怕母妃嫌鬧不喜。既然母妃想看,每天就讓她們過來演戲。」

  齊王妃已經被劇情吸引過去,因此她向盧八娘點點頭,心不在焉地說:「果然不錯,孟家真不同凡響。」

  借姬人唱戲這種小事盧八娘並不在意,每天演出的地點挪到了齊王妃的正殿,反倒讓她覺得華清院裡清靜下來了,這於她是好事。

  眼見著司馬十七郎仕途正好,齊王府裡的眾人早就從最初瞧不起他們,到猶豫觀望,再到紛紛前來交好,這個戲曲班子更是弄得華清院門庭若市,盧八娘本就不勝其煩。

  但就是這樣,華清院裡依然少不了想與她多來往的人。十嫂是最勤勉的,差不多每天都要過來,特別是司馬十七郎離京後,因為司馬十郎也同十七郎一起出京了。

  在司馬十七郎處境最艱難的時候,齊王府內對他好的就是他的十哥。他們倆小時候曾住在一個院子裡,一起玩一起上課,後來雖然分開了,但還有些情份。司馬十七郎念念不忘的是,十哥成親後,給弟弟妹妹們見面禮時,暗地裡多給了他一匹絹。

  就為了這一匹絹,司馬十七郎幫著司馬十郎進了禁軍,然後給他謀得了一個都尉之職。這一次陳王帶兵出征,司馬十郎也跟隨大軍出去了。

  其實自從司馬十七郎加強了對自己身的道德要求後,他對所有人的態度都發生了新的變化。對皇上更加忠心,對父王王妃更加孝順,對兄弟姐妹更加友愛,對親朋好友更加仁義……盧八娘便也調整了自己的一些處事方式,不再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於是,在她空閒的時間裡,也會同妯娌和大姑子、小姑子們在一起品品茶,說說話,也會配合司馬十七郎的意見與其中的幾個關係稍近一些。

  雖然齊王妃希望司馬十一娘能夠嫁給孟白沒能夠成功,但通過盧八娘的介紹將她許給了陸六郎,陸家在朝中的形勢很好,陸六郎是個有前途的郎君,門第又好,盧八娘的姑母和齊王妃都很滿意。

  雖然世家的聯姻一直是縱橫交錯,但在齊王府和陸家的聯姻中,盧八娘嗅出了一絲新動態,陸氏與盧氏聯姻頗多,其實是盧相一系的,但齊王妃已經不再專心只與崔氏一族及其盟友結親,朝中的形勢確實變了。

  各王府都在努力與各種勢力勾結,擴大自己的力量,而各個世家也同樣擴大著自己的人脈。在這種形勢下,齊王府適齡未婚的小姑娘們對盧八娘也極親密,也許這個出身高貴的嫂子會幫她們成就一門好親事。

  就是齊王妃,對盧八娘也更加器重起來,至少在表面上,宮中和各府的貴婦們都知道齊王妃很喜歡這個兒媳婦。

  盧八娘是最現實的人,齊王妃雖然想過要害司馬十七郎,但也沒有想消滅他,而且的是她從沒想害過自己,所以不論是從官場來往還是倫理道德的角度出發,再考慮司馬十七郎的思路,盧八娘一直維持著與齊王妃表面看起來還算融洽的關係。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1:22 PM

第八十章 夫貴妻榮九娘諂媚 爭權奪勢陳王回京(二)

  這一次,平南大軍在過年前回來了,僅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盧八娘問已經升為三品上都護的司馬十七郎,「為什麼這樣急著回來呢?」

  「當然是八皇叔的主意了。」司馬十七郎給盧八娘講了他們此行的經過,「我們到了吳郡,八皇叔先是傳旨,對王敦和他的手下諸將大家褒獎,然後請他們飲酒。大家喝得醉醺醺的時候,八皇叔摔杯為號,命暗藏兵器的軍士們上前將王敦砍成肉醬,然後又殺了王敦的幾個心腹將領。接著他派出自己的人接收了王敦的軍權,重新整編了軍隊,在吳郡留下一半兵力,帶回京城一半的人馬。」

  盧八娘馬上問:「陳王叔是怕皇祖父出什麼意外,他在外不能及時趕回來吧。」

  「應該是吧。」司馬十七郎也這樣想,這話他也只能對盧八娘說,「其實我們本應該留在吳郡一段時間的,將王敦的部下理清,再揪出吳郡那幾個世家不法之事,好好整頓整頓吳郡,起碼能讓他們老實幾年。可八皇叔把這些交給了他留在吳郡的大將,自己只待王敦的軍隊改編結束就帶兵回朝了。」

  本朝自從建立起來後就是這樣,一直忙著內部爭權奪勢,北伐數次全部失敗,對吳郡的世家也沒有形成有力的鎮壓,皇上最憂心的是世家的謀反,現在陳王擔心他在外時皇上駕崩,他不能得到皇位。所以這註定是個偏安的朝庭。

  「八皇叔對你怎麼樣?」

  「當然對我信任有加。」司馬十七郎說:「在吳郡斬殺王敦就是我一手安排的,至於殺掉的幾個大將,也完全根據我上次去吳郡所得到的消息。」

  「上都護也是八皇叔向皇祖父請命封賞的,」司馬十七郎輕輕點了點盧八娘的鼻子,「夫人就放心吧,我與八皇叔一直非常相得。」

  司馬十七郎自從投靠八皇叔後,一直與他維持著相當好的關係,現在他們又一同帶兵回來,自然感情深厚。盧八娘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但她的心裡從來都不會輕易對誰放下心防。

  朝政的事情說過了,司馬十七郎撫摸著盧八娘的肚子。藥喝了幾個月,盧八娘依然沒有消息,而陳王妃已經生下了陳王的嫡長子,隨後陳王府上有孕的幾個姬妾先後生出了好幾個孩子。司馬十七郎不勝氣惱,「我們怎麼還沒有喜信?」

  這次司馬十七郎出門期間,盧八娘已經給了安老先生一大筆養老的錢將他送走了,畢竟他是唯一知道她手中有絕育藥的人,雖然他不可能想到自己已經服了藥。但總歸是個隱患,趁此機會除去,盧八娘可一點也不想冒險。於是她歉然道:「都是我不好,要麼就讓董氏生吧,她現在身子養得差不多了,沒準會一舉得男呢……」

  「別胡說,你一定能生的,」司馬十七郎告訴盧八娘,也像是給自己樹立信心,「你還記得那年端午我們去道觀裡批的命?池師傅也時常勸我,說他見過不少婦人成親後過了三年五載才會生下兒子,原來他住的小村裡就有一個媳婦,成親三年還沒有孩子,婆家本已經打算休妻了,結果就在這時有了身孕。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生下了一個大胖兒子!」司馬十七郎說到「大胖兒子」時語氣中帶著非常強烈的嚮往。

  這種陳腐的思想在盧八娘看來很是可笑,她在心裡說著,「我才不想生兒子!」卻把頭埋在司馬十七郎的懷裡,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司馬十七郎只當她心裡難過,將她摟得緊緊地,「你福澤深厚,一定會生兒子!」

  正月過後,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商量,「皇上打算派人去吳郡,整理平叛後的亂攤子,查處隱戶,安置僑姓,撫慰世家,原本意屬於八皇叔。但是八皇叔不願意去,想推薦我代他去。我總有些猶豫,捨不得離開京城。」

  在這個生產力極為落後的社會,京城裡物華天寶,無限繁榮,是別處萬萬不能及的,這也是此時代人們心中通常的想法。但盧八娘卻知道司馬十七郎不是這樣想,為了榮華富貴,他從不憚於辛苦勞累。

  司馬十七郎不想出京的真實原因是他升為上都護後,負責京城正陽門的防務工作,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崗位,關乎整個京城的安全。從他個人功利的角度,也較以前有了一個較大的飛躍,起碼手下的兵要多了好多倍,也能稱得上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之一了。

  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只要有人想搞政變,必須要拉攏司馬十七郎為他所用才行,否則有司馬十七郎占居這個位置,他的政變十有八九不會成功。

  眼下的形勢,八皇叔擔心皇上身體有變而不肯離京,司馬十七郎當然也是一樣的想法。八皇叔盼著登上皇位,司馬十七郎盼著擁立之功。

  可是盧八娘卻另有想法,於是她問:「郎君對將來怎樣打算?」

  「你是說封王之後?」司馬十七郎問。

  「是啊,這些事情是要早些打算起來,」盧八娘說:「你難道也能像父王那樣,一直留在京城嗎?」

  就司馬十七郎目前發展的勢頭來看,封王是必然的。皇家的子弟,就是沒有什麼功勞,只要得了皇上的喜歡,直接封王的並不少見,而且司馬家自從得了皇位後,一改曹家對宗室的苛刻,習慣於大封宗室,司馬十七郎才幹出眾,又立下汗馬功勞,已經有了封王的資本。

  可是他天然的支持者齊王府卻沒有真正為他努力,而皇上和陳王,為了讓司馬十七郎為他們賣力,一點點地提升他的爵位和官職,也就順理成章了。

  這些事情,盧八娘要比身在其中的司馬十七郎感覺得更透徹,在目前皇位傳承範圍已經基本確定,司馬十七郎根本沒有希望的形勢下,她也更迫切地希望能夠他能夠封王就藩,掌握一方勢力。

  從行事作風上看,陳王登基後,一定會一改老皇上對諸位藩王的懷柔政策,而不會對他的兄弟們手下留情的。

  藩王是要出京就藩的,哪一個朝代都是如此。但本朝初建,在很多方面仍有不足,於是在太子死後新儲未立之時,各藩王便全部留在京城。盧八娘有時也想,若是待新君即位,如今的各位藩王就是想去就藩恐怕也不能了吧,新的皇上對這些在京城興風作浪的兄弟們一定沒有好感。

  但對於司馬十七郎這一代的人來說,情況會不會不同呢?新繼位的皇上,對於他那些參與爭權奪勢的兄弟們固然會極為猜忌,可是一心為他效忠的侄子們卻未必如此。司馬十七郎原來的人生目標就是能封王出鎮一方,這也是盧八娘一心盼望的。

  與盧八娘曾奢望過皇位不一樣,司馬十七郎最遠大的目標只是封王。而且封王對於過去的他而言也是相當遙遠的,現在他驀然發現自己離封王也不過是一步之遙了,原本想像的狂喜並沒有出現,對於現在的他封王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於是他認真想了盧八娘的話,「娘子所言有理。」

  雖然得到了贊同,但如今的司馬十七郎對於就藩並不是非常熱切。盧八娘看得非常清楚,她懂得司馬十七郎最眷戀的手中的權力,男人的權力欲差不多都很強,當然很多女人也一樣,盧八娘自己就是個例子。

  只貪戀眼下的權力肯定是不行的,盧八娘必須為將來著想,因為她的命運是與司馬十七郎捆綁在一起的,她正色指出,「京城繁華,又是權力的中心,只是永遠要屈居人下。而且郡公畢竟出身皇族,才華出眾,一定要小心為人所嫉!」

  司馬十七郎一直對夫人獨到的目光非常敬服,現在聽了她的這番話,也覺得有理,「若是一直留在京城,將來八皇叔即位後與父王間一定有衝突,我總歸是齊王府的人,恐怕所受掣肘也多,甚至受到牽連。若是我能夠封王,不如能早日如京就藩,開闢出一片自己的天地來。」

  這正是盧八娘最嚮往的,她對此已經想過很多了,因此又提醒司馬十七郎,「皇祖父現在對你頗為依重,你又是皇家出色的子孫,封王並不是難事。就是皇祖父沒有封你,八皇叔若是能夠登基,只依照功勞,你也能夠得上封王。郡公雖然為了朝中的事情忙碌,但也應該為自己想一想,將來想去哪裡?待機會合適時向皇上或新皇求得封地,做長遠的打算。」

  對於未來的事,司馬十七郎也經常考慮,他略一沉吟說出了他的打算,「夫人說得當然有理,只是我時常想,若是有機會我想北渡將胡人趕走,收復故土,這樣才沒有白白生於世間,不愧為司馬氏的子孫!」

  「噢,」盧八娘不喜歡這個主意。她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司馬家的故土與她有什麼關係?她只想自己過一輩子榮華富貴的日子就足夠了。而且作為一個生長在和平時代的人,她本能地討厭戰爭。比起異族統治下戰火紛飛的北方,她寧可選和平而物資富饒的南方。但話卻不能這樣說,她提醒司馬十七郎,「郡公不要忘記,幾十年間,朝廷這麼多次北伐都失敗了,肯定是有原因的。若是不能找到失敗的根本,還是不要輕易北上。」

  司馬十七郎雖然年輕,憑著一腔熱血對北伐充滿熱情,但他倒不是魯莽的人,聽了盧八娘的話,信服地點頭,「我會好好想一想的。」

  「不只北上能建功立業,治理吳郡也是朝廷現在的當務之急。」盧八娘說:「郡公不妨多瞭解瞭解京外各處的情況,而且我也想去吳郡看一看。」

  「夫人去做什麼?」司馬十七郎並不理解。

  「我想為我們尋找到一個根本之地,將來讓我們的子孫能在那裡生活繁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1:26 PM

第八十一章 行路難盧八娘驕奢 突生變張夫人身亡(一)

  盧八娘的話從來都是能抓住司馬十七郎的心,他一如傳統的中國人,封妻蔭子是他的人生目標,子孫延綿不絕是他的最大夢想。聽到夫人的話,他明白在實現夢想的路上,只有他的夫人是始終與他一路同行的,於是他決定下來了,「我明天主動要求去吳郡,皇上一定會同意的。夫人就準備陪我一起出門吧。」

  還有一個難以啟齒的原因促進司馬十七郎決定帶夫人出門,那就是平安悄悄告訴他十三郎這些日子時常往夫人身邊湊,知道王府內無數骯髒事的司馬十七郎特別警惕,馬上想辦法隔斷了十三郎與自已院子裡的任何聯繫,當然他不會讓夫人知道,所以這時候帶夫人出門也不錯,還能避開一些事。

  出了正月,盧八娘就與司馬十七郎出了京城。這個時代出門是件辛苦的事,即使是欽差出行,沿途官府陪著十二分的小心照顧。

  盧八娘並不是喜歡出遊的人,雖然此時各處的風景極佳,但出門後的日常生活對於有潔癖的她是一種嚴峻的考驗。幾年前盧八娘從益州進京城時,一路上可是頗為難過的,她還犯過一次病。這次出於方便,她帶了桃花和十幾名健婦隨身侍候,而把寧姑姑等人留在京城主持日常事務。

  好在司馬十七郎非常體貼,為了盧八娘他這次走的是水路,行程雖然慢了些,但比起騎馬坐車卻又好得多。

  而且一路上,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二人有無數因閒情而生出的逸志可以消磨這大好時光。下棋、猜謎、練字、讀書,還有坐在船舷旁看著遠山近水,聽船頭的漁夫唱情歌……這一切對於繾綣情深的少年夫妻,也算得上是遲到的蜜月旅行了。

  到了吳郡碼頭,早有當地的縣令來接,男人們騎馬,盧八娘改乘馬車,向縣城中駛去。盧八娘坐在顛簸的馬車裡,終於覺出旅行的痛苦來。到了這個時代這麼久,她是第一次坐馬車。

  這裡的時尚是坐牛車,尤其是世家,差不多把坐牛車上升為一種風格和地位的象徵,其實在盧八娘看來其實是另有原因。那就是崎嶇不平的路況和沒有橡膠車輪及相應的減震設備,馬車坐著實在痛苦。盧八娘在益州時,也曾瞞著父母騎馬出遊,因為騎馬也要比坐馬車好得多。

  縣令特別給盧八娘準備了幾輛牛車,因為他覺得出身世家的郡公夫人如果坐不上牛車一定異常不滿。但再多的牛車他準備不出來,吳郡這兩年一直戰亂,牛的數量特別少,而此時正值春耕,實在抽不出足夠的牛。

  要知道英郡公這次到吳郡,不僅帶著夫人,幾十個僕役,上百的部曲,還帶著上千口的北地遷過來的僑姓世家,坐滿了十幾艘船。

  盧八娘見狀並沒有乘牛車,因為幾輛牛車會嚴重拖慢隊伍行進的速度,她聽說,從下船的碼頭到吳郡還有上百里的路,要走上好幾天。這位縣令會把他們送到縣城的邊界,交給下一位縣令,沿途還會經過三個小縣城呢。

  在船上時感覺還不明顯,但改走陸路後,盧八娘深切體驗出吳郡與京城的巨大差距了。在這個時代,吳郡的發展是嚴重落後於中原地帶的,雖然本朝從北方遷到南方的一些僑姓陸續將一些先進的生產方式帶到了這裡,但要做的還有更多。要知道在一二百年前這裡還僅相當於奴隸制社會呢。

  不過盧八娘是做好了吃點苦的準備的,為了給自己建立一個長久的根據地,盧八娘肯定是要到各處考查一下的,這種事情,她寧願親歷親為。

  晚上,大家在簡陋的驛站住了下來。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住在一間最寬大屋子裡,這當然是這裡最好的房間了,雖然也一樣的簡陋。除了他們夫妻,其它屋子都最少住了十幾個人,因為驛站的屋子不夠用,隨行的部曲和僕役只得在外面搭了帳篷,帳篷不夠的只有露宿。

  但吳郡的氣候比起京城還要溫暖,二月的時候,溫度已經很高了,即使露宿也不是不可接受的。盧八娘用這個藉口來寬慰自己有些羞愧的心,因為她的潔癖,她帶著數量眾多的生活用品,占著大屋子,而卻任由其他人住在外面。

  「拿些錢帛給驛丞,讓廚房給大家做點肉湯。」盧八娘吩咐,她用這個辦法來減輕自己的負罪感,然後就心安理得地躺在柔軟乾淨的被褥上由得桃花給自己捶背揉肩,她覺得一身的骨頭都快被顛散了。

  桃花剛揉了幾下,就聽到外面先是響起了殺豬聲,然後歡聲雷動,部曲們嚷著:「郡公和夫人又給大家添菜了!」

  桃花手並不停下,笑著說:「有了加了薑的肉湯,晚上就不會覺得冷了。」她不曉得盧八娘愧疚心理,反倒認為盧八娘大度善良,夫人本就應該住在華屋高廈,而部曲僕役們本就應該露宿,「我們跟著夫人,永遠比旁人家的下人過得好,大家都說就是為夫人死也不會眨眼的。」

  「能活著還是活著好。」盧八娘隨口說,恰好這時洗澡水燒好送了過來,她趕緊泡進了浴桶,「一天下來,身上早就臭了!」

  「夫人,你若是臭了,別人該怎麼樣呢!」桃花並不同意,「你中午休息時還用泡了薄荷葉的水擦洗了一次,我用剩下的水擦了擦,現在身上還有香味呢!」

  好吧,盧八娘也得承認自己其實還算乾淨,「可還是出了不少的汗。你幫我把頭髮也洗一下吧。」

  盧八娘洗了澡,又吃了自帶的廚師為她專門做的飯菜,戴上細紗的緯帽,與桃花和幾個護衛出了驛站的門。很快,她就在小小的縣城裡走了一圈,小縣裡很蕭條,縣城的牆是用泥土夯築的,並不甚高大。縣衙是這裡最好的建築,其次是驛站,另外幾處比較整齊的房舍應該是當地的富戶了。商業非常不發達,只有兩三家鋪子賣些最必須的用品,還有幾家手工作坊。

  這個時代,一般的縣城也就是這個樣子的了。盧八娘對兩天後就會到達的吳郡城也不報有太大的希望。結合一路上看到的情況,這塊中國最肥沃的土地之一,現在因為人煙稀少,勞動力低和世家的嚴重盤剝而沒有多少生機。

  盧八娘心裡歎了一口氣,回了驛站,司馬十七郎正好也結束了與縣令的交談回了驛站。他看看沒有完全被自家帶來的屏風擋住的一處發黴的土牆,扶著盧八娘坐在了床上,然後吩咐,「拿幾匹錦帛來。」

  盧八娘一直忍著不看那塊黴斑,但實際上她卻不受控制地看了很多次,覺得那塊黴斑如鯁在喉般地難受。現在她又隨著司馬十七郎的目光看了過去,然後不自在地轉過頭來。

  司馬十七郎見錦帛送了過來,讓人將屏風挪了過來,擋住盧八娘,叫了幾個下人進來用錦帛將那塊黴斑蓋住。浪費一匹錦帛雖然可惜,但他知道,如果不這樣做,盧八娘可能一個晚上睡不著覺。

  盧八娘一方面為自己的怪癖自責,一方面又心情舒暢了。她知道在錦帛的遮擋下,黴斑依舊存在,但又不可避免地因此而放鬆了全身。

  「夫人這次出門受苦了。」司馬十七郎心痛地看著盧八娘,若不是為了子孫將來,夫人哪裡會出京城到這個荒涼的地方來呢。

  「還好了。」盧八娘笑著答道,她也確實比過去好了,對路上的很多狀況雖然心中不快,但都能容忍。但她這種從來不抱怨一句的風度更讓司馬十七郎體諒她。然後她就問起了本地的一些風俗民情和政治經濟情況,縣令宴請司馬十七郎,自然也會做些彙報。

  情況不是太好,朝廷的苛捐雜稅本來就多如牛毛,甚至一般的平民養一隻雞種一株果樹都要交稅,弄得百姓們的日子苦不堪言。可是比起世家的隱戶們,他們又算是幸運了。世家的盤剝比起朝廷還要兇狠,更可怕的是這些收入與朝廷完全無關。

  縣令當然不可能對英郡公說這些,但司馬十七郎不是第一次來吳郡,這些事倒也瞞不過他。他這一次做欽差到吳郡,身上就負擔著改善這些問題的使命。

  查出世家的隱戶、隱田,用來安置僑姓世家,在削弱吳郡世家力量的同時,又要注意不能將他們逼入絕境,讓他們起兵造反。

  「益州那邊也相差不多,世家也是一樣的貪婪。」盧八娘在益州住了幾年,對那邊的情況非常熟悉,「雖然吳郡人口稠密程度遜於那邊,但論兩處的自然資源,吳郡土地肥沃要強於益州,我認為這裡更有發展前途。」

  「吳郡的官府對州郡約束力太差,這也是個難處。」司馬十七郎補充說,他也在思考他封王之後是不是申請這裡做為他的封地呢。藩王封地情況可以說是天差地別,若是父親封給心愛的兒子,會選全國最好的地方,但不受喜歡的宗室則可能是最荒涼的地方,他不無擔心地說:「誰知道皇祖父會把我會封到哪裡呢?」

  「我們先有個目標,然後再努力爭取。」

  「不管到哪裡,我都會好好建好自己的封地,為子孫做長久計。」司馬十七郎感慨地說道。不用說,他這個不事稼穡的皇孫都看出來了,本朝對百姓過度地索取就有如殺雞娶卵般地急功近利。

  司馬十七郎能夠理解百姓的苦楚,他倒底與那些養尊處優的皇子皇孫和士族郎君不同,畢竟他曾在齊王府最底層混過,也接觸了社會各層次的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1:30 PM

第八十二章 行路難盧八娘驕奢 突生變張夫人身亡(二)

  夫妻二人一番談話,從吳郡的現狀到朝廷的局勢,從治理民生到法制建設,說得十分投契,又對未來做了一些美好的展望。

  不覺到了入睡時分。盧八娘的習慣是睡前一定要洗澡的,因此桃花把水送進來的時候,她就示意司馬十七郎出去,平時她洗澡時也不肯讓司馬十七郎看。

  司馬十七郎的打算恰好相反,滿心的柔情蜜意,借著旅途中沒有多餘房間的便利,他正想看個飽,於是就推說太累躺在床上不起來。盧八娘看著這個無賴,卻又不好在別人面前說什麼,於是拿了塊布巾裹著進了浴桶,匆匆地沖洗一下就要出來。

  「夫人,你先別出浴桶。」司馬十七郎早已經坐了起來凝神看著這邊,見狀馬上說:「屋子裡連地衣都沒有,小心弄髒了腳,不如我把你抱到床上還乾淨些。」又讓桃花趕緊重新鋪上睡覺時用的被褥。

  桃花頗覺得郡公說的有道理,馬上換好了被褥,將盧八娘的鞋子挪到了床前,然後在司馬十七郎的示意下出去了。司馬十七郎微笑著一步步走近浴桶,拿走蒙在盧八娘身上的布巾,不言不語地看著她。

  盧八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聲說:「你想做什麼!」

  「我什麼也沒有做啊!」司馬十七郎學著她的樣子挑挑眉說,表情無比地愉悅。

  盧八娘忍不住揚了他一臉一身的水。可他還是不動,卻用一雙眼睛上下左右,事無巨細地打量著她。

  「水有些涼了。」沒穿衣服自然就處於劣勢的盧八娘只得這樣說。

  對於盧八娘一路上還是與家裡一樣頻繁地洗澡,司馬十七郎是很擔心的,其中的一點就是外面環境不好,容易著涼。因此聽盧八娘這樣一說,只好趕緊拿出乾淨的布巾將盧八娘抱起來放到床上,還殷勤地幫她擦拭身上的水珠。

  「你趕緊去洗一洗吧。」盧八娘左拍右擋也攔不住這兩隻鹹豬手,「在船上時你天天鬧,還沒鬧夠嗎?」

  「還不是你,」司馬十七郎趕緊用殘水洗了洗,跳到床上說:「一路上,總說船壁薄不隔音,這樣不行那樣不肯的,今天我特別試了試,驛站的房子看著雖然比京城要簡薄些,但隔音還是不錯的,所以今天你可不許攔著我了!」

  所以當天晚上司馬十七郎不但自己製造出很大的聲音,而且還要聽到盧八娘的聲音,「快點,喊一聲我愛聽的,否則我可不會饒了你。」

  盧八娘身體雖然康健,但畢竟比不了習過武的司馬十七郎,最後只有一一從了他,讓司馬十七郎感受到了無上的快意。

  第二天出門時,司馬十七郎扶著盧八娘的手送她上了車,笑著說:「我讓人多鋪了好幾條坐褥,你在上面靠著睡一會兒不打緊。」

  盧八娘其實沒有那麼嬌弱,但她樂得受到這種無微不致的照顧,便斜靠在車壁上,一雙眼睛在他身上流連了一圈,做了個趕他走的動作無聲地回了過去,果真靠著車壁閉目養神,然後她竟然真睡著了。

  盧八娘是被劇烈地顛簸搖得醒過來的,她輕輕拉開簾子,向外面看去,周圍是綿綿青山,便知道已經走到兩座縣城的中間了,聽說這裡是一路上最偏僻的路途了,要越過一座大山,當然也是最為難走的一段路。

  桃花今天根本沒坐車,昨天她在馬車上坐了一會兒就改成了騎馬,見盧八娘打開簾子,趕緊在馬上探過身來問:「夫人,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這裡的空氣特別好,還帶著香氣。」

  「可不是,滿山開的都是花。」桃花說著躍上馬背從路邊采了一枝花遞給盧八娘。

  司馬十七郎回頭見盧八娘正打開簾子與桃花說話,趕緊打馬過來,「夫人睡醒了?」

  盧八娘手拿著花枝點頭道:「車裡顛得太厲害了,我想下去走走。」

  「也好,不過再等一小會兒,這裡正是山谷,聽說前些天發過山洪,泥濘得很,到山坡路好一些的地方再下來走吧。」司馬十七郎看看手中拈著一枝花,可人卻比花還嬌的盧八娘,很想邀夫人與自己同乘,可是到底覺在眾人面前過於親密會影響郡公的體面,也就沒有說出來。

  盧八娘向下看看,果然地上的泥有幾寸厚,車輪深深地陷了進去,再瞧瞧自己腳上顏色雪白,襪口繡花的漂亮羅襪,放在一旁的掐金五彩牛皮小靴,下意識地把腳向回縮了一下,她還是坐在車上的好。

  桃花本想問問夫人是不是改為騎馬,可又一想沒有幾個人瞭解夫人會騎馬的事情,按夫人的習慣,她一定不願意更多的人知道,於是她聰明地閉口不提,向後退了退,給司馬十七郎留出位置和夫人說話。

  正說話間,車隊突然停了下來,原來一條小溪擋住了路,有人飛馬跑過來向司馬十七郎報告,「嚮導說路與以前有些不同,這裡原本沒有這條小溪。可能是前些天的山洪沖塌了山體引起的。」

  司馬十七郎打馬上前去與送行的縣令及嚮導商量去了,盧八娘戴上幃帽讓人將車簾完全打開,欣賞眼前的景色。又過了一小會兒,車隊繼續前行了,有人過來傳話,「嚮導說這時節本地常有這種事情,不打緊,何況這溪水並不非常大,渡過去很容易的。還聽說發了山洪後,路也會毀損些,但我們人多,若是遇到阻礙,只管派人在前面開路就行。而且那邊縣令一定在路上接著大家,故而郡公下令繼續前行。」

  盧八娘頜首,「告訴郡公,我知道了。」

  果然車隊繼續向前走去,小溪最深的地方只能沒過半個車輪,水花向兩旁濺起,發出嘩嘩的聲音,帶給人清涼的感覺,讓盧八娘的心情愈發地愉悅。

  不過沒走多久,車子又停了下來,聽說前面的山路已經被山石堵住了,不能通過。於是,所有的部曲和跟隨前來的僕役都被調到前面修路,盧八娘也趁機下了車活動活動筋骨。

  桃花早讓人準備了地氈,挑了一塊平整又乾燥的地方鋪了,四周又圍上了屏風。車子拉到旁邊,盧八娘穿上精緻的小靴子不沾一點泥土地直接落在了地氈上,她滿意地歎了一口氣。想當年從益州回京時就沒有現在舒適,一品郡公夫人的排場比起小小的太守之女可要強得多了!她很滿意這一點。

  有人在屏風外面傳話,「張家、趙家等夫人來給郡公夫人請安。」

  這次遷到吳郡以七戶世家為主,帶著依附他們的眾多人口,其中以張姓、趙姓兩家為主導。不過,大家雖然一路同行,因為分坐了不同的船,見面的次數並不多,盧八娘又是不喜歡弄這些虛禮的人,因此從一開始就傳下話來,讓大家自便。如今等待修路的時候,卻正是女眷們聯絡感情的好時機。

  對於出身名門的英郡公夫人,所有的夫人或多或少都聽過她的一些事情,一路上見了她的排場,更是萬分敬仰。看著高傲端莊,不染一絲旅途風塵的郡公夫人,過來的夫人們恭敬地行禮請安。

  夫人們一如在室內一般,脫了鞋子踏上整潔如新的地氈。這時人們在鄭重的場所脫鞋是常規,盧八娘笑笑,「荒郊野外,大家不必拘禮。」可是大家哪裡敢不拘禮呢,再說,如果踩髒了英郡公夫人乾淨的地氈,不用別人說什麼,自己就會無地自容。

  說話間,已經有人送上新烹的熱茶。

  擺放茶具的梅花小几、描花漆託盤、雪白的瓷杯、碧綠的茶湯、撲鼻的清香,加上四周圍起來的屏風,讓女眷們覺得她們重新回到了京城那個風雅的地方,所以話題就回到了京城,若不看屏風外的情況,有人會以為這是京城貴婦們的一次小聚會呢。

  沒多久,司馬十七郎也帶著人在不遠處休息,山路沒有那麼快修復,總要等待。女眷們知道消息後,並沒有焦躁的情緒產生,一行人帶著大量的物品,就是在這裡住上十天半月都沒有問題。

  毫無預警地,一聲巨響從修路的前方突然傳了過來,突然箭就如飛蝗般地射了過來。盧八娘看著她身邊的張大夫人前胸中了一箭,血從她的口中和胸前湧了出來,張大夫人的右手握住了箭,好像要把它拔下來一樣,然後她就倒在了自己的腳下。

  「大夫人!大夫人!」

  「救命啊!」

  寧靜的茶會轉霎間變成了修羅場,還有幾個女眷中了箭,痛苦地呼叫著,屏風倒了,案几翻了,茶杯打碎了,女眷們有的四處奔逃,有的瑟瑟地癱在地上,還有的在死掉或受傷的人身旁哭泣著,到處是鮮血和一片狼籍。

  「夫人!」桃花再聽到弓弦聲時就跑過來抓住盧八娘的手,帶著她跑到一塊大石後面,又將一面屏風折起來護在她的前面。

  「夫人,夫人!」一直跟在盧八娘身邊的護衛長陳勇帶著十幾個護衛找到盧八娘。他們帶著盾牌和武器,將盧八娘和桃花圍了起來,「我們該怎麼辦?」

  桃花從擋在前面的盾牌一側伸出頭去看,「箭雨這樣密,至少有幾百個弓手藏在山上!」

  「對,而且這些人還有軍中的弩箭!」陳勇說。軍中的弩箭是朝廷管制的武器,一般百姓手中不可能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2:47 PM

第八十三章 刀光劍影桃花護主 密林逃生八娘被困(一)

  盧八娘有暈血症。雖然現在好得多了,不至於一下子暈過去,但見了張大夫人的血流到了她的腳邊,大腦已經一片空白了。大家的幾句話讓她清醒過來,她迅速地觀察了形勢。

  現在他們是在半山腰的一片緩坡上,箭來自山頂方向,而且已經聽到有人喊叫著向這邊衝了過來。可是在前方被派去修路的上千部曲和僕役並沒有回來救援,聯想到剛剛那聲巨響,山上滾下來的山石泥土一定是以他們為目標的。

  這麼說,路被損毀應該是人為的了,至少是有人借此來分散他們的實力,目標就是他們。果然山上下來的人大聲叫喊著:「殺死英郡公!為王將軍報仇!」

  眼下的形勢很危急,怎麼做才是最好的呢?盧八娘正在沉吟間,在一片混亂嘈雜中,她清晰地聽到司馬十七郎喊「夫人!」的聲音,接著她看到司馬十七郎帶著幾十個人,手揮著寶劍過來接應她,「我們先和郡公他們匯合!」

  桃花和陳勇掩護著她,很快和司馬十七郎會合了。司馬十七郎一把將盧八娘撈到胸前,把她置於自己的保護範圍,然後招呼身邊的人,「大家一起向山的側面樹林裡衝過去,不要戀戰!」

  盧八娘被司馬十七郎拉著手臂,拼命地向樹林中跑過去。在司馬十七郎吩咐的時候,她馬上也明白了,現在大家處在一片開闊的地帶,留在此地只能受制於對方的弓箭,向山下跑形勢還是一樣被動,向山上跑正和敵人遇到,只有進入山側的樹林裡才能躲過敵人和他們密集的箭雨。

  他們很快接近了樹林的邊緣,箭雨已經對他們構不成太大的威脅了,但是已經有從山上奔下來的人拿著刀槍劍戟向他們殺了過來。

  「你護著夫人向前走!」盧八娘被司馬十七郎在身上用力一推,倒向了桃花,桃花本來已經扔下擋著劍的屏風,撥出了身上藏著的兩把短匕,聞言將兩把短匕合在一隻手裡,拉住盧八娘,帶著她向樹林深處跑去。

  沒多久,司馬十七郎帶著幾十個人追過來,「快走,後面的人擋不了多久!」

  又跑了不知多久,盧八娘覺得自己的嗓子又緊又熱,好像隨時會吐出一口血來,心跳得就要出了胸膛,她實在跑不動了,而不遠的後面,依舊能聽到喊殺聲。

  只這樣一分心,盧八娘就覺得自己沒了一點力氣,腿完全軟了,她努力支持著,用最後的力氣推開一直拉著她的桃花,靠到一株樹上,喘成一團說:「你,你跟他們跑吧。」

  桃花的手被甩開後,立刻又抓住了她,一蹲身,一聲不吭地將盧八娘背了起來,繼續向前跑去。

  這兩年,桃花的個子長了起來,已經比盧八娘高了,但卻一點也沒長胖,還像一根細竹竿一樣。不過這丫頭的力氣卻一點也不小,背著比她重得多的盧八娘腳步不停地跟著大家。

  「放下我!放下我!」盧八娘拍著桃花的後背大聲地喊著,見她就像沒有聽到一樣,依舊拼命向前跑,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添亂了。於是她不再動也不再喊,閉上眼睛就當自己已經死了。

  很快他們遇到了又一波截殺,護衛們衝上去,刀槍相碰發出巨大的聲音,人們發出的嘶吼聲更大,到處是血,死人、斷肢橫在前面的路上,桃花看也不看地躍過去,盧八娘睜開的眼睛看了看,人間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突然一個滿臉兇氣的人攔在桃花面前,他口中呼出的臭氣已經噴到了盧八娘的臉上,然後他就倒在了她們的面前,司馬十七郎臉色煞白,喘著粗氣,顧不上說話,提著還在滴血的劍揮了一下示意桃花快走。

  這次闖過截殺後沒多久,桃花的步子踉蹌起來,司馬十七郎不知從哪裡追了過來,將盧八娘接到了他的背上繼續疾行。然後他們再次遭遇到一波截殺,再然後就是繼續跑,繼續遇到截殺,又繼續跑,當然一路上她又被換了幾次手。

  樹林裡的光線更加陰暗,再也聽不到殺喊聲時,大家終於停了下來。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後,每人都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盧八娘被放在一棵大樹下,雖然她後來一直由桃花和司馬十七郎背著,但一樣是筋疲力盡。她身後的樹很粗大,隔著衣服能感受到粗糙的樹皮,讓她嬌嫩的肌膚很不舒服。然後她看向自己坐著的地方,正在樹下的一塊石頭上,好在茂密的樹林裡並不似山路那樣泥濘,而是積滿了樹葉雜草,不過這裡的濕氣很大,盧八娘已經感到她的下裳有些濕了。

  衣服雖然也被劃破了幾處,但整體還很整齊,至少比現場的所有人都整齊得多。因為越是進入密林深處,樹木越是繁茂,人從其間穿過去很不容易,衣服首當其衝地被劃破,而在別人背上的盧八娘則躲過了大部分襲來的枝條。

  然後她的目光落在了腳下,她穿著一雙紅色的牛皮小靴子,在靴子的側面用五彩絲線繡了些花枝。這雙靴子質量非常好,現在看起來還很不錯,當然也與她走的路不多有關,只是上面沾了幾塊泥巴,應該是在進樹林前弄上的。

  盧八娘閉上了眼睛。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能落到現在的處境。前世的她,只有過幾次出門旅遊,她挑剔的不是風景如何,而是景區有沒有達到她要求的衛生設施,後來心理障礙愈加嚴重後差不多就宅在家裡和公司兩處了。

  今生的環境要差得多了,可是她畢竟是個世家小姐,身邊一直有足夠的下人伺候,足夠的東西供她維持她的生活標準。就是這樣,在從益州進京的路上,她曾因為受不了骯髒的環境犯了病差一點死去,可現在,她竟在荒無人煙的山林間,坐在地上,背靠著一株大樹,渾身狼狽不堪。

  突然,一個滑溜溜,涼冰冰的東西觸到了她的手上,她低頭一看,毫無形象地蹦了起來,尖聲大叫,「蛇!」

  桃花就在盧八娘身邊,她迅速將盧八娘掩護到身後,用匕首將蛇頭斬了下來,「不要緊,這蛇是沒有毒的,還可以當晚飯吃。」

  司馬十七郎也被盧八娘剛剛那聲大叫喊了過來,見此情景,也安慰她,「吳郡蛇一向很多,當地人極喜食蛇肉,並說是世間難得的美味。」

  看著沒了頭的蛇身還在地上扭著,盧八娘扶著一株大樹吐了起來,好在她現在胃裡也沒有食物,只吐出些胃液,可她卻難受得恨不得死去。

  眼下的情況,確實超過有潔癖的盧八娘的忍耐極限,她預計自己活不過三天,還真不如剛才被利箭射死的好。可當時,她還是下意識地拼著命跑了出來,雖然她中途放棄了,但桃花和司馬十七郎卻沒有放棄她,將她背出來。盧八娘在心裡謂然長歎,「救了我,他們只是白費了力氣。」

  逃出來的人稍稍恢復一點體力後急著找水喝,水對人體的重要性遠遠大於食物。儘管大家處在潮濕的空氣中,長時間的逃命也讓人焦喝難耐了。好在,剛剛下過春雨的山林中,水並不難找,一個護衛找到了一塊大石頭,石頭正中間有一塊凹陷,裡面積著一汪水。

  這汪水離盧八娘重新坐下來的地方並不遠,她嘔吐後換了一個地方,原本不想坐下,可卻沒了力氣,站也站不住。她隨著大家的叫嚷聲抬眼看去,只見半尺見方的水面浮著一層綠色的藻類,一個護衛摘下頭盔,撇了撇上面的飄浮物,盛了少半頭盔的水捧到了司馬十七郎的面前。

  司馬十七郎皺了皺眉,卻接過來喝了幾大口,然後他走過來將頭盔遞給盧八娘,聲音裡還帶著些氣喘,「喝點吧。」

  盧八娘壓住噁心搖搖頭,再次閉上了眼睛。

  「夫人,你喝點吧。」桃花也在勸她。

  「我要等一會兒,你們先喝吧。」

  盧八娘不肯睜開眼睛。但聲音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裡,咕咚咕咚的飲水聲很響,很快那一小汪水喝光了,又有人去找別的水坑。只聽到這聲音,她就再次想吐了,可是她連吐的力氣也沒有了,只好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夫人,你不能這樣。」司馬十七郎坐在盧八娘身邊,低聲說道;「我們逃出去後,我一定會將襲擊我們的人千刀萬剮,你也會重新過以前的生活。不,比以前更乾淨的生活。」

  「郡公,你先去安排大家。」盧八娘忍著難過低聲說道。

  這次南下,司馬十七郎是主官,現在逃出來的人自然要由他來帶領,他身上的擔子很重。司馬十七郎也懂得這些,於是叮囑桃花,「想辦法找點乾淨的水讓夫人喝。」然後就走到一旁把人招集到了一起,低沉地說:「看看我們還剩多少人了。」

  由於大批的部曲都被派去修路,現在這些人大都是跟在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身邊的護衛,還有幾個世家的子弟和他們的世僕。清點一下的結果是三十三人,很快就又變成了三十二人,一個世家子弟受了重傷,被僕人扶持著跑了這麼遠的路,精神一鬆懈下來就立刻死掉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2:53 PM

第八十四章 刀光劍影桃花護主 密林逃生八娘被困(二)

  倖存的人中,原本屬於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的人占了絕大多數,升為上都護後的司馬十七郎已經開始形成自己的勢力。盧八娘最初的護衛長們如桃花爹、徐達、陳勇等人都有了官職,他還將柳真幾個舊時有交情的人調到了自己的手下,又收編了一些孔勇有力的部曲。

  眼下,桃花、陳勇剛剛跟在盧八娘身邊就不必說了,還有柳真做為司馬十七郎手下的都尉,一直隨侍司馬十七郎;池梁因為偷懶沒去修路,也出現在這裡,還有張家和趙家的幾個世家子弟,原本正和司馬十七郎在一起說話,遂帶著身邊的世僕一直跟他逃出來。

  至於桃花爹和徐達,還有一些世家子弟正帶著上千的部曲、僕役在前方修路,現在都下落不明。

  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情,大家只是猜測,沒有一個人看到前面修路的部曲那邊發生了什麼,分析的結果與盧八娘先前的想的所差無幾。司馬十七郎和幾個護衛又指出,襲擊他們的人應該有山民和先前王敦的死黨,他們是根據敵人和口號和射來的弓箭推測出的。

  重要的是下一步應該怎麼做。司馬十七郎環視四周,「從現在起,大家按我的吩咐行事,出去後每人賞錦帛百端,錢五萬!」

  然後他將逃出來的人分成了五個小隊,池梁、陳勇、柳真、張家家主和趙家家主各帶一隊,各隊輪流負責巡邏,尋找食物。

  過了一會兒,出去的人帶回來兩隻錦雞和一窩雞蛋,還有幾條蛇。沒有一個人身上有引火工具,其實就是有也不可能用,在這樣潮濕的樹林裡,舉火肯定會有大量的濃煙產生,那就是告訴敵人他們在哪裡。

  在這期間,桃花果然去找了些乾淨些的水,她機靈地樹權的凹陷處弄到了點看著很清澈的水,不過,盛水的器具還是頭盔。現在的情況,不用說頭盔是唯一的盛水用具,而且也只有兩三個,因為原本就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頭盔的,而且路上又丟了幾個。

  「我怕喝了會吐,明天再說吧。」盧八娘歎氣道:「你先歇一會兒,不要擔心你爹爹。」

  桃花聞言也不再勸了,如果這時候再吐,情況會更糟。她非常肯定地說:「我爹肯定沒事的,他過去山裡打獵,對山裡的情況特別熟悉,一定會想辦法帶著部曲們過來救我們!」

  看著桃花充滿信心的小臉,盧八娘便將本想說出的話咽了回去。她的想法要悲觀得多,那樣一聲巨響,桃花爹和那些部曲們很難逃出性命。但她卻不想打擊桃花,便笑著點頭,「你爹是我見過功夫最好的人。」

  桃花高興地笑了,「過去我們還在山裡的時候,有一次我爹進山一個多月都沒回來,大伯說怕是回不來了,要把我接到他家,我怎麼也不肯,一定在家中等爹回來,果然又過了幾天,我爹就回來了,還帶回來一隻特別大的野豬!」

  「我爹過幾天一定會來接夫人和我!」

  桃花說完後爬上樹砍了些乾爽的樹枝搭成了人字型的小棚子,周圍挖了一條淺溝排水並防蛇爬進來,然後在棚子裡面鋪了厚厚的樹枝和樹葉,扶著盧八娘坐了進去。

  進了棚子裡,她又幫盧八娘攏了攏有些散亂的頭髮,整理好衣服。甚至還摘下幾張大大的樹葉,將盧八娘靴子上的泥擦掉了。在這個時候,有潔癖的盧八娘所能受到的優待也只有這樣了。

  看到司馬十七郎在分食物,桃花走了過去,很快拿了一隻雞腿回來,送到盧八娘的手邊。可盧八娘根本不接,若不是現在肚子裡是空的,又一點力氣都沒有,她聞到空氣的裡的血腥氣,看到大家正生吃著血淋淋的肉一定會吐得天昏地暗。

  「夫人,你多少吃一點。」桃花拿出身上的短匕,切下一小塊肉重新送了回來,看她就要嘔吐的樣子,馬上又拿走了。

  桃花的短匕剛剛還殺過人,現在又用來割吃的肉,想到這裡,盧八娘把眼睛閉上了,她覺得早點死去對自己是一種解脫。

  沒多久,司馬十七郎走過來,將一隻頂端剝去殼的蛋送到盧八娘的嘴邊,「這是乾淨的,你吸一下。」

  生蛋的腥味讓盧八娘嘔了起來,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果然如此,錦雞的蛋要比平時的雞蛋腥得多。

  「郡公,先別讓夫人吃了,萬一吐了可怎麼辦?」桃花拉過司馬十七郎,小聲地說:「也許明天再餓一些就能吃了。」

  「這隻打開的蛋你吃了吧,另一隻給夫人留著。」司馬十七郎交待後走開了,他不可能一直陪著夫人。形勢這樣糟糕,接下來怎麼辦,他要與大家商量一下,再仔細盤算一下。

  先不提大家落入了衣食無著的境地,更可怕的是他們已經迷路了。帶隊的嚮導和送他們的縣令當場就被射死,眼下的人都是從京城過來的,司馬十七郎倒是來過一次吳郡,當然他也不認識山裡的方向。

  司馬十七郎讓人爬到最高的大樹上,查看四周的情況,結果聽說他們處於一片看不到頭的密林中,其餘什麼也看不到。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有什麼辦法,於是揮手說:「大家先砍些樹枝搭幾個小棚子住下,先把這一夜過去後再商量怎麼辦。」

  盧八娘靜聽司馬十七郎安排好巡夜的工作,然後鑽進棚子。山間的夜晚頗為寒冷,每個人身上的衣服都不夠禦寒,桃花採了很多的幹樹葉,把她堆在樹葉中。

  司馬十七郎緊靠著盧八娘躺下了,桃花又幫他們蓋好樹葉才出去。盧八娘被司馬十七郎緊摟在懷裡,身上蓋著樹葉,勉強入睡了。半夜裡,她感到後背一涼,感到司馬十七郎將一堆樹葉堆到了她的身上,然後出去了。

  過了半個多時辰,他帶著一股冷氣回來了。

  「怎麼樣?」盧八娘低聲問,慶倖自己的聲音雖然沙啞,但卻還能說出話來。

  「你醒了。」司馬十七郎也沒有奇怪,盧八娘肯定睡不好的,他也低聲說:「巡邏的人還都警覺,不用擔心。」

  任何時候必要的檢查都是不可少的,尤其是現在這樣特殊的時刻,司馬十七郎的防範意識更強了,他已經因為過於大意而落到如今的境地,「當初就不應該急著回京,放鬆了對王敦手下的親信的搜捕,釀成今天的大禍。」

  「吃一塹,長一智,以後要記住,斬草要除根,以免春風吹又生。」政治鬥爭永遠是最殘酷的,盧八娘明白。

  「都是我,帶累得夫人……」

  「說什麼呢,」盧八娘伸手按住了司馬十七郎的嘴,「且不說王敦事件沒處理好的主要原因不在你,就說夫富妻榮,我跟著你享受了富貴,自然遇到倒黴的時候也是一樣。」

  司馬十七郎沒有說什麼,只是把摟著盧八娘的手臂纏得更緊了。

  盧八娘確實沒有埋怨司馬十七郎的想法,自己同樣沒有想到如今的變故,她是個理智的人,不會輕易遷怒別人,但她說:「八皇叔是不是知道吳郡情況不好,才要你替他過來呢?」

  歷史上司馬家的內鬥特別厲害,所以盧八娘一直對每個人都心存懷疑,可是司馬十七郎卻不肯相信,「今天的事誰也不可能提前知道,再都我對八皇叔一心一意,他必不會害我的。」

  司馬十七郎一直相信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盧八娘改變不了,於是低聲說:「累了一天,你趕緊睡吧。」轉過身將他抱在自己的懷裡。聽著司馬十七郎很快變得綿長的呼吸,盧八娘再也睡不著,她想了很多很多。

  曾經自殺過的盧八娘從來對生命沒有太多的珍愛,即使她愛護身體、努力過得更好,但骨子裡「生亦何歡,死亦何懼」的想法一直在她的心底。

  如果在事情剛發生的一霎那,沒有桃花和司馬十七郎的維護,而給她一些時間去思考,盧八娘有可能不會跟著大家逃入密林。這裡的一切讓她都無法忍耐:潮濕的空氣,骯髒的水,生肉,還有到處的昆蟲、蛇和動物,還有要在這樣的環境中穿行幾天,甚至十幾天,還有可能一輩子走不出去,或者遇到敵人被殺死。

  盧八娘沒有勇氣去面對現實,她寧可選擇就在此處了結。可她清楚地看到別人——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也就是她一直想往成為的正常人,是如何去努力活下去。他們撕下衣服,裹好身上的傷,忍著種種不適去吃生肉,喝髒水,不憚辛苦地想辦法逃出大山。對於這些人,她是萬分敬佩的,但同樣明白自己的差距,她永遠缺乏這種對生命的渴望和敬畏。

  盧八娘不打算拖累大家,她是自私的,但決不是惡毒的。有自己的拖累,大家一定逃不出去,而沒有了自己,剩下的人也不一定會走出這片山林,但畢竟希望就會變大,但願他們有機會繼續延續他們的生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2:58 PM

第八十五章 盧八娘畏艱難求死 十七郎重恩情救妻(一)

  清晨,陽光穿過樹林,將光芒撒向林間,小鳥在琬轉的鳴叫。如果不考慮現在的處境,這還真是一幅美好的畫面。

  盧八娘醒來後果然沒有一點美好的感覺,她渾身無力,口乾舌燥,可是還是沒有一點辦法接受帶著浮游生物的水和生肉。最後桃花折了幾枝帶著露水的花枝,她勉強接過來潤了潤唇。

  司馬十七郎見狀,馬上讓大家用大葉子採集樹葉花瓣上的露水,湊到了一起,餵著盧八娘喝了。

  盧八娘看著司馬十七郎,心裡的感動更深了些。從昨天起到現在,他一直對自己很好,沒有嫌棄自己是個拖累,差不多與桃花一樣對她好了。要知道儘管他們成親也算很久了,司馬十七郎的地位在她的心裡從來沒有超過桃花,有了今天才勉強持平。

  她抬手示意司馬十七郎坐在她的身邊,鄭重地說:「我知道一些在密林裡求生的秘法,好好運用大家就能走出去。」

  司馬十七郎一直在為這個問題發愁,他並沒有與盧八娘商量,是因為他根本沒有想到盧八娘能懂得。聽到盧八娘這樣說,他怔了怔問:「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孟家的家學。」盧八娘簡捷地回答後便說:「沒有太陽的時候可以根據樹幹的年輪、樹冠的形態等辨別南北方向;在山裡時儘量在沿著縱向的山梁山脊行走;河流一般是從西向東方向流的,而且沿著小溪走是找到出山路徑的最好辦法;吃的東西一定要小心,色彩鮮豔的蘑菇不能採;飲水時如果有雨水,先選擇雨水,其次是從岩石中流出的水……」

  盧八娘盡力回想,把自己知道的野外生存技能統統講了出來,卻忘記了求生的前題,那就是要有頑強的求生願望,才能生存下來。她不是不想告訴大家,而是她從來沒弄清這個道理,所以在看書時也就略了過去,並沒有把這樣的一句話放在心上。其實,在艱難的情況下能夠逃生下來的人,無一不把堅強的求生意志做為能夠成功的必要條件。

  但好在司馬十七郎和他率領的這些人都有著強烈的求生欲望,他們並不需要別人提醒。

  司馬十七郎越聽眼光越明亮,他沒想到夫人能懂得這麼多,「太好了,我們一定能回去了!」

  「是你們能回去了。」盧八娘微笑著說:「我已經想好了,我就留在這裡。」

  「你胡說什麼,自然我們一起走出去!」

  「我是不是胡說你當然知道。」盧八娘還是微笑著,「我是你們的拖累,有我,你和桃花會累死的,你替我把桃花帶出去吧。如果桃花爹沒了,你就替桃花選個好夫婿嫁出去。至於我娘家父母和弟弟,也不用特別關照,只要不挨凍受餓被人欺負就行。」

  在叢林間逃生,就是一個人都很吃力,再加上她這個重負,實在是太難了。尤其是這個時代有男女大防的限制,她只能由司馬十七郎和桃花背著。茂密的樹林中就是想做個抬椅也不成。盧八娘理智地補充了一句,「你知道,我什麼也吃不下,很快就會餓死,根本撐不到走出去那天。」

  「我們一定很快就出去了!」司馬十七郎握著她的手笑著說:「那時候,就會有你想要的一切,我會帶著你出去的。」

  「哪會那樣容易,不要騙我和騙自己。」當時襲擊他們的人有數百,這些人正在追蹤他們,所以大家根本沒有那麼容易走出去。盧八娘還是笑著,但卻非常堅決地說:「讓我留下是最明智的決定,你帶著大家走吧。」

  「我陪著夫人留在這裡。」桃花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靜靜地坐在盧八娘的身邊。

  「桃花,你聽我的,出去找你爹。」盧八娘神情嚴肅,「你早說過一輩子都聽我的!」

  「不,我陪夫人。」桃花第一次違背盧八娘的意願,但她自己並沒有注意到,很自然地面向司馬十七郎說:「郡公,你帶大家走吧,再走下去夫人確實受不了,就把夫人交給我。」

  盧八娘看了看倔強的桃花,知道她一定不會離開自己,當初自己來到這個世上,第一個見到的就是桃花,如今她最後的時刻也交給桃花倒也合適,思忖了一下說:「也好,就讓桃花留下來陪我吧!」

  司馬十七郎看著眼前的兩個人,沒說什麼,轉身安排路上的事項去了。到了出發的時候,他走過來,蹲在盧八娘面前讓她伏在他的背上,盧八娘不動,桃花也不動。司馬十七郎便用了些力氣,將盧八娘拉了過來。

  盧八娘已經下了決心,絕不會改變的,她用力掙扎著,「我不走!我不走!」可她本來的體力就遠遠遜於司馬十七郎,而且現在又一天多沒吃飯,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很快就被司馬十七郎扔到了背上。可她並不肯屈服,一口咬在了司馬十七郎的肩頭。

  桃花見狀撲上來要將盧八娘搶下來,這時司馬十七郎一個轉身,將桃花踢倒在地上,恨恨地罵道:「小丫頭片子,再不聽話我就把你扔在山裡!」

  只有二十幾個人,大家一直湊在一起,盧八娘的舉動自然避不開大家。陳勇第一個上前拉起桃花,她爬起來正準備再撲向司馬十七郎呢,「你糊塗了!郡公要帶夫人走,還不趕緊跟著郡公!」

  桃花仍要拼命將盧八娘搶回來,陳勇並幾個人一同罵道:「我們都是娘子的手下,自是要護著娘子回去的,你難道要娘子死嗎!」才止住了桃花。

  司馬十七郎背上的盧八娘也默默地鬆開了他的肩頭,然後把頭放在上面一動不動。

  這一天的行程非常的驚險,他們一共遇到四撥搜尋他們的人,躲過了兩撥,與兩撥發生了戰鬥,最後逃出來時只剩下二十四個人了,雖然不知道準確的路程,但明白他們並沒走出去多遠,而且他們還一直在密林中轉,並沒有遇到小溪。幸好,這片山林中沒有大型的食肉動物,讓他們少了一類敵人。

  第二個晚上,大家的狀態比起第一天要差得多了,體力嚴重消耗,還有幾個人身上帶了傷。勉強射到了一隻兔子做晚餐,大家分著吃了,再也沒有力氣搭棚子,三三兩兩地擠到一起睡下。

  盧八娘躺在司馬十七郎和桃花中間,她這一天過得暈沉沉的,很多事情已經記不清了。印象最深刻的是睡前司馬十七郎硬是將一塊生兔肉塞進她的嘴裡,然後她立刻吐了出來,在桃花對司馬十七郎的埋怨聲中乾嘔了半天。

  盧八娘再次萌生了自殺的念頭,雖然今生她早就下過決心不會再像前世一樣了,可現在的她真是生不如死,而且她死去了,對別人就是解脫。

  司馬十七郎和桃花都睡得特別沉,他們實在是累壞了。她可以悄悄爬起來,解開衣帶把自己掛在大樹上,這裡的樹實在是太多,什麼高度的樹枝都有,極方便她的計劃。盧八娘待他們睡熟了,輕輕地抽出一隻手臂,然後又一隻手臂,再向上移了移,半個身子已經鑽出了二人的包圍圈。

  「夫人。」司馬十七郎側了側身將剛被移開的一隻手又放在她的身上。

  「郡公?」盧八娘輕輕地問了一聲,回答她的是綿長的呼吸聲,然後她明白司馬十七郎睡得正香,剛剛不過是夢囈而已。於是她坐了起來,在黑暗中尋找巡邏的護衛。過了很久才發現那個護衛已經靠在一棵樹上站著睡著了,若不是他發出的鼾聲,盧八娘根本發現不了他。

  現在最後的障礙也不存在了,盧八娘又將身子抽出來一些,然後她爬了起來。站起來時,突然一陣天眩地轉,她趕緊扶住一棵大樹不敢再動。過了一會兒,夜風帶來的冷意讓她覺得好過一些了,便挪了幾步,很快找到了合適的樹枝。

  長長的衣帶很順利地掛在了樹枝上,下一步的進行應該很容易,但盧八娘卻停下來了,關於怎樣結束生命,在前世她曾反復思考過。如果人死了,也就無所謂過程了,但其實盧八娘心裡還是非常在意的。

  她一點也不想毫無尊嚴地死去,更不想留下或恐怖或噁心的局面,可是無論哪一種死法,都很難逃脫上述的兩個特點,而且她也不想留下自己的身體被別人指指點點,於是前世她驅車撞向山崖的一塊大石,接著應該是裝滿油的汽車爆炸,並在反作用力之下掉下幾百米深的懸崖,灰飛煙滅。

  現在卻沒有前世的條件了,盧八娘一想到明天司馬十七郎和大家會看到一點也不美好的自己,就根本沒法把自己掛在衣帶上。雖然在叢林中,但他們還沒有路過懸崖,想跳下去粉身碎骨也沒有合適的地方。

  盧八娘思索了一會兒,果斷拿下了衣帶,重新整理好衣物,慢慢離開了大家。她可以找到一處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在那裡慢慢等待生命結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3:03 PM

第八十六章 盧八娘畏艱難求死 十七郎重恩情救妻(二)

  林中非常黑暗,但偶有月光從交錯的樹枝中透下來,盧八娘小心翼翼地走著,唯恐驚到別人,突然一滴水珠滴在了她的頭上。

  下雨了嗎?盧八娘抬起頭來,從樹稍的縫隙中,她看到一角黛藍色的天空,還有一顆亮晶晶的星星點綴在上面,這星星可真亮啊!她從沒有看到過這樣亮的星星。

  又一滴水珠落在她的臉上,盧八娘想這應該是露珠,從樹上滾了下來,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仰起了頭,果然沒多久又接到了一滴露珠。露珠很甜,一直甜到了她的心裡,露珠很涼,讓她暈沉沉的頭腦清醒過來了。

  夜間的叢林中,並不是一片沉寂,不知源何而來的各種細碎的聲音聽起來很和諧;周圍所有的物體被夜色將勾勒出黑黝黝的輪廓,誇張而神秘;空氣中潮濕的氣味讓盧八娘有些不習慣,她眯起眼細看那顆亮晶晶的星星。

  星星向她眨著眼睛,盧八娘也向它眨了一下眼睛,然後她凝神看著把星星襯得格外閃亮的天空,那樣的幽遂和遙遠,無窮盡的宇宙是多麼的浩大,而自己又是多麼的渺小!

  沒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滴露珠落下來,盧八娘一動不動地接著,直到實在沒有力氣再站下去的時候又回到了自己剛剛躺下的地方,司馬十七郎和桃花已經擠到了一起,他們若是知道現在的形象一定會覺得很傷風敗俗,盧八娘卻微微一笑,輕輕地分開他們,鑽了進了他們中間的位置,躺下睡著了。

  這一天的早上,盧八娘接了一塊生肉,雖然最後也是吐了出來,但她卻自己站起來找到凝著露水的葉子,把那上面晶瑩的露水送進了嘴裡。到了走的時候,她一定堅持自己走,她走了一天半還多一點,最後暈了過去。

  從這以後,盧八娘的身體就更加虛弱了,她時醒時睡,陷入了半暈迷狀態。但她知道自己一直輪流在桃花和司馬十七郎的背上,有時還能感受到他們踉蹌的步子。

  看來,他們是走不出去了!情況變得更糟,活著也更痛苦,盧八娘卻一點也不後悔那天夜裡沒有及時結束自己的生命。她不但選擇給自己一個機會,也選擇了給關心她的人一個機會,她決定了就不會後悔。

  盧八娘再次清醒時因為她被摔到了地上。然後從圍過來的人說的話中,她得知桃花在背著她前進中暈了過去,她們一起摔倒了。她想抬眼看看桃花,可是卻連睜開眼睛的力量也沒有了,可好在,她被人抱著與桃花放在一起,感受到緊貼著她的桃花,她想:「這很好。」

  聽到司馬十七郎吩咐大家原地休息一會兒,感到他坐在自己的身邊,還用手在自己的臉上摸了一下,靜靜地體會司馬十七郎的手在自己的臉上劃過,盧八娘內心無比的寧靜,她覺得她這一世過得很美好,她得到了很多她從沒有過的,她很知足。

  這時她聽到陳勇對司馬十七郎說:「郡公,夫人和桃花已經這樣了,不如我陪著她們留下來,最後照顧好她們,等到……,我會體面地安葬她們。」

  「你不必多說,我自有決斷。」司馬十七郎依舊帶著不可置疑的威嚴的聲音。

  盧八娘感慨,她手下的護衛們還是有良心的,不枉她平時對他們的好,她感謝他們,不過,她希望大家能活下去。她努力掙扎著,想開口吩咐陳勇跟著司馬十七郎走,但還是不行,她動不了。

  不知多久,她突然聽到有人輕聲說:「郡公,當年漢高祖也是經歷了逃難才有大漢幾百年基業,如今,郡公應效法當年的漢高祖,有所決斷。」

  當年漢高祖逃難時,擔心車子上坐的人太多跑得不夠快,幾次三番地把妻子兒女踢下了車,如今用這個例子勸司馬十七郎放棄自己還真很合適。不過,盧八娘覺得這話說得很有理,她想起了自己與孟白約定,爭奪皇位的鬥爭結束後,他們倆人不管誰能留下來,都要盡力救對方時,那時她並沒有把司馬十七郎加上。

  現在司馬十七郎為自己做的已經足夠多了,盧八娘覺得自己已經受之有愧。從沒有一個男人對她這樣好,包括她的兩任父親。而且,她從不認為自己有權利要求別人為她奉獻。

  「讓我想一想。」司馬十七郎向柳真擺了擺手,讓他退了下去。已經過了四天,他們還沒有走出這片密林,在接下來的遭遇戰中,一行人只剩下了十六個,包括人事不醒的桃花和盧八娘。

  桃花是累倒的,這個小丫頭片子硬是逞能,從來都要和自己搶著背盧八娘,終於徹底倒下了,以後的路也就更難了。

  也許柳真說得對,應該放棄盧八娘,她早就神志不清了,帶著她也沒有任何意義。現在最維護盧八娘的桃花也倒下了,扔下她們倆人,大家輕裝上陣,更有把握逃出生天。而且只要逃出去,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再娶一位高貴的士族女子很容易。

  至於夫人的舊部也好辦,他們既然跟著夫人嫁過來了,也就是自己的手下了,如果還有幾個陳勇這樣的忠義之士,就將他們留下也好,料理好夫人的後事,他們若是能再出來,他會重用這些人的;還有夫人的生意,他一樣會處理好,並將利潤多多分給岳家;而且作為他的原配夫人,他會為夫人立嗣,讓她與自己一樣永享子孫的香火……

  可是一想到這裡,他們在一起渡過那麼多美好的時光一幕幕地在自己人的腦海裡湧出,沒有盧八娘就沒有現在的自己,他捨不得放棄夫人。

  應該怎樣做?司馬十七郎的內心在激烈地交戰。

  他看向躺在身邊的盧八娘,她豐腴的臉頰已經有些塌陷了,臉色變成了青白色,堪稱奇跡的是,上面一絲塵土也沒有。猛地看起來,緊閉著雙眼的盧八娘就像睡著了一樣,想到幾天前,她還在自己身下承歡,顏色那樣嬌豔,司馬十七郎心裡猛地痛了起來。

  在盧府小樓上第一眼看到盧八娘的美貌;花園裡他撲倒盧八娘滾下小路時她的氣憤;答應自己成親時的沉靜;新婚時的羞澀;面對母妃刁難時的高傲;將嫁妝都交給自己的信任;幫助自己謀劃時的聰慧……點點滴滴,一直都在他的心頭。

  「答應他吧,他說得對,而且我決不會怪你的。」盧八娘心想,然後感覺自己的嘴裡有什麼東西,「咽下去。」司馬十七郎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咽了下去。然後又有東西塞進了她的嘴裡。

  盧八娘突然意識到自己吃的是司馬十七郎嚼過的生肉,可她不知為什麼不再噁心了,她努力地咽下了口中的肉,眼睛酸澀得要命,她想哭,可是還是哭不出來,她忘了自己已經嚴重脫水,哪裡還能有眼淚呢!

  司馬十七郎見盧八娘咽下了一口蛇肉,眼皮下的眼珠也轉動了幾下,覺得有了希望,一滴眼淚落在了盧八娘的臉上,他趕緊擦了下去,怎麼也不能讓大家看到他掉淚。平靜了一下,他又咬了一口手中的蛇肉,嚼碎了餵到了她的嘴裡,然後在盧八娘的耳邊輕聲告訴她,「夫人,再吃點。」

  盧八娘真又咽下了幾口肉,司馬十七郎的決定已經有了,他轉過頭去對著護衛們問:「你們中誰沒有娶妻?」

  有幾名護衛答應著站了過來,司馬十七郎打量一番,指著一個身材最魁梧健壯,而且沒有受傷的護衛說:「田函,我把桃花許給你做老婆,從現在開始就由你照顧她了。」

  田函是司馬十七郎從禁軍中提拔上來的,軍戶出身,身體好,功夫好。他年過二十,沒有娶妻的原因是家窮人醜。現在得了一個老婆,還是夫人身邊的貼身丫環,心裡高興得不得了,也不介意眼下桃花完全人事不醒的情況,馬上給司馬十七郎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然後爬起來,把桃花抱到了一邊,學著司馬十七郎的樣子給桃花餵了些吃的。

  盧八娘心裡完全明白,可她沒有力氣說話,再說她也不想反對,想把桃花帶出去,只有靠田函這樣的人,體力好,頭腦也簡單,能一心一意照顧桃花。對於司馬十七郎此舉,她還是贊成的。

  這時,她再次聽到那個聲音,依舊壓得很低,「郡公,你不再考慮考慮?漢高祖如此動心忍性,才有了大漢幾百年的江山!」

  「漢高祖死後,呂后為什麼會以戚夫人為人彘?為什麼會大封諸呂?為什麼會毒殺趙王如意?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世人說呂后惡毒時,豈不知呂后心中的怨恨積攢了多少年。」司馬十七郎歎了一口氣,「沒有夫人,我哪裡會成為郡公?我寧願死在這山裡,也不願做個忘恩負義的人。」

  這話說得很重了,柳真不敢再開口,正要退下,司馬十七郎又說:「現在夫人還有活著,我一定帶著她,如果她不行了,我自然會放棄。」然後他拍了拍柳真,「我們是布衣之交,知道你一心為我。剛剛的話出於你之口,入我之耳,不要再讓第三個人知道了。」

  「是,郡公。」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3:07 PM

第八十七章 脫胎換骨八娘重生 重信守諾桃花允婚(一)

  這些話帶給盧八娘的感覺實在是複雜,她索性什麼也不想,一動不動地躺著,她把自己完全交給了命運和司馬十七郎了。柳真退了下去,池梁馬上到司馬十七郎身邊低聲問:「柳真那小子鬼鬼遂遂地找你什麼事?」

  只剩下十幾個人了,大家間並沒有什麼機密,說什麼都不必避開,可是柳真幾次與司馬十七郎說悄悄話,當然會讓人起疑。

  司馬十七郎看了一眼池梁,沒有人比他再瞭解這個師兄了,雖然他們感情不錯,但他也得承認師兄是個又懶又饞又好色的人。就說出事那天,他本該與桃花爹等人一起帶領部曲們修路,可是池梁卻硬是賴在自己身後偷懶,還一直盯著屏風圍著的世家女們偷看。自己本想找機會說說他,可還沒來得及說,結果就出事了,然後他就幸運地跟著自己逃出來了。

  其實到底算不算幸運,司馬十七郎並不知道。如果池梁乖乖地和桃花爹他們去修路,如今的情況會是怎麼樣呢?與盧八娘悲觀的看法相反,他認為一千多的部曲和僕役不可能全部出事,怎麼也能逃出來大部分,他還希望這些人能過來救援他呢。也許池梁不偷懶,現在會一點事也沒有。

  「你想說什麼就趕緊說吧。」司馬十七郎根本不會告訴池梁柳真和他的談話,而且他也知道池梁不過是隨口一問,他肯定有事情想說。

  「那個,十七郎,你說我們是不是跟親兄弟一樣親?」

  「當然,趕緊說正題,這就出發了。」司馬十七郎不耐煩地說。

  「我,我幫你背夫人吧!」

  男女授受不親,所以一直是司馬十七郎和桃花兩人輪流背著盧八娘。桃花雖然有力氣,但畢竟是十幾歲的女孩子,體力總歸不如司馬十七郎。所以一路上,司馬十七郎背盧八娘的時間還是多一些。就是這樣桃花已經累倒了,只剩下他一個人了,確實太難了。

  司馬十七郎雖然對柳真義正辭嚴,但心裡也不確定。他的體力一消耗很嚴重,也不知自己能堅持到什麼時候。也許到了實在走不動的時候,他也會將盧八娘扔下吧。柳真之所以來勸他放棄,正是看出了這些問題。

  「嗯,我想想。」司馬十七郎只想了片刻,形勢逼人,他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而且這時他也相信,池梁就是再好色,眼下也沒有任何色心。他是感念夫人對他的好,在他一文不名的時候,主動出聘禮給他娶了美麗而且嫁妝豐厚的妻子,平時又待他和池師傅不同別人,格外尊重。

  「嫂溺,叔可以援之以手。」事急從權的道理司馬十七郎當然懂得,出發前他把自己身上那件破得快成布條的衣服脫了下來,鋪在了池梁的背上,然後把盧八娘放了上去,「好吧。不過,這事將來一定不能告訴夫人!」

  「我知道,別人我也會叮囑他們閉嘴的。」池梁背著盧八娘走在了司馬十七郎的前面。

  後來陳勇幾個人也輪流替換著背著盧八娘,大家又一同發誓保密,因為他們擔心盧八娘知道後會覺得有損名節。

  自從吃過東西,盧八娘的身體慢慢好了起來,她神志清醒了,再沒有暈過去,可是現在她只能裝做暈迷了,很多事情還是不要說破的好。

  休息的時候她一直被放在司馬十七郎的身邊,聽到了他幾乎所有的對話,扔掉她的聲音沒有了,有限的交流都是怎麼能活著出去。

  桃花很快就醒了,她本來就瘦,這幾天又差不多熬成人乾,高大的田函背著她倒不吃力,陳勇等人也會時不時地幫忙。聽說自己被許給田函為妻,桃花沒表現出什麼,只是默默接受了田函和大家對她的照顧,然後只要有可能就過來看看盧八娘,幫忙照料一些瑣事。

  第八天的時候,他們再次沿著一條小溪走下了山,在密林邊緣,大家停住了腳步。兩天前第一次走出密林時的雀躍早就不見了,那次山下有幾個堵截他們的敵人,他們又扔下了三個人才逃出來。

  「大家先休息一下。」司馬十七郎向陳勇說:「你悄悄下去看看山下有沒有敵人,一定要小心。」

  「是,郡公。」陳勇小心地向山下走去。

  沒多久,就有聲音傳了過來,「夫人!郡公!桃花!」

  「是桃花爹!」盧八娘睜開眼睛,欣喜地說,然後她掙扎著要坐起來。

  「你醒了!」司馬十七郎正靠在一株大樹下,他原將盧八娘靠在自己身邊,現在他猛地抱住了她,欣喜異常,「你醒了!」

  「爹!」桃花也喊道,然後她笑著大叫,「夫人,你醒了!」

  「我醒了。」盧八娘靠在司馬十七郎的身上,笑著看向湧過來的人,陳勇帶著桃花爹、徐達,還有幾十個人走了過來,她竟然真的活著出了密林!

  「有什麼吃的沒有,快拿出來!」池梁竄到了最前面,伸手在桃花爹身上亂摸亂搜。

  這麼多天沒吃過飯菜,就是各種生肉也沒吃飽的時候,大家也都一樣急切,「吃的都在山腳下,我們趕緊下去。」桃花爹說著走了過來給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行禮,「都是我們上了當,救援又不及時,讓郡公和夫人受苦了。」

  原來當日確實是叛軍勾結山民,把山洪造成的道路損毀加重了,然後趁著大家修路的時機將大石從山頂上滾下來,將部曲與大家隔開。當時一千多的部曲僕役們死傷了一小半,剩下的在桃花爹等人的帶領回來救援郡公和世家家主們。

  當他們趕到時,半山坡和通向山下的路已經成了修羅場,遍地是死人,幾經搜尋,也不過找回了十幾個人,大都帶著很重的傷。但當時的情況實在是太亂,大家四散逃亡,但最後還是經過分析和拼湊,得出了差不多正確的答案。

  於是桃花爹和幾個世家子弟商量後,一面派人去吳郡和各縣報信,一面帶人進山尋找他們。

  進山後,少不得與叛軍交鋒,叛軍對這一帶自然比他們要熟,雖然他們人數和戰鬥力要強於對方,但也沒有取得壓倒性的勝利。但在找人的過程中,陸續救下了逃入密林中的一些人,確定了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帶著幾十人也進了密林深處,於是他們和叛軍一同在這片密林中找人。

  很快英郡公被襲的事情驚動了吳郡,郡守大人親自趕來了,朝廷留在吳郡的征虜將軍劉棟也帶著一萬大軍趕前來剿滅叛軍,救援英郡公。這兩天叛軍已經完全被壓制住,搜尋活動全面開展。桃花爹帶著一百部曲根據線索追蹤到這裡。

  「叛軍全抓到了嗎?」司馬十七郎沒有忙著吃東西卻先問道。

  「沒有,屬下們無能。」桃花爹慚愧地說。

  「沒有才好,」司馬十七郎咬牙切齒地說:「我必親手將他們剝皮抽筋!」

  找到了英郡公,吳郡的胡太守和劉將軍聽聞後也趕到了山下的營地。這些天他們的日子也並不比司馬十七郎好過多少,欽差大人在他們的治下出事,如果不能救回來,他們一定不會有好結果的,於是他們才趕緊出來圍剿叛軍,營救英郡公。現在聽說英郡公安然無恙,胡太守和劉將軍激動不亞於桃花爹,急忙進來給司馬十七郎請安問好,磕頭陪罪。

  司馬十七郎並沒有責駡他們,只是親自挑出來五千精兵,加上自己的部曲,找了十個嚮導,殺氣騰騰地又進山了。

  盧八娘被抬了出來,她的身體恢復很快,認真算起來,她是逃難出來唯一一個沒有受傷的人,甚至她的手腳都沒有被劃破一個小口。幾天湯湯水水地喝下來,她覺得自己和出事前差不多了。當然精神上略有些委頓,因此依舊在床上休養。

  桃花受傷最重的地方是腳,雖然沒有大礙了,但並不能多走,所以她躺在與床並排放著的一張竹榻上,和盧八娘閒話。

  「我以為自己一定不能活著回來了,沒想到還能躺在這樣舒服的床上。」

  「也算不上太舒服,這床很一般,木料平常,上面雕的花也尋常。」桃花倒很挑剔,「太守府裡也不過如此,與我們華清院的沒法比。」

  「我倒覺得還不錯了。」盧八娘看看錦繡的床幃,摸摸柔滑的絲綢被褥,「我們惜福吧。」

  桃花嘻地笑了,「原來娘子從來不這樣說。」

  那倒是,此番經歷後,盧八娘覺得自己脫胎換骨了,她的潔癖治癒了,甚至她的很多心理問題也都減輕了。回想起這次逃難的過程,其實就是一次最強的衝擊療法。

  衝擊治療就是把有心理疾病的人放在他所不能容忍的環境下,感受到其實這種環境並不能真正帶給他傷害,知道傷害自己的不過是錯誤的想法而已。

  前世的盧八娘也曾在心理醫生的指導下進行過這種治療,可她對不潔物品的嚴重恐懼使她在治療中暈了過去,以後再也沒有人敢給她用這種治療方法了。這一次,她也到了瀕臨死亡的邊緣,超過任何醫生敢於試驗的極點,幸運地是,最後的結果是好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3:14 PM

第八十八章 脫胎換骨八娘重生 重信守諾桃花允婚(二)

  出了山林後,司馬十七郎和桃花向盧八娘隱瞞了很多的事情,這兩個人第一次結成了統一陣營,並且協商怎樣欺騙盧八娘。盧八娘非常配合他們,在大家看來,她什麼也不知道,依舊是過去那個高傲並且挑剔到極點的貴婦,事實的真相,盧八娘永遠不會說破。

  「我們說些正事吧,」盧八娘支起一隻手臂將頭放在上面,從上到下地俯視著桃花,「田函長得實在太醜了,不如我作主給你們退婚吧。當然不會虧待他,我讓郡公將他提拔起來,再給他娶個各方面都滿意的女子,這樣你就可以另外選個滿意的女婿了。」

  桃花被隨便地許給田函,正是自己害的,盧八娘想破壞掉這門親事,當然她會做好善後工作。

  「我爹已經讓他下聘了,說等我滿十六歲挑個好日子就成親。」桃花卻平靜地說:「其實看慣了就不覺得他醜了,我現在就看慣了。」

  想到又黑又壯,滿臉橫肉,眼小嘴大的田函,盧八娘覺得她一輩子也看不慣。她從來不是外貌協會的,但是床邊人,怎麼也要看得過去吧,就像司馬十七郎,瞧著還算養眼。

  桃花是個一根筋的人,所以盧八娘又換了方法誘導她:「那麼你原來想嫁什麼樣的人呢?」

  「原來沒想過,」桃花說:「聽說郡公將我許給田函後他就一直背著我走,我都說我能自己走了還不肯放我下來,有了吃的又讓我先吃,我想這樣的男人就行。而且,我爹也說行。」

  「那好吧。」父女兩個一根筋認定的事情肯定改不了了。盧八娘盤算了一下,桃花手裡的錢不少了,差就差在田函軍職太低。等司馬十七郎帶著他平叛回來,趕緊將他的官職提上去。錢權都有了,日子就不會差,說到底,毀諾的事盧八娘做起來也是有負擔的,她只是太心疼桃花,「你想好成親以後怎麼過日子嗎?」

  「那還用想嗎?」但桃花還是聽話地轉著骨碌碌的大眼睛想了一下,然後笑嘻嘻地說:「就是在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生孩子唄!」

  「那好吧。」盧八娘又重複了剛才的話,她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對桃花說,她在成親前想了那麼多,不過在桃花這裡統統用不上。

  桃花根本沒有聽出盧八娘的擔心,她當然不會擔心。成親有什麼,大家都是這樣,長大了就成親,成親後就在一起過日子,然後生孩子,孩子再生孩子,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只是現在每天在床上躺著的日子她實在受不了,便想辦法地找事情做。「夫人,我發現院子裡有指甲花,不如我給你染指甲吧。」

  盧八娘也知道桃花的特點,便點頭說:「你還是少走路,傷就能快些好。」

  「我知道,我知道了。」桃花說著已經從床上跳了下去,跛著腳讓人去摘指甲花,細細挑出最好看的粉紅色,拿研缽磨好,替盧八娘敷在腳指甲上,因為盧八娘染指甲只染腳指甲,從不染手。然後桃花拿剩下的花瓣給自己也染了腳指甲,她一貫什麼都向盧八娘看齊的,也不管自己皮膚黑根本不適合粉紅色。

  二十多天後,就在盧八娘一切都正常了,司馬十七郎帶著平叛的人也回來了。他找到了叛軍的老巢,將抓到的叛軍全部斬首,又把與叛軍勾結的山民首領和長老們都滅了族,普通山民帶下山來為奴。還救出了一些被擄上山的貴女、僕婦,這些人他回來後統統交給盧八娘。

  僕婦們還好,她們無所謂名節,重新發回原主家就行了,其中還有原來盧八娘帶來的人,也都一樣重新回來當差。難辦的是被擄的世家貴女貴婦們,她們當時就有少部分殉節死去,當然大部分還是選擇活下來。

  說起這個時代的風尚,雖然比較開化,但被賊人擄走過的女人,命運也不會好。想到自己也有可能落入同樣的命運,盧八娘發了惻隱之心,她將司馬十七郎剿匪所得的財物拿出一些來,替已經回不了家的女人們買了田產、鋪子,解決了生存問題,然後設立了撫幼局,讓她們負責收養孤兒,有所寄託。為了防止她們將來被人欺負,盧八娘還在部曲中挑選忠厚老實的人,劃給她們做世僕。

  當然這些事情沒有那樣快就安排好,但司馬十七郎會在吳郡停留一段時間完成他的使命,她可以慢慢來。

  這次被襲事件,促使英郡公在吳郡更加大動干戈。

  王敦先前在吳郡建的鄔堡原本就沒有拆掉,被吳郡的幾個世家佔據了,司馬十七郎帶人要了回來,交給南遷的世家們使用。

  叛軍和山民襲擊他的事件後面也有吳郡世家的影子,包括郡守身上都有不是,否則他們怎麼會知道司馬十七郎的行程?在那樣恰好的地方堵住了他們一行人?還差一點逼得他死在山裡?

  在司馬十七郎的暴怒下,無論是清理隱戶,還是給僑姓世家重新劃分土地都非常順利。司馬十七郎又強勢地按照律法為清出來的隱戶每人分了土地,要知道這些律法一直沒有人真正執行。這一點胡太守非常感激,在他的治下多了這麼多戶良民,稅收一定會上升,要知道原本吳郡的稅收簡直就快等於零了。

  黑瘦黑瘦的司馬十七郎走進內室,先洗了個澡,不只是為了盧八娘喜潔,而是因為吳郡實在太熱。這裡又沒有冰,只能是多洗澡降溫了。

  盧八娘上前幫他擦拭身上的水珠,又將頭髮弄得半乾,順手在他的臉上抹了一把,「到了內室,就別擺出這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了。」

  司馬十七郎被逗得一笑,「我若不是這樣,他們哪裡能這樣聽話?只看這幾個月,我做了什麼事,哪個敢反駁一句?隱田隱戶清得這樣順利,給僑姓劃的田地也不錯,我總要借著這次的事件把吳郡這些不聽話的人好好收拾一番!」

  「治理一個郡的感覺如何?」原本司馬十七郎沒有這樣大的影響力,可是他被襲差一點沒命了,南遷的世家也損失慘重,他借此拿下吳郡的所有大權,成了實際的郡守和軍隊首領,而後毫不手軟地實施起自己的抱負。

  就在遇襲後,皇上發下了旨意,司馬十七郎被封為英郡王,勉勵了他一番,又命他在安頓僑姓、平息吳郡的叛黨的同時,整頓吏治。

  於是司馬十七郎更加幹勁十足地治理吳郡,盧八娘也時常給他一些小建議,鼓勵他大展身手,就算是將來治理封地的預演吧。

  「既然諸事順利,就帶我去玉田縣看看吧。」原來說好盧八娘到吳地看看當地情況,可是發生了襲擊事件後,司馬十七郎便不肯讓盧八娘出門了。就是桃花爹、陳勇等人也都謹遵他的吩咐,不讓盧八娘離開郡守府,大家實在是嚇壞了。

  「玉田縣有什麼可看的?那裡臨海,有著一股子的腥味,你聞到後一定受不了的。」司馬十七郎笑著坐在盧八娘身邊,拿起一把團扇輕輕地給她扇了起來,又拉著她的手臂把玩,「總算養回來了,身上也沒留下疤。」

  帶著夫人到吳郡來,結果過於大意,差一點被人害得沒了命,這是司馬十七郎出仕後遇到的最大挫折,他一直耿耿於懷,而且還覺得非常對不起夫人,加上失而復得的感覺,於是對盧八娘更好了。

  「有你陪著,我什麼事都不會有的。」盧八娘瞭解他的心理,溫聲搖著他的手臂。她來吳郡有自己的目的,盧八娘想看看這個時候的海鹽是如何生產的。

  到了這個時代,盧八娘最早開始做的生意,也是她最主要最賺錢的生意是販鹽,而且是販私鹽,因為這個時代鹽是官府專賣的。

  盧八娘販的私鹽不是海鹽,而是益州那邊的井鹽。想到她離開益州已經好幾年了,而且父親總要調回京城,是該結束那邊的生意了,而重新開闢海鹽走私生意的想法就一直在她的腦海中盤旋。

  看著軟語相求的盧八娘,司馬十七郎差一點就答應了,可是他到最後的關頭還是控制了自己,「你嫌郡守府裡悶,過兩天我帶你去鄔堡轉轉。張家趙家還有好幾家都要辦喜事。」

  這次出事,損失最大的是南遷的七個世家,有一家直接被滅族了,其餘幾家也都人口凋零。不止女眷們出事的很多,男人們也死傷了不少。不過,活下來的,日子還是要繼續,司馬十七郎讓盧八娘和郡守夫人出面,為僑姓世家與吳郡的世家談成了幾樁親事,地裡的糧食種上後,正是辦喜事的時間。

  「這是早就說好的,不算你帶我出門。」盧八娘並沒有被他騙到,斜睨了他一眼說:「來的時候分明說好,我要去尋一塊好地方,將來你有機會向皇上請封為封地。」

  「別的縣也可以商量,可是玉田縣實在是太遠了,又是出了名的窮鄉僻壤,我去看看如何煮鹽,回來把情況細細講給夫人聽,你就不必親自去了。」司馬十七郎極力抹黑玉田縣,「聽說人到了那裡很快就會曬黑,你難道想曬成像我這樣嗎?」

  「嗯,」盧八娘板過司馬十七郎的臉看了起來,「我覺得郡公曬一曬更加有魅力了,我也想曬黑一點。」

  那怎麼能行,司馬十七郎最喜歡夫人如雪的肌膚了,輕輕在她身上拍了一下,「胡鬧什麼!」

  「我才沒有胡鬧呢,」盧八娘嗔怪著說:「我若是曬黑了一定更漂亮,不過,我的皮膚是怎麼也曬不黑的呦!」

  看著夫人嬌顏如花,司馬十七郎心頭火起,他剛巧在一個縣裡住了兩天才回來,本就忍著等天黑呢,現在他決定不等了。於是他扔下了扇子,解開盧八娘的輕紗衣褲,擺弄了起來。經歷了逃亡生涯,他們原本就和諧的生活又添了更多的柔情蜜意,濃得都化不開。

  盧八娘每於此時更是如水般的溫柔,她抱住興奮不已的司馬十七郎,挺胸在他身上磨了幾下,「帶我去玉田縣嘛!好不好?」

  要是以前,就是拿刀架在盧八娘的脖子上,她也做不出如此的媚態來,而且她明明也可以強令護衛們直接聽她的吩咐出門,但卻沒有那樣做,而是用起了勾引司馬十七郎的手段,並且無師自通,手法高超。其實這也是女人的本能,真不用專門去學的。

  「唔,唔!」司馬十七郎很快繳械投降了,「我帶你去,帶你去,都聽你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3:25 PM

第八十九章 欲曬鹽上表求封地 攏夫君設計治王府(一)

  去玉田縣的出行隊伍陣式很龐大,除了英郡公的一百多部曲,還有兩千軍士一字排開,其實吳郡的叛軍和對朝廷不滿的山民不是被殺就是被壓制了,根本用不著這樣。但是經歷了危險的盧八娘看到這麼多人護衛,還是覺得很安心。

  到了玉田縣,盧八娘發現縣城原來離海邊還很遠,她又用了些女人的手段才讓司馬十七郎把她帶到了一個臨海小村,這裡是吳郡制的一個鹽場。

  這個時代海鹽的製作方法是煮鹽,《春秋》中有記載,姜太公到了齊地,煮海為鹽,眼下還差不多是這個狀態呢。盧八娘早已經從書本上瞭解到這些,如今第一次見到實際的場景。鹽場的人用粗糙的大鐵鍋裝著海水,煮很長時間,使水蒸發,結晶出鹽來。

  真是太落後了!現代人大約都聽過曬鹽這個詞,確實,後世的海鹽是曬出來的,雖然具體的方法盧八娘也不知道,但她曾見到過成片的鹽田。至於其中的理論,當然不難參透:將海水放在鹽田裡,風吹日曬,水份蒸發,自然就結晶出鹽來,比起用火煮自然要節約大量的成本,而且還會大大提高產量呢。

  吳郡的氣候非常炎熱,盧八娘向漁民瞭解到海邊一直有很大的風,再看看平坦、寬闊、人煙稀少的海灘,盧八娘的大腦中浮現了成片的鹽田。這真是個適合曬鹽的地方!如果吳郡能成為司馬十七郎的封地,自己要來靠海邊的一個縣,在這裡發展自己的事業,還真很合適。

  看著空闊的海岸線,盧八娘心潮澎湃,無論如何,她也要拿下海邊的一塊地,生產海鹽,形成產銷一條龍。

  益州那邊,她並不掌握私鹽的生產,只是組織人員從鹽場低價買入,販到各處高價賣出,這樣尚且積累了巨額的財富,如果她能有自己的鹽場,再向外經銷,金錢就會像流水一般地淌了進來。

  有了錢,她可以讓更多的人聽命於自己,比如來時路上遇到的襲擊,在絕對實力面前,就算不了什麼,當時她那樣狼狽,說到底,還是實力不夠。當有了足夠的實力後,盧八娘會建立起堅如磐石一般的地位,更能把握住自己的人生,過上她想過的日子,富貴、安穩、自在。

  「看過煮鹽,我們回去吧。」司馬十七郎拉住向海邊走去的盧八娘,「小心海水湧上來打濕你的鞋子!」

  眼下的盧八娘不再怕海水打濕鞋子了,她曾在密林中的泥地裡走過坐過躺過,但她只說:「總算過來一次,總要看得詳細一些,我們再去前面走走。」

  盧八娘駐足看向大海,她喜歡浩瀚的大海,可前世的她嫌棄海邊有太多的人而很少去。而現在的海灘正是她最喜歡的狀態,原始、自然又乾淨。因為人煙稀少,海邊的物產特別豐富,在潮水退下的地方,留下橫著爬行的螃蟹,跳躍著的小蝦,沙灘上還有很多冒著泡泡的小孔,定有貝類在裡面。

  桃花看了這樣的場景,已經跑過去捉螃蟹了,卻被一隻螃蟹夾住了手,痛得大叫。盧八娘看別人把她的手指救了出來,笑著走過去,左手將垂下的面幕扶住,右手將一隻正在快速爬著的大螃蟹從兩側捏了起來,螃蟹只有空揮著兩隻大螯無能為力,「看,要這樣捉,免得被螃蟹夾手。」

  「夫人,你真行!」桃花馬上醒悟過來,再去捉蟹就無往而不利了,至於盧八娘怎麼會捉螃蟹她認為理所當然,夫人自然什麼都會。桃花一邊捉螃蟹還一邊恨恨地說著,「看我把海灘上的螃蟹都捉來,吃了你們報仇!」

  司馬十七郎卻驚訝地問:「夫人,你的鞋子濕了吧?還有你不怕螃蟹?」

  盧八娘聽懂了他的話,自己因為潔癖,很怕衣物弄髒,更是儘量少地碰外面的東西,今天卻突然去捉螃蟹,讓他很是奇怪。不過自己的潔癖已經好了她不會主動說的,「聽說海水是最乾淨的,海裡的東西也都乾淨,吃了對身體也極好。」

  若不是有司馬十七郎和一干人等,盧八娘甚至還想把鞋子脫了,光著腳在海邊的沙灘上走一走呢!

  雖然不可能在沙灘赤足漫步,更不可能到海裡游泳,但盧八娘吃到了新鮮的螃蟹和貝肉,同時她對司馬十七郎說:「我覺得這裡特別好,有好吃的,還產鹽,也有良田,正是建立家業的好地方,如果可以,郡公就請封到吳郡吧。」

  「我好好想一想。」司馬鄭重地答應了。然後他咬斷了一隻蟹螯,卻紮到嘴,「這東西吃起來真麻煩。」

  這個年代,由於交通的不便利,人們吃海蟹的機會並不多,就是貴為郡王的司馬十七郎也只是吃過蟹醬。所以論起吃蟹的手法,實在是太差了。盧八娘聞言便熟練地替司馬十七郎剝出一殼肉放進他的嘴裡。

  「難道孟氏傳下來的還有捉蟹食蟹的方法?」司馬十七郎咽下了蟹肉忍不住問。盧八娘每每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總是這樣回答他,他也就這樣想了。

  好在這個時代的人們就是這樣,不管是什麼,哪怕是做粥的食譜也會秘不示人,盧八娘便沒有壓力地點頭答應,她總不能說前世她厭食症還沒有那樣嚴重時最喜歡吃的就是海鮮吧。

  秋天蟹最肥的時節,盧八娘正痛痛快快地吃螃蟹時,京城裡招司馬十七郎回去。她很不捨,司馬十七郎其實也對這裡有了感情,他到吳郡後令行禁止,大刀闊斧地促進生產,眼看著今年的第二季收成就要下來了,吳郡今年是個豐年已經成了定局,他心裡的自豪無以言述。

  盧八娘看著接到旨意後就一直在沉思的司馬十七郎說:「要麼我們上表請求留在吳郡幾年吧,這樣每年都能給皇祖父多送幾萬石糧食。」

  別看京城一派繁華,世族官員們過著奢侈的生活,其實朝廷經濟一直非常緊張,若是用多上交糧食做為藉口,老皇上沒準兒會答應司馬十七郎多留吳郡幾年呢,就是不同意,書信來往,他們也可以多留上兩個月。

  「我會給吳郡定下規矩,別人不敢輕易改了,這幾年吳郡上交的糧食不會減少的。」司馬十七郎沒有接受盧八娘給他的藉口,而是別有決斷,「既然皇祖父讓我們回去,我們就回京吧。」

  很明顯,皇上不想他的好孫子離開京城太久,也許還有陳王,想要司馬十七郎回去相助。而司馬十七郎雖然覺得吳郡很好,可以做為子孫萬代的基業,但更願意在京城謀富貴,他的雄心大志,也要在朝庭的權力中心大有作為。

  盧八娘帶了上百壇用酒泡的醉蟹,跟著司馬十七郎回京了,她不想改變司馬十七郎的想法,而且有可能也改變不了。在沒有絕對的權力時,因勢利導才是最可行的。

  京城依然一切如舊,老皇帝身體還是很弱,但卻一直維持著,齊王府裡表面還是一片祥和,在為英郡王接風慶祝後,日子又如以前一般地過了下去。要說不同也是有的,他們住的院子雖然沒有調換,因為沒有空著的好院子了,但賢良的齊王妃還是將旁邊的一個小院子騰出來,併到華清院中,當然還有其它的種種小事情……

  司馬十七郎回京後仍負責京城的防務,不過他進京後,求了皇上下旨,將吳郡給他做封地,皇上雖然將吳郡封給了他,但卻仍讓他留在京城暫不就藩。

  司馬十七郎在朝中的地位又提升了,影響力也加大了。快到新年的時候,他再次對盧八娘提到,「應該把岳父從益州調回京城了,不只是兩位長輩回京城能生活得更好點,而且小舅子已經大了,總該說一門好親,尋個官做。」

  司馬十七郎發達後已經提過兩次類似的建議了,他的傳統思想自然是要加強妻族的力量,不只做自己的幫手,而且為還沒出生的兒子準備出強大的母族。這也是有史以來一貫的路子了,例如鼎鼎大名的衛青、霍去病都是因為是皇后的家人才被提撥起來,其實終漢一朝大部分丞相、大將軍也都是皇帝母族、妻族的人,當然這些人的命運也會隨著太后、皇后的命運變化而變化。

  這些外戚,雖然有時會為世人不齒,但也為朝廷貢獻了很多的力量,他們存在的根本是皇上的需要。帝王如此,藩王、官員們及差不多所有男人的思路其實都差不多。結親,結的就是兩姓之好。

  盧八娘原本一直找藉口反對父親調任回來,這次終於贊同了,「王爺看著辦吧。只是父親手下有一個叫丁桂的幕僚,極能幹的,我過去置產時他幫過我不少的忙,我想請王爺為他在吳郡玉田縣謀一個縣令。我的一些世僕也想放在那裡,煮鹽謀生。」

  司馬十七郎在吳郡時就知道盧八娘有意於煮鹽,他也一直極佩服王妃賺錢的目光,做為一個曾經窮過的皇孫,他從沒有視金錢如糞土的習慣,而且王妃這樣做也是為了自己,她的錢自然是王府的。他馬上答應,「這點事算什麼,明天我吩咐他們做就好了。」

  想當初王妃不過十歲剛過,就能派人養殖牛羊,並收穫極豐,現在她想煮鹽,自然可行。至於高貴的王妃曾經組織販私鹽,他半點也沒想到。

  其實,想獲得高額的利潤,正當的途徑實在是太難了,走私差不多是必需的。盧八娘前世發家就是從販賣走私物品開始的。為了幾倍十幾倍甚至更高的利潤讓她挺而走險,她曾冒著生命危險半夜去與走私船交接貨物,就這樣淘到了第一桶金,然後才開始了她的事業。

  到了這個時代,盧八娘認清通過正規的渠道掙錢的難度更大後,沒有一絲的猶豫就把目光投向了不正當的生意,很快就選擇了走私鹽這一項。她的私鹽生意是利用父親太守府的印鑒將關在獄中的私鹽販子放出來,並將他們收歸自己所有開始的。

  這時的法制非常不健全,放幾個私鹽販子根本沒有多少壓力,特別是官府裡最大的官是她的父親。但她選的合作夥伴不是父親卻是父親的幕僚丁桂,丁桂也一點也沒有辜負她的信任,很快架空的父親,將官府的事情一手抓了起來。

  盧八娘雇用私鹽販子成規模的販賣私鹽,她出成本,組織運輸,最重要的是她能做私鹽販子的保護傘,讓他們不用擔心官府。官商結合之下,不是她手下的私鹽販子們紛紛被抓被關,只有盧八娘的人順利地做著生意,大發其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3:30 PM

第九十章 欲曬鹽上表求封地 攏夫君設計治王府(二)

  這兩年,盧八娘一直在將益州的生意慢慢地收縮,父親遲早會調任回來,沒了靠山,生意不可能再維持著高額的利潤,風險也會加大。現在司馬十七郎有了封地,她準備要一個縣,把曬鹽弄出來,從賣私鹽到生產銷售官鹽,完成她的華麗的轉變!

  盧八娘細心地安排好一切事務,將曬鹽的事情秘密告訴了丁桂,讓他在海邊先小規模地做試驗,待技術成熟後再擴大生產規模。

  司馬十七郎越得當權者的青眼,好事就越多,接二連三地來,宗人府為新封的英郡王單獨開了府,他們回來沒多久,皇上就把府第賜給了他們。

  司馬十七郎卻帶著盧八娘依舊住在華清院裡,並上表申請不出府,齊王尚在,作為孝子,他不想離開自己的父王母妃。朝中的大臣們就此展開了激烈的辯論,有人說英郡王一片純孝,就應該讓他留在齊王府,常伴父母身邊,當然也有人說皇上尚在,可皇子們成年後依然出宮開府了,英郡王當然可以自己開府。

  盧八娘冷眼看著這場充滿著禮儀、孝道等詞匯的辯論,不以為然地一笑。但她知道這次司馬十七郎一定會出府的,因為給他分府符合皇上和陳王的利益,甚至還有南安郡王、魯王等,他們都不希望英郡王繼續在齊王的勢力之下。

  英郡王遵旨離開了齊王府時流下了眼淚,但只要條件許可,他每日一早上衙前和傍晚從衙中出來後一定要先到齊王府給父王行禮,盧八娘也繼續維持著每隔五日去給齊王妃請安的規矩。

  雖然司馬十七郎的晨昏定省和盧八娘的請安多半都是形式而已,但這是一種非常重要的態度,為英郡王夫妻建立了非常好的名聲。

  盧八娘並沒有再問司馬十七郎的這番舉動有幾分是真的,有幾分是做作。自從司馬十七郎堅持把她帶出密林,她便對司馬十七郎的所謂的道德水準又多信了幾分。當然她並沒有天真地認為司馬十七郎從沒想過放棄自己,也沒有忘記考慮當時一起出逃的護衛中有不少她的人,司馬十七郎就是想扔下她也會有所忌憚,而是完全能理解他當時的猶豫,不管怎麼樣,關鍵時候他堅持救回了自己。

  這種堅持中有他對自己的情誼,有他對本身形象的塑造,還有他對個人道德的要求,像他對柳真所說的那樣,他不想做個忘恩負義的人。就如司馬十七郎的父王和母妃都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他也曾傷過心,但在正統的禮教下,他的內心不管如何動搖,但還是會堅守以孝為先。

  忠孝仁義,是這個時代對男人的要求,也是司馬十七郎努力爭取達到的目標。

  盧八娘看破這些後,說不上是喜還是悲,她始終認為自己只能在一些方面影響司馬十七郎,而不能從整體改變這個人,個體和整個時代的力量對比是非常懸殊的,她不可能撼動時代潮流。而且對此,她也並不執著,說到底,她不過是個想過富貴生活的異類罷了。

  但盧八娘還是悄悄變了,她佈置新開的英郡公府時,在維持整體的格局的前提下,壓縮了內院的範圍,把董氏和幾位姬人都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輕易不讓她們出來;將司馬十七郎和自己的護衛、心腹及家人都安排進王府,最大限度地提高了王府的安全性和武力值;最後將外院佈置得與軍中相差無幾,伺候的人除了小廝就是部曲,每處都有她的心腹。

  當然事先她巧妙地徵得了司馬十七郎的同意,過程如下:盧八娘先問:「我想請孟表兄幫我們把府裡打造成他家的樣子如何?畢竟他家裡佈置得有如仙境,美女、歌姬如雲,又有美食、各種玩樂設施,人們都說孟府待客人最為熱情,名聲已經超過江家了。」

  「那怎麼能行?我們和孟表兄情況不同,甚至可以說完全相反,他要避世,我要出世,所以在各方面處事方式上也應該不同,我們府裡可不能像孟府那樣佈置成溫柔鄉。」司馬十七郎當然這樣回答。

  盧八娘醒悟後馬上贊成:「郡王說得對,我們不如就反其道而為之吧。」

  司馬十七郎點頭說:「好,王妃看著辦。」司馬十七郎是個聰明人,但他的聰明大多用在了外面,過去在齊王府時,他還要分出一兩分心思顧及內院,現在自己開府了,他完全放心夫人,便將那一兩分心思也都投向了外面的大事,所以府內的事他反倒不留心。

  於是,盧八娘輕鬆地達到了她的目的。控制整個王府是她必然要做的,瞭解司馬十七郎所有的事情也是她一貫的思路,真正變化的方面只有一個,那就是不讓司馬十七郎有機會接觸別的女人,她想把司馬十七郎留在自己的身邊。

  盧八娘很鄙視自己的小心思,但她卻不想像以前一樣毫不在乎地把司馬十七郎推向別的女人。過去的她是把司馬十七郎當成毒品,想早日戒掉,現在的她依然認為司馬十七郎是她的毒品,但她中毒已深,不再想戒毒,而是千方百計地繼續吸毒。

  至於將來,盧八娘也清楚地認識到自己一定會像一個被迫戒毒的人一樣,痛苦非常,但她既然已經這樣決定了,她也做好了熬不過去的準備,卻如同所有的癮君子一樣,先想盡辦法拖延著眼下的歡娛時刻。

  於是司馬十七郎很少有見到董氏的機會,至於姬人,雖然在外院也偶爾能看到歌舞、戲曲表演,但近距離說笑的可能性也都沒有了。但他忙得團團轉,成了郡王,身份高了,身上的責任也更重了。他不只負責正陽門,還親領一支禁衛軍,是京城最主要的三支武裝力量之一,每天早到晚都被各種事務纏身,根本沒注意到盧八娘刻意的安排。

  盧四老爺在司馬十七郎的安排下很快調回京城,任少府少監。少府是管理全國絲織的部門,有些類似現在的紡織部,與管理冶鐵、治水等四個部門並稱五監,少府少監是少府的副職,品級較四老爺原來的五品太守升了一格,為從四品。

  這個頗有實權的官職對於業績平平的四老爺來說可以說是從來沒有想到的,但又順利得不能再順利,上司和同事們對他異常和藹,他進京後很快就做好了工作交接回到了盧府。

  時隔兩年多,四房骨肉再次團圓。四老爺四夫人變化並不大,唯有盧八娘的弟弟盧茼由少年長成了青年,再就是她的庶弟庶妹們也長大了些,又新添了一個庶妹。

  盧八娘回盧府拜見父母,她原本與四老爺四夫人感情並不深,對弟弟也不是很惦念,更何況她每季都要人送回家中不少的錢帛,做足了孝順女兒應盡的職責,所以也沒有什麼愧疚。

  再看看四房回盧府住的院子,位置還是原來的位置,小院還是那個小院,可是大約從院牆到房屋都重新修整了一番,面積擴大了,所陳設的物品精緻華貴,就連院子裡的下人,數目也明顯多了,態度也變得恭順了。

  要知道,眼下盧八娘是除了魯王妃外地位最高的盧氏女了,雖然還有幾位出身盧氏的郡王妃,可是她們的夫君都不及司馬十七郎簡在帝心,所以盧府給了四房從沒有過的待遇和尊榮。

  這自然是應該的,盧八娘覺得滿意,她的祖父盧相一直是個優秀的政客,在四老爺進京的事情上,他也助了一臂之力,畢竟是他的親兒子,他也願意四老爺有出息。

  四老爺一向話少,與女兒也不可能說太多。四夫人照例大哭了一場,把眼淚鼻涕又弄了盧八娘一身,盧八娘雖然隨後換了衣服,倒底卻沒有以前那樣嫌棄了。對於盧茼,盧八娘看看已經比自己還高的青年,拿出了寧姑姑準備好的金銀、錦帛、書籍、文房四寶、寶劍、甲胄等種類繁多,檔次頗高的禮物。當然對於庶弟庶妹,她也賞了些適當的東西。

  盧茼於她不只是同母弟弟,而且作為四房繼承人的他是盧八娘天然的支持者和保護者,也是司馬十七郎器重的妻弟,而庶弟庶妹們,將來能不能記在盧氏的家譜上還不好說,區別對待是很正常的。

  當年因為意外被迫嫁給了一個不起眼的皇孫,不到三年時間就成了英郡王妃,盧八娘的經歷四老爺一家就是在外面也很清楚,眼下見了雍容富貴的八娘,大家又覺得沒有什麼特別的,她似乎原本就應該如此。

  司馬十七郎和四老爺、盧茼說著些朝野間的事,四夫人哭過了,卻又沒有什麼話可說,只是含淚看著盧八娘。盧八娘也差不多,她與四夫人也沒什麼可說的,再者四房的情況她了如指掌,四老爺一向尊重嫡妻,又不管內院雜事,四夫人仍然懦弱,卻也沒人敢欺負她,魏姨娘幫忙打理著家事,父親新得的一個侍女難產死了,留下一個女孩……

  盧四老爺一家開始了京城的新生活,四老爺每日上衙,盧茼師從一位大儒讀書,又在司馬十七郎的安排下跟著池師傅習武。他的親事在盧相心裡提上了日程,司馬十七郎尋了合適的人選後過去與他商議,兩人說得投機,倒把盧茼的親生父母四老爺和四夫人都扔到了一邊,當然那兩位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並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不快。

  很快,盧茼同陸家的一位嫡女定親了,然後婚期也定了下來,就在半年之後。陸氏女是陳王妃的親侄女,聽說人品相貌都是極好的。盧八娘打聽到這女孩有頭腦會持家,也就同意了,司馬十七郎滿意通過她與陳王府結成姻親,盧相一定也看上了這一點。

  而這時孟白也傳出了要成親的消息,因為四夫人是他唯一的長輩,盧八娘是他唯一的表妹,自然都要過府幫忙。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3:35 PM

第九十一章 孟右軍娶親全禮儀 盧相國贈玉重四房(一)

  這種幫忙更主要是名義上的。四夫人進了孟府,就被請去看新拍出來的《杜十娘怒沉百寶箱》,她很快就掉了無數的眼淚,進入了忘我的境界。一旁的孟白和盧八娘說著話,「你是不是在心裡笑我?」

  「我為什麼要笑你?」盧八娘漫不經心地在面前的碟子裡挑了一塊抹茶味的點心吃了。孟白再怎麼成熟,還是個單純善良的好青年,遇到了事情,他不可能逃避責任,讓女孩子承擔不幸的結果。

  原來,孟白與崔家的幾位郎君來往頗多,他時常到崔家看一些珍品古籍,與崔六娘在在書樓幾次相遇,慢慢熟識了。有一次,崔相帶著一群朝臣到書樓裡,崔六娘回避時發現她常走的後門不知被誰鎖了,恰好遇到孟白,便在孟白的幫助下躲到了一間小書房裡。此事雖躲過了來客,卻仍被崔相發現了。

  「崔相雖然發現我們單獨共處一室,可也沒說什麼。崔六娘子馬上就解釋清楚了,更說明她本意並不想借此攀上我,還是我主動要負責的。」孟白解釋說:「崔六娘年紀雖不大,卻很有見識,與我很聊得來,還非常理解我。」

  盧八娘微微笑了。

  「我知道你定然要說崔六娘是事先算好的,因為你一貫就是陰謀論者。」孟白看到盧八娘帶著嘲諷的笑容,讓無數次下決心不再與盧八娘吵架的他心頭火不知不覺又起來了,聲音也不覺地放大,「真不明白司馬十七郎怎麼容忍你這副目下無塵的樣子!」

  「怎麼了?你們在說什麼?」四夫人被孟白的聲音嚇了一跳,馬上轉過頭來問。

  「姑母,沒什麼,您看戲。」孟白趕緊笑著解釋。

  四夫人看看盧八娘,她鳳眼上揚,面帶笑意,正是她平時常有的看任何事都不以為然的神色,也就放下了心,又趕緊轉過頭去看臺上的杜十娘。

  盧八娘淡淡地笑著,星眸略轉,貝齒微露,美則美矣,可是掩不住的藐視之意還是流露出來,然後她斜睨了一眼孟白竟然說:「司馬十七郎一直說最喜歡的就是我這樣的高傲。」

  孟白氣噎,不管怎麼樣,他也會承認,司馬十七郎對盧八娘確實死心塌地,雖然納了世家女為妾,又養了好幾個絕色的姬人,但孟白卻知道他其實只有盧八娘一個女人,這一點他也不勝欽佩,過了半晌才說:「變態的審美。」

  「變態嗎?他對女人的審美完全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觀。」盧八娘肯定地說,然後輕輕抬起一隻手,示意關於這件事情不必再討論了。

  其實,盧八娘的不屑並不是針對崔六娘的,雖然她差不多可以肯定十有八九是孟白落入了崔六娘的陷阱,但這並沒有什麼,她從不覺得用些手段達到目的有什麼不對的,只要成功就行。

  只是孟白,盧八娘想笑的是,他怎麼又一次掉進了感情的旋渦?以她對孟白的瞭解,若是對崔六小姐沒有好感,他斷然不會答應這件親事的。早知如此,當初不如為盧九娘設計一個情境,讓孟白對她心生憐意,促成孟盧聯姻,總要比孟崔聯姻好一些。但,孟白不管與誰有聯姻,對她的影響都不會很大,他們依舊是能相互維護的老鄉就行了,於是盧八娘客觀公正地說:「崔六娘是個很好的成親對象。」

  孟白雖然經常被盧八娘惹火,但他與盧八娘一樣,都認為他們是彼此牽掛和親人,都為對方在心底留下一個重要的地位,而且他其實也很信服盧八娘,聽她如此的結論,鬆了一口氣,「你和司馬十七郎能過得這樣好,也讓我有了信心,一定與六娘夫妻和睦。」

  正說著話,孟府的管事過來與孟白低語了幾句,孟白臉上顯出了些愧色,但卻對盧八娘說:「家裡的兩個又鬧了起來,你若有辦法就幫我卻勸幾句,以免正日子時出醜不好看。」

  盧八娘見孟白神色中還帶了些心虛,也明白問題的根源,並不推辭,「好,我也正坐乏了,就當去散散步。」

  管家帶路,很快就到了孟府裡的一帶水邊,因平日時常仿曲水流觴吟詩會友,這條小溪便故做成九轉十八彎的樣子,又因為小溪正在花園的中間,所以也是孟白為他的兩個妾室劃定的楚河漢界,京城裡差不多的人都知道。

  眼下,楊柳和阿霞分坐在小溪的兩旁,每人帶著一個孩子——楊柳產下孟白的庶長子後,而阿霞也為孟白添了庶長女,並沒有打架——聽說這是常有的,而是在一同哭訴,看樣子孟白再不過來,就會有人傷心欲絕投溪自盡——再次說明一下,小溪根本淹不死人,但似乎楊柳和阿霞都沒認識到。

  盧八娘遠遠聽到了什麼「郎君原許了我做正妻的……」,「郎君許過我把我兒子當嫡長子待的……」,便想到了司馬十七郎,他就是有了寵姬愛妾,也斷不會這樣隨意許諾,若聽到有姬妾敢這樣說話,恐怕二話不說就會將人打死。

  再看孟白,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楊柳和阿霞能這樣,完全是孟白的責任,他錯誤地引導了這兩個人,當然他本來出於對她們的愛情才如此,卻沒有想到,當他盲目的愛情散去,過去的許諾對兩個沒文化沒頭腦的奴婢會產生什麼結果。

  「將這兩個人關進她們自己的院子,不許出來!」盧八娘對張管家說:「誰不聽話就打十板子!」

  張管家過去是盧八娘的手下,為了幫孟白才送給他的,因此聽一聲吩咐,馬上就帶著幾個粗壯的丫環婆子將楊柳和阿霞扭著送走,這兩個人當然大聲叫著孟白,張管家便在盧八娘的一個眼色下,讓人將她們的嘴堵住了。

  孟白沒想到盧八娘竟然一上來就動手,一時間怔住了,過了片刻才大聲喊道:「趕緊放開!」

  張管家和下人們停滯了一下,盧八娘卻說:「男人哪能管好內院的事?新娘子嫁進來前就聽我的,把人帶下去吧。」

  人果然就帶走了。不用說,張管家們都認為盧八娘說得對,他們早就看不上楊柳和阿霞兩個人不懂事的亂鬧騰了,更是在心裡瞧不起自家主人的糊塗,再者人人心裡有杆稱,自家主人脾氣好,對下人也和氣,從不打罵,而惹惱了英郡王妃,說不定會有什麼懲罰。

  楊柳和阿霞走了,溪邊還剩下兩個孩子,一齊大聲哭了起來,盧八娘最討厭孩子哭鬧,嫌惡地吩咐:「趕緊將孩子抱走,哄他們別哭了!」

  孟白惡狠狠地瞪了盧八娘一眼,顧不上去管楊柳和阿霞,先上前從奶娘的手中接過阿霞的女兒,因為這孩子正好在小溪的這一側,離得較近,年紀又小。孟白把孩子摟在懷裡輕輕哄著,動作很是熟練。只有幾個月大的孩子根本不明白怎麼一回事,很快就停止了哭聲,而對面的小男孩還在跳著腳,大聲嚎叫,一疊聲地叫著:「母親,母親!」

  小男孩的乳娘向盧八娘跪下哭訴,「小郎君一向是由姨娘親自帶的,奴婢哄不好,還是趕緊把姨娘請回來吧。」

  這樣的威脅盧八娘豈能放在眼裡,「連孩子都哄不好的乳娘有什麼用,立刻趕出府去!」然後問小男孩身邊的幾個丫頭婆子:「誰能管好小郎君?能管好的留下,不會哄孩子的都出送府!」

  於是小男孩很快也被安撫下來了,被人帶到了他們這一邊,孟白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拉著兒子,忍著氣對下人說:「先將小郎君和小娘子都送回去吧。」

  看著下人們帶著孩子們走了,他指著盧八娘氣道:「我是讓你幫忙勸勸她們,怎麼就動手!」

  「她們是勸得明白的嗎?與其勸了後再動手,還不如省點時間,直接解決了呢。」

  「盧八娘!你嚇到孩子了!」

  「噢,這個是有點對不起,我沒想到小孩子的膽子這麼小。」

  孟白看著盧八娘不以為然的樣子,覺得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你墮落得真快,竟然會對人用刑了!你難道忘記了人人生而平等嗎!你以為你有權利對別人這樣做嗎!你以為你真是這個時代的貴婦了嗎!你以為你可以草菅人命了嗎!」

  盧八娘待他停了下來,方不緊不慢地說:「這算什麼,若是司馬十七郎在這裡,馬上就能讓人將她們打死。」

  是的,是這樣,孟白聽了這樣一句話心裡的怒火竟然完全滅了。到了這個世上已經幾年了,他覺得自己慢慢被同化了,可他是多想保持一些前世的先進理念和思想啊:比如人人平等,比如尊重婦女……可是現實讓他很無奈。孟白乾脆坦承地說:「錯在我,她們說的很多都是我曾經答應過的,只是沒完全做到。」

  盧八娘當然知道,她冷哼了一聲,「她們也一樣犯了錯誤,用前世的觀念,就是輕信了男人的許諾,用這個時代的思路,則是沒有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孟白無言以對,時代不同,很多事情都不同,但奇怪的是,大部分的事情都會殊途同歸。

  他釀出了高純度的酒賺到了足夠多的錢,安排出戲劇歌舞賺到了足夠高的名聲,可是他想把前世的一些理念用在孟府,結果非常不成功,甚至造成了很多很多的困擾:釀酒的方子被人偷了出去;幾項生意的損耗都大得驚人;府裡的下人很不規矩,丟東西特別嚴重;楊柳和阿霞無止無休的爭吵;還有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的想爬床的姬人……孟白努力想與所有人講道理,可是他也知道自己恐怕成了很多人眼中的笑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4:24 PM

第九十二章 孟右軍娶親全禮儀 盧相國贈玉重四房(二)

  孟白已經向世俗做了很多的讓步,可他不想完全改變自己,把自己變成像盧八娘那樣冷酷無情的人。但好在崔六小姐是理解他的,她是那樣的善良溫和,溫柔體貼,雖然不是一個時代的人,但她分明比盧八娘更明白自己。

  自己應該是愛她的吧,而且也確實應該娶妻了,孟府最缺乏的就是一位精明的主母,有了崔六小姐,孟府的情況一定會好很多,自己也會省很多心力吧。

  盧八娘好像知道孟白的思路一樣,她感慨地說:「孟府確實需要當家主母打理家事。」

  「那麼,你是如何與司馬十七郎琴瑟和諧的呢?」盧八娘一直沒有承認與司馬十七郎相親相愛,因此孟白這樣問。

  「尊崇這個時代的道德禮法,夫妻相敬如賓。」盧八娘看出孟白神色間的變幻,「你可千萬別覺得相敬如賓用在夫妻間是貶義詞,其實如果能達到對待賓客的程度已經比絕大多數夫妻間要好得多了。」

  盧八娘又進一步解釋道:「司馬十七郎很尊重我,所以也能體諒我的潔癖,再加上他想要嫡長子,故而對我很專一,當然你也給我幫過忙。不過,就是將來他有妾室,也不會動搖我的地位。而我也一樣尊重他,為他做好後勤工作,為他的成功出力,我們配合非常完美。」

  「你現在不小了,就是在前世也要大學畢業走上社會了吧,對於感情總要再成熟一些。不管愛情多麼聖潔飄渺,可人還是在要現實中過日子的。」

  「嗯,」命運就這樣安排的,孟白只有盧八娘一個傾訴對象,所以他只有向盧八娘說:「我想通了,其實我從沒愛過楊柳,只是見她被劉氏虐待而同情憐憫她,待劉氏死後,我便不想與她在一起了,因為我看到她就覺得對不起劉氏。聽說她有了孩子,我不知所措,又非常高興,便許諾過好好待孩子,但發現她的心機後,對她我就再也喜歡不起來了。」

  「至於阿霞,我那時真動情了,我們在一起渡過了很多快樂的時光。沒有楊柳的到來,我也許就會娶她了。可是後來,一件接一件事情鬧出來,我的感情早就磨沒了,現在只是心疼兩個孩子。」

  「那麼,你就把楊柳和阿霞當成你的前妻,贍養她們。要是心裡過不去,就在生活上對她們好點。」

  「別忘了,你是男人,在這個男權的社會,你占居很大的優勢,不但能當官,還可以正大光明地納妾養婢,所以,不要把日子過得太差,讓我笑話你。」盧八娘雖然並不贊成男人三妻四妾,但她是最自私的人,什麼事情首先為自己著想,再次是親近的人,所以她並不介意孟白納妾,只要他過得高興。

  孟白總歸知道盧八娘是想自己心情好一點,再則,這幾年的經歷也讓他懂得了不少,她的話就是想反駁也無從反駁起,點了點頭。

  很快就到了正日子,這場親事場面浩大,花費奢靡,在京城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孟氏與崔氏聯姻,就是皇上也派了皇子代表他參加祝賀,更不用說京城裡的各大世家名流、文人雅士了。盧八娘陪著四夫人招待女賓。撇開沒能成功地將自家與孟氏聯姻帶來的不快,女眷們對於孟白成親都抱著高興的態度,以往孟府的戲劇、歌舞、宴會她們沒法來看,現在孟家有了主母,就可以來往了。

  盧八娘在新房裡看著舉止穩重大方的崔六娘,為孟白暗暗點點頭,這次他的眼光總算還不錯。從今以後,孟府總算能走上正軌了。而崔六娘,一個不起眼的庶女,成功地做了孟氏的宗婦,也是個令盧八娘佩服的成功女性。

  四夫人看著眼前的喜慶,自然高興,她娘家唯一的血脈成了家,宗祠綿延不絕,作為出嫁女,她欣喜異常,而且孟氏的發達,又帶給她無尚的榮光,她得意非凡,總之今天的她被無數的貴婦圍著道喜搭話,又聽所有人都羨慕她命格貴重,福澤深厚,難免激動不已,心潮澎湃。

  總算各項禮儀全部完成了,四夫人和盧八娘一同出了孟府,然後她突然想到了一問題,向女兒討主意道:「前天魏姨娘問我,是不是應該在茼兒房裡放兩個丫頭,我問了你父親,他讓我做主。你說怎麼辦好?」

  盧茼已經十五歲了,魏姨娘的提示在世家也是正常,於是盧八娘問:「盧茼是什麼意思?」

  「他整日只知道讀書,並不懂此事,我也不好問他。」

  「若是盧茼不鬧著要,便不用放人,將來成親,只小夫妻兩個情誼更深。」盧八娘告訴四夫人,「以後你不要插手小夫妻房裡的事,聽說陸家娘子是個能幹的,便讓她管四房。若不是兒媳婦敢對你不敬,你就只管享福。」

  四夫人的優點就是聽話,她從善如流地點頭,「那倒好,我也樂得輕閒。」

  前院裡,盧四老爺帶著盧茼和司馬十七郎也是最後離開孟府的,兩人也說著盧茼的親事,「府裡小郎君成親都有定例的,也不缺什麼,多謝郡王惦記。」四老爺感激地回答司馬十七郎關切的問話。

  「等新房收拾好了讓王妃看一看。」司馬十七郎對盧四老爺夫妻並不太相信,叭恐他們會出什麼錯,還是讓王妃把把關來得放心,又問:「岳父,小舅子成親後是繼續讀書還是做官,可想好了?」

  「郡王看呢?」四老爺可沒什麼主意,他的一生都是別人替他安排好的,就是在外任時,身邊也有能幹的幕僚,所以馬上反問司馬十七郎。

  「若我說,還是出仕好,倒不必晧首窮經,多在仕途磨練一下很有益,而且,出了仕一樣可以讀書,又能攢下資歷。」

  「可茼兒畢竟還小,能謀上什麼職位呢?」

  「先在尚書省、門下省、中書省、御史台不拘哪一處謀一個舍人、主薄、主書等,慢慢升上去,過些年再外放,治理州郡,然後調回來做朝廷肱股。」

  四老爺做了半輩子的官,這些事情還要司馬十七郎提點,只能說他實在不是個明白人,但好在他一直擅長欣然點頭贊同,「聽王爺吩咐。」

  「那好,我這便讓人幫著看看哪裡有合適的空缺。」司馬十郎與岳父三言兩語地定下了盧茼的將來,絲毫沒有讓一旁的盧茼插一句話,當然一向老實的盧茼也沒有什麼反抗精神和自立意識。

  等到四夫人和盧八娘的車駕從內院出來,翁婿二人道別後便與各自的夫人一同回府了。

  轉眼間,盧茼的親事如約成禮。

  為了大家方便,會親特別選了沐休這一天,盧相、盧家的幾位老爺,還有盧家的出嫁女們帶著夫婿也都回來了,花團錦簇,熱鬧非凡。

  盧相親切地受了新人的大禮,拿出一對當年他與夫人共同佩戴過的比目魚玉佩送給小夫妻兩人,下面的各位長輩也都有貴重的表禮,到了英郡王夫妻這裡,盧八娘看著對四夫人恭敬親熱,與盧茼柔情蜜意的陸氏非常滿意,她總算可以將自己對四房的責任卸下一部分交到陸氏肩上了。所以她給出的禮物格外豐厚。

  「多謝郡王和王妃的厚愛,」陸氏行禮後起身向著司馬十七郎和盧八娘笑著說道。陳王想與英郡王的關係再進一步,便讓陳王妃做主將自己嫁給了盧茼,雖然四房是庶出,盧四老爺官職也不高,但是卻有一個做英郡王妃的大姑子,又有孟家這門親,也算門當戶對。

  進門後發現公婆是好說話的老實人,盧茼也本分,大姑子對自己唯一的同母弟弟異常關照,自己也是受益者,這樣的親事,陸氏實在沒有什麼可挑剔的。

  盧八娘笑道:「四房的事情,以後就要你多操心了。」

  陸氏不敢怠慢,「王妃放心,孝順公婆,伺候夫君原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會親不止是新媳婦與親戚相見的機會,也是盧氏宗親的一場大聚會。內院裡女眷雲集,魯王妃的臉上似乎又添了些皺紋;嫁到陸家的姑母卻精神十足;盧七娘帶著兒子,還是那樣端莊大方,聽說她在崔家已經頗有話語權了;還有盧九娘,在這種場面總是畏首畏尾的,嫁到庶族的她再也沒有底氣與大家平等交往……

  女眷們親熱地說著話,卻都是閒話,沒有人提及朝中的情況,又都仔細地注意別人說些什麼,正與如今朝中的形勢相符。

  皇帝的身體依舊不好,但又一直勉強維持著。朝中的局勢表面非常平穩,但實質則暗濤洶湧。

  崔盧兩家依舊高居廟堂,他們代表的世家把執著大半的朝政,但庶族慢慢地坐大,他們的手已經伸向了一些高位,而老皇上對他們的袒護更加明顯。

  齊王和魯王相恃的局面慢慢改變了,陳王更得皇上的重用,早已經有了與他的兩位兄長鼎立於朝中的實力,甚至還隱隱超過他們。

  至於南安郡王的崛起,更是讓大家迷惑。他十五歲時封了安親王,皇上為他定的正妃是柴家女。柴家也是世家,論家世不但比不得崔盧,就是連陸氏、王氏等也比不了,但柴家也有一個優勢,就是子孫從軍的比較多,負責皇宮守衛工作的金吾衛統領就是柴家人。

  未來的儲君倒底會是哪一個?形勢如此的撲朔迷離,所有的人都在忐忑不安地思索、等待或者行動。盧家一次普普通通的會親,也免不了能影射出幾分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4:32 PM

第九十三章 妾同畜產珍珠買命 惻隱之心綠姬封誥(一)

  這一天,司馬十七郎剛出了盧八娘的正院,董氏就進來了。作為一個不太笨的女孩,她自然發現自從王妃從吳郡回來後,每於郡王在府內時,王妃就讓她留在自己的院子,還特別吩咐她不能隨便出院門這一事實。至於原因,董氏不敢亂猜,王妃的命令,她只要遵守就行了。

  董氏是個老實人,從不敢有一點違背王妃,而且她心裡並沒有什麼不滿,反倒對自己現在的情況非常知足。

  吃得好,穿得好,沒以人逼著做活計,沒有人打罵,與桃花幾個年青女孩在一起玩得也開心,還可以時常去姬人的院子裡聽唱戲。每個月還能回娘家一次,看看姨娘和弟弟,並把自己攢的月錢給弟弟讀書用,董氏想不到還會有比這再好的生活。

  於是她行禮後看看盧八娘的臉色,然後討好地笑問:「王妃,我今天回娘家行嗎?」

  自從自己吩咐過,董氏就知趣地躲開司馬十七郎,從不在他留於府裡時過來,盧八娘當然心裡有數,對於聽話的董氏,更加和顏悅色了,「去吧,到平安那裡挑幾匹錦帛帶回去。」

  「謝王妃的恩典!」董氏喜滋滋地下去了。庫裡新進了一批錦帛,是皇上賞下來的,她幾經得了幾匹做衣服,再拿幾樣回家去給姨娘和弟弟做衣服該多體面!她又盤算著再挑兩匹顏色鮮豔的,讓人給姐姐送去,姐姐打扮漂亮點也許能讓夫主喜歡,少挨些打罵呢。

  到了下午,盧八娘正一個人在屋子裡作畫,有人進來通傳,「董夫人來求見。」

  盧八娘有些奇怪,董家能有什麼事情見她,董氏已經被賣給司馬十七郎當妾,董家在她的面前永遠都抬不起頭來,根本沒資格當親戚相處。而且今天董氏正好回了娘家,有事還不如就讓董氏傳話呢。但人來了,總還是要見的,於是她吩咐桃花,「讓她在小廳裡等一會兒,畫完畫兒後我去見她。」

  盧八娘覺得自己的中國畫有了長進,她的畫中有了意境和神韻,帶了生機,所以她差不多每天都要畫上一陣,樂此不疲。

  不知又畫了多久,又有人傳話進來說:「董夫人說她有急事,求王妃撥冗見上一面。」

  盧八娘放下畫筆,她已經將董夫人還在等她忘記了,「我這就出去。」

  董夫人一臉的焦急,見了盧八娘先是恭敬地行了大禮,然後吞吞吐吐地說:「我過來是想稟告王妃,十五娘,十五娘在家裡得急病突然去了。」

  十五娘就是董氏,她在董家的女作中排行十五。一早上還開心地笑著的董氏怎麼會突然得急病呢?盧八娘驚呆了,她直直地盯著董夫人的臉。

  董夫人被盯得哆嗦了一下,然後她挺了挺腰,像是給自己打氣似的說:「我來給王妃陪個不是,十五娘總歸是郡王府上的人,在我們府上出的事,我們自然要負責。董家可以再送郡王府一個女兒,人由郡王和王妃在未嫁女中隨意挑。」

  盧八娘不出聲地繼續盯著董夫人看。

  董夫人抹了抹不知何時滾下來的汗珠,「夫人,除了再送一個女兒過來,我送王妃五十萬錢賀壽,請王妃在郡王面前幫我們說說好話。」

  「董氏怎麼死的?」盧八娘倒底沒能壓下她的全部怒氣,沉聲問道。

  「急病,她得了急病,一下子就死了。」董夫人神態並不自然。

  「叫跟著董氏出門的人進來回話!」盧八娘吩咐道。

  有人過來回報,「人還沒有回來。」

  「去董家接回來!」盧八娘厲聲喝道。

  「王妃,您息怒!」董夫人擋在盧八娘的面前,色厲內荏,「其實是不巧了,十五娘跟她父親頂嘴,她父親氣不過,隨手打了她一下,沒想到失了手。但十五娘不過是個妾,又是她親生父親不小心打殺了她,實在算不了什麼。只是聽說郡王很寵十五娘,我們就想請王妃在郡王面前幫我們說說好話,把這件事掩了。」

  盧八娘說不出心中的感觸,憤怒、憐憫、悲傷,但她還是很快就冷靜下來了,董夫人的話很有理,當然是這個時代的道理。董氏死於她的父親之手,若是出嫁前就是白死,父母有殺死自己兒女的權利。而她成為司馬十七郎的妾室後,所有權已經轉移到王府了,從某種角度來看妾室不算是一個真正的人,她不過是司馬十七郎和自己的財物而已。損壞財物照價賠償,董夫人做得沒錯,此時大家的思路就是這樣的,就是告到官府也會這樣判案。

  董夫人之所以來求自己,為的是擔心司馬十七郎失去愛妾而生氣。董氏吃穿用度都是上乘,又能把錢拿回娘家,所有的人都以為董氏很得司馬十七郎的喜愛,當然自己有也曾有意無意的引導這種輿論。

  讓自己在司馬十七郎面前幫他們說說好話,一點也不難。但盧八娘可不想為了五十萬錢而染上董氏的血,因此她冷冷地說:「這件事,我總要和郡王商量商量再說。」

  董夫人看著盧八娘冷冷的神色,知道自己不可能成功了,人們都說英郡王對王妃特別尊重,沒想到王妃竟然連這樣的小事都不敢答應,要是別人家的主母,早就收下五十萬錢,從董家再挑個女兒進門,安撫好丈夫了。既然如此,這事還是要鬧到英郡王面前了,聽說郡王很喜歡十五娘,千萬別因此雷霆大怒,得趕緊回家商量商量怎麼辦。於是她向盧八娘行了禮,「即如此,我先告辭了。」

  董夫人走後沒多久,跟著出門的丫頭婆子們被接了回來,「夫人!夫人!董姨娘死了!」

  消息已經知道了,只是不知道細節,「說說怎麼一回事?」

  「董姨娘是被她父親打死的!」跟去的丫頭神色間帶著驚慌,「我們去了董家,聽董姨娘生母說她的姐姐前一天讓人送信回家,說自己被打了,又病了,身子不舒服,求家裡人把她接回來,董姨娘的父親不允。董姨娘的生母就哭著讓董姨娘去勸勸她的父親,董姨娘就去書房找她的父親,結果兩人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她父親就狠狠推了董姨娘一把,董姨娘就摔向了屋子裡的一根柱子,頭碰到了柱子,血就冒了出來,我和一起去的張婆婆拿帕子去捂,結果根本就捂不住,董姨娘一會兒就沒氣了!」

  「張婆婆讓我先回來稟告夫人,她和小鵲陪著董姨娘。可是董家的人攔住我,不讓我走。」丫環又說:「後來,有人來接我們,我們就回來了。」

  真不敢想像董氏這樣膽小懦弱的人敢去和她的父親吵架,是一時氣暈了頭,還是因為她跟著桃花、細君、綠袖等人耳聞目睹學到了反抗精神?盧八娘搖頭歎息,董氏真是個傻孩子,沒有實力,哪裡能反抗成功!

  盧八娘搖搖頭叫來一個口齒伶俐的小廝,讓他去衙中通知司馬十七郎。

  司馬十七郎回來得比平時晚了些,進門後拿出一個檀木小盒打開給盧八娘看,「董家要再送過來一個女兒,我沒要,就收了這個,你拿去鑲首飾戴吧。」

  盧八娘抬眼看去,盒子裡有九顆龍眼大的珍珠,大小均勻,顆顆渾圓,在燈光下散發出柔和美麗的光澤,「這是崖州商人的珠子?」

  「沒錯,就是前些天崖州人帶到京城賣的珠子。」九顆珠子在京城裡轟動一時,當時很多人都看上了,但又都覺得價格太貴,最後尹家用了五百萬錢買了下來,引起了無數的羨慕嫉妒。司馬十七郎繼續解釋說:「尹家買下來本是想送進宮中的,還沒來得及,就出了董家的事。」

  「董氏的姐姐……」

  「董氏的姐姐也死了,尹家拿出珠子給了董家,董家答應不再追究。然後董家又拿著珠子送給我,我想我們也不要得理不饒人就收下了。」

  盧八娘似乎看到潤澤的珍珠上沾滿了鮮血,她並不肯接司馬十七郎遞過來的盒子,「讓人拿出去吧。」她平時也很少會碰別人拿過的東西,所以司馬十七郎並不奇怪,合上了盒子,讓人拿了下去,又說:「這九顆珍珠鑲了首飾戴出去,京城的人都會羨慕你。」

  「那董氏兩姐妹就白死了?」盧八娘還是問了出來。

  「董氏的父親也後悔了,哭了半天,可是他收了珠子,又答應再嫁一個女兒到尹家,就不能再追究了。至於對我們,他給這些賠償也不算少。」司馬十七郎歎了一口氣說:「讓人把董氏接回來,給她買口棺材吧。」

  一個妾室,沒生下孩子,得了口棺材,已經是主家最大的仁慈了,齊王府沒有名份的妾室死後可是直接燒成了灰撒到了井裡,就像司馬十七郎的生母那樣。但盧八娘依然心有不甘,「你就不覺得董氏很可憐?」

  「董氏是挺可憐,」但司馬十七郎卻冷酷地說:「但我還能怎樣?對一個妾室有情?」

  盧八娘差一點忘了,這個時代的一個道德標準就是,男人若是對姬妾有情是很丟臉很貽笑大方的。春秋時魯國一個大夫去世,他的母親不許他的姬妾們露出戚容,原因就是你們可不能丟我兒子的臉,讓人說他與姬妾有情。

  司馬十七郎這麼要面子的一個人,自然死也不會承認他其實很憐惜董氏的,於是盧八娘再歎了一口氣,不再說什麼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4:37 PM

第九十四章 妾同畜產珍珠買命 惻隱之心綠姬封誥(二)

  司馬十七郎神色如常地與盧八娘談起事情的經過,董夫人來找王妃求情不成,董氏的父親馬上就找他求情,「我當然不是為了一個妾室就色令智昏的人,看他又是賠禮,又是請了一個同僚幫忙說和,也就答應不追究了。」

  大家正在食肆吃飯並商談賠償數額時,董氏姐姐咽氣的消息也傳來了,尹家家主聽說又鬧出董氏的事情,為了避免被牽怒,便送來了珍珠,董父則馬上把珍珠轉送給他。

  「董氏的父親本想再塞一個女兒給我,我理也沒理。」司馬十七郎談笑自如,「再選妾氏,我可不要這樣破落的世家女了,真讓人從心裡看不上。縱然不是崔氏盧氏,也要差不多的人家。」

  「而且,我知道王妃心軟,很喜歡董氏,如果我再要個董氏女,說不定見了妹妹想起姐姐,整天心情不好。」司馬十七郎看看盧八娘,「王妃,你若是心痛董氏,就給她辦個道場,讓她早日超度吧。」

  盧八娘聽著司馬十七郎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天,明白他心裡其實也是很難過的,畢竟共處了那麼久的一個人,又那樣溫和老實,而且已經被他當成了自己的女人,怎麼也生了些感情。可是他限於禮法的要求,不能表現出一點的憐惜之情,就不停地說話來掩飾他的傷心。

  「董氏活著的時候,最惦記的就是她的生母和弟弟了,你儘量關照一些吧。」盧八娘輕聲說。

  「叫池梁進來,」司馬十七郎馬上吩咐,然後又改了口,「算了,叫寒煙就行了,池梁已經是官身,還是讓小廝去傳話比較好。」

  司馬十七郎告訴寒煙,「你去董府,對董氏的父親說,就說是王妃傳話,董氏活著的時候一直記掛著生母和弟弟,讓他們好好照顧。等她的弟弟大一些,我會幫他謀個職位。」

  寒煙走了,屋子裡靜了下來,司馬十七郎趕緊又講了他在京城裡遇到了兩件趣事,見盧八娘飯也不肯吃,人也沒什麼精神,便說:「到底是婦人之仁,一個妾室,哪裡值得這麼傷心,何況董家拿珍珠賠了,我們也沒有虧。趕緊睡吧,我幫你按按頭,免得又失眠了。」

  盧八娘本就不是一個善良正直的人,只不過董氏跟她相處時間也不短了,又聽話懂事,看著這樣一個如花少女就這樣殞命,她確實不能無動於衷罷了。但是她能分給董氏的同情之心並不多,也就不再追究下去。只是讓寧姑姑安排人給董氏辦了喪事,吩咐儘量辦得隆重一些。

  隔天,正是給齊王妃請安的日子,盧八娘出門前告訴寧姑姑,「把那個裝珍珠的檀木盒子拿著。」

  到了齊王府,正巧齊王妃出來見了大家。當大家行禮退下後,盧八娘留在了最後。看著殿裡只剩下齊王妃的心腹了,她上前說:「母妃,兒媳有事情請母妃幫忙。」

  齊王妃打量著盧八娘,心中猜測著這個兒媳婦在想什麼。有事要請自己幫忙?她一定有什麼壞主意了。齊王妃與盧八娘表面和睦,其實她曾在盧八娘手上吃過虧,所以警惕性非常高,「什麼事情,你說說吧。」

  盧八娘示意寧姑姑將小盒子送上去,然後平靜地說:「兒媳想請母妃給郡王的生母一個側妃的名份,並迎側妃的牌位到郡王府供奉。」

  陳姑姑接了盒子,打開給王妃看,然後她們兩人齊齊地吸了一口冷氣。這幾顆珠子京城裡的人誰不知道?當初崖州的商人帶到京城時她們都曾經看過,而且包括齊王妃在內的很多貴婦都喜歡極了,可是誰也捨不得拿出五百萬錢來買,只得眼看著珠子被人拿走。

  現在這九顆珠子就擺在了齊王妃的面前,若是串起來綴在步搖上,該有多引人注目!況且來歷又好,算是兒子孝敬的,她不必擔著奢侈的風評——這也是很多人不敢買珠的顧慮之一。她好不容易控制自己,沒有伸手將珠子拿起來把玩,而是問,「這珠子?」

  「崖州商人帶來的,郡王湊巧得了,便想到要獻給母妃。」盧八娘看著齊王妃的臉色變幻,恭敬地說。

  齊王妃心裡沒有多少猶豫就決定了,其實給個側妃之位對她來說真不算什麼,「這事我也一直想著呢,幾次要辦卻又混忘了。原本按律側妃是不能的,出身差太多,宗府那裡就為難。但綠姬畢竟生了個好兒子,看在你這個好兒媳的面子上,我就做主給她求個情吧,改天在玉碟中記上一筆。這樣,你也可以將她的靈位奉到郡王府裡供奉。」

  盧八娘沒想到能這樣順利,又趕緊加了點條件,「還有郡王妹妹的靈位。」

  「讓她們母女在一起好了。」齊王妃點頭,一個未出閣就夭亡的小丫頭,實在用不著為她費心。

  盧八娘用幾顆珠子換到這些條件,覺得很值,「多謝母妃。」

  齊王妃也滿意空手套得了這樣好的珠子,湖陽郡主一直勸她儘快給十七郎的生母一個名份,免得被人被詬病,而她正在猶豫間,現在也算是時候吧,便爽快地叫陳姑姑,「你去辦這個事,就封……對了,綠姬姓什麼?」

  「一個樂姬,奴婢也不記得了。」陳姑姑看了珍珠,也覺得值一個側妃之位,馬上說:「我這就讓人去查查。」過了好一會兒,有人來回稟,綠姬本姓何,入府裡登記的名字是何綠,後來大家就叫她綠姬了。

  原來司馬十七郎的母親名叫何綠,盧八娘還是第一次聽到,不是她不關心,而是這個可憐的女人死後原本連塊牌位都沒有,她當然無從知道。而司馬十七郎又從不提起她。

  齊王妃很快就將何綠的側妃名分辦了下來,盧八娘打發人在清涼庵為何側妃設了衣冠塚,又為董氏弄了一個側妃之位,葬到了何側妃的一旁,當然還有司馬十七郎的妹妹,也遷了過來。三個墳墓有如一家人依偎在一起,周圍遍植松柏,並買了幾十畝地,安排了一戶人家守塚。

  英郡王府裡的一個院落裡也設了一間祠堂,裡面供了何側妃她們的靈位,盧八娘安排人定期上香供奉。

  司馬十七郎知道時,事情都已經辦理妥當。在盧八娘的陪同下,他給生母上墳磕頭,然後又為妹妹和董氏上了香。沒人看到的地方,他握著盧八娘的手,幾次想說什麼,結果卻什麼也沒有說。

  盧八娘輕輕地在他的手上拍了拍,司馬十七郎雖然從來沒有說過,但他一定一直惦記自己的生母。雖然限於禮教,他對生母的感情被扭曲了,但血畢竟要濃於水的。

  綠姬封側妃的事略有些出格,但又在禮法允許的邊緣,而且此事表面上賢良的齊王妃所為,盧八娘只是奉婆母之意而已。再加上她行事低調,並沒有引起太多的矚目,只是在司馬十七郎的心裡深深地刻下了痕跡。

  盧八娘善解人意地從不在司馬十七郎面前提起何側妃,但她明顯地感覺到司馬十七郎對她的難以言述的感激之情。原本司馬十七郎對盧八娘就很好,現在他簡直要把她捧在手心裡呵護了,盧八娘前世戀愛中最美好的時光裡也沒有被這樣關切過。

  被寵愛的感覺真好,盧八娘沒有賢良地拒絕,也沒有誠惶誠恐慌地被動接受,而是恃寵生嬌,把自己當成小姑娘一樣的嬌慣起來。雖然她心理年齡不小了,但是被人寵著卻沒有一點壓力,所有年齡段的女人內心都希望自己被男人的嬌慣。

  「看指甲修剪得怎麼樣?」司馬十七郎托著盧八娘的手問。

  這個時代沒有指甲刀,修剪指甲要用剪刀,想修出漂亮的形狀是要用些功夫的。盧八娘抬起手來,「嗯,不錯,和桃花修得差不多。」

  「怎麼能差不多,明明比桃花修得好。」司馬十七郎又將盧八娘的手捧回去細看,形狀優美的指甲襯得潤澤細膩的手更加漂亮,他滿意地點點頭,「來,把腳指甲也修了吧。」說著扶起盧八娘,讓她躺在榻上,拿起了她的腳。

  「腳指甲長得慢,不必修了吧?」盧八娘問。

  「那我給你染染指甲?」司馬十七郎捏了捏她白嫩的腳趾,怎麼看怎麼喜歡,低頭親了一下。

  盧八娘抬起腳來輕輕踹他,「明天我使人參你個內幃不修!」

  司馬十七郎就勢握住了盧八娘的赤足,舉到了自已的胸前,挑釁地問:「王妃準備讓誰進來看看我們的恩愛?」

  高門大戶中內幃通常都少不了人,就是夫妻間最親密的時候也會有下人伺侯著,可是盧八娘卻從來不喜臥房裡有別人,就是她最喜歡的桃花、最信任的奶娘和最依重的寧姑姑也不行。從他們成親起,盧八娘就立下這個規矩,房裡的事一直由她作主,司馬十七郎也就習慣了。

  盧八娘眼波一橫,從榻邊的小几上拿了本書看了起來,理也不理笑她的司馬十七郎。司馬十七郎把玩了一會兒她的腳,又轉過來鬧她,「看什麼書呢?」

  見盧八娘不理,便將頭湊了過來,「我們一起看。」

  繁體字加上豎版,盧八娘就是習慣了也覺得看著有些累,便把書扔給司馬十七郎,「你給我讀吧。」

  司馬十七郎果然讀了起來。

  盧八娘靠在他身上眯起眼睛聽著,同時品味著被男人當成心頭肉的感覺,心想:「這樣美好的日子不會太久了,好好享受才是道理。」

  司馬十七郎與盧八娘成親已經滿了三年,按他們過去的約定,如果盧八娘三年無子,司馬十七郎就要納妾了。

  這個時代人們重視子嗣的程度,遠遠超出盧八娘能理解的範圍,司馬十七郎自然不例外。盧八娘認為,眼下司馬十七郎對她的好,其中還有著失去前的珍惜。而盧八娘的恃寵生嬌,又何嘗沒有這個意思呢?

  盧八娘時常想,司馬十七郎為什麼還沒有提起納妾的事情呢?明明已經滿了三年,他還會拖延多久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4:41 PM

第九十五章 安神醫怒責傷天理 英郡王許諾配新藥(一)

  司馬十七郎各處找來名醫看診的頻率已經越來越高了,盧八娘每天都要吃上好些稀奇古怪的調養藥物,有一些藥還非常難喝,可是對於子嗣大事,司馬十七郎一點也不許她胡鬧,只要在家中,就一定親自餵她喝藥。

  這些藥,盧八娘喝下去,感受到的是一種說不清的滋味,明明所有的藥都不是對症的,因為沒有一個醫者看出她無子的原因,但她沒有拒絕這種無謂的努力,並且覺得苦藥也不是難以忍受的,因為她說不出最苦的是藥還是她的心。

  盧八娘克制自己不去想自己是否後悔吃下絕育的藥,已經不可悔改了的事情再想也沒有用。當初安老先生十分肯定地告訴她吃下三丸藥後,就絕不會有孕了,對於安老先生的醫術,盧八娘從不懷疑。

  終於,當成親沒幾個月的桃花肚子鼓了起來,司馬十七郎掩飾不了他的失望。看著怔怔地躺在床上的司馬十七郎,盧八娘就是說不出讓他納妾的話,雖然她知道那樣說是對的。當然她也說不出安慰的話,因為確實沒有希望生出孩子,她已經誤導過他了,不想再欺騙。

  明明知道司馬十七郎遲早要離開她,盧八娘就是不肯主動放手。只要司馬十七郎沒有明確地向她要人,她就要一直拖延,一直拖到拖不下去那一天再說。

  盧八娘悄無聲息地挪到了外間窗前,趴在窗臺上向外看,夏日將至,院子裡花木繁盛,廊下的薔薇花一簇簇粉的黃的白的,熱鬧得很,兩個新來小丫頭正在修剪薔薇花枝,一面幹著活,一面把頭湊到一起,不知低聲說著什麼,間或發出吃吃的笑聲。

  看著兩個小丫頭,盧八娘的思緒飄了出去,自己的世界永遠不可能這樣簡單輕鬆,可是她自己從一開始就拒絕了平凡的生活,現在更不可能改變。突然,一個人從後面將她抱了起來,「王妃,我們一定會生下嫡子的,我們一起想辦法!」

  「不會有辦法的。」盧八娘想說卻依舊沒有說出來,只是靠在司馬十七郎的身上不語,她實在說不出來騙他的話。

  這一天,司馬十七郎回府後異常高興,「安老先生進京了!他聽說你還沒有身孕特別來找我,說是這兩年鑽研醫術,頗有進益,要為你重新診脈。我讓他先在外院休息一天,明天精神恢復過來後再來診脈。」

  「安老先生!」盧八娘腦子轟地一下響了起來,好半天才冷靜下來,看司馬十七郎的表情,安老先生應該還沒有對他說些什麼不該說的,但是他就是一顆炸彈,原本以為已經拆除掉了,現在發現還帶著引信呢。

  感覺出盧八娘的緊張,司馬十七郎完全理解,王妃想要孩子的心情應該比自己還迫切。可是不知為什麼,王妃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不管他請了多少名醫診脈開藥,多少道士和尚做法,就是一點動靜也沒有。現在連桃花那個小丫頭片子都有了身孕,王妃心裡不知怎麼急呢!

  司馬十七郎便故做輕鬆地說:「我想安老先生一定能想出辦法來。」然後他拍了拍盧八娘,卻沒有說破她的心事。王妃對自己的眷戀自己豈能不知?自己當然也眷戀王妃,但子嗣的事情決不能再含糊下去了,成親滿三年的那天,司馬十七郎心裡早有了決斷,再給王妃三年時間,如果仍然沒有嫡子,他便納兩個世家女做側妃,以利子嗣。

  新悟了醫理?這不過是藉口而已,安老先生一定是想通了自己吃了絕育藥的事情!應該怎麼辦呢?盧八娘輾轉反側地睡不著覺。

  「睡吧!」司馬十七郎按住想再轉身的盧八娘,將她禁錮在懷裡,「安老先生肯定能有辦法的!」

  這一夜,盧八娘重新體會了她早已經淡忘了的失眼,而且她一點也不敢動,恐怕司馬十七郎知道。原本她早就習慣了失眼後一動不動地躺著,可現在每天都好眠的她再維持那樣的姿勢實在太難了,盧八娘覺得自己全身都僵了。

  第二天,司馬十七郎沒有同平時一樣早早就出府,而是等安老先生給盧八娘診脈,他想第一時間知道情況。

  安老先生只用了一小會兒時間診脈,然後對一臉盼望的司馬十七郎說:「晨時的脈取過了,還要午時、酉時要各取脈一次,這樣才能診出不孕的原因。」

  司馬十七郎是不可能在家裡等上一天的,因此他只好先出門了,並說好酉時回來聽診脈的結果。

  司馬十七郎剛一離開,盧八娘明白安老先生等的就是他們獨處時候,沉下臉對桃花說:「所有人都出去,你去門外守著,一個人也不許放進來!」

  桃花已經有了四五個月的身孕,可身體卻非常好。她們夫妻倆住在王府內,每天田函跟著司馬十七郎出門後,她都要到王妃這邊來侍候,這已經是她的習慣了。平時盧八娘並不讓她做什麼,可今天這樣的事她最放心的還是桃花。

  桃花果然馬上就把人都趕出去,院門關得緊緊的,自己拿了張短榻坐著守在門外。

  「你!你吃了那三丸藥,是不是?」安老先生手指哆嗦著指著盧八娘問,可又努力壓著聲音,長長的白鬍子被他氣呼呼地吹得飄了起來。

  「是的。」盧八娘迎著安老先生的目光看了過去,努力在氣勢上不被壓下來,心想這是多明顯的事實,難道安老先生才想到嗎?

  安老先生確實才想到。不是他智商有問題,而是盧八娘的思想太奇葩!哪有女人不想生孩子的,尤其是一個孩子也沒有的女人!當初盧八娘用盡辦法讓他做了幾丸絕育藥,他根本沒想到她會自己吃下去!

  「真是傷天理呀!」安老先生原本是不肯為盧八娘做絕育藥的,可是盧八娘施藥救了成百上千人,以此說動了他。現在他親耳聽到盧八娘竟自己服下了藥,對他的震憾更超過了猜測到這一事實的時候,畢竟他是這個時代的人,他也認為盧八娘比平民百姓和高門大戶的姬妾要高貴,她生的子嗣更不容侵犯。

  「沒什麼傷天害理的,也不干老先生的事,是我自己決定不要孩子的。」盧八娘硬撐著說:「我會給郡王納妾,而且會善待郡王所有的孩子。」

  說話時,盧八娘心虛得很,以前她確實勸過司馬十七郎收了董氏,可後來她就再也沒提,而且自己一直霸佔著他,想盡辦法不讓他與別的女人見面,更不用說親密地接觸了。但她今生前世撒謊騙人的事沒少做,表面上還看不出。

  「你為什麼這樣做?」安老先生根本不聽盧八娘的解釋,嫡子和庶子能一樣嗎?他搖著頭氣喘吁吁地問。

  「沒什麼,我就是不想要孩子。」

  「那好,我去告訴郡王。」安老先生一甩袖子,就要出門。

  「你去好了。」盧八娘在後面無動於衷地說。她確信安老先生不會去告發,雖然昨天她也曾懷疑過,但冷靜下來,她就想明白了,若是安老先生想告發自己,那麼今天他就不會面對面地質疑自己。自己曾救過他的命,他這樣正直的人絕不可能做對不起自己的事。

  果然安老先生自己又轉了回來,指著盧八娘的鼻子厲聲問:「為什麼呢?你說,這是為什麼!」

  「反正我肯定不能生了,再問這些有用嗎?」盧八娘坐了下來,恢復了儀態萬方的姿態,「就是真的傷天害理,也是我做的,與老先生無關。」

  安老先生氣得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一甩手走了。

  過了一會兒,桃花悄悄進來了,「王妃,安老先生大約老糊塗了,說什麼你別放在心上。」

  庭院深深,按理傳不出多少聲音,但桃花一向耳聰目明,又在門外最近的地方,倒是有可能聽到安老先生的幾句怒喝。但她肯定弄不清事情的原委,只是一貫地站在自己的一面。

  接下來的事情會如何發展?

  盧八娘昨天整整想了一夜,幾種可能的結果和應對方法她已經有了,但她就是提不起精神做提前的準備。看了看桃花突起的肚子,她歎了一口氣說:「不管出了什麼事,你要記住先保住你自己和肚子的裡的孩子,只有你在,才能為我做事。這話你也轉告你爹他們,千萬別忘了!」

  「我知道了。王妃。」桃花最大的優點是從來不會問為什麼,只是完全聽從盧八娘的吩咐。

  「你先回去吧,我想靜一靜。」盧八娘合衣躺在了床上。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害我的子嗣?」司馬十七郎看著自己問,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表情是那樣的不可置信,「王妃,你告訴我,這是不是假的?是安老先生弄錯了!」

  盧八娘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很多秘密她是至死不會透露的,在對應這次突發事件,她唯獨沒有想好應該如何回答司馬十七郎的問話,「我,我,」她難得地結巴了,緊張得渾身都冒出了汗。

  「怎麼了?是不是夢魘住了?」司馬十七郎微笑著搖醒了盧八娘,「看,出了一身的汗,先洗一洗吧。」

  「你怎麼回來了?」

  「這樣大的事情,我怎麼能不回來?」司馬十七郎體貼地為盧八娘擦了額頭的汗,「衙門裡的事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一會兒我陪你一起診脈,別擔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06:23 PM

第九十六章 安神醫怒責傷天理 英郡王許諾配新藥(二)

  午時,安老先生在司馬十七郎的陪伴下又為盧八娘取了脈,他神情嚴肅,並不言語。盧八娘也面色平靜,一言不發。

  取脈用的時間很短,司馬十七郎送走了安老先生,重新坐到了盧八娘的身邊,「王妃,安老先生一定有辦法的。」他感覺到盧八娘的緊張,雖然她表面裝做沒事的樣子,但床邊人豈能看不出,柔聲安慰道:「王妃,你還記得七善觀的老道長嗎?他曾經給我們看過相,說我們一定會子孫繁茂的,你就放心吧。」

  盧八娘才不會信什麼老道長呢,她現在確實忐忑不安。剛成親的時候她也不是沒想過萬一司馬十七郎知道自己吃過不能生孩子的藥,自己應如何應對,她可以矢口否認;也可以冷靜地給司馬十七郎分析利弊得失,讓他認清自己不生孩子也是有好處的;還可以扮可憐讓他同情……總之她只要想辦法保住自己與司馬十七郎繼續合作的關係,進而保證自己將來的利益就行了。

  可現事到臨頭,她又覺得得哪一種方法都不好,她一點也不想司馬十七郎知道自己曾經做過的事。

  盧八娘很後悔,做為一個心志堅定有很多經歷的人,她不是後悔自己吃下那種藥,而是後悔沒有將安老先生控制住,讓他回了京城。若是當初,自己派人將他弄到一處偏僻的地方,讓他得不到自己任何消息就好了!

  誰想到已經年過古稀的安老先生這樣敬業,聽到自己還沒有孩子就跑回來確認呢!他拿著一大筆錢回鄉養老,就該好好地養老嘛!

  到了酉時,第三次取過脈,安老先生面沉似水,抬腳就走,司馬十七郎趕緊跟了出去,走到門檻時不知怎麼拌住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還好門外的下人扶住了他,郡王這兩年越發的有威儀,平時舉止間都是極穩重的,看來今天心境徹底亂了。

  郡王府裡哪一個不知道郡王和王妃的心事?看安老先生的神色,再看郡王的急切,院門前的人鴉雀無聲,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英郡王請安老先生進了外書房,那裡早已經放好了筆墨,只待安老先生寫方子。可是安老先生坐下後並沒有拿起筆,坐下與郡王說了半天的話。隨後司馬十七郎要了酒菜,陪安老先生喝了幾杯。

  他們會談時並沒有讓人進去伺候,但盧八娘的手一向伸得足夠長,她斜靠在榻上聽書房的小廝跑來轉述了安老先生的話語,「王妃的情況我已經有數了,這個病很少見,但不是不能治。可是要想配好能治病的藥,恐怕沒那麼容易,請英郡王給我三年時間。」

  小廝接著把司馬十七郎的一番保證講給盧八娘聽,然後又是安老先生的原話,「我知道任什麼藥材英郡王都能弄得到,只是這方子我要好好斟酌一番,還要查一查醫書,並試試幾樣很少見的藥物的藥性,總要有了萬全之策才能給王妃服用。」

  最後他還保證,「英郡王只管放心,老朽這幾年就留在王府裡,嘗藥試藥,定能想出辦法治好王妃的病。」

  看來安老先生在想辦法做解藥了。

  這並不出乎盧八娘的意料之外。安老先生就是這樣一個很執著的人,他一定把做了絕育藥的事情當成了他人生的污點,要想盡辦法彌補,而且聽他的口吻,應該已經有了大概的思路了。

  盧八娘不知道她服過的絕育藥有沒有解藥,解藥是什麼,安老先生也沒有對司馬十七郎透露。但她還是很相信安老先生,這一點她和司馬十七郎又不謀而合了。

  當解藥研製出來後,自己是不是服用呢?盧八娘想到這裡,立刻強迫自己停下,她不想考慮這個問題,一點也不想。她甚至還非常駝鳥地勸自己,反正解藥還要幾年才能制出,可以等幾年再想。雖然這樣實在有違她的行事風格,但是她就這麼決定了。

  自己今年才十九歲,正是花樣的好年華,應該好好地享受人生,其餘的事情都放在幾年之後再想吧。

  司馬十七郎也只有二十一歲,子嗣的事完全不急嘛。前世很多人都在三十歲以後才做好準備生兒育女。

  盧八娘選擇性遺忘了的是,這個年代人均壽命遠遠低於前世,甚至達不到前世的一半,而且生產力水平決定了男子的重要性。兒子早生一點,就早能做個幫手,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她也不是真忘了,不過還是自私地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其實也不算是自私了,盧八娘又想,司馬十七郎沒兒子,自己不也沒兒子嘛?他受損失,自己也一樣啊!他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最根本的問題是,盧八娘在感情用事。她完全明白,也懂得這樣不好,但她就是不想改,她就是不想放開司馬十七郎,就是不想讓他有別的女人!

  哪怕,哪怕自己將來會輸得很慘!

  想到了這裡,盧八娘哆嗦了一下,然後她細細地將自己的基業盤算了一回,心裡又放鬆了,不管怎麼樣,她留有後手,也有自保的能力,至多輸了感情,輸了財產,不會連人也輸掉的。

  司馬十七郎進了內室打斷了盧八娘的紛紛思緒,他喜洋洋地說:「安老先生已經有把握治好你的病,至多兩三年就能配好治病的藥了,眼下你辦注意保養好身體就行。」

  在安老先生診過脈後,當時的他看到老先生沉著的臉,心裡失望得就如浸到冰水中,差一點摔了一跤。可進書房後他還是把人都趕出去了,這個消息不能被外面的人知道,他要與安老先生商量商量怎麼辦。

  可沒想到安老先生說王妃的病他能治,那一瞬間,他勉強控制自己沒跳起來。然後他接受了安老先生的三年之約,其實與他在自己心裡給王妃留下的期限差不多。司馬十七郎笑著抱住盧八娘,「王妃不必擔心了,只等安老先生配出了藥,我們就能有兒子了。」

  「嗯。」

  「讓安老先生就住在最近的長青院,那裡離主院就最,有什麼事都方便。日常供給由你管著我也放心,至於老先生需要什麼物品藥材,我會想辦法弄到的,你想著挑幾個細心懂事的人過去伺侯。」

  平時這樣的小事司馬十七郎是不管的,今天特別交待下來,自然是因為重視。盧八娘一一答應了。

  「哎呀!我剛吃了幾杯酒,一時高興竟忘了先去洗洗,熏到你了沒有?」司馬十七郎想起來趕緊進了裡面洗漱。

  盧八娘的潔癖早已經好了,只是她從沒露過這一點,加之她還是比旁人要喜潔,故而過去的規矩也沒變。今天她是過於緊張了,根本沒有注意到司馬十七郎帶著酒氣直接坐到了自己的床上。

  司馬十七郎從浴間出來時,盧八娘已經準備好了酒席,她順著司馬十七郎的思路想,他們應該慶祝的。

  解決了最大的後顧之憂,司馬十七郎用更大的熱情去打拼前程,他年紀雖輕,卻儼然化身道德的楷模,仁義禮智信樣樣俱全,最關鍵的是得了老皇帝的信任,很快就領了不少的差使,成了京城裡最忙碌的人之一。

  盧八娘越發地習慣了司馬十七郎整天忙於政務,男人嗎,確實應該如此,她也真心支持,雖然他陪自己的時間比過去少了,但並不影響他們間的交流和恩愛。甚至盧八娘覺得適當的距離和偶爾的分別反倒使他們彼此更加有新鮮感和吸引力。

  這天,司馬十七郎在睡前走進了內室,這也是他回房的通常時間。白天他要上朝或者去衙中軍中,就是回來早了,也會在外面的書房裡與幕僚或手下商量事情。但睡前的這一小段時間也正是他們夫妻間交流的好時光,盧八娘一面對著鏡子卸下頭上的首飾,一面靜聽司馬十七郎說著外面的一些事情。

  眼下朝中最被關注的就是蘇峻之亂,蘇峻本是北地人,前朝被異族滅亡後,率族人及同鄉等南下。可本朝皇帝一直對於率眾南來的勢力深懷疑忌,便讓他停留在淮河之北。

  先帝時,因無力對抗一支謀反的亂軍,曾命蘇峻率眾至江南平叛,併入衛京師。因此戰功升任冠軍將軍,封邵陵公,擁有很高威望。

  蘇峻退回江北後,坐擁精兵萬人,武器尤其精良,是一支非常強的軍事力量。人也慢慢驕縱起來,對朝廷越發不滿,公開收納亡命之徒和隱匿逃亡的罪犯,終於在一個月前以朝中處事不公,不支援北上復國為由公開叛亂。

  隨即朝中駐淮陰、合肥的劉隗將軍兵敗身死,蘇峻帶兵南下。

  這場叛亂盧八娘並沒有放在心上,她聽孟白說過,本朝自中興以來,多出強臣。先後發生了很多次內亂,而且均發自上層,而相反朝廷積弱,軍事保障不足,平叛並不能得心應手。

  但朝廷之亂,並非因無道,多是由藩王門閥士族爭權相鬥而引發,而支持正統朝廷的力量一直存在著,並且在這一場場的平叛中會逐漸強大,最後穩定朝政局面上百年,所以眼下的朝廷根本不會倒。

  那麼她就放心了,反正不會影響她,也就與她無關。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10:27 PM

第九十七章 備行裝思量顯真情 得凱旋封賞憂國勢(一)

  關於蘇峻之亂,盧八娘也有想法,不如借此機會勸說司馬十七郎請旨就藩?就說去吳地努力建設,為朝中提供更多錢帛米糧,要知道現在朝廷實在是太窮了。

  天下的財富本因綿延上百年的戰爭而大量縮減,而士族門閥又強勢占去了很大的份額,皇帝現在手頭恐怕連出兵的錢都沒有吧。所以這個藉口還是滿可以用的。

  這時盧八娘猛然聽到司馬十七郎說:「明日朝會上,我打算請皇祖父命,帶兵平叛,王妃,你說皇祖父會不會同意?朝臣們能有什麼反應?」

  「什麼,平叛?那豈不是要打仗?你不要去!」

  「王妃,你怎麼沒有看出來,這是一個多好的機會啊!」司馬十七郎站在她的背後,幫她拿下一支金釵,盧八娘看到鏡子中的他目光炯炯,神情興奮,「劉將軍兵敗戰死,陳王叔不願領兵出京,其他的人又沒有太可信的,我這時主動請纓,肯定能成功!」

  「可是,你不會打仗啊!」

  「我當然會。」司馬十七郎馬上反駁,「還記得我們在吳郡時,我親自帶兵上山將叛軍和亂民拿下,大勝而歸。」

  那一次的交戰,當然也算打仗,但在盧八娘看來,司馬十七郎還是太年青了,他又沒有上過軍校,專門學過作戰指揮之類的,根本不夠領兵的條件。

  來自和平社會的她,從內心對戰爭是非常畏懼的。

  但她感受到司馬十七郎語氣中的不滿,知道自己的話有些不妥,便解釋道:「我是說,你又沒有專門學過怎麼樣打仗,去征討叛軍合適嗎?」

  「我從小就習武讀兵書,怎麼能算沒學過呢?而且我負責京城禁衛軍,日日帶兵操練,當然是懂得如何用兵。」司馬十七郎理直氣壯地說,並覺得這個問題完全沒有再討論的必要了。王妃再有見識也是女流之輩,膽子太小,史書上有無數少年將領的故事,這些人哪一個專門學過打仗呢?「別忘了,我們司馬氏出了多少將材,我不會墮了先祖的威名!」

  於是他拿過一把牙梳將盧八娘長長的黑髮一下下從頭梳到尾,鬆鬆地挽成一個家常髮髻,一顆心已經完全被盧八娘柔順亮澤的長髮占滿了,「王妃的頭髮真好,比鍛子還亮,我們睡吧。」

  盧八娘被他抱了起來,知道這個時候再說什麼司馬十七郎也聽不進去,就由著他動作了,當然這於她也是享受。但今天,她無心體味,等他一平靜下來,就搖著他的手臂說:「打仗好危險的,我不許你去!」

  「我知道,我知道你擔心我。」司馬十七郎笑了,繼續撫摸著盧八娘的頭髮,「我會很小心的。」

  可戰場上刀劍無眼啊,盧八娘擔心他受傷或者出事。雖然無法準確定義自己對司馬十七郎的感情,但盧八娘知道自己對司馬十七郎已經用情頗深,她不想失去他。

  「不要去,我捨不得你。」盧八娘在司馬十七郎的懷裡軟語相勸,「再說,即使你不主動領兵出征,皇祖父也一樣信任你,你又何必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呢?你不去,朝中肯定會選出別的將領,一樣能平叛。」

  「眼下,皇祖父恐怕最擔心的不是平叛,而是軍械錢糧。我們不如申請就藩,勉力子民耕種、煮鹽、織帛,為皇祖父分憂。或者你只負責平叛所有的糧草軍械等保障也不錯啊,要知道那也一樣重要。」

  自從英郡王開府以來,他們可以公開作為一個單獨的經濟實體出現了。而盧八娘最初想走的官商結合之路已經非常好的發展起來。英郡王的傣祿和所得的賞賜不少,而她的生意有權勢做後盾,簡直可以說無往而不利,她已經積累起巨額的財富。現在她最大的理想就是找到一塊根據地,按自己的想法建設,不斷擴大和保障自己的財富,所以盧八娘最希望能夠回吳郡就藩。

  於是她拿出了自己的殺手鐧,把自己纏繞在司馬十七郎的身上,輕輕地晃著他,在這樣的時候用這樣的方法談事情,盧八娘基本是無往而不利的,司馬十七郎會非常好說話。但今天,他卻將盧八娘抱緊,遲疑了一下卻說:「娘子,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可是我是司馬家的男兒啊,正應該擔起平叛的重任。」

  「你大概不知道,現在叛軍已經席捲了兩個郡,挾十幾萬人口,如果再不及時平叛,坐視叛軍勢大,就會貽誤最佳的戰機。」

  「至於吳郡那裡,我們去了作用也不會太大,而這邊卻更需要我。我們不管在哪裡都可以指示那邊的官員建好吳郡,為皇祖父效力。」

  最後司馬十七郎一面親吻著一面安慰盧八娘,「朝中這兩年雖然疲弱,但與叛軍比起來,還是占一定的優勢。我此番出征,只要調度得當,定然會大勝回朝,你作為英郡王妃,榮華富貴自不必說,就是宮妃們也要多給你幾分顏面。」

  「榮華富貴已經夠了,至於顏面我不要,我要你!」盧八娘用力推開司馬十七郎,轉過身去生氣。

  司馬十七郎趕緊靠了上來,「王妃,你對我的情意我都懂,我保證毫髮無損地回來!」

  盧八娘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她就是再會撒嬌骨子裡也是冷靜的,明白自己阻止不了司馬十七郎,其實她早就猜到了。司馬十七郎本就是非常有主意的人,過去的他還能被盧八娘在一定範圍內引導,可他成長得非常快,現在更加成熟了,已經是個內心堅定、有明確理想和目標的男人,她不可能輕易擺佈了。

  也可能正是因為這樣,盧八娘才更加把這個人放在心上吧。她轉過了身子,「你答應我的,一定不能受傷,一點兒也不行!」

  「我保證!」司馬十七郎答應著,心潮澎湃地再次將人圈住。

  第二天,司馬十七郎在朝會中主動請纓帶兵平叛,崔盧兩家及一些世家也都有子弟申請帶兵,朝中也有宿將請命,一時間,為了平叛主帥爭論不休。

  最後司馬十七郎不出意料地得到了老皇帝的認可,讓他任了平叛的主帥,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子,比外人可靠些。老皇帝封他為平虜將軍,並將一名叫吳自遠的老將派給他做副將。司馬十七郎又帶了他的十哥和兩個異母弟弟,並且收下了積極參加請命的十幾位世家子弟。

  這其中有盧八娘的親弟弟盧檾,盧八娘的堂兄盧葆——他是盧家二房的次子,盧家二老爺英年去世,長子已經由盧相為安排了不錯的官職,次子尚沒有好的出身。借此機會正好去搏一搏。

  司馬十七郎收下這些士族子弟的原因,不外是增加出征軍隊的實力,每一個世家都有自己的私兵,出征時肯定要帶上幾十到上百人,這些人忠心不貳、訓練得當、武器精良,用好了能起很大的作用。

  另外士族子弟出征也能使朝中的官員們更加關切平叛,畢竟每一家都有人在朝中做官,這些親戚們自然會在後勤供應、輿論支持等方面更用心。

  當然司馬十七郎也會幫這些人弄到軍功,增加資歷,為仕途平坦做準備,這是常見的行為,所有的人都理解並且認為合情合理。

  盧八娘頗為擔心,司馬十七郎就這麼有信心能夠打勝仗?雖然從形勢上看,朝廷佔據大義,支持的人也多,但打仗哪裡能提前預料到勝負呢?

  她回了盧府,二伯母的表情很是淡定,就連她的母親四夫人,她原本以為一定會痛哭流涕的,沒想到也在心平氣和地為兒子準備出征的物品。

  「母親,你若是擔心弟弟,讓他留在京裡也好,盧家畢竟已經有盧葆去了。」

  「你父親和弟弟都對我說了,是英郡王讓他跟著出征的,還說讓你弟弟就在他的帥帳下做事,安全方面不必擔心。英郡王還說,你弟弟也不小了,應該為朝廷效力,而且平叛回來後穩穩能得個軍功,以後好升職外放,不只增加他的資歷,也能讓檾兒儘快長大,擔起四房來。」

  看來家裡的人都被司馬十七郎洗腦了。盧八娘平心靜氣地想了想,再加上孟白的預言,她也承認司馬十七郎成功的可能很大,於是便不再勸說了。

  「王妃,郡王就要出征了,你也不必擔心我,還是趕緊回府準備帶的東西吧。你大伯父曾經打過仗,你大伯母給我寫了個單子,上面列了很多東西,她說也給你抄過去一份,你便也按上面備著,藥材是最重要的,不只傷藥,還有其他的,聽說這兩天外面好藥都不容易尋了呢……」

  盧八娘沒有耐心聽四夫人嘮叨,便依言回府了,果然認真地為司馬十七郎準備了各色用品,絕不是剛成親時的那種敷衍,上次出征時的作秀,而是仔細追想在軍中會需要何物,一樣樣記在單子上,分門別類。當整理好時發現要裝三四輛馬車,知道不可能帶這麼多累贅之物,於是又費盡苦心地刪簡。

  司馬十七郎半夜裡回來時,無意中見了盧八娘放在桌子上的單子,刪改塗抹不知幾回,心中一動,再持燭打開床帳,就見盧八娘合衣躺著睡著了,枕上似有淚痕。怔了一會兒,輕輕地熄了燭,靠在她身邊睡下。

  經過卜算擇了吉日,大軍沒有幾日便出發了,盧八娘到城外送了人,回來懨懨了幾日,但她畢竟不是真個閨閣嬌女,很快就調整過來了,如常地做著自己的事,又時刻關心著前線的戰況。

  很快就有消息傳了過來,司馬十七郎攔住了蘇峻的先頭部隊,打了兩場小小的勝仗。然後他佔據了石頭城,並沒有繼續進兵,雙方開始相持。

  朝廷形勢雖然略強於蘇峻,但也沒有壓倒性的力量,蘇峻在淮北紮根多年,又暗中準備,以有心算無心,自然不那麼容易平叛,想來還要僵持下去。

  不過因英郡王已經擋住了蘇峻南下,京城因為叛亂而生出的一些動盪和緊張早已經消失了,到處一片歌舞昇平,皇家、士族、庶族,不論是自己內部還是他們之間,明爭暗鬥也一如既往。

  看著烏糟糟的京城,盧八娘為在前方吃苦受罪的司馬十七郎有些不值。若是他肯聽自己的到吳郡去做土皇上有多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10:37 PM

第九十八章 備行裝思量顯真情 得凱旋封賞憂國勢(二)

  盧八娘是個有閱歷有頭腦的女人,到了這個時代,她也一直在學習進步。比如這次反叛讓她進一步認識到自己對武力的重視不夠。過去,為了私鹽買賣,她組織了一支私人武裝,在結束生意後差不多都派給司馬十七郎使用,轉為公開的軍官。

  可聽了孟白告訴她,朝廷雖然還能維持下去,但按歷史的進展還會出現很多次叛亂,皇室的內鬥也非常頻繁嚴重,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重新組織一支更強大的私兵。

  亂世嘛,武力是最重要的實力之一,現在錢已經不是問題,重在選人,再就是訓練等事宜。盧八娘決定不告訴司馬十七郎,倒不是防著他,而是他若知道了,在很多方面都有所掣肘,而且她只是單純為了自保。當然這次她是把司馬十七郎也放在自保的範圍內。

  建立私兵在這個時代不是什麼受朝廷壓制的事,所有的世家大族都在這麼做,稱之為部曲。有實力的世家還建了塢堡,在裡面儲存了足夠多的糧食和一切物品,甚至可以關上堡門過上十年。最低層的鄉村,同姓或者幾個姓氏也會組織在一起,結成一個團夥,共同對抗匪患、外敵等。

  盧八娘還想到了,就是將來到了吳郡,在發展生產的同時,也要一直重視培養軍事力量,畢竟這個時代的形勢就是如此。算算孟白告訴她的情況,按歷史發展,她有生之年不可能看到華夏統一,天下太平了。

  前方的戰況陸續傳回來。在平靜地過了幾個月後,捷報就如一聲春雷般地湧入了京城。原來,司馬十七郎在石頭城與蘇峻對峙期間,暗暗聯絡了淮北最大的世家陶家和尚家,並取得了陶家家主陶耀光、尚家家主尚爽的支持,約定了時間一同進攻蘇峻,將之大敗。蘇峻在敗逃的路上被手下所殺,頭顱送到司馬十七郎帳下。

  而後,司馬十七郎深入淮北,勢如破竹,在蘇峻的塢堡之前築台,召蘇峻佔領區的高級官員,與他們盟誓忠於朝廷,並請皇上發了任命,迅速穩定了江淮的形勢。

  半個多月後,司馬十七郎與陶耀光尚爽攜手回京,皇上派陳王安王親自在城外三十里迎接,京城萬人空巷,就為了一睹得勝之軍。

  領過宮宴後,司馬十七郎沒有騎馬,而是上了盧八娘車,他拉著盧八娘的手笑問:「我原許諾的可不錯?」

  就如司馬十七郎之預言,他毫髮無傷地凱旋而歸,夫貴妻榮,盧八娘風光無限。世家大族的女眷、公侯夫人、王妃公主,對她都笑臉相迎,就是持掌後宮的寧賢妃也對她異常禮遇。

  盧八娘笑也沒笑一下,而是狠狠地甩了司馬十七郎的手,「我不希罕!」

  「王妃,不要與我置氣了。皇祖父給我加封了一個郡,外面看起來風光無限,但其實我並不開心,可又沒有別人可說。」司馬十七郎並不肯放開盧八娘的雙手,他懂得盧八娘心疼自己浴血奮戰,擔心自己的安危。於是收起了笑臉,消索地說:「雖然滅了蘇峻,但又起了陶耀光和尚爽,也不知什麼時候他們也會變成蘇峻。」

  說到了正事,盧八娘不再和他鬧了,「可是你也沒有辦法。」

  在盧八娘看來,蘇峻之亂,就是地方武裝與中央政府的矛盾,說不上誰對誰錯,畢竟哪一方都想搶佔更多的資源和權力。但從司馬十七郎的正統思想看,蘇峻即使有委曲也不應該反叛。

  但在應對上,因為朝廷實力積弱,地方實力強大,局面很難改變,就比如這次平叛,司馬十七郎如果不用陶尚兩家,就很難取得勝利,如果兩家被蘇峻拉攏過去,朝廷形勢就會更危急了。所以明知這些問題,司馬十七郎也唯有與兩家結盟,先解決蘇峻再說。

  所以平叛剛一結束,他就又開始擔心陶尚兩家了。

  朝廷其實已經糟了,任誰也不能挽救,在歷史上也不過苟延殘喘一百多年而已。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按偉人所說的,打碎一個舊世界,建立一個新世界。具體到盧八娘,她想去吳郡,把那裡牢牢抓在手中,不再管京城中興起滅亡。

  「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總要等皇祖父……」司馬十七郎的聲音低了下去,「將來,我會帶你去吳郡就藩,在那裡繁衍子孫,建立千秋基業。」

  老皇上死之前,司馬十七郎肯定不會離開京城,這一點盧八娘早就認清了,而且她不可能自己先過去。在男權社會,一個女人只能依附男人生存,父親、丈夫加上兒子,她就是去了,也不可能真正得到吳郡。更何況她並不想離開司馬十七郎,「我等著和你一起去我們的封地,現在比原來大了一倍多呢。」

  司馬十七郎新得的封地義郡就在吳郡旁,比吳郡還要偏僻,人口也稀少,京城裡的人們並不很在意這樣一個貧窮的郡,皇上把義郡加封給司馬十七郎也是因為他不想將他升做親王才給的補償。

  親王是自本朝才出現的,最初時只封皇后所出的嫡子,後來雖然有所擴大,但依舊是很難得的封賞,以司馬十七郎的出身實在勉強,於是皇上便用一塊不太好的封地代替了。

  司馬十七郎也許更想要親王的王爵,可是盧八娘心裡卻歡喜極了。一塊比吳郡還要大的地,就歸他們所有了!這要是用錢買,多少錢也買不來的呀!儘管她的生意做得不錯,日進斗金,但是司馬十七郎憑著軍功所得的賞賜,是多少生意也賺不到的!

  感到盧八娘語中的歡快,司馬十七郎答應著,「會有那一天的。」然後把手伸向盧八娘的翟衣之下,「別動,讓我摸摸,真是想極了!」

  回朝的英郡王帶著得勝之師首先要晉見皇上,大殿的朝會後,又領了宮宴,這才能見到他的王妃,在出宮前,他們也只能是遠遠地看到對方,直到上了馬車,終於重逢了,又彆扭了一會兒,司馬十七郎已經忍不住了。

  宮中到王府的距離不遠,他也不敢太過份,畢竟還要維持郡王和王妃的體面,進了王府後,府裡也安排了宴會,肉山酒池,唱戲表演,熱鬧非常,司馬十七郎在外面與家將們在一起宴飲,盧八娘則帶著女眷們慶祝。

  沒多久,就有小廝進來傳話,「郡王酒醉了。」

  盧八娘站了起來,示意池都尉夫人,也就是綠袖繼續主持宴會,自己轉身進了內室。她可以肯定,司馬十七郎一定沒有喝醉,只不過回了府裡不耐煩與大家宴飲應酬,而想回房裡和她單獨相處。

  兩人進了房,親親熱熱地黏到了一起,自不必細說。好半天,司馬十七郎攤開手腳躺在舒適的床上滿意地歎出了一口氣,「回到王府裡真好!」

  美貌的王妃,自在的環境,完全放鬆的心境,與軍中正是鮮明的對比。司馬十七郎端起放在床頭上的玉盞送到了盧八娘的口邊,看她喝了半盞後將剩下的蜜水一飲而盡,笑著說:「小舅子這次封了從五品的遊擊將軍,也不知岳父岳母是否滿意。」

  雖然話中帶著疑問,但其實他的語氣中滿是得意。盧檾資質平常,能得了這樣高的封賞,不用說是司馬十七郎的功勞。盧八娘很領情,但她從來沒有對盧檾有太大的希望,因此只笑著說:「軍中的事,你還是要秉公處理,不必過於對他好。」

  「我自是賞罰分明的,只是小舅子不同別人,他原就有七品的官職,那些白身的當然比不了。」在整下天下都是皇家的時代,提拔提拔小舅子,司馬十七郎覺得是很公正公平的事。

  盧八娘笑笑,感激地說:「我自是知道你對檾兒不一樣的。」

  司馬十七郎最享受這樣的時光,男子漢在外面拼搏為的是什麼,正是為了這一刻的榮光!他做出渾不在意的樣子說:「小舅子我當然會照看的。」然後拿起盧八娘放在他胸膛上的那隻堪比藝術品的手輕輕地揉捏著,順便說些閒話。

  蘇峻之亂一平,朝中湧現出一批新貴,陶耀光和尚爽都被封了忠武將軍,領刺史銜自不必說,隨軍出征的世家子弟也多有封賞,除外盧檾,其餘的士家子們有的封了六品驍騎尉、有的封了從六品上鎮將,七品八品的更是數不勝數,差不多各家都歡欣鼓舞。

  然後他又把崔嶸的事情當成笑話給盧八娘講了。原來此次出征,崔嶸被崔家長們輩弄進了軍營,希望他能謀個出路,他想來是怕了,在人多時特別對司馬十七郎說:「我不怕死,就給你一個李廣殺霸陵尉的機會吧!」

  盧八娘聽了也不禁笑了起來,李廣殺了霸陵尉,有很多人說他氣量小,崔嶸這是怕司馬十七郎殺他而提醒他呢,還是真的不想活了,找個尋死的機會呢?看來士族子弟中不成材的也實在不少。她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他怎麼樣了?」

  「我還不屑去收拾他,回朝後大家看崔相的面子,得了個七品的官。」當年他曾討好巴結的崔氏子,如今匍匐在他的腳下,只做著不入流的小官,這種得意又不能宣之於外人,自然要對盧八娘講一講。

  話聽在了盧八娘的耳中,自然也生出了「我當年選人選對了人」的得意,司馬十七郎已經是手握重權的郡王,崔嶸只是個七品小官,尹家三郎現在也不過在中書省下做著低級的官職,前途最好的陸五郎才是五品的太史丞,然後她又想到了早已經不在人世間的崔家大郎。不管怎麼算,她嫁給了司馬十七郎就是成了人生的大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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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檾:音同請,檾麻:植物名。一年生草本。莖皮多纖維,葉片大,開黃花,果實鈴鐺狀。莖皮纖維可以製作麻繩、麻布,子實可以榨油或做藥材。也作「青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3-5 10:46 PM

第九十九章 盡忠盡孝郡王盟誓 謀求前途王妃鋪路(一)

  司馬十七郎有了更高的聲望,負責京城守衛本就是炙手可熱的職位,隨著皇帝一次又一次地委以重任,他體察聖意,如臂指使,大大地得到聖心嘉許,實力慢慢超過了京城另外兩支軍事勢力——陳王手下駐京郊的軍隊和柴家統領的負責皇宮守衛的金吾衛。

  在手握重權的情況下,司馬十七郎得到了朝中差不多全部人員的信任,一個道德高尚的人做到這一點相對容易。

  當然這一切都是有代價的。司馬十七郎平了蘇峻之亂,所得金帛美女全部造冊上交朝廷,自己不曾私留一點。所得皇帝賞下的金銀錦帛,又全部分給隨他出征的將領們,就連兩個美女,他也沒留。

  其實就是司馬十七郎把美女收到府裡結果也是一樣,董氏死後,盧八娘沒有再為他納妾,但是名義上他仍有好幾名絕色美姬,當然這些人他只能看到,卻從來沒機會近距離接觸。這兩年陸繼也有姬人入府,結果都是一樣。又因為英郡王府上一向管得特別嚴,外面的人並不知道詳情。

  金帛和美人這樣的小事,並不在盧八娘和司馬十七郎的眼裡,他們都比較關心時勢。朝中的格局越來越明顯了,齊王和魯王之間的皇位之爭,現在已經擴大到了陳王、安王四王之中,而且後兩者隱隱有反超之勢。

  司馬十七郎講忠孝仁義,一心為他的皇祖父分憂,盧八娘無奈之下只得多想想自己將來怎麼辦。幾年的經營,她已經躋身最高層貴婦圈,有了良好的平臺,尋找機會做些什麼並不難。

  就在這時候,盧八娘的祖父盧相患了重病。

  七十多歲的老人,被稱之為「古稀」之年,意思正是「人生七十古來稀」在這個時代確實不多,患了病,情況自然不會好。盧八娘聽到消息,便與司馬十七郎馬上前去探望。

  到了盧府門前,盧家的大老爺帶著差不多家裡所有的人到正門迎接,場面十分地隆重。英郡王夫妻從不是擺架子的人,司馬十七郎一見面便焦急地探問:「祖父怎麼樣了?」

  大伯父上前答道:「前兩天睡晚了,可能有些著涼,喝了幾劑藥並沒有好轉,昨日晚上突然沉重起來,現在皇上親賜的御醫們正在看診。」

  來不及多寒喧,大家一起進了盧相平日起居的處所,看了昏睡過去的老人,男人們轉到一旁的廂房中說話,女眷們便去了另一邊。

  大伯母拉著盧八娘坐在她身邊,先說了看診的經過,又輕聲慢語地對她講說明,「東西早就預備好了,我讓人拿了出來,也算是沖一沖。」

  看樣子祖父是救不過來了,盧八娘面容慘淡,但其實並沒有多傷心,聽說在她穿過來前,原本的盧八娘在府中時也不過每年能遠遠地給祖父行幾次禮,隨四老爺出京後就是幾年沒見,接著就是盧相要將她嫁到庶族聯姻,她想辦法擺脫了。再後來,司馬十七郎慢慢脫穎而出,盧相對孫婿重視起來,但盧八娘卻很少參與他們間的大事。

  她現在所有的不過是看到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而升起的淡淡憂傷而已,當然這些悲傷對於身為孫女的盧八娘並不足夠,於是她拿了用香料熏過的帕子擦了擦眼,流出幾滴淚來。畢竟大伯母的眼睛紅著,說話間時不時地就會滴下了大顆的眼淚,其餘的人相差無幾,尤其是四夫人,哭得還真很傷心。

  盧八娘理解大家的哭聲中是有真情的,拋開感情不談,整個盧府的人大約都真心不想盧相死,包括她在內。盧相在這個時候沒了,對盧家是個巨大的打擊,盧家很多人要辭職守孝了,在朝中的勢力也會隨之下降,各種的好處也會少很多。

  大家哭了一會兒,迎來了魯王妃為首的盧氏出嫁女和親朋好友們的來訪,然後是皇上派來的內侍。人慢慢多了起來,將不小的廂房擠得滿滿的。

  御醫們的藥灌了下去,仍然沒有什麼效果。看看天黑了,大家只好離開了盧府。盧八娘回到家裡,見司馬十七郎倒是長籲短歎的,盧相總算是朝中的重臣,為皇帝立下汗馬功勞,後期又與司馬十七郎相得,他其實比盧八娘更難過一些。

  就這樣,盧八娘每天都要去盧府伺疾,司馬十七郎下衙後也會過去,但三四天後,盧相還是在半夜裡離開了人世。

  盧府治喪的盛狀自不必說,盧八娘做為身份顯赫的出嫁女,依禮出席喪事守孝累得不輕,但也幸虧她是出嫁女,所守的孝遠較未嫁女要少得多。

  盧相、崔相做為老皇帝的鋪佐者,他們三個是一代人,其中盧相的年齡最大,崔相最小。盧相的去世對另外兩位都是巨大的打擊,特別是老皇帝,身體本就病弱。

  盧相的喪事正辦著,老皇帝再次病倒了,司馬十七郎時常被招進宮中相伴,不只白天,就是夜間他也時常會留宿宮中,現在他無疑是皇上最倚重的親人之一。

  一次留宿宮中後,司馬十七郎特別屏退了院子裡所有的人,然後親手關好門,告訴盧八娘,「今天,皇祖父屏退左右,問我陳王和安王哪一個為儲更佳。」

  這個問題差不多是是朝中所有人關注的熱點,盧八娘也不例外,她按捺住心中的急切,盡力平靜地問:「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跪下叩首說,唯皇祖父聖裁。」伴隨著司馬十七郎的快速成長,他早已經擺脫了陳王對他的影響,倒不是他想改換門庭,而是形勢變了,司馬十七郎已經不再是陳王當初帶著參加皇家活動的無名皇孫了,也不再是他手下的一名將官,而是皇上直接統領的大臣,要知道忠君愛國才是大義。

  雖然他們還保持著很好的關係,但安王也對英郡王伸出了橄欖枝,時常召他一同宴飲遊樂,兩位王爺還都曾想將自己的妻妹送給他做側妃,司馬十七郎同樣拒絕了。他曾對盧八娘說過理由,「我是要做純臣的。」

  盧八娘的感覺是他過於拘泥於忠孝大義了,但因為他不納妾的事對她有利,便以她一貫的處事方法沒有反對,其實她就是反對也沒有用,關乎信念的大事,司馬十七郎很執著。他立身立德並不是騙人的,而是真心身體力行,從內心只忠於皇上和皇上指定的繼承人。

  這並不是盧八娘希望的道路,可她卻無法直接反對,想了想婉轉地問:「其實你私心更傾向誰?」

  目前的形勢,司馬十七郎不可能自己出頭謀尋帝位。雖然他頗有權勢,名聲如日中天,手下兵馬強壯,但無論從禮法還是世情,他皇祖父有親生兒子,有嫡孫,有更合理的繼承人。而且朝廷雖然處於多事之秋,但總體依然是平穩的,他根本不可能打破世俗公認的傳承規律,「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就是以武力得手,也很難維持。

  當然這都是盧八娘暗中的分析,司馬十七郎一定從沒有過這樣叛逆的想法。

  那麼眼下最適合的辦法就是支持一方,不管是在表面上還是暗地裡,等老皇帝死後,有了擁立之功,他們的日子就會過得更好。

  這麼淺顯的道理司馬十七郎肯定不會不懂,可是他對皇上發下誓言,「我會效忠於儲君。」他也果然打算這樣做,並向盧八娘說出了自己的內心,「我原本是有私心的,但以後不會了。司馬家的江山是先祖們浴血拼殺所得,做為子孫唯有用心守護,皇祖父將我從眾兄弟中簡拔出來,委以重任,我自然要忠心回報。無論皇祖父立誰為嗣君,我都會忠於嗣君。」

  實在是太道學,太可恨了!

  盧八娘真想推開他攬在自己腰上的手,掐住他的脖子,用力將他的愚蠢想法搖出來,她還想大聲罵道:「你難道傻了嗎!司馬家的先祖、皇祖父還有嗣君哪有我們自己重要!我們要先為自己打算才對!」

  當然,盧八娘不會那樣做,她用力深呼吸了幾次,壓住了心裡瘋長的怨念。大時代將司馬十七郎打造成這樣一個人,而她自己在最初答應嫁過來的時候也是認可他正直仁義的本性,而且在他向這個方向成長的路上推過好幾把,現在想改變他的想法已經不可能了。

  而且她也不確定想改變司馬十七郎的信念,畢竟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有一弊必有一利。很多時候她還是寧願司馬十七郎能夠堅守他正義,別的不說,如果沒有他的堅守,自己早就死在了吳郡的山林裡,現在哪裡還能與他在一起討論將來的事呢?而且放棄了道德禮法,她如何保障自己嫡妻的尊貴地位呢?

  既然改變不了他的想法,盧八娘退而求其次,誠懇地說:「你固然是一片公心,但別人未必也會這樣想。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別忘了,你也是姓司馬的。」

  司馬十七郎不吭聲了,能對自己說這樣的話的人只有王妃了吧,她是自己的結髮之妻,最關愛自己的人,所以才能這樣勸說。眼看著皇祖父不斷地老去,他再堅守道德禮義也會有私心,不可能不想到自已將來怎麼辦,他將放在盧八娘腰上的手緊了緊,「你放心,我知道。」

  盧八娘從司馬十七郎所轉述的老皇帝的幾句話中分析,覺得老皇帝還是傾向安王繼位。他要司馬十七郎向他發誓忠於嗣君,應該是這個原因,畢竟誰都知道司馬十七郎表面雖然不露分毫,但其實與陳王更加熟悉。他們結識的時間更長,又已經結為姻親,司馬十七郎王妃的弟弟娶的就是陳王妃的妹妹。

  司馬十七郎一定也能分析出來,所以他立誓讓老皇帝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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